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医院。
杜母带肖虎山去医院的时候, 杜爷爷正闹着要出院。
“在这医院有什么用?我倒了他们也没给冶啊,”杜爷爷不高兴,“就这么个小破床, 住着还要收钱,我现在人没事了, 还不如回家住呢。”
“爸,你这不花钱, 咱们铁路给你报销。”杜父道, “等下午我就去铁路开证明,把之前交的费报了, 您看行吗?”
杜爷爷是铁路退下来的老人,有退休金,住院也给报。
不花什么钱。
“当然不行, 我这又不是工伤,怎么能让占国家便宜。”
病房外。
杜母领着肖虎山过来, 刚到门口, 她就听到了杜爷爷的这番话,这老爷子是真怕家里钱多是不是!
真气人!
原本杜母不打算说家里钱跟东西被偷了, 但是现在,杜母顾不得这些了。
她推门进去就说道:“爸, 咱们家遭了贼的了,你屋里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 上锁的抽屉跟柜子都被撬了,床底下的那点东西都不见了。”
她说这些就一个意思,“家里没钱了, 要是单位不给报你跟妈住院的费用, 咱们家可出不起这钱。”
“遭贼了?”杜爷爷想到床底下攒了好久的东西, 一口气没上来。
脸又有些红了。
杜父赶紧上前给杜爷爷顺气:“爸,钱财身外物,这不是您说的吗,没了就没了吧。咱们身体要紧,”一看,肖虎山在杜母后面呢,“爸,您看,虎山来了,有他在,咱们丢的东西肯定能找回来。”
杜爷爷的脸色这才好转。
杜父扶着杜爷爷到床边坐下。
“老爷子,”肖虎山在医院外买了一斤桔子,他把桔子放下,剥了一个给老爷子,“您家的事您就别操心了,有我呢。”
“虎山,你劝劝我爸,我跟你嫂子说两句话。”杜父把杜爷爷交给肖虎山,自个拽着杜母出了病房。
得走得远了,才说杜母:“老爷子这情况你不知道啊,像刚才遭贼这样的事就不该说。”
杜母黑着脸:“你当我想说,你没听见刚才老爷子说的什么话,住院不走单位的报销,他想干什么啊?咱们家被他败得还不够吗?”
天天不占国家便宜,不占公家便宜。
让他们小家贴钱。
又在外头给这个送钱,那个送钱,哪家老人是这样的?
杜父:“你可以私下跟我说。”
私下说?
说有了用吗,这钱不用出吗?
杜母气道:“行,这事我不管了,老爷子这住院费想自己出就出,你自个想办法,事我不管了!”甩手走了。
当初她父母也是打听到老爷子的人品,才愿意让她跟杜父相看的。
没想到,这成在老爷子的人品上,这败也败在这上头。
机修厂。
食堂。
宋良端着两盘子炒菜出来了,一盘青椒炒肉,一般白菜炒粉条 ,粉条上还搁了倒扣的大米饭。
青椒炒肉是给刚才那姑娘的。
白菜粉条是他自个的晚饭。
大厨大师傅的手艺好,菜香得很,他站在旁边肚子叫出来了。
大师傅就给他又多炒了一盘。
宋良看着手里的两个盘子,怕之前那姑娘又闹幺蛾子,看了一圈,找到了杜思苦,看她在这边还没走,就走了过去。
“小杜同志,我的饭放在这,能不能帮我看一会?”宋良问。
“多久?”杜思苦问。
宋良往这边走的时候,她就看到了,怎么又过来?
“这个菜送过去我就过来。”宋良说。
“行。”杜思苦答应了。
她大概猜到宋良为什么要把这盘白菜粉条的盘子放到这边了。
宋良端着菜去了那小辣椒姑娘那边。
“你的菜。”他把菜放到了桌上。
“我都吃完了,不要了。”小辣椒看到宋良先去的杜思苦那边,还给那边也送了一盘。
这人真有意思。
欠的是她的饭,还给别人送。
“菜我放在这,你不吃是你的菜,盘子是食堂的,等会我要还回去的。”宋良语气平静,“饭两清了。”
“你等会。”小辣椒姑娘站起来,“你说两清说两清了?”凭什么。
宋良:“不然呢?中午那饭你是没吃过的还是吃剩的,我站在桌子边,又没占在过道上,你怎么撞过来的?这位同志,做人不要太过分 ,有些事我没说不代表我不知道。我再跟你说一次,事情就到此为止,你再纠缠,那我可就得找人评评理了。”
他不想跟这人吵,不代表他怕事。
小辣椒怒瞪着他,“那你就去试试。”
宋良:“丁总工家在哪我还是知道的。”
小辣椒脸色微变。
宋良转身走了。
杜思苦这会压根就没关注宋良跟刚才吵架的那姑娘。
瞧瞧她看到了什么!
就在那姑娘的座位边,有一个姑娘,头顶上写着三个字:女二号。
女二号出现了?
杜思苦这边离女二号的位置有点远,那姑娘又是背对着她的,只看到这姑娘扎着马尾辫,头发很多,背挺得很直,穿着浅色的秋装。
“凤敏,丁总工女儿座位对面的那姑娘是谁,你认得吗?”
余凤敏这会也在看那边呢,她在看宋良跟小辣椒吵架,好像是吵起来了。
哟,怎么不吵了?
至于小辣椒对面的那姑娘,余凤敏也只瞧见一个后脑勺,认不出来。
“没见过,不像咱们宿舍的。”余凤敏说。
杜思苦也觉得不对。
这时,宋良已经走过来了。
“宋良,事情解决了吗?”余凤敏主动问。
宋良长得好,是厂里少有的美男子,余凤敏还是挺喜欢这种的。
“解决了。”宋良跟杜思苦两人道了谢。
“小事,我们吃完了,那我们就走先了。”
杜思苦跟余凤敏把座位让给了他。
宋良点点头,也没有太多的话。
之后就是安静的吃饭。
他今天挺累,不想说话。
“凤敏 ,我们往那边走。”杜思苦特意带着余凤敏绕到小辣椒那边,想看看女二号的正脸。
还真瞧见了。
女二号挺漂亮的,杏仁般的大眼睛,小脸,睫毛又长又翘,她正低声劝着小辣椒。
两人似乎挺熟。
女二号跟女三号认识?
还挺熟。
那这剧情就有点意思了。
杜思苦心里想法很多,脸色平静如常,她跟着余凤敏走出了食堂。
“凤敏,我那边有多好毛线,你要毛线吗?”杜思苦道,“去纺织厂拿的,五块钱一斤,是肖哥的货。五块钱是成本价,给你跟张阿姨是这个价,其他人是六块钱。”
袁秀红如果要,那也是成本价。
“有什么色的?”
“都在宿舍放着呢,回来就能看到了。”杜思苦说完毛线的事,又想起来三哥跟文秀寄包裹的事,于是跟余凤敏稍微说了一下,最后道,“这次可能要麻烦你姐姐了。”
“咱们是好朋友,你的事也就是我的事,我姐肯定会帮忙的。”余凤敏拍着胸口说。
杜思苦:“凤敏,你真好。”恨不得抱一下才好。
两人往女工宿舍走。
余凤敏瞧着周围人不多,问杜思苦:“你觉得宋良怎么样?”
长得腻好,要是孩子像他,那得多好看啊。
杜思苦:“你看上他了?”那可麻烦了,宋良人不坏,但是吧,或许是因为长相跟工作原因,周围对他有意思的女人多了一点。
想要修成正果,这路不好走。
“没到那一步,就是觉得他吧,长得不错。”余凤敏觉得在机修厂里,这长相也就三车间的阮子柏能跟宋良比一比了吧。
她叹道,“三车间的阮子柏长得也好,就是有些不近人情,不太好相处。”天天冷着一张脸,跟谁欠他钱似的。
杜思苦发现,跟余凤敏比起来,她对厂里其他车间的人好像一点都不熟啊。
阮子柏又是哪位?
“凤敏,咱们还小,还是以工作为主吧。”杜思苦劝道。
余凤敏看她:“你真是傻乎乎的,这找一个,谈上两年,正好结婚。现在不多看看多找找,等过两年,好的都被挑走了。”
杜思苦不劝了。
余凤敏决定在厂里再找找,说不定还有漏网之鱼呢?
派出所。
小程胆子小,被派出所的民警一问一吓,就什么都招了。
不光招了,还存了个心眼,把这件些全都推到了路丽珍的头上,“她说杜家东西多,还说这杜得敏以前穿的好,吃得好,这次去杜家偷东西,事后她也要一半的。”
路丽珍一听,当时心里就把小程臭骂了一顿。
没骨气的东西。
竟然把这事推到她头上,她也不是好惹的,“同志,我可没说过这样的话,要说起来,还是得敏自己说,父母东西多,只给哥哥嫂子留着,还要她把工作让出去。我觉得吧,这得敏可能是背地里跟小程许了什么,要不然小程也不敢动这心思。”
路丽珍更狠,把这事栽到了杜得敏的头上。
还说呢,“是杜得敏请我们过去的,家里的东西就她知道在哪,要是没她,小程能进去吗?早知道搬家会惹出这样的麻烦,我就不来了。”
一脸委屈。
杜得敏原本觉得这事她也算是受害者,可是当民警把她带到审讯室。
“杜得敏,他们说偷东西的事是你指使的,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杜得敏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相信。
他们说她是主谋!
怎么可能!
她也姓杜,她想拿东西直接跟她妈说是了,怎么会偷呢!
民警同志是怎么回事,竟然相信这样的胡话!
“同志,你可要调查清楚,不要平白污蔑人。”杜得敏气得站了起来,“你们就是这么工作的吗,怎么能把这样的坏事安到我头上!”
她气完,又委屈的哭了出来。
“你们太欺负人了!”杜得敏的哭声越来越大。
铁路家属大院。
派出所的人过来了一趟,说偷东西的贼抓到了。
那边正在清点财物,等口供录好了,杜家的失主可以去派出所,把失窃的东西领回来。
“我姑姑屋里的东西呢?”
“你姑姑那是搬家,东西在冰棒厂,失窃的只有老人屋里的东西。”派出所的民警说,“床底下的那些麦乳精,罐头,糖什么的,说是中途卖掉了,你们算一算多少钱,到时候折个价,让他凑钱还给你们。”
杜家老三还真不知道爷爷床底下藏了多少东西。
这得去医院问问。
可又不能去。
还有一件事,姑姑搬家了?
搬到冰棒厂?
老三眉头紧皱,他的东西还在那边呢,姑姑屋里的东西都空了,难道以后姑姑就住那边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得把东西搬回来。
民警同志走后。
杜家老三去了小姑的屋,看到正在抹泪的文秀,“文秀,怎么了?”
怎么哭了。
“我妈不要我了。”文秀抽泣着。
杜家老三,“怎么会呢,小姑就是搬家没顾上你。咱们今天不是在邮局吗?这样,我有冰棒厂的钥匙,我带你过去看看。”
“好。”
文秀赶紧收拾自己的行李。
“先别带走,民警同志说姑姑还在派出所录口供呢,冰棒厂那边刚搬过去,东西乱,等你妈收拾好了,你再搬吧,咱们今天就是过去看看,你认认路。”杜家老三说道。
文秀想了想,点点头。
两人往外走着。
“老三,你们是去冰棒厂吗,我也去看看。”于月莺刚才偷偷听到了,她不光想要冰棒厂的工作,还想要住那边分的房子呢。
这会正好跟着过去看看。
“表姐,家里刚遭了贼,还是得留个人在家里。”杜家老三的意思是,不带于月莺去。
“反正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于月莺说,“老五呢,怎么没看到她?”
“她应该在医院。”杜家老三说完,带着文秀走了。
医院?
于月莺要是厚着脸皮非要跟着老三去,那老三也拦不住。
不过,这会于月莺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更好的法子 ,杜爷爷知道杜得敏跟外人一起把家里偷了吗?
要是这事闹到杜爷爷跟前,这冰棒厂的工作,这小姑的工作怎么也拿不住了吧。
于月莺越往越觉得这主意好。
她把杜家门一锁 ,就往医院去了,走到半路,拐到食堂去了,先打份饭,就说去送饭的。
机修厂。
女工宿舍。
余凤敏看到杜思苦给她留的毛线团了,白色的跟浅蓝色的多一些,还有绿色的,剩了一半,颜色真正啊,又亮眼,她喜欢。
她都留了一些。
要了三斤,白色跟浅蓝色多一些,绿色也拿了,给了十五块钱跟十五尺的布票。
她要带回家,让她姐织毛衣,一人一份。
邮局的工作轻闲,平常有空织毛衣。
袁秀红才在供销社买了毛钱,就没要。
可惜了。
买早了,袁秀红有些后悔,瞧杜思苦这边的毛线质量多好啊。
摸着软得很,上面还有细绒。
袁秀红突然想到一件事:“思苦,这些你是从纺织厂买的吗?”
“对,是纺织厂的货。”
袁秀红又急着问:“他们那边有棉花卖吗?”
杜思苦过去把门关上。
这才走过来,低声说,“有的,我跟那边的凤同志说好了,年前给我留一些,我这边票跟钱凑齐了,就去买。”
袁秀红一下子就过来了,握着杜思苦手,“我也要一份,你要多少我就要多少。”
她要给爷爷做新棉衣,新棉鞋。
“好。”杜思苦答应了。
凤同志给的是七毛钱一斤,不贵。
“我也要。”余凤敏今天也想做件新棉衣,以前的旧棉衣洗过之后,穿着有点冷。再说了,她今年都有工作了,都能赚钱了,可不得给自己置办一身新衣棠吗。
“行,那我跟凤同志说说。”杜思苦想了想,准备把这个任务交给肖哥,她没有假了。
凤樱当初说的是给她留十斤,现在看来,十斤是远远不够的。
肖哥有自行车,让肖哥去纺织厂找凤樱问问,能不能多留一些。
正聊着。
外头传来敲门声,杜思苦开门一看,挤进来一个人,“你这边有毛线吗?”
是来买毛线的。
“没有。”
杜思苦不想卖了。
回头把剩下的拿给肖哥,让肖哥自己去车间看看。
“杜同志,武梅(鸡窝头)说她的那批好货就是从你这里买的,我这边真的要得很急,我家嫂子冬天生孩子,我想给她织件毛衣。我去供销社看过了,没货了。你帮帮忙,行吗?”
“别人的东西。”杜思苦其实准备拿了。
“我保证不跟别人说。”
杜思苦把剩下的毛线拿了出来,让她挑。
这人竟然把剩下的全买走了,其实也就三斤,十八块钱跟十八市尺布票。
家里有新生宝宝,得织帽子,织袜子……
这人偷偷来,在门口张望了一下,见走道没人,就提着毛线赶紧走了。
她走后,余凤敏才说,“这是陈婉芳,我们二车间的。”
二车间的配件工人。
二十四了,还没结婚呢,“我听说她之前谈过一个对象,人还不错,可是家里不同意。”
余凤敏悄悄说,“家里怕她嫁人了,就不补贴娘家了。”
听说家里好几个哥哥,父母一直拖着不让嫁。
杜思苦:“凤敏啊,我觉得以后你不想在机修厂干了,可以去报社。”
打听消息真是一把好手啊。
“报社!”余凤敏还真的挺喜欢的,不过,“焊东西挺有意思的,我现在还不想换。”
医院。
于月莺提着饭找过来了。
杜爷爷病房里这会没人。
不在?
于月莺思索片刻,提着东西上楼了,可能在杜奶奶的病房里。
“杜奶奶,我来送饭了。”于月莺喊了一声,就自个把门打开了。
屋里,老五坐在病房边看书,杜奶奶似乎困了,睡下了。
于月莺这一喊,杜奶奶就醒了。
真稀奇,表姐竟然来送饭了。
老五打量了于月莺好几眼,把书放下,走到另一边,接过于月莺带来的饭,摆到桌上。
于月莺道:“我刚才去了楼下病房,没看到杜爷爷,还以为他在这呢。”
说到这,她叹了口气。
老五听到了,挪了下位置,把于月莺挡到身后,“奶奶,吃饭。”
“老头子不在病房?”杜奶奶探着头问,“要不要外头散步?”老头子就是闲不住。
“没看到人。”
于月莺摇摇头,从老五身后走出来,特意走到病房另一边,紧挨着杜奶奶。
她欲言又止,最后事叹了口气。
“怎么了这事?”杜奶奶瞧着于月莺像是有话要说。
于月莺为难道,“是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您。”
老五出声:“不知道就不要说,你先回去吧,饭盒等会我带回家。”晚上她妈跟她换班。
她回家睡。
于月莺那些话还没说呢,怎么肯走。
她也不管老五了,直接说:“得敏表姑被抓到派出所去了,到现在还没放出来呢!”
这话跟一个炸雷似的,惊得杜奶奶心惊胆颤。
半天,才有反应,嘴巴动着:“你是不是搞错了?”
“民警同志说,得敏小姑跟人合谋偷了家里的东西,就是你屋里的钱跟布票,还有床底下的那一堆东西!”
第52章 052
……
红光县, 小河支队。
梁会计今天去了县里,买了不少账本和纸张,十月收粮收了, 要给各个各户挨个计工分,算工钱。
大队里的纸不够用了。
一大早上去的, 直到天黑才回来。
家里备了饭,梁会计吃过饭, 又要出门。
“这大晚上的, 黑灯瞎火的,你去哪啊?”他媳妇问。
这都跑了一天了, 晚上还不休息?
还有精力去外头晃?
“去找杜二。”梁会计道,“县里有他的电服。”如果是平常电报也就罢了,这次是杜二家里的急报。
爷爷病重, 让他速回。
“爸,我跟你一起去。”广播员小梁饭没吃完, 这会也不吃了, 把嘴一擦,就要跟着过去。
“你别添乱。”梁会计不让, 他自个去了知青点,找了杜二。
把电报的事跟杜二说了。
“你家里远, 给你批五天假,明天早上你来大队拿证明。”梁会计早就杜二想好了。
拿上介绍信, 就能坐火车回家了。
杜二的户口下乡的时候就迁过来了,如今想出远门,必须有介绍信。
爷爷, 病重?
还是加急电报传来的消息。
杜二想来想去, 还是决定回家一趟, 若是假的那就罢了,若是真的,他怕自己这次不回去,日后会后悔。
杜二送梁会计出门,“梁会计,谢谢你,年底发了钱,我请去县里国营馆子吃饭。”
梁会计拍了拍杜二的肩:“小杜,这次收粮的事多亏你这个民兵队长,小伙子,好好干。”
次日。
天亮后,杜二简单的收拾了几件衣服,然后去了大队部。
梁会计早早的就在大队等着他了,介绍信开好了,上面盖了大队的红印章。
介绍信上的日期不是五天,而是七天。
“我怕五天不够,就给你加了两天。”梁会计说道。
杜二道了谢,收了绍信,往县城走去。
县里到小河支队的小巴车只有两趟,一早一晚,早上十点,下午三点。
现在八点,与其等车,还不如走到县城去。
机修厂。
杜思苦早上去了一车间上班,这好久没摸钳子、锉刀这些工具了,感觉都有些生疏了。
鹏子哥的手已经好了。
之前他受伤休息了两天,后来上班后,有十多天没做精细的活,他手上的细致配件的活都交给了别人。
这几天车间主任看鹏子的手好了,让他去质量检测那边去帮忙了。
杜思苦在一车间还只是个学徒工,没人安排任务。
“小杜,我记得你会修拖拉机,对不对。”上回去过检修大赛的赵师傅发现杜思苦闲着,就把她叫过去了,“这是汽车的配件,跟拖拉机那边的差不多,我这边忙不过来,你帮我把这些零件的尺寸测一下,要精确。”
“好。”
杜思苦答应了。
不就是测量吗,她会。
赵师傅不认字,上回杜思苦还帮他填过表的。
杜思苦要则量的是销轴,大小不一,汽车不同的大小,销轴的尺寸都不一样。
一上午,杜思苦就在测量中度过了。
测量后,她不仅把销轴的大小一一标明,还要旁边画了相对面的销轴的具体样子。
跟手上实物一比一还原。
赵师傅那边忙得很,抽空过来检查了一下杜思苦的任务进度。
小杜竟然干完了!
“赵师傅,这是销轴的尺寸,我在上面都标了。”杜思苦把图纸递给赵师傅。
赵师傅虽然不识字,但是数字还是认得的。
不然他怎么能当钳工呢?
“小杜,这上面的图型都是你画的?”赵师傅惊喜的问。
“是的。”杜思苦又瞧了两眼,画得跟实物应该差不多,就是黑白,没上色。
赵师傅跟看宝贝似的看着杜思苦,他高兴的拍着杜思苦的肩,“小杜啊,你下午没事吧,我这边还有事找你帮忙呢!”
好啊!
这识字的文化人就是好,还会画画呢。
“现在应该没什么事。”杜思苦说。
“好,那就这么定了。”赵师傅还掏出一块钱跟一斤粮票,“你中午这顿算我的。”请了!
“赵师傅,不用,我发工资了。车间干活,我份内的事,钱您收回去。”杜思苦没要。
刚来机修厂那会她手头紧,只能凑和跟着人别人一起。
现在她手里还有三十多块钱呢,还有粮票,不用别人请客了。
赵师傅也是一家几口人呢,大伙都不容易。
“小杜啊,咱们车间就缺你这种实在人。”赵师傅感动坏了 ,把杜思苦夸了又夸,还说,“下回再评个人先进,我保证投你一票。”
那远得很。
杜思苦还是嘴上道了谢。
说到个人先进,赵师傅就多说了两句,“这次咱们厂不太公平,评了三个个人先进,一个二车间的,二个三车间的。咱们一车间的一个都没有,咱们一车间可是有两个八级钳工,也是葛老跟褚老太好说话了。”
厂领导评个人先进都不跟两位商量一下,就把一车间的人撇下了。
一车间还有八级钳工?
杜思苦挺意外的,眼前的赵师傅是个五级钳工。她本来都觉得挺厉害了!
医院。
杜奶奶一宿没睡,心里惦记着在派出所的闺女。
要不是杜母说杜父已经去接杜得敏了,只怕杜奶奶拖着病体都要去派出所。
她的得敏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会偷东西呢?
还是跟外人合谋着偷自家的东西。
杜奶奶不相信。
于月莺说这样的事之后,杜奶奶对于月莺的印像跌到谷底。
这小于品性不好,不能再留在杜家了。
怕是会带坏家里几个孩子。
早上天还没亮,杜奶奶就把陪夜的杜母叫醒了,“彩月,我要回家。”
她要出院。
杜母没睡醒,眼睛都睁不开,“妈,医院说等片子出来,看了没事才能出院。”
她倒是愿意杜奶奶出院,省了医药费。
可是片子都拍了,不等结果出来,这多不划算啊。
“我想回家去看看得敏。”杜奶奶说。
她侧着身子,把腿往床下挪。
现在腿不疼了,就是腰疼,动腿的时候扯着腰,跟着一块疼。
杜母听着哎哟直叫唤的杜奶奶,闭着眼睛躺着。
家里两个老的就知道瞎折腾。
医生不让动,让静养,非要起来动。七十多的人了,还以为自己跟年轻那会一样?
“彩月,你快过来扶我一把。”杜奶奶穿了鞋,可她怕又摔着,不敢动。
杜母实在是没忍住,坐了起来,没好气的说道:“妈,你就算回家了又有什么用呢?昨天小姑子把东西搬到冰棒厂的宿舍了,你回去也见不着人,你是不是还去冰棒厂那边?那边可是要爬楼的!”
杜奶奶望着杜母。
杜母道:“我可背不动您!你就安安心心的在这养病吧,别瞎折腾了。昨天老爷子就闹着出院,这小姑子的事他也知道了,你想想,他坐得住吗?”
她嘀咕了一句,“别到时候又让小姑子气着了。”
“你爸也知道了?”杜奶奶昨天从于月莺那知道这事后,一直忍着,没敢让老五告诉老头子。
“能不知道吗?”杜母又说了一件杜奶奶不知道的事,“老爷子就是跟得敏吵架,气晕过去了,当时医生都说救不活了。老爷子鼻子嘴巴都冒着血呢,您是没看到有胜哭成什么样了。”
说到这,杜母鼻子有些发酸。
丈夫在这熬了两天,人都瘦了一圈。
吃不好,睡不好。
现在又要为这小姑子的事来回的跑,老杜也是五十的人了。
杜奶奶老眼直淌泪。
杜母也擦了擦眼睛,“妈,您就在这边好好养着行吗,得敏真要出来了,这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肯定会过来找您哭的。”
去了有什么用呢?
派出所。
路丽珍跟小程一口咬定是杜得敏指使的。
年轻一点的小郑没这么说,但是他也没说不是,只说自己不知情,他就是骑着三轮车帮着他们运东西。
至于杜得敏有没有跟外人合谋偷自家爹娘的东西,小郑不掺和。
杜得敏一开始知道这件事还知道为自己辩解两句,后来听路丽珍跟小程都这么说她,就绷不住了,开始在那哭。
一个劲的哭。
还说要派出所的民警同志把她家里人叫过来。
晚上没人过来。
那会杜爷爷要出院回家,人自个走了,杜父一直找着,后来还是把老爷子劝回了医院。
不过说好了,明天一早办出院。
杜爷爷这才肯回来。
总算是等到天亮,杜爷爷赶紧收拾东西,叫上杜父回家。
他要回去清点少了哪些东西。
“爸,这出院不跟妈说一声吗?”杜父问。
“就别说了。”杜爷爷怕杜奶奶问得敏的事,杜爷爷这里的消息只到昨天下午,家里被偷了,得敏搬家了。
肖虎山回去抓贼了。
于月莺过来‘送消息’的时候,杜爷爷溜出去了,没见着。
就没听到最近的杜得敏跟人合谋偷家的事。
上午。
杜爷爷回到了杜家,老三正在院里晒衣服,昨天晚上他把自己的东西搬回来了。
老五不肯搬到西屋去。
没办法,老三只能让文秀先住杜奶奶那屋,他搬到小姑那屋去了。
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家能这么大。
还有那么大的衣柜呢。
“爷爷,你怎么回来了?”老三看到杜爷爷这会回来,吃惊得很。
怎么不在医院多住两天?
“你搬回来了?”杜爷爷问。
杜老三点点头,“小姑搬到冰棒厂宿舍了,东西都搬过去了,我在那边住着不好。”
杜爷爷沉着脸进了屋。
他回屋去点东西去了。
老三瞧了一眼杜爷爷的神色,把杜父拉到一边,“爸,爷爷知道小姑的事吗?”
“知道。”杜父道。
老三暗暗吃惊,又低声问:“爷爷知道小姑跟人合谋偷了家里的东西?”
如果爷爷知道,这该是种神情啊?
杜父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
什么!
合谋!
老三又瞧了一眼屋里,他听到老爷子拉柜门的声音了,这才小声说,“可能不是合谋,但是肖叔说有两个人非说是小姑指使他们干的。”
小姑又说不清楚。
事情就僵住了,现在没法放人。
肖叔昨天晚上来了家里一趟,跟老三说的。
医院里住着两老人,肖虎山可不敢去。
杜父脸都气红了,半天没说话,“你小姑办的蠢事。”总归是亲妹妹,不能告诉父母,他这当哥哥的不能不管。
杜父压着火,“我去派出所看看,你在家里陪着爷爷。”
杜父在院子里头喊了一声,“爸,老卫找我,我去看看。”
杜爷爷在屋里应了。
杜父走了。
去了派出所,有肖队的关系,顺利的见到了杜得敏。
“哥,你怎么才来啊!”杜得敏的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她声音都哭哑了,“我还以为你们都不管我了!”
杜父没什么表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要瞒我。”
“哥,我真没让人偷家里的东西,我就是让他们过来搬家的,真的。”杜得敏一听杜父怀疑她,委屈得直掉泪。
要是她妈在这,肯定不会这样想她。
“哥,我这事爸知道吗,你让他走走关系,快点把我放出来吧,这边屋里又黑又冷,我害怕。”
杜父:“既然不是你,那他们为什么要说是你指使的?那几个是你叫来帮你搬家的吧,是你朋友吗?”
不是好友不会叫过来帮忙搬家。
“他们算什么朋友!不是!是我瞎了眼!”杜得敏死劲摇头,“你可别让派出所同志放他们出来!”
小人!
杜父听到杜得敏的话,稍稍放心了。
虽然妹妹做事不够妥贴,但本质不坏,她不会撒谎的。
看来,得敏也是被人蒙蔽了。
“杜哥,是这么个情况。这事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们要是立案,这几个就不能放。像杜得敏,两个人都录了口供,说是杜得敏让他们去的,如果立案,杜得敏又没法证明自己的清白,那就有些麻烦了。”
肖队又说,“如果不立案,让他们赔些钱,和解,也是一种办法。”就是大事化小。
杜家丢了哪些东西,四人凑钱赔了,杜家出个谅解书,这事就差不多了。
杜父,“我回去清单点一下财务损失,回头报个数。”
还是和解吧。
要是立了案,杜得敏就有案底了,那冰棒厂那边的工作不一定保得住。
还影响孩子。
“行。”
机修厂。
中午,杜思苦在食堂正吃着饭,总务的小赖过来了,“顾主任让你下午过去一趟。”
杜思苦问:“有说什么事吗?”
小赖还真知道,“拖拉机培训班。”上头批下来了。
杜思苦眼睛一亮,朝小赖招了招手。
小赖把脑袋凑了过来。
“我三哥也想学拖拉机,能跟咱们的培训成员一块学吗?”杜思苦小声道,“可以交一点学费,但你知道,我钱不多。”
小赖站直身子,“下午你自个去问问顾主任。”
他想了想又道,“要是顾主任不同意,我回头再帮你劝劝他。”
“多谢。”杜思苦心里激动。
快成了。
小赖口才比她好,要是有小赖出面劝,希望更大。
小赖去窗口排队打饭了。
杜思苦吃完饭,顺便瞧了一眼食堂的日历,今天是7月,周五。
周三归她去扫盲班上课。
离周三远得远,好事。
“我要去总务,就不跟你们一起走了。”杜思苦对余凤敏两人说道。
余凤敏道:“我下午请了半天假,明天回来。”
不等杜思苦问,她就主动说了, “我要去邮局,把毛线给我姐送过去,让她帮我织毛衣。”她妈是妇联的干部,忙得很。
压根就没时间织毛衣。
“凤敏,我宿舍里头还有最后一点干笋,你全部带回去吧,给你姐尝尝。”杜思苦说道。
笋干宿管的张阿姨做了一顿,好吃得很。
都是山里长的笋子,晒干制成的,用水一泡,这笋干就恢复了鲜味。
杜思苦带的不少,但是给总务的顾主任跟小赖都送了一点,还有登记处的小江,反正她自己没正经吃过。
听大伙反应不错。
这次她让三哥去找余凤敏的姐姐帮忙,也是了一个人情。
送点东西不算回礼,就是感谢一下。
“行,我都带回去。”余凤敏可没跟杜思苦客气。
笋干炒肉,可好吃了。
之后,三人分开了。
杜思苦去了总务那边,总务办公室的门是关着的,杜思苦不知道顾主任在不在,顺手敲了一下。
“进来。”
顾主任在。
杜思苦就进去了,“顾主任,您找我。”
顾主任让杜思苦把门带上,然后说道,“拖拉机培训班的事,厂里领导觉得这事可以办,你呢,出个具体方案,回头我交上去。”
申请不是通过了吗?
怎么还要出具体方案?
杜思苦没明白,就问了出来。
顾主任看了她一眼:“现在厂里能用的拖拉机就一台,咱们是第一次办培训班,人不能太多,不要超过十个,这人选,你定。”
顾主任手头上的事多,最近厂里又最跟汽车厂合作,又是跟拖拉机厂合作,他负责联系,还在负责组织开会,手头上的事多。
本来,这事可以交给小赖负责的。不过顾主任觉得杜思苦是个人才,想看看杜思苦有没有能力把这次的培训班办好。
要是能办好,那以后可以给杜思苦身上加担子。
人嘛,就得用起来。
顾主任问杜思苦:“有信心吗?”
“有!”杜思苦已经明白了,顾主任的事是拖拉机培训班由她全权负责,她可以把她三哥塞进来。
当然,这事得跟顾主任说一声,“顾主任,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我不想瞒您。”
嗯?
顾主任看她。
“我三哥最近要考拖拉机驾驶证,我想把他加进来,让他跟着咱们学员一块练车,当然了,我肯定不会徇私,学员们肯定是一样的时长。”杜思苦道,“这事您要是不同意,那我就不加了。”
说是这么说。
这事啊。
顾主任:“我这边也要加三个人。”
杜思苦当然没有问题。
顾主任的三个,加她的一个,那就是四个人。
算是内定。
剩下还有六个名额。
杜思苦:“培训班也要弄个选拔赛吗?”
顾主任微笑:“你自己看着办。”
明白了。
全权负责。
杜思苦:“没有问题,您就瞧好了。”一定办得漂漂亮亮的。
最好都能拿上驾驶证。
事情说完了。
杜思苦走的时候,顾主任提醒:“周三的扫盲班别忘了。”
杜思苦回头问:“扫盲班是从下周开始的吗?”
“今天开始的。”
原来已经开始了。
杜思苦往门口走。
门外传来一个声音:“顾主任,您在吗?”
“小朱吧,进来。”
门开了。
走进来一个年轻人,高高的,是个黑皮的阳光小伙,看到杜思苦,冲她一笑。
露出一口白牙。
“小杜,这是小朱,朱安,今天扫盲班的老师。”顾主任介绍,“小朱,那位是小杜,杜思苦,也是你们扫盲班的老师,周三上课。”
大家认识一下。
“你好你好。”
“幸会。”
两人握了手,算是认识了。
朱安是顾主任叫过来的,扫盲班的第一节课 ,顾主任很重视。
“主任,我这是我准备的课本,我还备了课,您看看。”朱安自己也很重视这次的讲课。
杜思苦走出了总务办公室,顺手把门带上。
心里却想着:还得备课啊。
接下来她有得忙了。
拖拉机培训班的人选问题,六个人,怎么选出来,理论知识算一个,身体素质算一个。
到时候还有实操。
最后一个需要她来教大家。
至于备课。
晚上她抽空去职工活动室那边听听这位朱安的课吧。
先看看别人是怎么讲的。
赵师傅说下午还要她帮忙呢。
杜思苦往车间走去。
作者有话说:
求预收《九零年代影视城》。
第53章 053
你买火车票回去吧
邮局。
“同志, 有我的信吗?”
“叫什么名字。”
“于月莺。”
邮局的同志找了找,“有你的包裹,把身份证明拿出来看一下。”这他得确认收件人的身份。
于月莺拿出了自己的暂住证。
上面有名字。
“来, 这边签个字。”
于月莺拿到包裹,就在邮局里面拆了, 刚拆开,一股咸鱼味飘了出来。
邮局的同志嫌味重, 让她赶紧出去。
于月莺拿着东西出去了。
到路边的树下, 找了个地方坐下,这才查看其他的东西, 除了咸鱼干,还有很大的一袋子干豆角。
还有她妈黄彩荷寄来的鞋垫子,自己纳的, 上面绣了花朵。
于月莺又翻了翻,在干豆角里头找了一封信。
她拆开一看, 除了信纸之外, 里面还夹杂了钱跟粮票。
缺的就是这个!
是大团结,十块钱!
好像有二张。
周围人来人往, 于月莺谨慎的很,把信压进干豆角里面, 只抽了信纸出来,信封跟干豆角一起又给系起来了。
她开始读信。
她妈写的信, 信上说,一共寄了二十块钱跟十斤粮票,这是于家人知道于月莺要嫁给城里人之后, 一起凑的份子钱。
算是于月莺的陪嫁了 。
干豆角是送给杜家的, 咸鱼干让于月莺送到未来婆家去。
信中, 黄彩荷反复叮嘱于月莺要坚持住,不要气馁,好人家没那么容易找,好好住在杜家,多跟姨妈拉近关系。
就算暂时受了杜家的委屈,也要忍一忍。
于月莺看着信,眼眶有些红。
她在杜家受的委屈够多了!瞧瞧她这双手,洗菜洗衣之后,都粗了,要不是她每天抹香膏,只怕早就不能见人了。
于月莺抿抿唇,把信收了起来。
姨妈虽然姓黄,可毕竟嫁到杜家几十年了,早把自己当成杜家人了,压根就不向着她这个外甥女。
冰棒厂的工作,姨妈压根就没想帮她。
至于那贺家,姨妈找是帮着找了 ,可是没用心找。
这些于月莺心里都有数。
于月莺读了两遍信,信中没有说贺家的事,她寄回家的那封信,家里人应该还没有收到。她决定过两天再来看看。
红光县。
杜二买到了去阳市的火车票,最早一班是下午一点出发,要坐六个小时的火车,晚上七点钟才会到阳县。
杜二坐在火车站候车室的长椅上休息。
火车站小偷小摸多,得打起精神来,更不能露富。
杜二身上穿的衣服上面有好几个补丁,又戴了草帽,原本还看得过去的脸在夏天暴晒之后也变得黑黢黢的。
不摘帽子,就是一个乡下来的。
这样穷酸样,周围那些扒手总不会盯上他吧。
杜二行李里面还有一套干净体面的衣服,等到了阳县,他再换。
倒不是他嫌这旧衣服不好,就是怕家里的老爷子说他穿得像要饭的,这两年不靠家里人活不下去。
一点到了。
杜二提着行李上了绿皮车,他买的是靠窗的位置。
红光县是个小站,下车的人不多。
杜二是七车厢,14座,靠窗。
有人占了他的座。
是个男的。
杜二走过去,拍了拍那人的肩,“同志,这是我的座。”
那人本来在看窗户外头,听到杜二的声音扭过头,跟同座的对视一眼,然后一起站了起来,“票呢,拿来看看。”
伸手找杜二要票。
杜二瞧这两人不像正派人,抓着那人要票的手,一拧。
咔嚓一声。
“你是检票员啊?”要票,还是抢票啊?
杜二当初为什么气愤下乡,还不是因为警察的正经工作被杜爷爷给推了 ,他自个考上的,结果死老头子,说他病了,不去。
板上钉钉的工作,硬是没了。
“你车票呢?”杜二似笑非笑的看着那男的。
眼前这小子,想跟他玩花招?
嫩了点。
阳市。
铁路家属大院。
杜父从派出所回来了。
“爸,这丢的东西值多少,点出来了吗?”杜父走进屋里。
杜爷爷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个生锈的口琴,呆呆的看着。
“爸?”杜父又喊了一声,要是这会老爷子不是坐着而是躺着,他真的会把手伸过去试试老爷子还有没有气。
怎么不动呢?
“爸!”
杜爷爷:“听到了,叫魂呢!”
这口琴当年还是他给老二买的,那会老二才八岁,他还教老二学琴。
那会多好啊。
如今老了。
杜爷爷心里感慨,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突然就想起了以前的事,那会他还没有退休,孩子们都还小,他一下班就过来围着他,爷爷长爷爷短的叫着。
“爸,这损失了多少东西,你能估个差不多的价钱吗?”杜父问。
把价钱估出来,才好去派出所,让那几个人把钱赔了,把杜得敏带出来。
“急什么!”杜爷爷道把口琴递给杜父,“你看看这上面的锈怎么除掉。”
这破口琴有什么要紧的。
杜父心里有些急,“爸,之前丢的财务说是有六十多块钱,再加上粮票,你这床底下的东西都有什么啊,估价值多少?”
杜爷爷:“我哪知道,都是别人送的!”
东西一多没地方放,就放到床底下了,都是些罐头,礼盒,毛巾,钢笔什么的,麦乳精也有,有时候东西一多,就往里头塞,也不好找。
“爸,我不问了,您消消气。”杜父看杜爷爷开始发脾气了,不敢问了。
医生说了,以后不能气着老爷子,不然这血压还得上来。
要是再冲到脑门,只怕神仙难救了。
说起来,医生还给开了药的,说是降火降血压什么的。
杜父把药找了出来,给杜爷爷,“爸,您要是觉得不舒服,血冲脑门了,吃这个,知道吗?”他再三叮嘱,“医生说了,您可不能再生气了。”
杜爷爷没说话。
生气得事多了,就像得敏……
“药呢?”
杜父拿过来,一次一片。
杜爷爷喝了药,感觉心里平静了许多。
这下好了。
他问杜父:“得敏离婚的事,你帮忙了吗?”吃了药,就算生气这病应该也不会发作了。
这是一个老人对于药物最朴素的用法。
杜父吃惊,“得敏离婚了?”
什么时候的事?
杜爷爷看杜父表情不像做假,叹了口气,“得敏离婚证都办好了,那天你妈摔了,我估计是跟这事有关。”
婚都离了,还能怎么办呢?
杜父在铁路局那边接到传达室的话,说是他爸病得不行了 。
他还真不知道他妈的病也有这样的内情。
得敏可真是的!
一天天的到底在做什么!
去派出所报财务损失的事似乎也没那么急了。
杜爷爷道:“你妹妹去冰棒厂住也好,让她没事不要回来,我看着她就来气。”得敏小时候多懂事啊,后来怎么长着长着就成这样了?
这成家过日子,连同甘共苦都做不到。
这叫人吗?
正说着。
外头于月莺从邮局回来了。
她进屋看到杜爷爷也是一愣,然后惊喜的走了过来,“杜爷爷,您出院了!这可太好了!”
她高兴的给杜爷爷展示她的包裹,“我爸妈从老家寄了一点干豆角跟咸鱼干过来,等会我做给你们尝尝。”
咸鱼干换份工作,比拿给未来婆家强。
“你有心了。”杜爷爷道。
于月莺一听这话,一直在心头惦记的话就脱口而出,“杜爷爷,冰棒厂的工作您说过,”她扭捏了一下,“给我干,这事您记得吗?”
杜爷爷年纪大,有些事记不下了。
不过他回想了一下,他好像还真说过这话,“小于,这事我是答应过你,但是现在这事有困难,你得敏表姑估计不会去农场了,这工作应该不会变动了。”
倒是没瞒于月莺。
杜小姑不去农场?
冰棒厂的工作还是杜小姑的?
那她不是白忙活了吗。
于月莺像是不明白,疑惑问道,“杜爷爷,得敏表姑犯了案,冰棒厂还能要她吗?”
“犯案,犯了什么案?”杜爷爷感觉脑门又不舒服了。
“得敏表姑跟人合谋偷了您的东西……”
“于月莺,闭嘴。”杜父喝道。
于月莺装听不见,“表姑昨天就被关在派出所呢,现在也不知道出没出来,搬家的那两个都说是小姑指使他们偷东西的。”
杜爷爷指着药片。
杜父赶紧又扣出一颗,往杜爷爷嘴里塞去,干咽咽不下去,他去外头接了水,杜爷爷把药咽下,脸色这才好转。
杜父帮杜爷爷拍着背,帮杜爷爷把这口气顺过来。
“老大,她说的是真的吗?”杜爷爷心寒。
“爸,得敏本性不坏,是那些人想脱罪,故意这么说的。早上我去了派出所,”杜父说到这,看了于月莺一眼,说道,“你把东西收拾一下,等会我去火车站看看有没有票,要是有票,你就先回去吧。”
家里事多,就不留外人了。
“姨父,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于月莺心里慌得了,姨父还没说过这么重的话。她眼眶一红,低着头认错,“我不知道杜爷爷不知道这事,真的。”
“真的假的不重要,我家这边事情多,都忙着,没空照顾客人,你姨妈那边我会跟她说的。”杜父这次很不留情面。
家里有一个惹祸精就够了。
“姨父。”于月莺是真哭了。
她爸妈才跟家里的亲戚说她要嫁到城里享福了,钱都寄过来了,可现在却要被赶回去,于月莺哪有脸回去。
要是让亲戚们知道她这边的亲事根本没成,那会笑话她的。
杜父扶着杜爷爷进了屋,关上门。
“爸,派出所那边说只要家里把财务损失算清楚了,到时候让他们把钱赔了,签个谅解书,得敏就能出来了。”
杜爷爷心累,倦得很,“这事你办了 。”
半响,又道,“得敏出来后让她去冰棒厂,以后别回来了。”
杜父:“我怕她去找妈。”
杜奶奶还在医院呢。
不省事的东西!
杜爷爷深深叹气,“等医院结果出了,把你妈接回来。”
孩子们家里医院两边跑,也辛苦。
机修厂。
下午,杜思苦去找了厂宣传部。
宣传部这边的负责人姓刘,中等个,五五分的身材,杜思苦来的时候,他正坐在办公室里看报。
科室部门都是这样,平常没事的时候,看看报,喝喝茶,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不像车间那边,天天忙得要死。
“你是来干什么的?”刘部长放下报纸。
“我叫杜思苦。”
杜思苦才报了名字,刘部长就长长的哦了一声 ,“我知道你,前些天晚上广播上有你的名字。”
这广播也归他们宣传部管。
“是我。”
杜思苦道。
“你是来广播找人的?”
“不是的,您听我说完,行吗?”杜思苦望着刘部长,“是总务的顾主任交待的正事。”
总务那边的事啊。
刘部长点点头,“你说。”
“顾主任说咱们厂要开办一个拖拉机培训班,除了扣除的名额之外,还剩五个名额。咱们厂内的培训班是免费教学拖拉机,我是觉得这事得让大伙知道。”杜思苦边说边想,“我就想着到宣传部您这边来,一呢,是广播一下让大家知道,二呢,是在宣传栏上贴个告示,写一下招人的要求。”
首先得识字,会写,还得身体素质好。
有些同志晕车,还有些胆子太小,这些都不适合开车。
“这是告示的内容,我大概写了一下,您看看有没有要修改的。”杜思苦把早就准备好的告示拿了出来。
手写的。
刘部长修修改改,改好后,递给杜思苦:“你把这个拿给我们部门的小温,宣传栏的事是负责的,你跟他说,让他出个板报,把拖拉机培训班的事说一下。”
“谢谢刘部长。”
杜思苦接过瞧修改后的告示,看了一眼。
就是开头改了一下。
杜思苦:“刘部长,您的字写得真好。”这改的内容上夸不出什么东西了,只能夸字。
刘部长得意一笑,“我也就这个优点了。”
他就是靠写得这么手好字,才坐上宣传部长的位置的的。
刘部长心情好:“广播那边,我会让小夏帮你报导的。”
夏叶芝,机修厂的广播员,声音甜美,形像特别好。
当初庞月虹差一点就选上广播员了,论形像,庞月虹不比夏叶芝差,可惜也不知道是哪些出了错。
“谢谢刘部长。”
谢过之后,杜思苦去找宣传部的小温了。
宣传部不大,一共就四个人。
唯一的女同志夏叶芝在广播室,隔壁办公室剩下的两位就有一位是小温。
杜思苦敲门进来,“你们好,刘部长让我过来找温同志。”
办公室里的两位男同志齐齐抬起头,“你是新来的员工吗!”两人神情都很激动。
总算有新人过来分担他们的工作了。
“不是,我是过来有事。”杜思苦把告示稿拿出来,“谁是温同志?”
旁边一个戴眼镜的,有气无力的说道:“我是。”
杜思苦把告示稿递了过去,“这个是要贴在宣传拦上的。”
温同志接过一看,“你写好了?”
这太省事了。
不用他们再润笔了。
这一阵机修厂的事情多,像是之前的检修比赛,还有个人先进奖,到后来的跟拖拉机厂合作……
这一件件事,都要宣传部的通讯员跟撰稿人收集新闻线索,深入车间,然后写出来。
把厂里的大事好事出在板报上,写在宣传栏上。
现在的问题是,宣传部干事这一职缺人,小温是美人,另一位小孙是通讯员。
没有撰写稿件的干事,这稿子就分给小温跟小孙了,天天忙得很跟什么似的,他们都刘部长提了好几次说要招人。
迟迟没有回音啊。
眼看着十月了,等到年底,这宣传任务多重啊。
“温同志,今天这告示能贴好吗?”杜思苦问。
“那这有点难了,厂里开办扫盲班,我们这边要去宣传,还要去厂家属楼那边贴告示,让他们涌跃参加。”他们忙啊。
杜思苦明白了 ,“那这样行吗,我自己把这稿再抄一遍,去告示拦那边贴一贴,行吗?”
“行啊!”那可太行了!
温同志一下子站了起来,“我这边还有扫盲班的,你就帮我一起贴了吧。”
“好。”
杜思苦一口答应,“有胶水吗?”
“用浆糊。”
他们这边有。
最近老贴告示,这浆糊天天备着呢。
小温把浆糊找了出来,分出一水罐,递给杜思苦,还问,“等会你贴完告示,还有事吗?”这人要是没事,可以来他们宣传部帮忙啊。
“我要去车间,我是一车间的,我们赵师傅说下午有活派给我。”杜思苦这是抽空偷闲出来的,等回到车间还有得忙呢。
“你去车间啊,那太好了,你在车间门口帮我们也贴一张呗。”小温又递了三张过去。
三个车间一个车间贴一张就行了。
杜思苦都接了,“没问题,我先把一车间的贴了,等下班再去二车间跟三车间外头贴,行吗?”
“行啊!同志,你叫什么名字?”
“杜思苦。”
“哦哦哦,是你啊,小杜同志,你家里人没事吧。”
“没事,好转了,家里有人照顾呢。”
杜思苦走时,温同志非常热情的送杜思苦出门,“小杜同志,没事常来玩啊。”过来帮忙啊!
杜思苦:“有机会的话。”
接下来她忙得很,只怕是没什么机会过来了 。
杜思苦回去又把告示重抄了两遍。
确定没有错字后。
就去了宣传栏那边,机修厂一共有两处安了宣传栏。
一个在机修厂进门直走的位置,很大一个水泥宣传栏,很大的一块水泥宣传栏,旁边还有一个黑板宣传栏,那是画板报的。
还有一处在职工食堂附近,工人都要过来吃饭的,这边人流大,看见宣传栏的机会也更高。
食堂这边的宣传栏是木制的,防水的木头。
她先去了机修厂大门口这边,把拖拉机培训班招生的告示贴了上去,然后又把扫盲班的公告给贴上了。
扫盲班,今天开课,下午六点半,在职工活动室。
先刷浆糊,再贴。
好了。
接下来去食堂。
邮局。
余凤敏下午请了假,来邮局找她姐了。
“姐。”
“你怎么来了?”
“我买毛线了,你看,这颜色挺好看的,你帮我织一件毛衣呗。”余凤敏把毛线袋子递给了余凤娇,“里头还有笋干,是杜思苦让我带过来给你的,味特别好,晚上回家你泡上给我炒个肉呗。”
“你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啊,今天家里可没肉。”余凤娇接了袋子,伸手进去摸了一下毛线的手感。
毛线不错,是今年的新货吧,应该挺暖和的。
“姐,思苦说她家里人要寄东西,可能会麻烦你。”余凤敏问,“人过来了吗?”
“是小杜她哥哥,给亲戚寄的东西,我打了招呼了,不会有问题的。”余凤娇笑着说,“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请假了。”
“我想让你给我拿个主意。”余凤敏就把厂里宋良跟阮子柏的事都说了,其实没什么事,就是这两男的长得好,有没有必要处成对象 。
年纪吧 ,都大了几岁。
但是长得好啊。
余凤娇:“机修厂那么偏,你真打算在那里一辈子啊?”
这市里多热闹啊。
“你觉得这两人怎么样?”余凤敏追着问。
余凤娇想了想,“你朋友她们怎么说,像小杜她们。”
“思苦说他们长得好,追他们的人多,瞧上他们以后累得慌。”余凤敏一五一十的说了,杜思苦就是这么个意思。
男人长得招风引蝶的。
太麻烦了。
“姐,你说说你的想法,你别听思苦的,她还没开窍呢,什么都不懂。”余凤敏还说呢,“她还把自己那漂亮的头发都给剪了。”
“头发一年就长出来了。”头发是小事。
小杜五官长得好,就是瘦了些,以后吃好点,稍微打扮一下,这以后不愁找不着对象。
话说回来,小杜她哥长得也还不错。
想远了。
余凤娇回过神,说道,,“你这自个谈的,爸妈能同意吗?他们家里什么成分?”
她不想泼妹妹冷水,但问题是她爸是革委会的,对这些特别敏感。
不查家底就谈,这太冒险了。
最近革委会抄了好几波家呢。
他爸都觉得同事们做事太过激进了些,可问题是谁也不敢拦啊。
谁都怕被扣帽子。
派出所。
杜父来了之后,把家里里的财务损失报了,不算六十块钱现金跟五十斤粮票,床底下的东西,就折个六十块钱吧。
之前小程已经把那六十还上了,粮票也没用出去,都还了。
杜父把损失报了,本来以为能带杜得敏走,结果事情又卡在这了。
那四人不肯出这钱,杜得敏自己也不肯出。
分到她头上有十五块钱呢。
她也是杜家人,怎么能找她要钱呢?
小郑什么也没干,自然不肯出。
路丽珍不知道从哪打听的,知道来的是杜得敏的哥哥。以前杜得敏跟她说过,家里人都很疼杜得敏这个妹妹。
既然杜家人想把杜得敏捞出去,只要她咬死不出钱,杜家人也没办法,肯定会自己把这事平了。
小程是没有。
真没有。
医院。
于月莺心慌意乱的去了医院,在杜奶奶的病房找到了杜母。
“月莺,你来得正好,医生这边说可以出院了,在家休养就行,你回去给你姨父他们递个话,让他们过来接人。”杜母边收拾东西边说,“让你姨父去卫家借个板车过来。”让老人坐躺在板车上,拉回去。
这样不受罪。
“姨妈,我有很急事跟你说。”于月莺脸色难看。
出院这种小事等会再说。
急事?
杜母诧异,还能有什么急事。
坐在病床上的杜奶奶瞧着于月莺,“是不是家里的事,又怎么了?”
她心里担心于月莺带来不好的消息。
又担心于月莺背着她跟杜母说。
于月莺这次学乖了,什么都没说,只说了自己的事,“我家里寄了包裹过来。”
杜奶奶松了口气。
杜母跟着于月莺出了病房。
于月莺一直带着她走到医院外头,找了个偏僻又安静的角落,没什么人。
于月莺这边抹着泪说:“姨妈,姨父要赶我回去。”
她声音哽咽,“说让我下午就买火车票走。”
不让住了。
杜母愣住了。
之前于月莺住了这么久,丈夫都没说,办暂时户口的事丈夫都是知道的,也没反对。
好端端的,这暂住户口都没到期,怎么会突然让月莺走呢?
杜母眉头一皱,“你在家又干什么了?”
她是知道丈夫的为人的。
不是小气人。
于月莺低头只顾抹泪,“我就是无意中说了小姑关在派出所的事,姨父就生气了。”
她没说把杜爷爷给刺激到了,喝了药才缓过来。
杜母也挺意外的:“还没出来?”
小姑子还关在里头呢。
她这心里怎么有点高兴啊。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这样,你先回去跟你姨父说小五她奶奶出院的事,你再好好认个错,等晚上回家,我再劝劝他。”
11号还要跟贺家相看呢。
怎么也得等11号之后再说啊。
第54章 054
……
机修厂。
顾主任到食堂的时候, 已经是下午了。
没办法,事情多,中午又跟小杜还有小朱聊了一会, 下午要去见厂长,只能挤一挤中午的时间。
食堂这边, 他也就是让食堂大厨给下碗面条。
厨房大厨跟顾总务是老熟人了,这面条不光加了青丝鸡蛋, 还给加了几片火腿肠。
这两天厂里有重要客人, 厨房大厨特意采购了一些火腿肠跟肉罐头。
连顾主任都不知道这事,“老彭, 谁要过来?”
机修厂食堂的大厨姓彭,彭大辉。
四十多岁,白白胖胖的, 脾气挺好,还有凸起的大肚子。没办法嘛, 他是大厨, 厨房不管做什么菜他都得先尝尝味,试试咸淡, 这尝着尝着人就胖起来了。
“这我可不知道。”彭大厨摇头。
上面只说备些好菜,接下来要招待客人。
顾主任瞧了彭大厨一眼, 没再问。
这老彭嘴严,就算知道也不会说。
不过话说回来, 像厂里有重要客户的事,上头领导一般会先通知他做准备的。
顾主任吃完从食堂出来,路过宣传栏的时候瞧了一眼。
扫盲班的告示已经贴上去了。
嗯?
再看一眼, 拖拉机培训班的告示竟然也在上面!
顾主任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他走近了些, 仔细看。
还真是拖拉机培训班的告示, 上面写了要招找五个人,要能识字,身体素质好的,特意强调是机修厂免费培训,通过率高 。
加入后有极大的可能拿到驾驶证。
“这小杜,办事效率可真高。”顾主任都看笑了。
宣传部那边的办事效率他是知道的,慢得很。
像这次的扫盲班告示跟广播,那边到现在还拖拖拉拉的,问就是说稿子还没有写好,还要修改。
扫盲班的告示只要让大家明白,这是给厂里不识字的员工谋福利的好事就行了。
这小杜,办事是真利索啊。
顾主任又动了把杜思苦挖过来的心思。
一车间。
外面,杜思苦把扫盲班的告示贴在了最显眼的地方。
剩下二车间跟三车间的,下班再贴。
之后,她就拿着浆糊回了车间。
把东西放好后,她就去找赵师傅了。
赵师傅在这边做汽车厂的异形零件,这是特殊零件,得手动加工。像标准化的配件,三车间那边可以做。
一车间的机器有些老,做汽车配件合格率有些低。
“小杜,你来画,像上午一样,尺寸都写好。”
赵师傅说。
“好。”
杜思苦手动画着赵师傅要做的异形汽车零件,她画得快,抽空还纶赵师傅做的前期零件打磨了一下。
之后还帮赵师傅检查尺寸。
这一下午,赵师傅觉得自己的加工速度不知道比之前快了多少,有个专人画图测量还真是好。
他一琢磨,“小杜啊,鹏子只是个三级钳工,我可是五级钳工。现在鹏子在质检那边,估计还要干一阵,要不这样,这段时间你跟着我,我教你东西。”
他想收杜思苦做徒弟了。
杜思苦:“回头我问问鹏子哥,之前一直是他带我,这事得跟他说一声。”她只要能学到真东西,跟谁学都没关系。
不过鹏子哥对她挺好的,前期她什么都不懂的时候一直带着她,她到赵师傅这边帮忙可以,但是认新师傅。
这事还得再考虑考虑。
火车站。
杜父从派出所出来后,就去了火车站。他让这边的同事查了一下,去松县的火车现在只有晚上七点的那趟了。
杜父没要晚上的。
于月莺再怎么说也是个姑娘家,晚上坐火车,那得半夜才能到松县了,这个时间不好。
他要了第二天的火车票,那就是八号上午九点的那趟。
正好中午到松县。
到时候于月莺下午还能回五沟大队。
杜父拿好火车票,正要走,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他回头一看。
一个穿着军装背着医药箱的男人正冲他笑,“大哥!”
有军!
杜父满脸惊喜:“二弟,你怎么回来了!”
杜有军道:“小全给我那边发了电报,说爸不行了,让我赶紧回来。”他望着大哥的神色,“爸是不是救过来了?”
要是爸这会在医院,或者,人没……了,大哥是没有闲花在火车站这边晃荡的。
尽管杜有军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等待答案的时候他还是紧张的。
“爸没事了。”杜父说,“就是医院说爸血压高,不能再受刺激。”这偏偏得敏这个不省心的,一天到晚的惹事。
他都怕再这这样下去,老人又被刺激到医院了。
“那就好。”
杜有军心口的大石终于落地了,没事就好。
他不孝啊,远在千里之外,两老有什么事他都顾不上。
“走,咱走回家。”杜父把火车票往口袋里一塞,带着杜有军往家走。
杜有军提着医药箱,两人边走边说。
他又问起杜奶奶的事,杜父说了,“医生说要养着,就是妈前一阵一直嚷着腿疼。”人老了,骨头都松了 。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又说,“等会你在家跟爸说说话,我去医院看看妈。”杜父今天为了得敏的事跑了大半天,都没空去医院。
好在医院那边有媳妇照顾着。
杜有军点头。
路上,杜父又说了一下杜得敏的事,“小郭被打成了黑五类,她觉得过不下去,离婚了。”他到底是没瞒二弟,“爸就是受了这事的刺激,才出事的。”
杜有军脸色难看。
杜父又道,“她估计是怕爸骂她,回来就搬到冰棒厂那边去了,结果找了一批不靠谱的人,把爸妈那屋的东西偷了。”
于是把后面的事稍稍说了一下,总之,杜得敏这个妹妹现在在派出所。
杜有军听得额头青筋直跳:“我一直说你们太宠着她了,小时候家里就不该什么都顺着她。要是严厉一点,也养不出这坏毛病。”
得敏脑子也不算笨,可就是办蠢事。
杜父也头疼:“现在都这样了,说这些也迟了。”
杜有军:“这次就让她受个教训,先别管她。”还差点把父亲给气死,这样的人不受受教训是不是会改的。
杜父叹气,“就怕妈不乐意。”
最宠妹妹的就是杜奶奶了。
杜有军:“瞒着她就是了,要是问起来,你就说回冰棒厂了,妈腿不好,还能亲自去看?”又说,“大哥,这次你别心软。这次得敏不受些教训,等下次还会再做蠢事的,这一辈子还有几十年,总不能次次都让你们帮她。”
自个的人生自己背。
杜父心里有点被说动了。
医院。
“姨妈,姨父不会听我的,还是您回去找她说说吧。”于月莺摇头,不肯去杜家,“我在这边照顾杜奶奶。”
杜母:“你哪会照顾老人。”于月莺来了杜家这么多天,什么德性她还不知道吗?
于月莺:“姨妈,我跟姨父这真正见面相处还不到一个月,又没有血缘关系。他现在对我意见,我怎么说他都不会听的,还是您回去,劝劝他吧。”
杜母一想,还真是。
同意了。
还叮嘱道:“你在这边照顾老人,要是她渴了就给点水,要是想尿了你就把尿盆拿给她。”照顾老人没那么容易的。
“姨妈,我都知道的。姨父这会说不定都要去火车站买票了,您快点回去拦着他。”于月莺心里急。
杜母也急。
她跟贺家讲好的,月莺不管怎么说,必须在这边呆到11号。
总要相看的。
不能食言。
杜母怕杜父真去火车站买火车票,从医院出来后,直奔火车站。
找了火车站这边没找着人。
她找了火车站工作的同志查了一下去松县的票,知道是晚上七点的,顿时松了口气。
晚上七点,老杜就算来了这也不会买这趟票的。
之后,杜母就回了家。
“二弟?”杜母看到杜父的弟弟,杜有军,在部队当军医。
怎么突然回来了?
“大嫂。”杜有军还是很敬重这个大嫂的,他一家人都不在这边,平常哥哥在上班,杜家里里外外都是大嫂操持。虽然平常大嫂跟他妈有些矛盾,但是在大事上面,大嫂还是做得挺好的。
像这次,爸妈在医院住着,大嫂跟老五都在那边照顾着。
杜母看到杜有军,突然想到了医药费,来得好。
她道,“爸怎么出院了,医生说该多住几天的。”又说,“妈那边的片子出来了,医药说是骨裂,回来静养就行,平常不要走动,多歇歇就等骨头长好就没事了。”
杜有军听后放心了。
“你哥呢?”杜母四处看着。
难道去火车站了?
“他让我在家照顾爸,他去医院看妈了。”杜有军道。
“走了多久了?我还说让他去老卫家借个板车,把老太太从医院拉回来的,不然等会老太太可不好走回来。”杜母念着,“这怎么走得这么急。”
医院到杜家远得很,要是老杜要把她老娘背回来,这老腰还要不要了?
杜有军站起来,“大嫂,那您留在家休息一会,我去卫哥家借板车。”
他知道卫哥家在哪。
“好。”
杜母答应之后,想到了在医院照顾老人的于月莺,便道,“我娘家,妹妹的亲闺女,在这边住了一阵,刚才她跟我换了班,在医院照顾妈。”
她低声说,“你哥说家里人多,想让她回去。我瞧着孩子懂事,给说了一门亲事,11号跟人见面,你劝劝你大哥,让我外甥女多住几天。”
杜有军想了一下说词:“我劝劝大哥,到时候行不行还得看大哥的。”
大哥说让大嫂家的亲戚回去。
这可不像大哥的做派,兴许是那亲戚做了什么事。
“有军,你大哥最听你的话。”杜母道,“你说他肯定答应。”
“大嫂,那可没有,大哥一向听你的。”杜有军不等杜母再灌迷魂汤,把医药箱放到杜爷爷的屋,“爸,我去医院接妈回来。”
“去吧。”
杜爷爷送杜有军到门口。
等人走了,他搬了把椅子,坐到院子里,等孩子们回家。
派出所。
又一下午过去了。
杜得敏喊了半天,终于把看守的民警同志叫过来了。
“同志,我能走了吗?”
“不能。”
案没结呢,也没消,走什么走。
“我大哥没来吗?”
“你家人没来。”
杜得敏不敢相信,“这不可能,大哥说会过来接我出去的,为什么?”
民警:“你们偷窃的财务数额没有补上,还想走?”
没这回事。
四人搬家,偷了东西,至于哪几个偷的,哪个没偷,那谁知道?
像这种爱小偷小摸的人,嘴里就没几句实话。
杜得敏坐在黑漆漆的看守室,心里渐渐发冷。
机修厂。
可算是把活干完了。
赵师傅喜滋滋的带着异形零件去交工了。
杜思苦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等恢复精神了,就去鹏子哥了。
一车间的质检,哪呢?
杜思苦问了人,说往里头直走,再右拐。
她顺着走过去,眼看着快要到了,就看到在车间角落躲懒的肖哥,脸上盖了蓝色的工帽,正在那眯觉呢。
“肖哥。”
肖哥睁开眼睛,看到是杜思苦,这才揉着眼睛坐了起来,“有事?”
“对,我跟凤樱同志说好,要买十斤棉花。”杜思苦只提到凤樱两个字,肖哥的眼睛就亮了,整个人都醒了。
杜思苦说,“我朋友她们也想买一点,我想去纺织厂跟凤樱同志谈一谈,你那辆自行车能不能借我用用?”
肖哥立刻就说了,“小杜,你看你忙得很,这事交给我吧,我保证跟你把话带到。”
他去就行了!
小杜去凑什么热闹!
杜思苦:“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不是忙着吗,”肖哥往车间门口瞅,“我刚才还看到你在车间门口贴什么东西呢,你看你多忙啊。”
肖哥一副你不用跟我客气的样子,“咱们谁跟谁啊,你甭气,我去帮你说。”
杜思苦:“这事不急,等回头……”
“我晚上就过去。”肖哥往外走。
“天都黑了,纺织厂也下班了,你晚上去干嘛啊,能找着人吗?”杜思苦听得头疼。
“也是,我明天请假过去。”肖哥改主意了。
早上去,聊完正事,中午请凤樱吃饭,再给她看看自己的新形像。
多好。
杜思苦是真想跟肖哥借自行车的,她想明天中午回家一趟,又不想请假。
公交车不赶趟。
骑自行车最方便。
可惜,肖哥的自行车明天要用。
“肖哥,三十斤棉花,知道吗,不能少了。”杜思苦叮嘱。
“知道!”肖哥再加二十斤,五十斤。
“对了,肖哥,”杜思苦还一件事,毛线卖完了,钱还没给肖哥呢。
她掏出钱跟布票。
一共六十七块钱,跟六十七市尺的布票。
“毛线卖完了,这是钱跟布票,你数数。”
卖完了?!
肖哥震惊的看着杜思苦,“我记得我是昨天才把毛线送过去的吧。”中午送的,对吧。
才一天,就给卖完了?
这供销社也没有杜思苦卖得快啊。
“对,卖完了,有两个给的成本价,另外的几个加了一块钱。”杜思苦说完往里面走,“我去找鹏子哥。”
赵师傅的事得跟鹏子哥说一声。
“小杜,你来车间真是屈才了,你该去机修厂销售处啊。”肖哥一边摇头一边数钱。
这卖东西回本真是快啊。
钱跟布票有了,明天又可以去买东西了。
肖哥高高兴兴的把钱放到兜里。
杜思苦在质检这边找到了鹏子哥。
他的脸色极差,神情也有些恍惚。
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杜思苦慢慢走过去,赵师傅的事现在不能提,或者说,不能去了。
鹏子哥状态不对。
“鹏子哥。”杜思苦喊了他一声。
鹏子哥看到杜思苦,勉强一笑,“老赵刚才找过我了,他说你干得很好。”老赵说想收杜思苦当徒弟。
老赵是五级钳工。
杜思苦道:“他说忙不过来,你不在,没人带我,他就让我帮着干了点活。”
鹏子哥看着杜思苦,“老赵手艺挺好的,跟着他能学东西。”
他这手,如今还能不能升到四级钳工都是两说。
杜思苦:“鹏子哥,我不缺师傅,您放心,赵师傅那边我不会去的。等你调回来,我跟着你学。”
“小杜,你不用这样,我这手……”鹏子想到了家人说的话。
杜思苦:“你这手上的伤不是恢复了吗?怎么,用起来不灵活吗?要不要去医院再看看?”
上次那伤口不是说没伤着筋脉吗。
“唉。”鹏子叹气。
杜思苦突然想到了自己预留的那个拖拉机培训的名额。
要不,给鹏子哥?
反正顾主任是交给她负责的。
“鹏子哥,你知道厂里开办的拖拉机培训班的事吗?”杜思苦问。
拖拉机培训班?
鹏子还真不知道,他只知道厂里最近在动员职工跟职工家属们去参加扫盲班。
学认字。
“我手里有个名额,能进,你想不想去?”杜思苦问鹏子哥。
正说着。
厂里的大广播响起来:“机修厂的职工同志们,下午好,机修厂的扫盲班今天下午六点半,在职工活动室上课。”
“请大家积极参与。”
广播了三遍。
之后。
大广播又响了起来:“机修厂的职工同志们,厂里开办了拖拉机培训班,一共有五个名额。报名条件如下,小学文凭,会识字。身体健康,胆大心细,报名具体事项请移步机修厂的宣传栏。”
一样报了三遍。
宣传部办事效率不错啊。
杜思苦挺满意的。
既然这样,那二车间跟三车间的扫盲班告示,等会她要过去贴了。
“鹏子哥,我答应宣传部帮着贴告示,你这边忙完了吗?”
“忙完了。”
“走,咱们贴告示去。”杜思苦带着鹏子哥去拿浆糊了。
鹏子哥有了事情做,人一下子精神了。
路上。
他犹豫了一下,问杜思苦:“小杜,你说的那个拖拉机培训班,真能让我进吗?”
“当然了,我跟总务的顾主任挺熟的。”能去。
这事可是杜思苦负责的。
再说了,当初剩六个名额,她去宣传部的时候只说了五个,自个还留了一个呢。
原本是打算给别的部门一点活动空间,没想到,这个名额用在自己人身上了。
鹏子哥脸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他看着自己的手,这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要是能学拖拉机就好了,我想着我这手以后要是恢复不了,还能转行当个拖拉机手。”
钳工是个细致的技术活,手不够灵活,很多活都干不了。
拖拉机不一样,只要好手好脚,就能开。
对手的要求没那么高。
“行,那我就把你加进去了。”杜思苦真没想到鹏子哥会这么在意他的手,说实话,“鹏子哥,我觉得你的手完全没问题,要不您在车间抽空做个零件试试?”
“回头我试试吧。”鹏子哥没什么信心。
他媳妇老说他没用,手废了。
到了二车间。
杜思苦把扫盲班的告示拿了出来 ,鹏子哥帮着刷浆糊。
很快就贴好了。
接下来是三车间。
路上,鹏子哥突然问起了一件事,“小杜,肖哥那红色的布分你了吗?”
杜思苦回头:“分了,分了一半,他说剩下的一半送到你家去了,你媳妇收的。”
肖哥嫌上面的鸳鸯不好,一点都没要。
肖哥的布送到他家了?
鹏子哥完全不知道,他媳妇没提过。
鹏子哥紧紧皱眉。
杜思苦瞧出他神色不对,没多问。
不过倒是多嘴提了一句,“鹏子哥,你这拖拉机的名额的事,先别说出去,等事情落定了,你进培训班了再说,行吗?”
鹏子哥心事重重的点头。
杜思苦再三强调:“家里人也不能说,就算是你媳妇,也要保密,知道吗?”
从这几件事她算出来了,鹏子哥的媳妇不太靠谱。
“好!”
医院。
杜父在病房看到于月莺的时候表情有些不好,这个于月莺爱乱说话。
也不知道她在他妈面前有没有提得敏的事。
很快杜父就知道了。
“老大,你妹子怎么样了,从派出所出来了吗?”杜奶奶拉着杜父的手问。
杜父狠狠瞪了于月莺一眼。
这破嘴,真是爱到处乱说。
于月莺低头。
话确实是她说的没错,那这是昨天说的,今天她可什么都没说过。
“老大,你听见我的话了吗?”杜奶奶急着问。
杜父:“妈,有军回来了,在家里呢。”
杜奶奶眼中一下子迸出惊人的亮光:“有军回来了!我得回家去,医院说我能出院了,这有多少年没见过有军了!”
说着就要下床找鞋。
要回家!
“妈,你等会,我去问问医生。”杜父可不相信杜奶奶说的出院,他爸之前也是那么说的,可医生压根就没说能走,他爸非要出院的。
杜父问过医生,确实能出院回家了。
只不过,这病人是不能走过去的,最好弄个三轮车或者板车送回去。
再不行,就背回去。
反正病人是不能走这么远的路的。
杜父矮下身子,让杜母到他的背上,他背老人回家。
杜奶奶原本急着回去的,可看到老大这样,却不肯走了,“老大,不急。你媳妇回去找你了,估计是没碰上,她知道你没拉板车过来,肯定要去小卫家借的。”
杜父也是杜奶奶的儿子,她一路太远了,她不愿意儿子受这罪。
等了一会。
杜母没来,倒是等来了杜有军。
“我的儿啊!”杜奶奶看到儿子情绪就控制不住了,摸着杜有军的脸,又哭又笑,“你瞧瞧你瘦成什么样了,你媳妇没给你做饭啊?”
又说杜有军黑了。
趁着这会,杜父走到于月莺身边,从兜里掏出买好的火车票:“明天九点的火车,东西收拾好了吧,明天一早你就走。”
弟弟回来了,家里更不够住了。
于月莺脸色惨白,抖着手不敢接。
机修厂。
六点刚过,职工活动室这边就开始来人了。
三三两两的。
先来的人站了前排的位置。
杜思苦是去食堂吃完饭后才来的,前面都没座位了,只有后面有座。
杜思苦挑了最后一排。
她看看这边远一点的地方能不能听到前面讲话,等轮到她讲课的时候也好调整讲话的声音。
说真的,这个活动室挺大的。
起码能坐下二百个人。
职工活动室几乎快满了,还有零星空座。
杜思苦看着前排把她视线完全挡住的光头哥,心里又记下了一件事,她的话到时候得按身高来坐。
差不多高的可以坐前排。
高个子的只能坐后座,不能看不到黑板。
记下。
第55章 055
都回来了!(家人的事)
医院。
杜奶奶出院了。
她坐在板车上, 上面铺了被褥,软得很,一点都不硌人。
两个儿子在身边陪着, 一路上杜奶奶脸上的笑就没停过。
这之前带去医院的东西都放在板车上了,也不需要人提。杜有军跟杜父换着推车, 于月莺跟在板车后面走。
终于到了杜家。
杜爷爷一直在院子里坐着,不时的站在院门口往外头看。
来了。
杜爷爷站起来大步往外走, 肉眼可见的高兴。
“回来了。”杜爷爷看板车不好进院, 把铁门拉开。
“爸,我来。”杜有军不敢让老爷子累着。
这会杜父拉车, 把板车拉到院子里头,尽量挨着门口。
这样好把人背进去。
杜有军半蹲着,让杜奶奶靠过来, 抱着他的脖子,这样好背。
这就么一会跑, 累不着孩子。
杜奶奶乐呵呵的让二儿子给背进了屋, 杜爷爷跟在旁边一块进去。
杜父收拾被褥,卷好准备放进屋。
这板两个回头还要还给老卫的。
于月莺在旁边小心翼翼的站着, 杜父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抱着被褥回屋去了。
杜母在厨房做饭。
家里孩子们也不知道去哪了,一个都不在, 老五不知道是不是上课了 ,今天她就没瞧着人。
还在老三,也不在家。
杜母忙得要死。
身边连个打下手的人都没有。
更别说有军回来了, 这晚饭还得做些好吃的, 不然净吃萝卜白菜了, 那哪行?
就是吧,这肉菜不好弄。
肉票早就用完了,这会去借都不好借。更别说她从医院回来都下午了,不管是供销社还是肉摊,肉早就卖完了。
杜母后来想了个法子。
她厚着脸皮出去跟邻居们借一些好菜回来,像老卫家,过年借肉腌得多,这会家里可能还有腊肉。
还有张婆子家,她女婿听说是什么厂的,跟食品厂有点关系。
这两家杜母都去了,还真给她借着了。
老卫家割了一斤借肉给她,张婆子那边给了些火腿肠,足足四根呢,炒一盘子足够了,添个鸡蛋,火腿肠炒蛋,也算是好菜了。
杜母提着东西回来的时候,碰到小李了,小李听说她家二弟回来了,将国庆没喝完的半瓶酒也给提过来了。
有菜没酒,这哪行?
杜母谢了再谢:“小李,太谢谢你了,回头等我家老杜发工资,请你吃饭。”
杜家这会确实没酒了。
以前杜爷爷床底下可能还藏了酒,烟啊之类的东西,可现在不是被偷了吗。
真是的。
杜母回到家,拿着菜篮子,就往农贸市场去了。
又去那边买了花生米,豆腐,小葱,土豆,都剩得不多了,再迟一些豆腐都买不着了。
她还买了些豆干。
回来后,杜母就马不停蹄的开始洗菜做饭了。
她一直忙到现在就没停过。
锅里的油烧热了,杜母把切好的土豆倒了进去,刺啦一声响,杜母往后退了半步。
“姨妈。”
于月莺回来见没人理她,就自个来了厨房。
杜母心着炒菜,压根就没听到有人喊她。
“姨妈,”于月莺的声音大了些,又喊了两声,杜母这才看到她,“快过来帮忙,你把外头桌子擦一擦,把碗拿到院子里的水龙头底下冲一冲。”
于月莺把火车票掏了出来,递给杜母,“姨妈,姨父把票买好了。”
让她明天就走。
杜母瞧了一眼,“等吃完饭,我会跟你姨父好好说一说的。”
怎么是明天的票,这退票可就不能全额退了。
又损失一笔小钱,杜母心疼得很。
于月莺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姨父让她走之后,她感觉在杜家呆着,哪哪都不自在。
火车站。
八点。
从红光县到阳市的绿皮火车到了。
杜二提着行李下了火车。
他从火车站出来后,没急着回家,倒是去了以前一起的朋友家。
火车上烟味太重,他得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回家。
要是爷爷不好,或许得去医院。
杜二的这个朋友叫孟丁,他长得高,人瘦,腿跟竹杆似的,人送外号细杆。
他是一个人住,他家就他一个儿子,父母去世得早,以前这屋子叫大伯占了去,那会他还在读初中。
后来就没钱读了,后来他在大伯家过得不好,经常挨打,开始挨打得多,后来学会跑了。
这越跑越快,大伯就打不着他了。
他是十七岁的时候碰到杜二的,后来就跟着杜二混。
熟了后,他才把自己的事告诉了杜二他们,家里的东西全被大伯家占去了。杜二他们知道这事后,就帮细杆把屋子给要了回来。
把大伯一家给赶出去了。
后来,这屋子就成了他们五个人的据点。
细杆听到敲门声的时候,还以为是大伯家的两个儿子又来要屋子了。
不想开门。
“细杆,开门。”杜二在外头喊。
细杆以为自己太想杜二了,产生了幻觉,可尽管这样,他还是一把拉开了屋子的大门。
活生生的杜二就站在他家门口。
细杆激动坏了:“杜哥,你回来了!”
恨不得抱上去。
杜二扒开他,“别黏黏糊糊的,我身上味重,等会要去医院,在你这边洗个澡,马上就走。”
“杜哥,你好不容易回来,我找叫小齐他们过来,咱们好好聚聚,喝喝酒。”细杆太高兴了,他们一群人好久都没这么齐过了。
杜二 :“我家里有事,得先回家,聚的事回头再说。”
先回去看老头子死了没。
先回家,老头子没死他爸会说是哪个医院的。
杜二跟杜爷爷不合,可一想到老爷子要是没了,心里怪难受的。
医院。
“出院了,什么时候出的院?”
老五在天黑前赶到了医院,可上去一看,杜奶奶已经出院了,再到楼下一看,爷爷也出院了。
这两老人怎么回事。
还没好呢,都出院了?
老五跟身边的老三抱怨着,“我还说这轮椅奶奶能用上呢。”结果人都出院回家了。
这轮椅真是白借了。
还累得她跑了一整天,还麻烦三哥去接她。
“借都借了,就算出院了,奶奶这一时半会也不好走动,回家能用上。”老三推着轮椅往外走,“你借了几天啊?”
“借了两个星期。”老五跟在老三后面往外走,“我早上去医院的时候碰到钟小青了,才知道她爸是康复医院的,那边有轮椅。”
要不是有钟小青牵线,她还借不来这轮椅呢。
不过老五是学生,这借轮椅得给押金,不然借走了还不还怎么办?
她没钱。
只好找三哥帮忙。
幸亏三哥兜里还有点钱。
钟小青说了,一个轮椅一百块钱呢,押五十,算便宜了。
老五说:“我跟钟小青关系好,她跟她爸说好了,只用交押金,等用完回去,押金就退给我们。”
没有额外费用。
还是钟小青讲义气。
老三:“行了,累了一天吧,赶紧回家吧。”
也不知道家里有没有吃的。
他说完,看了眼身后,“文秀,你说你不好好在家,跟着我们跑什么。”
累吧。
文秀说:“我还以为你去冰棒厂。”
她妈今天肯定回冰棒厂了,她还想回去的。
铁路家属大院。
杜母还有最后一个菜,打个蛋花汤。
她催杜父:“你去外头找找,看老五是不是去哪个同学家了?”这一天了,一个姑娘家到底去哪了。
学校那边说老五没去上课。
杜父道:“兴许是跟老三一块出去了 ,我去院里看看。”
杜有军在杜爷爷那屋陪他们说话。
五六年没见,杜奶奶有一辈子的话跟二儿子说,孙子孙女们好不好,今年过年回不回来?
杜父从屋里走到院子,到了院门口,伸出半个身子往外头看。
左边,没人。
右边,有人来了。
他再一看,这身形,这绿军装,是不是大儿子回来了!
杜父赶紧往外走,想走近些,这样看得仔细。
“爸。”
来人认出杜父了,喊了一声。
真是大儿子杜文回来了!
杜父惊喜不已,手重重的落到杜文的肩上,“是不是老三给你发电报了?”
“老三给通讯室打了电话。”杜文说,“杨莉(他媳妇)身子不舒服,这路程太远,我就没让她回来。”
说到这,杜文赶紧问,“爷爷呢,现在怎么样了?”
“在家呢,走,回家去!”杜父伸手帮杜文拿行李,东西不多,就一个手提的帆布行李包。
杜父看到大儿子,话都多了,“你爷爷看到你,肯定高兴,你二叔也回了。”
一家子人快齐了。
“老二没回来?”杜文问。
刚才他下火车出站的时候,看到前面有个人特别像老二,不过那人走得太快了,他追出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人影了。
杜父叹了口气,“这小子跟你爷爷怄气呢。”
说起来,“老二也不知道分到哪了,这想传消息过去那没法传啊。”又是乡下地方,莫说电话,电通没通还不一定呢。
杜文跟着父亲回了家。
进了屋,杜父朝厨房喊道,“彩月,阿文回来了! ”
没过一会,就见杜母拿着锅铲跑出来,看到大儿子,鼻子发酸,上前去用手摸了又摸,真是她儿子回了!
不是做梦!
糟了。
这饭是不是做少了?
杜母一把扯下围裙,“你把锅里的汤倒到汤碗里,我去食堂看看,那边还有没有什么菜。”小朱(胖婶,铁路食堂的)这会应该还在食堂吧。
儿子回来了,之前腊肉火腿肠不够吃了,要是有排骨才好呢。
小朱有个亲戚在肉联厂,不知道那边还有没有肉。
杜父赶紧拽住她,“明天再去了,这天都黑了,屋里的菜够了,不行你去跟隔壁借几个鸡蛋,给老大煎蛋吃。”
还往哪找菜啊。
杜母一听也是,转头去了沈家。
出来时手里端着两个大碗,一个碗里头有鸡肉鸡汤,这是隔壁刘芸给儿子沈洋补身子用的,刚出锅的。
另一个大碗里是米饭,沈家的饭煮得多,吃的人少,就匀了一些给她。
杜母去得巧啊。
她喜滋滋的回来了,“得亏沈洋在家,要不然咱阿文还喝不到这鸡汤呢。”
哟,老三跟老五也回来了。
杜母把两个碗放下才发现不对,老五边上是文秀,老三后面那个是谁?
“老二!”杜母的嗓子几乎要喊破了。
她家老二回来了!
屋里。
杜母的声音太大,屋里杜爷爷都听到了。
像是说老二回来了。
他没听清,侧头问杜有军:“刚才你大嫂是不是说老二回来了?”
杜有军站起来,拉开门,看了一眼,“是老二回来了。”
杜爷爷猛的站起来,抬脚就往外走。
“爸,你慢些。”杜有军跟在后面走去。
他有五六年没回来了,压根就不知道两年前杜二跟杜爷爷大吵一架,离家的事。
杜爷爷这边从屋里出去,正好老五推着轮椅往这边屋子走。
杜有军看到轮椅就停住了,“小五,这哪来的?”
还弄到轮椅了。
这轮椅可不是每个医院都有的,更别说一般人家了。
“我同学她父是康复医院的院长,我找她帮忙借的,”老五堆着轮椅子往杜奶奶屋里走,“五十块钱押金呢,这钱还是我三哥跟人借的。”
杜有军听了后,从身上拿出钱包,拿了五张大团结出来,递给老五,“拿着。”
“二叔,你真是太好了,我可收了!”老五嘴甜得很,“我就知道您最心疼奶奶,这次也是你最先回来的。”
钱她收了,回头让三哥拿去还了。
至于押金,等还轮椅的时候再说吧。
杜有军笑,“行了,跟二叔客气什么。”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杜爷爷,正在跟杜二说什么,这小武(老二杜武),从小就不服管,大了还是一样。
杜有军觉得这样的孩子其实挺好的,在外头吃不了亏。
“奶奶,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老五推着轮椅去给杜奶奶献宝了。
她还叫上了二叔,把杜奶奶扶上了轮椅,然后从屋里推了出来。
杜奶奶抱着老五,“我的乖孙,就数你最疼奶奶,这一天跑累了吧。”杜奶奶悄悄跟老五说,“等会我给你拿零花钱。”
她就说老五没白疼吧,关键时候还是老五靠得住。
“有军,你推我去桌边,我在那边跟大伙一块吃。”杜奶奶能出去了,高兴得很。
孩子们都回来了,这样的热闹,多少年没见了。
外面。
杜二的头发被杜母弄乱了,刚拔正,杜爷爷背着手过来了。
“瞧瞧你这头发,怎么不去剪剪?”杜爷爷又说杜二的衣服,“你都下乡了,还穿这样的好衣服,能下地干活吗?”
他说习惯了。
杜二上下打量了一下杜爷爷。
老三电报上说爷爷病重,这瞧着不是挺好的吗,他都怀疑是不是老三跟爷爷一起诓他回来。
可看到二叔跟大哥回来了,又觉得应该不是。
杜爷爷见杜二不理他,心里不得劲。
这二年不见,还生分了。
不就是吵了一架了,这家伙还挺记仇。
杜爷爷其实想过,“老二,你要是真想当警察,回头我跟小肖说说,明天你见见他,咱们把这事安排了。”
这算是服软了。
杜二怀疑眼前的杜爷爷是不是被人调了包。
刚才老头子说什么,给他安排工作?
还明天?
杜二:“爷爷,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脑子没好。”他话刚出口,就被杜父敲了一脑嘣。
杜父黑脸:“你爷爷早上才出的院,你别刺激他,他这病一刺激人就不行了。”
这小子就是讨打。
杜爷爷倒是笑呵呵的,“没事,他就这德性。”
听习惯了。
“我在那边当知青挺好的,暂时不想回来。”杜二说。
杜母端着菜出来,听到了,劝老二:“老二,派出所的工作,多好啊,你听爷爷的。”派出所可是铁饭碗,多好的事啊。
以前想安排老爷子都不给干啊。
这傻小子,是不是不知道现在有养家糊口的工作有多难啊。
“我户口转到乡下了,转不回来了。”杜二随口道。
“这怎么可能转不回来,有工作就能转回来,老四就把户口转到工作单位了,”杜母找老三,“你明天去把老四带回来,让她跟你二哥说说这户口的事该怎么转。”
这老四迁户口多快啊。
几天就好了。
杜二惊讶得很:“老四找着工作了,还把户口迁出去了?”
哪跟哪啊?
老四还是他印像里的那个老四吗?
那丫头不是天天在家帮着干活吗,他妈说什么就是什么。
快养废了都。
老五说道,“二哥,我姐上个月从上铺摔下来了,摔了头,后来性子就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她觉得她姐现在这样挺好的。
有干劲。
杜二明白了,这是把脑子摔好了。
“都坐,吃饭了。”
长凳能坐八个人,这次家里的几个男的,还有杜奶奶上了桌。
杜母她们四个女的摆了张小桌,在旁边吃饭。
椅子不够坐,没办法。
老五没客气,把鸡肉、火腿肠、还有借肉都分了一小半装到盘子里,端到小桌这边来了。
桌虽然分了,但是菜也得一样。
不然凭什么男的那桌有,女的这桌就不能吃?
杜父跟杜有军都没敢让杜爷爷喝酒。
几个小辈们碰了几杯。
杜爷爷看着儿孙辈齐聚一堂,满足得很,“明天咱们拍个全家福吧。”
孩子们都回了。
明天让老三去把老四接回来,再,把得敏带回来。
杜家一家人,去照相馆,拍个全家福。
挂在墙上。
等孩子们走了,这看着照片,他也有个念想。
机修厂。
扫盲班的课,原本计划是八点结束,可到七点半的时候,朱安的嗓子就不行了。
讲了一个小时的课,嗓子哑了。
后来还是顾主说的下课。
“那字你学会了吗?”
“我肯定是认得的,机修厂嘛。”认得是认得,但是写就不一定了。
“剩下的字呢?”
“那么多我哪记得住啊,太费脑子了。”
今天扫盲班教了三十个字。
不光教怎么读,还教怎么写。
人字,一撇一捺。
杜思苦等前面扫盲班的同学走完,她才起来。
杜思苦总结这节课的经验:
光教认字不行,还得留作业。
教课的时候再抽查几个人,让他们上台把字写出来,念出来。
要不要制作一些简单的试卷?
教几节课之后随堂测试?
杜思苦的嘴角有些压不住了,让人考试做试卷怎么这么开心呢?
朱安在讲台边喝水。
之前他真不知道一直讲话会这么累。
今天是扫盲班的第一节课,顾主任也来了,他不光听了朱安的课,还观察着下面学习的那群人的反应。
还不知道今天大家学得怎么样,吸收了多少知识。
朱安看到杜思苦了,他拍了拍正在看备课本的顾主任,往门口指了指。
“小杜。”
杜思苦都走到门口了,正准备回女工宿舍休息呢,结果硬是被顾主任叫过去了 。
没想到顾主任也在呢。
她在后排,谁也没看到。
顾主任问杜思苦:“你觉得今天的课有什么改进的吗?”
杜思苦看了眼朱安:“我觉得是这样,要不要给老师配个大喇叭,或者,下次扫盲班人不要这么多。咱们挑选一下,零基础的一个班,他们从头学习。认字的再一个班,或者上过学但想学东西的,分到技术班。”
分开学。
人的学习能力是一样的。
“这怎么分呢?”顾主任问。
“考试啊,我们出套试卷,或者跟小学那边借一套。”杜思苦对这事很上心。
她想了想,“咱们不是有五个教扫盲班的老师吗,大家抽个空聚一聚,商量一下这以后的课怎么上。”
顾主任:“我回去想想。”
大家都不是一个部门的,想聚到一起,得想个办法。
或者,下班时间。
顾主任道:“要不明天中午一起吃个饭?”大家认认。
杜思苦:“主任,我明天中午得回家。”跟三哥说拖拉机培训班的事。
当然,明面上的理由是,“我去看看我爷爷。”
顾主任:“行,那就把时间改改。”
小杜的脑子好使,有她在,事情就好办一些。
“主任,厂里有自行车吗?”杜思苦:“能不能借我用用,就明天中午。”要是没车,她只能请一点假了。
可顾主任说她的假没了。
顾主任:“自行车被二车间的借去了,现在没有了,这样吧,你提前一小时走。”
“好。”
时间不早了,很快就散了。
杜思苦回去的路上一直在琢磨顾主任的话,自行车被二车间的人借走了,不会是舒师傅吧。
次日。
派出所。
杜得敏被放出来了,外头的阳光格外的刺眼。
杜家没来人。
路丽珍昨天晚上就走了,她丈夫送钱过来了。
小郑也是。
杜得敏没人管。
早上小程他大哥程继明过来把钱的窟窿填上了,杜得敏跟小程这才出来。
“哥,你管她做什么。”小程拽着程继明,不让他哥过去。
“放手。”程继明是知道弟弟的德性的,这次肯定又是弟弟犯事,连累别人了。
他走到杜得敏身边,“同志,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我送你去卫生所看看?”
又问,“还是送你回家?”
回家?
回什么家,她哪有家。
杜得敏摇头,“我不回家。”不回杜家。
她没家。
杜得敏这次是真没想到,她爸跟大哥会这么狠心,不管她。
不就是六十块钱吗。
她难道还比不上六十块钱吗?
杜得敏走了两步,只觉得天眩地转,整个人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这两天杜得敏在派出所没吃东西,派出所每餐都送了饭,只是她没胃口,一口没吃。
这会可能是饿。
“同志,同志?”
第56章 056
……
铁路家属大院。
杜爷爷一大早就起来了, 穿上了只有过年才会穿的中山装,还把帽子给找了出来,一大早就穿得整整齐齐的。
今天要去照相馆拍全家福。
儿子孙子们都回来了。
杜爷爷跟吃了大补丸似的, 精神百倍。
“老三,你去把老四接回来, 坐公交车去,快一些。”杜爷爷大方的给杜家老三拿了车费, 早餐的费用, 零花钱,足足给了五块钱。
“爷爷, 你是不是给错了?”杜家老三数了又数,这可是五块钱啊。
谁家零花钱这么多?
“拿着!”杜爷爷没给错。
这钱就是给老三的,老三这几天忙里忙外的, 他都看在眼里。
都是好孩子。
“那我去了。”杜家老三收了钱,就往外头走, 路过沈家的时候, 往院里看了一眼,沈哥的自行车不在。
是不是骑着上班去了?
这几天杜家事情多, 也顾不上别人。
老三吃腻了食堂的早饭,决定去外头买的别的吃, 他记得隔着两条街有一家卖的面特别好吃,汤底说是骨头熬的。
杜家, 屋里。
杜母跟杜父因为于月莺的事发生了争执。
“月莺今天不能走,这太急了,跟贺家约好11号相看的, ”杜母直接说了, “这事是我应的, 要是月莺走了,我怎么跟贺家交待?”
又说,“你知道大富她妈那人,死了丈夫之后要强得很,我再食言,她以为我瞧不起她家呢。”
杜父头疼:“你自己瞧瞧你娘家那于月莺干的那叫什么事,得敏在派出所的事,老三都知道要瞒着,她倒好,张口就跟两老说,我爸我妈什么情况她不知道啊?”
要不是手边有药,估计他爸又要倒下了。
这姑娘心眼不好。
杜母:“那是有口无心,你一个大男人,跟小辈计较什么。”
杜父:“你自己摸着良心想想,她去过医院几回?”
“后来不是去送饭了吗。”杜母糊弄着,“老杜,她是乡下长大的,见识浅,不懂人情事故。咱们就跟别小辈计较这事了,行吗?”
杜父:“要是你爸在医院,你哥进了派出所,你爸这会受不得刺激,她回头就跟你爸说你哥的事,你怎么想?”
算了不是一两句话的事。
这个比方一出,杜母不说话了。
杜父想到贺家,到底是退了一步,“最迟把车票改到明天,等会你就去跟贺家说,咱们家人都回来了,家里住不下,小于要回老家了,要是贺家这相看的时间能改到下午,那就见见。要是改不了,那就算了。”
那就是缘份不够。
杜母想了想,答应了:“行。”
哎呀,她得去找小朱,买肉的事!
去迟了可就没有好肉了。
两个儿子多久没回来了,怎么也得熬锅排骨汤给孩子们喝啊!
杜母顾不上跟杜父说话了。
出门就往杜奶奶屋里走,“妈,你这边还有肉票吗?”
杜有军正帮着杜奶奶坐轮椅,听到这话,从手上掏出了十斤肉票,递给杜母:“嫂子,这些你拿着。”
杜母又惊又喜:“有军,你哪来的这么多肉票啊!”赶紧收了。
这下不用去找小朱了,有肉票,直接去肉摊那买就行了!
“部队福利好,往常除了往家里寄的那些,我们自己也留了一点。”杜有军笑着说。
他跟媳妇是双职工,大女儿结婚了,小儿子今年也参军了。
家里没什么负担。
杜母看了杜奶奶一眼。
老太太嘴可真严啊,二弟这些年年年往家里寄东西,这是一个字都没露啊。
就藏着吧。
杜奶奶没说话,只是掏出了十块钱,递给杜母:“拿着吧。”
杜母不客气的接了,“我去买菜了。”
这么多张嘴,光是吃饭,一天就得花不少钱呢。
杜母走后。
杜有军问杜奶奶:“妈,大哥的工资没给大嫂吗?”
怎么还向老人要钱。
杜奶奶叹了口气,“家里人多,就你大哥一个人的工资,也只是勉强够用。”
尔后又说,“你妹妹搬过来,没给家用。”
平常都是她补贴。
杜有军明白了。
主要是还是人太多,负担重。
正说着,杜爷爷进来了,“有军,跟我出趟门,去见见小肖。”杜有军跟肖虎山关系不错。
杜奶奶听了,怕杜得敏跟杜爷爷再吵起来,“老头子,你就别去了,让有军去。”
得敏离婚的事老头子知道了,要是骂孩子,得敏可受得了?
本来,得敏在派出所没出来,这受了委屈,再骂,还不知道要哭成什么样。
杜奶奶一会心疼女儿,一会又担心杜爷爷。
杜爷爷:“我就去看看,我不说她。”
婚都离了,这会说有什么用呢。
再说了,他找小肖也不全是为了得敏的事,还有老二工作的事呢。
他年纪大了,还还不知道能活几年呢,以前他总觉得,孩子们要是有出息,能自己挣个前程。
话是没错,可是老二这工作,是他错了。
那是老二凭工事拿到的工作。
唉。
怪他。
杜爷爷背着手出去了。
杜有军跟着出来,“爸,等我一会。”他回屋拿了军用水壶,去外头打了水,壶里先倒热水,再倒凉白开。
摇一摇,混匀了就成了温水。
杜爷爷就等了一会,转头看到正要出门的杜父,又吩咐事:“有胜,你去照相馆,跟老板说一说,把饭后的时间留给咱们。”
吃完中饭,去照相。
“好。”杜父迟疑片刻,“得敏那?”
“我跟有军去。”
杜爷爷道。
杜父放心了,问杜有军:“爸的药带了吗?”
杜有军拿着呢。
冶心脏的,冶脑子的药都他带着了。
不光带药了,他还带了军用水壶,都备好了。
杜爷爷背着手走在前面,杜父跟在后面,叮嘱杜有军:“得敏在派出所呆了这么久,肯定心里有气,等会你先去见她,等发完脾气,再带她去见爸。”
杜有军嗯了一声。
心里却想:杜得敏还有脸发脾气?
屋里。
于月莺心惊胆颤的听着外头的动静,生怕杜父推门进来,让她去火车票。
她还住西屋。
昨天家里人多,昨天文秀跟老五都在是西屋睡的,上下铺睡了两人,之后又搭了个床板。
老五睡的床板。
至于老五之前住的屋子,还有杜小姑的屋子,四个男的住着,至于怎么分的于月莺不知道。
于月莺等了又等,一直没人过来。
她从窗户往外看。
就看到杜二,应该是二表哥,杜二比她大一岁。
大表哥跟二表哥一块出门了。
外头的动静小了,人好像都走了。
姨妈呢?
于月莺听到了杜奶奶跟文秀说话的声音,过了一会,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杜家人都出门了。
机修厂。
杜思苦早上出门看到了肖哥送来的红布,纺织厂给的那个,绣了鸳鸯的。她想着今天要回趟家,要不要把这红布料裁一些带回去。
一匹布有三十多米,她分到了一半,十四米呢。
一件衣服只需要一米多的布。
棉衣多点,二到三米就行了,剩下的布怎么办?
做裤子会不会太红了?
还是把布料裁一些,留一半,剩下的带回家去。
说干就干。
“秀红,你先去食堂吧,我这边有点事,等会自己去。”杜思苦找宿管张阿姨借了剪刀,往中间一裁。
左右两边的布料差不多。
她看着布料太多,又给裁了,大概四米的样子。
这不多不少,正好送回去给老五做衣服。
杜思苦把布装好。
之后锁好门,去食堂吃饭了。
出来的时候,她碰到徐丽莲了,徐丽莲正跟人一块在宣传栏前面看告示呢。
“小杜。”徐丽莲也看到杜思苦了,过来了,“告示你看到了吗,拖拉机培训班,不知道让不让女同志参加。”
这事杜思苦知道啊。
她写的啊。
“上面没写不让参加,那就是可以参加。”杜思苦道,“只要有本事,一视同仁。”
徐丽莲打量着杜思苦,过了一会,凑过来小声问,“告示上写的杜同志,不会是你吧。”拖拉机培训班的事宜,联系杜同志。
杜思苦:“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嘿。
小杜没说不是,那就是了。
徐丽莲明白。
“你要参加拖拉机培训班?”杜思苦问她。
徐丽莲赶紧摇头,“我闻不得汽油味,柴油味也不行。”不是她,是别人。
是个女同志。
“什么时候开始啊?”徐丽莲又问。
她是帮人打听的。
“过两天吧。”杜思苦说。
今天她有事。
周三还有扫盲班,这两天肯定都是不行的。
不早了。
得去上班了,杜思苦赶紧往车间走。
鹏子哥又调回来了,他还想再试试,虽然质检的活更轻松,但是他干了钳工这么多年,有感情了,舍不得。
他接了今天的任务,开始干活。
杜思苦在旁边打下手。
赵师傅今天又过来找杜思苦了,这次不是异形零件了,而是要出个任务,罐头厂那边的机器坏了,赵师傅要过去修。
他本来想带杜思苦过去赚个外快的。
“赵师傅,我今天中午得去医院看我爷爷。”杜思苦说。
这理由正大当明。
赵师傅只好另外换了人。
等赵师傅走了,鹏子哥才说:“罐头厂那边挺大方的,你要是去了,起码能拿两瓶罐头回来呢。”还不说另外的工钱。
这波亏了。
杜思苦:“鹏子哥,我十一点就走,跟顾主任说了,真回家。”
没骗人。
这样啊。
鹏子哥点点头,开始认真干活。
杜思苦拿着工具,跟着学。
她上手很快。
不过到底是干这行的时间短,速度还是比鹏子哥慢多了,要是想追上鹏子哥做零件的速度,那她做出来的东西就会更出糙一些,零件还是要细细打磨的。
机修厂,门口。
杜家老三到了,熟门熟路的去了门口的保卫室:“同志,我找杜思苦。”
保卫科的认得杜家老三,小杜家里又来人了。
保卫科的同志倒是为杜思苦捏了把汗:“你家老人没事吧?”
不会是来通知坏消息的吧。
“好多了,”杜家老三道,“我家大哥二哥回了,住不了几天就要走,我爷爷想让老四,就是杜思苦回家去,一家人聚一聚。”
拍全家福的事就不必说了。
没事就好。
保卫科的同志道:“你在里头等一会,我去帮你把人叫出来。”
“我在门口等就行了。”
保卫科的同志很快就去了一车间,保卫科的人眼睛都特别好使,很快就找到人了:“小杜,你家里来人了,说让你回去一趟。”
杜思苦很惊讶,很快就担忧起来。
不会病情反复了吧。
袁秀红在仓库,她这会过去应该来得及。
保卫科的同志看杜思苦神色不对,赶紧说:“你家长辈没事,说是你哥哥回来了,要聚一聚。”他小声提醒,“等会请假的时候可不能这么说。”
杜思苦放心了。
没事就好,这下不用麻烦袁秀红了。
“我跟顾主任请了假的,”杜思苦拿出批条,“你看看。”
保卫科的同志瞧了眼,一个小时的假。
算了算了,睁只眼闭只眼吧。
“多谢,等会我要回趟宿舍,你让我……是我哥来了吧。”
“是你哥。”
“那你让他多等一会。”
杜思苦跟鹏子哥说一声,离开了一车间。
之后回了女工宿舍,拿上早上裁好的红布,布用东西包着了,昨天余凤敏给她还留了一点点笋干,一块带回家去。
苹果还有一个。
杜思苦带上了,等会给三哥吃。
她一路跑着去了机修厂门口。
杜家老三在门外头看到杜思苦了,“你慢点,不用跑那么快。”等会坐公交车回家去,又不急。
保卫科的人把杜思苦放出去了。
假条刚才看过了,这会不查了。
杜思苦出来后,跟杜家老三一块往公交站的方向走。
大苹果藏在衣服里,等走远了再拿出来,不然让保卫科的同志看到,不好。毕竟这苹果是沾了顾主任的光,一般员工可吃不到的。
“三哥,家里谁回来了?”
“大哥,二哥,还有二叔,全都回来了。”杜家老三道,“那天爷爷重病,我就给他们单位打了电话,发了电报。后来爷爷好了,我原打算再跟他们单位说的,后来忙忘了。”
都接到口信,就全回来了。
杜思苦拿出一个大苹果,递给三哥,“三哥,你瞧,我专门给你留的。”当然,要是三哥今天没来,那她肯定就自己吃掉了。
要是把苹果带回家,那就只能分着吃了。
“哪来的?”
“国庆单位发的,可不是每个人都有。”杜思苦道,“你可别跟到外头说。”
杜家老三拿着大苹果,想了想,“要不还是拿回家吃吧。”
切成小块,敏人都能吃上一块。
杜思苦:“随你。”
苹果交给三哥了,三哥想分着吃那就分吧。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三哥,我们厂要办一个拖拉机培训班,我们顾主任说让我负责的,我跟他提了你的事,他说可以把你加进来!”杜苦思高兴的跟杜家老三说了拖拉机培训班的事。
杜家老三愣住了。
半天,才反应过来:“真能去?”
杜思苦点头:“当然,一共十个名字,我要了两个,一个给你,一个给我车间的师傅,顾主任要了三个名额。还有五个名额,从厂里头选,这个就是公平竞选了。”
这做事谁没点私心呢。
杜家老三心里很激动。
但很快他就冷静了,“老四,这事不会连累你吧。”
“不会,这有什么可连累的,别人要是问,就说你是外来培训的。”杜思苦随口一说。
公交车来了。
两人上了车,杜家老三掏的车费,不让杜思苦出钱。
派出所。
杜爷爷见着小肖了,老二的事办得很顺利,这边的工作证明给开了。
小肖一听说是杜二要来这边工作,特别欢迎。
杜二之前可是分到刑侦队了,那可是刑警,不管是脑子还是体能,样样都是拔尖的。
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没去成。
既然杜二愿意来他们这个派出所,再好不过了。
“杜叔,这事只能这样,先给杜武办个临时的,等立了功,再转正。”肖队长说,“不过您放心,以杜武的本事,转正不难。”
杜爷爷点点头,“就这样挺好。”
之前错过机会,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杜二的事办好了,杜爷爷又问起起杜得敏的事,“偷窃的案子,剩下的那点钱就算了,你让得敏出来吧。”
肖队长惊讶:“得敏早上就放出来了,她没回家?”
他还跟所里的人打了招呼,除了不能出去,吃的喝的都跟他们食堂一样,没亏待过。
杜爷爷皱起眉。
他忽然想起来,他是不是说过让得敏不要回家的话?
他有些记不清了。
肖队长道:“你们等会,我去问问他们。”
肖队长去找了负责这事的人,很快,就有结果了。
他回来了。
“杜叔,他们说早上得敏在派出所门口晕倒了,后来咱们同志把人送到卫生所去了,现在不知道还在不在那边。”肖队长说,“那个卫生所离这有三条街,要不你带你们过去吧。”
杜有军道:“虎山,我们自己过去就行,你好好上班。”
“好,有军哥,回头一块喝酒啊。”
“行,回头见。”
杜有军除去坐火车的时间,能在家呆七天呢,现在父母没事,他也想着跟老朋们聚一聚。
卫生所。
杜得敏在这边打吊瓶。
医生一会说过度忧思,精神不振,一会又说营养不良。
本来医生是开了点药,准备让杜得敏回家去吃的。可杜得敏醒了后,躺在卫生所的病床上,望着屋顶,不说话也不走。
别人跟她说话,她跟没听到似。
医生一看这样,也不放心让她走,又加上送病人过来的那位男同志说要打点营养针,他就给开了。
杜爷爷跟杜有军找到这的时候,吊瓶已经打完一瓶了,第二瓶还剩一小半。
杜得敏难受,这会心里堵得慌。
不想跟人说话。
她什么都不想干,就想这样躺着。
她太委屈了。
她搬个家招谁惹谁了,就被派出所关起来,这抓错人了,家里人也不来帮她。还不管不问的,她真不明白大哥跟爸妈怎么这么狠的心。
这亲情难道是假的吗?
这些年来的关心是假的吗?
“杜得敏。”
谁在喊她?
杜得敏缓缓转过头,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二哥?
爸?
杜得敏一下了就坐起来了,看到亲人了,这心里就更委屈了,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她一边擦眼泪一边扭过头哭,“你们还来这里做什么,你们不是不管我了吗?”
杜爷爷叹气。
这孩子被她妈给惯坏了。
杜有军:“你少闹脾气,打完针跟我们回家。”
“我不回去,那不是我家!”杜得敏脑袋扭得更远了,故意不看二哥跟她爸。
杜有军见了,直接对杜爷爷道:“爸,我先送你回去。”
得敏还有得闹呢。
瞧她说话语气挺冲的,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杜爷爷听进去了,他往外走。
他的身子骨现在不如以前了,不能动气。
杜得敏还以为二哥说回去只是说说的,等没听到动静,她扭过头来的时候,二哥跟爸已经走了!
走了!
竟然就这么走了!
杜得敏原本的委屈全变成了怒火,他们不管她的死活,现在还好意思走!
她扯下针头,追了出去。
“二哥,爸,你们给我站住!”杜得敏气啊,“这事还没有说清楚呢,你们走什么!你们倒是说说,为什么不管我!我不是杜家人吗,我被人冤枉了,你们知不知道!”
她手上的针孔在流血。
卫生所的护士追了出来,拿棉花团按在杜得敏的手上,“你针还没打完呢。”
还把针下来了,这是干什么?
杜爷爷听到杜得敏的质问,慢慢回头:“那你是不是觉得你这婚离得对?离得好?”
“你是不是觉得你妈的腰伤跟你没关系?”
“你是不是觉得,家里所有人都欠你的?”
杜有军听出杜爷爷语气不对:“爸,你别管她,回头我跟她谈谈。”他一边劝,一边赶紧拿药出来,“爸,喝药。”
对!
杜得敏心是就是这么想的,她做得对。
“小郭现在成什么样了,我怎么就不能离婚了?我妈的腰伤是不是她自己摔的?我干什么了?”杜得敏声音越来越大,“我在派出所,你们一个个都不管我,不是欠我的吗?”
周围过来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杜有军直接说道:“怎么欠了?爸妈这两天在医院,你不知道吗?妈是为你办离婚,在街道那边摔伤的吧,爸是被你气晕的,在医院抢救,这两件事没错吧。”
还委屈上了。
第57章 057
……
“妈是自己摔的!”
“爸得病怎么能怪到我头上, 你是亲眼看到我把他气病了?”
杜得敏不服气。
这会的杜得敏跟在派出所的她简直判若两人,之前小程跟路丽珍把脏水泼到杜得敏身上的时候,她气得只会哭。
为辩解都不利索。
要是在派出所有这份能耐, 民警同志估计也会早点让她走。
杜有军听着杜得敏的话,倒也没生气。
跟这种有什么好气的?
气坏了伤的是自己身体, 这个妹妹,四十岁了, 也没见长脑子。
等杜得敏说完。
杜有军才道:“这冤枉气是谁让你受的, 你去找他吵。你长长脑子,爸妈七十多的人了, 年纪大了,你让两老坐着轮椅拐着拐杖去外头给你讨说法?”
四十岁的人了,不说给父母当依靠, 起码不要扯后腿吧。
这年头活着,谁没受过气?
“二哥, 你到底懂不懂, 我要是的家人的关心!”杜得敏觉得二哥压根就听不懂她说的话,她被关派出所, 受了委屈,家里人不为她出头, 还是外人把她保出来的。
这像话吗。
杜有军已经扶着杜爷爷往外走了,听到这话, 回头看了一眼杜得敏:“你要家人关心,那你摸着良心问问,你关心过家里人吗?”
只一味索取关心, 不付出, 除了爹妈, 外头不会有人惯着。
像杜有军,现在是父母在,他会回来,要是以后爹妈不在了,这个妹妹跟他就算是两家人了,到了下一辈,也就是个寻常亲戚。
杜得敏看杜爷爷他们要走,过来紧紧的拽着杜爷爷的胳膊,“爸,你倒是说句话啊,要是我妈在这,肯定不会这样对我!”
说着,又哽咽了。
杜爷爷自己拍着胸口顺气。
“爸!”
杜有军一把甩开杜得敏的手,“你没看到爸不舒服吗,刚才还吃药了。杜得敏,从现在开始你把嘴给我闭上!”
他狠狠的瞪了一眼杜得敏,又帮杜爷爷拍背顺气。
杜得敏被甩得退了几步,没站住,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她怔了一秒,然后扯着嗓子,嚎淘大哭起来。
杜爷爷额头青筋直跳。
杜有军见状,赶紧又把杜爷爷扶回卫生所去了,杜爷爷的病症是情绪激动引起的,可以用镇定剂稍作缓解。
没办法,这边的卫生所药不多。
杜得敏抹着眼泪跟过来了。
这会杜爷爷用了镇定剂,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
杜有军看到杜得敏,脸色一沉。
又来了。
他爸这病是真受不得刺激,他想了想,问杜爷爷:“爸,要不你跟妈去我那边吧,部队那边瞧着远,但是东西都不缺,就让我跟三蓉(媳妇)尽尽孝心吧。”
把他爸留在这,迟早被妹妹给气死。
糊涂蛋。
杜爷爷摇摇头,他在这边活了大半辈子了,不想离开家乡,他死也要死在这里。
落叶归根。
不能死在外头。
杜有军眼神沉了沉,爸不想走,那就只能让得敏走了。
小郭是在农场吧。
那地方倒是挺远的。
公交车到站了。
杜思苦跟杜老三下了车,正往家里走,半路上被人叫住了。
一看,是杜母。
“老三,你赶紧去趟贺家,我这一大早上去买菜忙忘了,你跟你蒋婶说一声,这相看的日子得改到今天下午。”杜母左手提着满满的一篮子菜,右手提着没杀的鸡,还有两条鱼,还有几条黄瓜,一些青菜,一堆的东西。
手都勒红了。
“老四,快过来帮忙拿东西。”杜母连东西带篮子塞给了杜思苦。
真重。
杜思苦自己手里还拿着东西呢,硬接了。
杜老三见了,接过篮子,“妈,哪个蒋婶?”他怎么想不起来了。
“贺大富他妈,姓蒋,”杜母甩了甩酸痛的胳膊,“她家贺大富二十八了 ,还没对象。咱们家月莺,你表姐,不也没对象吗,正好见一见。”
要是合适,就定下来。
“中午不是还要去拍全家福吗,这临时改到下午,来得及吗?”杜老三觉得这时间也太紧了。
就不能缓缓吗?
杜母也没法子,“你爸改的日子,我有什么办法,本来定的是11号。你爸说家里人多,让你表姐先回家去,本来买的今天的票,还是我好说歹说才改到明天的。”
唉。
老杜平常挺好说话,可这次月莺确实多话了,惹着他了。
非把人送走。
杜母后来想到杜父打的那个比方,如果是她爸妈,有人乱说,她肯定要乱棒把人打走的。
那不是丧门星是什么。
表姐要相亲了?
现在没工作,就相亲了。
跟上辈子完全不一样了呢,上辈子学校寄来的工作介绍信被于月莺拿到了,顶了杜思苦的工作,进了纺织厂。
户口也迁过去了。
之后,于月莺就没怎么回过杜家,还是结婚那会,请杜家人过去撑面子。
那会杜爷爷已经去世了,杜奶奶常年卧床。
老三去了煤厂,老四嫁人了,老五上学,只有杜父一个人工作,还有杜得敏这个花钱大手大脚的,家里过得紧巴巴的。
‘记忆’里,杜思苦嫁人后,一直住在沈家,不光如此,她还杜家沈家来回跑,不说家务了,照顾杜奶奶,也有她那一份。
杜奶奶病久了,脾气不好。
“妈,贺家知道表姐家里的情况吗?”杜思苦问。
杜母瞧了她一眼,低声说,“当然知道,贺大富这孩子老实得过头了,年纪又大。这样的男人能过日子,但是指望他有大出息,那是不可能了。”
要不,人家也不会放着本地的姑娘不找,宁愿找外来的。
城里好一点的姑娘也瞧不上贺大富啊。
“他干什么的,有工作吗?”杜思苦又问。
表姐于月莺的眼光可不低,没有正式工作的,她可不愿意。
“当然有,是煤厂的,虽然辛苦一些,但毕竟是正式工。”说到这,杜母表情有些惋惜,“他爸原本是酱油厂的,死了之后,这工作该给他的,可是被他妈给了他弟弟。”贺大富这才去煤厂的。
还是找了好几道人,才谋到的工作。
煤厂!
他是煤厂的!
杜思苦眼睛亮了,“那咱们家冬天买的便宜煤,是找的他吗?”
“不是,咱们家的煤都是卫叔那边送过来的,”这事老三知道,“朱婶之前还给我介绍了煤厂的工作呢,妈不同意。”
卫叔!
爸嘴里经常提的老卫家。
杜思苦弄明白了。
这下,纺织厂保卫科那同志的便宜煤有着落了。
杜思苦心情不错。
下回去纺织厂那边拿棉花,从大门口进的时候,她心可不虚了。
“好了,好了,别站在这说话了。老四,你跟我回家,帮忙做饭。”杜母安排任务,“老三,你去贺家,跟你蒋婶好好说。”
杜母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要是你蒋婶不同意改日子,那这事就算了。”
儿子们回了家,杜母心里高兴呢,她可不想为了于月莺这没影的亲事,跟杜父吵起来。
让孩子听到了不好。
杜老三:“妈,这篮子重,我先帮你们提回去,贺大富家不也是跟咱们家顺路吗。”
都是一个方向。
杜母倒是同意了。
回去的路上,杜母没说话,脑子里一个劲的在想会做什么菜,没买着排骨,买着肉了,到时候做个红烧肉吧。今天碰到大队里来卖鸡鸭的了,她运气好,抢到了一个。
做个鸡汤,就怕家里的锅不够用。
“老四,等会你去沈家借个锅,回头在院里起个火,用三角架,把锅放在架子上,就在院里煮汤,可得看着火。”杜母决定让老四煮汤。
她去厨房做其他菜。
杜思苦:“行。”
在外头煮汤,比在厨房里头切菜炒菜,弄这弄那强。
而且厨房不算大,两个人在里头干活,很挤。
三人往家走。
药店。
杜二拿了些冶胃病的药,他想了想,又拿了些止疼药。
大哥杜文买的是补身体的营养片,还买了麦乳精,一共四罐。杜二见状,又拿了一罐,“大哥,我的这份你帮我一起付了吧。”
“结账。”
两兄弟拿的东西,都是杜文付的钱。
杜二道:“我们大队年底才发钱。”他手上还有一些钱,老三寄过去的,买了来回的火车票,还能剩一些。
不过,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当然不能花自己钱了。
杜文看了他一眼:“不用还。”
杜二笑了,他就知道会这样,还是大哥大气。
出了药店。
回家的路上,杜文犹豫再三,还是跟杜二说了:“你大嫂怀孕了,月份还小,部队那边工资虽然高,但是买不好什么好东西。回头你看看能不能在乡下那边收点野味,给我寄过去。”
“好。”杜二一口答应。
大哥大嫂结婚三年多了,一直没孩子。
之前大哥大嫂还住家里的时候,他妈没少为孩子的事跟大嫂置气。
“你大嫂月子浅,这事先不跟家里说。”杜文叮嘱。
杜二点头,又问,“我听说有些人怀孕吐得厉害,喜欢吃酸的辣的,等我回去打听打听,给你弄一些。”
“好。”杜文从口袋里摸出三十块钱,递了过去,“回头我还要再买些布料,这钱你先拿着,要是不够,写信跟我说。”
杜二没客气,收了。
有钱才好办事,回头他富裕了,以后多给孩子买些吃的用的就行。
一家人,不用那么计较。
铁路家属大院。
于月莺今天勤快得很,衣服泡了洗了,全部都晾天院子里的绳子上了。还去厨房烧了水,把家里的暖水瓶全部灌上了热水。
一早上就没歇过。
她干完也不休息,把从家里带来的干豆角用热水泡了,准备中午做饭用。
这可把坐在轮椅上的杜奶奶看傻眼了。
这几天没见,这小于是转了性子了?
“杜奶奶,你渴不渴,我给你倒茶喝。”于月莺冲杜奶奶笑。
杜奶奶指了院子里的椅子,“你忙了一早上了,坐吧,歇一歇。”倒底是不忍心,瞧瞧这孩子都累出汗了。
不管于月莺是出乎什么目的,但是这活是真的干了。
没过一会。
杜母跟杜思苦提着满满的菜回来了,老三刚才在路口跟他们分开了,他手里的那个苹果也交给了杜母,说中午分着吃。
杜母把大苹果藏到菜篮子底下了,用菜盖着。
“奶奶。”
“表姐。”
杜思苦进来就喊了人,看了一圈,没看到老五,便问,“老五人呢?”
红布料还得给老五呢。
杜奶奶:“她这几天累着了,在屋里补觉呢,你们干活小点声,别吵着她了。”昨天老五给她找轮椅也是跑了一天,昨天晚上三人挤在一屋,估计也没睡好。
可怜老五这孩子了。
杜思苦点点头。
明白。
只是,老五现在在哪个屋睡来着?
于月莺低眉顺眼的过来接杜思苦手里的东西,“老四,这东西重,给我吧。”
杜思苦:“不用,我把东西放到桌子上就行。”
已经到家了。
于月莺听到话,冲杜思苦笑了一下,“那我去帮姨妈了。”说完,跟在杜母身后进了厨房。
杜思苦看了好几眼。
表姐这个样子真少见啊。
上辈子,表姐拿了纺织厂的正式工作后,张牙舞爪的,头抬抬高高人的,都不拿正眼瞧那些没工作的人。
比如,‘杜思苦’。
“老四,你那个朋友没来吗?”杜奶奶问杜思苦,她说的朋友袁秀红。
杜思苦这下看到杜奶奶的轮椅了,“奶奶,你这轮椅哪来的?”
杜奶奶笑得眼睛都眯了:“老五给我借来的。”
杜思苦:“老五可以啊。”这年头轮椅可是少见得很呢。
她几乎都没见过。
老五还能把轮椅子给借回来,有本事。
杜奶奶把老五夸了一顿,夸完,又问起袁秀红,问老四什么时候带她过来。
“她有工作呢,不好请假。”杜思苦道,“我听三哥说爷爷挺好的啊。”应该用不着袁秀红特意过来一趟吧。
杜奶奶指了指自己的腿:“她这膏药好用,回头你拿钱去跟她再买一些。”钱她这里有,说着,叫杜思苦推她回屋,她给杜思苦拿钱去。
杜思苦说:“奶奶,这事不急,我妈让我去隔壁借锅呢。”厨房那边人进人出的,这轮椅推进去又要推出来,不方便。
“奶奶,老五在哪屋?”
“你妈那屋。”杜奶奶道。
杜思苦放下东西,去了杜母的屋,刚打开门,就看到老五起来了,正在穿鞋子呢。
“老五。”杜思苦走过去,把包好的红布拿了出来,“我得了一批料子,有些瑕疵,你看要不要。”
红色的料子,颜色正,就是上面绣的图案有的没那么好。
不过图案是暗纹,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老五刚醒,人还有些迷糊,可看到杜思苦拿来的红色料子,人一下子就精神了:“要!”
这颜色真好看。
“姐,你哪来的?”老五摸着料子,爱不释手。
“纺织厂的。”杜思苦往外走,“我去外头忙了。”
“姐,这料子我能跟我朋友们一起用吗。”老五眼睛的光特别亮。
一起?
什么叫一起用?
杜思苦问:“你是想?”
“做旗帜,做红袖彰,做宣传语,做围巾……”老五看着这么大的料子,乐坏了。
到时候她可以跟朋友们一起,人手一件。
她记得他们一块的还有几个玩得好的没有红袖彰呢。
杜思苦听得心里一噔。
老五……
她不会是参加了 ……
杜思苦:“你仔细看,这上面绣有鸳鸯,虽然是暗纹,便是有图案,做旗帜什么的是不是不太好?”
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她保证,下次绝对不会给老五带纯红色的布料。
绝对不。
老五仔细一看,还真是。
唉。
“姐,你下回给我选个纯正红色的,不要图案的。”老五要求怪多的。
“这颜色正的不好买,还不知道有没有呢,等以后我发工资再说吧。”杜思苦赶紧往外走,走到门口,回头说道,“你去院里把火烧起来,我去隔壁借锅。”
三角架就在院子里,等会拿过来放到火上面就是。
鸡子没好的话,先烧水。
烧开水烫鸡毛。
杜思苦走后,老五叹了口气,把布料放到了床上,怎么不是纯红色的呢?
隔壁,沈家。
杜思苦好久没过来了,“刘姨。”
刘芸正在屋里切菜呢,听到声音出来了,看到是杜思苦,一下子就乐了,“老四啊,你来得巧,你买了些麻花回来,甜得很,你尝尝。”说着回屋拿了十多根出来,递到杜思苦手上,“拿回家给家里人也尝尝。”
“谢谢刘姨,”杜思苦接了,又说,“我妈说让我跟你借口锅,今天家里人多,一个锅烧菜不够用,您这边有多余的吗?”
“有,我给你拿。”刘芸念叨着,“中午他们都不回来,就我一个人吃饭,凑和一下就行了 。”她直接把家里的锅借了出去。
“沈大哥上班去了?”杜思苦顺嘴一问。
刘芸把锅拿出来了,“是啊,他最近精神好多了,上班去了,这前那岗位他做得不顺心,他二叔给他调了个岗,都是新同事,处得不错。”
没人知道沈洋之前被戴绿帽的事,沈洋去上班都顺心多了。
“谢谢刘姨。”
杜思苦一只手拿着麻花,不好拿锅。
刘芸拿了个盘子出来,给她装麻花,然后把盘子放到锅里,让杜思苦端回家。
杜思苦刚往外走。
就听到刘芸道:“你家老爷子回来了。”她垫脚瞧了瞧,老爷子精神头还不错,不像是刚出院的。
杜家这几天事情多,人也多。
她不好过去凑热闹,她怕这会去了,杜母留她吃饭,她一个外人,夹在杜家人中间,多不好。
杜思苦回到杜家,老五已经把火生起来了,三角架也放好了,就差杜思苦的锅了。
杜思苦:“老五,锅里有盘子,你把盘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老五一看是麻花,伸手拿着尝了一根。
甜的。
挺好吃。
杜奶奶见了:“老五,是不是饿了,你妈屋里有两瓶麦乳精,你去拿出来,冲着喝一杯。”
又看到老五身边的杜思苦了,她加了一句,“给你姐也冲一杯 。”
她还等着老四给她买膏药呢。
杜思苦把锅拿到水龙头那边,冲洗了一下,然后接了大半锅水,端着放到三角架上,
烧水。
她找个矮凳子,在锅前坐着。
一想,还有笋干呢。
于是又起来回了屋,把笋干拿出来,去了厨房,“妈,笋干中午炒不炒?”
杜母手忙脚乱的,“你拿热水泡一泡,炒。”
笋干炒肉。
“外头锅架起来了,妈,鸡呢?”
“鸡子还没来得及杀呢,你去瞧瞧你哥哥他们回来了没,让他们过来杀鸡。”杜母这会在切肉呢。
正说着。
于月莺突然抱着一块特别大的红料子过来了,她神色激动的看着杜母,“姨妈,这布料是您买的吗?”
红色的,是给她做新衣服的吗?
杜母回头一瞧,“不是我买的。”哪来的红料子,颜色真正。
“可是,这料子在您的床上。”于月莺说。
她紧紧的抱着红料子。
杜思苦:“我拿回来的,给老五做新衣服的。刚才老五在那屋睡觉,我估计是顺手搁在床上了。”
问题是,于月莺怎么去她妈屋里了?
这会正忙着做饭呢。
“这长大的一块布,肯定能做好几件衣服。”于月莺望着杜思苦,眼神期盼着。
杜思苦:“这料子是老五的,你问老五吧。”
说完走了出去。
她不管。
于月莺棒着红料子去找老五了。
老五心肠比老四好,她好好说,老五说不定会答应她。
贺家。
贺母神情很难看,“说好的11号,怎么说改就改?”
杜家老三把自己家的情况说了一下,老人住院,刚回来,二叔大哥二哥他们回了,家里人多,住不下。
“我哥他们没定什么时候走,表姐觉得住着不方便,想着回家。”杜家老三在外头还是维护了一下于月莺的形像的,“这一走,再回来,就怕过了时间。您这边要是觉得下午不行,那您回头跟我妈商量一下,看是算了,还是再改改时间。”
原来是这么回事。
贺母的脸色好看了些,“下午有些太急了,我家大富这会在上班呢。”
两人商量了一下,晚上让杜母带于月莺来贺家吃个饭。
第58章 058
全家福
杜家老三回去跟杜母交差了。
“妈, 蒋婶说晚上让你带表姐过去吃饭,到时候见见。”
杜母忙着炒菜,听不清, 杜老三走近,又大声说了一遍。
杜母这才听见。
杜母本来都要点头了, 可突然想到:“晚上我去外头吃,家里的饭谁做啊?你哥他们不吃了?”这可不行。
她又往外头瞧了瞧, 老四回来了, 让老四去做饭!
“老三,你去把老四叫过来。”杜母道。
这两句话连着, 杜家老三又不笨,一下子就明白杜母的意思了。
他出去找杜思苦了,压着声说, “妈晚上带表姐去贺家吃饭,她想把晚饭交给你。”
杜思苦点头, 表示知道。
“妈让你现在过去。”杜老三道。
杜思苦在院子外头坐着没动, “哥,你话带到, 剩下的不用管。”
不去。
去了干嘛?
上赶着找活干啊?
原本杜思苦还想着下午走不走,这会不用走了, 吃完饭拍完全家福,立刻回厂里。
不然, 这一堆的事都要落到她头上。
厨房那边,杜母等半天,都没看到老四过来, 心里埋怨了两句:这老四出去工作后, 竟学会偷奸耍滑了。
现在就会偷懒了, 以后嫁到婆家,有得苦头吃!
等她忙完,回头好好说说老四!
哪有姑娘家这样的!
外头。
鸡是杜文杀的,毛是杜二拔的,后来洗干净放到锅里,加了葱姜调料,杜思苦坐在锅边加柴看火。
她加的很多水,人多,水就多加点,到时候汤也多。
水煮沸后,杜思苦就把多的柴火拿出来了,小火慢熬。
杜二拔完鸡毛,手上有股腥味,用肥皂洗了手后,到杜思苦这边来了。
“老四,你去的什么厂?”杜二直接坐到地上。
家里没椅子。
杜思苦侧头看着二哥,“机修厂。”
杜二观察着杜思苦的神色,“机修厂这种地方,挺累的,你适应吗?怎么突然想到去机修厂?”
老四确实变了。
以前老四做事虽然又快又利落,但是看人的时候眼神是怯的。
现在不一样,老四不管是做事,还是跟人对视,都大大方方的。
一点都不怕人。
“机修厂那边的同事都挺好的,车间有师傅带我,我还学会开拖拉机了,”杜思苦慢慢说道,“就是离家远了些,平常回不来。”
杜二:“不常回来也好。”
省得又被他妈那老一套给害了,说什么姑娘家要会干活,这样到婆家才活得好,要找个好男人嫁了,生儿育女,这辈子的任务就完成了。
瞧瞧这说的什么话,这都什么年代了,这旧社会的东西早就过时了 。
主席都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
现在的女人能上学,能工作,就是为了嫁人吗?
杜二是不赞同杜母这样教妹妹的,老五脑子好,他多说几句,老五就记住了,没听妈的。
老四不行,太听他妈的话了。
不过现在看来,老四像是开了悟,会动脑子了。
“老五说你从上铺摔下来,怎么样了,还有没有哪不舒服?”杜二又问。
“没什么事了。”杜思苦不自觉的伸手摸了一下后脑勺。
二哥在她身边问了这么久,是什么意思呢?
杜思苦思考了一下,说道:“当时率下后来,妈他们说我两天没醒,当时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嫁给沈洋了。”
杜二静静听着。
杜思苦又接着说道:“我梦到嫁给沈洋过得不好 ,他心里惦记前妻,后来,”她停顿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爷爷奶奶的事。
杜二抬头看着杜思苦。
杜思苦侧头,看屋里看了一眼,低声说,“爷爷奶奶身子骨不好,爷爷……”
杜二的表情变得凝重。
他听出了话外之音。
“几月?”
杜思苦头疼了起来,很疼。
她还是咬着牙说了出来,“十,月,底。”
杜二站了起来,“老五,过来看火。”老四用手捂着头,应该是头疼,杜二把老五叫出来看火,扶着老四去了屋里。
“二叔,老四头疼,你帮着给看看。”
杜有军在杜爷爷那屋。
听到杜二喊他,他就出来了,“怎么了?”
“老四头疼,”杜二皱眉,“刚才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杜有军让杜二把杜思苦扶到了杜小姑之前的屋,让她躺着。
翻翻眼皮,摸摸额头。
文秀原本在屋里呆着,看到他们进来,想了想 ,出去了。
步子一拐,到杜爷爷那屋了。
“姥爷,我妈她今天不过来吗?”文秀望着杜爷爷。
不是说要拍全家福吗?
她妈还没来呢。
是不是在上班啊?
文秀觉得她妈那个班挺清闲的,杜家拍全家福这样的事,她妈完全可以请假啊。
杜爷爷半天没回答。
杜有军出去找杜奶奶,拿了风油精过来,倒出来抹到杜思苦的太阳穴两边,还在鼻子下面也抹了。
味特别冲。
杜思苦原来浑浑噩噩的,脑子里闪现的是‘杜爷爷’没了,家里办丧事,家里挂着大白花,家人批麻戴孝。
这会被风油精一刺激,杜思苦一下了就清醒了。
脑中不属于她的记忆一下子淡了起来。
入眼茫茫白色也渐渐退去。
没事了。
杜思苦坐起来,长长的喘了口气。
杜有军:“老四,怎么样了,要不要再抹点风油精?”看这脸色,不像刚才那么白了。
应该是好些了。
“好多了,谢谢二叔。”杜思苦觉得以后不能乱说话了。
事情可以改变。
但是不能从她嘴里说出来,刚才那一阵太难受了 。
杜有军把风油精给了杜思苦,“这个拿着,要是不舒服了,就打开盖子多闻闻。”
管用。
杜思苦接过风油精。
外头传来老五的声音:“小姑回来了。”
杜有军脸色微变,急步往外走。
这是,有事?
杜思苦往外看了眼。
杜二:“小姑之前在派出所关着你知道吧?”他妈昨天跟他说的,大哥也知道。
昨天晚上杜母拉着他跟大哥说了半宿话。
什么都说了。
杜二要去瞧热闹了,问杜思苦,“去不去?”
杜思苦摇了摇头。
杜二自个去了。
杜思苦发现头完全不疼了,可以去!
她起来,拿着风油精也出去了。
瞧瞧去。
杜得敏抱着坐着轮椅的杜奶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妈,二哥推我,还把我推到地上了,他还骂我!”可算是找到告状的人了 。
杜奶奶:“小辈们都在呢,你别哭了,有事屋里说。”
不光家里小辈看着,隔壁小刘从墙那边冒出来了,估计是踩着椅子在看呢。
杜得敏眼睛肿得不像话,“妈,你还偏心二哥!”
文秀听到声音跑出来了,“妈。”
杜得敏看到女儿,怔了怔,然后把泪抹干净,“你出来做什么。”刚才哭得太狠,声音还有些哽咽。
文秀看着母亲受了委屈,过来抱住了杜得敏,“妈,我不生你气了。”
她说的是母亲跟父亲离婚的事。
她爸已经走了,她不想连妈妈都不在身边。
“你生哪门子气。”杜得敏倒底是抱住了女儿。
在女儿面前,她是个大人,她得有个大人样。
杜家没热闹瞧了,周围听到声围过来的人慢慢的散开了,私底下倒是悄悄议论起来。
这杜老爷子刚回家的二儿子跟小女儿不合啊。
吵起来了。
后来越传越离谱,说兄妹俩打起来了,老死不相往来。
“小姑,门口那男同志是不是你朋友啊?”老五突然出声问,“在门口站半天了。”刚才好像也是那男同志把小姑送过来的。
杜得敏这才想起来送她过来的程继明,她冲他招手:“大程,你进来。”
这是小程的大哥,为人正派,跟小程不一样。
早上她晕倒的时候,是大程去派出所找的警察同志,在卫生所打针的钱也是大程付的。
人特别好。
程继明在门口摇摇头。
他就不进去了,既然小杜同志已经回家了 ,又跟家人合好了,那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都怪他弟弟,好好的偷东西做什么。
杜得敏让文秀松开她,她走到门口,“你瞧家里煮了鸡汤,你帮我这么大忙,中午留下来吃个饭吧。”
在院里看火的老五听到这话,绷着脸。
瞧瞧小姑说的这是什么话,她煮的鸡汤,一家人都不够吃呢,还请外人来!
今天是家宴,要外人做什么!
老五心里窝火。
她看个火容易吗,这柴火边上热死了。
“不了不了,你没事就好,我回家了。”程继明说完,犹豫了一下,“我觉得家里老人年纪大,你有事还是好好跟老人说比较好。”
光吵架是没用的。
杜得敏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
这是想到之前的糗样被程继明看到了,臊的。
程继明走了。
老五心想,这人倒是识趣。
杜奶奶脸色特别难看,“得敏,你跟我回屋,我有话问你。”
杜得敏正好也有话单独跟杜奶奶说。
她早上给了程继明十五块钱,这钱她妈得补给她。她想过了,还是把文秀带到冰棒厂一起生活比较好,她的工资只怕不够,她妈手头钱多,每月可以给她补一点。
杜得敏自个走在前面。
还是杜有军见他妈费劲的转着轮子,这才推着轮椅去了屋里。
杜奶奶把杜爷爷从屋里‘赶’出来了,说母女俩要私房话要说,不方便男人听。
杜爷爷只当没看到杜得敏。
不过还是说了一句:“有军早上没做错,出来不许说他。”
他知道杜得敏是过来跟老婆子告状的。
“知道。”
杜奶奶压根就没想这事,“把关门上,不许外人听。”
杜爷爷出去带上门。
杜奶奶不放心,让杜得敏把门反锁了,这才寒着脸问:“得敏,你老实跟我说,你非要跟小郭离婚,是不是因为刚才那个男的!”
是不是外头有人了!
杜得敏本来一肚子的话,全被杜奶奶的话打乱了,她不敢相信她妈竟然这么想她。
“妈,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
怎么能坏她清白!
杜奶奶盯着杜得敏,“你不要东拉西扯,你就跟我说,是,还是不是?”
“不是!”
“那你怎么叫他大程?怎么不连名带姓的叫,怎么不叫同志?”杜奶奶眼睛盯着杜得敏。
这可不是小事。
这要是外头有了人,才要跟小郭离婚,那是人品败坏。
杜得敏真是有口说不清!
她也是今天才认识大程的。
院里。
杜思苦拿了干净筷子,用筷子戳了一下锅里的鸡肉,一下子就戳进去了。
“鸡肉好了,柴火可以拿出来了。”
老五用火钳把柴火淘出来了。
杜老三打了瓢水,往柴上一淋,赤啦一声,火灭了,还冒着烟。
“锅太汤了,把汤碗拿出来,就在外头盛汤吧。”杜思苦夹了一块小鸡肉,递给老五,“尝尝味。”
老五使劲的用嘴吹了吹,呼,呼。
然后用牙齿咬着,等没那烫了再咬下,吃。
烫烫烫。
老五还上吃下去了,“好吃!咸淡正好,不用加盐。”
杜思苦自个也尝了一块。
人多,这只鸡那就么那么大,每个人还不知道能不能分到一块呢,且不说鸡头跟主鸡屁股了。
大哥杜文也过来了。
于月莺拿着布料,在屋里栽栽剪剪的,他过去问了一下,于月莺说是老五分给她的。
这个表妹挺有意思,反复说不是她偷拿的。
杜文只是瞧这颜色正,以后给孩子做衣服喜庆,就问问。
表姐让她问老五。
“老五,你那红布哪来的?”老五往杜思苦一指。
杜思苦:“布是纺织厂那边的货。”旧货,今年的新料子应该出了,只不过刚出的好料应该先供给商店跟供销社了。
像她这种想下买的,得去纺织厂找熟人。
杜文:“还能买吗?”
供销社早上他看过,布料那区都是些黑色灰色跟深蓝色,不适合孩子用。
“大哥,你要买布?冬天做棉衣的布料,还是穿在里头的布料?”杜思苦想到大哥说大嫂身子最近不舒服,所以没回。
部队冬天应该会发军大衣吧,棉花应该用不上,“毛线要不要?我有个朋友要纺织厂,可以让她帮帮忙。”
杜文一下子笑了,“老四,你长大了啊。”
还会办事了。
不错。
很快他又道,“要布料,厚实一些、纯棉的都要,毛线也买一些。”毛线给他媳妇用,纯棉的布给孩子做小衣。
杜思苦想着:下午只能旷工了。
得去趟纺织厂了。
还有件事。
杜思苦把纺织厂保卫科的那位同志要便宜煤的事说了,最好,“要是能运过去一些便宜煤,可以分我朋友一份。”
凤樱没提,这是她自个安排的。
杜文:“小问题,等会我去煤厂找卫东(老卫的大儿子),你跟我一块去,煤厂有拖拉机。”到时候他们就着拖拉机去纺织厂。
油钱他出。
杜思苦:“行。”
大哥不愧是大哥,真能干。
她跟在后面什么都不用操心,真好。
当然了,去纺织厂的事得拍完全家福之后才好去。
中午,杜家的菜特别丰盛,红烧肉,鸡汤,笋干炒肉,煎豆腐,青椒茄子,炒黄瓜,炒青菜,萝卜丝。
还有于月莺从家里带来的咸鱼,干豆角泡了,可时间太短,没来得及煮。
晚上用红烧肉的汤汁焖干豆角。
隔壁张婆子带着孙子又来了。
杜家院里煮鸡汤,香味飘得老远,孩子都快馋哭了。
杜爷爷乐呵可的让杜母给张婆子的孙子盛了一碗,还夹了两块好肉。倒不是不想多给,汤里的肉就那么多,刚才一人一筷子,就剩这么点了。
桌子小,把圆桌面搬出来了,又跟邻居借了几个凳子,今天算是挤坐下了。
特别挤。
吃饭手都伸不直。
杜思苦跟老五坐一块,旁边是于月莺。
于月莺今天一口肉都没吃,只夹跟前的两盘菜,一个炒黄瓜,一个茄子。
跟上次小姨姨父在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杜文跟杜二还多看了两眼。
这个表妹在杜家怎么拘束成这样?
“小于,吃菜,别光夹黄瓜。”杜文说道。
“好的,表哥。”于月莺夹了一筷子的笋干炒肉,然后又不夹了,乖乖的吃着米饭。
杜思苦跟老五坐在旁边,自己吃自己的。
又不是没长手,以前没见客气过,现在是人多,不好意思了?
“姐,你跟大哥去纺织厂,能帮我带一点纯色的红布吗?”老五小声问。
“这么正的颜色可不好买。”杜思苦不打算给老五买,有也说没有,同时,她还提醒老五,“你可别跟着那群同学胡闹,可不能干抄别人家的事。”
红卫小将大部分都是学生。
老五瞧了瞧杜思苦,嘀咕,“有些人思想不行。”
还真是。
杜思苦转头盯着老五,“不想就好好说,让人家多学学主席语录,谁家没有亲人,都是父母养的。你想想,要是爸妈那么大年纪,或者爷爷奶奶那么大年纪,被那些人小年轻又打又骂的,这亲人能好受吗?”
老五在想。
杜思苦:“他们干你也别干。”
阻止不了就不掺和。
动乱总会过去的。
老五假装吃饭。
杜思苦也不想说教,但是在这个事情上,不能不说,“有些事你要自己用脑子去想,别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知道吗。”
不能脑子一热就冲上去,打倒这个打倒那个。
“知道了。”老五不想听了。
杜思苦绞尽脑汁的想,上辈子老五……好像过得挺好的。
有没有这档子事呢?
没印像。
杜得敏坐在杜奶奶身边,文秀挨着她。
两个大鸡腿,一个在杜爷爷碗里,一个在杜奶奶碗里,病人嘛。
杜爷爷碗里的那个夹给了老五。
杜奶奶本来也想给老五的,左看右看,后来夹给了杜思苦,“我牙不好。”
话是这样说,其实杜奶奶是没胃口,还是为杜得敏的事烦心。
杜得敏都愣了。
以前,这个大鸡腿是她的。
杜思苦:“奶奶,回头买了膏药我就给您送过来。”
大鸡腿她就不客气了。
杜母:“老四,跟你表姐分分。”月莺明天就走了,瞧瞧这孩子可怜的,在桌上都不敢夹菜吃。
还是老杜等明天的话太重了。
杜思苦直接开吃。
杜母表情一僵,这老四怎么这么听话。
“老四,你懂不懂礼数?”
当着这么多人的呢,一点面子都不给她。
杜思苦:“你再买一只鸡只独煮给表姐呗。”继续吃。
就记忆里于月莺干的那事,她就不能够把这鸡腿分给于月莺,分了心里不舒服,脑子可能也会不舒服。
“你真是不像话,像你这样,以后嫁了人怎么办!”杜母声音越来越高。
嫁人?
杜爷爷眉头青筋一跳,“好了,彩月,孩子们爱吃就吃,下次再买就是了。”
怎么还提婚事。
现在老四这状态可不能随便嫁人。
这是想去祸害谁家呢?
杜母再气也没办法,爸都这么说了,她能不听吗?
杜思苦把嘴里的食物吃完,直接说:“下午拍完全家福还有事,之后就回厂里了,晚上就不回来了。我现在上班了,不能老请假。”
杜母脸色难看。
老四要走?
那这晚饭怎么办,谁做?
老四这班有什么好上的,工资又不给她,耽误一两天怎么了。
杜母:“半天假你都请不到吗?”
杜思苦:“之前请过了,现在不好请,我才去不久,不好多请假。”
“不行就别干了。”杜母语气不好。
杜思苦瞧着杜母,就明说了:“妈,晚上你带表姐去相亲,爸他们可以去下馆子,你怎么老惦记着让我请假留下来做饭呢?”
那不是花钱吗!
杜母瞪杜思苦:“最后家里花的还不够多的。”
杜有军:“大嫂,晚饭我请。”
不用再吵了。
既然晚饭有着落了,杜母就没再说了。
不过,这心里依旧不痛快。
照相馆那边,杜父定的是两点。
杜家吃饭晚,等吃完都一点多了,洗碗洗锅是来不及了,一家子人匆匆往照相馆去了。
“姨妈,我就不去了。”于月莺不是杜家人,就留在了家里。
她自己不想去。
她刚得的红料子还没缝好呢,要是去拍照,得耽误不少时间呢。
她拿了之前的衣服,在衣服领子跟袖口处缝上红花边,这样一来,衣服又是新款式了。
还让人眼前一亮。
正好晚上穿去贺家相看。
杜母一听也有道理,就没再劝。
到了照相馆,爷爷奶奶坐在中间,杜父跟杜母坐在左边,杜有军跟杜得敏坐在右边,孩子们全部站在后面。
一共十二个人,坐了六个,站着六个。
文秀在杜得敏身后,杜思苦跟老五是挨着站的,站在杜父杜母身后,杜文三兄弟站在中间,他们个子高,站中间照出来的相好看。
“好,笑一个。”照相馆的师傅喊道。
咔嚓一声。
闪光灯亮了。
照好了。
“你们是要洗黑白的,还是彩色的?”照相馆的师傅问,“几寸的?”
尺寸不一样,价钱不一样。
杜爷爷:“要彩色的,要大一点的。”
照相馆的师傅:“那这可不便宜,彩色六寸照得二十块钱。”
杜父过来,“爸,就洗黑白的。”
照相馆的师傅道:“黑白的六寸照十块钱。”
杜爷爷想了想:“要一张彩色的,再要一张黑折的,要有框。”
大客户啊。
照相馆的师傅笑了:“行。”
“等一会,我再拍一张。”杜爷爷突然说。
杜父心提了起来,单独拍一张,什么意思?
等杜父看到是他爸跟他妈一起拍了一张合照,这才放心。
他真怕是遗照啊。
拍完照,杜文过来跟杜父说了一声,有事要去办,晚点回家。
杜二也是一样,跟老朋友们聚聚。
要不是晚上二叔请他们下馆子,他晚上都不一定回来吃。
杜文带着杜思苦去了煤厂。
找卫东。
卫东出来了,他个子一般,不高不矮,单眼皮,因为在煤厂干活,手指甲缝里常年是黑的,倒不是没洗手,而是洗不干净。
“杜大哥,你什么回来的!”卫东看到杜文很惊喜。
“昨天回的。”杜文道,“我过来是有点事想找你帮忙。”他说了煤的事,现在就在一车煤,便宜点的。
等会送到纺织厂去。
“没问题。”卫东拍着胸脯保证。
他爸在煤厂干了几十年了,他也在这边干了几年了,煤厂的人给他爸面子。
“纺织厂挺远的,要煤也多,厂里能用拖拉机运吗,油钱我出。”杜文把钱都拿出来了。
第59章 059
……
拖拉机运煤, 当然没问题。
卫东带着杜文跟杜思苦去了里头休息室,他去找人装煤了。
煤厂开拖拉机的师傅姓伍,爱抽烟, 回头他去他爸那拿包烟送给伍师傅就是了 。
过了一会。
卫东又来了,“杜大哥, 要多少斤煤?2吨够不够?”
他们厂的拖拉机能运两吨。
一吨是二千斤,两吨就是四千斤。
杜思苦:“ 这煤什么价?”
卫东压着声说, “给你们十块钱一吨, 出厂价。”这是一点钱都不赚,还倒贴路费。
是个实在人。
杜思苦也压低声音:“我们去纺织厂买毛线, 买布料,你们家要不要买一点?”也是便宜价钱。
大家互利互惠嘛。
卫东:“这事得问我妈。”
不知道他妈要不要毛线。
杜思苦:“你今年冬天不穿新毛衣?不要毛裤?”
围巾呢,帽子呢?
“要!”卫东下定决心了, “买一些。”
他那旧毛衣穿了三年了,该换新的了。他自个买毛线, 就不信他妈(朱婶)还能退回去。
他妈最近这几年抠得厉害, 说什么要攒钱给他跟弟弟娶媳妇用。
除了在吃的上大方一些,用的穿的都小气得很。
“卫东哥, 平常人家一个月用多少斤煤?”杜思苦问。
“做饭、烧水都要用的,节约点一百斤, 大手大脚的用,一百五十斤到二百斤之间吧。”卫东算了一下。
杜思苦:“两吨有点多, 我们就带个一吨吧。”
一吨,二千斤。
一人二百斤,十个人就能卖完。
要是卖不完, 托到机修厂去, 就不信机修厂不要。
便宜东西谁不爱?
出厂价十元一吨, 这卖的话肯定要加一点的。
三人商量了一下。
最后是杜文拿的主意,一块五一百斤。
市场价是2块四到2块六。
“你们在门口等一会,我进去跟伍师傅说,马上就出来。”卫东说完就往里头走。
煤厂这边存煤很多。
每天都会有车从煤矿那边运煤过来。
杜思苦跟杜文到了煤厂门口。
等了一会。
煤厂那有些脏兮兮的拖拉机出来了,拖拉机能运两吨运,这会只装了一半,卫东跟另外一个人,在拖拉机的运煤的车斗上。
这两人刚才搬煤了,衣服胸口的位置,还有手套都是黑的。
卫东道:“你们坐拖拉机车头去,我们坐后面就行。”
他们得跟着去,不然等会谁把煤搬到客人家里?
杜思苦他们照完相出来都两点多了,在煤厂这边又耽误了半个多小时,再不快点,算是去的车程,再不快点,纺织厂那边只怕要下班了。
杜文跟杜思苦上了拖拉机的车头,一左一右的坐在拖拉机师傅的身边。
聊了一会,才知道这师傅姓伍,家里有四个孩子要养,媳妇在家带孩子,负担挺重的。
开了一个半小时,拖拉机停到了纺织厂的门口。
杜思苦下了车,往纺织厂的大门走去。
杜思苦认了脸,没看到上次要便宜的同志。
便问:“同志,上次想要便宜煤的那位保卫科同志在吗?”
“你这煤什么价?”
“一块五,一百斤。”杜思苦又说道,“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下凤樱同志?”
一百斤,才一块五!
便宜了足足八毛钱!
“我要三百斤,不,五百斤!”这位脸生的保卫科同志语气激动,一百斤便宜八毛,五百斤就便宜四块钱!
杜思苦:“你帮我叫一下凤樱同志。”
“我那五百斤煤有吗?”
“有。”
“行,我去帮你叫她!”这位脸生的保卫科同志忽然又回头,“今天就小焦不在,上次找你买便宜煤的是不是他?”
杜思苦也不清楚,煤她带来了,那保卫科要煤的同志不在,那就没办法了。
错过了可不是她的错。
“行,那我知道了。”脸生的保卫科同志忽然道,“我叫戚胜,下次要是有便宜煤,你也叫我一声 。”
他也要买。
他闺女小,冬天得生炉子烤火,不能把孩子冻着。
戚胜说完进去帮杜思苦找人了。
没过一会,他就带着凤樱同志过来了,挺快的。
凤樱是跟着他跑过来的。
到了门口一看,竟然是杜思苦,凤樱抹了把汗,“小杜,你有什么急事啊?”上午肖晨来找她,说杜思苦要多买一些棉花。
这事都让人传话了,怎么又来了?
杜思苦指了指拉煤的拖拉机,“一块五一百斤的便宜煤,要不要?”
“要啊!”凤樱爱洗澡,家里用煤很厉害,煤票都快不够用了。
这冬天不也得洗头吗,到时候还得烧热水,柴火城里也用,但是麻烦,不如用煤舒服。
凤樱这会高兴了 ,过去瞧煤。
她也不怕脏,还伸手捻了一下煤灰,刚才她还担心这煤太便宜,是次品。现在看来,这煤是好煤。
“我要四百斤煤,不,六百斤吧。”凤樱改口了。
一个五百斤,一个六百斤,就去了一千一百斤。
杜思苦之前还担心煤拉多了看不完,是她小看大家的购买力了。
“没问题,你家在哪,我们现在给你送过去。”杜思苦问道。
先把煤卖了,再说布料跟毛线的事。
“在纺织厂家属院那边,”凤樱往纺织厂里头指,“我带你们进去。”
保卫科的戚胜把纺织厂的大门打开了 ,他跟同事说了一声,也跟着去了。
同事跟他嘀咕了一下,也要两百斤煤。
又减两百斤。
这同事把钱跟煤票给了杜思苦,一共三块钱,一百斤煤票。
就这么多了。
杜思苦拿去找卫东:“这煤票够吗?”
“行,行吧。”卫东说。
应该给二百斤煤票的,但是吧,这次运出来的煤没过煤厂的账,回头再记。
煤票不够,到时候少写一些就是了。
就糊弄。
凤樱凑过来,问杜思苦:“煤票没问题吧。”
杜思苦:“没事。”
卫东哥说行那就没事。
“那我买六百斤,给三百斤煤票行吗?”凤樱的语气有些虚。
杜思苦点头,“问题不大,不过我这边也有件事麻烦你。”
凤樱听到这话就放心了,有事麻烦才好呢。
不然她这便宜煤买得心里虚,“你说。”
“是这样的,我大哥好不容易从外地回来一趟,想买些纯棉的料子,还有冬天鲜亮一点的料子。”杜思苦说,“毛线也要一些,这位送煤的卫东哥他也要一些。”
至于伍师傅,问过了,不要。
旧衣服还能穿。
至于拖拉机上帮忙的另一位。
杜思苦转头问卫东:“卫东哥,这位同志是?”
“这是贺大富。”卫东说。
杜思苦突然沉默了下来。
杜文也诧异的向拖拉机后面看去。
贺大富不是要跟于月莺相亲吗?
怎么来这了?
那晚饭还怎么吃?
铁路家属大院。
于月莺不光在领口跟袖口把红布料绣上去了,衣服右襟的地方她还穿了一朵小红花,鲜亮得很。
她穿上衣服试了试。
正正好。
趁着还有时间,她去厨房烧了热水,在院了里洗了头。
可惜没有发油。
要不然抹上一点,香喷喷的,多好闻。
于月莺就着洗头水,把鞋面跟鞋边刷了刷。
今天风大,一会就吹干了。
杜母推着杜奶奶先回来了。
老五半路上遇到一堆同学,被拉走了。
杜有军陪着杜爷爷去邮局了,说要买信纸。
杜父去派出所了,那偷东西的案子还得再去一趟,把案子消了,早上杜爷爷两人去找杜得敏了,没来得及消。
杜得敏不肯跟杜爷爷他们一块走,别扭着性子,带文秀回冰棒厂宿舍去了。
说回头再来拿文秀的东西。
“姨妈,你屋里香膏吗,我手起皮了。”于月莺把自己的手掌给杜母看,早上洗太多衣服了。
杜母:“我给你拿。”
她瞧了一眼于月莺穿在身上的新衣服,“这衣服好看,你手真巧。”
这倒是真的。
于月莺虽然不爱干活,便是给自己做衣服这事她还是挺上心的。
她针线活不错。
杜奶奶出去一趟,累得很,让杜母推她回屋,休息去了。
细杆家。
杜二照完全家福就过来了,门框底下有一把备用钥匙。
细杆在木材厂干活,估计上工去了。
杜二摸出钥匙自个开了门。
家里人多,闹腾得很,昨天他都没睡好,细杆这边清净,正好可以补会觉。
他换下来的旧衣服这会晒到外面了,估计是细杆洗的。
杜二打了个哈欠,想着晚点再收衣服,先眯一会。
他刚躺下,屋外就传来了动静,像是有人来了。
“放心,屋里没人。”
“小孟(细杆叫孟丁),去木材厂了。”
“就是不知道他房契放到哪了。”
“多找找。”
杜二耳朵动了动,他听出来了,这好像细杆堂哥的声音。
之前就细杆没了爹娘,这屋子就是被他大伯一家占着,后来还是杜二带人帮着要回来的。
这才二年吧,又弄幺蛾子了。
杜二看到了门后的铁锹。
不等外头的人进来,他自个过去拉开了门。
细杆的大堂哥走在最前面,猛不丁的看到门开了,吓了一跳。
再看到杜二,更是吓得神魂俱散。
这煞星竟然没死!
晚上六点。
贺家。
杜母跟于月莺提前十分钟来的,杜母下午还特意去供销社那边买了糕点,这是给贺家准备的。
可不便宜呢。
贺母眼看着天快黑了 ,贺大富还没有回来,急得冒火。
都让人去煤厂给大富带话了,让他下午请个假,早点回来,怎么这会还不见人呢?
话没带到吗?
大富一向是个听话孩子。
等了又等。
桌上的瓜子都快磕完了,贺母尴尬一笑,“我再给你们倒杯茶来。”
把水续上。
继续等。
菜在锅里热着,端出来就凉了。
七点。
杜母饿得头昏眼花,“小蒋,这不早了,今天就算了吧。”
足足迟到了一个小时。
贺母:“黄姐,再等等,大富肯定是被事情耽误了,这样,我让大贵去煤厂问问。”
贺大贵,回母的二儿子,就是顶了父亲酱油厂工作的那个。
这老二比老大生得好些 ,脑子也灵活。
贺母特意让贺大贵去屋里了,回避,以前老大相过几次,就是因为老二在场,都黄了。
都瞧上老二了。
“大贵,你去煤厂看看,你大哥怎么还没回来。”贺母说道。
贺大贵从后屋出来。
高个子,脸白白的,看到杜母就喊人:“黄婶。”眼睛一转,看到旁边的于月莺了。
这就是他大哥要相看的对象?
长得还挺招人喜欢的,双眼皮,长头发,身上的衣服也衬得人格外的娇艳。
跟朵花似的。
贺大贵多瞧了两眼。
贺母变了脸色:“大贵,你快去煤厂看看,你大哥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又帮着别人干活了。
这傻孩子,怎么就不会拒绝人呢。
“我这就去。”
贺大贵出门了。
杜母摸了摸胃,“小蒋,你这边有没有什么能垫垫肚子,这胃烧得厉害。”
这去煤厂,一来一回得多久?
要不是于月莺明天就要回去了,杜母六点半就想走了。
贺母去屋里抓了一把干红枣出来。
一共八个。
于月莺此时格外的沉默。
她都有些后悔穿上这身衣服了,显得她太重视了。
这贺大富明知道要相看,还迟到这么久,他对这件事根本就不上心。
还有贺母,这都几点了,说是吃饭,这饭非要等到贺大富回来再吃,那以后嫁到贺家会不会也是这样?
男人不回来,她就算是饿死也不能吃东西。
于月莺思来想去,都觉得这贺家不行。
“姨妈,你脸色怎么这么白啊,”于月莺站了起来,扶着杜母,看向贺母,“蒋婶子,我姨妈好像不太舒服,我扶她回去休息,相看的事以后再说吧。”
她说完朝杜母使了一个眼色。
杜母早就想走了,顺势让于月莺扶着,“小蒋,我这胃实在是难受,我回去吃点药。”
从天亮等到天黑,杜母就没遇过这样的事。
贺母:“大贵去煤厂找他哥了,很快就回来了 ,你们再等等。”
她拉着杜母不让走。
等等等。
只说等,不说开饭,也不说买胃药。
杜母看过去:“家里孩子们回来了,老人身子骨也不好,再坐下去,我怕老杜要过来找我了。”
执意要走。
贺母没留住人,只好送她们出去。
杜母跟于月莺走远了。
“姨妈,我觉得这事还是算了吧。”于月莺说,“我明天先回家,等以后您这边有好人选了,我再过来,行吗?”她小心翼翼的问。
杜母没说话。
她不知道还能不能找着不看户口的。
虽然这些天于月莺看着能干活了,变好了,但是吧,这下次再来,又要去办暂住户口,又要吃杜家的粮食。
杜母心里不想答应。
“姨妈,要不你先帮我找个工作吧,”于月莺改了方向,“找着工作,我就能落户了。”
杜母:“这工作哪有那么容易!”
老三都没找着工作呢!
这年头找个好工作,比找对象还难!
纺织厂。
煤卖完了。
卖煤容易,但是把煤搬下来,再搬到客人家里,花了一点时间。
之前一直记着让杜思苦买便宜煤的保卫科同志,终于买上了煤。
买了四百斤。
他姓焦。
四百斤煤,父母两百斤,他家两百斤。
他其实没分家,但是他媳妇跟他妈合不来,再住下去只怕他这小家要散,于是他就把院子中间砌了一道墙。
他的钱两边都要给家用,过得紧巴巴的。
所以一直致力于买便宜东西,像便宜煤,便宜粮。
贵的买不起。
“小杜同志,这真是大好人,这次煤的事谢谢你了。”焦同志握着杜思苦的手,“以后你再缺布料,只管过来。”
因为这趟煤,杜文要的纯棉面布料、还有颜色好的料子,毛线都买好了。
给了最低价。
料子什么颜色都有。
之前仓库多余的也给送了一些,卫东这边也一样。
不过说好了,再次拉两吨便宜煤过来。
连一同帮忙运煤的贺大富也有份,给了布料。
贺大富每个月的工钱都给他妈了,他一分没有,他不讲究穿,所以这边纺织厂对他来说,不过是个客户。
料子颜色正鲜亮 ,价钱再便宜,他都没看一眼。
等事情弄完,已经不早了。
凤樱请杜思苦他们去纺织厂的食堂吃饭。
杜文跟卫东都急着回家,只要食堂买了一些馒头包子垫肚了子。
凤樱热情挽留都没用。
还是杜思苦悄悄跟凤樱说了实话:“那位贺同志家里有饭局,得赶回去。”她知道贺大富在拖拉机上的时候,已经不早了。
后来她跟大哥商量了一下,让贺大富先回家去,赶家里的晚饭。
结果贺大富竟然不愿意。
怎么说的来着。
说他答应卫东了,要帮忙运煤,得把煤运完再回去。
至于家里,他晚点回去没关系。
劝不动。
杜思苦一想,已经迟了,就这样了。
一车煤来的,空车回去的。
拖拉机回去的上,从机修厂那边绕了一下,把杜思苦放到了机修厂门口。
“大哥,以后有事给我写信。”杜思苦跟杜文挥手。
“好,好好上班。”
杜文笑着着。
老四上班了,不缺他这点零花钱,杜文就没给。
等过年部队发东西的时候,他再看看老四缺什么,给寄一点过来。
机修厂。
今天值班的是吴队长,看到杜思苦,也没验进出证,就让她进来了。
“又请假了?”
“爷爷觉得身子骨不好,非要拍全家福。”杜思苦说了 。
吴队长点点头。
上次厂里的大广播他还记着呢,是说杜思苦家里人病了。
老人年纪大,确实该拍一张。
“厂里最近没什么事吧?”杜思苦随口一问。
吴队长脸色还真有些凝重,“还真有些不太平,外地有群学生说过来找人,闹着要把人揪出来。”
还喊口号。
杜思苦脸色也变了:“人多吗?”
“不多,三五个。”吴队长说,“还往厂里寄信呢。”
一些学习学坏脑子的家伙。
他要是那群孩子的爹妈,非拿棍子抽上一顿不可。
杜思苦:“那您这边可以多多注意安全。”学生们是最冲动的年纪,被口号迷了眼,六亲都不认的。
吴队长点点头,他心里有数。
杜思苦心事重重的回了宿舍。
外地学生?
找人的?
最近外地来的,她认识的好像只有一个人,宋良,《六零年代工人日常》的男主角。
从书名看,讲的是工人的日常生活。
也没什么特别的。
到了宿舍。
杜思苦刚进门,余凤敏就迫不及待的跟她分享了一个新鲜消息,“思苦,你知不知道,上次顶了庞月虹工作的倒霉蛋,今天去扫盲班上课了。”
叫什么来着。
“庞……”
袁秀红:“庞清燕。”
那天庞清燕去仓库拿工作服了,上面有名字。
“对,叫庞清燕。”余凤敏告诉杜思苦,“她声音特别小,讲课的时候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好多人觉得庞清燕特别有意思,故意逗她。
庞清燕扫盲课讲到一半,捂着脸跑了。
班里的人笑得倒成一片。
这老师真害羞。
庞清燕现在住女工宿舍这边。
余凤敏消息灵通得很。
刚才余凤敏跟袁秀红就聊过这事,她们觉得庞清燕的性子不适合去扫盲班当老师。
袁秀红刚才下楼打水的时候,看到庞清燕是哭着回来的。
不出声只抹泪,生怕别人看到。
“秀红,你那膏药还有吗?”
第60章 060
……
“有是有, 但是不多了。”袁秀红问,“是不是你奶奶要用?”上次在医院,她就给杜奶奶贴过膏药。
年纪大了后骨头就变脆了, 这身体用了七十多年,有些毛病是正常的。
“是, 我奶奶说你的膏药管用,只认准你了。”杜思苦道, “你这边缺什么材料, 我去帮你买。”
袁秀红的都是手工膏药,跟外头卖的不一样。
厂卫生所那边还有些药材, 不过不够,剩下缺的袁秀红写下来了,把纸递给杜思苦。
薄荷, 全蝎,蜈蚣。
后面两个也是药?
杜思苦还是记下来了, 她问了袁秀红, 药材的话去中药店或者药材收购站买。
“去药材收购站的话,要身份证明跟介绍信, ”袁秀红以前陪爷爷去过,“还有准备袋子。”最好是安全一点的, 有时候药材收购站的蜈蚣是活的。
杜思苦:“这事不急,我最近请次数有点多, 等下周有假了,我再去。”
袁秀药这边还有一些膏药,五份总是有的。
“你爷爷怎么样了?”
“二叔跟我哥他们回来后, 爷爷精神好多了。”
就是小姑这边有些问题。
这是家里的事, 杜思苦如今离得远, 也懒得管。
她自个的事都忙不过来呢。
余凤敏听她们说完,终于忍不住问了,“思苦,你是不是也要教扫盲?”
扫盲班的年纪有大有小,尤其是年纪大的,油滑得很,还爱嘴上调侃女同志,可不好教。
杜思苦:“对,我是周三教。”
她打了一个哈欠,准备等会洗洗就睡了。
今天也是累。
早上回家,中午拍全家福,下午还去了纺织厂,尤其是贺大富,冷不丁的冒出来,吓人一跳。
“你可得好好准备啊,庞清燕今天就被他们气走了。”余凤敏也是为杜思苦担心。
“放心。”杜思苦脑子里闪过考试,这个先放放,可以先让教,然后抽查上讲台,让他们在背出来,或者在黑板上写出来。
她这十几年的应试教育,可不是白上的。
余凤敏决定下周三去听听杜思苦的课。
到时候杜思苦要是应付不来,她就帮杜思苦骂他们。
上回她从食品厂回来后,二车间的人好像知道她爸是革委会的了,对她很客气,平常也不敢开她玩笑。
她要学什么,那些人都愿意教。
请假的时候,上面也批得快。
“我去接水了。”杜思苦拿着暖水瓶跟盆子去了楼下。
今天太累了。
等会得早点睡。
铁路家属大院。
杜母跟于月莺回家,家里没人,去厨房一看,里头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中午做的菜多,人也多,早就吃完了。
“月莺,我去拿面粉出来,你调一调,烙两个饼吧。”杜母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屋里有什么吃的?
中午老四从隔壁端回来的麻花。
杜母一看盘子,吃完了。
那十多根呢,谁吃的?
杜母只好猛灌水,然后拿了碗从屋里舀了面粉出来,让于月莺加水调一调,加点盐,把炉火……
炉子下午没人管,火熄了。
今天真是事事都不顺。
杜母拿着调好的面糊,带着于月莺去了隔壁家,借炉子饹个饼。
至于沈家的那个铁锅,下午的时候已经还回去了。
沈家。
刘芸一家已经吃过饭了,因为沈洋前一阵一蹶不振,沈家二儿子沈江担心大哥,最近周末放假还会回家了。
沈洋最近一直住家里。
他分的房子隔壁都是以前的同事,他不想听到那些风言风语,还是等过一阵事情平息了,再看吧。
刘芸这会在聊小女儿沈瑶工作的事,“老沈,你们铁路还缺不缺播音员?你看咱们家瑶瑶形像多好啊。”
使劲暗示。
刘芸的小闺女,沈瑶,跟杜思苦是初中同学,高中在一个学校,但不是一个班。
沈瑶跟杜思苦交情一般,两家隔壁住着,杜思苦在家什么样沈瑶清楚得很,她瞧不上杜思苦做派,天天干活,手都干粗了。
她以前找杜思苦聊过杂志上的新式衣服,布料啊,发油之类的,杜思苦一句话都接不上。
沈瑶后来就不找杜思苦了。
聊不到一起。
沈瑶跟杜思苦一样,六月学校没课之后一直闲着,不过她朋友多,老爱出门找朋友们玩,闲不下来。
有时候还会去二叔家住段时间,透透气(二叔家条件好,地方大)。
老沈:“铁路的播音员早就满了,哪轮得到咱们。”
沈瑶也不想去当播音员,播音员费嗓子。
她自己有想法:“妈,我想去商场当销售员。”听说商场的销售员可以用员工价买衣服。
商场销售员,这可不好进。
商场福利待遇好,这也是个铁饭碗啊。
刘芸为难了:“跟你爸说。”她是没法子的。
老沈也没办法。
他铁路局的跟商场不搭边啊。
正聊着,杜母带着于月莺在外头喊了一声,刘芸听到声就出去了。
“我家炉子熄火了,来你家借炉子烙个饼。”杜母跟刘芸说了缘由。
“还没吃啊?”天早黑了,刘芸领着杜母往厨房走,于月莺跟在身后,脚步很轻。
沈家今天人挺多,于月莺飞快抬眼瞧了,沈洋身边坐着个年轻人,脸上带着笑,一看就是个和气人。
“有军带家里人下馆子去了,我跟月莺有点事,就没过去。”杜母含糊的说着。
于月莺相看的是没成,既然没成,这肯定是不能说的。
“你家杜文杜武也去了?我下午在院里没瞧见他们啊。”刘芸问道。
“应该去了,老大是后天的车票,老二说可以多住两天。”杜母说。
“你家杜文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多住几天?”刘芸觉得这一来一回,车费都得花不少。
“那谁知道呢。”杜母估摸着杜文是放不下他媳妇。
一个大男人,围在老婆身边转,没出息。
杜母倒不是真觉得儿子没出息,就是觉得儿媳妇太不懂事,大男人就是要干事业的,哪能拴在身边呢。
于月莺跟在两人身后。
外头。
沈江问沈洋:“哥,杜武哥(杜二)回了吗?”他是今天才回来的,还不知道杜家人都回来了。
沈洋道:“应该是吧。”昨天晚上听着杜家的动静,挺热闹的。
人比以前多多了。
不过沈洋因为自己的事最近一直避免跟人接触,就没去杜家,杜家谁回来了他也也不知道。
沈江走到门口,往杜家看。
要是杜武哥回来了,他得过去看看。
厨房里,杜母跟刘芸聊得热火朝天。
于月莺懂事的烙着饼。
沈洋工作上记了过,没什么前程了,最重要是沈洋这个人不好接近,就算是她凑上去,也不管用。
倒是旁边那个脸上带笑的青年,兴许好说话一些。
就是不知道他是干什么工作的。
于月莺决定等回家问问姨妈。
杜父他们是八点多回来的。
杜有军跟杜父他们喝了点酒,晚上下馆子的时候就杜文不在,杜二去了,他酒量不错,不过没喝酒。
父亲跟二叔都喝多了,他再喝多,老三可搬不动三个人。
再说了,他爷爷跟奶奶老五一个人照看不过来。
果然被杜二猜中了,回来的时候,他跟老三一人背了一个。
回来后,他们把人往床上一扔,总算是解脱了。
之后没多久。
杜文就回来了,手里拿着整整两袋的东西,身上的衣服沾着黑灰。
一看就知道是煤弄出的。
杜二:“大哥,里面是什么?”过去看。
布料啊。
还有毛线团,“大哥,毛线才分我一点,十个就行。”小苏挺瘦的,十个毛线团应该够她用了。
“有,拿吧。”杜文说道。
他买了不少,不光有杜二这一份,还有妈跟老五的,这次出来,杜文身上的钱花得差不多了。
老四说她之前买了,这次没拿。
杜母跟于月莺从沈家出来了,杜母手里还用火钳夹了一个燃着的蜂窝煤,不把这个带回去,等会还要再烧柴火炉子的煤烧起来。
一家子人等会还人烧水洗呢。
还没走进院子,就听到杜家里头热热闹闹的在说话。
于月莺怕回了家不好问,赶紧趁着才走进院子,小声问杜母:“姨妈,刚才坐在沈洋身边的那个年轻人是谁啊?就是特别爱笑的。”
阳光清爽的年轻人。
杜母看向于月莺:“那是沈江,沈洋他弟弟。”
比于月莺小一岁,今年二十一。
年纪倒是相仿。
不过杜母压根就没考虑,人家刘芸不乐意找没户口的,没法介绍。
“姨妈,他是在哪工作啊?”
杜母一听这话,就知道于月莺是真瞧上了,便道:“你明天九点的火车票,记得吗?”老杜可是不会让于月莺再住下来了。
杜父发了话,杜母要是不想天天吵架,这事就得依着杜父。
于月莺垂下眼。
看来是指望不上姨妈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沈江的声音:“黄婶,杜武哥回来了吗?”
杜母回头道:“在家呢,都回了。”
她听声音就知道了,孩子们在屋里聊天呢。
沈江笑着进来了:“那我去找杜武哥了。”他有事想请教杜武哥。
于月莺见了,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杜母看着,叹了口气。
月莺这孩子有上进心是好的,只是,算了,随她吧。
反正明天要走的。
次日。
机修厂。
杜思苦早上起来,先去了食堂,吃了东西后,就去总务了。
昨天说请一个小时的假,结果一下午都没来,她得跟顾主任解释一下,就算是扣工资,那也是应该的。
总务这边开门了,只有小赖在。
顾主任还没过来。
“你昨天下午没回厂里?”小赖问她。
“对,爷爷身体不好,非让拍全家福。”杜思苦说。
小赖听懂了。
那这事没办法,照相馆可不是去了就可以拍的,还得等。
他道:“下午的时候顾主任找你了,扫盲的班事,等会中午你们吃点,一点去咱们这边小会议室开个会。”
杜思苦点头。
小赖道:“行了,你回去上工吧,等会顾主任来了我会跟他说的。”
“谢了。”
小赖:“拖拉机培训班什么时候开始啊?”
杜思苦:“周三之后吧。”
周三扫盲课完了之后再说。
小赖点点头,“也是,咱们顾主任对扫盲班挺重视的。”确实得把课先教完,不过想到昨天扫盲班发生的事,小赖提醒她,“昨天试课的庞清燕同志效果不好,你知道这事吗?”
“知道,凤敏跟我说了。”杜思苦点头。
小赖意有所指:“你想不想继续教扫盲班,就看周三那天的发挥了。”
要是不想教,可以学庞清燕。
顾主任应该会换人。
杜思苦:“我先去试试。”扫盲班,教课,听着挺有意思的。
时间不早了,杜思苦很快就走了。
去一车间工作。
技术科。
三车间的冯主任找过来了,他比技术科的彭科长大两岁,直接喊彭科长小彭。
“小彭,你们技术人才多,快找几个厉害的,跟我去三车间看看。”冯主任语气着急。
“冯主任,您这是怎么了?”彭科长问。
这三车间是怎么回事,技术科人才虽然多,但是也不是说随随便便就给三车间的,万一把人要去,不还回来怎么办?
“你也知道,我们三车间咱们机修厂的重点部门,我们三车间从苏联进口的新机器,出现故障了。你也知道,这苏联产的东西好用是好用,可坏了不好修,上面的说明书都是俄文,你看你这边有没有懂修理的好手,或者懂俄文的,咱们一块去研究研究。”冯主任语气软和了些。
会俄文?
宋良就会,彭科长没说,他担心等机器修好了,这边又追究起宋良会俄文的事。
彭科长才把轻量柴油机的设计交给宋良。
“小彭,你听到我说话了?”冯主任问。
“冯主任,你的话我哪能听不到呢,这样,您先回三车间,回头我找着人就把人给你送过去,行吗?”彭科长道。
“那快点啊。”
彭科长又道:“一车间跟二车间还有维修部也有很多人才,你也可以去找他们要点人,人多办量大对不对。”
冯主任眉头皱起。
二车间勉强还行,一车间就不行了,只有老式机床,虽然一车间的效率不错,可做的都是齿轮、皮带轮等小东西。
他忽然想起来,“一车间是不是有一位八级钳工?”
彭科长比了一个二:“二个。”
二个八级钳工,那可不得了!
那冯主任得去看看了。
他走后。
彭科长就把宋良叫过来了。
“小宋,最近怎么样啊,还适应咱们厂的生活吧。”彭科长关心问道。
“适应。”宋良觉得除了那天在食堂碰到的不讲道理的女同志之外,机修厂的其他人都挺挺好的。
人性淳朴,生活简单。
“你这轻量柴油机的事,有眉目了吗?”彭科长问。
他就想知道宋良现在有没有什么想法,虽然轻量柴油机难,但是吧,这总得做出来。
宋良早有准备:“科长,咱们这轻量柴油机是要单缸机结婚,还是双缸机结构?也有多缸机结构的,不过我觉得多缸机这个可以往后放放。”
“你仔细说。”彭科长其实不懂这些。
“单缸结构简单,成本低,咱们可以参考现有的柴油纸图纸,再根据拖拉机厂那边的拖拉机具体型号进行改装设计……”宋良这段时间查过资料。
先把设计图做出来,然后就是零件,都做出来了再进行装配跟调试。
得一步一步来。
“你先停一会。”彭科长去拿纸跟笔了。
宋良说的都是专业词,得记一下,免得等会忘了。
一车间。
鹏子哥今天在教杜思苦怎么制作简单的工具。
“咱们今天做螺丝刀。”鹏子哥告诉杜思苦,“这原本是二级钳工才学的东西,你先试试,要是不行,等明天再学。”
他看杜思苦上手快,每次制作的小零件参数都是符合标准的,有心想多教杜思苦一些东西。
“螺丝刀要用中碳网或者高碳钢……”
“先挑原材料,用锯条切割……”
鹏子哥说得很细。
螺丝刀对于一个新手钳工来说还是很难的,“你慢慢做,不着急。”鹏子哥还带杜思苦认了钻床跟砂轮机。
杜思苦一边学一边问。
鹏子哥教完,正准备回去领任务制作新零件,车间那边突然热闹了起来。
怎么都往那边走?
“去看看。”
杜思苦没去:“鹏子哥,你去吧,我再研究研究。”
那边不管是什么事都跟她没关系,她一个新手钳工,去了也帮不上忙,还是在这好好提升自己吧。
鹏子哥过去了。
杜思苦在画螺丝刀的设计图,今天先把原材料挑出来,螺丝刀杆用钢的,手柄可以用工头的。
她的旧螺丝刀就是木手柄。
先把东西做出来,再慢慢改。
过了一会,鹏子哥回来了,“三车间的冯主任过来了。”他语气激动又惆怅,“说要调几个人去三车间。”
只要有能力的。
三车间是才成立不久的新车间,机器设备新得很,还有从苏联买回来的机床,福利待遇比他们这一车间好。
就是不好进。
鹏子哥只是个三级钳工,冯主任压根就看不上。
“三车间是缺人了吗?”杜思苦一边干活一边问。
“不知道,没说。”
鹏子哥看杜思苦干得认真,自个也去忙了。
铁路家属大院。
杜父早上起来,宿醉头有些疼。
他从屋里出来,看到日历,9号了!那个于月莺改成了今天的火车票,人走了吧。
杜父不放心,看到从出来的杜文,便拉了问:“那个小于,就是你表妹早上出发去火车站了吧。”
昨天他不该喝多的,该跟媳妇好好说,一定要把于月莺送走。
杜文:“应该走了,早上我看到她收拾行李了。”他还送了一块布料呢,浅灰色的,本来说给自己用的。
可想到他给家里人都带了东西,就表妹没有,这心里过意不去,又听说表妹要回老家,就把料送了出去。
“她一个人走的?”杜父又问。
“妈跟老二送的,东西有点多。”杜文道,“爸,你嘴里都是酒味,去漱漱口吧。”
味冲。
火车站。
于月莺三天到火车站的进修,八点半了。
还有半个小时火车就到了。
“月莺,在火车上不要睡觉,好好看着东东西。”杜母又给塞了一点钱,不多,就十五块,“我给你的那钱你记得交给你妈。”
钱是给她妹子的。
彩荷也是苦啊。
“我知道的,姨妈。”于月莺对杜母道,“你们回去吧,我自己能上车,我东西就这么一点,不用你们在这里陪我,还有半小时呢。”
昨天她打听到了沈江的工作单位,化工厂的!
好单位!
周末单双休,一个月六天假呢。
听沈江说过年还发水果,发鸡鸭鱼肉,发年货呢!
最重要的是,沈江跟她说话态度特别好,一点都没有架子,特别好接近。
杜二:“妈,等会车上人多,表妹毕竟是个姑娘家,我们还是送她上车再走吧。”
半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杜母:“行。”
这怎么行!
于月莺心里开始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