第61章 061


    ……


    这可怎么办?


    昨天套到沈江的情况后, 于月莺今天就没打算走!


    沈江多好的人选啊,人好,工作好, 对她也好。她不容易才遇到这么个人,哪能放弃呢?


    “姨妈, 你不是还要去农贸市场买菜吗,去晚了菜可就不新鲜了, ”于月莺指着火车站的钟, “你瞧,也就十多分钟了。”


    杜母还真动摇了。


    儿子们都在家, 她是真想给儿子们改善一下伙食的,之前放在杜奶奶的存折这会在她手上,等会她还想去取点钱。


    老大明天就走, 老二也说再住四天就走,总要给他们买点东西带回去。


    杜二道:“妈, 那你先走吧, 我在这边送表姐上火车。”


    反正他也没什么事。


    “好,记得一定要把月莺送到车上, 她是有座的,可别让人把她的座位占了去。”杜母叮嘱完, 又跟于月莺说了一些依依不舍的话,这才走。


    杜二坐在长椅上跟于月莺一起等火车。


    八点四十了。


    杜二站起来:“我们去站台等。”


    等走过去, 火车差不多该进站了,站台的人已经多起来了。


    于月莺想到了一个办法,“表哥, 我想起来, 我还有些东西没拿。”她急的往火车站门口看。


    杜二:“什么东西?回头我让我妈给你寄过去。”说完, 帮着于月莺提了行李,走向站台。


    于月莺脚步迟疑的跟在后面。


    她想啊想,终于让她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表哥,我车票好像没带过来啊。”于月莺摸着口袋,急得冒汗。


    杜二回头:“早上出门不是检查过了吗?”


    说是东西带齐了,才来的。


    于月莺苦着脸,“可能是刚才拿东西的时候掉出来了,要不我回去找找。”说着又要往候车室那边走。


    火车的车门都开了。


    杜二:“行了,不就是一张火车票吗,先上车。”


    “可是我没票。”


    于月莺拖拖拉拉,一脸着急非要往候车室走。


    杜二看到列车员下车了,巧了,认得。


    小罗。


    他们铁路家属大院的,小学初中都跟他同校,上下放学经常一起回家。


    杜二对于月莺道:“列车员我认识,你丢票的事我跟他说一声,问题不大。”


    于月莺愣了一下。


    杜二有些不耐烦了,“还不赶紧过去。”这火车停靠也就几分钟,等车门就关了。


    他见于月莺还不动,拽着于月莺的胳膊就往火车上走,另一只手还拿着行李,挺不方便的。


    “你之前是哪个座的?”杜二问。


    于月莺摇头。


    想不起来。


    那就站着。


    杜二把行李塞进于月莺手上,然后跟站在上下车门口的小罗说:“栋梁(罗栋梁),这是我妈那边的亲表妹,她车票丢了,等会下车你帮她补一张,这车票钱等你收班过来找我。”


    火车马上就走了,站在进出口补票来不及。


    看这表妹的样,也不像是愿意掏钱的。


    小罗早就认出杜二了:“武哥,没问题。”一口答应。


    他还小声跟于月莺说:“五车厢有座,去那边。”


    于月莺木着脸,提着行李,堵在上下车的位置。


    后面还有人上车呢,小罗有些急,“你让旁边让让,下面还有上车的。”


    “好的。”于月莺想了想,提着行李往五车厢去了。


    还有二分钟火车就要走了。


    表哥亲自送她上了火车,人上来了,表哥应该也走了吧,于月莺往五车厢那边走的时候,侧着头往窗户外面看。


    没看到杜二。


    于月莺放心了,在火车广播响起,催促没有上车的乘客尽快上车时候,于月莺拿着行李,飞快的从最近的一节车厢下了车。


    火车门关上了。


    于月莺站在站台上,看着开走的火车,脸上露出笑容。


    她想着,回去就跟姨妈说,票弄丢了。


    于月莺提着行李离开了火车站。


    现在还不能回杜家,等晚点,或者天快黑了再回去。


    到时候姨父总不能赶她走。


    现在去哪呢?


    于月莺脑子里冒出了两个地方,冰棒厂,机修厂。


    火车站大门口。


    杜二靠在墙边,看着于月莺从里头走出来。


    他没过去。


    就算是票丢了,下车找车票,找着车票也应该跟售票处那边换下一趟的票。


    这从火车站出来就是不想坐火车回家?


    不回家可以直接说,这搞得弯弯绕绕的。


    杜二总算是知道老四跟老五为什么不喜欢这个于月莺了。


    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杜二离开火车站后,回了家。


    杜父看到他回来,就问:“那小于上火车了吗?”


    “上了。”杜二道。


    不过火车出发前又下了。


    走了就好。


    杜父松了口气,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这小于不像是要走的样子、


    “爸,之前于表妹过来住是有介绍信还是办了挂靠户口?”杜二问。


    “你妈办的,暂住户口。”


    杜父说。


    “既然人走了,我去把这暂住户口给销了。”杜二说。


    于月莺这暂住户口的地址是在杜家,这人离开暂住地了,当然要销户。


    杜父把户口本给了杜二。


    这老二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想想不放心,之后他跟杜二一块去了派出所户籍处。


    “这户口没到期,怎么想起来办销户?”户籍处的同志问。


    “这人回去了,不在这边住了。”杜二说,“短期内估计不回来了。”


    杜父就纳闷了,老二这家伙这次怎么变得这么热心肠了?


    还帮着办销户。


    杜二问:“这户今天能销吗?”


    “能。”不是正式户口,没那么麻烦,今天能办完。


    于月莺的暂时户口销了。


    至于这户口本,杜二顺手揣进了兜里。


    回去的路上。


    杜父想起来一件事,“你爷爷昨天去了派出所,给你开了工作介绍信,拿了信就能直接来这边上班了。”


    杜二:“爷爷是不是不行了?”


    迎接他的是一脑嘣子。


    杜父:“不要胡说八道。”老爷子只有被气着,平日里气色看着好得很。


    杜二:“以前他可从不给家里人徇私,这次变化也太大了。”


    他提醒杜父:“爸,我过几天就要走了,爷爷的情况你还是再好好观察好察,我觉得他不对劲。”


    不管是拍全家照,还是给他找工作,都像在交待遗言。


    杜父听得心里发慌,他加快脚步,往家里走。


    户口本的事也忘了。


    杜二顺脚一拐,去了邮局,买了张信纸,写了信,也算是举报信。


    还是特意用左手写的。


    杜家有黑户,没有身份证明,希望派出所彻查此事。


    就几行字。


    当然了,要是小于不回来,或者打算明天再走,那这信肯定是不会寄出去的。


    这事结了之后,杜二去找杨大头了。


    杨大头姓杨,长了一个朋脑袋,绰号大头,喊着喊着就成了杨大头。


    听细杆说,这小子最近在黑市那边卖货,还没收手呢。


    最近风声这么紧,还不收手,还小子胆真肥啊。


    他去瞧瞧。


    顺道看杨大头手上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书店。


    唐小棠眼皮一直跳。


    昨天半夜就开始跳了,怪得很。


    小唐也在书店,正捧着小学五六年级的课本看呢。


    厉主任(小唐她妈)说小唐这文化程度太低了,小学毕业证都没有,这样的学历去外头找个轻闲的工作太难了。


    所以,她准备把小唐送到初中去,学个两年,混个毕业证。


    十八岁上初中怎么了?


    二十岁毕业拿了初中学历证,正好安排工作,工作后,再给找个上进的年轻小伙,这一辈子就踏实了。


    这就是厉主任给对小唐的安排。


    作为姐姐的唐小棠觉得这样挺好,也赞同,课本书店这边有的是,让小唐尽管过来看,过来学。


    小唐现在天天跟姐姐一块上下班,中午去供销社那边的食堂吃饭。


    小唐看书看得眼皮直打架,“姐,你下班了吧。”像数学书,那些字她都不明白是怎么弄的,还要算。


    这可比下地干活累多了。


    唐小棠瞧了一眼书店的挂钟,“差不多了。”


    眼皮又跳了,她按着眼皮,忽然对小唐道,“上回杜全说要拖拉机的书,缺了一本,这次货到了,你要不要写信问问他要不要。”


    小唐声音都欢快起来:“姐,这事还写什么信啊,等下午我就过去一趟呗。”要是去杜家,这下午可就不用看书了。


    唐小棠:“妈说了,让我看着你,学习不许偷懒。行了,等我下班,晚上咱们一块过去吧。”这眼皮老跳,是不是跟那边有关系啊?


    她又想到了沈家。


    机修厂。


    中午,总务会议室。


    几位上课的老师都来了,加上杜思苦,一共五个人。


    朱安见过了。


    宋良也来了?


    杜思苦仔细的看了看宋良的脑袋,她有些失望,上面什么都没有。


    宋良察觉到了杜思苦的目光,侧头看了过来。


    杜思苦打招呼:“宋同志。”


    宋良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还有两位?


    咦。


    女二号?


    杜思苦一下子看了过去,这是那天在食堂看到的姑娘吗?


    “宋同志,那女同志是谁啊?”杜思苦问宋良。


    一个男一,一个女二,不可能到现在不认识,对不对?


    “那位是阮思雨同志,在是咱们厂图书馆的管理员。”宋良还真认识,最近他一直在厂图书馆那边查资料,见过阮思雨同志好几回了。


    他又低声说道,“昨天那位庞同志讲课出现了失误,现在顾主任可能会要求大家先去试课。”


    他对杜思苦印像不错,所以提前给杜思苦提个醒。


    庞清燕。


    杜思苦知道,“谢谢宋同志。”


    之后就没有再说话了。


    很快,顾主任过来了。


    他也不跟大家啰嗦,开门见山:“这次过来是想跟你们说一件事,下周我们开始试课。除了朱安同志是正式上课外,你们其他四人都要试一节课,如果大家反应不错,你们就可以正式上课了。”


    这是其一。


    其二。


    顾主任这边还有一个好消息:“以后扫盲班的老师,一个月多十块钱的补助,粮票也会多发十斤。”


    这是他给扫盲班老师争取来的福利。


    不是他看重扫盲班,而是工人们想要进步,就得认字,就得学习,这样才能发展工厂。


    工资加十块钱。


    杜思苦热情鼓掌,其他人看了她一眼,跟着开始鼓掌。


    顾主任满意了,大家很有干劲啊。


    今天周日,不用上课。


    扫盲班的试课从明天开始,顾主任开始说:“小魏,你是明天晚上上课,不要有压力,就安平常那样就行了。”


    小魏,叫魏周,三十岁,后勤处的,他学历很高,大学毕业,当初也算是人才引进,只不过这人不知变通,喜欢让人按他的方法来做事,连领导他都是这样说的。后来就被踢到后勤这边了。


    魏周这性子,在后勤这边也不讨喜。


    顾主任知道魏周是大学毕业的,还是很欢迎他来扫盲班的。


    当然了,魏周难相处的脾气他是听过的。


    魏周道:“我没有压力。”


    教课能有什么压力呢?


    顾主任点点头,“来,大家认识一下。”


    他一一给众人介绍起来。


    魏周,阮思雨,杜思苦,宋良,朱安。


    这是按上课顺序介绍的。


    等杜思苦从总务会议室出来,已经快两点了。


    开会真是够累的。


    杜思苦回车间的路上,阮思雨走了过来,瞧着阮同志走得挺慢的,竟然跟上了杜思苦的步伐。


    “杜同志。”阮思雨喊了她。


    杜思苦脑子里正在想制做螺丝刀的事,上午已经下料了,下午就可以锻造了,她记得还要将钢材毛坏加热。


    多少度呢?


    “杜同志。”阮思雨又喊了一声。


    杜思苦回过神,看到是阮思雨,有些诧异:“阮同志,有什么事吗?”


    虽然她对阮思雨这个女二跟宋良的感情发展有些好奇,但是,马上就到上班时间了,工作最重要。


    她下午还在有正事呢。


    “你跟宋良同志是什么关系?”阮思雨语气挺温柔的,没想到这话问的倒是直接。


    “我跟他是普通同事。”杜思苦道,“我上工快迟到了,要是没什么急事,我就先过去了。”这会得跑着去车间了。


    阮思雨笑:“我有个朋友想追他,你跟宋同志没有处对象,那真是太好了。”


    她朋友,正是丁婉。


    宋良跟丁婉结了梁子,丁婉回家越想想气,准备好好教训一下宋良。


    阮思雨还当是怎么教训呢,没想到丁婉说要假装追求宋良,等宋良到手了,再把人给甩了。


    让宋良哭去。


    阮思雨觉得这是个馊主意,但是她也劝了,说了说了,丁婉还是一意孤行。


    她有时候觉得,丁婉是不是真瞧上宋良了?


    当然,


    作为朋友,阮思雨觉得追求归追求,不能有违道德,所以就过来打听打听,宋良是不是有对象了。


    要是真有对象,那她肯定会跟丁叔揭发丁婉要做的事。


    好在这位杜同志说她跟宋良只是同事关系。


    冰棒厂不招人。


    于月莺失望的离开了冰棒厂。


    走之前,她把一封匿名信塞到了冰棒厂附近的邮筒里。


    要不要去机修厂呢?


    于月莺陷入了沉思,机修厂想打听还是能打听到的,就是老四对她印像不好,就算她去了,老四能见她吗?


    或者说,老四愿意帮她吗?


    于月莺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这会才是下午,离天黑早得很,还是去一趟机修厂吧,她去试试。


    要是老四问起来,就说是姨妈让她过来的。


    于月莺去了公交站,开始等车。


    “同志,这是去机修厂的公交车吗?”


    贺家。


    贺母今天难受了一天。


    昨天她问过大富了,大富是帮了卫东搬煤,晚上才没赶回来的。


    虽然大富带了布回来,可这布跟能未来儿媳妇比吗?


    她越想越气,下午,就去了铁路食堂,找了小朱(卫东她妈),“小朱,我有事跟你说,咱们出去聊聊。”


    朱婶是食堂的大厨,下午忙着呢,可看到贺母脸不好,以为是有什么难处。


    便跟着去了外头。


    “蒋姐,怎么了?”朱婶问。


    是不是家里又有困难了?


    贺母带着火气把昨天晚上相看黄了的事说了,“我早跟大富说了晚上要早点回来,你家卫东偏偏带他出去搬煤,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小朱啊,我家大富现在都快三十了,这好不容易说的亲黄了,你说说这怎么办?”


    朱婶看出来了,这是来兴师问罪的。


    她心里有想法,但是面上不显,只说:“蒋姐,昨天相看不成,那就再相一回,又不是大不了的事。我看过黄历,这个月的11号日子挺好。兴许是昨天日子不好,这才没成。”


    这可说到贺母的心坎上了。


    “也是说11号日子好,可黄姐非要改日子,瞧瞧,这日子改坏了吧。”


    黄姐?


    杜家那位?


    朱婶心想纳闷了,杜家的两个姑娘一个十八,一个五十,这贺大富都快奔三的人了,又是个老实过头的憨人,这黄姐能瞧上?


    这不可能。


    “这叫什么名啊?”


    “于月莺,黄姐家的亲戚。”


    机修厂。


    于月莺一路颠簸,问了几回路,终于找到了机修厂的大门。


    这机修厂的大门还挺气派。


    她往机修厂走。


    “你干什么的,站住,这里不允外人进。”保卫科的同志喊道。


    于月莺大声说道:“同志,我找杜思苦。”


    又是找小杜的?


    莫非又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你是什么人,有介绍信吗,你跟杜思苦同志是什么关系?”保卫科的同志很尽职。


    于月莺脸生,第一次来的,都要问明身份,这是流程。


    “我是她表姐,我姨妈,她妈妈让我过来找她的,”于月莺眼睛一转,“家里的事,我来得急,没带介绍信。”


    保卫科的同志就这事产生了不同的意见。


    两位同志有不同的看法,一个呢是想着去找杜思苦叫过来,另一个呢觉得这杜思苦家的事也腻多了,怎么老有人来。


    这杜思苦是来厂里干活的,还是来请假的?


    后来去找了吴队长。


    吴队长听了后,出来了,把纸跟笔递给了于月莺,“有什么事写在信上,回头我交给杜同志。”


    吴队长经验老到。


    如果真是杜思苦亲人去世,来的不会是这个表姐,而是杜思苦的亲哥哥。


    上次来过的那位。


    这位表姐身上带着一堆行李,莫不是来投亲的吧。


    这投亲也该是去小杜同志的家里,而不来机修厂。


    “你能不能让她出来一下,我真有重要的事。”于月莺巴巴的望着里面。


    “要不这样,你可以等她下班。”吴队长说。


    要是能等下班,那就是不是急事。


    于月莺想了足足三分钟,决定等。


    等杜思苦下班,到时候这边公交车应该没了,杜思苦虽然比老五心狠一点,但是不至于弃她不顾。


    或者说,杜思苦要是不愿意留下她,可以送她回杜家去。


    这正是于月莺想要的。


    于月莺跟吴队长去了休息室,在那边等杜思苦。


    一车间。


    杜思苦正在用锤子锻造钢材,眼看着快成形了。


    外头保卫科来了人。


    “小杜,你表姐来找你,说有急事。”吴队长到底还是让保卫科的人传了话。


    表姐?


    于月莺?


    杜思苦皱眉,她不是今天早上九点的火车票吗?


    这是没走?


    怎么跑到机修厂了?


    杜思苦想了一下:“你跟吴队长说,我表姐今天早上九点坐火车回老家了,来的这个可能是找错人了。”


    保卫科听出了点什么:“你的意思是?”


    “不见,让她从哪来,回哪去。”杜思苦低头干活。


    这于月莺无事不登三保殿,找她,准没好事。


    第62章 062


    ……


    机修厂, 保卫科休息室。


    保卫科的同志回来了,跟于月莺说:“这位同志,我们去问过了, 小杜同志说她你认错人了,她表姐早就回老家去了。”


    于月莺眉头紧皱, “不可能的,思苦不可能不见我的。”


    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保卫科的同志继续说:“她让你从哪来回哪去。”


    半点都不客气。


    于月莺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同志, 你能不能带我去找她, 我亲自跟她说。”


    保卫科的同志道:“那请您出示介绍信跟身份证明,我们核实身份之后, 才能带您去找她。如果没有这两样东西,请你回去开好再拿过来。”


    让于月莺到休息室,已经是破例了。


    于月莺哪有什么介绍信。


    “我只有身份证明, 可以吗?”


    “两样都得要。”保卫科的同志语气都变得严厉起来,“现在请您出去。”


    赶人了。


    于月莺坐在休息没动。


    她说着:“我只是想见杜思苦一面。”


    不肯走。


    吴队长来了:“小刘, 要是说不通就送到派出去, 交给他们。”


    机修厂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还不走。


    想干吗?


    真当保卫科是吃干饭的。


    于月莺脸色发白,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那,那我先回去了, 麻烦你们再跟杜思苦说一声,我过来找她是真有事。”


    说完低着头, 离开了保卫科的休息室。


    保卫科的人一路送她出了机修厂。


    于月莺站在机修厂的大门口,只觉得这大门怎么看怎么可恶。


    这机修厂的人太差劲了。


    还有老四,心真狠啊, 跟老五完全不能比!


    于月莺气闷去公交站等车了。


    书店。


    唐小棠提前下班了, 四点半就走了。


    拿上拖拉机的书, 带着小唐,去杜家给杜老三送书了。


    公交车刚走,她俩是一路走到铁路家属大院的,到时已经五点多了。


    小唐刚到杜家门口,就看到杜爷爷手上拿着一堆信往外头走,“杜爷爷。”


    杜爷爷看到小唐,也笑了。


    小唐的衣服虽然花色一般,但是看得出来,都是新做的,很合身。


    这说明小唐在家过得不错。


    “杜爷爷,您这是去寄信啊,我帮您寄吧。”小唐说,“我跑得快。”


    她瞧着杜爷爷不如之前见到时精神了。


    “不了,我自己寄。”杜爷爷摇头。


    这信一共有五封,他写了一下午,总算是写完了一部分。


    他今天手都写酸了,晚上休息休息,缓一缓,等明天再继续写,继续寄。


    十几个地方的老朋友呢。


    就算老友没了,老友的家人还在,有些人家生活困难,他得寄些钱过去。


    杜爷爷心里明白,自己这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也寄不了几次了。


    “你们这是?”杜爷爷问。


    小唐怎么会突然过来?


    莫不是知道他之前住院了?不应该啊。


    “杜三哥在学拖拉机,去我姐的书店找了拖拉机的书,当时还差一本,如今这本书到货了,我们就想着送过来。”小唐一五一十的说了。


    老三要学拖拉机?


    杜爷爷愣了一下,老三虽然懂事,但是成天无所事事,他还以为老三就想这样混日子呢。


    原来想学手艺啊。


    他往屋里指了指:“老三在屋里,喊他一声就能听到。”


    杜爷爷背着手去寄信了。


    “杜三哥,我们给你送书来了。”小唐声音响亮。


    唐小棠跟在妹妹身后进了杜家院子,她侧头往沈家院子看去。


    院墙有点高,得离远一点才能看到。


    杜老三出来了,他看到小唐两姐妹很诧异,小唐就罢了,小唐她姐姐怎么也跟着过来了?


    他不由想到了上次的事。


    何美姿跟那个小领导的事,还是唐小棠跟他说的。


    “上次的事,谢谢你。”杜家老三道。


    “什么事?”


    “就是那姓何的。”杜家老三道,“跟别人好上了。”要不是被他们发现了,只怕沈大哥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呢。


    原来是这事了。


    唐小棠:“也就是无意看到了。”她拿出拖拉机的书,递给了杜家老三,“你上回要的书,这次到货了。”


    杜老三:“多少钱?”


    他买下来。


    马上就要去机修厂上培训班了,书还是要的。


    书不贵,就几毛钱。


    这时,杜有军从屋里出来,“老三,你看到你爷爷了吗?”刚才老爷了还在屋里写信呢,就这么一会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小唐听到了,往外头一指:“杜爷爷去外头寄信了。”


    杜有军瞧瞧老三,又瞧瞧眼前的这两姑娘,“你们聊。”他出去找杜爷爷了。


    杜老三收了书,“要不要进屋喝口水?”茶是没有的。


    只有凉白开。


    “好。”


    进了屋,坐下。


    唐小棠把话题往沈家那边带:“你隔壁那位大哥,后来怎么样了?”


    杜老三:“现在没事了。”


    唐小棠:“怎么熬过来的,是家里人回来劝的吗?”


    沈江回了吗?


    正聊着呢。


    外头突然传来一个热情的声音:“武哥,你回了!”隔壁墙头传来的。


    唐小棠猛的转过头。


    沈江回来了。


    这就是他的声音,这家伙,年轻时竟这样活泼吗。


    梦里头她跟沈江第一次见面,沈江都三十了。


    唐小棠站起来,走到门口,侧头往沈家院子瞧,果然是年轻了十岁的沈江,正从隔壁墙上跳下来。


    他年轻得过分,笑容也灿烂得过分。


    唐小棠心里五味杂陈。


    梦里的事就跟上辈子发生过一样。


    她跟沈江是经人介绍认识的,那时沈江三十岁,她二十九岁,年纪都拖大了,相处了一阵,觉得合适。


    一年后结婚了。


    沈江是回乡的知青,她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们结婚的婚房是是沈江大哥的。


    这辈子,她原本想着,趁着自己家条件还好,自己也年轻漂亮,赶紧找一个条件好的,不必再跟沈家结缘。


    没想到,事情就是这么巧。


    小唐找来了,偏偏是杜家收留的她。


    另一边。


    沈江跳进杜家院子后,也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唐小棠。


    他笑她笑了,这姑娘,眼睛真好看,水汪汪的。


    他走向唐小棠,“同志你好,我是沈江。”他伸出了手,他觉得可以认识一下。


    唐小棠看着他阳光爽朗的笑容,也笑了,“你好,我是唐小棠。”她的手缓慢而坚定的伸了出去,两人紧握。


    去他的好日子。


    提前十年的相遇,以后的日子应该也会不一样吧。


    沈江当年说过,他是67年辞去化工厂的工作的,后来下乡当知青了。


    杜二看到沈江跟唐小棠从门口挪开之后,才往屋里走。


    他手上还提着个小袋子,这是从杨大头那弄过来的,杨大头说明天能搞到半扇猪肉,到时候卖一些,留一些几个兄弟们吃。


    杜二进了屋。


    他走到了杜老三身边,踢了一脚。


    没用的家伙。


    挺好看一姑娘,刚才还在老三边上坐着呢,老三也不知道把握机会。


    瞧这沈江,倒是挺会聊的,这会已经跟姑娘往门口走了,好像还约着等会去电影院看电影。


    小唐看到唐小棠跟沈江出了杜家院了,急了,“杜三哥,我去看看我姐,我们等会就不过来了 。”


    她姐平常多理智的一个人啊,这是怎么了?


    小唐拔腿就追了过去。


    杜二心里评价小唐:这姑娘长得一般。


    杜家老三:“哥,人家压根就没瞧上我啊。”上回去书店,唐小棠那态度,特别一般,再说了,他也没有这个意思啊。


    现在学手艺要紧。


    杜二进屋了。


    杜老三追了过去:“二哥,你可别在妈面前乱说啊,我怕妈误会。”


    又问,“哥,你手上袋子装的什么啊?”


    “小米,我有一朋友胃不好,得喝小米粥。”杜二说。


    这是得带回大队的。


    机修厂。


    下班了。


    杜思苦本来想在车间多呆一会,可隔壁二车间的舒师傅有事找她,余凤敏把人领过来的。


    是自行车的事。


    杜思苦最近手上事多,这自行车的轮子都还没有去找呢。


    “小杜。”


    “舒师傅,我这边最近有点忙,自行车的事还没来得及办呢。”杜思苦无奈说道。


    “我不是催你,这事不急,我这边也才开始呢。”舒师傅是有另外的事,“明天我要去趟五金厂,这个五金厂生产自行车配件,你要不要一起过去看看?”


    看看五金厂的自行车配件车间是怎么样的。


    兴许有合适的零件可以买一些。


    杜思苦:“行,我回头跟鹏子哥说一声,要是他这边同意,我明天跟您去五金厂。”


    说完她大担心,“我才请了假,又离开厂里,这样好吗?”


    舒师傅都听笑了,“你说的什么傻话,请假归请假,明天咱们去五金厂那是公干,是工作,怎么不合适。”


    杜思苦拍拍脑袋。


    今天做了一天的螺丝刀,脑子都做木了


    舒师傅还要回二车间准备东西,余凤敏没走,她等会跟杜思苦一块去食堂吃饭。


    杜思苦找了到鹏子哥,把舒师傅让她跟着去五金厂的事说了一下。


    “去吧。”鹏子哥同意了,还说呢,“你跟着过去学学五金厂的机器怎么修,这些都是咱们厂的合作工厂。”


    大厂子都有自己的机修部门,有时候会需要他们机修厂。


    小厂子就不一样了,人手不足,福利待遇不如大厂,人才去得少,也不会特意设立机修部门。


    他们机器设备坏了,一般都是找机修厂的人过去修。


    阳市这样的小厂,不少呢。


    “我会好好学的。”杜思苦说。


    她把白天做的半成品螺丝刀收好,放到工具箱里,这才跟着余凤敏去了食堂。


    今天她们来迟了些,食堂快满座了。


    她们端着饭找位置。


    “杜同志,这边。”有人冲她招手。


    那人边上有两个座位。


    杜思苦仔细一看,是扫盲班的朱安。


    中午才见过的。


    她拉着余凤敏过去了,“谢谢朱同志。”


    朱安道:“该谢谢你才是,刚才我看到阮同志跟她朋友找位置,也招手了,她们还不乐意来呢。”


    他好脾气的笑着说的。


    杜思苦跟余凤敏是并排着坐的,就在朱安对面。


    朱安旁边坐着一个人,戴着眼镜,话不多,正在安静的吃饭。


    “这是康自强,我们一个宿舍的。”朱安介绍着,“这是杜思苦,我们扫盲班的老师,这位是……”


    余凤敏他不认得。


    杜思苦正要介绍,余凤敏自己伸出了手,“我是余凤敏,二车间的,今年新进厂的。”


    朱安见余凤敏伸手了,立刻就把手递了过去,握住,热情的上下晃动:“你好你好,那咱们算是同一批新人了,我们也是今年的新员工。”


    朱安是跟袁秀红那一批进厂的。


    这位康自强也是。


    只不过他们分不到了不同的部门。


    杜思苦跟余凤敏是今年最后一批进厂的,当然,不算丁总工的女儿的话。


    朱安很健谈,他是中专毕业的,旁边那位康自强是大学毕业,三车间的主任一看到大学生,就给弄到三车间了。


    所以,三车间的人才显得特别多。


    杜思苦记得上次朱安上次上课嗓子都哑了,于是提醒:“朱同志,你要不要喝口水,你嗓子好了吗?”


    “没事,我的课周五呢,还有好几天呢。”朱安难得跟人聊得么这投缘。


    余凤敏也是惊讶:市里做菜好吃的馆子,朱安竟然都知道!


    杜思苦跟这位康自强把饭菜都吃完了,朱安跟余凤敏还在说呢。


    这会两人聊到了蓝天国营大饭店:“他家的菜好吃是好吃,就是份量太少了,一桌下来几十块钱都打不住。”


    少说小一百。


    平常谁敢去吃?


    也不知道这家饭店是怎么开到现在的。


    杜思苦:“你们吃,我先走了。”


    余凤敏挥手:去吧。


    抽空跟杜思苦说了一声,“你不用等我,我晚点回去。”


    “好。”


    铁路家属大院。


    沈家。


    于月莺提着行李回来了。


    奔波了一天,她累得不行,本来是想着直接回杜家的,可路过沈家的时候,她的脚像是定住了。


    也不知道沈江在不在家。


    她看看沈家,又看看隔壁杜家。


    终究是没进去。


    这样去太冒昧了,会给刘婶子留下坏印像的。


    杜家。


    眼看着要开饭了,杜文还没回来,杜母让老三去外头找找,天快黑了,这个点该回来了。


    就算是买东西,这会供销社也关门了啊。


    过了一会。


    院外传来动静,杜母大喜,赶紧出门去看,天黑看不清,但是那院子外头的人个子矮,不像是她家杜文。


    可这人影怎么这么眼熟呢?


    “姨妈。”于月莺带着哭腔喊了一声,“我车票弄丢了。”


    没能坐车。


    杜母脑子一疼。


    她今天买菜回来,杜父还问这于月莺是不是送走了。


    她当时怎么说的。


    走了!


    她亲自送到火车站的,还让老二给送到火车上了。


    “你怎么又回来了?”杜母头疼得很,这叫什么事啊。


    于月莺低头抹着泪,嚅嚅道,“我车票丢了。”


    “进来吧。”


    杜母叹气。


    那能怎么办呢,月莺在这里就她这么一个亲戚,不让进来,那大晚上让孩子去哪?


    杜母心情沉重的带着于月莺进了屋。


    杜父看到于月莺,脸色就是一变。


    票都买了,怎么还送不走了?


    杜父看到坐在桌边的杜二:“老二,你不是说把人送到火车上了吗?”


    杜二看了一眼躲在杜母身后的于月莺,“我是把人送到火车上了,我哪知道她还能下车。”


    哟,还真回来了。


    于月莺低声说:“我票弄丢了。”


    杜二:“我不是让列车员帮你补票了吗,没让你出钱。”他转头看向杜父,“爸,列车员是小罗,我跟他说好了,回头把补票的钱给他。”


    小罗性子好,不可能会赶于月莺下车。


    “表哥,我就是太害怕了,我没座位,我怕补了票也不行,就下来了……”于月莺擦了擦眼泪,说着像是要哭出来。


    杜二无所谓。


    他把于月莺的暂住户口给销了,一个黑户,还指望能在城里住多久?


    派出所那边一得到信,就会把黑户遣返。


    在遣返之前好像……还会关几天?


    杜母打圆场:“行了老二,月莺毕竟是乡下来的,胆子小,你就别说她了。明天再给她买一张车票送回去就行了。”


    她又对于月莺说道,“坐吧,坐下吃饭。”别的话杜母一句也不想说。


    “老三,你去外头再看看,你大哥怎么还没回来啊?”杜母急着走向门口,她儿子怎么还不回来?


    杜老三出去找了。


    没过一会,就看到杜老三带着两人回来了,怎么是两人?


    杜母正纳闷呢。


    等人走到路灯下,她这才瞧清楚,这是贺家的那位贺大富吧。


    他怎么来了?


    杜母突然想到于月莺了,哟,这不是巧了吗。


    月莺还没走呢。


    “快进来。”杜母高兴的招手,“大富,快进来,我家刚开饭呢,来吃饭。”


    杜母热情的把贺大富拉进了屋里,连大儿都给撇在旁边了。


    杜老三都傻眼了,刚才是谁急着让他去找大哥的。


    他妈变脸可真快。


    “哥,你怎么把贺大富带来了?”杜老三问。


    “昨天贺大富本来该跟表妹相看的,也怪我,当时叫了卫东拉煤去纺织厂,没想到贺大富一块去了,这亲事黄了。”杜文说道,“这事我挺过意不去的。”


    所以把贺大富叫到家里来,吃个饭。


    屋里。


    杜母精神百倍的给贺大富介绍着:“大富,这是于月莺,我妹妹家的女儿。本来我跟你妈还说这缘份浅呢,没想到今天就见上了。”


    她又喜气洋洋的跟于月莺说,“月莺,你瞧瞧,大富不差吧,高高大大的,看看,结实是很,是个干活养家的人。”


    两年轻人可算是见上了。


    贺大富瞧了于月莺好几眼。


    于月莺低下头,像是害羞。


    心里却是嫌弃。


    这贺大富跟个熊似的,哪哪都比不上沈江。


    杜母把贺大富安排在了于月莺的身边。


    于月莺看到贺大富满是老茧的手,更嫌弃了,这手上怎么还有黑印子,是没洗干净吗?


    这顿饭,杜母都没顾上吃,就在那做媒了 。


    等吃完饭。


    杜母亲自送贺大富走,路上还问:“大富,你觉得我家月莺怎么样?”


    贺大富点点头:“我觉得行!”


    回头就让他妈来杜家提亲。


    他妈怎么不早点说这姑娘长得招人喜欢呢。


    杜母脸都笑开花了:“那可太好了,成了也是一桩美事啊。”


    次日。


    杜二出门的时候,去了趟派出所,说是问路,顺手把举报信放到了一个显眼的位置。


    没过多久。


    两个派出所的民警就着举报上的地址,找到了杜家。


    “两位同志,你们是?”


    “查户口的。”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不要急。


    第63章 063


    ……


    “同志, 怎么突然要查户口?”


    “我们接到举报,你们这边有个黑户。”派出所的同志表情很严肃,“请你们配合检查。”


    杜爷爷一早带着杜有军出门了。


    昨天晚上他想过了, 老三想学拖拉机,他趁着还有口气, 给老三想想办法。


    杜母一大早去了老卫家,她去找朱婶了。


    朱婶家有个亲戚在肉联厂, 杜母这会肉票不够用, 想着看能不能走走朱婶的关系,多花点钱买点肉。


    老大下午的火车票。


    老五上学去了。


    老三在屋里看书, 昨天小唐她们送来的拖拉机的书。


    这本是新的,还没看过。


    他听到动静,出来了 。


    杜父正在跟派出所的两位同志交谈。


    杜家老三走近。


    就听杜父问:“所有人都在查吗?”


    “是的。”民警同志问, “你们家现在有几口人?”


    “现在住着十个人。”


    杜父道:“家里常驻的有六个,有三个是回家探亲的, 还有一个是, 家里的亲戚。”


    刚才派出所的同志一说查户口,他就想到了老二昨天办的事, 老二昨天去派出所,把于月莺的户给销了。


    昨天销的户, 今天派出所的人就找来了。


    这事肯定是老二干的,儿子是什么德性杜父还是知道的。


    “四个外来户?”民警同志立刻开始写, “叫什么名字,有介绍信吗?”


    足足四个外来户,那有黑户的可能性极大。


    他们得查仔细了。


    隔壁。


    于月莺在帮刘芸晒衣服。


    刘芸纳闷, 这于月莺怎么又过来了?


    听隔壁黄姐说这小于要回老家了, 昨天的车票, 怎么还没走?


    “小于,我这没什么事了,你要不先回去吧。”刘芸道。


    她不想跟于月莺走得太近。


    于月莺长得不算差,她家沈洋才失恋,刚缓过来,要是被这小于趁虚而入,那刘芸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于月莺抿嘴一笑:“刘姨,我回去也没什么事,我就是觉得跟您投缘,想多跟您聊聊天。”


    刘芸道:“我等会有事,要出门一趟。”


    于月莺接话:“我陪您去。”


    是买菜吗?


    这事她熟啊。


    这人怎么听不懂话呢?


    刘芸直接说:“我等会去亲戚家,中午不回来,你去了不方便。”


    再听不懂,她就只能锁门赶人了。


    “那您先忙,我就先回去了。”于月莺其实很想问沈江的事,沈江还在沈家吗?


    可这会时机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刘姨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好差。


    “瑶瑶,你收拾好了吗,咱们去你二婶家。”刘芸去屋里找女儿了。


    女儿想要去商场当销售员,她这个当妈的只能找亲戚帮忙了。


    帮不帮得上的,总得试试。


    于月莺往杜家走。


    进了屋,她看到杜家来了两位民警同志,正在跟杜父说什么,还拿着笔在记东西。


    于月莺以为是杜小姑偷东西的事还没结案,又来问了。


    就没在意。


    “进门的那位是?”


    “叫于月莺,是家里的亲戚,来了有一阵了。”杜父说道。


    杜父知道于月莺的户口被销了,也知道于月莺会被民警同志带走。


    可是他什么都没说。


    不想说。


    为什么?


    昨天杜母摄合了于月莺跟贺大富,要处对象,这于月莺就得留在城里,住在杜家。


    杜父不愿意。


    他爸这情况受不得刺激,于月莺又是个嘴上没轻没重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不该说。


    他不放心留这样的人在家里。


    那是他亲爸,可比一个外人亲多了。


    民警同志叫住了于月莺,“同志,我们这边按例查户口,你的身份证明跟介绍信拿过来的一下。”


    查户口的?


    于月莺心里有些疑惑,但还是去西屋拿了身份证明跟暂住户口,交给了民警同志。


    民警同志仔细的看了一下,然后拿出本管辖区暂住户口的登记名单,一一比对。


    登记名单上是有一个叫于月莺的,但是这人昨天销户了。


    也就是说,这人现在是没有身份证明的。


    “于月莺同志,你是哪的人啊?”民警确定了,眼前这人是没有身份证明的,销了户的就是没有户口。


    是盲流。


    于月莺心里感觉不太对劲,可还是说了:“我是松县,五沟大队的人。”


    “外地的。”民警同志点点头。


    这下对上了。


    这个就是黑户。


    民警同志收起登记名单,说道,“于月莺同志,跟我们走一趟吧。”


    于月莺心里发慌,“同志,我没犯事,真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转头看向杜父,“姨夫,这是怎么回事?”


    杜父:“不知道。”


    带走吧。


    遣返。


    于月莺听姨夫这不冷不热的语气,心里一沉。


    姨妈不在家。


    糟糕。


    “你们为什么抓我?为什么啊?”于月莺死死扒着门框,“姨夫,表弟,你们帮帮我啊。”


    她不就是多住了一天吗,怎么就要被抓到派出所了呢?


    于月莺眼泪是真流出来了,“姨夫,我今天下午走还不行吗?”


    杜父看着她,没说话。


    走?


    上了火车然后再下车回来?


    于月莺在杜父心里,已经是没有信誉的人了。


    于月莺被带走了。


    一路哭着吵着,可这些在民警同志面前,一点用都没有。


    没有身份的盲流,是不允许住在城里的。


    等他们走了。


    老三才问杜父:“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父:“昨天是你二哥亲自送她上火车的,我觉得老二这是觉得受了骗,心里不舒服,在出气呢。”


    这事干得好。


    老三一想,还真像二哥的作风。


    杜父道:“你把她的东西收拾收拾,等会送到派出所去,让那边遣返的时候一块带走。”又叮嘱,“这事就不必告诉你妈了。”


    不然又没完没了。


    老三:“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杜父:“你还想让她从咱们家出嫁啊?”


    这样不讲信用的人,杜父压根就不想搭理。


    老三:“要不我跟贺大富说一声?”


    杜父看了他一眼:“你妈还能同意让她住进贺家?”不可能的事。


    他告诉老三,“让她回老家去,也让咱们家清净清净。”再三叮嘱,“你妈问起来,你就说她买票回老家去了。”


    老三点点头。


    行吧。


    冰棒厂。


    邮局九点过来送信了,传达室看到了一封奇怪的举报信,上面写的是厂长收。


    写给厂长的举报信?


    厂里哪个犯事了,这么严重?


    信很快送到了厂长办公室。


    冰棒厂的厂长姓赵,老厂长在这个夏天过完的时候,就把身上的重担卸下来了。如今的新厂长虽然也姓赵,但是跟老厂长只是远亲。


    赵厂长才四十多岁,正是干劲十足的时候。


    每年夏天才是冰棒厂销量的旺季,现在跟冬天,都是淡季,等天一转冷,冰棒厂就会全面停工,工人也会休假。


    “厂长,这有您的信。”


    “放着吧。”


    冰棒厂淡季,厂里没什么事,赵厂长顺手就把信拆了。


    很快,他就把信看完了。


    过了一会,赵厂长把下面的主任叫过来了,“这个叫杜得敏的,哪个车间的?”


    主任想了一下,“她不是车间的,她是销售部的营业员。”


    挂着营业员的身份,时来时不来的。


    问起来就是跑业务去了。


    “她在咱们厂工作多久了,销量怎么样?”赵厂长问。


    “她工作十多年了吧,这销量,”主任不好说,“也没具体统计过。”


    这杜得敏就是来混日子的,以前旷工的时候,有人跟老厂长举报过,老厂长都把这事压下来了。


    后来就没人举报了。


    赵厂长把信扔给了主任:“你去查查,这信上举报的事是不是真的,再查查这个叫杜得敏的在厂里是什么情况。”


    主任捏着信,低声说了一句:“她是走的老厂长的关系。”


    那更得查了。


    要厂里的人都听老厂长的话,他这个新厂长还怎么工作?


    “好好查,要是事情属实,把她调到下头的服务部去。”赵厂长冷着脸说。


    主任只好接下这个任务。


    他拿着信走了。


    心里想着,这事回头还是要跟老厂长说一声。


    机修厂。


    早上杜思苦跟舒师傅他们到机修厂大门口的时候,看到机修厂外头站着几个戴着红袖彰的学生,他们正在喊口号。


    保卫科的同志已经去阻止了。


    四五个学生,十几岁的年纪,满脸坚毅,声音响亮,像是要跟保卫科的抗争到底。


    保卫科的同志过来说:“你们先回去,等他们散了再走。”


    这会要是开门,那几个学生非要冲进大门不可。


    真是邪门了,这些学生一天天的没正事可干吗?


    舒师傅带着杜思苦就往回走,还不忘叫了另外一个二车间的同志,“大猛,跟上。”


    大猛同志长得很有特色,不仅仅是壮,他还是个光头。


    之前女工宿舍遭贼的事,这大猛也被叫到保卫科查过。


    这人就长了一副恶人脸。


    大猛只是想看看那几个学生长什么样,结果学生们隔着铁门看到他,都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大猛有些生气,他相貌堂堂,长得端正,看他一眼还往后退,什么胆子!


    他扭过头,不看了!


    舒师傅说:“我们走侧门。”侧门绕路了,离公交站远。


    “咱们厂还有侧门?”杜思苦还是第一次听说。


    侧门在食堂那边。


    食堂有一阵老丢东西,后来就把侧门封了,不让进出了。


    后来还围了墙。


    不过,想从那边出去还是有路的。


    三人往食堂那边走。


    他们不用进食堂,从旁边绕过去就行,不过,因为侧门这边是食堂管着的,从这边过得跟食堂的大厨彭师傅说一声。


    “你们在这等我一会。”舒师傅进去跟大厨说。


    杜思苦就在外头等,食堂后面还有一大块菜地呢,种了不少菜,以前她可没发现。


    她又瞧了几眼。


    这食堂那边是什么?


    挺多树的。


    杜思苦又往那边走了几步。


    “小杜,你快过来看。”大猛大声喊。


    “来了。”


    杜思苦回头一看,只见大猛站在食堂边上的宣传栏旁边,指着上面说:“你看这有个拖拉机培训班!”


    他像是第一次发现似的。


    杜思苦还以为是什么事呢?


    这拖拉机培训班都好几天了吧。


    她还是走了过去:“ 上次咱们厂播音员不是播报过了吗?”


    大猛还真不知道。


    可能那天他去别的厂修东西去了。


    “上面没说怎么报名。”大猛没看明白。


    正说着。


    就看到宋良脸色难看的从食堂出来了,他身上的衣服沾了油渍不说,还是湿的。像是洗过,但是没洗干净。


    剧情?


    杜思苦觉得奇怪:这个点了,宋良怎么还在食堂?


    食堂门口传来哈哈大笑的声音。


    杜思苦看过去。


    哦,女三 。


    丁总工的女儿,丁婉。


    宋良听到笑声,脸色比暴雨天的黑云还黑。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丁婉捂着肚子在笑:“宋良,你瞧瞧你,活该了吧。”


    宣传栏边的大猛问杜思苦:“衣服弄脏了有什么好笑的?”他是真不明白,在机修厂工作,只要修机器的,哪个衣服干净?


    脏衣服洗洗就好了,干不干净再说,反正洗过了。


    洗破了再换。


    大猛平常的音量声音就大,这一说话,那边两人全听到了。


    宋良跟丁婉都看了过来。


    宋良脸色好了许多,看到杜思苦后,他犹豫片刻,往这边走了过来。


    丁婉却是笑不出来了。


    宋良在机修厂没什么朋友,杜思苦是为数不多他觉得还算处得来的同事。


    宋良走近,他问杜思苦:“能借我一点粮票吗?”


    他的户口还没有转过来,这个月是领不了粮票了。


    杜思苦摸出十斤粮票,递了过去:“你粮票呢?”


    “弄湿了,晒干才能用。”宋良接过粮票,“下次还你。”


    杜思苦脑了一动,“你有工业劵吗,在是人多余的,我就用粮票跟你换一些。”


    那再好不过了。


    宋良道:“工业劵在宿舍,回头我拿给你。”粮票他是贴身带着的。


    “谢谢。”


    杜思苦看他这狼狈的样子,忍不住说:“那女同志又不给你发工资,你怕她做什么。她家难道还能在厂里支手遮天不成?”


    这还是男一号呢。


    真是的。


    宋良:“我会的。”


    他就是以为问题解决了,没想到这女同志会不依不饶。


    他就没见过这样的。


    杜思苦又想到一件事,提醒道:“门口来了几个□□小将,保卫科的不让从大门出去,你要是办事,可以晚一点过去。”


    宋良深吸一口气,又来了。


    “多谢。”


    杜思苦最后一句:“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要迎难而上。


    不解决问题,问题就一直在那里。


    宋良点点头。


    然后走了。


    他刚走,在食堂门口的丁婉就过来了,她盯着杜思苦:“思雨说你没跟宋良处对象,怎么走得这么近啊?”


    杜思苦:“这是我的事,跟你有关系吗?”


    丁婉面色不善,她觉得这眼前姓杜的是不是故意跟她作对。


    上次也是这样。


    “你就不怕我?”


    杜思苦:“你一个新进厂的工人,还想让人怕你?”搞笑吗。


    凭她爸?


    发工资的是财务室,发粮票的是总务。


    丁总工还能插手这两个部门?


    更别说杜思苦还有退路,拖拉机厂的孙组长可是很欢迎她过去的。


    有能力,有手艺,还能缺工作?


    丁婉看着杜思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


    杜思苦举起拳头:“你要是用对付宋良那一招对付我,我保证让你的脸比猪头还肿。”当她的拳头是吃素的?


    男人不好跟女同志动拳,她一个女的可不怕。


    她在大队那半个月可不是白辛苦的,她有的是力气。


    大猛在旁边笑了起来。


    猪头。


    这形容可真有意思。


    丁婉恨恨的看了杜思苦一眼,走了。


    舒师傅跟食堂大厨彭师傅一块出来了,“你们两个,快过来。”


    可以走了。


    铁路家属大院。


    杜母从肉联厂回来了,手上提了四斤肉,足足四斤啊!


    才用了两斤肉票!


    这小朱真有人情味,愿意这样帮她。


    杜母喜滋滋的提着肉进了厨房。


    “月莺,月莺。”


    杜母喊了几声,没人应,便出来找,找遍屋子都没找到于月莺,于是问正在院里晒太阳的杜奶奶。


    “妈,你看到月莺了吗?”


    杜奶奶:“没看到。”


    她说完,问杜母:“老四什么时候回来啊,你去她单位催一催,我这膏药不多了。”


    杜母道:“回头再说。”


    忙着呢。


    她哪有空管这膏药的事,老大下午就要坐火车走了,她哪顾得上老四那边啊。


    老四工作又不给家里拿工资,回不回的无所谓。


    “老三呢?”杜母又问。


    “刚才出门了。”


    “得胜也不在家?”杜母觉得怪了,怎么一个个的都不在。


    “派出所早上来了人,可能去办事了。”杜奶奶说。


    奇了怪了。


    杜母去厨房忙去了。


    过了一会。


    杜二回来了,杜奶奶看到他就招手。


    “奶奶。”


    杜二一走近,杜奶奶就从口袋里摸了一把糖,塞到了杜二的手里,“快藏起来,别让你妈看到。”


    杜二接过,蹲下来,“奶奶,你这腿怎么样了?”


    “好多了。”杜奶奶坐在轮椅上,捶了捶腿,“就是这膏药快用完了,我让老四帮我带,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唉。


    杜二:“下午我去老四那边帮你问问。”


    机修厂。


    他记得。


    “还是我乖孙知道疼奶奶。”杜奶奶感动得不行,年纪大了,就希望儿孙们能贴心。


    杜二跟杜奶奶聊了一会,就进了屋。


    他直接去了西屋。


    于月莺的东西没了。


    这么快就走了?


    杜二听到了厨房的剁肉声,过去了,“妈,姓于的那个表妹呢?”


    “不知道,刚才回来就没看到她。”杜母心里正埋怨呢,每次忙的时候这于月莺就躲懒,这一阵于月莺强多了,她还以为改好了。


    看来本性难移啊。


    杜二:“我看她屋里的东西都不见了,是不是走了啊?”


    杜母惊了,“东西都不在了?”


    “对,衣服鞋子好像少了,就剩老五的东西了。”杜二不紧不慢。


    杜母放下菜刀,赶紧去西屋看。


    一瞧,还真是。


    于月莺的东西搬了个干干净净。


    杜母头疼,“你说这孩子要走怎么不说一声?”


    于月莺昨天才跟贺大富见了面,这不处处,哪来的感情啊?


    是于家人跟于月莺自己说要找个城里的对象的,她这些天忙前忙后,累得很。眼看着就要成了,结果呢,这于月莺一声不吭的就走了。


    要是没瞧上,那就直接说,她还能按着头让于月莺答应不成?


    杜母心里挺生气的。


    派出所。


    于月莺看到杜老三来看她,“老三,你快帮帮我,我真的不是盲流,我之前办过暂住户口的。”


    可很快,她就看到杜老三把她的行李递了过来。


    全部行李。


    于月莺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下去。


    她忽然质问:“你们办的这事姨妈知道吗?”


    第64章 064


    ……


    老三没回答, 东西送到,他转身就走。


    于月莺在后面喊道:“老三,等我出去保准下午就买火车票回家, 绝不打扰你们。求你跟姨妈说一声,让她给我办个证明, 让我出来。”


    老三回头:“派出所的同志会把你送回老家的,不用买票。”


    还省了一笔车费呢。


    这有什么不好?


    于月莺脸色难看:“这遣返会送到我们大队部去, 这样回去, 我的名声还要不要?”家里人都当她快嫁到城里了,这这样回去, 她会被人笑话死的。


    老三没说话了,闷头往外走。


    他爸交待的,告别告诉他妈, 他只管把东西送过来。


    于月莺气得直锤铁栏杆。


    怎么办?


    她绝对不能就这样回去!


    机修厂。


    仓库。


    袁秀红上班有一会了,眼看着快十一点了, 想着这个点应该没什么人来了, 就把之前在供销社买的毛线拿出来,开始缠毛线。


    这会把毛线缠好了, 等下班就可以直回宿直接织毛衣了。


    她刚缠好好一团,抬头猛的看到眼前站了个人, 吓了一跳。


    “同志,你有什么事吗?”袁秀红把缠紧的毛线团收好。


    站在她面前的是个男的, 五官清俊,就是表情不好,看她像是在看工厂的蛀虫似的。


    这男的语气冷冰冰的:“你叫什么名字?”


    袁秀红沉默了一会, 说道:“袁秀红。”


    “袁秀药同志, 你上班期间干私事, 我会跟你们领导反应的。”男人说。


    这不就是打小报告吗?


    袁秀红道:“这里是仓库重要,您在是没什么事,麻烦出去。”


    刚才这男的问她名字的时候她就猜到了。


    肯定没好事。


    “我是来拿机油的。”男的拿出了取货单。


    袁秀红坐下,拿出登记本:“姓名,哪个部门的。”


    “三车间,苏子柏。”


    三车间的新机器坏了,他过来拿点机油,看看给设备保养一下,会不会好一点。


    袁秀红登记完,带他去里头领了机油。


    苏子柏有些意外。


    之前他在仓库这边领东西,这边的库管工作效率极低,常常都不知道东西放哪。现在换了一个,还是个女的,又加上刚才袁秀红在办私下,摸鱼。


    他还以为这个库管跟之前那个一样,是个一问三不知的。


    “我还要一些橡胶圈。”苏子柏又拿出了另一张领货单。


    袁秀红:“要多少?”


    刚才怎么不拿出来,现在要分两次登记。


    “两组。”


    “等着。”


    袁秀红进去了 ,很快她拿出两组橡胶圈出来了 。


    她拿着东西带着苏子柏走到了登记桌边,登记好后,再把东西放给苏子柏,“来,签个字 。”


    果然很快。


    苏子柏签下自己的名字。


    苏子柏很快就走了。


    之后袁秀红端端正正的坐在登记桌前,没有再干私活。


    她甚至做好了等会挨主管骂的准备。


    铁路家属大院。


    四斤肉,一餐可煮不了,杜母准备煮两斤肉,剩下的两斤用盐腌起来,明天再吃。


    正忙着。


    贺母来了。


    “黄姐。”她找到了厨房,手里拿着自家做的咸萝卜丁,一小碗。


    杜母正在切肉呢。


    一个装大碗里,一个装盘子里。


    贺母看着杜母碗里的肉,眼睛都直了,“黄姐,您怎么买了这么多肉,中午请客啊?”


    她家除了过年腌肉那会,其他的时候可没见过这么多肉。


    更别说吃了。


    过年那吃的也是腊肉,腌了一些,一小块一小块的吃。


    “自家人吃。”杜母这可是给儿子买的,老大下午的火车,这回来一趟,不好好补补怎么行。就这么一点东西,几个大老爷们几口就吃完了,哪能请客啊。


    贺母乍舌,这杜家吃肉可真大方。


    之前还到处借肉票呢,原来杜家的肉是这么吃的。


    “小蒋,你过来是有事吗?”杜母放下手里的活,问。


    贺母又瞧了两眼油汪汪的肉,“我家大富昨天晚上回来说,他跟小于见上了,觉得不错。我过来就是想问问,这小于是怎么想的,她要是没啥问题,到时候让大富请个十天的长假,随她回老家见见亲家。”


    这可不好说啊。


    杜母心里发苦,于月莺走了 ,东西都带走了,连她这个亲姨妈都没说。


    这不是不满意是什么?


    要是相中了,于月莺怎么会走呢。


    杜母道:“早上我回来就没看到她了,到时候见了人,我再问问。”


    贺母:“你昨天晚上没探探她口风?”


    杜母:“我家老大下午的火车,我哪顾得上她啊。”


    贺母又在这边东拉西扯了一下。


    杜母陪着聊了一会,后来看活太多,实在是没空唠嗑,“小蒋,我这边忙着,就先不跟你说了。”


    转头去厨房切肉洗菜去了 。


    贺母在厨房门口站了一会。


    等半天也没等到杜母说留饭的话,她端着手里的咸萝卜丁,“黄姐,这萝卜丁我就放你桌上了。”


    “好。”


    贺母放下咸萝卜丁出来,看了看门口正在打瞌睡的杜奶奶,等了一会,不见老人醒,她就走了。


    回家的路上她想着,等会到了饭点,让珠儿(小女儿)给杜家送点煮豆子。


    这送东西,总不能不回一点东西吧。


    机修厂。


    宋良带着一身脏污的工作服,直接去找了丁总工,他等了好一会,才见到人。


    衬衣半湿半干,上面的污迹更明显了。


    “丁总工让你进去。”


    宋良进了丁总工的办公室。


    “坐。”丁总工看到宋良的衣服,愣了愣,这人怎么穿成这样就过来了?


    他是知道宋良的,技术科从外头挖过来的人才。


    国内顶级学府毕业的,技术过硬。


    “丁总工,是这样的。”宋良问,“您认识行政处的丁婉吗?”


    丁总工皱眉,不悦的看着宋良。


    这人怎么回事?


    想从丁婉那攀上他?


    宋良简单的说了一下丁婉跟他几次碰面,每次都弄得很不愉快,他指了指身上的工作服:“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了,我不明白她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恨。她这样很影响我工作,丁总工,您能跟她好好谈谈吗?”


    宋良不是个计较的人,但是这丁婉有些越界了。


    “小宋,小丁年纪小,你别跟她一般计较。”丁总工态度软了下来。


    宋良:“我只是不希望下次去食堂吃饭,再弄成这样。”


    他在厂里工作,不可能不去食堂吃饭。


    他总不能因为不想见丁婉连饭都不吃吧。


    “我会好好说她的。 ”丁总工拍了拍宋良的肩,“这套工作服我看很难洗出来了,我给你批个条子,你去仓库那边再领一套新工作服。”


    “丁总工,不用了,衣服能洗出来。”宋良道,“您忙,我就先走了。”


    这衣服加点洗衣粉,加点小苏打,泡一泡,应该就能干净了。


    宋良走了。


    丁总工脸色难看。


    他站了很久。


    五金厂。


    舒师傅三人到了后,就去了机器故障的车间,花了三个小时,把机器修好了,后来让五金厂的人自己试了一下。


    机器确实没有问题了。


    “不愧是机修厂的技术员。”五金厂的人确实佩服。


    这个机器他们自个折腾了三天,原以为是个小毛病,结果越修越坏,现在都不能启动了。


    要不是机修厂的人过来,只怕下午这机器还不能开工呢。


    舒师傅跟五金厂的人一阵互棒。


    因为修完已经中午了,舒师傅三人就在这边吃了饭。


    早上一直在舒师傅在跟五金厂的这位主任说话。


    吃饭这会,杜思苦突然开口了。


    “原主任,我们听说您这边还跟自行车厂有合作?”


    五金厂的主任姓原,四十多,年轻的时候长得不错,现在发福了,尤其是肚子那块,皮带都扣不住了。


    原主任看向杜思苦:“是有这么回事?”


    “你们这边生产车轮吗?”杜思苦问。


    “当然有。”原主任笑着问杜思苦,“你是不是想买自行车配件,自己装一装?”他们这边倒是可以供货。


    杜思苦道:“那你们这边可以做那种比二八大杠小一点的车轮吗?”


    要是这边能做,他们机修厂以后制作女式自行车,那车轮这边也可以跟五金合作。


    这样还省下买设备的成本。


    原主任没明白:“你这是想?”


    杜思苦脑子飞快转动。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索性说开。


    不然这五金厂的原主任受到启发,抢先一步制作女工自行车,那她可就亏大了。


    杜思苦道:“是这样的,我们机修厂打算开一条自行车的生产线,你们这边正好也生产这些配件,兴许以后我们两个厂可以合作。”


    原主任吃惊的看着杜思苦。


    这女同志这么年轻,竟然负责机修厂新生产线的事,这是哪个厂领导家的?


    “这事,你能做主?”他问。


    杜思苦指着舒师傅:“这事舒师傅正在筹备。”至于是厂里筹备,还是私人筹备,那就只能意会了。


    “舒师傅,”原主任抓住舒师傅的手,紧紧握住,“等会吃完您去看看我们生产的自行车配件车间吧。我们可是跟自行车厂合作三年了,东西齐全得很。”


    要是能把机修厂的订单拿下,他们五金厂的业务可以扩大一倍。


    舒师傅:“客气客气。”


    他看向杜思苦,这家伙还真是敢说啊!


    八还没一撇呢。


    之前是谁拦着他说不上报的?


    舒师傅心里在打鼓。


    杜思苦道:“原主任,我们先吃,吃完再去参观,这事不急,一下午的时间长着呢。”很快她又说,“不过我们机修厂自行车生产线的事你可要保密,还有其他厂也在争取我们的合作呢,要是不小心漏了消息,只怕这边的合被人截胡啊。”


    “您放心,这事我一定保密!”原主任指天发誓,“在咱们签合同之前,我谁也不会说!”


    杜思苦点点头。


    那就行了!


    “我也不会说。”旁边,大猛一本正经的点头。


    原来厂里打算开一条自行车生产钱啊!


    大猛陷入沉思,怎么他什么事都不知道呢?


    铁路家属大院。


    杜父是从火车站回来的,他怕露馅,特意花了钱又买了一张去松县的火车票。


    要是杜母去火车站查,能查着票。


    这样于月莺的事就圆上了。


    杜有军跟杜爷爷只比他晚一会。


    杜家刚开饭。


    贺家的珠儿就拿着一碗煮豆子过来了,“杜叔,这是我妈让我送过的。”贺珠十六岁,初中没读完不肯去了,有二年了,她年纪小,出去找工作也不合适。


    贺母就想着等女儿十八岁,看是找个工作,还是找个婆家。


    杜家人多,把桌子坐满了。


    杜母站起来,“老三,你把碗接一接。”她又跟贺珠儿说,“回头我把碗给你们送回去。”


    杜母寻思贺母是看到厨房的肉了,特意让贺珠儿过来送东西,就是想过来蹭顿饭。


    平常就罢了,可今她要给儿子送行。


    这外人,自家人都不好说话了。


    就在杜母犹豫要不要回屋去拿个碗把桌上的菜夹一些,给贺珠儿的时候,贺珠儿开口了,“婶子,我妈说让我留在这边吃饭。”


    杜家屋里突然安静了。


    这人还真不客气。


    杜二就不爱听这样的话,他回头,笑眯眯的说,“回家跟你妈说,我家中午饭煮少了,下回再来吃吧。”


    “那我吃菜!”贺珠儿望着桌上的红烧肉流口水。


    她进门那会就闻到肉香了。


    杜爷爷:“彩月,你把她带来的豆子倒出来,给她装点菜,让她带回家吃。”


    杜母真没想到贺母跟贺珠是这样的人。


    以前两家打交道不多,也不知道啊。


    这什么人啊。


    难怪贺大富这么大年纪还找不着媳妇呢,这家风不好啊。


    杜二神色变了又变。


    杜三跟杜文一左一右的按着他,杜文:“就是个小姑娘,算了。”


    “你们紧张什么,我也没干什么啊 。”杜二拿起筷子,直接往桌上装肉的碗里夹,给他周围一圈的人,一人三块肉,碗里还有,再分。


    很快,肉碗里的肉就剩浅浅的一层底了。


    杜母过来的时候,杜二把肉汤汁往自己的米饭上面倒。


    碗空了。


    旁边还有一盘炒肉呢,是肉片,不如这肉块香。


    杜母瞧见老二这样,都乐了。


    贺珠儿眼睁睁的看着杜二把肉夹完,泪花在眼里转了又转,最后,终究是没说什么。


    这是别人家。


    能分到一口肉吃就很好了。


    杜母把早上装萝卜丁的碗也给拿过来了,小碗装菜,大碗空着,“回去吃吧。”小碗里头夹了一筷子肉片,少说五六块,实打实的肉。


    贺珠拿着小碗,也没说一个谢字,扭头走了。


    杜二摇头:“还是不要跟这样的人结成亲家好。”


    老三知道二哥在说什么。


    他心里嘀咕了一句,小姨那两口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半斤八两。


    杜爷爷满了满满两碗饭,刚才杜二给杜爷爷杜奶奶夹肉最多。


    杜奶奶没吃完,也给杜爷爷了。


    杜爷爷的眼睛在众人的脸上一一看过去,先看的老三,“老三,学手艺是好事,不要放弃。”


    老三点点头。


    杜爷爷又看向杜文:“在外头,你们两口子自己照顾自己。”说的是杜文跟他媳妇。


    杜文笑:“爷爷,您放心,我们早就是大人了。”


    会照顾自己的。


    杜爷爷看向杜二:“你这脾气,以后找了对象,可得好改改。”


    杜二:“再说吧。”


    他在小苏同志面前从来都没有大声说过话。


    哪需要改。


    杜爷爷又一一叮嘱杜有军,还有杜父杜母,无非是家和万事兴。


    杜得敏没来。


    老三中午开饭之前去了一趟冰棒厂,杜得敏见都没见他。


    “老头子,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话。”杜奶奶这会吃不下饭了,她握着杜爷爷的手,“有没有哪些不舒服?”


    “我好得很。”杜爷爷笑,对杜有军道,“去给我倒杯茶来,用茶叶泡。”


    他忽然站了起来,“我今天这信还没写呢,有军,等会把茶给我送到屋里。”


    说着,便健步如飞的回了屋。


    杜父不放心,赶紧跟了过去。


    杜有军去泡茶了。


    杜奶奶也让老三推着轮椅往卧室去。


    杜文也去看了,看爷爷精神的在书桌前用钢笔写信,这才回来继续吃。


    吃完饭。


    杜母送杜文去火车站,老父这会也从屋里出来了,跟着一块送儿子。


    杜奶奶有些困了,房间里杜爷爷一直在写信,钢笔声吵得很,她就让老三把她推到小姑那屋去睡了。


    杜有军跟肖虎山约好晚上去肖家吃饭,总不好空着手去,他见父母今天状态不错,下午就出门去买东西了。


    去别人家做饭,总得提些东西去。


    “二哥,你不去送送大哥吗?”老三问。


    他准备去。


    “你们去吧。”杜二道,“我看家。”


    老三追上了大哥一行人。


    大哥的东西是真的多,除了之前的布跟毛线团,还有杜母准备的一些吃的用的,想起来什么就往行李里头装一点。


    杜母怕杜文在火车上没东西吃,还煮了十个鸡蛋。


    鸡蛋是早上买的。


    杜母存折里的钱,花了一小半了 。


    杜二送他们到门口,然后就回来了。


    他回来后,先去了杜爷爷那屋,听到钢笔声还不放心,还要走到杜爷爷跟前,看老爷子的气色好不好。


    红光满面的。


    才一小时,杜二就看了三回了。


    杜爷爷被他看烦了:“你说你老是进来做什么,我这信都写不好。”写一会就被打断了。


    杜二被说了一顿后,把时间拉长了一些。


    过半小时才去。


    他打开门。


    书桌上的信摆得整整齐齐,杜爷爷躺在床上,眼睛闭着。


    杜二快步走过去,手探向杜爷爷的鼻息。


    杜爷爷睁开眼睛,“你干什么?”


    他困了,睡个午觉。


    杜二:“爷爷,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他这心里发慌。


    杜爷爷道:“我好得很。:


    他望着杜二。


    杜二:“爷爷,大嫂有孩子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很想告诉爷爷。


    杜爷爷笑了:“好,好。”


    旁边屋里传来杜奶奶的声音:“谁在家,过来扶我一把。”


    杜二赶紧过去。


    等杜二推着杜奶奶过来的时候,杜爷爷已经睡着了。


    杜奶奶见了,笑着对杜二道:“瞧你爷爷,被子都不盖。”说着让杜二推近些,她扯着被子往杜爷爷身上盖。


    杜二走到床头,手再一次探向了杜爷爷的鼻息。


    久久没有收回来。


    杜奶奶吸呼都重了,她一把抓住杜爷爷的手。


    还是热的!


    是热的啊!


    她再探向杜爷爷的胸腔。


    杜奶奶惊恐的望着杜二:“这怎么不跳了!”


    怎么不跳了!


    贺家。


    贺珠儿大口吃着从杜家端回去的菜,杜家做菜舍得放油,香得很。不像她家,她妈只舍得用油糊一层锅底,青菜吃起来都是苦的。


    “妈,我都说你让我留下来吃饭了,他们都不让我坐。”


    贺母听到这话,心里一堵。


    这杜家的亲戚都要跟他们成亲家了,怎么还这样小气?


    第65章 065


    ……


    煤厂。


    贺大富主动找了卫东, “小东,上回纺织厂不是说再让咱们拉两吨煤过去吗?咱们什么时候去。”


    卫东嘘了一声,“小声些。”


    这是私活, 让人听到了不好。


    上回拉的煤他们自个得了一半的钱,煤厂的账还是老卫帮着平的。


    大家都有份, 不管是开拖拉机的,还是贺大富, 还有仓库记账的, 这三人少说分到了八块钱。


    卫东把贺大富拉到一边,找了个僻静的地方, 说道:“少说得隔两个月吧,这回拖了一吨煤过去,就打一个月用二百斤, 都得用上两个月吧。”


    这事不急。


    万一没新客户,这煤拖过去还费油钱呢。


    贺大富有些急:“两个月也太久了。”


    算算日子, 都到十二月了。


    “你这是?”卫东问, “怎么突然要去边了,难道是瞧上那边的姑娘了?”


    纺织厂的女同志确实很多。


    贺大富:“我要处对象了, 这结婚得用不少布,上次我拿得少, 我想着这次过去多买一些。”多买些大红色的料子。


    结婚要用的。


    卫东上下打量着贺大富:“你都说到对象了?”就这憨人?


    谁瞧上他了。


    他又问:“那你结婚之后,工资还给你妈?”


    贺大富点头, “我要养家的。”


    当然给他妈。


    卫东:“你不怕你媳妇不乐意?”


    贺大富:“嫁到我家,有吃有穿,不用管事, 都有我妈呢, 她在家好享福就是了。”有什么不乐意的?


    卫东不问了。


    他跟贺大富说:“纺织厂那边我回头问问, 要是他们还要煤,我们再定个日子送过去。”


    冰棒厂。


    杜得敏昨晚没睡好,冰棒厂这边的屋子太久没有人住了,有虫子,她胳膊上咬了好几个包。她本来准备下午去供销社,买点杀虫药的。


    可还没走出冰棒厂,就被主任叫住了。


    主任姓林,说话很和气。


    杜得敏以前在厂里被人针对,就是林主任帮的忙。


    “小杜,你过来一下。”林主任道。


    “主任,我等会有事。”杜得敏怕林主任给她派任务。新厂长上任之后,动作很多,现在这会冰棒不好卖,搁在往年,这会已经轮休了。


    可今年新厂长还没说休息的话。


    林主任沉下脸:“跟我来趟办公室。”


    他有心提点杜得敏,没想到杜得敏还不领情,要是换了别人,他早就不管了。可想想老厂长往日的情分,林主任还是耐着性子把这杜得敏叫到了办公室。


    杜得敏被突然叫过来,脸色也不好看。


    心里不舒服呢。


    林主任怕说深了这杜得敏听不懂,直接说道:“有人往厂里递了举报信,说你偷东西进了派出所,厂里正在查这事。”


    杜得敏一惊。


    哪个没事干的家伙举报她!


    “主任,我没干过这样的事。”杜得敏一口否认。


    林主任稍稍放心:“没干过就好,咱们新厂长上任三把火,正要拿人开刀呢。”


    杜得敏算是老厂长的人,工作又不敬业,拿她开刀厂里估计没有帮忙说话的。


    杜得敏心里七上八下的。


    林主任道:“好了,没事了,你出去吧。”又想起来,“等会就留在厂里,不要去外头,最近抓考勤抓得严。”


    不让出厂?


    那杀虫药怎么办,等冰棒厂下班,供销社可就关门了。


    杜得敏决定在厂里呆一会,等坐偷偷溜走。


    不过在走之前,她还想问林主任一点事:“主任,你刚才说的派出所的事,我没干过这样的事,但是我当时是被人冤枉送到派出所了,这算吗?”


    林主任猛的抬起头:“你被派出所关起来了?”


    没犯事能被关起来?


    杜得敏:“是……有人冤枉我的,后来被放出来的,事情是这样的。”她把搬家的事说了一下。


    但是没把小程供出来,大程,也就是程继明,人挺好的。


    她要是把小程说出来,怕连累了大程。


    “你是说你搬家的时候,有人撬了你家门,进去偷东西?”林主任问道,“派出所抓到人了吗?后来事情是怎么解决的?”


    杜得敏忽然不说话了。


    林主任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摇了摇头。


    最后道:“这事你瞒也没用,厂里已经派人去调查了,你好自为之吧。”多的他不想说了。


    反正,他是管不了了,等下班他去趟老厂长家里,把这事说一下。


    剩下的就不关他的事了。


    杜得敏:“我身正不怕影子邪,我没干过!”


    派出所不也把她放出来了吗。


    杜得敏给自己打气。


    她也不想想,当时路丽珍跟小程都把屎盆子泼到她身上,到最后都没有洗清,是杜家愿意和解这才没立案的。”


    若厂里真去路丽珍那边查,只怕杜得敏还不知道被说成什么样。


    尤其是,她这些年以来跟路丽珍的关系极好,外人说的厂里人不信,杜得敏最好的朋友路丽珍说的,他们还能不信吗?


    铁路家属大院。


    杜文是下午两点半的火车,原本是二点的,火车晚点了,就迟了些。


    等杜父三人送完人回到家,已经三点多了。


    杜家院门口挂了锁。


    屋里静悄悄的。


    杜母正纳闷呢,杜奶奶脚腿不好,这会也出门了?


    隔壁刘芸家没人。


    杜母想找人问问也找不着人。


    杜母拿钥匙开了门,三人进了屋,杜父眼皮突突然直跳,他进屋直奔杜爷爷的屋。


    空的。


    没人。


    杜父摸了摸床,冷的。


    这床铺的被子是拉开的,应该是他爸睡过的,被窝是凉的,看来是出门有一会了。


    老三也跟过来了。


    “爷爷出门了?”他问。


    “应该是,”杜父想到杜有军说下午要出门买东西,想了想,“可能是老二陪你爷爷出门的。”


    老三看到了书桌上的信。


    怪了。


    爷爷出门不带信吗?不是说要寄信给老朋友吗?


    老三心里觉得奇怪,他走过去准备看看这信是写好要寄的,还是中午没写完的。


    一共七封信。


    信不光写好了,还贴了邮票,写了地址,只等寄过去。


    老三随便翻看了一下信封。


    有一个没贴邮票。


    老三再一看,上面写着两个字,遗书。


    他的手有些抖,“爸,你快过来!”


    怎么是遗书?


    中午他们走的时候爷爷还好好的,怎么会是遗书呢?


    杜父听老三叫得这样急,赶紧过来,看到遗书两字,他脑袋发晕。


    “去医院! ”


    老爷子早就把遗书备好了,那肯定是身体不舒服了,这会老二又不在,可能是去医院了。


    医院。


    杜奶奶扑在抢救室的病房上哭得死去活来,“老爷子,你睁开眼睛看看啊……”


    杜二站在一边,医生正在跟他说话:“人送来的时候就没气了,你们放在这也没用,救不回来了。还是送到太平间去吧,那边温度低,可以保持几天。若是放在外头,大太阳一出,没两天这人可就不能看了……”


    会腐烂。


    杜二心里难受得厉害。


    老爷子中午还吃了两大碗米饭,有说有笑的,回屋写信的时候精神翼翼的,后来躺到床上是说累了,睡个午觉。


    好好的人,说话中气十足。


    怎么会突然就没就没了呢?


    不说奶奶没法接受,他也没法接受。


    那会奶奶说爷爷心脏不跳了,催着他把人送到医院来,他去了代销点给杨大头打了电话,就近送了辆三轮车过来,这才把爷爷送到医院的。


    奶奶一块跟过来的。


    死活要跟着。


    杜二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服自己后,去了病床边,蹲下来,跟杜奶奶说:“奶奶,这是喜丧,爷爷没受什么罪,该高兴才是。”


    杜奶奶抹着泪,衣服袖口擦眼泪都擦湿了。


    她哭得眼睛都快看不清东西了。


    杜二慢慢劝:“爷爷的后事还得您跟我爸他们商量着来,是大办呢,还是怎么样,人葬哪?”一堆的事。


    杜奶奶捂着胸口,哭得说不出话来。


    杜二站起来,对身后的人道:“大头,你去趟我家,要是我爸他们回来了,你跟他们说一声,我跟奶奶在医院。”


    “我这就去。”杨大头走了又折回来,“武哥,要不要去借辆四轮车过来?”想办法搞一辆。


    杜二:“你可别跟人借运货车。”人家那是运猪肉的。


    这样不好。


    杨大头嘿嘿一笑:“怕什么,咱们不说,谁知道。”


    杜二:“少做缺德事。”


    至于爷爷,“我爸跟我二叔会有办法的。”派出所的肖叔肯定能搞到车。


    “好嘞。”


    杨大头走了。


    机修厂。


    杜思苦跟舒师傅参观完五金厂的自行车配件车间,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回的时候是五金厂的原主任派车送他们回来的。


    到机修厂还不到五点。


    五金厂的车停到机修厂门口,舒师傅露出脑袋,对保卫科的说道:“麻烦开一下大门。”这货车后面有几样自行车的配件,他们从五金厂拿回来的样品。


    本来说是要买的,原主任非要送。


    保卫科的人问:“几个人?”


    舒师傅:“四个人。”算是五金厂的司机师傅,一共四个。


    他报了名字。


    他,大猛,杜思苦。


    他想起来了,早上他们是从食堂那边走的,没过机修厂大门,难怪保卫科查得这么紧。


    “杜思苦在车上?”保卫科的同志听到杜思苦的名字俱是一惊,“你快让她下来。”


    舒师傅听出保卫科同志的语气不对,便问,“你们这边是有什么事吗?”


    保卫科的同志直接没回答,直接朝车里喊,“杜思苦,你下来一趟,吴队长找你。”


    货车里。


    杜思苦听到了,打开车门下去了。


    “舒师傅,你们先回去吧,一会下班了,我直接去食堂。”杜思苦没手表,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


    反正,差不多到下班的点了。


    “好,那我们先进去了,晚上我要去二车间加班,一会你回来那边找我。”舒师傅说道。


    要是杜思苦没去找他,他就到保卫科这边来看看。


    确保杜思苦没事。


    “好。”杜思苦答应了。


    她是觉得保卫科这边不会有什么事,不过舒师傅为人心细,这样做也行。


    机修厂的大门打开了。


    货车进去了。


    杜思苦则是随保卫科的同志去了吴队长的办公室 。


    里头有人。


    杜思苦本来还说在外头等一会,没想到送来她的同志直接喊出了声:“队长,小杜同志来了。”


    吴队长出来了。


    杜思苦透着门看到办公室里坐了一排的人,有七八个,好像是在开会。


    难道是早上红卫小将的事?


    “刚才你三哥来了一趟,留了个口信给你。”吴队长把对折的纸交给了杜思苦。


    杜老三写的时候,吴队长看到纸上的内容了。


    杜思苦打开信。


    上面只有浅浅的一行字:爷爷去世,速归。


    三哥的笔迹。


    杜思苦的手把信都捏皱了,她抬起头,问吴队长:“队长,今天是几号?”


    “10号,10月10号。”吴队长看眼信,对杜思苦道:“你先回去,等会我去总务那边请十天假。”


    老人过世,总得守七天。


    剩下的三人让小杜平复心情。


    杜思苦收好信,“队长,我要先厂里一趟,我手上有些活,得跟顾主任做个交待。”


    扫盲班的事,周三她肯定是不能去了。


    还有舒师傅,她跟舒师傅说一声,免得等会舒师傅等不到她白跑一趟。


    她还要回趟宿舍,拿衣服。


    她的衣服总共就没几件,全带来了。


    杜思苦离开保卫科,往厂里走。


    她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蓝色工作服,这个也得换。


    半路上,杜思苦碰到余凤敏了。


    “思苦,我师傅说保卫科把你留下来了,我过来看看。”余凤敏本来语气还挺欢快的,可看杜思苦的脸色不对,声音放轻了,“思苦,怎么了?”


    出了什么事?


    杜思苦说:“爷爷没了,得请假回家。”


    明明她跟老爷子也没见过几回,可是这心里挺难受的。


    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就算是按‘记忆’里的那样,那也应该是十月底啊。


    提前了好多天。


    杜思苦还以为,袁秀红上次救了爷爷,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余凤敏缓了半天才明白杜思苦那句话的意思,杜思苦的爷爷,死了。


    “节哀。”


    杜思苦:“你回头跟舒师傅说一声,最近我得请假,自行车的事得麻烦他了。”


    “没问题。”


    余凤敏一边走一边悄悄打量杜思苦的神色,“要不要我陪你回家?”


    杜思苦摇头:“我家现在人应该特别多,等过几天有假的时候再去。”爷爷的朋友多,这会家里只怕不好下脚了。


    快走到总务这边的办公小楼的时候,杜思苦忽然问余凤敏:“凤敏,你想不想教课?”


    “你是说,扫盲班?”


    “对,我要请假,周三的课空出来了,咱们是一个学校毕业的,我学的东西你都学过。”杜思苦道。


    朱安好像也是扫盲班的老师!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余凤敏甩甩头:“我们去找顾主任问问,看行不行。”


    两人找到了总务办公室。


    顾主任在这边加班。


    化肥厂的人明天就来,要住总务招待所。


    “顾主任。”杜思苦把手上的纸条递了过去,“下午我家里人送来的。”


    顾主任原本加班加累了,语气不好。可当他看到杜思苦纸条上的内容后,再跟杜思苦说话的时候,语气都温和了:“要几天假?”


    “七天。”杜思苦道。


    “行,那就七天。”顾主任又看了看余凤敏,“你也要请假?”


    杜思苦赶紧道:“主任,她不请假。我是想着我突然请假,周三的扫盲班的课没人带,余凤敏跟我一个学校的,我能教的她也能教,我想让她顶我周三的课,行吗?”


    好同志。


    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还不忘工作。


    顾主任看杜思苦的眼神更温和了:“没问题,只要余同志愿意。”


    “我愿意!”余凤敏还提高嗓门,“我声音很响亮,肯定兴地跟庞清燕一样。”


    她肯定是个合格的扫盲班老师。


    “好,好好干。”顾主任难得的笑了。


    假请好后,杜思苦跟余凤敏很快就离开了。


    现在是这是去女工宿舍的方向,路上,杜思苦跟余凤敏道:“我柜子里有个本子,里面是备课内容,已经备了六节课,你看看想讲什么。”


    “你都准备好了?”余凤敏很惊喜,又意外,“你天天那么忙,哪有空准备?”


    这对杜思苦来说不难。


    毕竟是扫盲班,又不是什么初中高中的课。


    又听杜思苦说:“对了,上课他们要是大声说话,你就把我备课上的题写到黑板上,让他们上来回答问题,或者写答案。”


    这个余凤敏懂。


    很快到了女工宿舍。


    杜思苦开始收拾东西,袁秀红就是这个时候拿着饭回来的,她在食堂打了饭,拿回来吃。


    食堂有个讨厌的人。


    早上去仓库拿东西的那个姓苏的。


    告状精。


    下午袁秀红挨批了。


    “秀红,我请了七天假,要回趟家。”杜思苦翻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没有白色衣服,便问他们:“你们有白色的衣服吗?”


    余凤敏没有,白衣服太容易脏了。


    “我有。”袁秀红拉开床底的箱子,开始翻找起来,很快就找到了两件,一件白色的衬衣,还有一件白色带碎花的上衣。


    杜思苦借了衬衣。


    她往自己身上比了比,能穿吗?


    袁秀红道:“你瘦,能穿下。”


    这衬有下摆是长的。


    杜思苦往身上一套,正正好。


    杜思苦很快脱下来,折好放到行李里头,同时她不忘把上次袁秀药给的四块膏药给带上。


    就这么多。


    没有配药,袁秀药这边制不出来。


    先回去再说吧。


    “思苦,你就这样回去吗,要不要借辆自行车?”余凤敏脑袋一亮,“我们二车间有辆自行车。”


    杜思苦:“算了,我等会找肖哥借。”二车间的自行车是厂里的,再说了,舒师傅估计把那自行车拆了。


    杜思苦系好行李,往身上一背,“我走了。”


    下楼的时候碰到正在做饭的张阿姨,她还不忘打招呼。


    火车上。


    跟于月莺一样被遣返的一共有六个人,四个男的,二个女的。


    于月莺所在的松县不算最远的。


    火车一路前行,离松县越来越近,于月莺的心也越来越沉。


    民警同志看得紧,要是有小动作的,还会给戴上手铐。


    “旅客同志们,松县到了。”


    第66章 066


    ……


    铁路家属大院。


    晚上六点。


    刘芸带着女儿回来的时候, 看到杜家院里全是人,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还在搭棚子?


    她过去一瞧,院子中间摆了个桌, 桌上放着杜爷爷的黑白像,画像前面还摆了香炉, 里头插着香,香炉前面还有两个盘子, 一个摆着苹果跟香蕉, 不多,另一个盘子里摆着馒头跟方糕。旁边还有两杯酒。


    这杜爷爷, 没了?


    昨天她还跟杜爷爷说过话呢,今天一大早她还看到杜爷爷出门了呢。


    这好好的人,怎么说没了就没了?


    刘芸半天没缓过来。


    旁边沈瑶看着遗像有些怕, 她别过脸,“妈, 咱们回家吧。”


    刘芸正准备把钥匙给沈瑶, 自个去杜家看看,可一瞧自己身上的衣服, 虽然素色多,但是夹杂着几条亮色条纹, 还是回去换件衣服再过来。


    她带着沈瑶回了家,换了身全素色的衣服, 刚走到门口,沈洋就骑着自行车回来了。


    他看到杜家的动静了 。


    “妈,隔壁怎么了?”


    “我正要去看看吧呢。”刘芸低声道, “估计是老人去世了, 桌上摆了遗像。”


    “妈, 我跟你去。”


    沈洋把自行车停在院子里,就要跟刘芸过去。


    他穿的是粮食局的灰色工作服。


    这颜色还行。


    刘芸带着沈洋去了杜家。


    此时,杜家院里的灵棚已经搭起来了,棚子里头放着棺材。


    这活是杜父一手办的。


    杜母正在栽白布,刘芸跟沈洋也去拿了两根,系到胳膊上,沈洋去了遗像桌前,磕了三个头,上了香。


    杜二跪在旁边,跟着磕了三个。


    大哥不在,这事只能由他代劳。


    如果父亲那一辈的客人来磕头敬香,那就是由父亲在这。


    沈洋烧了一会钱纸,下一个人客人来了,他很快让出了位置。


    另一边。


    杜有军把西屋的书桌搬了出来,放到院子门口,这便是礼账登记处了。


    他回屋又拿了椅子跟纸笔,来的客人给的礼钱他都得记着。


    刘芸看到后,过来了,她带钱了,给了五块钱。


    “有军,节哀啊。”


    “谢谢刘姐。”杜有军知道,也正是这样做的。


    他再难受,这该做的事都得做。


    没人能明白,他在肖虎山家接到父亲去世这个消息时的打击。


    过了一会。


    杜母把栽好的白布送过来了,一个穿到身上的,中间用细麻绳一系,还有一个是戴到头上的。


    杜父那边已经穿戴好了。


    “大嫂,辛苦你了。”杜有军道。


    杜母眼睛都熬红了,“大家都一样,有军,弟妹什么时候来?”


    “这会应该在车上了。”杜有军说道。


    这白布剩得不多了,明天的客人只会更多,明天供销社开门,还得再去买一些回来。


    纸钱得烧一晚上,不知道明天够不够用。


    杜母要操心的事还有很多。


    屋里。


    杜奶奶没露面,她下午哭得晕厥过去了。


    这会老五正在屋里守着她。


    老两口一起过了五十多年,感情深厚,这老爷子突然没了,老太太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杜奶奶又醒了。


    她怔怔的望着屋里半天,才转头问老五:“什么时候了?天亮了吗?”


    “奶奶,晚上七点多了。”老五说道。


    她说完又问,“您饿不饿,要不吃些东西?”


    杜奶奶伤心了一会,慢慢的坐了起来,她听着屋外的声音,“外头怎么这么安静,怎么没有丧队吹拉弹唱?”


    老五语气一下子严肃了,“奶奶,这是四旧,现在不兴的。”


    什么四旧新旧的,“老五,这是规则,你跟你爸叫来。”杜奶奶对这事看得很重。


    “奶奶,您听我说,”老五声音小了些,“那一中有学生前些天在别人家的丧事上砸了棺材,说那也是四旧呢。”


    还有闹把着死人送去火化的。


    老五学校的学生想跟着去,被她劝了下来。


    “哪有这样的!”杜奶奶半天没缓过来。


    “咱们就赶紧办,这两天办完,送到土里下葬,不然被那群人知道,说不到还要拉到火葬场烧了呢。”老五直摇头。


    这人烧了就没了。


    杜奶奶急了,“这可不能烧啊! ”


    “我知道。”老五道,“这吹拉弹唱咱们就不提了。”


    别招事。


    会吹拉弹唱的,这会在哪还不一定呢。


    杜奶奶又往外头望了望:“你小姑回了吧。”


    这样的大事,该回来。


    可怎么没瞧见人啊?


    “不知道呢,我一直在屋里,”老五道,“我妈说三哥去通知我姐跟小姑了。”估计来了吧。


    冰棒厂。


    杜老三先去的冰棒厂,找小姑。


    保卫科的同志帮他跑了一趟,杜得敏在是在,一听说是杜全过来找她,说不想见。


    “她说不想见你。”保卫科的同志也没办法,他们冰棒厂的杜得敏,怎么说呢,也不是脾气大,就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十几年了,都这样。


    老三听了后,就走了。


    后来他就去了机修厂找老四,老四不在机修厂,跟上一次一样,他给老四留了口信,之后就往家赶。


    家里一堆的事,他得帮忙。


    可到了家,他爸知道他没小姑叫回来,又让他去找小姑。


    杜父是这么说的,“你爷爷没了,这么大的事,你小姑不能不来。”


    杜老三只好再去。


    这次他估摸着小姑上班了,就直接去了小姑家里,就是冰棒厂分到的房子。


    杜老三在这住过一阵,这边的邻居见了他还打招呼。


    “小姑。”杜老三在外头喊了两声,没人应。


    没人吗?


    邻居听到声,从门里出来了,“有人,我刚才看到女同志带人进去了。”


    还是个男的呢。


    “谢谢。”


    杜老三原本不想把家里的事闹大,想进去单独跟小姑说爷爷的事,可小姑明明在里面,却不开门,这就没办法了。


    “小姑,爷爷去世了,我爸说让你赶紧回去。”杜老三直接在门口喊了出来。


    声音不小。


    邻居在旁边,听得眼睛都瞪直了。


    啥?


    邻居忍不住问“你亲小姑啊?”


    杜老三点点头,“是的,我下午先去的冰棒厂,她不肯见。”


    转头又对屋里说,“小姑,话我带到了,我先走了。”


    小姑爱去不去。


    邻居啧了好几声,直摇头啊。


    乖乖。


    这亲爹没了,不去奔丧,还带人回家里。这客人来就来吧,这亲侄儿有事过来,这人还把门一锁,当作屋里没人。


    这在屋里干什么勾当呢?


    见不得人啊?


    这时,屋门一下子拉开了。


    杜得敏冲了出来,“老三,你站住。你给我说清楚,是谁去世了?”


    杜老三转头道:“爷爷去世了,下午走的。”


    杜得敏震惊又茫然,“不可能,你骗我。”


    杜老三:“你回家看看就知道了。”说着下了楼。


    他还要回家帮忙呢。


    晚上盆里的纸钱不能断,他得跟二哥换着守夜。


    “我爸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死了呢?”杜得敏自言自语,忽然又指着问杜老三,“是不是你妈跟我爸吵架了?”


    大嫂把她爸气死了!


    楼里的邻居都悄悄开了门,张着耳朵听着呢。


    杜老三这就不能忍了:“小姑,爷爷前几天在医院抢救你不是不知道,爷爷这病怎么发作的,你很清楚,少赖到我妈头上。看在文秀的份上,有些话我不想说,你别把别人当傻子。”大家都长着眼睛,有些事没往外说,不是不知道。


    杜得敏盯着老三。


    她是长辈,老三就这么跟她说话的?


    是大嫂教的吧。


    杜老三懒得再跟小姑争执,有这功夫还不如回家多帮帮忙。


    杜得敏沉默了一会,回了屋。


    “大程,小程那边麻烦你劝一下,厂里最近在查这事,别让他把这事又栽到我头上。”杜得敏是半路上遇到程继明,后来想着请程继明吃个饭,让他去小程那边做做工作,别把偷东西这事胡赖到她头上。


    下午的时候,她在供销社那边被厂长身边的小方逮到了,受了些气。


    “你放心,我会肯定好好跟他说。”大程道,“你家里有事,要不要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你家里还有两孩子呢,我屋里买的菜你提回去,给孩子们吃。”杜得敏把厨房买的菜都给了大程,“都带着,这几天我都不在这边,菜放久了也坏了。”


    大程听她这么说,倒是把菜接了。


    “冰棒厂那边你得请几天假吧?”他问。


    “这会都下班了,也没法请啊。”杜得敏觉得,这事明天再说吧。


    这会要收拾东西,等会回趟家。


    大程提醒道:“你身上这衣服得换一换,家里有白衣服或者深色颜色的衣服吗?”


    条纹格的衣服可不行。


    杜得敏一时还真没想起来。


    这衣服就是领子带了点颜色,唉,真是的。


    机修厂。


    “肖哥,你的布票还有吗,我想借一些。”


    “你在布票做什么。”


    “我爷爷过世了,得多买些白布,我手头这些只怕不够用。”杜苦思把自己的布票都带上了。


    屋里在挂白布,穿丧服。


    来吊唁的客人主家也得白布吧。


    说的是布,花的是钱跟布票。


    肖哥心疼的掏出二十尺布票,“就这些了。”、


    布票给了,自行车也借了。


    “谢谢肖哥,回头我攒够了布票还你。”杜思苦把带的东西绑到二八大杠的后座上,然后骑着自行车,从厂里出发了。


    她是晚上八点多到的家。


    院里从路灯那边接了根线过来,灵棚边上的挂着一个灯泡,灯把院里照得亮了起来。


    杜苦思一回来,杜母就看到了,“把东西放下,快过来帮忙。”


    “好。”


    杜思苦把自行车推到了屋里,一百五十块钱的自行车,她可不敢放在院里。


    人来人往的,不说谁存了坏心,万一一个没留神,让外头的贼偷了怎么办?


    自行车跟东西都放在了西屋。


    习惯了。


    再一瞧,咦,这西屋怎么变得这么空,于月莺的东西呢?


    真走了?


    杜思苦可记得,昨天下午在机修厂,保卫科说有一个是她表姐的人来找过她。


    难道真不是于月莺?


    一时间,杜思苦有些糊涂了。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杜思苦从抽屉里翻出西屋的钥匙,把门锁上,这才出来帮忙。


    “把这个戴上。”杜母早就准备好了杜思苦的孝服。


    头戴上,身上再穿一个。


    “去给你爷爷磕头。”


    杜思苦去了。


    杜二看到是老四,不用跪了,立刻到旁边去了,他还拉了把椅子,稍微休息一会。


    大哥怎么偏偏是今天的火车呢?


    他膝盖都跪酸了。


    杜思苦跪下来,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头,然后点了三只香,拜了三下,上香。


    杜二道:“爷爷留了遗书,在他屋里,提了你。”


    还提了老五跟小姑。


    除了这些之外,遗书还写了这边的院子归杜父,已经他来给杜奶奶养老,杜爷爷以前资助的那些家庭,杜爷爷把地址都写下来了,以后杜家要是条件好了,可以帮帮。


    杜思苦掏出布票,递给杜二。


    “哪来的?”杜二接了,他正愁白布少了,回头把布票给杨大头,让杨大头去外头再弄一些过来。


    “跟厂里的朋友借的。”


    杜二道:“这两天要摆流水席,粮票有多的吗?”


    杜思苦咬咬牙,掏出了十斤。


    借了宋良十斤,她自己得留十斤吃饭吧。


    杜二不客气的拿了,“奶奶手里可能还有粮票,要是有多的,回头给你补上。”二叔那边布票粮票也全拿了出来。


    他妈那边,穷得很啊。


    布票粮票什么都掏不出来,还在外头借了不少外债。


    真不知道是怎么管的家。


    又有客人来了。


    是杜爷爷的老朋友,老黄,之前他曾孙子摆满月酒的。


    这是长辈。


    杜二把位置让了出来,该他爸顶上了。


    “妈,我去奶奶那屋瞧瞧遗书。”杜思苦跟杜母说了一声,等会再来帮忙。


    杜母道:“你等会厨房做点饭,大伙忙了这么久,半夜得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好。”


    杜思苦往屋里走。


    杜奶奶的房门是关上的,她敲了门。


    “进来。”


    杜思苦进去了。


    杜奶奶看到杜思苦有些失望,她还以为是闺女来了。


    得敏怎么还不来?


    杜奶奶往外头看。


    老五也是劝累了。


    杜思苦拿出四片膏药,递给了杜奶奶,“奶奶,这个你先用着,我朋友她那边的材料不全齐,回头我去药材回收站买齐了,再给你送一些过来。”


    说完这事,又问,“遗书呢?”


    老五从怀里掏出来,“在这呢。”


    她已经看过了。


    提了她,说让她爸妈继续让她读,读到大学最好,不要拘着她,想工作就工作,想嫁人就给挑个好的。


    还给提供了好几个老朋友的联系方式,说以后那些人还在,就让他们帮老五找个好工作。


    反正,杜爷爷想得远,老五的前程早就给安排好了。


    杜思苦展开信,看了。


    信上第一句就是,简办葬礼。


    至于家里的东西怎么分,谁养奶奶,这事暂且不说了,后再就是老五,学习工作一条龙。再就是小姑,信上写,小姑以后要靠自己了,既然离婚了,那以后就好好把孩子养大,好好工冰棒厂干,不要混日子。


    至于老四。


    “老四,机修厂的生活很枯燥,爷爷希望你能坚持下来,成为一个光荣的工人。结婚嫁人这事,对你还是有好处的,将来老了有个去处,爷爷希望你能找个志同道和的年轻人,成家立业。当然,如果你还没有准备好,那婚姻大事就暂且放一放。”


    杜思苦一下就看懂了。


    让她挑个看得上的年轻人,再结婚。


    要是没看上,爷爷怕家里随便给她找一个,她到时候祸害别人家。


    “大哥他们呢?没写吗?”杜思苦把信还给了老五。


    “听二哥说,中午一起吃了饭,饭桌上说了。”老五心里有些愤愤不平,“中午吃饭也不去学校叫我。”


    也怪她粗心,觉得爷爷奶奶病好了,晚上回来就行。


    门哐的一下被撞开,


    “妈!”


    小姑回来了。


    小姑扑到杜奶奶身边,痛哭起来,“爸,好好的,怎么走了!”


    本来杜奶奶都被老五劝好了,小姑这一哭,杜奶奶又跟着哭起来了,“老头子啊,你怎么这么狠的心啊,把我们母女俩扔下不管了……”


    母女俩抱头痛哭。


    杜思苦:“妈说让我做饭,我先出去了。”


    老五也想出去,可怕杜奶奶哭得太狠,再晕过去,只能上前劝:“小姑,奶奶哭了一下午了,你伤心也忍忍。”


    要是哭瞎了可怎么办啊?


    小姑听不懂进去。


    老五脑子一转:“小姑,爷爷留了遗书,提了你。”


    小姑抹了抹眼泪,“给我看看。”


    老五把遗书递过去。


    小姑伸手了,开始看遗书。


    这看着看着她这眉头就皱了起来,爸是怎么回事,怎么把东西全给了大哥!


    屋子都给大哥了!


    钱也是!


    她跟二哥呢?


    看到后面,上面提了让杜得敏以后自己靠自己。


    还叫她好好养孩子!


    她一个人怎么养孩子,大哥在这呢,怎么不提让大哥帮着她一起养养!


    杜得敏越看越生气。


    这老五还没毕业呢,就把工作的人情都给留着了,她家文秀就比老五小一岁,不给安排?


    松县。


    阳市的民警同志带着于月莺下了火车后,就把于月莺送到了松县的收容遣送站。


    还好这边有值班的人,把人收了进去。


    “这次遣返的费用是三块钱。”


    收容遣送站经费不足,没钱给阳市的民警同志,这边的同志道,“明天你跟我们一块去她家里,这东借西凑的,应该能凑齐。”


    于月莺脸色一变。


    “不用,我钱我自己出。”9号那天走的时候,姨妈给了她十五块钱,说是让她交给她妈的,她妈的钱,还不是她的钱。


    于月莺掏出了三块钱。


    阳市的民警同志接了,还好心叮嘱了一句,“没有身份证明,就不要去别的城市了,你一个姑娘家,在外头也不安全。”


    火车上每年都有妇女儿童失踪,一年几十起。


    这南来北往的,查都不好查。


    于月莺:“我办了暂住户口的,我来的时候有大队里的介绍信。”


    有人害她。


    她是头一次被亲人背后捅刀子,心里气得很。


    阳市的民警同志走后,于月莺求着松县收容站的同志,“同志,我是本地人,明天一早我就自己回家去,不用麻烦你们,行吗?”


    被人押着回去,多不好。


    “这可不行,”收容站的同志道,“我们这边要接收登记,你这样的行为很严重,我们收容站还要对你进行劳动改造,安排思想教育。”


    还要观察后续。


    要是行为不好,还得继续教育。


    一个姑娘家,当了盲流,这不是丢他们县的脸吗?


    还在劳动改造?


    于月莺眼前一黑,“同志,我这事真是误会啊,我有身份的。”


    又哀求着,“我还一点钱,您看能不能抵这些过错。”


    大不了把十二钱全交出去,落一个好名声,清清白白的回到大队。


    “同志,你这思想很有问题啊,我看你这政策教育不够啊。”收容站的人语气更严肃了。


    这个于月莺同志,问题很大。


    次日。


    于月莺被收容站的同志送到了五沟大队的大队部。


    很快,大队就派人去了于家,通知黄彩荷跟于强过去。


    黄彩荷两口子到了后,大队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呢。


    于月莺抱着黄彩荷哭了起来,“妈,姨妈一家欺负我!”


    第67章 067


    ……


    于月莺太委屈了。


    出门在外, 人在屋檐下,她都低头了,都在杜家当保姆干活了, 还想怎么样。还把偷偷摸摸把她暂住户口给销了,有这样的亲人吗?


    于月莺在火车上就想明白了。


    她户口的事, 跟杜家脱不了干系!


    忒缺德了。


    前脚把她户口销了,后脚报案说她是黑户, 让派出所的同志把她当盲流抓了。


    心太黑了!


    于月莺倒是忘了, 之前杜家给她买了火车票,送她上了火车, 她要是不逃票,这会早就安安生生的倒了家。


    黄彩荷抱着闺女,顺着哄。


    于强则是找收容站跟大队部的人问明情况, “队长,我看这事肯定是误会, 你们知道的, 我们一家去亲戚家走动,开了介绍信的。”他仔细的说明情况, “后来月莺她姨妈跟她投缘,非把人留下, 说要给介绍婚事。”


    他拿出于月莺上次寄来的信


    信上写着,姨妈介绍了一户姓贺的人家, 是家中长子,在煤厂工作,有城里户口, 一家人住在一起。


    这信主要是征求父母的意见。


    于强身体不好, 但是跟人谈事还是很有条理的, 五沟大队的大队部,本来就是护着本地人,于强身子骨不好,不能下地干重活,全靠他媳妇撑家。


    两人总共也就生了两个女儿,小女儿还小,以后也只能靠这大女儿。


    反正,是怎么惨怎么说。


    另一边。


    “月莺,你先别哭,你姨妈家怎么你了?”黄彩荷帮她把眼泪擦干净,“你慢慢说。”


    于月莺哭过之后,也慢慢平复下来了。


    就说了,姨妈让她干活,洗衣做饭,扫地。还有姨父,之前对她一般,一点都不关心,后面突然说让她走。


    一天都不让耽误,火车票都给买好了。


    她不过就是不小心把票弄丢了,多住了一天 ,这杜家人就销了她的户,派出所又恰好上门把她抓了。


    哪有那么巧的事!


    “妈,就是他们干的!”于月莺紧紧的拉着黄彩荷的胳膊,“妈,这口气我咽不下。”


    黄彩荷却问:“你信里说的那个对象,见着了吗?”


    女儿说的那些事都不重要,现在最关键的她姐给月莺介绍的对象。


    相中了吗?


    “见了,”于月莺表情不好,“五大三粗的,他是在煤厂工作,手都洗不干净。”


    “是正式工吗?家里有几间房?”黄彩荷追着问。


    五大三粗,那不正说那年轻小伙子长得高高壮壮的,能干活养家。


    这多好。


    “是正式工,”于月莺回想了一下,她去的贺家的时候,“三四间房吧,没姨妈家大,院子小一些。”


    那就行了 !


    黄彩荷神情都松了下来,“那就行了,城里户口,又有工作,还有房子。”等会,这么好的条件,怎么会同意月莺的?


    “那小伙子有没有哪你不满意的?”


    于月莺哪哪都不满意,跟隔壁沈江比起来,那贺大富差远了。


    “妈,他憨傻憨傻的,还是家里的老大,负担太重了,”于月莺挑毛病,“那天我们去他家的时候……”


    她第一次相见贺大富迟到没来的事说了。


    反正,贺母不太大方。


    黄彩荷:“这人嘛,总不可能十全十美的。你呢,就先答应他,先把这事定下来,把户口迁过去,咱们慢慢来。”


    憨傻的女婿好啊。


    不憨不傻,那以后能听媳妇的、愿意拉拔媳妇娘家吗?


    凡事有两面,不能只看坏的一面。


    黄彩荷对这个未来女婿倒是挺满意的,她同样清楚,她姐为了给月莺找着这么一门亲事,是费了心的。


    阳市。


    铁路家属大院。


    杜家请人看了黄历,其实十月宜下葬的好日子,挨得最近的就是10号,可惜已经过了。再就是十四号,宜婚娶安葬。


    十天的天气虽然转凉了,但是老人也不能在家放太久。


    铁路这边没有专门的安葬区,所以杜爷爷最后是葬在公墓里的。


    公墓不便宜,要一百块钱,更好一点的地方要三百块。买了两块紧挨着的墓的,这是杜奶奶要求的。


    这钱也是她出的。


    钱是她跟老头子这些年的棺材本,人死了,该拿出来用了。


    下葬这天,天上一天云都没有,蓝得很。


    出了一天的太阳。


    可到了晚上,突然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杜家的灵棚已经拆了,屋外在的白布也收了起来,杜爷爷的黑白相挂到了墙上,下面有个长条供桌,摆了供品跟香炉。


    杜父把照相馆的全家福跟杜爷爷杜奶奶的合照拿了回来。


    全家福挂在了杜父的房间,老人的合照原本杜父想挂在杜奶奶屋里,可是他妈一看到合照就抹眼泪。


    触景生情。


    杜父只好先把照片收起来。


    杜有军的媳妇何三蓉十三号晚上赶回来了,十四号送了老公公一程,倒是没耽误。


    杜文也在半路被叫回来了,还是杜思苦拿着电话本去邮局打的电话。


    爷爷过世,不光叫杜文回来,还要给亲戚们送口信,电话本上能联系上的,杜思苦打电话过去通知。


    电话联系不上的,就让老三写信一家一家通知。


    像杜母的娘家,就是写信过去的。


    杜二的介绍信最长只有七天,这肯定是不够的,他自个拿了户口本,去派出所办了一个暂住户口。


    又延长了七天。


    本来,他可以办寄挂户口,就能城里长住下去了,再加上爷爷安排的派出所工作,其实可不用回大队了。


    可惜啊。


    这寄挂户口他用不上,他得回小河支队去。


    小河支队那边有个林场,成分不好的黑五类被送到那去了。小苏同志跟她妈都在那边,日子不好过。


    他在支队领了个民兵队长的职位,能帮一帮她。


    办户口的时候,杜二顺嘴问了一句:“之前在杜家的那个黑户,遣返了吗?”


    “早就遣返了,估计在改造呢。”派出所的同志说道。


    送人过去的民警同志昨天就回来了。


    杜二又问,“这改造的人大队要是给介绍信,还能再出去吗?”


    “那肯定不能啊,这些人想要回城还要审查呢,大队那边要是随便开介绍信,要被追责的。”派出所的同志说。


    没户口的不能来城里,本来城里人就多,这要是谁都能来,这城里的冶安得乱成什么样。


    挺好。


    杜二放心的回去了。


    他敢肯定,小姨家那位表妹还会再来的。


    杜思苦在家里呆了五天,数着日子等十六号呢。


    从十号算起,十六号就是杜爷爷的头七,头七过完,她就能回厂里去了 。


    她也就请了七天假。


    杜爷爷去世,头几天她肯定是难过的,可现在都第五天了,人也葬了,这难过的心也淡了。


    人老了,总会去世的。


    谁不死呢?


    十四号晚上下了一夜的雨,第二天早上起来,院里都是湿的。


    降温了。


    外头冷起来了。


    杜思苦里头穿了一件薄的,外头又把从袁秀红那借的衬衣套在外头,还是有点冷。


    老五在柜子里翻了半天,翻到一件小时候穿过的毛背心,可惜这颜色不行,这是蓝色毛线跟白色毛线一起织的。


    再翻,柜子里都是红色花色的毛衣。


    好不容易找到一件黑灰色的,但是小了,不能穿。要不就是太厚了,穿了热。


    就没一件合适的。


    杜二杜老三他们倒是不怕冷。


    小姑抱着一堆脏衣服过来了,“老四。”她往杜思苦手上递。


    杜思苦退一步,没接。


    怎么,她这两天在家帮着做饭了,帮着干活了,就该帮着把衣服洗了?


    凭什么?


    小姑一愣,皱起眉,“老四,以后你就留在家里了,你奶奶身子不好,需要人照顾,这事你知道吧。”


    什么?


    奶奶需要人照顾,就她留在家里?


    不工作了?


    杜思苦脸色冷了下来,“小姑,照顾奶奶是我爸跟二叔还有你的责任,跟我没关系,法律写着呢,难道你不知道?”


    还有这事?


    杜小姑(杜得敏)眉头皱得更紧了。


    杜思苦:“我跟我哥他们只有养父母的责任,就算我爸妈没了,这养奶奶也是他们的的事,也落不到我头上。”


    这小姑真有意思,嘴巴一张,就让她在家里照顾老人了?


    跟她商量了吗?


    谁同意了?


    “老四,你奶奶从小是怎么对你的,现在她身体不好,就不管了?”怎么这么没良心啊,跟大嫂一个样。


    杜小姑看老四的神情带着不满。


    杜思苦:“小姑,奶奶还是你亲妈呢,你不说照顾照顾?行了,奶奶的事你跟我爸妈商量去,我还小,这事轮不到我说话。”


    扭头就走。


    进了西屋,把门一摔,声音响得只要是个人都知道她在不高兴。


    杜小姑被这摔门气到了,拿着脏衣服回了屋,转头就去了杜奶奶屋,“妈,你看看大嫂是怎么教的孩子,我让老四这几天在家照顾你,她还不肯。还摔门,给我脸色看,这孩子以前看着挺好的,怎么变得这么快?”


    若是以前,杜奶奶肯定是跟着杜得敏一起说老四,以前她身体好的时候,说不定还会把老四叫过来,好好教老四一点做人做事的规距。


    可现在,杜奶奶没那心情。


    杜爷爷没了之后,她精神一直不好。


    “妈,你说这是不是大嫂教的?”杜小姑又问。


    杜奶奶抬起头,“你爸遗书里说了,让老四继续工作,当一名光荣的工人。等头七过了,就让她回去上班。”


    老头子就留下那么点东西,她得照做。


    既然提到遗书了。


    杜小姑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妈,爸遗书里给老五安排了前程,怎么没提文秀呢?这不公平啊。”


    公平?


    杜奶奶瞧着杜小姑:“得敏,老五姓杜,文秀她姓什么?”


    姓郭。


    是外人。


    “妈,文秀是亲外孙女。”杜小姑很不舒服,不就是一个姓吗,“回头我让文秀跟我们姓,把她户口落到家里。”


    房子总不能只给大哥一家吧。


    “文秀改不改姓的你自己看着办,”杜奶奶语气平缓,“以后文秀你就好好养,要是把她放到这边养,每个月你要给生活费。”


    以前她就知道女儿靠不住,可她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老头子的病因,她多听从儿孙们嘴里听到了一点,虽然没人说,但是这事还是得敏闹出来的。


    要是她没去帮着得敏办离婚,就不会闪了腰,这不闪腰,就不会去医院。


    不去医院。


    老头子就不会有事……


    杜奶奶怪来怪去,还是怪到了自己头上。


    “妈,你怎么了,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现在怎么处处偏心大哥?”杜小姑难受得厉害,以前爸偏心大哥的时候,妈还帮她说话。


    现在爸不在了,妈倒是开始偏心大哥一家了。


    大家哥,杜文有工作,老四有工作,老二不住家里,就老三跟老五两个孩子在,就两张嘴,大哥工龄长,工资高,多养一个文秀怎么了?


    再说了,老三这么大年纪,老四都出去工作了,他不工作,让爹妈养,不害臊?


    “得敏,”杜奶奶语重心常的说道,“我老了,以后要靠你大哥大嫂过日子,他们也不年轻了。你呢,也不小了,既然搬到冰棒厂的房子了,那就回去好好过,没事别来麻烦你大哥。”


    老头子没了,她以后要靠儿子养了。


    不比从前了。


    冰棒厂。


    “厂长,杜得敏有五天没来厂里了。”


    “请假了吗?”


    “没请。”说话的是小方,正是那天在供销社找着杜得敏的那位,那天的事他也如实的跟厂长说了。


    小方说完,犹豫了一 下,“不过从下头的人说,是杜得敏同志的父亲去世了,在家奔丧呢。 ”


    新厂长脸色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才说:“让她回来把假补上。”


    他知道杜得敏的父亲,杜老爷子,跟老厂长交情很深,是个让人敬重的老人。


    人过世了。


    看在老人的份上,这次杜得敏不批就不来的事,暂且算了。


    “派出所那边调查得怎么样了?”新厂长又问。


    “查过了,没有案底。”


    “这就些?”


    “不过,我私下打听一下,当时被抓进去有四个人,有三个是咱们冰棒厂的,除了杜得敏,还有一个叫路丽珍,还有小郑。”小方道,“听路丽珍那意思,是杜得敏跟她嫂子处不好,搬家的时候,故意叫外头的人过来撬了门,偷了钱。”


    说得含含糊糊的。


    这事吧,听着不对劲。


    新厂长沉下脸。


    也就是说,举报信上的事不假。


    “厂长,还有一件事,”小方声音小了些,“我从路丽珍那听到的消息,厂里人的说她跟杜敏十几年的老朋友了,关系特别好,这消息应该是真的。”


    新厂长道:“你说。”


    小方小声道:“听路丽珍说,杜得敏不喜欢路们厂的工作,想把冰棒厂的工作卖出去。”


    新厂长听着心寒。


    这杜得敏工作不上心,一天到晚只领工作不干活,脾气还不小。


    现在还瞧不上冰棒厂的工作了?


    新厂长改口道:“她旷工了四天,看她哪天回来,直接开除。”


    小方:“咱们冰棒厂还给她分了套房子,两室的。”朝向特别好。


    冰棒厂眼红这房子的人多了去了。


    新厂长:“那就收回来。”冰棒厂不养白眼狼。


    就算是有老厂长的关系也不行!


    铁路家属大院。


    杜家。


    杜思苦在西屋呆了一会,之后拉开门看到小姑走了,就推着自行车去了院里。


    她在研究自行车。


    反正也没事情做,轮子要是五金厂那边能解决,那就最好不过了,再就是自行车的高度,这个舒师傅在焊接的时候可以调整一下。


    最后自行车的链条,拿掉几个上链节应该就行了。


    她正研究着,杜二回来了。


    杜思苦赶紧过去,“二哥,蜈蚣跟蝎子,你那朋友有办法弄到吗?”这几天二哥的那个朋友杨大头几人一直在家里帮忙。


    她隐约听到杨大头靠黑市赚钱。


    要是黑市的话,应该有蜈蚣跟蝎子,就算没有,这样的人认识的人多,去药品收购站那边应该比她方便。


    “能弄到,你倒是说说,你要这些做什么?”杜二问杜思苦。


    他刚才去找杨大头,算钱去了。


    杜家办丧事,这流水席上的猪肉,都是杨大头贴钱弄来的。昨天杜母把流水席客人的礼钱算了一下,拿了钱,让杜二还给他朋友。


    所以今天杜二就过去了。


    “奶奶的腿脚跟腰不好,这两样东西是做膏药的,我在机修厂有个朋友,她家有祖传的膏药方子,冶这个特别有用。”杜思苦又想起来,“还差一味薄荷。”


    膏药啊。


    杜二:“已经让杨大头在找了,薄荷等会我再去跟他说一声。”还有,“膏药做好,记得给我寄点过去,二十贴就够了。”


    “谁用啊?”杜思苦瞧了一眼二哥的膝盖,前天二哥还说膝盖跪疼了,今天出门的时候,走得飞快,完全不像有伤的样子。


    “乡下湿气重,冬天得用。”杜二说完,转身又往外走,“我去弄点薄荷回来。”他现在手里有点钱。


    他妈给的。


    五沟大队。


    于月莺在大队改造,每周去一次县里,跟着其他人一起听思想教育课。


    这天。


    于强找到了大队,“队长,您帮我再开一次介绍信吧,我们要去我老丈人家。”


    “老丈人家?”大队长很惊讶。


    这于强媳妇嫁过来之后,几乎跟娘家断了亲 ,这老丈人竟然还在?


    “什么时候去?”


    “介绍信开好了我们就走。”于强道。


    “在哪?”


    “阳市。”


    又是阳市。


    大队长正想再问问,就看到于强咳了起来,拿个方帕捂着嘴,咳了三声,帕子上还看到血了。


    于强说:“我们再到大医院瞧瞧病。”


    大队长不好再问了。


    他把介绍信开好,拿了过来,给了于强。


    这都咳血了,还不知道能活几年呢。


    “大队长,我们是三个人,不是二个人。”于强指着上面的名字纠正。


    “只能两个人,”大队长不让步,“于月莺在劳动改造,她现在重点审查对象,不能外出,她去不了。”


    第68章 068


    ……


    五沟大队, 于家。


    黄彩荷跟于月莺下地干活回来,就看到婆婆在家门口等着,那吊梢眼, 看得黄彩荷心里一沉。


    婆家的人,终于还是来了。


    “妈。”黄彩荷慢慢走近。


    于月莺跟后面, 神情低落。


    于奶奶瞧了两眼于月莺:“月莺去了趟城里,倒是白净了, 脸也长肉了。”


    像是估价似的。


    黄彩荷听于强说过, 他有个姐姐,年轻那会不少人追。却因为于家穷, 他父母硬是把姐姐嫁到了深山里,换了五十块钱的彩礼。


    那男的是个老光棍,他姐姐这嫁去, 到现在都没有音讯。


    后来还是于奶奶听说别的姑娘家嫁人了还能补贴娘家,这才后悔嫁远了。


    于奶奶用卖女儿的钱, 给大儿子娶了媳妇。


    这事还是黄彩荷跟于强结婚多年后, 于强无意中提起的。


    要不然,她都不知道于强还有个姐姐。


    眼下婆婆瞧月莺的眼神, 让黄彩荷很不舒服。


    黄彩荷以前跟于奶奶闹掰过,她见了人压根就不搭理, 后来,大队的干部, 妇联的人,村里的人,都来找她。


    说要尽孝道, 要敬老。


    黄彩荷那会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真想扔下孩子扔下丈夫一走了之。


    可到底没忍心, 在于强温柔细心的劝说下,她还是给于奶奶低了头,之后两人就不冷不热的处着。


    “我听外头说,月莺是成了盲流,被遣返回来了?”于奶奶人老了,声音也浑浊。


    黄彩荷不想在外头说这事,开了门,领着于奶奶进了屋。


    于月莺一言不发的跟在后面进去了。


    家里不算大,中间是堂屋,后面是厨房,左右两边是睡觉的屋子,夫妻两睡左边的屋子,于月莺跟妹妹在右边的屋子。


    堂屋跟厨房开了天窗,有玻璃瓦,亮一些。


    两间睡觉的屋子窗户不算大,晴天的时候屋里亮一些,阴天的时候屋里暗得很。


    这边没通电。


    油灯跟蜡烛都得省着用。


    堂屋的桌子是个旧的,原先找木匠打过一个新的,没送过来就被于奶奶他们给搬到老宅去了,黄彩荷气不过去理论,受了气不说,东西也没要回来。


    于强跟着去了,没帮上忙不说,还差点晕过去。


    于奶奶找了个四个腿都齐全的椅子坐下,“去倒点水来,渴得很。”她是婆婆,使唤儿媳妇天经地义。


    要不是二儿子身子骨不行,她怕儿媳妇跑了,这些年也不会让黄彩荷这么好过。


    哼。


    城里来的姑娘,就是吃不得苦。


    于奶奶把黄彩荷支走后,就问于月莺:“月莺,你不是说在城里好了好婆家吗,怎么会被当成盲流送回来!”先头她还以为孙女出息了,要成城里人了,这才跟儿子们一起从手里掏钱出来,给于月莺添妆。


    合着这钱是白给了?


    于月莺看着手心被磨破的新茧,话都不想说。


    干农活太累了。


    大队的人还盯着,不让偷懒,她没想到挖地除草会这么苦。


    以前都是分她一些割猪草的活。


    “月莺,你耳朵聋了是不是!”于奶奶见于月莺跟她那个妈一样,来气了,上手就拧了于月莺的耳朵,又是一顿骂。


    “妈,你干什么,耳朵都拧坏了。”黄彩荷上前就把于奶奶推开,老太太终究是年纪大了,力气不如以前了,这一堆就推开了。


    于奶奶差点摔倒,来了气,当场破口大骂起来,脏话一句接着一句。


    黄彩荷把于月莺推进屋,“手上破的皮不要撕,晚上就能长好了。”本来说用猪油涂一涂,可家里哪来的猪油?


    家里的一点钱都寄给月莺了。


    于强从大队回来,就听到家里在吵,又来了。


    真是不让人省心。


    他捂着嘴,咳了起来。


    黄彩荷听着声,从屋里跑了出来,又是顺气又是扶他进屋。


    于奶奶还在屋里骂。


    看到二儿子进来,这骂声才止住,她看着儿子眼中闪过担忧,倒底是没表现出来。


    儿子说了,她对他越狠,这媳妇才会越心疼他,才不会扔下男人孩子逃回城里,这么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自己生的,这些年又病着,怎么可能不挂念?


    阳市。


    杜家。


    中午吃饭的时候,杜得敏提了给文秀迁户口的事,这话是对大哥杜有胜说的。


    杜父因为父亲过世,这几天一直没什么精神,吃饭都是杜母拖着才肯出来的,勉强吃上半碗,之后就回屋躺着了。


    他从出生之后,就一直跟着父母生活,这些年都没有分开过。


    前几天办丧事的时候,人多,他还没感觉什么,可这两天忽然就发现,以后他再也没有爸了。


    以后他爸不会再笑呵呵的回应他的话了。


    半夜想到这事,杜父就没合上眼。


    “大哥,你听到我说话了吗?”杜得敏声音提高了一些。


    杜父抬起头:“想迁户口就自己去办。”


    语气不像从前了。


    杜得敏怔了怔,她听出来了。


    片刻后,她扭头去找杜奶奶,这才想起来,她妈说没胃口,不出来了,老四端了吃的给送到了屋里。


    “哥,我不会啊。”杜得敏声音小了些。


    杜父:“迁户口不会,离婚证倒是会办得很。”父亲去世这事,他思来想去,这源头还是在得敏身上。


    他没法不这样想。


    他一直忍着没对妹妹发脾气,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想让他对妹妹像以前那样,什么事都宠着让着,现在是不可能了。


    杜得敏被这话刺得心里一痛,“大哥,”她忍了又忍,还是说了,“小郭去的是什么地方你们不是不知道,你们在这边过好日子,嘴皮子一动,让我跟着过去受苦。”


    杜母:“好了好好,都少说两句,吃饭吧。”


    这都多久的事了,怎么还提。


    饭桌上就杜有胜家几口人跟杜得敏母女俩,杜有军现在住在招待所,他媳妇何三蓉来了之后,觉得杜家人多,地方不够住,就去招待所了。


    杜有军前两天还在家里,这两天在家住着睹物思人,越住越难受,也搬到招待所了。


    杜父放下筷子,“我吃好了,你们吃吧。”说着站起来便要回屋。


    “哥!”杜得敏忽然又站了起来,“妈身子骨不好,现在腿脚不方便,我觉得还是让老四回来照顾比较好,老四勤快会干活,会照顾人。”


    这前她跟杜奶奶说这事,老太太不同意,这会她又跟杜父旧事重提。


    就想着早上老四那态度太气人了,想把老四的气焰压下去。


    当孙女的照顾奶奶不是天经地义吗?


    还说法律上规定老四没那责任。


    杜父看向杜思苦。


    他已经没了爸,就剩一个妈了。


    杜思苦抬头:“姑姑,你怎么不照顾?冰棒厂的工作一向轻闲,当初你生孩子那年,不是休了一年吗?现在照顾奶奶请一个月的假,怎么请不到吗?还是说,你没这孝心啊。”


    她着重强调,“奶奶可是你亲妈。”


    怎么又把话扯到她身上了。


    杜得敏眉头一皱,“这事不是这么说的,你才工作多久?这工作没了就没了,再找就是,我这再干几年,都能内退了。”


    内退之后,只领退休金不用干活。


    这能比吗?


    杜思苦都懒得辩了。


    小姑这人,别人的事都是小事,小姑的事就是天大的事。别人的工作再找就是了,小姑的工作那就是排面他们前面的。


    杜思苦扭头跟杜母说:“妈,我听到小姑跟奶奶说,想分这房子,还想让爸跟你贴钱把这价补给她。”


    杜母本来劝架的人,脸一下子就黑了下来,“得敏,老爷子说了,以后你就住冰棒厂那边就行了。这家姓杜,以后是你哥跟我当家,怎么照顾妈我们会安排的。”


    还打房子的主意!


    杜母都不想说杜得敏,这几天连老四连五都忙前忙后的,这杜得敏呢,每天不是抱着杜奶奶痛哭,就是累着了在屋里休息。


    杜得敏没想到自己悄悄跟杜奶奶说的事,被杜思苦揭破了,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杜二诧异的看着小姑。


    以前小姑在家里可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从不谈钱的事。


    现在变化挺大。


    也是,姑父没了,小姑又搬出去住,这柴米油盐都得花钱啊。


    杜父不想听她们吵,直接回屋了。


    至于他妈那边,等有军过来,他们再把妈送到医院看看,看医生怎么说。


    杜父一走,杜得敏没了靠山,倒是老实的吃起了饭。


    快下桌时,她看到杜文,突然起起来:“杜文,二嫂都回来了,你媳妇怎么没回来?”


    杜母:“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


    杜文她媳妇怀孕了,没满三个月,胎不稳,这会在安胎呢。别说老爷子没了,就算是亲爹没了,也不能回来。


    两个结婚三年多了,好不容易怀上的,再来回折腾,把这孩子折腾没了,让他儿子绝后啊?


    杜思苦赶紧把饭吃完,下桌避到院里去了。


    没一会,老五也跟过来了。


    “以前没觉得小姑这么烦人啊。”老五悄悄跟杜思苦说。


    杜思苦:“小姑以前那是有人帮着负重前行,没觉得生活苦吧。”所以能风花雪月。


    现在,杜爷爷没了,姑父也前了前姑父,以后小姑就知道真实的生活是什么样了。


    下午。


    杜有军过来了,跟杜父商量明天头七祭祀要准备的东西。


    家里缺的,等会要去买。


    屋里,杜得敏睡完午觉,听到外头二哥说话的声音,她赶紧出来了,“二哥,爸把咱们家房子留给了大哥。”


    这事二哥知道吗?


    杜有军:“遗书我看过了。”


    他当然知道。


    以后他也不会回来长住,这房子留给大哥他没意见,他媳妇也没意见。


    杜得敏:“可是爸的那些钱……”


    杜有军沉下脸:“那是留给妈的,老人的一点棺材本,你少惦记。”


    老人年纪大了,得有点钱防身,才会心安。


    多大的人了,又不是没工作,没赚工资,怎么还盯着老人手里的那点东西。


    杜得敏就知道二哥不待见他。


    她憋着气回屋了。


    杜得敏走后,杜有军跟杜父道:“大哥,以后你别惯着她,人不经事长不大。”


    父亲离世这事,杜有军如今想起来也是火大。


    爸身体都那样了,那天在卫生所杜得敏还跟爸吵……


    算了。


    他以后也不在这边,眼不见心不烦。


    转眼就到了十六号。


    祭祀用的饭菜酒水都准备好了。


    晚上,杜爷爷以前坐的主位,摆上了一碗白米饭,筷子坚着插在上面。


    纸钱也早早就备好了。


    屋里点上了香炉,把纸钱放在盆子里烧着。


    杜家人都在。


    连不怎么露面的何三蓉这次都来了,今天也歇在这。


    天晚了,不好走夜路,今天晚上就凑一晚得了。


    老四跟老五也不想睡上下铺了,两人去了杜母那屋,母女俩三人挤在一起。


    刚才烧纸钱的时候,纸钱在火盆里打转,像是有风带着转着圈的飞了起来。


    烧完。


    杜家人早早的睡了。


    头七要回避休息。


    睡不着也要躲进被窝。


    “姐,你睡着了吗?”


    “还没呢。”


    “妈,你呢?”


    “睡觉,不要说话了。”


    老五是在中间,她妈跟她姐在旁边,她才安心。


    次日。


    杜文跟杜二一早就起来了。


    杜二是早上八点的火车票,他是昨天晚上跟家里人说的,杜文定的是九点的火车票,之前就改签好的。


    杜思苦本来想着早起骑自行车去机修厂的,可是天太黑了,又是阴天。


    没敢起早。


    等天亮了,屋里人都起来了,她才起来。


    后来想着反正都迟到了,然后送大哥二哥去了火车站,之后带着二哥给准备好的蝎子、蜈蚣,薄荷之类的药材,回到了机修厂。


    到机修厂的时候,十点多了。


    说好请七天假,又迟了一点。


    保卫科的人看到杜思苦,直接放行了。杜思苦骑着车先回了女工宿舍,把那些药材放到宿舍里头,这才骑着自行车去了车间。


    “肖哥,你的自行车。”还车来了。


    杜思苦看到肖哥的时候吓了一跳,这几天没见,人怎么瘦了一圈,“你怎么了?”


    肖哥有气无力,“凤同志有对象了。”


    他亲眼看到的。


    那天,在外头办事的时候,他看到凤同志跟一个男的,有说有笑的,有人冲撞过来,那男的还拉了凤同志的胳膊,拉得及时,避开了冲撞。


    亲亲密密的,压根就不像是普通关系。


    杜思苦:“那你问过凤樱同志吗?”


    “没。”肖哥当时都没上前,前面凤同志往这边看的时候,肖哥没出息的躲起来了。


    杜思苦把车钥匙给肖哥:“行了,下回我帮你问问。”


    “真的,那天今天就过去吧!”肖哥一下子抓住了杜思苦的胳膊。


    “你疯了,我才请完假。”杜思苦不去。


    不止今天不去,晚上也不会出去。


    家里才办完丧事,天黑之后,她去外头就有点怕。


    等缓一阵再说。


    肖哥唉声叹气。


    杜思苦只当没听到。


    她去拿自己的工具,继续做螺丝刀,一周没上手,有些生疏了。


    练了练,这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干活的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就到中午了。


    杜思苦想加加班,这几天家里流水席没吃完的菜,一直在吃,大鱼大肉,都最剩的,吃得腻得很。


    杜思苦中午想晚点去食堂,到时候吃点清淡的。


    “小杜,你回来了。”


    杜思苦听着声音,抬头一看,鹏子哥。


    怪了。


    肖哥瞧着憔悴,鹏子哥倒是容光焕发,像是遇着喜事一样,整个人大不一样了。


    鹏子哥喜气洋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早上,才回来一会。”杜思苦瞧着鹏子哥像是有事找她,便收起手里的活,把东西装进工具箱,“吃饭去?”


    “好。”鹏子哥大方道,“我请客。”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杜思苦放好工具箱,跟着鹏子哥往食堂走。


    心里想,鹏子哥应该是有事找她。


    果然,半路上,鹏子哥就开口了,“小杜,咱们厂拖拉机培训班,我那个名额,是真有吧。”


    他两眼紧紧的盯着杜思苦。


    杜思苦:“可以有。”


    只要鹏子哥愿意去。


    鹏子哥闻言喜道:“那太好了,”他神情有些犹豫,“那个,我想把我的名额让给我小舅子,行吗?”


    把拖拉机培训班的名额让给小舅子?


    这事鹏子哥媳妇知道了?


    一瞬间,杜思苦想了很多。


    她有些不明白。


    最后还是问了:“鹏子哥,为什么要让给你小舅子?”


    鹏子哥也不满她,眼中透着喜意,小声说:“我媳妇说了,要是给我小舅子弄到这名额,这一胎就能保住。”


    有孩子了!


    说给生。


    不过不光要让小舅子进这拖拉机培训班,还得帮小舅子拿到驾驶证。


    等小舅子毕业,最好能给小舅子找个好工作。


    这第一步,就是进厂里的拖拉机培训班。


    杜思苦:“你小舅子不是厂里人,这事跟得顾主任说。”


    作者有话说:


    谢谢29000688、.咕咚来了!、二十五点、窘窘有神、188的大帅哥、果果、交通第一、春风送暖、一坨胖崽的礼物。


    大家妇女节快乐!


    第69章 069


    ……


    鹏子哥一下子发了愁, “你说顾主任能同意吗?”唉,他就知道这事没这么简单。


    杜思苦现在不想掺和这事了。


    之前她是看鹏子哥丧气斗志,家庭跟工作都陷入困境, 才得的拖拉机培训班名额的事。现在这情况又不一样了。


    “小杜,你跟顾主任熟, 你能不能帮我跟顾主任说说,我小舅子要是进不了培训班, 我媳妇肯定是会伤心难过的。”鹏子哥叹气。


    他媳妇一伤心, 一难过,这肚子里的孩子就跟着不好。


    这可麻烦了。


    怀胎有十个月呢, 那这十个月鹏子哥都得让媳妇开心?


    这可太难了。


    这些话杜思苦也就心里想一想,说是不好说的。


    “鹏子哥,你小舅子多大了?”杜思苦问。


    “十六了。”


    才十六?


    杜思苦:“他在上学还是在干什么吗?”


    这年纪找工作不上不下的, 有些不好找吧。


    “在读书呢,成绩好得很。”鹏子哥不知怎么的想到了小舅子推他的画面, 神情黯淡了下来。不过, 在杜思苦面前,他还是努力的说着小舅子的好, “他脑子好使,学东西快。”


    杜思苦:“他不是本厂人, 年纪又太小,只怕顾主任那边不好同意。”


    鹏子哥知道, 所以才会来找杜思苦。


    杜思苦在车间的这些天,脑子灵活,学东西又快, 他都看在眼里, “小杜, 你也不过十八,我小舅子聪明,肯定能学会的。”


    就小两岁。


    杜思苦:“我可是咱们机修厂的人啊。”


    小舅子又不是。


    而且,她把三哥塞进来已经破例了,她可不想为了帮一个外人,到时候别把三哥的学习名额弄没了。


    反正,不管鹏子哥怎么说。


    她就一句话,培训班这事得顾主任拿主意,她说了不算。


    至于这之前鹏子的那个名额,那是因为鹏子哥是本厂的人,之前加上手伤,这边才破例的。


    “鹏子哥,我家里有老人过世,这几天不好吃得太荤。”也就是说,中午鹏子哥请的这顿饭杜思苦就不吃了。


    “我去食堂打点清粥就行了。”


    啊?


    鹏子哥还没反应过来了,杜思苦已经往余凤敏那边去了。


    余凤敏跟袁秀红在食堂门口看到杜思苦了,正招手呢。


    杜思苦小跑着过去了。


    余凤敏瞧了杜思苦半天,到底是没说出‘瘦了’这两个字,杜思苦没瘦,眼看着气色都比之前好了。


    这这老人过世,太难过会长肉?


    “秀红,膏药缺的药材我带来了,放到宿舍了。”杜思苦过来的第一句话说是这个。


    袁秀红点点头,“我这边的药材也准备好了。”


    就是有一点,


    到时候药材要倒进锅里熬制,味有些冲,得找个地方。


    “我们去打饭吧,迟了好菜都被人抢走了。”


    余凤敏一马当先。


    杜思苦慢吞吞的走在后面。


    她只想吃一点清粥,要是没粥,拿白开水泡米饭也行。


    “我碗在宿舍,我回去拿碗。”杜思苦道特意过去跟余凤敏说,“不用帮我打菜。”


    “你真不吃啊?有肉呢。”


    杜思苦摆手走了。


    出了食堂,绕了个圈,先去了趟总务。


    瞧了几眼,总务办公室的门锁上了,这才绕回了女工宿舍,拿上自己的铝饭盒,慢悠悠的往食堂走。


    中午,杜思苦吃的稀饭。


    食堂供应的。


    喝了两碗,下午还有活,一碗不杠饿。


    宋良来食堂比较晚,今天刚到食堂,就看到跟余凤敏坐在一起的杜思苦了。


    他差杜思苦十斤粮票,一直记着呢。


    这几天他想还来着,可是一直没在食堂见到杜思苦的人,余凤敏他记得,以前老跟杜思苦在一起。而且现在还是扫盲班的老师,顶了杜思苦的课。


    他找余凤敏打听过杜思苦的事。


    余凤敏只说是家里有事,请假了。


    宋良这回看到正主了,赶紧过去,从口袋摸出了五张工业劵,“杜同志。”


    他把工业劵递了过去。


    杜思苦说的,拿粮票换工业劵。


    杜思苦看到工业劵还愣了一下,后来才想起来当时说要换劵的事。


    她收了工业劵。


    账清了。


    宋良看到杜思苦碗里的稀饭,愣了一下。


    怎么连菜都没有?


    “杜同志,你要是钱不够用,我这边有多的,可以先借你一点,应应急。”宋良说道。


    如果不是没钱,怎么连菜都不买?


    杜思苦诧异的看向宋良,但是很快她反应过来了,应该是午饭惹的祸。便说道,“我最近要吃清淡一点,不是钱的事。”


    钱肯定是缺的,但吃饭的钱还是有的。


    余凤敏也在旁边说,“她这个月工资还没领呢,等会领了就不缺了。”


    工资!


    对,领工资,十号领工资啊。


    今天都十七号了!


    杜思苦在家忙得都忘了工资的事,还好有余凤敏提醒她。


    “我吃完就去财务那边。”杜思苦飞快的喝粥。


    赶紧吃,吃完先去财务,再去总务室。


    领工资,领粮票。


    扣一点就扣一点吧,反正有的领就行。


    说到领粮票,杜思苦咽下饭,问宋良(他没走):“你户口的事办好了吗?”


    宋良垂下眼,慢慢摇了摇头。


    还没办好。


    钢铁厂那边手续卡住了,出生地那边没有回信。


    杜思苦今天心情好,便问:“哪一步卡住了?”集思广益嘛,把困难说出来,大家一起想想,说不定能有办法。


    宋良道:“原单位没有介绍信,没法证明身份。”


    没介信绍啊。


    确实麻烦。


    杜思苦还真帮着想了想,“那你有原单位的工作证,就是出入证,还有工资条吗?上面肯定有原单位的公章,你拿着这些去那边问问,说原单位的负责人出差去了,这一时半会的开不了证明。”


    她帮着出主意,“你把自己的情况说惨一点,说关系转不过来,领不了粮票,吃不上饭。”


    杜思苦又看了看宋良的脸,确实比上次瘦了。


    “等你去跟厂里的同志借个破旧衣服,把再脸……”弄得凹一点,那得用抹点东西,也就是化妆。


    用炭灰好了。


    宋良:“好。”


    虽然杜思苦的主意听着不靠谱,但是试一试也没什么不好。


    不成再说。


    宋良去打饭了。


    他走后,余凤敏用胳膊肘碰了碰杜思苦,“你今天怎么这么热心,还给人出主意。”这前不是说远着点这位宋良吗。


    还劝她呢。


    杜思苦吃完最后一口饭,拿出工业劵,“瞧瞧,给了五张呢。”十斤粮票换三张工业劵就不错了,宋良是真大方。


    “凤敏,你之前不是还说宋良长得好吧,怎么今天那热乎劲没了?”杜思苦瞧了瞧余凤敏。


    还说有一位长得好的男同志,哪个车间,三车间的吧。


    “俗,我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呢。”余凤敏把头一扭,哟,朱安来了,她站起来,招手,“朱安,这边。”


    袁秀红碗里就剩最后两口,赶紧吃完,拉着杜思苦就往外走,“我们吃完了,回去了啊。”


    “好,你们去吧,不用管我。”


    余凤敏冲着她们笑。


    旁边,走过来的朱安也对着余凤敏乐呵呵的笑,还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火腿肠,悄悄递给了余凤敏。


    两人有说有笑的。


    这才几天?


    杜思苦的头上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题。


    她看向袁秀红,“谈了?”


    袁秀红:“就是走得近,谈没谈的不知道。”余凤敏也没说啊。


    反正,看那两位都有点那意思。


    “余凤敏顶了你扫盲班的课,两人见面多了。”


    杜思苦跟袁秀红一块去洗了碗,食堂这边有水龙头。


    她问,“朱安家是什么情况?”


    袁秀红,“余凤敏说朱安家里都在肉联厂工作。”肉啊,火腿肠什么的都不缺,家里条件不错。


    肉联厂可是个大热门的单位,想进都进不去呢。


    这年头,谁家不缺肉啊?


    “我等会去财务科,你帮我把碗带回去,药材在柜子里放着,都是特意炮制过的,你挑挑哪些能用。”杜思苦把铝饭盒递给了袁秀红。


    “行。”


    袁秀红拿着两饭盒往女工宿舍走。


    杜思苦熟门熟路的往财务科那边去了。


    冰棒厂。


    杜得敏今天又迟到了。


    没办法。


    昨天晚上她爸头七,上半夜她都没敢睡,下半夜睡昨迷迷糊糊的,好像做梦了,还梦到她爸了。


    一夜没睡好。


    早上起来的时候杜得敏没什么精神,要不是想起来这几天都没有请假,今天都不想去冰棒厂了。


    等她拖拖拉拉到冰棒厂的时候,已经快九点半了。


    迟到了一个半小时。


    杜得敏像往常一样,去了销售科的办公室,刚坐下没多久,同事就一脸惊讶:“杜得敏,你不是被开除了吗,怎么还来上班?”


    被开除了?!


    杜得敏惊疑不定,“怎么会呢,我在厂里干了十几年,怎么可能开除我。”说笑呢。


    同事道:“下头的宣传里写着呢,你刚才进来的时候没看啊?”


    下面有个告示,是二天前贴的。


    新得很。


    杜得敏脸色白得不像话,她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我去看看。”


    她整个个都有些恍惚,差点没站稳。


    同事在旁边瞧着,端着茶杯,也没说上前帮忙。


    笑呵呵的看着。


    该!


    这十几年,因为杜得敏的躲懒,他们销售科的同事帮着填补了多少窟窿。


    弄又弄不走。


    天天迟到早退,拿一样的钱,看得人堵心。


    宣传栏上。


    贴了一个大大的告示。


    开头就是杜得敏的名字,后面写着,在厂工作期间,该职工多次旷工,累计次数多达……几百次!


    怎么会有那么多。


    杜得敏头有些晕。


    她还是继续看着。


    上面还写了,杜得敏有一些销售冰棒,因为太热没有把保温箱盖子盖好,冰棒全部融化,冰棒厂损失严重。


    一行行写的都是杜得敏犯的过错。


    以前现场平常不过的小事,在告示里都成了天大的罪证。


    杜得敏看得快喘不过气了。


    冰棒厂是怎么了?


    以前明明不这样的啊,怎么突然就变了?


    旁边传来笑声,“小杜,真可怜啊,被开除了。”


    杜得敏扭头一看,见是路丽珍,脸色铁青,“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路丽珍笑嘻嘻的,“对啊,当然是来看你笑话的。不然我过来干什么啊,哟,不知道会这样吧,傻眼了吧。”


    她收了笑,告诉杜得敏,“咱们现在当家是新厂长知道吧。原先护着你的是老厂长,啧,真可怜啊,这工作没了你可怎么办啊。”


    杜得敏她爸死了,没有人撑腰了。


    怎么还没这么没眼力见呢,不请假不说,今天头七过完回来上班,不先去新厂长那边说明情况,还在这杵着跟个木头似的,傻子吧。


    杜得敏气得说不出话来。


    路丽珍瞧了瞧:“不会又要哭吧,我瞧瞧,你这老脸都干巴成什么样了,还学小姑娘哭呢。”


    杜得敏惊慌的摸着自己的脸。


    她天天抹香。


    脸怎么可能干巴,胡说八道呢!


    “路丽珍,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亏我这十几天来一直把你当好朋友。”杜得敏气得直咬牙。


    这人怎么能这么坏呢。


    路丽珍指也指告示下面:“看到没,厂里给你的福利都要收回来。”


    今年厂里也没发什么福利。


    杜得敏心想。


    路丽珍一下子笑了,“冰棒厂的家属楼,二室的那个,不记得了?”那可是厂里的福利楼。


    如今杜得敏被开除了,这房子是厂里的,当然要收回来。


    杜得敏急眼了:“不可能,那分给我的!”


    她之前都没住,厂里都没说收回去,现在住进来了反而不让住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路丽珍瞧杜得敏这傻样,心里舒服了。


    她就说,这样没带脑子的傻人就是投胎股得好,她样样争先,房子也没落到她手上。


    瞧瞧,杜得敏现在这报应来了吧。


    这偷奸耍滑的人,老天爷看在眼里呢。


    路丽珍过来讽刺了一顿,之后就走了,她还要上班呢。


    最近厂长一直在厂里,可不能偷懒。


    杜得敏站在告示前看了很久很久,之后冲上前,把告示一把撕了下来。


    她想起来了,上次在供销社碰到了小方,肯定是这小方跟厂长告的状。她不就是没请假吗,批评一顿就是了,怎么还要开除呢?


    要是把她开除了,她以后怎么办?


    这退休金还怎么领?


    她爸没了,谁给她找新工作?


    杜得敏拿着告示,气冲冲的往行政办公小楼那边去了。


    铁路家属大院。


    杜有军跟媳妇何三蓉明天早上的火车,今天中午是在杜父这边吃的午饭。


    杜母看大家没什么胃口,熬的粥,做的也是清淡的小菜。


    老五上学去了,家里就剩老三了。


    吃完饭,杜有军把老三叫了过来,“老三,下午没事吧。”


    “二叔,我没事。”老三就等着老四那边的拖拉机培训班开课,去学习。


    “下午我有点事,你跟我出趟门。”


    “好的。”


    杜有军打量了一下老三,说道:“去屋里换件好点的衣服。”这衣服有些皱巴了,还有一些烟熏的味。


    估计是昨天烧纸钱烧的。


    “二叔,下午是要去哪吗?”老三问。


    还换衣服,搞得这么隆重。


    何三蓉打趣道:“说不定是介绍对象呢。”大哥大嫂家的几个孩子,品性都不错,以前瞧老四是个不成才的,如今有了变化,人也精神,嘴巴也会说了。


    老三嘛,踏踏实实的一个孩子,虽然不如老二,但是做事认真,是个靠得住的。


    “二叔,这不行,爷爷才过世呢。”老三脑袋都快摇出残影了。


    丧期还没过呢。


    怎么能找对象呢,不像话。


    杜有军听了这话,倒是满意得很,老三是个心里有数的。


    他道:“不是找对象,我有个老朋友,等会去见见,要提点东西过去,我这几天精神不好。”


    老三松了口气,“行。”


    只要不是找对象就好。


    过了一会。


    就见杜老三提着两瓶酒,跟在杜有军后面出门了。


    出来后,去了公交车。


    坐的公交车,转了三趟,又走了一断路,终于到了目的地。


    拖拉机厂。


    杜有军拿出介绍信,递了过去:“同志,我找个人。”


    “叫什么名字。”


    “张玄军。”


    张玄军,这不是他们保卫科的科长吗!


    介绍信是真的。


    保卫科的小同志赶紧把两人领进了拖拉机厂的休息室,“同志,您稍等,我去跟我们科长说一声。”


    也不知道科长在不在办公室。


    另一边。


    厂长办公室。


    六个车间主任,还有技术科的负责人,以及保卫科跟特殊调查处的负责人,全部都被叫了过来。


    厂长关起门,表情严肃:“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大家务必保密。若是觉得管不住嘴的,现在就出去。”


    办公室里的几个人,站在原地都没动。


    厂长看了一眼众人,继续说道:“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有泄密的,以后被抓起来可不只是丢工作了。”


    六个车间主任心里一噔。


    什么事这么重要?


    厂长拿出保密协议书,给众人签字,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若是泄密,要被收押起来。


    都签字后。


    厂长才说:“国家交给了我们一个重大的任务,”他停顿了好一会,才缓缓说,“生产研制军工坦克。”


    众人的眼神变得火热起来。


    军工坦克,这是为国家效力啊!


    他们拖拉机竟然这么种荣幸!


    “大家有信心吗!”


    “有!”


    信心是有的,但是难度在这里,所以,有主任提议:“厂长,咱们厂是不是要招些技术人才?”


    又有人道,“可以从别的人借调一些过来。”


    人是越多越好。


    这个任务,太艰巨了。


    拖拉机厂以前可没有生产过坦克啊。


    “厂长,617厂那边是不是可以支援一下技术人才?”


    617厂是原坦克产产单位。


    那边要是能调人过来,带来关键技术和工艺,那就容易多了。


    众人在这边讨论了近一个小时。


    初步确定方案。


    履带式拖拉机跟坦克在行走方面有共通性,这个可以借鉴。


    然后就是申请从别的厂调人才过来。


    至于零件生产,可能要跟阳市的其他工厂进行合作了,或者,跟外地的厂合作也是有可能的。


    拖拉机厂,保卫科。


    “同志,您再等等,我们张科长在开会,还没有回来。”保卫科的小同志又给杜有军两人续了一杯水。


    杜有军很有耐心,“没事的,我们不急。”


    杜老三坐在边上,找保卫科的同志借了份报纸在看。


    拖拉机厂!


    二叔竟然带他来了拖拉机厂!


    杜老三很激动。


    要是等会能看看最新的拖拉机就好了。


    厂长办公室。


    事情商量好后,厂长留了两个人,一个是保卫科的张科长,另一个则是特殊调查部的陈部长。


    “咱们厂的坦克计划是重大项目,厂里的安保工作一直是你们负责的,这次一定要盯紧了,不要让身份不明的人混进来。”厂长道,“如今咱们保卫科跟调查部这边人才不足,你们再招些人,要招来历清楚,身家清白的。”


    又过了半个小时。


    保卫科的张科长跟陈部长神情严肃的从厂长办公室出来了。


    张科长道:“白虎,你身边的熊家三兄弟借一个给我用用。”


    “张科长,这可不行,您知道的,我这边安保任务重,”陈部长,也就是陈白虎很干脆的拒绝了。


    拖拉机厂有个下放的大领导,他们特殊调查部的明面上也是保卫厂里,私底下还要负责大领导的安全。


    现在厂长派了新任务,军工坦克的安保任务。


    人手不够啊。


    这能信任的人才更是缺得很啊。


    张科长:“唉,这任务重啊。”


    这几年晚上都没法放心合眼睡觉啰。


    他背着手走了。


    陈白虎只是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他朝另一边走去。


    保卫科。


    “张科长,您可回来了,有两个同志找您,带了介绍信的。”


    张科长一下子敏感起来,谁找他?


    偏偏是这个时候。


    等张科长到了休息室看到杜有军,一下子就笑了起来,“杜哥!什么风把您吹来了!”两人以前是一个部队的,杜有军是军队,张科长断的腿就是杜有军给接上的。


    杜有军也笑了,“家里有事,就请了长假。我明天就走,今天过来看看你。”


    又给张科长介绍杜老三,“这是杜全,我大哥家的老三。”


    “一表才。”张科长打量着杜全,个子挺高,上手一捏,挺结实的。


    杜有军大哥家的孩子,身家清白啊。


    杜有军对杜老三道:“你去外头转转,别走远,我跟老朋友聊一聊。”


    单独聊。


    杜老三放下报纸,出去了。


    顺手把门带上。


    他走后。


    杜有军才收起笑,跟张科长说,“玄军,我等会就要走了,就不跟你绕弯子了。”


    “杜哥,你说。”


    “我家老爷子过世了,临走前放心不下老三,老三想开拖拉机,我想着你在这边工作,能不能安排一下,让他跟着这边的师傅学段时间,把手艺学了,日后考个驾驶证。我家老爷子在地下也能安心。”杜有军这是想完成老爷子临终前的遗愿。


    老爷子走的那天上午,他跟老爷子出门,就是为了老三的事在忙。


    想到父亲,杜有军眼睛发酸。


    张科长:“行,这事我安排。”他拍了拍杜有军的肩,“杜哥,节哀。”


    “这两天好多了。”杜有军揉着太阳穴说道。


    老爷子过世的头两天晚上,这头成宿成宿的疼。


    张科长突然有了一个主意,“杜哥,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呢,先把你侄儿招进来,放到保卫科。要是有机会,就让他跟着学拖拉机。保卫科这边待遇还不错,当然了,这次厂里要招一批人进来,要考核。”


    还是有点要求的。


    招人?


    杜有军没多问,只说:“行,他就交给你了,怎么安排你说了算。”


    “好。”张科长又点不放心,“家里成分这边,没什么问题吧。”


    “老爷子当年给红军运过物资的,手里还有勋章,我哥在铁路工作,是个工人,大嫂家里也是工人阶级 ,成分没有问题。”杜有军说。


    那就好。


    两人又叙了一会旧,最后才把杜老三叫了过来,“老三,这是张玄军,张叔。”


    “张叔好。”


    杜有军又说,“拖拉机厂保卫科现在招人,你把资料填一填,等这边通知进厂考核,信到了之后再过来。”


    张玄军又拍了拍杜老三的肩,结实!


    不错的小伙子。


    “来,把登记表填了。”


    姓名,住址,身高,体重,会些什么。


    机修厂。


    杜思苦成功的拿到了粮票跟工资。


    徐丽莲这边给了她二十五块钱的工资,一分没扣。


    总务这边的粮票也是实打实的三十五斤。


    顾主任看着杜思苦:“你精神怎么样?”


    老人去世了,心情调整过来了吗。


    “我没事,”杜思苦道,“您放心,我是来工作的,我肯定不会因为私事影响工作。”


    顾主任点点头:“行,那我可给你安排任务了。扫盲班的事你现在不管了,那拖拉机培训班该办起来了。”


    第70章 070


    ……


    杜思苦:“等明天我把方案交给您。”


    除去之前的五个名额, 剩下五个名额的怎么选,她早就想好了。尤其是在家的这几天,想得更细了。


    反正, 就差一张纸笔把脑子里的东西写下来了。


    顾主任:“不急,后天也行。”


    这小杜今天才销的假, 家里又出了那么大的事,这培训班的事这周完成就行了, 也不是这么急。


    拖拉机培训班开始后, 车间那边的工作就要缓一缓了。


    聊完事,顾主任见杜思苦还没走, 就问:“还有事?”


    杜思苦确实还有一件事。


    鹏子哥的事。


    也怪她之前嘴快。


    这事鹏子哥迟早要过来问顾主任的,杜思苦想着还不如她自己先说了,“顾主任, 是这么回事,之前我跟鹏子说……”


    长话短说, 总之就是鹏子哥有了进培训班的名额后, 要把名额让给小舅子。


    至于其中原因,杜思苦没细说, 那是人家的私事,要是鹏子哥愿意过来跟顾主任说, 那是他们的事。


    反正,这种话不会从杜思苦嘴里说出来。


    顾主任看了杜思苦一会:“你自个还藏了一个名额?”


    小小年纪, 心思挺多啊。


    杜思苦:“那不是想着上头领导可能需要吗。”后来也是心软让出去了。


    果然,这锅还是落到了她头上。


    顾主任:“下次可不能这么干了。”


    杜思苦赶紧点头。


    顾主任:“拖拉机培训班名额的事,你让潘鹏过来跟我说。”


    这事还是他出面的好。


    “谢谢顾主任。”杜思苦最后的一点烦恼也没了。


    她就知道顾主任是个能扛事的人。


    杜思苦从总务办公室离开时, 心情很好。


    另一边。


    宋良回宿舍换了身旧衣服, 但到底是还是做不到杜思苦说的那样弄得特别惨。


    他拿上原厂的工作证, 工资证明,还有新厂的入职证明,又去了一趟派出所。这一次他没有像之前那样,只是说明自己的情况。而是掺杂了一点小杜同志的建议,带着压抑的情绪说明了一下自己的困境。


    没法迁户口,拿不到粮票,吃饭成了问题。


    而且,因为户口的事跑了好几趟,老请假这厂里的人都快要意见了。


    宋良说的情真意切。


    派出所户籍处的同志看了宋良带来的前厂的工作证跟工资证明,又看着是机修厂的新人介绍信。


    想到之前来办户口杜思苦,便问了一句:“你们厂有个叫杜思苦的吧。”


    他们所的方哥,跟那小杜好像是熟人。


    “认识的,她就是来这边办的,好还说你们这边效率特别高,同志特别好。”宋良突然感觉这一次能办好。


    派所出户籍处的同志笑了。


    行了。


    这宋同志也来好几回了,长得挺正派,不像坏人,就是前厂那边没法开证明,这新厂能接收他,那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当然,也不能这么草率,派出所户籍处的让宋良同志写了一个承诺书,签字盖章。


    保证没有问题。


    要是事后出了纰漏,宋良可是要负责的。


    “过五天来拿户口。”


    宋良拿着回执单出了派出所,在外头看了回执单很久。


    又过一会。


    他收起回执单,看向天空。


    心里想着,小杜同志的方法还是有用的,以后办事还是要软和一些。


    不能只是直白的说出自己的需求。


    派出所内。


    “你瞧,那位宋同志还在外头站着呢。”还在看回执单呢,“肯定高兴坏了。”


    “这前看着他打扮挺得体的,又是工人,唉。”


    他们也不是特意为难宋良同志,就是觉得这挺体面的一个人,说话有条有理的,他们这边都说了要哪些资料,可这宋同志老是凑不齐,他们还以为宋同志是故意不想去办呢。


    没想到,是真有困难啊。


    宋同志怎么不早点说清楚呢。


    好在今天把户口的事办了。


    松县,五沟大队。


    于月莺去了县里,今天要去那边进行思想教育,每周一次,早上搭的大队的牛车去的。


    得下午才能回来。


    今天有邮递员过来送信了,黄彩荷一听,赶紧就过去了。


    “同志,有于月莺的信吗?”


    邮递员道:“没有。”


    今天五沟大队就两封信,一封是大队部的,一封是一户口姓张的人家的。


    没有姓于的。


    黄彩荷缠着看了一会,见真没有,这才回家。


    刚进屋,于强就问了。


    “怎么样?”


    “没有阳市的信。”


    于强轻咳了两声,黄彩荷习惯性的过去,帮着顺顺气。她跟他商量着,“要不,我写封信问问我姐,看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月莺说跟贺家相看了,现在都回来好几天了,贺家那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于强道:“该问问,可惜月莺没法去看看。”瞧这办的什么事。


    黄彩荷叹了口气,“月莺的婚事成不成,还得指着我姐那家子人呢,这会可不好闹得太难看。”就算是月莺受了再大的委屈,现在也只能忍着。


    再说,他们这穷乡僻壤的,能有什么法子呢。


    于强想了想,“要不,我们去看看?”


    黄彩荷迟疑:“我们才去过,这次又拖家带口的去,只怕不好。”她低声说,“我们手上也没那么多口粮。”上次花了不少钱。


    这次再去,得耽误不少天,得少赚多少工分啊。到了年底,只怕大队发的粮钱都不够过年的。


    她忽然道:“要不,我自己去看看。”


    于强沉默半响。


    说道,“要不你带小的去?”


    小的是指她们的小女儿,于月娥,才十岁,淘气得很,这会不知道是去外头打猪草去了,还是跟村里的孩子野去了。


    明明个姑娘家,性格跟个男孩子似的。


    就算他不去,也不可能让黄彩荷一个人去的。


    要是走了怎么办?


    没了黄彩荷,那杜家,那老黄家,谁会搭理他们于家人?


    “小娥也太调皮了。”黄彩荷可不想带她。


    管不住。


    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跟她爸亲。


    于强不说话了。


    他不高兴了。


    黄彩荷知道,可这次她没有劝,上次一家三口去她姐家,住了一阵,他们走时留下月莺,又让月莺住了快一个月。


    那家毕竟姓杜,不姓黄,隔了一层。


    她姐能帮月莺找着一个好人家,还是城里人,她还有可说的呢?


    现在又去麻烦人。


    月莺在杜家受的那些气,跟她在于家这些年过的日子比起来,那都不算事。


    洗衣做饭,累吗?


    累,也不累。在城里起码不用挑水,不用跟人抢柴火。


    这时,于强突然道:“要不你回趟娘家吧。”


    黄彩荷吃惊的看着他。


    于强笑笑说:“这些年你都没回去过,毕竟亲人,总不能一辈子不见吧,你带着娘家人去杜家。顺便说说月莺的婚事,到了那,把婚事定下来。”


    黄彩荷动摇了。


    她想回娘家。


    多少个日夜,她在这边受了委屈,都想扑在亲娘怀里哭一哭,当个孩子让人哄。


    可那只是在梦里才有的事。


    于强轻声道:“带小的去娘家见见亲人。”


    去认认门。


    松县。


    于月莺写了三封信,一封寄给杜母的,述说思念之情,又说了自己目前的情况,成了黑户被遣返。


    她想杜母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还有一封匿名信,寄到沈家的,给沈江的。


    没属名。


    最后一封是寄给贺大富的,这是她的退路。


    机修厂。


    下午。


    杜思苦下午找了个没人用的办公桌,正写拖拉机培训班的选拔内容,现在写的是体能选拔。理论知识等会下班她要去厂图书馆看看有没有拖拉机知识点的书。


    要是没有的话。


    之前拖拉机厂小孙同志借给她的三本书,她只能先默写下来了。


    到时候再从书里找些知识点出来,弄得简单一点,教大家学拖拉机的基础内容,当然,这也果考试的。


    想考驾驶证,理论知识非学不可。


    这写着写着,一下午就过去了。


    眼看着就快到了下班的时间,鹏子哥忽然又找来了,“小杜,你晚上有没有空啊?”


    杜思苦:“我等会要去趟厂图书馆,在整理资料,估计得闭馆才能走了。”


    真有事。


    明天,后天,两天时间,把得拖拉机培训班的所有章程搞出来。


    时间很紧的。


    鹏子哥不说话了。


    他看着杜思苦,“我下午去找过顾主任了,他说让叶华(小舅子)跟着大家一起试试,要是能通过,就能进拖拉机培训班。”


    这事不用再麻烦杜思苦了。


    杜思苦:“我是真有事,我这两天都得去厂图书馆。要是这边的书不齐,我还得去外头书店买呢。”


    她晃了晃手里已经写了一撘的稿件,有好的,也有废稿。


    真不是躲事。


    鹏子哥看着写得厚厚的纸,倒是信了。


    “行,那你先忙着。”


    后又补了一句,“我媳妇最近压力大,我原想着让你去我家陪她说说话。”


    真不是别的事。


    鹏子哥的媳妇……


    那一晾衣绳的绿色衣服……


    那可不是省事的人。


    杜思苦:“鹏子哥,我觉得你应该去厂家属楼那边看看有没有家属,不用工作的那种,让嫂子跟她们接触接触,像我这样要工作的,事情都多。”如果是去鹏子哥家安慰人,提供情绪价值。


    不好意思,不行。


    她上了一天班,累得很。


    不想为别人服务。


    鹏子哥还真听进去了,“你说得对。”


    车间谁结婚了?


    跟他媳妇是同龄的有谁来着?


    厂图书馆。


    杜思苦是去食堂吃完饭后,拉着袁秀红一块过来的。


    余凤敏说扫盲班那边有事,来不了。


    “同志,图书馆这边有拖拉机相关的书籍吗?”杜思苦问图书馆的登记员。


    “现在没有,都被借出去了。”登记员说。


    “那有专业的技术书吗?”


    “前面直走右拐第三个书架,你去看看。”


    “谢谢。”


    杜思苦顺着登记员指着的方向去找书了。


    袁秀红停在登记处,有些疑惑:“昨天在这边的那个姓阮的姑娘不是你们图书馆的工作人员吗?”


    登记员道:“她是管理员,白天在,晚上不在。”


    晚上是他值班。


    袁秀红点点头。


    很快就去了之前经常去的书架,抽了一本杂书,找了个位置,开始看了起来。


    杜思苦抱了三本技术书回来。


    二本是钳工的书,一本是机械故障的诊断!


    她看过了,一本入门级,另两本是专业级的,先把入门级的看熟,然后再看另两本。


    边看边记。


    修东西都是一个道理,找到故障原因,查出问题所在,解决问题。


    袁秀红看了一会杂书,觉得眼睛有些累,她侧头看了眼杜思苦手边的三本书,伸手拿了一本放着没看的,翻了几页。


    她很快合上了。


    上面有一堆的公式,这又不是数学书,怎么会有那么多公式?


    看得人头疼。


    杜思苦倒是看得仔细。


    一边一边算。


    真是可怕的家伙。


    袁秀红拿起自己的杂书,慢悠悠的看了起来。


    铁路家属大院。


    杜家。


    晚上七点多,贺大富自个过来了,他是来找杜母的,他想把跟于月莺的婚事定下来。


    人相了,看中了,这定下来再正常不过了。


    “黄婶,我想明天请小于去我家吃饭。”贺大富坐在桌边的椅子上,等了半天,也没见于月莺出来。


    杜父听到这些话,脸色不太好。


    杜母带着贺大富去了院子外头,低声说,“这事让你妈去跟月莺她家里人商量,我们家最近的事你也知道,不适应办这事。”


    刚办的丧事,哪能给别人操办喜事啊。


    贺大富为难:“我妈不肯啊。”


    杜母一愣。


    前几天还说得好好的,怎么又不肯了呢?


    她问,“你妈有没有说为什么?”


    贺大富道:“我妈说,杜家这样的大日子小于都不在,这是没良心。”哪有在姨妈家住了一个月,这会办丧事了,都不来帮忙的,吊唁这于家人也没来。


    这样的人家,贺母心里有些打退堂鼓了。


    杜母听得有些累:“这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这几天她够累了。


    婚事成不成的,管不了。


    贺大富,“黄婶,小于老家在哪,你能告诉我吗?”


    “我写给你。”


    杜母回屋,把于家的地址写了下来,松县,五沟大队,上面还有邮编,一并给了贺大富。


    贺大富接了地址,道了谢。


    然后走了。


    杜有军明天早上要走,今天留在杜家,陪杜奶奶多说说话,晚上他跟何三蓉也是在这边休息。


    招待所那边的已经退房了。


    冰棒厂,员工家属楼。


    杜得敏在屋里坐着,从天亮坐到天黑。


    文秀找遍屋子,也没找到吃的,只好去楼下接了水,费劲的提上来,烧了热水,给杜得敏倒了一杯。


    “妈,你怎么了?”


    杜得敏浑浑噩噩。


    听到文秀的声音,才仿佛回过神。


    下午她拿着告示去找了小方,跟小方大吵了一架,后来惊动了厂长。她见着赵厂长,一股子的委屈难受全涌了出来。


    “厂长,我哪做错了你要开除我?”


    “厂长,我在厂里干了这么些年,老厂长还在的时候,一切都好好的。怎么您上任了,就要赶我走?”


    杜得敏把心里的话全问了出来。


    赵厂长听得脸都黑了。


    哪做错了?


    告示不是写了吗,旷工,翘班,给厂里造成损失。


    他上任了要赶他走?老厂长在就挺好?


    那是。


    老厂长看在杜爷爷的交情上,一直护着杜得敏,这就是好了?


    占了便宜就觉得好,现在占不了便宜了,就委屈了?


    不过,那样的情况,赵厂长没说什么难听话,只说会让林主任好好查的,给杜得敏一个交待。


    杜得敏听了挺高兴的。


    可等到下班的时候,林主任来了。


    他不仅来了,还拿来了厂里的正式开除文件,开除杜得敏,结算工资说明。


    杜得敏大受打击,不敢相信:“赵厂长不是这么说的,他说会好好查清楚的。”


    那不过是推托的词。


    那么多人看着,赵厂长当然不会主动招惹杜得敏,给自己形像抹黑。


    林主任道:“本来开除这事要写进档案的,我帮忙给拦了下来,你拿着这些东西,回去吧。”


    正式开除会有调查记录,处理意见,到时候会放进档案里,对接下来杜得敏找工作很不利。


    杜得敏望着林主任,脑子像是突然想通了似的。


    她知道了。


    是林主任!


    “林主任,厂长让你好好调查开除我的事,你怎么调查的,怎么这么快就把开除文件送过来了,你调查了吗?”杜得敏大声质问。


    这不是忽悠人吗。


    林主任指着上面的公章:“你睁大你的眼睛仔细瞧瞧,上面盖的是谁的章子。”厂长的公章,正式开除。


    是厂长下达的文件。


    他一个主任,哪有开除职工的权利。


    杜得敏不相信。


    林主任见状,不多话,只说,“厂长说了,宿舍楼这边给你半个月的时候,把地方腾出来。”他也不多说了,把东西放到桌上,走了。


    “林主任,这事还没说完呢。”杜得敏追上来。


    要跟林主任好好掰扯。


    林主任加快脚步,没一会就走不见了。


    他已经发现了,杜得敏是个讲不了道理的人,就算摆事实,杜得敏也只会翻来覆去的说那几句话。


    杜得敏有这时间缠着他,还不如去找老厂长求求情。


    原本他想提点一下的,可现在不想提了。


    这人不值得。


    再说这会。


    杜得敏从下午的事中回过神,“文秀,以后咱们可怎么办啊。”她抱着女儿,眼泪往下掉。


    日子怎么会这么难?


    好好的工作,她也没犯错,说开除就开除。


    房子也不给了。


    杜得敏擦了擦泪,要是搁以前,她肯定带着文秀回娘家,在她妈面前哭上一哭,她妈就会找她爸帮忙解决。


    “妈,别哭,”文秀伸手帮着杜得敏擦眼泪,“我们去舅舅家吧,姥姥在,她肯定会帮你的。”


    杜得敏摇头:“姥姥病了。”


    帮不上忙。


    “还有大舅二舅呢,还有三表哥呢!”文秀说,舅舅表哥都是顶好的人。


    虽然他们跟妈有些小矛盾,但是对她都挺好的。


    二舅妈来的时候还给她塞钱了呢。


    大哥,二哥?


    二哥是不用指望了,大哥,大哥现在对她态度不一样了。


    会帮她吗?


    杜得敏不敢保证。


    “妈,要不我们去找爸吧!”文秀眼睛发亮。


    这样他们一家就能团圆了。


    姥姥过世的时候,她给爸写了信。


    杜得敏听到这句话后,讯速做了决定,“明天咱们回你舅舅家。”


    找大哥帮忙。


    就算是让她低头,她也认了。


    总好过带着女儿去偏僻的农场吃苦。


    次日。


    杜有军跟何三蓉一早就去了火车站,杜父跟老三送他们,杜母在家照顾杜奶奶。


    八点的火车,早得很。


    “保重。”


    “大哥,你也是,好好保重身体,妈还指着你呢。”


    火车来了,杜有军两口子上了火车。


    杜父跟老三在站台挥手。


    杜家。


    杜得敏带着文秀过来了,手里还拿着厂里的开除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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