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041


    半个月后


    革委会。


    今天一早, 物资采购部的各位同志就收到了程干事发的喜糖,一人一把,抓得足足的份量, 事起码有十几颗。


    还是奶糖,放到嘴里, 奶味重得很。


    “程干事,恭喜啊。”


    “十一记得来我家喝喜酒啊。”程干事脸上都笑开了花。


    程干事不仅给本部门的同事发了喜糖, 楼上别的部门也一道给发了, 他今天可是提了一大袋子的喜糖过来。


    外面。


    沈洋到了,他把自行车停好, 上了锁。


    然后往革委会里面走去,他打听过,物资采购部就在这边, 一楼就是。


    “你找谁?”这革委会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沈洋被拦了下来。


    “我是粮食局的, 跟这边采购部门谈一下今年发粮的事。”沈洋早就想好理由了。


    发粮的事?


    这事是程干事负责的。


    革委会的人领着沈洋往程干事的办公室去了。


    程干事不在。


    一打听, 才知道程干事去楼上发喜糖了,程干事谈了个对象, 想着早点成家,十一国庆是个好日子, 他父母挑中了这天办喜酒。


    沈洋听到办喜酒,心里一沉。


    他仔细一想, 他又觉得不可能,他跟何美姿过年才摆的喜酒。办过酒之后,美姿就正式是沈家人了, 他就找了二叔帮何美姿进了粮食局, 虽然不在总局, 但是也是在粮站,福利待遇都好。


    婚是二月结的,美姿的工作是四月份落实的。工作之后,美姿的重心就放到了工作上,沈洋能理解,但是他妈不理解,觉得美姿不顾家,不照顾他。


    之后婆媳关系就不好了。


    五月底,美姿就搬娘家去了。


    六月的时候,美姿跟他提了分开。


    从六月到现在九月份,也不过三个月,才短短三个月,何美姿就又找人准备再嫁了?


    沈洋不信何美姿的心这么狠。


    她明明说过,她是怕她家的成分拖累他。


    何美姿父母以前是开饭店的,后来打成了□□,这事沈洋知道,他不介意,也不怕被何家连累。


    可何美姿怕。


    “程干事回来了。”


    沈洋从这些杂七杂八的往事中回过神来。


    革委会的人告诉程干事:“这是粮食局的同志,过来问咱们今年采购粮局的事。”这人说完,还不忘恭喜,“程干事,恭喜结婚啊。”


    程干事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成缝,“国庆记得来我家喝喜酒啊。”


    确实是大喜事。


    程干事中等个,长得并不出众,从沈洋还矮上一些,乍一眼看去,挺普通的。


    沈洋瞧到程干事的模样,心里竟有些放心。


    美姿的眼光高,程干事这模样首先就过不了关。不过,老三既然说了何美姿来过革委会,革委会肯定是有人见过的。


    “你是粮食局的?最近秋收,你们粮食局不下乡收粮吗?”程干事纳闷的看着沈洋。


    再过半月粮食局的人就要忙死,还有空过来?


    沈洋道:“这自然是要的。不过我今天来是为了别的事,我们粮食局下属粮站这边有个姓何的女同志是不是来过这边办事,我们局里查出来,她手上有个业务出了点问题,我就是过来查查,她上回来,这业务的事是跟谁谈的?”


    粮食局的下属粮店?


    女同志?


    说的莫不是小何吧。


    程干事心里一紧,难道是小何工作上出现了纰漏?


    “这位同志,上回你们女同志过来是跟我对接的业务,这粮食数目金额我们对过了,肯定是没问题的。”程干事帮着何美姿说话,“是不是你们下属粮店仓库那边登记错了?”


    说到这。


    程干事犹豫了一会,又补充了一句:“说起来,还要感谢你们粮食局派这位女同志过来呢。”


    沈洋望着他。


    程干事笑了笑:“这位女同志现在是我的未婚妻。”双方都见过家长了。


    国庆就办婚事。


    说到这,程干事回头从袋子里抓了两把喜糖,塞到沈洋的口袋里,“沾沾喜气。”


    “她是叫何美姿吗?”


    “对,”程干事更乐了,“我都忘了,你们是一个单位的,应该见过面。”


    沈洋看着程干事这张普普通通的脸,想一拳砸过去。


    他也这么做了。


    程干事嗷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鼻子火辣辣的疼。


    他一摸,流鼻血了!


    程干事看到沈洋眼睛在冒火,手又握成了拳头,吓得大喊:“来人啊,打人啊! ”


    粮食局的这位同志是疯了吗!


    二话不说就打人!


    他可是给过喜糖的!


    机修厂。


    庞月虹被技术科的人送走了。


    送到保卫科去了。


    宋良这边安排到了技术科的职工家属楼,一般来说,厂里的未婚男职工会安排在男工宿舍,那是个旧楼,多是四人间、六人间的宿舍,甚至还有十人间的。


    像宋良这样的技术人员,身份有些特殊,还是单独安排的好。


    技术科长领着宋良去了职工家属楼,这里是个筒子楼。


    这是新建的,小孟分的新房子就在这边。


    小孟的房子是一栋,一栋是给已婚职工的,一层有四户,一户有两室,加个小厅。小孟的房子是二楼203。


    当然了,现在小孟走了,这个分子收回厂里,分给技术科一位姓佟的技术员了。


    这事是技术科长安排的。


    小佟家里一共五口人,三个孩子,挤在三十多平的小屋里好几年了。小佟也跟技术科长申请好几回了。


    技术科长早就把小佟的名单交上去了,可是那边没批,房了落到了小孟头上。


    这事怎么说呢。


    这不是彭科长(技术科长)能做主的。


    现在彭科长领着宋良去的是二栋职工家属楼,这一栋全是单间的,一层有十户。只有一间屋子,就是筒子楼的格局。


    “小宋,这边的房子是咱们厂新建的,里头没什么家具,你要是过来住呢,就自己置办一些。”彭技长把宋良领到了二栋的二楼,210房,这是个边户。


    虽然也是一间屋子,但是有两个窗户,屋里透气,亮堂得很。


    彭技长拿出钥匙打开门,“你瞧瞧怎么样?”


    宋良觉得挺好,“这屋子挺好的。”


    屋子很大,很干净,也很新。


    墙上刮了腻子,屋里很亮堂,窗户有两个,通风透气。


    “以后你就住这了。”彭科长把钥匙交给了宋良,“以后你就是咱们技术科的人了,好好干。”


    彭科长心里打着小算盘,要是能把宋良长久的留下来,他们厂可就赚大发了。


    宋良看这房子走廊里挺空的,问:“这里住户多吗?”


    他喜欢安静。


    “楼上楼下不少都分出去了,不过你这一层厂里留着了。准备给厂里那些贡献的单身同志,除了这你这间,中间就两户住了人。”彭科长说道。


    也就是说,二楼还有七户是没有人的。


    彭科长指着中间楼梯的方向,“你要是不想让人打扰,回头在这边安一个铁门,到时候有新住户进来,你只给他们四户口钥匙就行了。”


    他知道宋良在担心什么。


    无非就是留洋的问题。


    宋良点点头:“谢谢彭科长。”


    这正是他想要的。


    彭科长道:“安铁门这事简单,你去二车间找焊工,再买些材料,出点工钱让他们帮你把铁门给焊好。”


    他们机修厂二车间制作铁门铁窗可是专业的。


    宋良记下了,去二车间找人。


    “小宋,你今天就在这边休息一天,明天再去技术科上班。”彭科长往旁边远处的一个远处红砖小楼指了指,“那边是女工宿舍,晚上轻易不要往那边走。”


    最近抓得严,会被当成坏人的。


    “科长,食堂在哪?”


    “你仔细瞧,那边烟囱冒烟的地方。”


    汉省,红光县,小河支队。


    邮递员骑着自行车找到了小河支队的知青点:“杜武,你的包裹。”


    没人应。


    他想起来,这会秋收,下乡的知青跟大队的村民一起去田里收割粮食了。


    邮递员来到了大队广播站。


    “杜武,有你的包裹,速来大队广播站。”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卷着裤边腿上还沾着泥的杜全从田里过来了。


    “这是你的包裹,来,签个字。”邮递员忙得很,最近信多,他还有五个大队要跑呢。


    杜武一瞧地址,阳市寄来的,邮戳是铁路家属大院附近的。


    家里寄来的。


    知道他在到小河支队的只有老三,那小子哪来的钱寄这么多东西?


    不会是些破烂吧。


    杜武签了字,提着大包裹往外走,广播员小梁张望着,“杜知青,你不拆开看看?”


    看着挺大一包。


    城里寄来的,应该是好东西吧。


    “我忙着赚工分呢,等会要是有东西,我保证分你一点。”杜武笑着道。


    “杜知青,那可说定了。”


    杜武走了 。


    老三那家伙没钱,能寄什么好东西过来。


    杜武可不想在广播站丢人。


    到了知青点。


    杜武进屋就把包裹打开了。


    哟,还真是好东西呢。


    杜武数了一下,一大袋红糖,还有铁路发的棉大衣,还有半斤果糖。


    还有封信。


    杜武拆了信。


    里头掉出了四十五块钱,还有二十斤粮票。


    他抬头看了眼屋子外面,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


    疑惑归疑惑,但是杜武还是快速的把钱跟粮票收了起来,贴身放着。


    这可是钱!


    杜武继续看信,老三写的信,东西也是老三寄的。只不过,这钱是家里的,奶奶出了一份,他妈那边勉强算是出了一份,这大棉衣是他爸的。


    哼。


    杜武把棉衣一卷,塞进了柜子里。


    红糖他藏到了柜里最里面,果糖,他拿了三颗,剩下的藏到了另一个地方,柜子用小锁给锁上了。


    东西先这样放着,等回头他再换个地方放。


    杜武揣着三颗糖果,锁上门,离开了知青点。


    他先去了广播站,“小梁,给你。”他站在门口,远远的把糖果扔给了小梁。


    这小梁大队会计的女儿,声音甜,就选上了大队的广播员。


    “有糖啊,谢谢杜知青。”小梁眉开眼笑的把糖去了纸,一口塞进嘴里。


    真甜啊。


    还有水果味呢。


    杜武揣着另外的两颗糖上工去了。


    时间一晃而过。


    半个月后。


    杜思苦回到了拖拉机厂,她黑了,晒黑的。但是没瘦,最近活干得多,吃得多,还长高了一点。


    两个大黑辫子洗起来太麻烦了,正好遇到生产队里有来收头发的,她就五块钱给卖了。


    小赚了一笔。


    杜思苦到拖拉机厂找孙组长的时候,孙组长差点没认出来。


    “小杜?”


    “孙组长,是我。”


    孙组长盯着杜思苦的头发瞧了半天:“怎么剪成这样了?”这头发还没有手指头长,这比胡兰头还短。


    十八九岁,正是爱漂亮的年纪,这小杜还真是舍得这一头乌黑的头发。


    “在大队那边忙得很,没时间洗头。”杜思苦道,“反正剪了,这样挺好的,现在洗头也干得快了。”


    不用担心头发一直滴水。


    孙组长点点头。


    这小杜真是为了工作很拼命啊,不错不错。


    “大队的粮食都收完了?”孙组长问。


    “差不多了。我没什么可忙的了,一点收尾工作交给小孙了,他现在拖拉机熟得很。”说到这,杜思苦还笑了,“那天他还跟我一块去考证了,驾驶拖拉机他倒是会了,就是书上的内容他不太熟,还得多看看书。”


    杜思苦接到农机管理站的通知,27号去考拖拉机驾驶证。


    当天就考完了。


    杜思苦满分通过的,农机管理站的同志说了,一周后拿证。


    这不,杜思苦就过来了。


    一来呢是拿拖拉机驾驶证,二来呢,是来找孙组长要工资的。


    半个月,三十块钱。


    她这些天一共帮十几个生产队收了粮,每天都很忙,连国庆节那两天假期,她就没怎么休息。


    当然了,大队的村民还是很热情的给她送了不少东西,像是鸡蛋,树上结的枣子,一些老乡完家里做的好菜。


    有几个生产队离长和大队近,她跟小孙就白天出去干活,晚上回来长和大队。


    后来的生产队离得远,后来他们就搬到了大兴生产队住着。


    反正,住哪都没关系,累了一天后,一沾床人就睡死了,完全顾不上别的。


    生产队的知青们也挺好的,帮着打水。


    “小杜,这是四十块钱,还有三十斤粮票,你拿着。”孙组长多给了十块钱,粮票也是额外给的。


    收了这么多粮票,三十斤粮票还是拿得出来的。


    小杜很惊讶:“我这干活还不到一个月呢,给多了。”


    她就抽了三十块钱,粮票主当然要了。


    多的十块钱她就不收了。


    “拿着,那些生产队的大队长都跟我反应了,你干活特别卖力,多的是他们凑的,你只管拿着!”孙组长把钱硬塞到杜思苦手里,“好了,别跟我客气,你看看你,黑了瘦了,这钱拿回去多买点肉,给自己补补。”


    杜思苦没瘦,就是长高了一点,显得瘦了。


    “孙组长,这边还有这样的赚钱的好事,您下回只管叫我。”杜思苦拿了钱,心里开心。


    孙组长看着杜思苦,想了一会,决定问问:“小杜,你有没有兴趣来咱们拖拉机厂啊?”


    拖拉机厂的待遇可不比机修厂差。


    要是小杜过来,肯定优点提拔。


    拖拉机厂啊。


    杜思苦问:“我来了之后,是开拖拉机吗?”


    孙组长点头:“对,你要是想去车间当工人,也可以。”


    拖拉机是制造拖拉机的,车间都是制造拖拉机的配件。


    开拖拉机,修理拖拉机。


    这边……


    机修厂有杜思苦的朋友,有余凤敏,还有总务的顾主任跟小赖,还有师傅鹏子哥,还有登记


    处的小江……


    还有老爱板着脸,但是人不管的宿管张阿姨……


    还有室友袁秀红……


    杜思苦:“孙组长,我还是想留在机修厂。”


    拖拉机厂这边可能福利更好,但是现在杜思苦还是想回机修厂。


    那边有很多认识的人,让她觉得有安全感。


    孙组长叹了口气,也没再劝。


    只说道,“以后你要是想过来,只管跟我说。”


    “谢谢孙组长,以后我真的改变想法了,可不会跟您客气的。”杜思苦笑着说。


    孙组长也笑了起来。


    之后聊一会,杜思苦还要去农机管理站拿驾驶证,就跟孙组长告辞,“孙组长,那我可走了。”


    “你怎么过去啊?”孙组长问。


    现在杜思苦没了拖拉机,也没有自行车,只能走过去,不然看路上能不能碰到大巴,从这里走过去,快的话一个小时。


    回拖拉机厂她都是搭着别的生产队的拖拉机过来的。


    “这样吧,等会有个拉煤的拖拉机过来,他们会经过叉路口,到时候你在那里下,走半个小时就能到农机站了。”


    “好。”


    铁路家属大院。


    上个月沈洋在革委会打了程干事,这事闹得挺大,沈洋在单位受到了处分。


    程干事鼻青脸肿,身上挨了不少下,快到国庆的时候,脸上的肿都还没消,这婚事只能延迟。


    他在革委会是这么对同事们说的。


    沈洋自从受到处分后,就在家一蹶不振,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不去工作,每天也不吃饭。


    还是他妈刘芸硬是把饭塞到他嘴里才咽下去的。


    刘芸心里苦啊。


    好好的一个儿子,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这打了人,还是革委会的,这又单位受了处分,以后升职都难了。


    “黄姐,我记得你家老四跟沈洋关系好,你让老四回来劝劝沈洋吧。”刘芸在杜家抹着泪,“我怕再这么下去,我家沈洋可就撑不下去了。”


    都不知道瘦成什么样了。


    这半个月来,沈洋跟个行尸走肉似的,胡子也不刮,都长老长了,跟个野人似的。


    杜母听得心里觉得可惜。


    好好的一个人,竟这么废了,到底是遇着什么事了?


    就问了:“沈洋那么好脾气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打人了?”


    说到这,刘芸难受得半天说不出话,最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还不是那何的贱人,都是她害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音量高了,厨房里探出一个头,正是于月莺。


    刘芸怕被外人听到,便道:“咱们去你屋里说。”


    杜母带着刘芸去了她的屋。


    进门后就把门给关上了。


    “怎么回事?”


    “还不是何美姿,你不知道,沈洋打的那个革委会小干部,就是何美姿在外头的野男人。”刘芸每每想到这事都气啊,这白眼狼,难怪死活要离开沈家呢,原来是在外头找了男人。


    更可气的是,“那小子比我家沈洋老,样样都不如沈洋,也不知道姓何的怎么瞧上了的。”


    杜母琢磨了一会,试着说:“是不是这小干部家里条件好?”


    又说了一句,“家里是不是在哪个单位当大干部?”


    刘芸还真想过,可是,“我家沈洋不说革委会挨打的是谁,革委会那边也瞒得紧紧的,压根就打听不出来。”


    查也不好查。


    事就堵在这了。


    刘芸来这就为一件事:“你家老三、老四跟我家沈洋关系好,要不你让他们回来劝劝沈洋。”


    老三搬到冰棒厂后,就很少回来了。


    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老四,杜母压根就不知道老四在哪个厂,联系不上啊。


    杜母忽然问:“那沈洋跟姓何的是不会再复和了吧?”


    “不会,绝对不会!”刘芸拍着胸口打保票。


    “你家沈洋在单位受了处分,这单位答应分的房子还在吗?”杜母又问。


    会不会要收回去啊。


    毕竟沈洋这次的事闹得动静可不小。


    “在,早就拿到钥匙了,沈洋前一阵没回家,就在单位的新房子里住着呢。”刘芸低声说,“沈洋他二叔可是粮食局的领导,谁敢把房子收回去?”


    上头有人呢。


    杜母这就放心了。


    她试探性的问了一下:“你觉得我家月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刘芸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连连摇头,“不成,你家月莺是个好孩子,但是这事不成。”


    杜母就知道会不同意。


    可还是想试试。


    刘芸说:“我家沈洋再找的媳妇,不能比那姓何的出身差,不然惹得她家笑话。”沈洋以后肯定要娶媳妇的。


    绝对要娶个好的给姓何的瞧瞧。


    像于月莺这样的,实在是拿不出手。


    那还不如不娶呢。


    杜母不提这事了。


    “黄姐,你可得帮帮我,我们这么多年的邻居了,沈洋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可得把老三老四找回来啊。”刘芸求着。


    “老三这边容易,就是老四,”杜母拿不准,“这样,沈洋的事我回头跟老爷子说说,他知道老四在哪。”


    “黄组,这事麻烦你了 。”


    拖拉机厂。


    拖煤的拖拉机三点才过来。


    杜思苦背着大行李,搭着顺风车出发了。


    到了叉路口,已经三点半了。


    之后杜思苦抓紧时间往农机管理站走去,希望到那边的时候,工作人员没下班。


    这走着走着,杜思苦发现靠两只脚走太辛苦了,等回到机修厂,她肯定要把零件给找齐了,整一台自行车出来。


    骑自行车比走路强多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


    总算是到了农机管理站。


    “同志,我来拿驾驶证。”


    “叫什么名字?”


    “杜思苦。”


    农机管理站的人对这个名字有映像,但是,他使劲瞧了瞧眼前的人,这不像吧。


    “我记得考证的是个女的。”


    “我就是女的啊。”杜思苦还把自己的临时拖拉机证拿出来了,“你瞧瞧,是不是这个名字。”


    杜思苦。


    就是这个名字。


    还真是一个人啊?怎么这么不像呢?


    农机管理站的工作人员琢磨半天,还是把驾驶证递给了杜思苦。


    “我就是剪了头发。”杜思苦把额头前的碎发一下子全扒拉上去了,“你再仔细瞧瞧。”是不是这张脸。


    “噢,是你,对!”这下,彻底认出来了。


    杜思苦拿到了正式的驾驶证,就把临时拖拉机驾驶证给还了回去。


    “同志,这边有去市里的公交车吗?”


    “有个小巴,在叉路口那边,五点钟最后一班。”


    “谢谢同志。”


    杜思苦跟农机管理站的工作人员告别后,背着大行李,加快速度往叉路口那边走。这趟小巴要是赶不上,那她只能用两只脚走到机修厂也。


    杜思苦都不敢想。


    万幸。


    刚到叉路口就看到小巴过来了,杜思苦招手,小巴车停下了。


    最后一班车,人挺多的。


    杜思苦是硬挤上去的,车票五毛钱。


    杜思苦是在最后一站下的车。


    从车上下来后,人像是活过来了,在车上是真挤啊。


    这边离机修厂还有一段距离。


    得走个二十分钟吧。


    才二十分钟。


    这对杜思苦来说小意思。


    “老板,来碗炒饭。”杜思苦找了个国营小馆子,叫了个炒饭,加鸡蛋的。


    饿,得吃点东西补充能量。


    她不忘说:“要大碗的。”


    杜思苦回到机修厂的时候,保卫科的同志都没认出她,还要她把进出证拿出来。


    等看到进出证上面的名字。


    保卫科的同志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杜思苦?


    小杜?


    眼前这短头发的是小杜?


    这个头不对啊。


    杜思苦熟练的把挡在脑门前的碎发撩起来,“看看,像不像。”


    保卫科的同志傻眼了,像,不对,那就是杜思苦啊。


    “你怎么把头发给剪了?”


    他进出证还给了杜思苦。


    “卖了五块钱。”杜思苦接过进出证,从小门走了进去。


    五块钱。


    这头发还能卖钱啊。


    保卫科的同志摸了摸自己的短头发,这年头头发都有人要啊?


    “长头发才有人收。”杜思苦往里面走。


    铁路家属大院。


    杜母把刘芸送走,正准备去冰棒厂那边的宿舍把老三找回来。


    于月莺就找过来了。


    “姨妈,我想跟你聊聊。”于月莺眼睛直视着杜母。


    她在杜家呆了二十多天了,姨妈压根就没有把她妈的话放在心上,帮她找对象这事,也是敷衍得很。


    之前,于月莺还对隔壁家的沈洋有点好感。


    可是这段时间看到沈洋那不上进的样子,于月莺觉得这样的人男人……没什么用。


    不去工作,不赚钱,还受了处分。


    现在饭都不吃,只怕再这样下去,得饿死。


    于月莺现在想换个目标了。


    还有冰棒厂的工作,杜爷爷答应过给她的,可这段时间一直没动静。


    于月莺决定晚上再跟杜爷爷提一提这事。


    可能是老人家忘了。


    “月莺,这对象的事不是这么好找的,周围的我都去看过了,”杜母也是为难,“你也知道你这户口的事挺难办的。”


    “姨妈,我就想跟你说这户口的事,这暂住证又延期了一次,要不这样,你把我户口寄挂在这边,这样就能一直住了。”于月莺说,“您放心,我不是要一直住在这,,只要我接了冰棒厂的工作,我就搬到那边去。”


    让杜家老三把房子让出来。


    杜母:“寄挂的事不成。”


    没得商量。


    于家那边什么情况,有什么亲戚她根本摸不清楚,不敢堵。


    机修厂。


    女工宿舍。


    余凤敏拿着杜思苦的拖拉机驾驶证翻来覆去的看,这红皮的壳子真好看啊。


    “思苦,这才半个月,你就把证拿到了!”余凤敏太羡慕了。


    “不难,买三本书,全部背下来,再把开车的技术学会,就能去考了。”杜思苦在床边整理行李。


    “背书太难了 。”余凤敏嘟嚷着。


    旁边,袁秀红说:“思苦,你给你哥的信我送过去了。”


    事办了。


    第42章 042


    工厂福利品


    信是半个月前送的。


    送完信之后袁秀红就一直在机修厂, 没出去过了。


    只见杜思苦从行李里头拿出一袋子晒干的笋子,又拿出了自己的铝饭盒,里面装的是长和大队姜婶子做的豆腐乳, 这个菜配粥特别好。


    “秀红,你吃这个吗?”杜思苦拿着铝饭盒走到袁秀红床边, “信的事谢谢了。”


    袁秀红早上爱喝粥,看到豆腐乳眼睛一亮, “分我一点吧。”


    她就不跟杜思苦客气了。


    至于余凤敏, 在尝了一点点豆腐乳的味道后,直点头, 她也要了。


    这个东西下饭。


    她这里有装罐头的空瓶子,足足有四瓶,还有两瓶没开的桔子罐头, 还没来得及吃。


    这些都是余凤敏从家里带过来的。


    杜思苦收拾行李都收了半个小时。


    东西太多。


    “凤敏,你的手电筒。”杜思苦把余凤敏的手电筒递了过去, “回发了工业劵, 我给你买两卷电池。”


    她现在手里有钱,但是没有劵, 有些东西买不了。


    “用上了吗?”余凤敏问。


    “你给我买的东西都用上了,大队那边就长和大队有电, 其他村都没通电,晚上只能用蜡烛。”杜苦思叹道, “还是咱们厂里好,连宿舍这边都有电灯。”


    不下乡是不知道那边的苦。


    不说通电,日常物资都挺紧缺的。


    像这些食粮大丰收, 村民们上交公粮之后, 再卖上一些, 剩下的也就是今年的口粮。


    都不富裕。


    “思苦,乡下的大队连电都没有?那不是连电话都没有。”袁秀红忽然问。


    “没通电的大队肯定没有电话,”杜思苦顺手把干笋放到了桌上,回头看着袁秀红,“有广播站的都是少数,我去的那些大队,据鲁队长说,已经算是好一点的生产队了。”更穷的也有不少,拖拉机都租不起呢。


    袁秀红开始为袁爷爷担心。


    她爷爷年纪大了,去了下头小县的一个偏远大队避难,这要是有什么事,那都联系不上她。


    亏她还把要机修厂传达室的电话告诉爷爷了。


    袁秀红满脸愁容。


    余凤敏看杜思苦收拾完东西,就挨着杜思苦坐下,她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跟杜思苦说呢。


    “思苦,你知不知道,庞月虹走了。”


    杜思苦半个月没回机修厂,当然不知道。


    “庞月虹你不记得了?就是一次谈了两个对象的,有一个还是食品厂的,”余凤敏从头讲,“不说那个了。咱们就说庞月虹,你不知道,她可太难耐了,她都被停职了,还悄摸的把托儿所的工作给卖出去了。”


    庞月虹自个拿着钱走了,听说,走之前还去小孟家敲了一笔。


    杜思苦挺惊讶的:“怎么停职的?”


    “她去技术科闹了,被科长告到厂长那去了。”余凤敏半掩着嘴,“托儿所的冯所长也去告状了。”


    还有一堆举报信。


    庞月虹在机修厂是呆不下去了。


    大家都以为她会就这样走掉。


    没想到庞月虹走之前还把这工作给顶出去了,后来花钱买工作的那姑娘找过来的时候,看到庞月虹的工作被停职了,都傻眼了。


    杜思苦:“挺厉害的。”


    有一点她挺好奇怪的,“小孟退婚了,庞月虹就这样算了?”


    就余凤敏说的这些事,庞月虹可不像个能善罢某甘休的人啊。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你说小孟技术员啊,”余凤敏啧啧了两声,“他走得可快了,流言出来的第二天就申请调走了,后来人就没影了。”


    至于调到哪,谁也不知道啊。


    庞月虹想去找也没地方找。


    说到技术科。


    余凤敏神秘兮兮,“你不知道,技术科来了一个相貌特别出众的男技术员,姓宋。这人不简单,一来就分到筒子楼那边的屋子了。”


    住那边去了。


    这事还是她听报到处的李主任说的。


    李主任给余凤敏透了信,二栋的筒子楼那边还有空屋子,要是他们这批单身的年轻人表现好,是可以分到单独的宿舍住的。


    这消息余凤敏已经告诉袁秀红了,这会又给杜思苦说了一遍。


    “你说的这个来技术员,他住的房子是之前小孟的吗?”杜思苦问。


    “不是,小孟那个是二室的,是分给结婚的同志的。”余凤敏对这些小道消息可灵通了。


    像她们这些单身了,就甭想二室的房子了。


    工龄不够,分不到的。


    余凤敏说,杜思苦就听着。


    “思苦,你开拖拉机累吗?生产队那边的人对好不好?”


    “你那一头黑发剪了多可惜啊。”


    “国庆节厂里放了两天假,还发二斤白面呢,你还没领吧。你明天去总务问问现在能不能补领。”


    杜思苦在生产队那边忙得天昏地暗,天天睁眼起来去田地里,晚上回去倒下就睡,压根就不记得什么国不国庆。


    主要是太累了。


    袁秀红听到余凤敏说的话后,对着杜思苦道:“仓库还有货,技术科那边还发了苹果呢。”一般的工人给了大米或者白面。


    还有只发了工作服的。


    东西不够就拿别的凑。


    “思苦,你明天一早就去总务吧。”去领东西!


    这一聊就聊到了半夜。


    等杜思苦跟余凤敏都睡了,袁秀红还是睡不着。


    也不知道爷爷那边现在怎么样了,难怪一直都没打电话过来,她明天写信问问。


    乡下地方东西少,她明天去供销社给爷爷买点东西寄过去。


    次日。


    铁路家属大院。


    杜得敏一早就起来了,心里难掩兴奋。


    昨天她收到了小郭的回信,他同意离婚了,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要不是昨天收信的时候太晚了,她昨天就想去街道那边把离婚给办了。


    “妈。”杜得敏在杜奶奶的屋外敲了敲门。


    去街道离婚得带着她妈一块去,万一有什么事,也好让她妈出面。


    杜得敏不太习惯跟人争执。


    门开了。


    出来的是杜爷爷,老人家觉浅,天不亮就醒了,等到其他人起来他才起来。


    杜爷子看到杜得敏直皱眉:“什么时候买火车票?”小郭下放到南省陵县的农场,那边民风淳朴。


    农场里住的是都是农场职工跟家属,小郭在那边受不了大罪。


    杜得敏听到这话,脸都绿了,她捂着肚子,“爸,我肚子不舒服,想去医院看看,我妈起来了吗?”


    不舒服?


    又不舒服。


    杜爷爷盯着杜得敏看了一会,“真不舒服,那我陪你去。”


    “爸,你朋友家不是办喜事吗,你不去帮忙?”杜得敏往屋里望,“让我妈陪我去就行了。”又说,“我妈最近说腿脚不好,要不让她也去医院看看?”


    杜奶奶起来了,她坐在床边没过来。


    这卫生所的膏药用完了,她又去买了十副,这可新的膏药一用就知道不行,不是之前的那个味。


    她去找了卫生所的杨医生,杨医生说是从医院那边进的货。


    货不行。


    “你去叫老三过来,让他骑自行车带你妈去医院。”杜爷爷知道杜奶奶最近腿脚不好,也想让老妻去医院看看病。


    只不过今天他抽不开身。


    老黄的曾孙子做满月,他得过去。


    杜爷爷穿戴整齐,提着礼出门了。


    他一走,杜得敏就拉着杜奶奶出了门,“妈,咱们得赶紧走。”把离婚的事办了,省得夜长梦多。


    杜奶奶走到门口不肯走了,腿疼,“你去叫老三过来,让他借个自行车带我去。”


    她走不动了。


    “妈,老三要是来了,咱们去办的事他不就知道了吗。”杜得敏不肯,低声说,“他知道了,嫂子不就知道了吗。”


    杜奶奶:“我腿疼。”


    她锤着腿,摇摇头。


    “妈,就一会,你就当是为了我忍忍,行吗?”


    机修厂。


    杜思苦起来后,跟着余凤敏她们去了食堂。


    袁秀红要了一碗白粥,醒着豆腐乳,杜思苦看还有包子,就要了两个肉包子。在生产队那边还是素菜更多一些。


    肉少。


    就算是鲁队长家摆了肉菜,她也不好意思多吃。


    余凤敏买了包子也买了粥。


    余凤敏找了个座,跟杜思苦她们一起,刚吃上两口,就眼尖的发现了宋良。


    她用胳膊肘碰了碰杜思苦,“思苦,你看,那位就是宋技术员。”


    瞧瞧,高个子,就算穿个普通的蓝色工装服,瞧着也跟别的工人不一样。


    杜思苦朝余凤敏的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这一看,就出事了。


    宋良的脑袋上冒出三个字:男主角。


    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带双引号的类似书名的东西:《六零年代工人日常》。


    杜思苦默默收回目光,然后往余凤敏跟袁秀红的身上瞧。


    正常的,什么字都没有。


    再瞧瞧食堂的其他人,都正常。


    她又看了宋良一眼。


    那行书名跟男主角几个字缓慢消失,她揉了揉眼睛,再一看,字没了。


    不知道是不是杜思苦看得太久了,被宋良察觉到了,他朝这边看了过来。


    杜思苦及时的低头吃包子。


    不管是不是眼花,光是男主角这三个字,就让人很不安。


    “思苦,宋技术员在看我哎!”余凤敏脸上带笑,挥手跟宋良打招呼。


    声音是从笑中挤出来说的。


    宋良朝余凤敏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走了。


    “思苦,你看到没,他冲我点头了!”余凤敏很激动。


    “看错了吧。”杜思苦觉得,余凤敏还是不要跟宋良牵扯太深的好,毕竟,余凤敏身上也没有女主角三个字啊。


    她自己?


    那肯定不是。


    她脑子里的记忆是跟沈洋的,压根就没有宋良……


    等会。


    这‘记忆’里好像又冒出了点东西,宋良,还真有这个名字。


    记忆深处的深处,这宋良好像是沈洋后来认识的一个朋友,那会已经是中老年的时候了,宋良功成名就,就是感情有些坎坷。


    具体的,‘记忆’里也不清楚。


    沈洋很少跟她说外面的事,‘杜思苦’本人因为生了三个孩子,这生活就是围着孩子跟家庭转,跟社会接触不多。


    更别说沈洋的朋友了。


    杜思苦吃掉最后一口包子,“我去总务了。”


    走了。


    管它宋良脑袋上挂着什么字,管它有没有什么书,跟她没关系。


    既然她到了这个时代,就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她最大的目标就是在有限的能力下,让自己过得舒服一些。


    杜思苦刚走。


    余凤敏就悄摸摸问袁秀红:“刚才,思苦是不是盯着宋良瞧了半天啊。”


    她看到了。


    袁秀红:“不知道。”


    她没注意。


    她刚才在想该去供销社买什么东西,袁秀红不缺钱,爷爷工作这么多年,有不少积蓄,她家不算穷。


    她就是怕乡下地方不好买东西,所以想多寄一些回去。


    明明就看了。


    余凤敏心里嘀咕。


    总务。


    “小杜?”


    小赖认了半天,才确定眼前这个短头发的是个杜思苦。


    这才半个月不见,怎么就大变样了。


    “我回来了,”杜思苦笑着打了招呼,然后就直接问,“国庆咱们厂发福利了?还有吗?我能领吗?”


    她过来就是为了领东西的。


    虽然迟了几天,但是她是机修厂的一份子,这东西总该有吧。


    “有。”小赖又瞧了瞧杜思苦,“拖拉机厂那边的事办完了?”


    忽然又问,“驾驶证呢,考上了吗?”


    “考上了,拖拉机厂委托的事也办完了。”杜思苦拿着红壳子的驾驶证给小赖看,“就是这个。”


    以后她能开拖拉机了。


    小赖稀罕得很,拿着瞧了半天。


    机修厂拿到驾驶证的人可不多,别说机修厂,就是外头,拿到这个红本本的也少。单是考专业课这一项,不知道难倒了多少人。


    咱们国家文盲多得很。


    机修厂最近正打算开办一个扫盲班呢,还是跟农机二比赛那事闹的。


    虽然机修厂这边赢了,但是赢得不舒服。


    小赖看完,开始给杜思苦办正事,打个福利条,让杜思苦拿着去仓库:“白面发完了,你去仓库看看有没有大米,要是有,你就去拿二十斤。”


    他说完瞧了瞧杜思苦的个头,“你再去领一套新工作服吧,我看你之前的工作服怕是短了。”


    “小赖哥,你要不要干笋,要老乡们送给我的。在我宿舍那边放着,你要的话等中午我给你送过来。”杜思苦一高兴就想还礼。


    “送来吧。”小赖要。


    笋子炒肉,多好吃啊。


    他跟杜思苦熟,在这上面就不用这么客气了。


    不过既然杜思苦送他干笋,他悄悄说:“等会你去仓库,再拿两个苹果。”


    还有剩的。


    “我去找顾主任给你打批条。”小赖去找顾主任了。


    没一会,小赖就为难的过来了,“顾主任说让你去一趟。”


    批条没要到。


    “没事,我自己去。”杜思苦就去找顾主任了 。


    顾主任心情一般,本来,检修大赛他们赢了农机二场的,可坏就坏在他们这边的刘大通是个半文盲,只认得自己的名字。


    上面讲话的时候,顺口的句子都说不出来。


    顾主任那会被农机二场的人笑了一通。


    当时脸都青了。


    回来他就跟厂长提议:开个扫盲班。


    在厂里找几个学历高的,晚上开个学习夜,教厂里那些有技术但不识字的老员工认字。


    工人想要升评职称,肯定要看书认字的。


    厂长同意了。


    只是这夜班老师的人选有些困难,教那些大老粗们,要十足的耐心。


    再说了,一个月就多了十块钱的补贴。


    有家庭的,忙着谈对象的,还有那些磨洋工的都不想干。


    顾主任觉得这教书的人真的不好选。


    刚才小赖过来说杜思苦过来领福利,要去仓库。顾主任一听,就把主意打到了杜思苦身上。


    小杜高中学历,办事牢靠,又缺钱。


    没有拖累。


    这完全就是夜班老师的最佳人选啊。


    于是,顾主任就让小赖把杜思苦叫过来了。


    “顾主任,好久不见。”杜思苦一进办公完就主动的打着招呼。


    顾主任的目光在杜思苦的脑袋上多看了两秒,然后说:“小杜,孙组长那边工资发给你了吗?”要是没发,他这边去催催。


    “发了,还多发了十块钱呢。”杜思苦说,“当初还要谢谢您呢。”


    又说道,“大队的老乡们送了我一些土特产,有笋干,有腐乳,还有一些干豆角,回头我给您送过来。”


    都拿一些。


    “不用,不用。”顾主任摆手,他可不是占便宜的人,“仓库那边还有一些东西,你要是看中什么就拿一些。”


    但是不能多拿。


    顾主任给杜思苦打了批条。


    “我这边还有一件事,你有兴趣赚个外快吗?”顾主任把批条递给杜思苦,“一个月多十块钱工资。”


    杜思苦接了批条:“什么工作?”


    厂里的还是厂外的?


    “厂里准备开个扫盲班,不光厂里的人,还有厂员工家属都可以过来学习,到时候你就讲讲课,教他们认认字。”顾主任说得很简单。


    这。


    人跟人的脑子是不一样的。


    杜思苦问:“是教,还是要教会?”


    这两者可大不一样。


    “能教会三分之一就行了,实在是榆木疙瘩,那也没办法。”顾主任道。


    杜思苦又问:“几个老师?”


    “找着一个了,还在找。”顾主任没瞒杜思苦,“原计划是五个,轮着教。”现在还没有招满。


    五个。


    那就没问题了 。


    杜思苦愿意:“主任,我愿意。”


    又找着一个。


    顾主任心里高兴:“仓库那边苹果还有几箱,你去拿四个。”大笔一挥,又多给了两个。


    杜思苦趁着顾主任高兴,问:“主任,我这手里没有工业劵,电池都买不了,下个月发工资能不能给我一些工业劵啊,我好多东西要买呢。”


    “行。”


    顾主任高兴,答应得痛快。


    杜思苦高兴的出了总务。


    “等会。”身后顾主任又叫住了杜思苦。


    杜思苦回头。


    “国庆你没放假,一直忙着,我给你批一天假,你领了东西,回家看看。”顾主任给杜思苦批了一天假。


    发福利了。


    小杜肯定是念着家里的,估计要把东西送回家去,批一天假,大家都高兴。


    “谢谢主任。”杜思苦拿了假条。


    往仓库去了。


    拿厂里的福利品她开心,休一天假,她也开心。但是,把这福利品送到家里……,这杜思苦就不愿意了。


    给谁吃?


    给老五吃就罢了 ,小姑得有一份吧,表姐得有一份吧。


    爷爷见了家里多的好东西,不知道会不会送出去……


    单是想到这些,杜思苦不想把米啊苹果啊,送回去。


    苹果是留着自己吃。


    至于米,宿舍煮不了饭,暂时用不上。


    给二哥寄去?


    铁路家属大院。


    杜母一早去冰棒厂,把老三给找回来了,“隔壁家那个沈洋最近不好,他妈都求到我这来了,让你过去劝劝。”


    “沈大哥怎么了?”杜家老三最近在学开拖拉机,他找了一个送货的临时工作。


    有时候会坐到拖拉机师傅的边上,看着学。


    “他去革委会,跟那姓何的在外头的野男人碰着了,打架了。”杜母小声说,“这种丑事,就知道就好,可别嚷嚷出去。”


    真找去了?


    杜家老三心里一噔,还打起来了。


    “后来呢?”


    “后来沈洋打人受了处分啊 ,他自从那天之后就在家里,哪也不去,也不上班,人都废了。”杜母直摇头,“隔壁小刘见你跟他挺熟的,让你过去劝劝。”


    杜家老三沉了又沉。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他就不该多那一嘴。


    “去吧。”


    杜家老三去了沈家,刘芸一看到他就跟看到救星似的,赶紧把杜家老三迎到屋里,“老三,你可劝劝你沈大哥。”


    沈洋再这样下去,刘芸这心脏可受不住了,“ 他爸打也打了,骂了骂了,可他就是不听。”


    弟弟妹妹也劝了,沈洋就横在床上,还是老样子。


    刘芸就差把何美姿请回来了。


    刘芸打开沈洋那屋子的门,让老三进去。


    不管是关门开门,沈洋都躺床上没动,不想理会。


    “沈大哥。”


    杜家老三站在床边,“就算何姐在外头找了人,你也不该这样作贱自己。”


    沈洋缓缓看向老三,回过头,又闭上眼睛。


    杜家老三见不得男人这样,为个女人,要死要活的。


    他往深一想,然后有了主意。


    直接下了猛药:“沈大哥,你要是这样把自己折腾死了,不正中那对男女的意了吗。你一死,他们正好办喜酒,也没有拦。他们做的这些丑事,也没人管,以后你在坟地里躺着,他们一家几口人乐滋滋的活着。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他死了,不是正中他们的意了!


    沈洋一下子坐了起来,眼神也慢慢的灵动了起来。


    杜家老三:“你之后见过何大姐吗,她怎么说?”


    “她说,”沈洋声音沙哑,“他们是真心相爱的。”


    还有,


    “她说跟我在一起 ,只是被我感动了。”


    没有爱情。


    不是他相像中的两情相悦。


    杜家老三心里有很多脏话,但没说出来。


    感动?


    给姓何的找了工作?


    给何家花钱把那两□□捞出来?


    杜家老三没忍住,“沈大哥,你就不该给姓何的找那份工作。”把人捧过头了吧,好踩着沈大哥往上走。


    这会还嫌沈大哥碍事了。


    沈洋望着杜家老三:“现在怎么办?”


    已经成这样了。


    “你就把她放下吧,别折磨自己了,工作你要是不想给她,就想办法要回来。”杜家老三说,“要是实在要不回来,那就算了,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沈洋叹气,


    这些话说得容易,做起来却难。


    他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何美姿,把她的工作要回来,办不到啊。


    机修厂。


    仓库这边今天正好是袁秀红值班。


    巧了不是。


    杜思苦把顾主任的批条拿给袁秀红。


    袁秀红带着杜思苦进去了,先去拿的四个大苹果,从箱里子数四个大的出来,苹果外面包了一层纸,袁秀红用油纸给杜思苦装着,然后放到网兜里。


    “工作服对吧。”袁秀红又去找了一套适合杜思苦的工作服,还有手套,袁秀红又给塞了一个防护镜。


    说了是工作服,这些都算嘛。


    最后是大米。


    二十斤可不轻,袁秀红问杜思苦:“拿得动吗?”


    要是拿不动,“回头等我下班,你再过来,我帮你抬回去。”


    “我拿得动。”


    杜思苦露出了自己胳膊上的肌肉,在生产队那边,她可不仅仅只是开拖拉机,还帮忙动稻谷了。


    连挑担都学会了。


    当然,只是临时干了一会。


    “行,那我给你拿袋子装。”


    第43章 043


    怎么摔的,在哪摔的!


    袁秀红拿袋子回来的时候, 手里又多了两样东西,一袋洗衣粉跟一块肥皂,都给塞到杜思苦的福利品里头了。


    “这些东西是不是都登记了?”杜思苦看到了, 有点担心,“你领导会不会检查啊。”


    仓库里的东西都是有数的, 她怕连累袁秀红。


    袁秀红道:“顾主任批了条的,等会我登记的时候把这两样东西加上去就行了。”就四个字, 清洁用品。


    登记在总务名下。


    总务那边领导不会查得那么仔细。


    再说了, 仓库里的工作人员没少往他们自个家里拿东西。


    大家都这样。


    既然袁秀红这样说了,那杜思苦就放心了。


    “回头见。”


    杜思苦提着东西往背上一扛, 正准备往外走,忽然又回头说了一句,“你那个膏药特别好用, 帮了好几个年纪大的叔伯婶子呢。”


    还有一片膏药剪成四片用的。


    那些人估计是在水田里插秧赤脚站久了,得了风湿病。


    一变天膝盖就疼。


    这膏药还真是派上了用处。


    姜婶子那边也送了一片。


    袁秀红听着挺高兴的, 这膏药本来就是给病人用的, 这病人用得好,那是夸她呢。


    “我这还有, 回头再给你一些。”


    她琢磨着要不要去药店拿些中药,再配一些, 可转头又歇了这心思。


    去药店拿中药,不好。


    杜思苦拿着东西回宿舍了, 宿管张阿姨不在。


    正往楼上走,迎面走来一个姑娘,姑娘看到杜思苦, 往旁边一避, 让杜思苦先过去了, 然后脚步匆匆的走了。


    杜思苦的记忆很好,刚才那姑娘好像不是宿舍的人。


    但是细一想,又觉得这姑娘的容貌有些似曾相识。


    杜思苦回到206宿舍,洗衣粉肥皂放柜子里,苹果包起来放到床里头,用被子盖住。二十斤大米先放着。


    工作服,杜思苦关上宿舍的门,试了一下尺寸,大一点点,等再冷一些,里头加件毛衣,正好合适。


    今天有一天假,干什么呢?


    杜思苦甚至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回家去,看看三哥跟老五。可转头又把这个想法打消了,还不知道家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家里的两个炸弹,隔壁的沈洋,还有在她家住着的于月莺表姐,都是身上沾着麻烦的人。


    杜思苦决定不回家。


    至于三哥,写封信寄回去问问就知道了。


    大米又放不坏。


    不急。


    街道处。


    杜得敏带着杜奶奶过来办离婚证了。


    “就你一个人啊?”街道办的同志往杜得敏的身后瞧了瞧,男的怎么没来。


    “他有事来不了,不过签了字。”杜得敏赶紧把之前准备好的材料递了过去,又说,“我们上回来过的。”


    说完,赶紧把坐在椅子上休息的杜奶奶给扶了过来。


    街道办的同志认得杜奶奶。


    他看到证件都齐全,也没再多问,就给印发了离婚证。


    这会的离婚证大得很,跟外奖状似的,外头一层花边,里面写着离婚双方的基本信息,一共两份,一份给男的,一份给女的。


    最上面还写了语录。


    “你留一份,另一份给男方。”街道办的工作人员说道,同时拿出这边登记册,在上面写明了杜得敏的离婚信息。


    杜得敏激动的拿着离婚证。


    总算是离了。


    以后小郭生老病死都不跟不相干了!


    黑五类的坏名声落不到她头上了!


    杜得敏的眼睛亮得吓人。


    杜奶奶站了一会,腿有些受不住,“得敏,过来扶我一下。”她搀着办公桌,这才勉强站住。


    杜得敏正在看大大的离婚证,压根就没听到杜奶奶在喊她。


    没过一会,就听哐当一声,有人摔倒了,连着办公桌上的一堆东西都被扯到地上了。


    “哎哟,哎哟,我的腰……”


    杜得敏回头一看,只见杜奶奶倒在地上,一只手按着腰,一只手护着腿,疼得直叫唤。


    “妈!”


    街道办的人赶紧把人送到了卫生所。


    还是那位杨医生。


    “您这病我这可看不了,你得去人民医院,那边有设备能照一照X光,看您这骨头摔伤了没有。”杨医生本来就年轻医生,没什么经验,不可敢乱冶这老人家。


    杜得敏只好再把人送到人民医院去。


    她忙得团团转。


    一上午连口水都没喝,还贴了不少钱进去,医院一楼收费处还要杜得敏回家去拿户口本过来。


    登记信息。


    本地人拿户口本过来,外地人得有看病的介绍信。


    杜奶奶已经被收进医院的病房了。


    “妈,我回去给你拿证,再叫嫂子过来。”杜得敏可受不住在一起在照看着,她妈又不是只生了她一个女人,她上头还有两个哥哥。


    杜奶奶按着左腰,问:“医院怎么还没过来,你快去护士那边催催。”


    她疼得直冒冷汗。


    “好。”


    机修厂。


    技术科。


    “小宋,你学历高,总务那边要求咱们技术出个人,去扫盲班当老师。我觉得这对你来说是个机会,可以多认识认识咱们厂的职工。再者,这有个老师的名声在前头,你在厂里也会过得舒服一些。”彭科长问宋良,“你是怎么想的?”


    “科长,我再想想。”宋良没有立刻答应。


    当老师,那得天天出现在大家面前,这样好吗?


    宋良更想低调行事。


    彭科长道:“没事,你不想去也没关系,明天跟我说一声就行。”


    他就是问问。


    宋良点点头。


    正要走,彭科长又找他说起了一件事,“还有一件事,本来,你是咱们厂刚来的新人,我不该跟你说的。不过,你是老莫送来的人,我信得过。”


    他让宋良坐近一点。


    彭科长开始说了:“咱们厂跟拖拉机厂最近有个深度合作的项目,想联合设计一款轻量化柴油机。这个任务艰巨,你呢又是咱们厂引进来的高技术人才,我想让你加入这个项目。”


    轻量化柴油机。


    宋良坐直了,原本他以为到了机修厂可能就做一些简单的技术工作,没想到这边还有大项目。


    他有些期待了。


    “你也知道你是新来的,这一下子就加入大项目,我怕下头的人有意见。”彭科长仔细给他分析,“我想着让你先加入扫盲班当老师,让大家了解你,知道你的本事。后面你再加入咱们轻量化柴油机的项目,也不会有人反对了。”


    “科长,扫盲班有几个老师?”宋良问。


    “计划五个,每周五个老师轮流上课,星期六跟星期天大家都休息。”彭科长说。


    这个休息可不是全天休息。


    机修厂是单休,这里说的休息是扫盲班休息两天,不用上课。


    五个老师。


    那就是说,一周去一天,还是晚上。


    宋良同意了。


    “好,好!”彭科长很高兴,趁机说,“你小子这专业课扎实,到时候夹点私货教些技术内容,看咱们厂有没有听懂的。要是有,你就记下来,到时候我过去挖人。”


    轻量化柴油机的项目,缺人才啊。


    宋良点头。


    铁路家属大院。


    杜得敏从医院出来,先去了邮电局。


    二哥在外地,她想打个长途电话找到二哥,跟他说妈腰受伤的事。


    她二哥是个医生。


    还是个军医。


    到了邮电局。


    邮电局的同志听到是打长途电话,拿出一个表格,“把这个填了。”上面要填对方的地区,电话号码,姓名。


    杜得敏傻眼了。


    地区她忘了。


    她拿着表格:“我能回家填吗,等填好了下午再过来打电话。”


    “行。”


    杜得敏拿着表格回家了。


    沈家。


    杜家老三来劝了之后,沈洋的精神恢复了一些,起码愿意起来了,这会正在刮胡子呢。


    刘芸喜得不行,死活要留杜家老三在家吃饭。


    “老三,婶子真是太谢谢你了。”刘芸拽着老三,“你就别走了,中午就在婶子家吃,你是吃鱼还是吃肉?我还发了一些豆芽,炒着吃可好吃了。”


    老沈在铁路,沈洋在粮食局,两个单位的福利都特别好。


    沈家也没谁像杜爷爷那样,给不相干的人花钱,这些年来,攒了不少积蓄,除了过去那会给沈洋办喜酒花了一笔,没有别的大项支出。


    杜家老三听着有肉,嘴里不争气的开始流口水。


    那就吃一顿?


    刘芸拿着菜篮子,去外头买菜了,“我去看看菜场还有什么补身子的。”她家沈洋这半个月瘦得什么似的,今天好不容易愿意吃饭了,刘芸想去菜场看看有没有老母鸡,买一只回家给沈洋炖汤补补身子。


    刘芸刚出去,很快又折回来了,“老三,你小姑在家哭得厉害,像是有什么事,你赶紧回家去瞧瞧。”


    杜家这又是怎么了?


    杜家老三一听,赶紧回了家。


    果然,就跟刘婶说的一样,小姑坐在屋里,哭得都抽起来了。


    “妈摔伤了腰,在医院躺着呢,还是我送过去的……”杜得敏抹着泪,“嫂子,医院的人说要拿户口本过去,不然医生看不了病。”


    杜母脸都绿了,老太太摔了腰,这可不得了。


    要是摔伤了,只怕得瘫。


    那下半辈子只能在床上躺着了,还得派个专人照顾。


    希望没那么严重。


    户口本在哪呢?


    杜母这会脑了一片混乱,都不知道去哪找户口本。


    杜家老三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妈,户口本不是在你屋里吗?你还要带些钱过去,医院那边要付药费。”


    存折他上回回来,悄悄放到他妈屋里了。


    杜母往屋里走。


    杜家老三又问:“妈,爷爷去哪了?”


    杜得敏知道:“他去黄叔家喝满月酒了。”


    黄爷爷家。


    杜家老三知道黄家在哪,便说道,“那我过去找爷爷,姑姑,你晚点去食堂打点汤,给奶奶送过去。”


    杜母拿户口本跟钱,去医院照顾。


    老三去找杜爷爷。


    杜得敏等会去食堂,中午给杜奶奶送吃的。


    于月莺主动道:“姨妈,我陪您一块去吧,多个人多个帮手。”医院她还算熟。


    最重要的是,等会杜爷爷会过去,她要表现一下。


    杜母自然是愿意多个人帮忙。


    杜家老三到黄家找到了杜爷爷,这酒席还没有开始,年纪大的几个老头子正坐在一处聊天呢,聊着以前的事,聊他们是怎么样护住铁路,怎么样赶走小日本鬼子。


    “爷爷。”


    “你来得巧,来,坐下,等会吃席。”杜爷爷跟老朋友们在一起,只觉得人都年纪了几岁。


    这样的日子以后不多了。


    杜家老三瞧了瞧这一桌子人,还是说了,“爷爷,奶奶在医院。”


    杜爷爷笑了,“我知道,她腿不好,去医院做检查嘛。”


    “不是,奶奶腰摔伤了,姑姑那神情看着不好,我怕奶奶这腰伤……”杜家老三低声道,“要不您还是去医院看看吧,我爸上班去了,家里没个主心骨,我妈都慌神了。”


    腰伤!


    杜爷爷惊得站了起来,“怎么是腰伤?”在医院难道还能摔了?


    他顾不得吃满月酒了,带着老三往医院赶。


    机修厂。


    杜思苦在女工宿舍休息了一上午,睡了一觉,醒来后吃了个苹果。


    大苹果,不用削皮,用水洗一洗,直接啃着吃。


    这年头物资紧缺,水果更是有钱都买不到的东西。


    杜思苦吃得心满意足。


    真好吃啊。


    杜思苦吃完,把苹果核戴到了宿舍外头的草地上,管它能不能生芽,先埋到土里再说。


    “小杜,你没去上班啊?”宿管张阿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今天有一天假。”杜思苦道,“等会我就出门了,张阿姨,您等我一会。”她上了楼,把分装好的笋干跟豆腐乳拿了下来,不多,笋干就够炒一般子,豆腐乳也就十来块。


    “张阿姨,这是老乡送的,你尝尝味。”杜思苦现在手里有钱了,就更大方了。


    张阿姨死活不肯要。


    她哪好意思再收杜思苦的东西,上回吃了肉都不该的。


    杜思苦看张阿管织着毛衣,脑子一动:“张阿姨,要不这样,我去买点毛钱团,您帮我织一件冬天的毛衣,这东西就当是手工费了,行吗?”


    “好。”这下张阿姨收了。


    织毛衣不难,就是费些时间,靠劳动赚东西,她心里不亏。


    张阿姨让杜思苦站好,她拿出尺子帮杜思苦量了身高尺码,“你是不是瘦了?”瞧着瘦了些。


    “长高了一点,显得瘦。”杜思苦道。


    张阿姨瞧瞧杜思苦的头发:“你之前那头发多看啊。”长长的辫子,头发乌黑,多漂亮啊。


    现在剪了头发,又窜了个,再加上杜思苦平常又爱穿工装服,从后头看像男孩子了。


    “等头发长出来可别剪了,不然这对象都不好找。”张阿姨好心劝着。


    “我还小呢,”杜思苦道,“等以后评上个人先进,我再考试找对象的事。现在都是以工作为主,都是这风气。”


    找对象,猴年马月的事。


    杜思苦才不往那火坑里跳呢。


    张阿姨听者直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她看不懂了,像庞月虹,看着温温和和的,针线又好,谁知道背地里竟然脚踩两只船呢。


    “张阿姨,那我去买毛钱了。”


    杜思苦走了。


    张阿姨心里纳闷了,这小杜才来厂里不久,手里有布票吗?


    买毛钱,一是去供销社,二是去纺织厂。


    杜思苦下午没事,怎么去纺织厂看看,那边可能会便宜一些。对了,去之前她拐到财务科门口了。


    不知道徐丽莲那布买了吗?


    杜思苦过来看看。


    正好赶上财务科下班,徐丽莲出来就看到杜思苦了,“小杜。”徐丽莲身上穿的是新秋装,布料样式花哨得很。


    杜思苦看出来了,徐丽莲身上穿的就是纺织厂那边出的料子。


    “怎么样,好看吗?”徐丽莲还转了一圈给杜思苦看。


    “好看。”


    徐丽莲脸上的笑更灿烂了,“纺织厂的货确实不错。”


    料子也给得足。


    说到这,她不禁问杜思苦,“你这段时间去哪了?我上回去纺织厂还给你带了一块布料呢,没找着你人。”


    “我去出差了。”


    等会,布料?


    不会是徐丽莲身上这种特别花的吧,杜思苦觉得自己跟那样的衣服不搭。


    “哟,你头发剪了,那我那料子可不好给你用了。”徐丽莲瞧着杜思苦的头发,“是不是长那什么了剪了?”


    长虱子?


    “不是,卖钱了。”杜思苦不想继续提头发的事,“我准备去买点毛线,你手上有没有多余的布票,我拿粮票跟你换。”


    她现在可是有三十斤粮票的人。


    而且,现在是5号,还有十天机修厂这边也要发工资了。


    还有发二十五斤粮票。


    现在杜思苦手上的粮票是相当够用。


    “那你可找错人了,我的布票早用完了,上回买布料还跟人借了呢。”徐丽莲手上没有多余的布票。


    不过,她知道有个人有。


    “肖哥?”


    是杜思苦认识的那个肖哥吗?


    徐丽莲抬抬下巴,让杜思苦看过去。


    还真是肖哥。


    上回跟杜思苦一块是纺织厂的那位。


    他过来了。


    徐丽莲都无奈了,“他一下班就往我这边跑,我们科的人还以为他追我呢。”这都十来天了吧,科里的人还劝她眼光不要那么高,可以考试一下肖哥。


    人家都那么痴心了。


    徐丽莲还真不答应。


    肖哥这张脸,太老相了,虽然实际才二十三岁,但是瞧着不说四十,三十总有的。她年轻漂亮,她想找一个登对的年轻帅气的小伙子。


    肖哥这样的,她压根就没想过。


    “老肖啊,你来得正好,你手上有多余的布票吗?”徐丽莲问他。


    上回她布票不够,就是找肖哥换的。


    “有!你要去纺织厂买布啊!”肖哥语气很激动。


    “不是,是小杜想换布票。”徐丽莲指着杜思苦说。


    肖哥瞧着杜思苦挺陌生。


    杜思苦无语。


    就是剪了个短发,也没把脸完全挡住,至于吗?


    一个二个都认不出来。


    “这是杜思苦,上回跟你们一块去纺织厂的,你不记得了?”徐丽莲好心提醒,“那布料样子还是小杜给我带回来的呢。”


    杜,杜思苦?


    小杜?


    肖哥想起来了。


    杜思苦把额头前面的全头全撩起来了。


    肖哥这下认出来了:“小杜啊,你那布还在我那呢,回头我给你拿来。”


    杜思苦放下手,“肖哥,你手上有多余的布票吗?我用十斤粮票给你?能换多少?”


    布票啊。


    肖哥口袋里一摸,都是布票,“给你换五尺吧。”


    都是这个价。


    “行。”杜思苦换好了,然后徐丽莲,“五尺布票给买多少毛钱?能织一件毛衣吗?”


    徐丽莲打量了一下杜思苦:“你这个头的话,得七尺布票,要一斤三两或一斤四两毛线才行。”


    五尺布不够啊。


    肖哥又摸出两尺布票,递了过来。


    同样的,杜思苦又拿出五斤粮票,递了过去。


    七尺布,够了。


    杜思苦手上还有四十多块钱呢,买毛线肯定是够的。


    “一起去食堂吧。”徐丽莲邀请道。


    “好。”


    杜思苦真要去吃饭呢,等会吃完她就出门去纺织厂。


    上回去纺织厂的路上,她看到了一个废品回收站,下午她准备去那边看看。不说什么淘古懂宝贝什么的,她去看看有没有旧书。


    顺便再看看那边有没有坏得修不了的自行车。


    到时候拆一些下来,再去买些自行车的配件,回来自己动手,装成一个……能骑的自行车。


    徐丽莲告诉杜思苦,“供销社现在的毛线颜色少得很,货还没进回来,你现在去只能买一些黑色啊灰色的。”


    国庆节那会买东西的人可多了,什么都抢。


    尤其是大红色的毛线,完全就没货啊。


    杜思苦:“我不去供销社,我去纺织厂看看。”


    “你去纺织厂! 下午就去吗?!”肖哥的语气激动得不正常。


    杜思苦瞧了他一眼:“我今天有一天假,下去出去转转。”


    这肖哥莫不是还惦记仿纺织厂的那位凤樱姑娘吧。


    “我跟你一块去!”肖哥又从口袋里摸出五尺布票,“这个你拿着!”


    买毛线,这个理由好!


    可太好了。


    杜思苦没收:“你不跟我搭着买,你可以自己买,你家里人不织毛衣吗?”


    “你说得对!”肖哥的脑子总是灵活了一回。


    杜思苦想去废品回收站,不想带人一块去。


    肖哥:“我有自行车,我可以骑车带你去纺织厂,回来的时候还可以帮你搬东西!”


    干不干!


    “好!”杜思苦答应了。


    免费劳力,不用白不白。


    而且,她现在是短头发,坐在这自行车后头也不会被人误会跟肖哥谈对象。


    挺好。


    “咱们别在这边吃了,我们在路上吃吧,我知道有个国营饭馆,味道特别正,听说那厨房祖上还是御厨呢。”肖哥恨不得现在就把杜思苦提溜到纺织厂去。


    说起来,他还是上回跟徐丽莲一块去纺织厂买票,才见到凤樱一回。


    最近这十天徐丽莲转了性子,竟然不买布了。


    唉。


    “你请客?”


    “我请!”


    “好,那咱们走吧。”杜思苦知道肖哥是厂子弟,家里条件不错,吃他一顿怎么了,吃不穷的。


    他们还是同事呢。


    “等我一会。”


    肖哥去推他的自行车了,在车间那边。


    徐丽莲看肖哥走了,这才问杜思苦:“老肖是不是有看中的姑娘了?”


    她刚才才回过味呢。


    老肖一提纺织厂那眼神都不一样了。


    “对,在纺织厂呢。”


    “谁啊?”


    杜思苦:“那就不知道了。”


    肖哥那性子,他自己都没说,杜思苦也不好往外说。


    没一会,肖哥骑着自行车过来了,“假我请好了,咱们走。”


    这老肖,在车间干活的时候就没这么快过,老磨洋工,现在要去纺织厂了,脚下跟装了风火轮似的。


    人民医院。


    杜母带了户口本过去,医院这边给杜奶奶拍了片,但是结果还没出来。


    之后,老三带着杜爷爷到了。


    杜奶奶躺在病床上,腰疼腿也疼,只能侧躺着,稍稍一动,就叫唤着疼。


    她脸白得很,病气很重。


    杜爷爷找医院的人理论:“我家老婆子早上来医院看病,她来时还好好的,怎么在医院就成这样了?”


    他的嗓门大,脾气又燥。


    一看就是个不讲理的。


    护士赶紧过来解释:“老人家,不是这样的,这位奶奶是摔了之后送到卫生所,卫生所没收才送到我们这边的。”


    说着还把卫生所的转院单拿了出来。


    “您识字吧。”


    她拿给杜爷爷看。


    杜爷爷黑着脸,拿着转院单回了病房,“这是怎么回事,你早上不是跟得敏来医院看病吗?”


    “这又是什么!”


    杜爷爷大声问,“你老实说,你是怎么摔的,在哪摔的!”


    别想瞒他!


    第44章 044


    天塌了


    杜奶奶紧紧闭着眼睛。


    不敢回答。


    加上她本来就不舒服, 这会实在是没力气跟杜爷爷吵,只能装作没听到。


    杜爷爷脸更黑了,看着杜奶奶是病人, 这才把火气压下来。


    这母女俩肯定有事瞒他。


    杜爷爷转头问杜母:“得敏在哪呢?”


    “她没过来,我让她中午去食堂打点吃的送过来。”杜母说道, “妈这身子不好,总要吃点东西。”


    没一会, 护士过来了, 说杜家来的人太多了,把病房都给占满了, 影响到了其他病人了。让杜家最多留两人,其他的人先回去。


    “我留下来吧,”于月莺自告奋勇, “我年轻,不怕辛苦。姨妈, 你这几天辛苦得很, 要不回去休息一下。”


    杜母倒是想回去,可不能回去。


    老爷子看着呢, 婆婆病了,她这个当儿媳妇的哪敢走开。老人家容易多想, 要是她真回去了,下回老爷子病了, 只怕会觉得她不管老人。


    这样可不行。


    杜母不信杜奶奶这些年没攒一点家底。


    “老三,你跟月莺回家去。”杜母说完,又把老三拉到外头, 叮嘱道, “你今天就别走了, 就在家里住,等晚上你爸下班回来,带他来医院看看你奶,到时候让你爸跟我换个班,我回去拿些换洗的衣服来。”


    杜家老三点头。


    于月莺原本在屋里,想在杜爷爷跟前讨个好,没想到杜爷爷这会心里憋着火,不爱搭理人。她自讨了个没趣,在病床边站着不说话也尴尬,只好出来。


    她心里觉得,这杜家老头子是真难侍候。


    杜母刚跟老三说完话,见于月莺出来,脑中想了点事。


    “姨妈。”于月莺过来,“我等会想去邮局看看。”看有没有家里寄来的信。


    杜母转头对老三道:“你去医院外头等一会,我有话跟月莺说。”


    私下说。


    “我去病房。”杜家老三进了病房。


    杜母左右看了看,带着于月莺往医院外头走,走出医院,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见周围没什么人,这才道:“月莺,你找对象的事,我这边有点眉目了。本来想过几天跟那家人说好,找个机会让你们见见。”


    可眼现杜奶奶摔伤了,杜母估计是没空去拉媒牵线了。


    于月莺心里很惊喜,姨妈还真为她的事上心了。


    “姨妈,那是什么样的人?”


    杜母道:“在煤厂工作,是个好孩子,孝顺顾家,就是话少了些。”想了想又说,“他还有弟弟,在酱油厂工作,家里有两个劳力,生活是不愁的。”


    煤厂?


    于月莺微微皱眉,“他身体没什么问题吧。”


    会不会有缺陷?


    杜母瞪了过去,“我还能给你找个残的啊?”这说的什么话。


    “姨妈,那他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于月莺问。


    要是样样都好,人家也不会同意跟她见面。


    “这年轻人叫贺大富,二十六了,比你大四岁。”杜母瞧了眼于月莺的神情,见没有不满意,这才说,“他爸前几年走了,现在是他妈当家。他下头有二个弟弟一个妹妹,他是老大,当老大的总会辛苦些。”


    要是这相看的事真成了 ,那于月莺就是贺家的大嫂子,那以后也会辛苦些。


    就这些了。


    杜母是觉得贺大富还不错。


    为人老实,烟也不抽,酒也不喝,干活也挺卖力的,事是个靠得住的男人。


    因为贺大富年纪大了一些,贺母现在急着让贺大富成家,也不挑女方这边。


    至于户口,两个年轻人真要看对眼了,把于月莺的户口寄挂到贺家就是了。


    杜母出来半天了,见于月莺一直没给答复,直接说道:“你自个好好想想吧,接下来我这边估计是没空管你了。要是你拿不定主意,写封信寄到家里去,看你爸妈是什么个想法。”


    于月莺点点头。


    杜母转身就回了医院。


    于月莺心中早就了成算。


    这要见还是要见的,她得看看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


    孝顺顾家,是怎么样个孝顺法,是不是只听他妈的,顾家,是不是工资全都给了家里。


    纺织厂。


    到了。


    杜思苦没想到,肖哥说在外头吃饭,结果骑上自行车,带着她一路蹬到了纺织厂。


    “小杜,你快去保卫科的人说一声,叫凤樱出来一下,我请她一块吃饭。”肖哥推着自行车,眼睛发亮的往纺织厂里头看。


    原来请客是这么个请法吧。


    杜思苦:“人家不一定乐意来呢。”


    “你问问。”肖哥催促,“要是不愿意咱们就去他们食堂吃。”


    纺织厂的食堂外人也能吃,不过要多花一些钱。


    肖哥乐意花这钱。


    杜思苦去了大门处,“同志,我找凤樱,你能喊她出来一下吗?我叫杜思苦,上回来过的,这次过来是想买东西的。”


    保卫科的同志眼睛毒,一眼就认出了杜思苦,“那煤的事,你帮我问了吗?”


    原来是这位。


    杜思苦:“我这段时间出差了,回头帮你问,您放心,下回来的时候一定给您答复。”


    “好! ”保卫科的同志信了。


    杜思苦是机修厂的,两厂来往密切,不愁找不着杜思苦的人。


    保卫科的这位同志帮着去找人了,没一会,厂里大广播就响了,“凤樱同志,纺织厂门口有人找你,速来。”


    凤樱正在食堂跟同事吃着饭呢,听到大广播说有人找,把铝饭盒一盖,拿着就往纺织厂门口去了。


    谁会在饭点找她?


    还是纺织厂门口。


    “她来了!”肖哥声音激动。


    杜思苦往纺织厂里头看,就看到一个点,像是人影,这么远就认出来了?


    自行车已经被肖哥放到一边锁上了,这会他正对着保卫科的玻璃窗户整理发型呢,他又拉了拉衣服。


    哎呀,怎么穿的是工作服啊。


    多难看啊。


    凤樱看到门口确实有俩人,一开始还没认出来,后来看到肖哥了,机修厂的肖同志。


    上回跟机修厂的一个女职工过来买了过布的。


    旁边这位?


    杜思苦熟练的撩起头发。


    “小杜?”


    凤樱认出来了,这头发哪个理发店剪的,手艺可真差啊。


    “你这边有毛线吗?我想买一点,我这边有七尺布票,还带了钱。”杜思苦直接说明来意。


    “你要织毛衣啊?”凤樱道:“进来吧,咱们里头说。”


    肖哥看到凤樱手上的饭盒,心里暗道不好,来迟了。


    姑娘吃完了。


    杜思苦:“还没吃呢,肖哥说请客咱们俩一块去外头下馆子,去吗?”着重提一句,“他付钱。”


    凤樱:“这不好吧。”纺织厂最近毛线卖得特别多,他们厂一直在加班呢。


    尤其是国庆的时候,红色毛线卖得特别好。


    这厂里忙,她有假都休不了,一直没机会去外头。


    说真的,食堂的饭菜她都吃腻了。


    “走吧,咱们肖哥可是机修厂的厂子弟,家里不花他钱。他自个也没结婚,他答应请客你别跟他客气了,让他花点。”杜思苦说。


    没,没结婚?


    三十多四十的人了,还没结婚啊?


    凤樱吃惊的看着肖哥,“你攒了不少钱吧。”工作了十几二十年,不用往家里花,难怪这么大方要请她们下馆呢。


    “是的。”肖哥点头,他把自己口袋里的钱全掏了出来,还把身上揣的钱包也拿了出来,打开给凤樱看,“你瞧,最近的都在这了。”


    使劲花。


    大团结都有好几张呢。


    五块的也不少。


    真有钱啊。


    凤樱羡慕极了,她没攒下什么钱,她的钱都花在吃穿用上了。


    尤其是衣服。


    她又在纺织厂,不得不说有些布料是真好看啊。


    肖哥傻乐:“你要是缺钱,只管跟我说。”


    这哪好意思。


    非亲非故的,至于更深的,凤樱不做多想。这肖哥都三四十的人了,跟她爸那一辈了,肯定不可能找她这小一辈的姑娘……


    杜思苦:“肖哥说他也在买一些毛线,冬天快到了,这毛衣毛袜都该准备了。”


    “对,我要买毛钱。”肖哥点着头。


    他傻乐归傻乐,是有分寸,再喜欢凤樱也没紧挨着,隔了半米远。


    “你们可来得真巧,厂里刚出一批新毛线。”凤樱觉得他们真是运气好,这批毛钱在仓库里,还没往外运呢。


    杜思苦问肖哥:“你买多少?”


    杜思苦布票还是跟肖哥换的,最多只能买一斤半的毛线。


    肖哥掏出了自己所有的布票,足足有九十市尺。五张拾市尺的,剩下的都是伍市尺的。


    有钱,还有这么多布票。


    真是……


    “全买吗?”凤樱惊疑不定,这能买十几斤毛线呢,用得了那么多吗?


    “买!”


    “不用!”


    第一个是肖哥的声音,第二个是杜思苦的声音,这头脑袋发热可不行啊。


    肖哥哪用得着这么多毛线。


    肖哥非要买,拦都拦不住。


    杜思苦劝不动,也就由他了。


    就当是批发了,要是真用不了,转卖给厂里其他人,加点价还能赚上一笔。


    只是这种事不能明着做,不然就是走资。


    肖哥还不肯去附近的小馆子,非要找一家国营大饭店,请她们吃饭。


    杜思苦直到下午快二点了才吃上饭。


    她就不该答应肖哥一块过来。


    鱼啊肉啊都点了,肖哥在凤樱面前特别豪横,后来结账的时候,凤樱拉着杜思苦悄悄问:“这肖哥在厂里也这么大方?”这一顿饭得吃掉十几块钱呢。


    她看着账单都心疼。


    其实凤樱心里是怀疑肖哥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这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怎么这样乱花呢?


    杜思苦同样小声回答:“他想在你面前表现一下。”


    啥?


    凤樱有点懵,这个表现是她脑子里想的那个表现吗?


    “他二十三岁。”杜思苦把肖哥的岁数摆出来了,然后说,“可能就是长得有点老相。”


    凤樱望着杜思苦,半天没说话。


    杜思苦:“你让他拿户口本给你看。”一准拿来。


    户口本上有年纪。


    凤樱:“你真没骗我?”


    杜思苦:“你问他吧,下回我还要来买棉花呢,我估计他还要跟来。”索性就说明白了。


    肖哥结完账回来了,喜气洋洋的跟凤樱说,“你爱吃鱼,我让他们又做了一份,等会你打包回去吃。”


    杜思苦拿出钱跟布票,放到凤樱手上,“我要一斤半的毛线,你帮我挑个保暖一点,又耐脏的,等会我那份跟肖哥那份让他一块带回去。”


    她对两人道,“我还有点事,就不跟你们去纺织厂了。”


    她要去废品回收站了。


    再跟肖哥一块去纺织厂,还不知道要磨叽到什么时候。


    她要忙自己的事情了。


    凤樱拉着杜思苦,“你别走啊。”


    让她跟肖哥两人一块,多不好啊。


    杜思苦:“我真有事。”


    肖哥这会瞧着桌上的剩菜,想打包可又不想当着凤樱的面打包,怕丢脸。


    杜思苦:“肖哥,你去跟服务员说一下,桌上的菜咱们要带走,你去拿个盒子吧。”把人支走。


    “好嘞。”这可是小杜说的,不是他说的。


    肖哥高兴的去了。


    虽然他花钱不心疼,但是浪费粮食还是会难受的。


    杜思苦见肖哥走了,跟凤樱说:“你要是不乐意,你就跟他说清楚。我们厂里有个人……”便把庞月虹的事说了。没说具体名字,只说了有这么件事。


    不说谁对谁错了,这事祸根就是两头没说清楚。


    “还这样啊,后来呢?”凤樱听到这八卦,恨不得抓把瓜子来吃。


    边吃边听。


    肖哥提着打包好的菜过来了,共两份,一份是刚才吃剩的,另一剩是给凤樱点的新的。


    杜思苦看肖哥来了,停止了话题:“咱们回头再聊。”


    她还叮嘱,“你可别告诉别人啊。”


    凤樱低声细问:“就不能再说说吗?”真让人好奇啊。


    杜思苦一看饭店的大钟,哟,三点了。


    真得走了。


    她可没有自行车,走路只能靠两条腿,得赶紧时间。


    “小杜,你去哪?”


    “前面那个废品回收站,肖哥,等会你不用等我,直接回机修厂,我自个会回去的。”


    杜思苦走了。


    “肖……哥,你真二十三?你户口本上也是二十三岁吗?”


    “对,我九月初八的生日,这个月月底就二十四岁了。”肖哥忙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全报了出来。


    “你……长得像谁啊?”


    “像我妈,从小他们都说我长得好。”


    这话谁信?


    废品回收站。


    这地方看着近,杜思苦找过去花了差不多半个小时。


    回收站开在街面,外面摆着一收来的在破烂,有从土里挖出来的陶瓷,有四处扔在地上的旧书。


    不得不提一句,书特别多,像是杂物一样堆成了个小山。


    杜思苦走近一看,有些像是前朝留下来的东西,挨地地面的沾了污渍,上面的强一些,干净一点。


    “你是干什么的?”一个三十多岁身材魁梧的男人走了出来,他打量着杜思苦,“这里的东西不能乱碰。”


    有些是他花钱收的,有些是那些红袖彰的人从别人家里收出来没用扔在这的。


    像这些书就是。


    杜思苦道:“老板,我来这边想买点东西,你这边有废弃的自行车吗?”


    “废弃的自行车,坏的?”老板皱着眉说道,“坏掉的车轱辘早就卸下来了,自车上的车架、车圈、车把铁厂回收了。”


    就车座那人造革都不值钱。


    “一个都没有?”杜思苦又问。


    她没想到,废车会报废得这么彻底,什么都没留。


    老板没回答,只是瞅了瞅杜思苦,“你干什么的?”


    “我是机修厂的。”


    机修厂就是修理厂吧。


    老板眼睛亮了:“你会修车?”


    “那要看什么车了。”杜思苦道。


    老板凑过来,压低声音,“自行车,会修吗?”


    杜思苦大胆夸口:“肯定会啊,不会我来找废弃自行车做什么?”周围有没有书让跟图书馆,回头她去借几本修自行车的书看看。


    这自行车,总共就那么几个零件,修起来应该不难 。


    总不会比拖拉机难吧。


    “咱们进去说。”老板态度变了,这会对杜思苦客客气气的,“这边请。”


    杜思苦往里走。


    进去后,老板跟杜思苦交了底,“我这边现在没有废旧自行车,但是,我跟自行车厂是有合作的,他们那边报废的不合格的有的会送过来,怎么样,咱们要不要合作?”


    要是这……姑娘能修自行车,他给修理费,等车修好,他转手再卖一笔。


    他这个人做人是讲原则的,肯定不会在当地卖抢自行车厂的生意,他把自行车卖到乡去,少赚一些。


    自己能赚,也方便那些钱不多的老乡。


    杜思苦:“自行车厂的报废率没这么高吧。”


    “你瞎想什么呢,一个月能有一两辆就不错了,剩下的是那些修不好的,一块搭着卖吧。”老板说。


    一辆自行车一百多呢,那是新车,他这边的卖个几十块钱,总可以吧。


    杜思苦明白了。


    老板看着杜思苦这张年轻的脸,一下子冷静下来了。


    这姑娘莫不是夸海口了吧,真会修车吗?


    他得试试。


    “前面那巷子里有个修自行车的铺子,我带你去过去看看,”老板直接说了,“你也露一手,让我瞧瞧你手艺咋样。”


    杜思苦:“行。”


    先去看看。


    上手能上手,修不修得好,只能看这自行车是怎么个坏法了。


    “我没带工具 。”


    “老黑有工具,用他的。”


    医院。


    杜得敏中午去医院送饭,看到病房里的杜爷爷,心里一噔。


    “爸,你怎么过来了?”


    满月酒都不吃就过来了?


    不至于吧。


    她妈也没伤得这么重啊,就是没站稳摔了一下,杜得敏觉得自己是不是回杜家的时候哭得过头了。


    杜爷爷把饭盒放到杜奶奶病床边的小桌上,背着手,对杜得敏道,“你跟我出来。”


    杜得敏求救的看着杜奶奶。


    杜奶奶疼得直冒汗,压根就没注意到杜得敏的眼神。


    她苦熬着呢。


    医生说开药,这药吃了效果不好,又说等会要打针,怎么还不来?


    “妈。”杜得敏喊了一声。


    杜奶奶没动。


    也没应。


    杜爷爷已经走到门外了,看杜得敏还在喊妈,沉着脸道:“还不快过来,你喊妈干什么,你妈现在不能动。我告诉你,你妈要是以后就这样了,你就给我回来照顾她。”


    杜得敏脸都变色了。


    她哪会照顾人啊,出嫁前是她妈照顾她,出嫁后是小郭照顾她,现在她回到家,还是家里人帮着……


    她,她不会啊。


    杜爷爷冷着脸,把杜得敏叫到外头,“你妈都跟我说了,这伤都怪你,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杜得敏愣住了。


    怪她,什么意思?


    她妈这腰伤是她妈自己摔的,怎么能怪她呢?


    “爸,这怪不到我头上吧。”杜得敏不认可,“我妈自己摔的,怎么能怪我呢?”


    杜爷爷:“不是你,她能摔成这样?”


    “她自己没扶稳,摔了,我还把她扶起来送到卫生所呢。”杜得敏觉得自己没做错,她妈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这也能怪到她头上?


    摔了,送到卫生所。


    果然没来医院,从哪去的卫生所呢?


    会有什么事瞒着他呢?


    杜爷爷其实已经猜到了,“我去街道那边了,你离婚这事,不作数。”


    他来了医院之后就没离开过。


    就是诈一下杜得敏。


    杜得敏听到这话,急眼了,“爸,怎么了就不作数了,离婚证都给我了,你别瞎挨和!小郭是你亲儿子啊,你这么护着他!”


    果然是办离婚证的事。


    难道得敏一直拖着不肯走,原来是在这呢。


    杜得敏直接把事扯开说,“我就不去,那种地方你爱去你去!你都不乐意去,凭什么让我去受苦。天天只知道让你面上好看,家里受累,从小就是这样!你这辈子名声好,苦的都是我们这些后人,你要脸面,我还要过日子呢!”


    杜爷爷脸色难看:“这是脸面的事吗,这是做人!咱们活着,不能只为了钱,为了利,要讲道义,讲恩情。”


    杜得敏:“那是你的活法!我们这辈人不这样!”


    既然都撕破脸了,她就明说了,“既然这个家容不下我,我就不住了,等会我就搬到冰棒厂去,让老三回来。”


    又说,“文秀我就不带去了,你答应照顾的。”


    她说完不等杜爷爷反应,抬脚就走了。


    快得很。


    杜爷爷气得脸都充血了。


    护士看到了,赶紧扶他坐下,让他不要激动,“老人家,你消消气。”


    老人家听不进去。


    护士赶紧去找了医生。


    过了一会,护士找到杜爷爷的家属,也就是杜母,“这位同志,有个叫杜建庄的老同志情况不好,现在在急诊室,您是家属吧。”


    杜建庄是杜爷爷的名字。


    杜母吃惊的站了起来:“是不是弄错了,刚才他还好好的?”


    “您去认认。”


    杜母跟着去了。


    只见杜爷爷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奄奄一息。


    坏了!


    杜母觉得天都塌了。


    第45章 045


    通知他们


    中午。


    袁秀红饭都没吃, 一下班就直奔供销社,乡下冷,她买一些厚实的布料做些衣服给爷爷寄回去。


    可惜供销社没有棉花, 不然就能买一些做棉衣棉鞋了。


    袁秀红又转了一圈。


    她看到卖毛线的了,就只剩黑色了, “同志,你这毛线还有别的色吗”


    “没有没有! ”卖毛线的营业员手里织着一件大红色的毛线, 她身边的袋子里还有一个绿色的, 一个白色的。


    这是要织花色的。


    袁秀红再一看,供销社闲着的社员都在织毛线呢。


    颜色都不一样。


    难怪这柜台没货了, 不光是别人买得上,这些社员们早早的就给自己留了好的。


    “同志,这黑色的要两斤。”袁秀红拿出布票, 开始数着,又数了相应的钱。


    织毛线的营业员不耐烦的说道:“自己拿, 钱跟布票递过来。”又警告, “自己把毛线放到称上,不许多称。”


    家里那么多人, 她这两只手哪里够织啊。


    偏偏这么忙的时候还些客人还过来讨人嫌。


    这毛线是不粗不细,两斤十五团。


    袁秀红自个拿了袋子装着, 营业员眼睛盯着呢,称一分不差, 这才让提走。


    袁秀红又买了些蜡烛跟火柴,之后看着这边确实没什么能用的东西了,就走了。买不到棉花, 她倒是有几件旧棉衣, 可以拆一件给爷爷做棉鞋。


    就是旧棉不暖和。


    等哪天出太阳, 拿出来晒晒吧。


    袁秀红先回了趟女工宿舍,把东西放到宿舍里,这才去了食堂。


    食堂就剩一些馒头了。


    袁秀红不挑食,就着杜思苦送的腐乳蘸着馒头吃。


    吃完回到仓库,看到有人在外头等着。


    要是来拿东西的吗?


    袁秀红赶紧走了过去。


    “我是,来拿工作服的。”说话的个年轻姑娘,她低着头,伸手递了一张批条过去。


    袁秀红接过来一看,是托儿所的批条。


    新来的保育员吗?


    批条上有冯所长跟总务那边的签字。


    “你稍微等一会。”袁秀红拿着批条往里前走,先去了服装那边的仓库,她翻了一下,托儿所的工作服跟车间工人的不一样。


    保育员们穿工作服上衣是白色,裤子是浅蓝色的,纯棉的,这样好抱孩子。


    过了一会,袁秀红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套保育员的工作服:“你比一比合不合身,仓库就这一套了。”


    她又看了一眼批条单上的名字,庞清燕。


    姓庞。


    又是托儿所的,难不成是买了庞月虹工作的那个倒霉蛋?


    袁秀红不是多事的人,她就想一想,不会多问的。


    姑娘低着头,把衣服抖开,一股霉味窜了出来。


    她认真的往自己身上比了比。


    应该能穿。


    袁秀红:“可能在仓库放久了,你回去先洗一洗再穿。”她叮嘱道。


    “谢谢。”姑娘轻轻点着头,小声道着谢,然后低着头飞快的走了。


    生怕跟人打交道似的。


    自行车修理铺。


    废品回收站的老板带着杜思苦过来了,铺面不大,里面堆满了自行车的零部件,链条,还有车胎,完整的车胎有,剪得不成型的车胎也有。


    这会修理铺的老黑正在帮一个拿着公文包的男人看自行车,“这刹车时灵时不灵的,刚下下坡的时候我差点摔着。”


    男人抱怨着,“才买的自行车,就不好用了。”


    早知道当初就不选这一辆的,看着光鲜,用起来不顺手。


    老□□:“没事,我看看。”


    他戴着沾着车油的手套,开始检查刹车块,没问题啊。


    怎么主刹不住车呢?


    刹车手柄也没问题啊。


    他检查半天,也没检查没毛,心里有点急了,师傅刚才还在这的,这会去哪了?


    真是去得巧,偏偏这个时候不在。


    老黑额头开始冒汗。


    他师傅管着这家自行车修理铺,而废品回收站的老板正是他师傅的女婿。


    这小李不在回收站,跑这里来做什么?


    “师傅,你看半天了,怎么样啊?”公文包男人催促道。


    “再看看,你这问题有些严重。”老黑忽悠着,这会不管了,直接问小李:“你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我师傅了吗?”


    “我们刚来,没看到。”废品回收站的老板姓李,叫李铁刚,高大魁梧,本来他是想带杜思苦来见见这修车铺的手艺的,没想到,这铺子名声眼看着就要砸在老黑的手上了。他问杜思苦,“这车你能修吗?”


    杜思苦:“我试试。”


    刚才公文包男人说刹车灵,刹车啊。


    上辈子骑自行车的时候,这个问题常见得很,自己调一下就好了,不是什么大问题。


    刹车块没有问题。


    车把没问题,刹车线呢?


    是紧了还是松了?


    杜思苦试了试刹车线末端的调节螺母,好像是紧了,拧松一点。


    她又试了试。


    感觉差不多了 。


    “调好了,您试试。”她对公文包男人说道。


    这就好了?


    公文包男人半信半疑,刚才那位年纪大一点的调了半天,还说要再看看。这小年轻一上手,就说调好了?!


    别是蒙他的吧。


    “这刹车灵不灵,你骑上去试一下不就知道了吗。”杜思苦说道。


    她发现了。


    自行车确实比拖拉机好修一些,自行车一般坏了,不是刹车就是轮胎,再就是脚蹬皮,链条……


    就这么点东西,仔细查看就知道是哪坏了。


    杜思苦现在有信心了。


    “小同志,真好了!”公文包男人骑了两圈回来,满脸兴奋的说道,然后从兜里拿出五毛钱,递给杜思苦,“这些够吗?”


    一辆自行车一百五十多块钱呢。


    杜思苦顺手递给老黑:“够不够?”


    “够,找二毛钱。”老黑从装钱的铁皮盒里翻出两毛钱,找给了公文包男人。


    他心里松了口气,可算没给师傅脸上抹黑。


    要知道,他们这修理铺可是自行车厂名下的。


    公文包男人骑着自行车满意的走了。


    修个刹车才三毛钱,值。


    等顾客走了 ,老黑看着杜思苦,问废品回收站的小李,李铁刚,“小李,这位是?”


    “机修厂的小杜,说会修车,我带她过来看看。”李铁刚没多说,他私下跟找杜思苦合作的事可不想让老丈人知道。


    本来他是想试试杜思苦的本事的。


    现在倒不是用试了,这小杜,修自行车比老黑强。


    老黑白跟他老丈人学这么多年了。


    李铁刚心里想。


    “你这铺子里有自行车配件卖吗?”杜思苦问,“要票吗?”


    “卖的,不要票,你要买啊?”老黑领杜思苦往屋里瞧,“我们铺子是自行车厂底下的修车铺,要是你缺什么,我们可以在车厂那边拿一些过来。”


    他师傅有个儿子在自行车厂工作,有关系办事方便得很。


    杜思苦:“我先瞧瞧。”


    车轮,车,链条,齿轮,座椅子……自行车该有的配件,这里都有。


    可惜,都是二八大杠的配件,如果买下这些配件,杜思苦自己就能把车组装好。可惜,一来是没那么多钱。


    二来,她想弄一辆小一点的女式自行车。


    不用骑得那么费劲。


    二八大杠的车架跟高度更适合男人。


    “有看中的吗?”老黑问。


    “有是有,等下回发了工资我再过来,”杜思苦问老黑,“车厂里的自行车都是二八大杠吗?有没有其他款的?”


    “款式就这一种,颜色挺多的,黑的,红的白色。”老黑说,“自行车还有啥款式啊?”


    不都是这一种吗。


    李铁刚看老丈人不在,也没多留,他还着急跟杜思苦商量以后合作的事呢,就又带杜思苦回废品回收站了。


    李铁刚知道机修厂那边离得远,便说道,“你每个月抽空过来一天,修好一辆车,问题小的给二块,问题大一点的给你五块钱,怎么样?”


    他这利润薄,给这么多已经算挺多了。


    一个月多赚五块,就抽一天过来。


    行啊。


    杜思苦痛快答应了。


    今天买毛线就花了钱,到了冬天要置办的东西更多,不说棉花,热水瓶总要买一个吧。


    冬天?


    自己做个热得快?


    不知道厂里的电压够不够。


    要不弄个功率小一点的热水壶?


    杜思苦脑子里胡思乱想着。


    至于女式自行车,她脑子里有了一个粗步的想法。他们厂是机修厂,有钳工,有焊工,电工也有。


    到时候找二车间的工人焊个小一点的自行车车架,她再几人对这个有兴趣的人,改造一下自行车的配件。


    轮胎这边可能要定制了。


    杜思苦想干这事,成肯定是能成的,就是要多花些钱。


    是钱重要,还是弄一个利于女同志骑的自行车更好?


    等她把冬天要用的东西置办齐了,有多余的钱,再想法子制做一个女式自行车出来。


    “小杜,你下午刚来回收站盯着门口这书瞧了半天,是不是有喜欢的?”李铁刚愿意给杜思苦卖个好,“有你看中的,只管拿。”


    都是不要钱别人当废品扔过来的。


    “李老板,那太谢谢了。”杜思苦之前还真瞧见一本,是什么民间偏方,好像是冶病的。


    她站到书堆前,蹲下身子,开始翻找起来。


    咦,这里头还有一本手抄本的,是药方子吗?


    抽出来,带回去送给袁秀红。


    医书真不少。


    杜思苦挑了五本,二本常见的名书,另外三本两本是书,一本是手抄本,都是书的主人一笔一笔写上来的,看得出来花了心思。


    不光是医书,像是史记这种有前人记录的,杜思苦也挑了一套。


    怎么都给扔了?


    哟,还有外国书呢。


    “老板,这些书拿回去会被举报吧。”杜思苦有些苦恼了,不拿挺舍不得的。


    “你在外头包个书壳,实在不行,就放在我这,你以后有空就过来看。”李铁刚说道,“我这边都是扔过来的都是这种东西,没人查。”


    史记那些杜思苦没带走,就带了一本手抄的医书,剩下四本先放在这。


    等以后风声没这么紧,再来拿。


    至于这书,包个壳,藏到怀里,悄悄带回去。


    要是袁秀红不要,杜思苦就自个想办法藏起来。


    医院。


    杜母心跳得特别快,快喘不上气了,手脚冰凉。


    “我爸是怎么成这样的,中午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你们医院怎么回事,怎么人一送进来就不行了?”杜母几乎是扯着嗓子在吼。


    “同志,这位杜老同志是跟你们自己家属吵起来气成这样的,我们这边有人看到了,您可别把污水往我们身上泼。”医院的人可不认这账。


    医院辛苦把人救回来,怎么还赖到他们头上了,是不是不想给医药费?


    杜母脑子疼得厉害,她一个人怎么照顾得过来两个老人?


    跟眼前杜爷爷的状态比起来,杜奶奶那伤都不算大事了。要是老爷子没了,这个家的主心骨可就没了啊。


    医院的人还是好心提了一句:“同志,我看你还是叫家里能做主的家属过来吧。”她怕眼前这位再晕过去。


    对,要把杜家人找回来。


    找老杜!


    老杜单位电话是多少?


    杜母绞尺脑汁才想起来,赶紧借了医院的电话给老杜拔过去,拔到铁路的传达室,“同志,我找杜有胜,我是他爱人,麻烦你跟他说一下,他爸在医院,这会在抢救,让他赶紧过来。”


    “好的,我立刻给你转给他。”


    “不用,你让他过来就行了,是人民医院,急诊室。”“


    杜母拔完电话,又给铁路家属大院的供销社代销点拔了一个电话,总算是有人接了。


    杜母报了身份,说是老杜家的,让代销点帮忙跑一趟,她在医院,她家老爷子得了急病快不行了,让代销点帮忙回杜家跟家里人说一声,赶紧来医院。


    代销点这边态度一向不怎么好 ,但接到这人命关天的事,立刻就派人去杜家通知了。


    打完电话,杜母瘫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铁路家属大院。


    “老三,你爷爷得了急病在医院,说是不行了,你妈让你赶紧过去。”代销点的人是跑过来的,跑得满头大汗。


    老三惊了。


    爷爷中午还好好的,还是他去酒席上把爷爷送到医院的,这才多久就不行了?


    怎么生的急病?


    “好,我这就去。”老三冲到门口了,又急着回屋,拿了个电话本子,然后去隔壁沈家,“沈大哥,你家自行车能借我用用吗?”


    沈洋直接递了自行车钥匙。


    老三接过钥匙就往外走,他要去邮电局,给二叔报个信。


    后面传来沈洋的声音:“要不要我去趟机修厂,跟老四说一声。”


    差点忘了老四。


    老三急忙转头:“那就麻烦沈大哥跑一趟了,可是这自行车……”


    “我坐公交去。”沈洋说,“你先办你的事。”


    他回屋去换了干净衣服,拿上钱。


    出来时看到他妈刘芸,语速极快的说道,“妈,隔壁杜爷爷好像病得很重,我去找老四,你等会去趟中学,叫老五去医院,人民医院。”


    具体的哪个病房不知道,但只要去了医院,问问就知道了。


    沈洋说完就往外走,往最近的公交站去了。


    刘芸愣了一下。


    她家沈洋愿意出门了!


    好事啊!


    哟,还是去找杜家老四的,瞧瞧这孩子,还说两人之间没什么,这都急成什么样了。


    刘芸回家拿上钥匙,锁了门,出门看到隔壁的于月莺在院里,便道:“小于啊,你在家帮忙看屋子啊。”


    “是啊。”于月莺轻轻点头。


    杜爷爷快不行了?


    那岂不是没什么用了?


    于月莺刚才好像听到沈洋说,老四在机修厂。


    机修厂啊。


    邮电局。


    杜家老三把电话本上二叔的地址写上去,又写了姓名跟联系方式,然后请邮电局的人转接。


    希望二叔在部队,没有外出看病。


    “通了吗?”


    “还没有。”


    又过了一会。


    “杜全同志,电话接通了。”


    杜家老三是冲到电话边的,“二叔。”


    电话那端传来二叔的声音,“老三?”


    “二叔,我妈说爷爷得了急症,人不好,奶奶摔伤了腰,也在医院躺着。”杜家老三努力平稳情绪,“我等会就去医院了。”


    邮电局晚上不开门,拔不了长途。


    “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就都在医院了,什么病,你说说症状。”电话那端的二叔声音都急躁了起来。


    老爷子这么些年身子骨好得很,上半年他们还通过电话的,怎么就不行了?


    “奶奶是腰疼,腿疼,拍了片,结果没出来。爷爷那边我不知道,中午看到他的时候还好好的,刚才突然就说不好了,还是代销点的人到家里跟我说的。”杜家老三如实说。


    要是情况不严重,代销点的人绝对不会这么好说话,还上门跟他们传话。


    “好,你去先医院,我去请假,买最快的火车赶回来。”


    “好。”


    杜家老三交了长途电话费,把电话本揣进怀里,然后骑着自行车往医院赶去。


    下午。


    老五正在上课,学校的老师不多,课本都是极为浅显的内容。


    就算是学生们不听话,老师们也不敢多管。


    老五是班干部,帮着老师管纪律,好在班上的同学一向听她的话。


    学校广播响了:“杜忆甜同学,请速来广播室。”


    老五在广播里听到自己的名字,赶紧过去了。


    心中纳闷,谁找她。


    广播里来的正是刘芸,她不知道老五哪个班,进了学校就去广播找人了。


    “刘婶?”老五奇怪刘芸怎么会来找她。


    刘芸道:“你三哥说你爷爷不好,人在人民医院,让你赶紧过去。我家沈洋去找你姐了,估计晚一点也会对着医院。”


    爷爷不好了?


    老五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外跑。


    “老五,书包没带呢。”


    都这会了,还带什么书包啊。


    “刘婶,帮我给老师请个假。”老五百米狂奔,说完已经跑到了校门口。


    保门口的保安认得她,很快就放人了。


    杜思苦从废品回收站出来后,就回机修厂了,运气好碰上了公交,坐到了离机修厂不远的地方,然后走了十多分钟,总算回了机修厂。


    不知道肖哥回来了没有,毛线带回来了吗?


    肖哥请了假,这会就算回来了也不会去车间,杜思苦不知道肖哥家在哪,也不好去找。


    明天上班的时候车间里找肖哥拿好了。


    四点多。


    食堂的烟囱有烟冒出来,杜思苦本来说回女工宿舍的,这下脚步一拐,去了食堂。


    她去看看有什么菜色。


    去得早,肉都能多打两块。


    杜思苦闻着肉香了。


    有红烧肉。


    她赶紧往女工宿舍走,饭盒没拿呢。


    到了宿舍,她顺手把余凤敏跟袁秀红的饭盒都拿上了,准备大方一回,请大家吃顿肉。


    拖拉机厂给的四十块钱还热乎乎的在她手里呢。


    能请顿客。


    杜思苦大步往食堂走,这时,广播突然响起。


    “杜思苦同志,请速来保卫科,你家中急事,速来。”


    一遍之后。


    广播变了,“杜思苦同志,你家中长辈得了急症在医院,病重,请速回家。”


    让广播室改变广播语的是沈洋,他怕只说家中急事,杜思苦不肯露面。


    所以说了急症在医院。


    他在保卫科等着。


    上回他跟着杜爷爷一块来过,保卫科的人认得他。


    沈洋心里没底,不知道杜思苦会不会来。


    毕竟上回他跟杜爷爷找过来的时候,杜思苦……的话挺没人情味的。


    过了好一会。


    门口传来动静。


    杜思苦来了。


    除了她之外,还有另外两个姑娘,一块跑过来的。


    余凤敏跟袁秀红都来了。


    袁秀红喘得尤其厉害:“思苦,我跟你回去看看。”


    她会一点医术。


    朋友有难,她得帮忙。


    第46章 046


    冶病


    总算是来了。


    沈洋看到杜思苦的瞬间, 愣了一下。


    老四怎么把头发给剪了?


    这是老四的私事,跟他没关系,沈洋不再多想。


    他站了起来, “这会不早了,只怕没有公交车了, 我们得赶紧去医院。”


    杜思苦道:“走到市里得一个小时了,再去医院, 只怕太迟了。你再等一会, 我去借辆自行车过来。”


    肖哥有自行车。


    就在这时,门外又跑来了一个人, 是修理部的小何,他也是听到广播跑来的。


    他气喘吁吁:“小杜,咱们修理部那边有一台拖拉机, 你要是急着回家,开拖拉机回去吧, 拖拉机快。”


    拖拉机比自行车更快。


    这拖拉机可是小何跟小赖他们想着法弄的, 小何求了他师傅,小赖在顾科长那边发了力, 反正,这事成了。


    虽然是个旧拖拉机, 但是能开,也能让杜思苦教他们开。


    “多谢, 那我就不客气了。”杜思苦不忘说,“这拖拉机算我私用,回头帮我算一下柴油费。”


    开拖拉机回去?


    沈洋惊疑不定, 听刚才这位男同志的话的意思, 是让老四开拖拉机?


    她会开吗?


    怎么大家都好像不意外呢。


    这会杜思苦已经走到门口了, 看沈洋还在保卫科傻站着没动,便说道,“你到门口等我,等会拖拉机开过来,你直接上车就行。”


    她说完,又对余凤敏跟袁秀红道,“凤敏,饭盒你帮我们拿回宿舍,拖拉机只能坐三个人,我这次带秀红一起过去。”


    袁秀红点头。


    余凤敏望了望她们,心里有点难受,像是被最好的朋友撇开了。


    杜思苦看出来了,赶紧过去拉着她到一边,“秀红之前一直在卫生所帮忙,你忘了吗?她或许能帮上忙。”


    余凤敏猛点头。


    是的,她差点给忘了这事。


    那这次带袁秀红过去是对的。


    “那我走了。”杜思苦说完跟着小何往机修部跑去,没小何带路,她也不知道拖拉机在哪里。


    余凤敏看着饭盒,转头正要往食堂走。


    她先去食堂打饭,要是她快一点的话或许能给杜思苦把饭送过来。


    饭盒是空的。


    大家听到广播上的事,哪还顾得上吃饭啊。


    余凤敏没去成。


    总务的小赖带着饭过来了,大家都一样,都是听着广播跑过来的。小赖的脑子更灵活一些,听到消息先去的食堂。


    他跟食堂的人熟,直接说明了刚才广播的情况,让食堂这边帮忙打了点饭菜。


    小赖用打包盒装着饭菜,送过来的。


    好几个铝饭盒,其中一人是他的,其他的是跟别人借的,其实还有小江的呢。


    “你们带了饭盒啊。”那正好,小赖把饭跟菜分装到杜思苦的饭盒里,听到袁秀红也要去,又分了袁秀红一份。


    最后,只剩下这位眼生的沈洋了。


    余凤敏去过杜思苦家,盯着沈洋的脸看了一会,认出来了,这是杜思苦隔壁家的大哥。


    别说,人还真是不错。


    杜家出了事,还特意跑过来跟思苦说。


    是姓沈吧。


    余凤敏有些不确定,“这位大哥,你还没吃吧,要不要就着吃一点?”


    说着,咬了咬牙,把菜扒到自己的饭盒里,递给了沈洋。


    沈洋道:“不用,最近我胃口不好,吃了出来的。”没要。


    他最近确实吃不下什么东西。


    余凤敏见沈洋是真不吃,从兜里摸出两块大白兔奶糖递了过去,“垫垫肚了。”


    袁秀红在旁边安静的吃着饭。


    吃饱了等会才有力气干活,急病,一般急病是有脑病还有心病,想要治疗,要么用猛药,要么扎针。


    糟糕,刚才来得太急,没拿针灸的东西。


    袁秀红很快就镇定下来,没事,现在回女工宿舍拿东西太显眼了,等会去医院的时候让杜思苦绕个路去她家一趟。


    她拿上家里的备用工具就好。


    至于来不来得及,那不是袁秀红能控制的。


    只能说,生死有命。


    机修厂大门口,中间那道最大的门已经打开了。


    沈洋跟袁秀红在外面等着。


    袁秀红手里拿着的是杜思苦的饭盒,里头装了米饭跟菜,其中还有一道菜是杜思苦惦记的红烧肉。


    钱是小赖付的。


    余凤敏刚才已经给了。


    她硬要给,小赖推托不过就收了。


    “你听,是不是拖拉机的声音?”


    “好像是。”


    拖拉机来了。


    太阳还没有完全下山,天还有些亮。


    杜思苦开着拖拉机过来了,之后稳稳的停在了沈洋跟袁秀红的位置,“上车。”


    两人一左一右坐到了杜思苦的身边。


    “小赖同志帮忙打了饭,等会你开车,我喂你吃。”袁秀红打开了饭盒,一股肉香飘了出来。


    杜思苦:“秀红,麻烦你了。”


    她说完拿出一本书,放到了袁秀红的手上,“你看看有没有用。”她放到了袁秀红的右手边,有衣服挡着,沈洋那边看不到具体是什么书名。


    袁秀红:“先吃东西。”


    说完,夹了一块肉喂到杜思苦嘴里,“肉凉了就不好吃了。”油味也重。


    杜思苦踩了油门,拖拉机又重新启动了。


    沈洋嘴里含着奶糖,本来挺甜的东西,可这么闻到肉香,顿时觉得奶糖也不那么好吃了。


    他好像有段时间没好好吃肉了。


    本来他妈还说中午烧个鸡汤给他喝的……


    可惜。


    大家急着报信,没来得及。


    “思苦,等会我要回家拿点东西,你这拖拉机绕点路没关系吧。”


    “没事。”


    杜思苦看向沈洋:“沈大哥,这次真是谢谢你了,等会要去医院,我可能只能送你到家属楼那边的路口,到时候你自己走回去,行吗?”


    “没问题。”


    就这么定了。


    先把沈洋送走,再去袁秀红家拿东西。


    杜思苦能猜到袁秀红要拿什么,但这事不能让沈洋看见。


    虽然沈大哥嘴严,但万一呢?


    医院。


    杜父已经赶过来了。


    杜爷爷的情况很不好,他鼻子开始流血了。


    脸色倒是红润了些,但是不能动,一动这血就流得更厉害了。


    “医生,你们就这样看着我爸死吗,你们能不能抢救一下?”杜父是真的发火了,谁看到自家老父亲病成这样,医生们在旁边只一个劲的讨论,也不做事,能不生气?


    “同志,你父亲这情况我们商量了一下,可能是脑出血。”医生们也没办法,“这脑出血我们也不敢乱用止血药啊,像这种情况,要么卧床少动,保持呼吸通畅。再者就是……”


    做手术。


    可是开颅手术风险太大,他们只在新闻上看过国外做过这种实验的报告,他们这个医院虽然是市里最厉害的,但是在全国也就排在中间,又没有脑部手术厉害的医生。


    谁敢做手术?


    更别说这位老爷子七十多了,本来就没剩几年好活了,要这是真折腾了,死在病床上,这……


    瞧这家属一个个凶得很,他们可不敢试。


    至于书上的钻也引流,这个,他们不熟啊。


    说到底,还是医院的机器不行,他们技术……也没那么好。


    这会天都黑了,医生们没下班,还在这忙活着,也是有人打了招呼的。


    得知杜爷爷病重的老友们都过来了。


    “爸,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杜父拿纸给杜爷爷擦着鼻血,自己鼻子也发酸。


    他接到传达室的电话后,以最快的速度过来了。


    他妈那边他也去过了,片子没出来,但是根据骨科医生的经验,可能是骨裂,只要骨头没断,回家卧床休养就是了。


    医生还有一句话没说,这把年纪了,就算是骨头摔断了,医院也不会给做手术的。


    都这样。


    “医生,我爸耳朵冒血了! ”


    “医生,医生! ”


    杜父的喊声更大了,他飞奔出去,扯着一个医生就往病床拉。


    老五在杜奶奶这边,她在给杜奶奶喂晚饭。


    杜奶奶还不知道杜爷爷的事。


    杜母不敢告诉她,也跟医生说了,不让医生护士跟杜奶奶说杜爷爷的情况。


    “老五,你爸回去了?”杜奶奶身后垫了几个枕头,半躺着,能吃一点东西。


    下午医生给打了止疼针,身上的伤没那么疼了。


    “可能吧,”老五知道她爸在爷爷那边,这事她不敢跟奶奶说,她怕再刺激到奶奶,万一再倒下一个……


    那真完蛋了。


    希望爷爷能醒过来。


    杜奶奶看着老五,眼神透着慈爱,还是老五贴心,这个时候谁都不如老五对她好。


    杜奶奶不禁想到了女儿杜得敏,不省心的闺女,怎么还没有老五一个孩子懂事呢?


    唉。


    老五喂完饭,把饭盒放到一边,问道,“奶奶,渴不渴,我去给你打点热水。”


    正说着。


    病房的门突然被人猛的推开,“妈,爸怎么样了,于月莺说他急病住院,没怎么样吧?”


    来的正是杜得敏。


    她回杜家搬东西,发现家中只有于月莺,觉得奇怪,还是于月莺主动跟她说杜爷爷重病,快不行了。


    这怎么可能呢?


    杜得敏完全不相信。


    她爸中午那会大着嗓门跟她吵架呢,好好的人,怎么可能说不行就不行了。


    她觉得是于月莺使坏,恨不得把大嫂的这个穷亲戚赶走。


    这穷亲戚人穷不说,心眼还坏,怎么不盼着点别人好?


    于月莺见杜得敏不信,只说了一句,“杜姑姑,我是跟你说了,你不信倒时候要是……事后后悔,可别赖我。”


    这话说得杜得敏心里一蹬。


    她顾不上搬家了,让文秀看家,她自个过来了。


    杜得敏原本想带着闺女一块过来的,可又信不过于月莺,这个穷亲戚,万一趁他们不在,在屋里偷拿东西怎么办?


    之后,杜得敏就匆匆忙忙的赶来了。


    她太慌了,没问医生护士,想着她妈肯定知道她爸的情况,就直接来了病房,就问了。


    再说这会。


    老五听到杜得敏在门口瞎喊,脸一下子就沉了。


    小姑还有脸来!


    “老五,我爸呢,在哪个病房?”杜得敏见杜杜奶奶跟傻了似的,坐在那动也不动,只好问老五。


    老五盯着杜得敏,“你还有脸问吗,中午是不是你跟爷爷吵架的?”


    是吵架了。


    可这跟她爸的重病有什么关系?


    杜得敏不是笨人,这一想就想到了更深一层,心里往下一沉。


    不会真跟中午的吵架有关吧。


    杜得敏心里慌了起来,眼泪一下子聚到了眼里,“老五,你可不能乱说,我爸病了我比谁都急,你怎么就怪到我头上了。”


    这眼泪说来就来。


    她用袖子擦着泪,“今天一天都是你妈在这,我就中午送个饭,要说照顾不好,那也是你妈的错。”


    她质问老五:“你是不是跟你妈串通好了,想把这坏事赖到我头上。


    说完,她哭着扑到了杜奶奶的床边,“妈,你听听她说的什么话。”


    老五在旁边道:“你们吵架的时候护士就在旁边,她全程看着呢,要不要我把护士叫过来,认一认是不是你。”


    怎么可能。


    杜得敏红着鼻子望着老五,“你胡说。”转头找杜奶奶,“妈,你看大嫂怎么教的孩子,只会顶撞人……”


    “奶奶,”老五看到杜奶奶情况不对,顾不上跟杜得敏吵,赶紧拉开门去把值班的护士找了过来,“我奶奶脸色白得很,还捂着胸口,您快过来看看。”


    “护士同志,医生呢,值班医生在哪屋?”


    老五进来一看,小姑杜得敏正趴在杜奶奶身上哭呢。


    废物!


    尽在这添乱!


    老五扯着杜得敏就往外拽,“出去,你别挡着医生救人。”


    烦死了。


    现在是哭的时候吗!


    杜思苦把沈洋放到了铁路家属大院的这边的路口,沈洋下了车。


    杜思苦:“沈大哥,麻烦你点事,要是表姐跟你们邻居借钱冶病,你们就别借,我们这边要是缺医药费会自己跟你们说的。”


    以表姐于月莺那德性,她怕表姐把周围邻居的钱全借了,再跑路。


    沈洋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又说,“要不这样,我帮你们看着家。”


    “不用你,你让刘姨有空帮忙看一看,要是没空就算了。”杜思苦看沈洋帮忙的份上,多嘴提了一句,“沈大哥,是这样的,我表姐过来大概是让我妈帮着找对象或者在城里落户的,你是……那啥,就别上赶着往上凑。”


    沈洋听懂了。


    猛一细想,上半个月,隔壁那位于月莺是有几天对他特别热情。


    后来。


    他被单位通报处分了,隔壁那位对他就淡下来了。


    沈洋笑着摇头:“不会了,我被单位处分了,没什么升职空间了,她应该知道了。”


    杜思苦一愣。


    沈大哥被单位处分了?


    ‘记忆’里可没有这样的事,变了?


    “为什么?”杜思苦问,她知道现在不是该问这个时候,但是这事很重要。


    因为在‘记忆’里,爷爷确实是十月份住进医院,然后抢救几天,没救回来,人没了。


    但是不是5号,而是十月月底。


    差了二十多天呢。


    那就是说,杜爷爷的情况变了。


    现在看来沈洋这边也变得了不一样了,被处分了……


    “我长话短说,老三说,她,就是何美姿跟人好上了,我就去查了一下,是真的。那会冲动了,打了那野男人一顿。”沈洋尽量说得轻描淡写,可语气里依旧是止不住的难受。


    打人。


    何美姿跟人好上了?


    变化挺大。


    杜思苦压下心里头突然涌出来的‘幸灾乐祸’的喜悦,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该去杜爷爷那。


    ‘记忆’里那股高兴劲果然少了很多。


    “沈大哥,回头见。”


    杜思苦开着拖拉机走了。


    路上问袁秀红,“你家在哪?”


    袁秀红指了一个方向,铁路卫生所那边,还往里头走。


    到了。


    袁秀红跳下车,“我去去就来,很快的。”


    抓紧时间。


    杜思苦在拖拉机上等她。


    袁秀红去的很快,来得很快。


    她提着一个工具箱上了拖拉机,“这我爷爷的箱子。”这箱子没舍得埋,就藏到家里头了。


    幸亏没埋,要不然袁秀红今晚连帮人冶病的工具都没有。


    这一次,拖拉机直接开往了人民医院。


    她把拖拉机停在了医院的院子里头,给保卫处的几毛钱,让人帮忙看一下车。


    车虽然上锁了,可保不齐有人偷发电机什么的。


    “同志,医院这边……”杜思苦正要问医院这边杜爷爷在哪,就看到杜母一脸憔悴的从医院门口进来了。


    她去外头买了饭。


    一家子人今天都在医院,都还没吃呢。


    “妈,”杜思苦极快的过去了,“爷爷在哪个病房?”


    杜母疲惫不堪,“急诊室,你怎么来了?”说完才发现杜思苦留个寸头,这是什么打扮。


    “你头发怎么了?怎么留了寸头。”


    杜母很不满意,但是她今天确实累着了,说话都没力气。


    “不是寸头,是胡兰头。”杜思苦接过杜母手上提着的饭,“你领我们过去,我朋友说可能有办法。”赶紧的。


    瞎说,哪是胡兰头。


    胡兰头头发到耳朵了,老四这头发还差一小截呢。


    等会,刚才老四说什么,她朋友有办法?


    冶病?


    在哪呢?


    杜母看了半天,只看到杜思苦身边那个斯文安静的袁秀红,不会这个年轻人吧。


    这才多大?


    “妈,你就别多想了,死活当活马医吧。”杜思苦看到杜母这眼中泛红的血丝,就知道杜爷爷的情况只怕是真不好。


    杜母一想,也对。


    她领着杜思苦跟袁秀红赶紧往急诊室的病记走去。


    刚走进病房那边,就听到了杜父传来的哭声。


    杜母眼睛发红,老爷子不会死了吧!


    她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袁秀红,拖着就往病房里跑。


    她这会恨不得自己生了四条腿。


    杜思苦紧紧跟上。


    在生产队的这半个月,她这体力是练上来了。


    到了病房。


    杜思苦一看,杜爷爷身体像是打摆子,鼻子跟耳朵边还有血迹。


    病房边围了一圈的人。


    杜父,姑姑,还有爷爷的朋友,医生……


    这些人在干什么。


    杜思苦走过去:“出去,不相干人都出去,你们在这抢老人的空气,医生,氧气瓶呢?怎么不送过来?”


    “没开药吗?”


    一个个在干什么。


    是这样救人的吗?


    杜得敏趴在杜爷爷的病床边哭,“爸,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我应该好好听你的话……”


    “都出去没听到吗。”杜思苦发现这些人都不听她的,直接走到杜父身边,“爸,我朋友家有冶爷这种冶的偏方,但是不能有外人在这,你试不试?”


    杜父用袖子一抹眼睛,站了起来,声音很大:“都出去!”


    有偏方,那肯定冶!


    别说杜得敏,就连杜爷爷的老朋友还有医生,都被杜父赶出去了。


    他自个也出去了。


    杜思苦:“爸,我留在病房里帮忙,冶病期间不能打扰,你别人外人进来。”


    “好。”杜父肯定不让人进来。


    杜思苦关上门,拉了窗帘。


    屋里就三人了,她,袁红秀,杜爷爷。


    咦,屋子里的人一走,爷爷不打摆子了?


    杜思苦正纳闷呢。


    袁秀药已经打开了她爷爷的工具箱,抽出三根体针,下手如电,扎到了杜爷爷的百会、水沟、内关三个穴位(请勿学习)。


    杜爷爷眼皮动了动。


    袁秀红脸色凝重,用手摸索着杜爷爷的头部,时不时的按一下。


    过了一会。


    她又从箱子里拿出了一根较长的针,朝着之前找到的地方扎了进去。


    一针下去,血流了出来。


    杜思苦眼睛都睁大了。


    袁秀红:“没事,这是淤血,流出来就好了。”


    先是黑色,之后是红血。


    袁秀红又抽出一根针,扎到了另外的穴位上,血停下来了。


    这是止血的一针。


    杜爷爷睁开了眼睛。


    杜思苦心里松了口气。


    看来袁秀药比她想像的还要厉害一些。


    难道是中医世家吗?


    “爷爷,你怎么样?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杜思苦到病房边询问。


    杜爷爷看了杜思苦很久。


    他怎么都没想到,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会是老四。


    他看到杜思苦的短头发了。


    没说什么。


    老四说出那发癫的话,他就知道老四脑子跟正常人不一样,剪个头发算什么。


    杜思苦:“爷爷,是我朋友救了你,她叫袁秀红。”


    这功劳肯定都是袁秀红的。


    杜思苦之所以敢让袁秀药试,还有另一个原因,上辈子,杜爷爷要比这次活得更久一些,她就赌了一下。


    杜爷爷慢慢移动脑袋,看了过去。


    小袁。


    他认得,老袁的孙女嘛。


    难怪。


    祖传的手艺。


    袁秀红道:“杜爷爷,现在中医处境不太好,我希望等会他们问起起,你不要提这针灸的事,行吗?”


    只见她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平安符,递给了杜爷爷。


    就假装是求神得来的平安符。


    杜思苦移开目光。


    心想,这求神、符什么的不也是四旧吗。


    说不定还很严重一些。


    杜爷爷答应了。


    “这针扎多久?”


    “还得一会。”


    得等。


    袁秀药拿出了之前杜思苦给她的手抄本的医书,就着医院的灯看了起来。


    反正没事打发时间嘛。


    咦,这味药还能这么用吗?


    她看得入了神。


    “老四啊,机修厂的工作挺辛苦的吧,要不要来铁路当播音员啊?”杜爷爷忽然问。


    播音员?


    这工作倒是体力,但是吧,杜思苦现在不想换工作:“不想,我在机修厂干得挺好的。”就是,“爷爷,我手里没工业劵跟布票,你这边有多的吗?没票我买什么都不方便。”


    “有,回头给你。”


    病房外。


    杜父来回踱步,杜得敏几次想进去,都被杜父拦了下来。


    “哥,你怎么任由老四胡来,爷临终前咱们得守在身边。”杜得敏哭得眼睛都红了。


    杜父:“放屁!”有谁骂亲爹要死的。


    他瞪着杜得敏 ,“爸好好的,怎么就临终了,这不是在冶吗。”他生气,扬起巴掌,“你再说一句试试。”


    他就是太宠妹妹了,这都四十的人了,还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杜得敏被杜父吓到了,委屈得想找人诉苦,想到亲妈在上面病房,亲爹在里头病房,生死不知,不禁悲从中来。


    要是爹妈没了,大嫂再吹吹耳边风,大哥只怕也容不下她了。


    人怎么能这样呢?


    说变就变。


    楼上病房。


    “奶奶,你不是腰疼吗,怎么还下床?”老五一直在这边照顾奶奶,刚才那会乱说,奶奶一口气没喘过来,差点出事。


    还好老五把小姑赶出去了。


    她劝了半天,才把奶奶劝好。


    现在奶奶非要起来,说去楼下看爷爷。


    这怎么去嘛?


    “奶奶,要不这样,等我爸或者三哥过来,让他们背你下去,行吗?”老五耐心说道,“你看我也背不动您啊。”


    手边也没拐杖啊。


    杜家老三拿着电话本回到医院了。


    他刚才出去打电话,传电报了,还好有黄爷爷的关系,找了个能打长途的,他给大哥那边打了长途话。


    打了二次才接通,是大哥的战友接的,说会传达。


    二哥那边,压根就没电话,他只找到边县里的电报,只能看看能不能传到二哥手里了。


    没法子。


    老三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发现旁边的空地上停了一辆拖拉机。


    他多看了两眼。


    哪来的拖拉机?


    最近老三在学拖拉机的书,书背得可熟了,也摸过拖拉机,他之前找了一份扛东西的活,能接触到拖拉机。


    能摸,但不能开。


    他一想在想法子,看能不能去哪找个拖拉机,或者租一个练练车。


    医院旁边的拖拉机是谁的啊?


    老三想到医院里的两个病人,把脑子里的有关拖拉机的事甩开,都这会了,还是爷爷的身体更重要。


    他心情沉重的往一楼急诊室的病房走去。


    病房里。


    袁秀红收了针,全部擦干净放到针灸包里,再放到箱子里。


    等回头消消毒。


    “好了。”


    袁秀红收好东西,说,“回头我开几副药,您抓着熬了喝。”


    说到这。


    她又有些紧张,“杜爷爷,这中药外头不好抓,要不,看西药这边……”


    杜爷爷:“没事,我有办法,你只管开方子。”


    袁秀药把开好的药方给了杜爷爷。


    杜思苦就站在旁边,看到了,也就记下了。


    她说:“爷爷,等会我要送秀红回宿舍去,晚上就不留在这边了,等明天我再请假过来。”


    “没事,你只管回去,我这边好了。”杜爷爷道,“我就是累了,等我再躺一会,就能起来自己回家了。”


    这哪行。


    杜思苦听着这话感觉不好,又看看袁秀红。


    袁秀红想了想,“晚上我就留在这边看着。”怕病情反复。


    “行,那我回去拿被褥。”


    杜思苦道,“我跟你一起在这边守着。”又问袁秀红,“你渴不渴,饿不饿?”


    杜爷爷听到了,说,“老四,你回家去一箱罐头来,给小袁喝。”缓了一会,“你跟老五也喝。”


    杜思苦说:“我去叫我爸进来。”


    袁秀红把工具箱放好。


    杜思苦走到门口,打开门。


    杜父等了半天了,看到门开了,一下子冲了上来,他眼里满是红血丝,“老四,你爷爷怎么样?”


    他的声音在发抖。


    “爷爷醒了,没事了,”杜思苦看了一眼要往里头的杜得敏,说道:“爷,屋里不能留太多人,你一个人进去就行了,太多人进去屋里空气不好,怕爷爷又犯病。”


    “好,好! ”杜父只听到‘醒了’。


    醒了好。


    醒了就好啊。


    “老四,今天多亏你了。”杜父拍着杜思苦的肩,“以后你说什么爸都答应你。”


    直到现在,他才看到老四的头发跟之前不一样了。


    没事。


    短头发好,有福气,这老四一来,老爷子不就好了吗。


    杜父很想得开。


    他走到病房里,关上门,之后看到了躺在病床上正在跟袁秀红聊天的杜爷爷。


    真醒了!


    还能说话!


    “爸 !”杜父鼻子酸得厉害,这眼睛不争气,水汽直往外冒。


    杜思苦看到三哥了。


    “三哥,你来得正好,我要回家拿东西,你跟我一起回去吧。”杜思苦叫上了三哥。


    杜家老三跑了一天,也是累了。


    可是妹妹开口,他是答应了,“好。”他好像听到病房里有什么声。


    “爷爷现在什么情况?”


    “好多了。”


    杜思苦说,“咱们回去路上聊。”


    等会给拖拉机再加点柴油。


    杜家老三跟着杜思苦往外走,这走着走就不对了。


    怎么往拖拉机那边走了?


    老四怎么还上了拖拉机,还拿东西,“三哥,过来帮我一下。”这摇把还是让三哥来吧。


    老三迷迷糊糊的按照老四的吩咐,把拖拉机摇响了,然后跟着老四上了拖拉机。


    就见老四开着拖拉机上路了。


    他使劲晃了晃头,这才回神,一脸懵的问:“你这拖拉机哪来的?”


    “机修厂的,三哥,我上次给你写的信你看了吗?”杜思苦边开车边说话,“拖拉机你要不要学啊?”


    怎么说也是门手技。


    “要!”


    老三早就学了,就差上手了。


    瞧,这上手的机会不是来了吗。


    第47章 047


    要工资?没有!


    杜思苦把拖拉机开到了铁路家属大院外面的那条街上, 家属院这边的路窄,拖拉机开进来就不好调头了。


    还不如停在街边,等会还在开拖拉机回医院。


    “拖拉机就这样放在路边行吗, 会不会被偷?”老三担心得很。


    杜思苦:“我锁上了。”


    “我还是在这看着吧,你回去把东西收拾好, 先进来,我再过去拿东西。”杜家老三是知道拖拉机的价钱的。


    一台拖拉机最少都得一千多块钱呢, 要是丢了, 他们家可赔不起。


    “行。”


    杜思苦自个往铁路家属大院去了。


    杜家。


    于月莺瞧了一眼小姑的屋。


    文秀在屋里一直没出来过,不知道在里头干什么。


    要不要套套文秀的话, 问问文秀她妈什么时候走?这拉拉拖拖的挺久了,一直不走,这冰棒厂工作的事就一直僵持着。


    于月莺挺烦的。


    又怪杜爷爷命短, 她的事还没办完,就快不行了。


    下午玩了月莺去了一趟邮局, 给家里寄了信, 说了杜家这边的事,主要是说冰棒厂的工作跟姨妈介绍的那个人。


    叫贺大富的。


    于月莺心里想的是, 先见一见。以后要是冰棒厂的工作能落到她手上,在城里安了家, 到时候她肯定要找更好的,到时候就不考虑贺大富了。


    可这工作……


    杜爷爷要是死了, 那杜家那位小姑肯定是不愿意走了。


    这工作,能到她手上吗?


    这才是于月莺犯愁的地方。


    正想着。


    杜家院子外头传来动静。


    有人回来了。


    于月莺赶紧往外看,这会家属大院这边还没熄灯, 能看到外头的人。


    这谁啊?


    于月莺一时没认出来。


    杜思苦进了院子, 直接往屋里走。


    于月莺声音提高了:“你谁啊, 怎么乱闯别人家,出去! ”她心里发慌,家里是两个女人,男人都不在,眼前这个短头发的直往屋里冲,这是要干什么?


    “表姐 ,是我。”杜思苦开口道,“我拿东西。”


    于月莺听出了杜思苦的声音,可依旧不敢相信。


    老四?


    怎么成短发了?


    要知道,于月莺来到杜家的时候,可羡慕杜思苦那头乌黑的秀发了 。


    “是你啊。”于月莺多瞧了两眼,心里突然觉得很痛快,这老四年纪小,不知道头发对女人来说有多重要。


    以后老四顶着这短头发,估计是没人要了。


    杜思苦往西屋走。


    于月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四,那是我的屋,老五现在住老三的屋。”


    杜思苦转头往三哥屋里走。


    于月莺紧紧跟上:“你爷爷怎么样了,没事吧?”心提了起来。


    要是没事,她就跟杜思苦一块去看看。


    要是有事,她就……早点为自己打算。


    正说着。


    小姑那屋的门突然打开了,文秀从屋里走了出来,她听到声音,知道家里有人回来了。


    “……表姐?”文秀不确定的看着杜思苦。


    “是我,”杜思苦看出文秀的神色不对,眼睛怎么这么肿?


    哭过了?


    她诧异的看向于月莺。


    于月莺恼怒道:“你看我做什么,我可没说过她。”难不成以为她把文秀怎么了?


    怎么可能!


    她不过就是自己去食堂去了晚饭,没给文秀带。


    “表姐,就你一个人回来了吗?”文秀往杜思苦身后张望着,“我舅舅回来了吗?”问的是杜父。


    这是有事?


    杜思苦:“要是有急事,等会我跟我一块去医院,我爸在医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杜爷爷回醒了,可看她爸那样,估计会守在医院。


    “我妈说我让留在家里。”文秀看了一眼于月莺,告诉杜思苦,“于表姐下午回来之后,在家里半天东西,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于月莺没想到文秀还是个爱告小状的,哼了一声,“我皮筋丢了,找皮筋呢。”


    怎么找东西犯法啊?


    杜思苦道:“要是不重要的事,过几天等他们回来你跟他们说。”她要拿一些用的东西去医院。


    没空在这跟一个表姐一个表妹瞎聊。


    杜思苦往三哥屋里走。


    三哥屋里有柜子,里头装了被褥,再说了,这是老五的屋了,她准备把老五睡的铺子卷过去。


    这么晚了,她没空装啊。


    要是老五嫌弃,回头把被单拆下来洗了就行了。


    “表姐,我有话跟你说!”文秀追上来,紧紧的拽着杜思苦的手,“有急事,大事。”


    杜思苦看着抽不出来的胳膊,只能道:“进来吧。”去三哥屋里说,两人一块进去了,文秀紧紧把门关上。


    杜思苦看到老五的床铺了,连被褥带被单,卷起来,用绳子一起系,等下扛走就行了。


    “表姐,我妈跟我爸离婚了。”文秀声音带着哭腔,“我还找到了我爸寄给我妈的信,我爸他生病了,说怕是熬不过去了,让我妈好好照顾我……”


    说完开始抽泣起来。


    下午的时候,她妈让她看家,还要她把屋里的东西收拾收拾,说要搬走。


    这一收拾,文秀就找到了杜得敏藏起来的离婚证,还有小郭寄来的信。


    文秀一边哭一边把藏在怀里的离婚证跟信拿了出来,递给杜思苦,“表姐,你去了医院,千万要跟大舅说一说这事,我不想我爸死……”


    她知道姥爷姥姥病了,大舅大舅妈顾不上别的,可是她爸情况也不好。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人告诉她。


    杜思苦看着文秀:“你爸在哪,那边有电报吗?”又说,“你要是攒了些压岁钱,就汇点钱过去。哭什么,等会你跟我去医院,去药房那边买点冶病的药,明天一早,你去邮局,给你爸寄过去。”


    文秀愣愣的看着杜思苦。


    杜思苦说道:“信是寄过来的吧,应该有地址,你把地址抄下来,明天去邮局寄信用。”


    病了就冶。


    姑父被发配到农场了,那边条件是艰苦一些。


    得寄药过去。


    她记得余凤敏的姐姐在邮局工作,要是跟农场那一片的邮递员联系上,这药只要不被没收,就能送到姑父手里。


    病了除了药,还需要一些营养的东西补补身体。


    罐头不好寄,红糖?


    文秀拿出信,飞快的背着上面的地址。


    一遍又一遍。


    “你跟你妈住的那屋,有什么补身子的吗,红糖白糖什么的,你明天去邮局的时候寄去的。”杜思苦道,“我有个朋友,她姐姐在邮局工作,你明天去了找她,我把人名给你。”


    她提醒,“到时候嘴甜一点。”


    文秀乖巧点头,把杜思苦告诉她的这些话全部记下来。


    “表姐,您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杜思苦:“明天我有事。”早上她就得把袁秀红送到机修厂去,而且,她还有工作呢。


    实在是顾不上文秀的事。


    “我三哥在外头,等会咱们一起去医院,路上你跟我三哥说,让他带你去寄东西。”


    三表哥,太好了。


    文秀心里松了口气。


    文秀长这么大,还没自己去办过事。


    她妈一直教她的都是,有事让男人出面办,她们女人不用管,再大的事都有人顶着,她们只管吃喝就行。


    “表姐,家里有麦乳精!”文秀想起来了,这是别人送来的,一共两罐呢。


    杜思苦把被褥往肩上一扛,“那你去拿。”


    “在舅妈屋里。”文秀说。


    被舅妈锁起来了。


    屋外。


    于月莺耳朵贴着门听了半天,也没听到声音。


    怎么说话声音那么小?


    密谋什么呢?


    屋里拉开门,于月莺一惊,赶紧躲到旁边。


    她动作还是慢了一步。


    杜思苦:“表姐,家里就麻烦你了,文秀等会跟我一块去医院。”


    屋里就于月莺一个人了。


    杜思苦出来后,去了杜爷爷的屋里,爷爷给的钥匙,她从床底下找到了爷爷说那一箱罐头。


    拉出来,提了提,还有点重。


    杜思苦提着罐头出来了,顺便把门锁上。


    “文秀,好了吗?”


    文秀回屋拿纸笔,拿东西去了。


    “来了。”


    杜思苦扛着被褥,提着罐头箱子走了,文秀手里拿着装得满满的书包,跟在杜思苦身后。


    “表姐,我帮你一起提吧。”


    “不用。”


    于月莺看着杜思苦把整整一箱罐头都提走了,都没客气一下问她吃不吃,心里发恨。


    不就是找了一个破工作吗,得意什么!


    这罐头是一箱子,要是拆了,拿一罐出来,那还怎么提?


    两只手能抱几个?


    医院。


    病房里,杜父已经把袁秀红看成了救命恩人,尤其是看到袁秀红给杜爷爷的那个平安符的时候,觉得这姑娘真是哪哪都好。


    能冶病,还帮他爸求了平安符。


    杜父感激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病房外头。


    杜母敲了门:“你跟爸要不要吃点东西?我买了粥 ,问过护士,他们说爸要是醒了,是可以喝粥的。”


    杜父开门。


    “我给你买了饭,有些冷了,你就着吃一点。”杜母把饭跟粥都递了过去,“我等会还有给妈送饭。”


    老五一直在上头照顾老人,也还没吃呢。


    “辛苦你了。”杜父跟杜母道,“等会你回家去,老三跟沈洋借了自行车,等会老三回来,你骑自行车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过来。”


    等会他去楼上守着,他爸这边,到时候老四跟这位小袁一块守着,怕病情生变。


    杜母点点头,“我明天再送饭过来。”


    她累了一天,真的想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还要过来呢。


    她问杜父:“你工作那边请了假吧。”


    “批了十天假。”


    杜母心里一沉,那得扣工资吧。


    这会正是用钱的时候,真是没办法啊。


    杜母回头又一想,老四不是工作了吗?


    要是老四把工资给家里,这就不用担心家里的开销了。


    回头说说。


    铁路家属大院街边。


    “你怎么提了这么多东西,我说了让你先来,我回去拿的。”老三帮着杜思苦把东西提到拖前提到拖拉机上。


    文秀看到杜思苦上了拖拉机,有些傻眼。


    不是走到医院吗?


    在坐拖拉机?


    当文秀坐上拖拉机,看到杜思苦坐到司机的位置,熟练的开车时,更是震撼。


    这开车不是男人干的吗?


    表姐怎么会干这个?


    她妈说了,以后她长大了,找个轻闲的工作,再找一个好男人结婚,以后凡事就不用操心了。


    文秀抱着自己的书包,脑子被杜思苦冲击了一次又一次。


    还能这样活啊?


    晚上街道上没什么人,杜思苦打开了拖拉机的车灯,一路顺利的开到了医院。


    老三一直看着杜思苦开车。


    开拖拉机的时候要怎么做,停车的时候要怎么做,他一一看着。


    并牢牢记下。


    杜思苦路上还跟老三说:“哥,这是油门,要加速的时候踩这个。”


    又介绍了刹车。


    现在天黑,不适合新人开车。


    杜思苦就没让三哥上手试。


    到了医院后,停到了之前的地方,这次是三哥扛被褥跟提罐头了。


    杜思苦让三哥带文秀先进去,她则是去跟保卫这边说了一声,帮忙照看一下车。


    医院。


    杜得敏没走,还在杜爷爷的病房外头。


    老三跟文秀走过来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文秀,我不是让你看家吗?”家里还有一个外人呢。


    文秀这会心里生杜得敏的气,不想理她妈。


    扭过头。


    杜思苦是后面过来的。


    她来的时候小姑正在跟文秀吵架,文秀要留在医院,不回家,小姑不同意。


    医院的事有他们大人就可以了。


    病房里的人开了,杜父黑着脸走了出来:“要吵回家去吵。”在这门口吵,影响老人休息。


    他爸这才缓过来,又闹。


    杜得敏不吵了,只是跟杜父说:“我就想看爸一眼,爸要是没回了,我就回去。”


    杜父让杜得敏在门口瞧了一眼。


    杜爷爷这会正在喝罐头,果肉没吃,只喝了里面的罐头汁。


    刚才的白粥没味,也没个咸菜配着吃,杜爷爷吃了两口就没吃了。


    杜得敏刚才就知道她爸没事了,可没亲眼看见,心里不敢信。


    这会心里可算是踏实了。


    爸没事了,等事后又要找她算账了。


    杜得敏打算回家后,明天一早就把东西搬走。


    “老四,晚上你就辛苦些,好好照顾你爷爷。”杜父道,“我去楼上照顾你奶奶,有事上去叫我。”


    杜父告诉了杜思苦杜奶奶的病房号。


    奶奶也病了?


    “奶奶什么病?”杜思苦问。


    “摔了一下,伤着腰了,腿也疼,这前一直贴的膏药。”杜父也没多说,杜奶奶那病养着就行。


    不像杜爷爷这脑子病的这么凶险。


    杜父又说:“老三带来的被褥我铺好了,等会你让小袁睡,你就在椅子上靠一会,知道吧。”


    杜思苦:“知道了。”


    她想起来一件事,“爸,老五是不是在奶奶那?这被褥是老五的,你等会上去她要是没走,你跟她说一声,回头洗洗。”


    只能这样了。


    还好老五是个爱干净的。


    “好。”


    楼上,病房。


    杜母要带老五回去,老三也上来了。


    杜父不让老三进杜爷爷的病房,说是人多不好。


    “老三,你背我下去,我去找你奶奶。”杜奶奶嚷着要去看老头子。


    老三:“奶奶,你身体行不行啊?”不是腰疼吗。


    “没事,我撑得住。”


    杜奶奶非要去。


    虽然杜母跟老三都说杜爷爷好了,但是杜奶奶心里还是怕,她怕老头子扔下她走了。


    “妈,奶奶这边交给我了,你跟老五回去吧,”老三摸出一把车钥匙,“这是沈大哥家的自行车钥匙,你们骑回去,快一些。”


    杜母会骑车。


    “老五,你晚上回去跟妈睡,你的被褥我们刚才拿过来了。”老三又说。


    老五听说老四来了,吵着要下去看,还说了,“我看了爷爷再走。”


    就这样。


    老三背着杜奶奶,带着老五下楼去了。


    杜奶奶看着在鬼门关闯了一回的杜爷爷,老泪纵横。


    “老头子,你可别扔下我先走啊。”


    杜爷爷笑:“我不是好好的吗。”又说,“我让老四从家里带了罐头,老三给你送上去了吧,你饿了就吃上一罐。”


    杜奶奶哪有胃口吃东西。


    杜母送上去的饭,她一口都没动。


    这会只是一个劲的伤心。


    杜爷爷指着袁秀红道:“这次我能活过来,多亏了小袁。”他脑子忽然一动,“小袁。”


    等会,屋里还有别人呢。


    他往旁边一瞧。


    老五正在跟老四说话,两姐妹也不知道在聊什么。


    老三在外头。


    文秀抱着书包站在旁边,呆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四,你出来一下。”杜母是来催老五回去的,看到老四,一下子想到了老四的工资。


    “妈,我跟姐正说话呢。”老五道,“你就等一会。”


    她好久没看到她姐了。


    真是大变样了。


    她姐这头发挺好看的,多利落啊。


    连个头都窜高了呢,老五也想长长个,长高子多好啊。


    “哪有那么多话聊。”杜母抱怨着,转头看着杜思苦的时候,又换了一副笑脸,“老四,你过来,我有事跟你说。”


    这表情不对啊。


    杜思苦还是过去了。


    她一出来,老五就跟着出来了。


    “老五,把门关上。”杜爷爷的声音。


    老五顺手把门带上。


    屋里,就剩下杜爷爷,杜奶奶还有袁秀红了。


    杜爷爷道:“小袁,我想麻烦你个事,我家老婆子腰伤了,腿脚也不好,你能不能帮她看看?”


    屋外。


    杜母不让老五听,“你小姑走了,还把文秀留在这了,你去问问她怎么了,我看她这神色不对啊。”打发老五走。


    老五发现文秀眼眶红肿,真有些不放心,就过去了。


    杜母带着老四去了外面,更远一点的地方。


    见没人打扰,这才说:“老四,家里的情况你看到了,你爷爷奶奶病了,家里花钱啊。你爸又请了十天假,这工资不够用啊。”


    工资不够用?


    杜思苦听出来了,要钱来了。


    “妈,我们厂还没发工资呢,你不是有存折吗,先垫垫。我听三哥说二叔要回来,到时候你跟二叔家把这医药费摊了,花不了那么多的。”杜思苦道。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上道呢。


    杜母:“你还没结婚,这赚了钱,怎么着也得给家用吧?”


    杜思苦:“我住家才给家用呢,我又不住家里,我在外头生活还要钱呢。”不给。


    她又说,“你应该找小姑跟表姐要家用。”


    杜母生了气:“怎么我说一句你就怼一句,我以前教你的你都忘了,,一点都不懂规距,小辈的该尊敬长辈。”


    杜思苦:“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规距?


    不尊守规距怎么了,是不给饭吃还是赶出家门啊?


    这两样现在对她都不管用了。


    杜母:“我话还没说完呢,你这孩子,怎么成这样了?”怎么一点都不听话了!


    杜思苦:“对了,妈,我那份口粮转到厂里了,要是不算上小姑的口粮份额,你以后领粮票我估计要少个二三十斤了。”


    杜母脸色大变,“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把口粮定额迁走了,那家里怎么办!”


    家里人多,一个月又少了三十斤的定额,哪里够吃!


    杜思苦:“我吃的是我那份口粮,占谁的了?”


    她明说,“我就实话跟您说了,我以后不住家里,这工资一分都不会往家里交的,你甭惦记。”


    她赚的是辛苦钱。


    她可不会傻乎乎的把自己的工资交出去。


    “你,你……”杜母气坏了,她没想到老四现在敢这么跟她说话。


    拿手指着杜思苦的鼻子。


    杜思苦:“妈,你缓口气,你难不成也想住病房花钱冶病?”


    这话戳到杜母的死穴了。


    不敢气了。


    杜思苦这会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今天晚上爷爷要是没事,她就跟袁秀红一块回厂里,不回来了。


    省得她妈惦记她那点工资。


    杜母盯着杜思苦:“你能耐了,你有本事,不管家里了 。以后你结婚,别叫我跟你爸去!”不管了!


    看老四怕不怕!


    杜思苦:“那太好了,我没打算结婚呢。”


    什么!


    “你还想翻天! ”杜母觉得自己要被这个死丫头气死。


    不结婚,这说什么混账话。


    原本她是想吓吓老四的,让老四乖乖的把工资交出来,没想到这死丫头竟然说出不结婚的话来!


    这是想干什么!


    杜思苦看杜母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想了想,往杜爷爷那边对着了。


    还是离袁秀红近一点好。


    这样就算她妈气得倒下了,也来得及冶。


    还敢走!


    杜母气冲冲的追上去。


    结果,她发现追上去也没什么用,老四现在就是块硬骨头,软硬不吃。


    又加上老四有工作单位,能赚工资 ,这吃的住的都捏不住老四了,杜母憋屈得很。


    杜思苦这会已经躲进杜爷爷的病房了。


    杜母进不去。


    老三把杜母劝走了,临走时杜母不忘把老五带走。


    至于文秀,自行车只能带一个人,杜母就没管文秀。


    老三背着贴了膏药的杜奶奶回病房了。


    杜奶奶感觉膏药一上身,这腿都不疼了,腰好像也不痛了。


    这效果真好啊。


    “老三,你瞧见刚才那个小袁没,长得好看吧,你不要……”


    老三扭头道:“文秀,跟上来。”他故意打断杜奶奶的话,省得老人说些不该说的。


    文秀抱着书包跟上来了。


    晚上。


    袁秀红跟杜思苦挤着睡的,打的地铺。


    本来杜思苦说在椅子上靠着眯一会,袁秀红非说被褥挺大的,可以挤一挤。硬是把杜思苦拉过来了。


    就凑和睡了。


    杜奶奶一走,杜爷爷就睡着了。


    文秀在楼上病房,坐在椅子上,趴在杜奶奶的病床边睡的。


    老三则是去杜思苦的拖拉机上凑和了一夜。


    杜父没怎么睡,一会在楼上,一会又下来听杜爷爷病房的动静。


    他怕杜爷爷半夜发病。


    次日,一早。


    “爸,那我就走了。”杜思苦跟杜父说,“爷爷没事,我回厂里后就不过来了,有事你让三哥去厂里找我。”


    “行,你回去吧。”杜父还有九天假,有他照顾两老,不需要老四过来。


    不过他还是吩咐杜思苦,“咱们家欠了小袁这么大一个人情,以后小袁有事,你得帮她,知道吗。”


    “知道。”


    杜思苦带着袁秀红离开了病房,临走时,被刚醒的杜爷爷,叫杜父硬塞了两瓶罐头。


    让他们等会饿了吃。


    一箱罐头十二瓶。


    杜思苦到了拖拉机这,才发现三哥在这睡着。


    她一来三哥就醒了。


    “现在就走?”老三问。


    “对。”


    杜思苦问老三:“三哥,你要不要一起去,等会路上没人,你可以试试车。”


    老三认真的想过,后来还是忍痛拒绝了,“文秀早上要买药,还要去邮局,咱们不是答应她的,陪她去吗。”


    不能食言。


    “那行,回头你想练车,去我厂里找我。”杜思苦道。


    到时候她想想办法。


    老三点点头。


    看到袁秀红,郑重说道:“这次我家多亏你了,以后你有事只管叫我。”


    袁秀红笑了一下,“行。”


    从昨天晚上开始,杜父,杜思苦,还有眼前这位三哥,都是这么跟她说的。


    有事只管叫他们。


    这会太早,医院的食堂才刚刚开始做吃的,都没好。


    拿钱也买不到东西。


    “三哥,我跟爸说了,爷爷这边没事,我就留在厂里干活,最近就不回来了。”杜思苦又跟杜家老三说了一遍。


    “有我在呢,你去忙你的。”老三说。


    杜思苦想起来一件事,文秀要寄东西给姑父,因为姑父成分不好,能不能送到手里不好说。


    她就跟三哥说了一下余凤敏那位在邮局工作的姐姐,“三哥,这事要麻烦人家,你去的时候别空着手。”


    说着抽出十块钱,给了三哥。


    买点东西。


    “行。”杜家老三觉得这钱有些烫手,哪有哥哥拿妹妹钱的。


    等他把开车学熟了,考了驾驶证,就去找一份司机的活。


    第48章 048


    寄东西


    杜思苦两人起得早, 到机修厂的时候还不到八点。


    “小杜,你怎么又回来了?”保卫科的同志很吃惊,不是昨天才走吗?


    家里人病重, 不得守几天?


    “人救过来了,没事了, ”杜思苦道,“大哥, 大门打开一下, 我把拖拉机还给维修部。”得把拖拉机开到厂里头。


    保卫科的人赶紧开了中间的大门。


    不忘问:“你不用回家照顾?”


    “我爸请了长假,他说他来照顾, ”杜思苦解释道,“病的是我爷爷,我一个女的, 毕竟也不方便贴身照顾。我们走了,回头见。”


    机修厂路很宽。


    拖拉机都能开到女工宿舍去, 当然, 这只是说说。


    杜思苦准备把拖拉机开到食堂,“秀红, 你去食堂吃点东西,不用管我, 总务那边应该给我批了假,我回头自己过去吃。”


    袁秀红:“思苦, 等会。咱们先不去食堂。先去仓库,我有东西要放仓库里头。”她指了指自己的工具箱。


    她准备把东西藏到仓库里头。


    这东西放宿舍不安全,仓库那边东西特别多, 没那么容易被发现。


    “好。”


    杜思苦把拖拉机开到了仓库, 袁秀红先跳下车, 杜思苦把工具箱递过去。


    袁秀红接过工具箱,“你去还车吧,我等会自己去食堂。”


    杜思苦点点头。


    袁秀红速度极快的往仓库大门走去。


    她是库管,有钥匙。


    仓库这边的同事都是踩点上班,这会都没来呢。


    杜思苦之后就把拖拉机开往维修部,路上碰到小何了。


    小何直接上了拖拉机,让杜思苦捎他回去。


    他纳了闷了:“你怎么又回来了?你家这病人,现在怎么样了?”昨天广播说重病,一般人听了,都觉得人应该是不行了。


    怎么今天就来了?


    杜思苦:“救回来了,现在病情稳定了,家里有我爸妈照顾,就让我回来上班了。”她还说了一句,“医院还是挺花钱的。”


    噢。


    那小何明白了,生病住院,这钱确实不经花。


    小杜回来上班赚钱了。


    也该这样。


    杜思苦问他:“你们跟农机厂一块修拖拉机,谁赢了?”


    “当然是我们厂!”小何一脸骄傲,“你不知道,我们早上天不亮就起来,就守在路口,有过来修拖拉机的,我们就给哄到我们机修厂这边了……”


    而且,还有人更聪明些,四处打听,知道有的机器了,主动上门修。


    这都算在修理数量里了。


    总数他们机修厂是赢的。


    不过,小何又叹起气来:“就是最后上台讲话的时候,咱们口才不如农机厂的,我瞧着顾主务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个人先进谁得了?”


    “有三个人,提交上去了,这奖还没评下来。”


    小何资历浅,这次没他。


    杜思苦眼看着维修部到了,把拖拉机开了进去,随口一问,“有人认识的吗?”


    “当然了,咱们小组的舒晨评上了。”小何嘿嘿一笑,“本来还想让你猜的! ”小杜竟然先问出来了。


    舒晨会焊工,又会钳工,技术确实不错。


    小何还悄摸说呢:“你不知道,修拖拉机车头那会,评审小组的人给他加了不少分呢。”


    也算是沾了他们小组的光。


    “这拖拉机停哪?”杜思苦问。


    “等会,”小何左右一看,见没人,“小杜,你让让,我坐中间,你教我怎么开。”


    就没这么巧的。


    教车的时候,小杜在。


    这会又没人,场地大,小何正好学两手。


    杜思苦事先说好:“最多二十分钟,等会我还要去趟总务。”还得去食堂吃东西,昨天折腾了大半夜,今天又早起。


    现在肚子还挺饿的。


    “不用二十分钟,十分钟就够了。”小何说道。


    再过十分钟,他师傅就该来了。


    拖拉机上零件小何熟得很,他现在缺的就是开车的技巧。


    “启动的时候要踩油门,方向盘……”


    杜思苦教得很认真,尽量用简单的话让小何听懂。


    这一踩,一转,小何还真把车开起来了。


    “停停停,踩刹车,别撞上了 。”


    “慢点,你油门踩狠了。”


    这开着开着,小何觉得自己也成半个拖拉机手了。


    嘿,感觉他会了。


    十分钟终于到了。


    杜思苦摸了把汗,从拖拉机上跳下来,教人开车这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比她自己开车还累呢。


    小何依依不舍的下来了 。


    杜思苦问:“小何,这柴油是什么价?”昨天加今天,一共开了五个多小时,一小时得费几公斤柴油吧。


    “一毛钱一公斤。”小何说,“你给个一块钱算了 。”


    杜思苦看了一下油箱,摸出了二块五毛钱,递了过去,“车上的备用油我都给用了,这油我也不知道哪有卖的,你就辛苦些,自己买。”


    “太多了。”小何抽了两块钱。


    杜思苦把五毛钱收回来了 ,然后指着拖拉机上说:“卡座下面的工具箱里有瓶罐头,特意留给你的。”


    “小杜,你家里困难,跟我客气什么。”


    小何上拖拉机就在把罐头拿下来还给小杜。


    杜思苦:“昨天我看到一箱子,十二瓶呢,家里的。”


    十二瓶!


    那小何就不客气的收了,“那就多谢了,柴油的事你放心。”他会买好的。


    杜思苦走了。


    去食堂。


    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


    总务。


    宋良一早就来了总务,他这边有点事找顾主任。


    “你想把户口转过来?”顾总务问,“办过吗?”


    “没办过。”


    顾主任是知道宋良加入了机修厂轻量化柴油机的开发计划的,这小宋是厂里彭科长挖过来的技术人才。


    得多上心。


    顾主任就把迁户口需要的东西告诉了宋良。


    写得很仔细。


    宋良都记下来了,同时也拿到了机修厂这边准迁证,跟工作证明。


    他问:“最近厂里有办户口的吗?”


    还真有一个。


    小杜。


    顾主任道:“倒是有一个,只不过昨天她家里出了点事,这会人不在厂里。”


    刚说完,就传来了敲门声。


    宋良见顾主任这边忙得很,站起来告辞。


    “进来。”


    敲门的正是杜思苦。


    听到顾主任说进来,她就进来了。


    “小宋 ,等会。”顾主任把走到门口的宋良喊了回来,“这位小杜就是前一阵把户口从家里迁过来了,你要是有不懂的,就问问她。”


    小杜迁户口这事办得特别快。


    一般迁户口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啊。


    “小杜,这位是宋良宋技术员。”顾主任给两人介绍着,“小宋,这位是杜思苦,她是一车间的。”


    杜思苦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宋良。


    迁户口?


    这事她还真熟。


    宋良朝听到杜思苦三个字 ,愣了一下。


    他记得昨天广播里说的家人病重的那位就是叫杜思苦。


    是眼前这位吗?


    宋良:“你好,小杜同志。”这位小杜同志他们是第二天见了,之前在食堂见过的。


    “宋同志,你好。”


    杜思苦跟他点了点头,男主角三个字倒是没了 ,不过,下面多了一行小字,女二即将出现。


    女二?


    还有女二,难道是在他们机修厂?


    杜思苦有点好奇,但不多。


    “小杜同志,迁户口的事我没办过,到时候可能会麻烦你。”宋良说。


    “这挺简单的,只要我在厂里,且不忙,肯定会帮忙的。”杜思苦决定看情况再说,先答应,要是宋良这边麻烦事多,那她就忙,没空。要是宋良这边没什么麻烦事,那她会当一个好同事,提供帮助的。


    不过女二啊。


    会是谁呢?


    宋良走后。


    杜思苦抢在顾主任问她之前,说了:“我家人救回来了,我可以回来上班了。”


    昨天那个大广播,只怕全厂都知道了。


    从进机修厂开始,每一个认识她的人都会问一句她家时的情况。


    顾主任:“我还说你会晚点过来,今天给你批了假,算是把国庆两天都给补上了。你是要销假还是上班吗?”


    “国庆的假。”不扣工资的。


    杜思苦:“那我还是休一天,我昨天忙到半夜,今天早上天没亮就起来了,开着拖拉机过来。”


    累死了。


    更别说昨天下午还在外面溜达了一圈。


    顾主任:“行,那就休一天,接下来一周你可就没假了。”


    杜思苦觉得没问题。


    顾主任:“刚才那位宋良同志,是咱们厂新来的技术员,厂里要重点培养的。他户口这事你上上心,但是他问你,你知道的,都告诉他。”


    杜思苦:“好。”


    答应肯定要答应的。


    话说完了,顾主任见杜思苦还不走,就问,“还有事吗?”


    “主任,有。”


    “你说。”


    “我有一个想法,咱们厂有拖拉机,想学拖拉机的人不少。我觉得咱们厂可以开一个拖拉机培训班,多教几个拖拉机手出来。等明年不管是收粮,还是送货,咱们厂可用的人才就多了 。”杜思苦继续说,“如果培训班办理好,咱们还可以招收厂外的人过来学习,他们付学费,咱们教上一个月……”


    这事是杜思苦早上想发的,一呢,昨天小何跟小赖帮了忙,他们想学开车,这算是报答。


    二来呢,也可以把三哥塞到厂里来学开拖拉机。


    她是厂里员工,到时候还是教开车的师傅,把三哥塞进来这边不至于不同意。


    实在不行就给个内部员工价……


    顾主任盯着杜思苦看了一会:“我看你就是闲不下来。”


    这事,别说,还真不错。


    杜思苦:“我就是想为厂里多添点人才。”


    “这事我记下了,回头看上面领导怎么说。”顾主任道,“扫盲班的事你可别忘了,你排在周三。”


    “好。”


    杜思苦只记得几号,可不记得今天是周几,回头翻翻日历,食堂好像就有日历。


    她从总务出来,去了车间。


    “小杜,你家里人……”


    “好转了。”


    “小杜,你怎么今天就过来了?厂里没给你批假?”


    “批了一天。”小杜问,“肖哥在吗?”


    杜思苦昨天从纺织厂买的毛线,肖哥应该带回来了。


    “这呢。”


    一个平头小伙子站在杜思苦跟前,他上半张脸有点黑,眼角还有褶子,下半张脸倒是挺白的,尤其是下巴那一块。


    跟上面是两个色。


    “我就是你肖哥!”肖哥黑着脸,“你瞧半天了,还没认出来啊?”


    杜思苦真没认出来。


    昨天留着胡子的肖哥,一脸苍桑,像是过了半辈子的人,今天这位留着小平头的,说实话,除了黑点脸上的褶子多点,还挺像年轻人的。


    尤其是这张偏圆的脸。


    “老肖,哎哟,现在得喊小肖了吧,你这威猛的大胡子怎么给剃了?我刚才瞧见都不敢认。”


    车间的人打趣肖哥。


    这一捣鼓,这肖哥起码年轻了十来岁。


    肖哥这是受了刺激吧。


    杜思苦没敢问。


    不过,毛线还是要拿的:“肖哥,我那毛线你带回来了吗?”


    “带了,你中午过来拿。”


    “好。”


    医院。


    文秀早上找到了三表哥,让三表哥带着她去买了药,医院的药齐全一些,但也更贵一些。


    杜家老三觉得,要不还是去大院那边的卫生所买,会便宜一些。


    “表哥,我带了钱。”文秀从口袋掏出不少钱,有五块钱,有大团结,还有两元的,一元的,零零碎碎的,足足抓了一把呢。


    “哪来的?”


    “我妈衣服口袋里的。”文秀昨天收拾衣服翻到的,还有夹在书页里的,她都给拿来了。


    还有她的压岁钱。


    她妈的钱她没有拿完,存折里的就没动。


    主要是她不会取。


    她书包里还有一包红糖呢,是姥姥给她妈买的,就在屋里。


    之前姥姥给了表哥他们红糖,她妈吵着也要了一份回来,还有果糖,都有。


    都装进了文秀的书包里。


    杜家老三:“等回家,你只怕要挨捧。”


    随便拿大人的钱,还不说,这要他干这事,他爸得把棍子抽。


    上回他拿他妈那钱是奶奶在前面顶着,所以才没事。


    “我不怕。”文秀咬咬牙,“我要给我爸冶病。”大不了就是被她妈骂一顿。


    她妈舍不得打她的。


    既然有钱,那就好办了。


    买药。


    冶咳嗽的,冶发热的,冶风寒的……


    还有消炎的。


    杜家老三都给买了一些,正好杜爷爷杜奶奶住院,借着两老的名义买药,方便得很。


    文秀不光买了药,还买麦乳精。


    医院竟然有卖的!


    三块钱!


    医院营养科就有卖的。


    文秀想买三瓶,被杜家老三拦住了,“寄包裹还要邮费的。”


    就买了一瓶。


    可就算是这样,也只剩一块六毛钱了。


    杜家老三算着邮寄的费用,上次给他二哥寄东西,就花了五块钱。


    等会。


    杜家老三现在手里有十块钱,再买一瓶麦乳精送给邮局的那位走人情,还能剩下七块钱,加上文秀的一块六毛钱,付加急包裹的费用应该够了。


    麦乳精一罐会不会太少了?


    杜家老三琢磨了一会,去了杜爷爷的病房:“爷爷,罐头还有剩的吗?”再加一瓶罐头,应该够了。


    杜爷爷已经起来了,他打算今天就回家。


    不过这事他还没有跟孩子们说。


    杜爷爷问老三:“有倒是有,你要喝?”他是打算留给老婆子喝的,等回去以后再买。


    老三这会想喝罐头啊?


    “不是。”杜家老三沉思片刻,觉得给姑父寄东西这事还是得跟爷爷说一下。


    文秀是偷偷从姑姑那拿钱的。


    回家只怕要挨打,要是有爷爷护着,小姑就没办法了。


    “爷爷,是这样的,昨天看到了姑父的来信。姑父好像在农场病了,文秀想寄些药过去,”杜家老三看着杜爷爷说,“她一个学生,手上也没钱,昨天就在小姑那翻了一点钱出来,刚才全买药了。”


    杜爷爷一下子沉默了。


    小郭。


    是他家得敏对不住人家。


    杜爷爷手放在胸口上来回动着,给自己顺气。


    得敏的事他现在不能想,这一想又该生气了。文秀是好孩子,知道心疼她爸。


    杜爷爷从口袋里摸出五块钱,这钱是昨天杜爷爷的老朋友们过来看他,塞到他口袋里的。


    一人一块。


    一共五块钱。


    杜爷爷把钱递给老三,“你先拿去用。”


    然后又拿了两瓶罐头出来,“都给寄去。”


    “爷爷,罐头容易碎,不好寄。”杜家老三接过罐头,“听说农场那边对成分不好的人管得严。这罐头我是想拿去给邮局的一位朋友(老四朋友的姐姐),看那边能不能帮个忙,把东西送到姑父手上。”


    “我跟你们去。”


    “爷爷,您就在这好好休息,这事我能办,真的。”杜家老三可不敢带着爷爷去邮局。


    这会没画,得走过去。


    杜爷爷想去。


    杜家老三看到救兵了:“爸,爷爷想出门,您快拦着他。”


    杜父手里端着肉丝面条,飞奔了过来。


    这是给杜爷爷买的吃的。


    杜爷爷昨天嫌粥没味,今天杜父就去买了面条,加了肉丝的。


    “爸,您怎么起来了,快躺下。”


    杜家老三顺利离开。


    他带着文秀去了余凤敏姐姐所在的邮局。


    杜家老三进了邮局,找人打听,“同志,我找余凤娇,请问她在这吗?”


    这邮局同志一听他是找余凤娇的,换上笑脸,带着杜家老三跟文秀过去了。


    “凤娇同志,有人找你。”


    余凤娇出来了。


    她个子不高,笑眯眯的,看着很和气。


    刚才有同事说有人找她,还以为是熟人,可这两人,她好像没见过。


    “你是?”


    杜家老三:“我妹妹是凤敏的好朋友,叫杜思苦,是这样的,我们有个包裹想寄出去,办加急。”说着把麦乳精跟两瓶罐头往余凤娇手上递,“这事还得麻烦您一下。”


    刚才邮局引路那人提到余凤娇脸上就带了笑,看得出来,余凤娇在邮局还是说得上话的。


    “你是小杜的哥哥啊。”余凤娇不能收这东西,“这东西我可不能收,你拿回去。”


    她又道,“放心,一个加急的包裹,我这边能办。不过,我得说好啊,不能有违禁的东西,要不然查出来我这边可就难办了。”


    杜家老三把东西放到余凤敏的工位,说:“我们是寄的用的跟一些药,没有违禁的东西,绝对没有。”


    那何必找她呢?


    余凤娇不太明白,“你们是有什么难处吗?”她和气的问。


    文秀红着眼就要说自己父亲的事,杜家老三赶紧捂了文秀嘴。


    这是邮局,人多眼杂的,没别说话。


    杜家老三:“那地方有些偏,是农场。”


    余凤娇一听就明白了。


    农场。


    东西倒是好寄东西,可能不能到收件人手里那就不好说了。


    下放到农场的人,身份都不好。


    杜家老三:“收件人是我亲戚,他病得很厉害,我们就想寄些药跟一点红糖过去。”他也不瞒余凤娇。


    “我们就是想把东西寄到我亲戚手上,您这边能帮个忙吗?”


    余凤娇琢磨一下,问,“你亲戚是干什么的?”


    “教书的。”


    铁路家属大院。


    杜得敏早上收拾东西,发现她的钱少了。


    少了足足十几块钱呢,还不算那些零零碎碎的,几角几分钱。


    昨天就于月莺一个人在家。


    这钱是谁拿的长眼睛的都知道。


    杜得敏没找于月莺,她犯不着跟一个小辈吵,她直接找了要出门的杜母,“大嫂,有件事我跟你说说。”


    杜母道:“我要去贺家一趟,有事回头说。”


    “大嫂,这事等不了,”杜得敏把自己的衣服拿出来,把口袋全翻了过来,“我屋里的十几块钱不见了,昨天谁在家你是清楚的。”


    杜得敏看了一眼从西屋出来的于月莺,问杜母,“这事你说怎么办吧。”


    杜母眉头一皱。


    这小姑子看于月莺是什么意思?


    怀疑这钱是月莺偷的?


    昨天,好像也确实只有月莺在家。


    第49章 049


    遭贼了?


    不过既然月莺过来了, 杜母就直接问了:“月莺,老五她姑钱丢了,你见着了吗?”


    于月莺:“我可没见着, 昨天文秀在她们屋呆了一天,后来还是老四回来, 文秀才出来。不信等老四回来你问她。”


    她再三强调,“我可没见着什么钱。”


    又嘀咕, “昨天又不是只有一个人。”


    这嘀咕声可不小, 就是说给杜得敏听的。


    于月莺可不傻,说钱丢了, 不就是怀疑她拿的吗?


    虽然之前她生过这种想法,但是,杜爷爷如今好了, 这一个铁饭碗的工作不比拿点小钱强?


    而且,听姨妈说, 杜爷爷的病就是老五小姑气出来的。


    这下她工作的事八拿九稳了。


    “得敏, 你听到了,月莺说钱不是她拿的。要不这样, 既然文秀也在家,等文秀回来, 你问问她吧。”杜母道,“我这边还有点事, 家里就交给你了。”


    杜母说完就出门了。


    一是去贺家,把两个孩子见面的事定下来,二呢, 她要去菜市场买点好菜, 炖点汤。


    要是买不着肉, 买点鱼炖鱼汤也行啊。


    病人得补。


    于月莺紧紧的跟上了杜母,“姨妈,我陪你去。”


    杜母回头瞧了于月莺一眼,“现在去会不会太早了?”她是去贺家。


    于月莺:“我就在外头看一眼,不进去。”


    她要瞧瞧贺家的人。


    十几块钱。


    对杜得敏来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算了。


    等回头她妈出了院,再从她妈那把这钱补回来。


    现在最重要的搬家。


    杜得敏回屋,清点了一下收拾好的东西,然后出了门,去了附近的代销点,给冰棒厂那边的朋友打了电话。


    “我东西都收拾好了,你们过过来帮我搬点东西,中午我请客。”


    邮局。


    余凤娇教他们怎么寄东西。


    “你回去找些打了补丁的旧袄子过来,回头把里这药片塞到旧袄子里。还有这麦乳精,不能这么寄,这太扎眼了。”余凤娇有经验,“弄点糠,把麦乳精混进去,回头你在信里写清楚,让你家亲戚泡着吃煮着吃都行。”这样吃味道是差点,但是别人不会没收。


    都到农场那种地方了,该忍得忍。


    像麦乳精这种好东西,就算寄到农场,跟人打了招呼,也落到这小杜的亲戚手上。


    农场偏,好东西少,但凡中间过几道卡,这东西就没了。


    杜家老三受教了。


    原来寄东西也是有门道的。


    文秀犹豫着:“这糠不好吧。”


    余凤娇不说话了。


    杜家老三:“挺好的,东西能到(姑父)手上就好。”还讲究那么多干什么。


    余凤娇又说了一句:“农场那边一下雨路可就不好走了,你们最好寄点防水的东西去,我听说那边大多住的是棚屋。”漏雨的。


    “糖果就明着寄,让他们收,红糖分成几小包,他们总会留一点给收件人的。”


    文秀在邮局写信。


    杜家老三去买油毡纸了,这东西防水。旧棉衣,小姑父家里应该有,可是那边这会不好过去。


    老三决定回杜家,拿二哥的旧棉衣给姑父寄去,反正二哥今年得了父亲的单位发的绿色大袄子。


    还是他亲自寄的呢。


    机修厂。


    上午杜思苦从一车间出来后,回女工宿舍补了个觉。


    到宿舍的时候碰到张阿姨,又说了一遍家里人病好转的事,这才上楼。


    这一睡就睡了两个多小时,一下子就中午了。


    她往窗户外对一瞧,远远的看到人都往食堂那边去。


    肖哥说中午去一车间拿毛线,她得先去车间。


    杜思苦起来,就出去了。


    路上碰到几个回来拿饭盒的女工,又一一问询杜思苦家人的情况,好不容易才出了宿舍。


    结果,她走到一半,还没到一车间呢,就看到肖哥骑着自行车,车后座系着一大包东西。


    特别大一包!


    往她这来了。


    她的毛线团没这么多吧。


    肖哥的自行车停到了她跟前:“这东西多,要不我送到女工宿舍门口,你再提进去。”


    这里离女工宿舍还有些距离。


    他身后,除了留在家里的三斤毛线,剩下十二斤跟杜思苦的一斤半,全送过来了。


    不光这些,还有先头从纺织厂拿的红布。


    肖哥说:“还有上回那红布,上头的鸳鸯都坏了,我不要。我给分成两份了,这份好一点的给你的。”


    次的一点的送到鹏子家去了。


    鹏子媳妇看到乐呵呵的给收了。


    “等会,肖哥,你到底买了多少毛线团?”杜思苦从袋子外头看到好几个色了,“你买的东西往我这里送怎么回事?”


    她就一斤半的毛线啊。


    “凤樱说了,这上头这个,桃红色的,最艳的这个是给你留的,就这一份。”肖哥指着上面的说。


    什么?


    桃红色!


    天啊,杜思苦可受不了这个颜色,“这颜色不耐脏》”还艳。


    妈啊。


    杜思苦看到袋子里的白色毛线团了,“我要这白色的。”这个色不挑人。


    她又看到灰色了。


    “灰色也行。”这个耐脏。


    还有蓝色的,浅蓝色的,黄色的,土黄色的。


    还有深蓝色跟黑色。


    挺多啊。


    “我家凤樱说了,这桃红的色可少见了,他们纺织厂都没几份,比大红色还少见呢。你就留着吧,这还是她用的自己的份额换的。”肖哥非要杜思苦拿桃红色,“要是你嫌艳了,这个浅色的你也拿一份去。”


    至于剩下的,“你帮我看看宿舍这边有没有要,成本价卖出去就行。”


    肖哥在凤樱面前充大头,花了七十市尺布票。


    这会又就想着把毛线团卖了,再把布票换一点回来,凤樱一直说商场里的衣服样式好看,有外国货,他想攒点布票去过年的时候去商场给凤樱买件呢子大衣。


    “怎么你家的了,她同意了?”杜思苦纳闷道。


    不该啊。


    凤樱不是觉得肖哥年纪大了一轮吗。


    “她也没拒绝啊。”肖哥习惯性的摸了摸息的大胡子,一摸扎手,赶紧收回手。


    又补了一句,“我看出来了,她喜欢嫩生的,我这不是把胡子给刮了吗。”


    嫩了吧。


    杜思苦,“你这毛线多少钱买的?”


    “跟你一样,五块钱一斤。”


    肖哥买了十五斤,花了七十五块钱,这还没算布票。


    杜思苦:“这样,宿舍要是有人要,那就五块五毛钱一斤。要是我熟人,那就成本价出,行吗?”


    “行。”肖哥说,“布票我年底有用,要是下回你发工资布票用不上,就跟我换。”


    用粮票换。


    不说了,肖哥骑着自行车往女工宿舍去了。


    杜思苦跟在后面走。


    到了女工宿舍,肖哥那大袋子东西放下,这些东西只能杜思苦自己拿进去,女工宿舍他可进不去。


    肖哥道,“我就先走了。”


    他要去食堂,他还没吃饭呢,早班刚下,他就回家拿给杜思苦拿毛钱团了 。


    “不用,我等会自己过去。”杜思苦得把这毛线收拾好才能过去。


    再说,肖哥现在这形像,怎么看都不像三十出头的,她跟肖哥一块去吃饭,怕被传闲话。


    尤其是这会,肖哥把胡子刮了。


    这大新闻,别说一车间,三个车间都传遍了。


    这毛线加起来不到十五斤,算上布,差不多二十五斤。


    一卷布十公斤,分成两份,一份五分斤,也就是十斤,其实挺多的。


    杜思苦觉得这红色布料挺厚实,等棉花买着了可以做棉衣,就是,颜色太红了。不管了。这白得的布,过年就该喜庆。


    怎么说也能省一笔钱跟布票呢。


    说起来,她的小金斤今天又少了十块钱呢(给三哥了)。


    二十五斤,不是特别重。


    杜思苦提起来还行。


    路过宿管办公室。


    杜思苦在那纠结了半天,还是把桃红色的毛线团拿了出来,“张阿姨,这毛线团麻烦您帮我织件毛衣。”


    她下次还要找凤樱买棉花,这颜色是凤樱好不容易挑的,还是穿了吧。


    到了冬天,外头套个棉衣,里头穿什么颜色都不要紧。


    又没人看。


    张阿姨听到声,从水房那边出来了:“毛线买好了?”


    她在洗菜呢。


    等会准备起炉子做饭。


    “买好了。”杜思苦把桃红色的毛线团递了过去,“您看看,我就是觉得颜色太艳了,托人挑的。”


    唉。


    “这颜色好啊,独一份,”张阿姨擦了擦手,这才拿起毛线团,一捏,手感好得很,“这是好毛线。”


    她织了二十多年的毛衣,这毛线好不好手一摸就知道。


    张阿姨把毛线放到了篮子里。


    杜思苦把那一袋子提到了宿舍室,问张阿姨:“张阿姨,你这边买毛线吗?”这会颜色特别齐全。


    要是张阿姨要,先挑。


    成本价给。


    “你怎么买了这么多?”张阿姨吃惊。


    “别人的,在我这放一放,您要是要,就成本价给您。”杜思苦赶紧说,“我可不是在这边推销东西,我是想着咱们宿舍要是有人需要,可以拿一点。要是都不要,人家还要过来拿走的。”


    反正是肖哥的东西。


    真卖不出去,肖哥可以拿回去,看车间的男工有没有给家里人买的。


    或者,拿到黑市去卖。


    张阿姨瞧中了一个深蓝色,跟一个大红色的。


    蓝色给儿子的 ,大红色给孙女的,儿媳妇的就大红色织个围巾吧。


    蓝色跟红色各要了一斤半。


    她儿子个头不高,一斤半够用了。


    “五块钱一斤,一手五市尺布。”杜思苦说的是成本价。


    这么便宜。


    张阿姨赶紧把自己的要挑了出来,“供销社那边最便宜都要八块钱呢,像这样好的,十五块钱都不止。”


    小杜这是给了大实惠了。


    “你答应给我织毛衣呢,当然得成本价。”杜思苦道,“要是我自个买的,我都打算送您。”


    张阿姨笑了。


    这话听着让人舒服。


    张阿姨数了十五块钱跟十五市尺的布票给杜思苦。


    杜思苦接了后,提着袋子上楼了。


    刚到门口,就碰到人了,隔壁的鸡窝头,“杜思苦,你怎么回来了?昨天广播你家里不是有人病重吗?”


    “好转了。”杜思苦拿出钥匙,打开宿舍的门,把袋子提了进去。


    鸡窝头跟了进来,“你哪来的这么多毛线啊?”


    这人是大嘴巴。


    杜思苦脑子一动:“别人的,在这放两天,明天就拿走了。”


    她宿舍住了三人,有地方放。


    鸡窝头伸着脑袋瞧。


    颜色挺齐全,看着比供销社的还新呢。


    “卖吗。”鸡窝头已经在想怎么讲价了。


    “不卖不卖。”杜思苦道,“我马上就去食堂了,你别档门口。”


    她拿了饭盒,关上窗,锁上门。


    锁门的时候鸡窝头还扒在门边看她的毛线团呢,“那黄色的真好看,真不卖啊?”


    “又不是我的,不卖。你脚挪挪,我要锁门了。”


    杜思苦说道。


    鸡窝头还说讲价呢,人家不卖,价都不肯开。


    真是的。


    她眼珠子一转,有主意了!


    她一个人劝不动,可以找别人一块跟杜思苦说说情啊,人多力量大!


    说干就干!


    宿舍里头,以前庞月虹最爱手工活,爱针线,可惜她走了。对了,还有一个,徐丽莲。徐丽莲不常住在宿舍。


    对了,她可以去财务科。


    杜思苦下了楼,“张阿姨,我毛线团全在宿舍里头,您要是听着动静,帮我看看。”怕被人偷。


    “放心。”张阿姨肯定会帮着看的。


    再说了,女工宿舍前一阵出了事,保卫科往这边来得勤,小偷小摸的事都没了。


    食堂。


    宋良眼前的饭盒已经空了,他早就吃完午饭了,但是没走。


    他往食堂门口看了好几回了。


    在等人。


    杜思苦拿着饭盒匆匆跑进来的时候,他稍稍松了口气。


    他就知道能在这碰到这位小杜同志。


    等小杜同志打完饭,找了个位置坐下,宋良才慢悠悠的走过去,“小杜同志。”


    杜思苦嚼着饭,抬头看去。


    今天她来得晚,只有素菜了,就打了土豆跟茄子。


    食堂这会人不多,杜思苦旁边没人。


    “我能坐这吗?”宋良问。


    杜思苦点点头,把饭咽下去,才问:“有什么事吗?”


    户口的事?


    总务那边的流程说得很清楚,宋良又是技术员,以他的脑子,不可能不明白手续该怎么办。


    “户口的事。”宋良直接说了,“我就想问问,如果没办法去前单位开证明,这户口能迁过来吗?”


    这杜思苦哪知道啊。


    她也没前单位啊。


    “你户口是不是在以前单位?你不想去办,可以让他们寄过来。”杜思苦说道。


    饭快凉了,再吃一口。


    嚼嚼嚼。


    这位宋良同志,就不能等她吃完饭再问吗?


    宋良:“可能不行。”


    杜思苦:“那你就自己去这边的接收派出所问问,就说前单位没法开证明,你看派出所这边需要你提供什么补充资料。”


    她是规规距距的迁户口,资料都给上去了。


    “我知道,我听他们说你这户口迁得特别快,是不是这边派出所有什么认识的人?”宋良打听。


    找熟人的话,可能会更顺利一些。


    杜思苦听到这话都笑了,“宋同志,我才来几天啊,你该问问厂里的老人,看他们在派出所有没有相熟的人。你问我还不如去找顾主任,或者你们领导,他们肯定都是老员工了,比我的关系靠谱。”


    怎么想的,找她?


    她哪有什么熟人。


    宋良认真的考虑了一下杜思苦的建议,“你说得对。”应该去找彭科长。


    “谢谢。”


    宋良站好起来,转身往外走。


    一个姑娘端着饭盒过来了,正跟朋友聊天呢,没看到宋良,两人就这么撞上了。


    还撞得挺狠。


    饭盒都飞了。


    杜思苦急忙端着自己的饭盒往后连退三步。


    被撞飞的饭盒飞到了杜思苦刚才的座位上。


    要是她没让,那饭盒里的剩菜剩饭只怕要跟她的脸部来个零距离接触。


    无妄之灾。


    杜思苦黑着脸换了个桌子,离这边远远的。


    “你走路怎么不长眼睛。”被撞的姑娘怒瞪着宋良,“没看到有人在这边吗。”


    还好饭盒没砸到人。


    就是里头的饭菜全泼了。


    宋良转身的时候明明没有看到人,这姑娘怎么就出来了?


    同时,他疑惑的看了一眼饭盒的落点。


    咦,人呢?


    宋良看了一圈,最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正在吃饭的杜思苦。


    这小杜同志什么时候过去的?


    “喂,跟你说话呢!我饭盒是你撞的,这边的东西你自己收拾!”姑娘跟个小辣椒似的。


    “好的。”宋良点头答应。


    确实该他负责。


    小辣椒本来还准备狠狠骂宋良一顿的,可是看到宋良认错态度挺好,还愿意再给她打一份饭,她就没追究了。


    “午饭就不用了,等晚上你帮我打份晚饭吧。”


    “好的。”宋良同意。


    确实是他把人家女同志的的饭弄洒了,该赔。


    角落里。


    杜思苦总算是吃完了。


    刚才她端着饭盒走的时候,可看到了跟宋良吵架的小姑娘身上飘着三个字:女三号。


    杜思苦脑子里在想:早上的提示,不是该女二号先露面吗?


    还是说,女二号出来了,也跟宋良遇上了。


    只是她没见着?


    那这有可能。


    “小杜,你在这呢,”徐丽莲风风火火的找过来了,“你吃完了吗,我有事找你呢。”


    她旁边还跟着嘿嘿笑的鸡窝头。


    “刚吃完,正要回宿舍呢。”杜思苦道。


    她一看到鸡窝头,就猜到可能是毛线的事了。


    果然,回宿舍的路上,徐丽莲说迫不及待的说了:“小杜,你那毛线颜色挺多是不是,我想去看看。咱们这么熟了,要是真有好看的,你可得帮帮忙,匀我一些。”


    “别人的东西。”


    “我不管,肯定是你熟人才会放你这,匀几团出来没事的,”徐丽莲说,“我要织个花毛衣,主毛线团有了,现在就差其他跟它配的花色。”徐丽莲举着手,“我保证不多拿。”


    杜思苦一脸拗不过的样子,带徐丽莲回女工宿舍看毛线了。


    鸡窝头跟在后面,说了一样的话,她也要。


    铁路家属大院。


    杜家老三一回到家就发现不对了,家里是不是遭贼了?


    厨房的锅碗瓢盆有一半都不见了。


    杜爷爷的房间门是开的,锁坏了,像是被人撬开的,柜子跟抽屉也像是被人翻过的。


    小姑的屋子门也开着,里头的东西几乎搬家了,连被褥都搬走了。


    就剩文秀的两双鞋跟几件衣服。


    杜家老三见家中的惨况,二话没说,去了派出所,报案了。


    没过一会,派出所的两位民警同志就跟着杜家老三过来了。


    “屋里你检查了吗?丢了什么东西?”


    “我小姑屋里的东西都丢了,我爷爷那屋,床底下都空了,以前床底下放了东西。”杜家老三说了一下家里的情况。


    两老最近住院,这丢了什么确实不清楚,得等老人出院,回家点一点。


    但是,这遭贼的事他这会又不能跟老人说。


    怕刺激病人。


    “小姑我记得有两件皮袄子,还是结婚那会我奶奶给买的,好几百块钱呢。”袄子老三记得清楚。


    真皮的袄子,里头不知道是兔毛还是狐狸毛,反正挺贵的。


    就为这事,她妈还在家里大闹了一场呢。


    两件皮袄子,杜奶奶都给亲闺女,不给儿媳妇留一件,这事说不过去。


    民警一听,就给立案了。


    几百块钱的东西,可不是小数目,他们给老三做了笔录。


    之后开始走访附近的邻居,问早上的时候,这杜家有没有什么人过来?


    杜母跟贺母定了相看的日子。


    11号。


    贺母说了,她查了黄历,这天日子最好,适合两个孩子相看。


    贺母今年四十八,比杜母还小一岁,可看着比杜母老不少,估计是太瘦了,脸上没肉。虽然她脸显老,便是头发却不少,还挺黑。


    从背后瞧,比正面瞧年轻一些。


    “黄姐,我家大富你是知道的,老实本分,不抽烟不喝酒,顶好的孩子。是我们把他给耽误了啊。”贺母握着杜母的手,“你外甥女到时候可别嫌弃我家大富啊。”


    她打听过,黄姐的外甥女虽然是从乡下来的,但是长得好,人懂事,来杜家后,杜家的活都是这外甥女干的。


    除了出身差些,没别的毛病。


    她家大富今年二十八了,虚二十九,进三十。


    这年纪实在是大了,想到城里的姑娘,这年纪就没有合适的,年纪小些的,压根就不愿意跟大富相看。


    贺母也是愁啊。


    “你就放心吧,我家月莺不是那样的人。”杜母说得心虚。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于月莺找对象这事她应下了,总不能两手一摊什么都不管,就算是装,也得装着找个人见一见。


    再说了,这贺大富除了年纪大些,还真没什么大毛病。


    老实本分,可以了。


    杜母从贺家出来,没瞧见于月莺,走了一阵之后,于月莺才从前面拐角出来。


    “姨妈。”


    “你刚才在外头瞧见贺家人了吗?”杜母问她。


    “瞧见了。”于月莺道,“贺家的院子挺小的。”


    不如杜家大。


    看那屋子布局,也没杜家的屋子的多,贺家现在是五口人,要是她嫁过去,就是六口人。


    上有婆婆,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妹妹。


    还得照顾着。


    于月莺越想越不满意。


    “约的11号早上见,”杜母问于月莺,“不管你想不想,11号都得过来见一面。”约好的。


    要是于月莺不肯来,那杜母可不好跟贺家交待。


    “好。”


    于月莺点头。


    见就见吧,主要是冰棒厂的工作还没下来。


    “姨妈,那个老五小姑什么时候走啊?她这冰棒厂的工作到底要干到什么时候?”于月莺想看看姨妈这边有没有新消息。


    “这得看爸他什么时候回来。”杜母说。


    依她对小姑子的了解,走?


    去农场吃苦?


    不可能。


    小姑子压根就不是肯吃苦的人,别看平常吵架不多,但是想要的东西,最后还是落到她手里了。


    “月莺,这工作你别太指望了,不一定呢。”杜母倒是好心劝了一句。


    于月莺嗯了一声。


    不一定?


    怎么个不一定法,难不成姨妈想把工作给老三?


    于月莺脸色不太好看。


    邮局里。


    文秀迟迟没有等到三表哥过来,心里有些急。


    余凤娇人劝着:“别着急,估计你表哥是有什么事绊住了,咱们再等等。”


    等到中午,老三还没过来。


    余凤娇人挺好,领着文秀去邮局的食堂吃了饭。


    文秀也不敢回去,怕回去了,她妈发现钱丢了,不让她出来了。


    她东西还没寄呢。


    不能回去。


    杜家。


    老三早就找好了旧袄子,可是没里没人,派出所的民警还在附近调查着,他也不好就这么走。


    等了又等。


    终于把杜母等回来了。


    “妈,家里遭贼了,家里的东西都被翻了,小姑那屋被搬空了。”老三说得很快,“我报了警,民警同志正在咱们家附近调查呢。”


    杜母一听遭贼,提着菜篮子就往屋里冲。


    她屋里的东西呢?


    她赔嫁的首饰没被偷走吧。


    “妈,我要送个东西,很快回来,要是民警同志来了,你帮我说一声。”老三说完就出门了。


    民警挨家挨户的问,老三不知道民警去哪家了。


    找不着人。


    于月莺也匆匆往自己的西屋去。


    第50章 050


    新车间?


    派出所。


    “什么事着急忙慌的?”


    “肖队, 铁路家属大院那边有户人家遭了贼,损失不小。”民警说,“好几百块钱的东西呢。”


    姓杜?


    铁路家属大院那边姓杜的可不多。


    “你仔细说说是怎么回事。”


    “事情是这样的。”


    肖队听完了, “这嫌疑人有线索了吗?”


    “有,我们同志打听过了, 早上有人骑着三轮车从肖家搬东西,具体搬到哪, 还得再打听。”这个得沿路问。


    虽然费些时间, 但总会找到的。


    民警同志也没想到那贼那么大胆,还敢用三轮车搬东西。


    肖队听着这事不太对。


    这偷东西哪个小偷不是趁着没人在, 偷偷摸摸的把值钱的东西带走,这次的贼不走寻常路,竟然弄个三轮车过来搬东西。


    “带我去看看。”


    民警带肖队去了杜家。


    肖队一瞧, 果然是杜老爷子家。杜家人可不少,遇着贼能让贼偷东西?


    “杜老爷子在吗?”


    屋里。


    杜母把自己的东西点了又点, 一共点了五遍, 发现什么都没缺,这才放心。之后又把首钢藏墙角的那个暗砖下面。


    刚藏好, 就听到外头有声音。


    听着耳熟。


    杜母出去一看:“虎山! ”肖虎山,杜家的老熟人了。


    肖虎山的父亲跟杜老爷子是老友, 如今肖虎山的父亲早就西去了,肖虎山一直把杜老爷子当长辈敬着。


    “嫂子。”肖队长问, “这听小张说,你家遭贼了?”


    “是啊,回来屋里东西就空了大半, ”杜母赶紧说, “老三发现的, 他刚才出事有事了,等会就回来了。”


    她气道,“那小贼真可恶,连厨房的锅碗瓢盆都偷!”


    骂了一阵,想起来肖队是个警察,便没再说。话一转,她提起了杜老爷子,“我家老爷子跟老太太都在医院住着,最近家里就两孩子看家……”


    肖虎山只跟杜老爷子关系好,跟杜父都要差一些。


    杜母提老爷子,就是想让肖虎山对他们家这事上心,赶紧把丢的东西找回来。


    “老爷子住院了?”肖虎山吃惊,他最近忙,还不知道这事呢。


    “是啊。”


    杜母絮絮叨叨的说着。


    肖队长去杜家屋里看了一圈,到杜得敏那屋的时候,他发现情况不对。


    这倒不像是遭贼,倒像是搬家。


    全搬空了。


    至于隔壁杜爷爷的屋子,门是撬开的,东西被翻了一通,这才像是乱翻乱找的。


    上了锁的抽屉柜子都被撬了。


    肖队长把杜母叫了过来:“这屋子是谁住的?”


    “我小姑子。”


    “她人呢?”


    “去冰棒厂上班了吧。”杜母如实说。


    小姑屋里的东西掏得最空。


    肖队长把民警叫过来,“你去冰棒厂查一查,那边今天有没有搬家的,要是人,把人带到派出所去问关。”


    “好。”


    杜母听着不对,等民警走了,这才问肖队:“虎山,你是说这屋子的东西是搬走了?”


    肖虎山道:“像,但还不确定,等回头查了就知道。”


    他又说指着杜爷爷的屋说,“你去把抽屉里的东西点一点,回头跟我一块去医院。”


    他要去看看杜老爷子,顺便再查一查抽屉里头损失的东西。


    邮局。


    杜家老三从杜家出来,就往邮局去了,快到邮局时,看到一家供销社,就进去了。


    “同志,你这边有油毡纸吗?”


    “有。”


    油毡纸一卷四块钱,好一点的六块钱。


    杜家老三买的最便宜的那种。


    供销社还有糠,一毛多一斤,杜家老三买了五斤,付了钱后,就离开供销社,往邮局去了。


    到了邮局。


    他才发现邮局这边午休了,外头的大门已经关上了 。


    这可怎么办?


    文秀呢?


    杜家老三在外头张望着,过了一会,余凤娇出来了,她看到杜家老三倒是松了口气,“你那个表妹等不到你,快急死了。”


    杜家老三展示了一下手中的东西:“你说的东西我都买好了。”


    “行,跟我来。”


    余凤娇带着杜家老三从后门绕到了邮局里头。


    “你这糠买多了,麦乳精一罐还不到两斤,你掺上一斤糠把颜色混一混就行了。”余凤娇说。要是五斤全加进去了,那就是吃糠了。


    杜家老三一点一点的往麦乳精里加糠,等颜色变成棕色了,这才停手。


    他惦了惦,糠的重量变化不大,也就少了不到一斤。


    油毡纸就么这包着寄过去。


    旧衣服余凤娇拿衣服拆了几个线,然后熟练的把药片倒出来,用油毡纸包着,塞到衣服棉花里头。


    还留了两份在旧棉袄的口袋里。


    文秀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把剩下的一块毛六钱递了过去。


    余凤娇帮着缝到了衣服领口处,故意留了扎人的线头。


    余凤娇问文秀:“信写好了吗?给我看看。”


    文秀好写好的信递了过去。


    余凤娇挑出了几个毛病,“你这里不能这么写,你要写接受党和人民的批评教育,认真改正自己的错误……”


    太专业了。


    杜家老三庆幸听了老四的,过来找这位余凤娇。


    要不然不光寄的东西,说不定连信都不容易送到姑父手上。


    机修厂。


    女工宿舍。


    徐丽莲美滋滋的拿着半斤正黄色的毛线跟半斤绿色的毛线走了。


    一斤六块钱,还给了六市尺布票。


    鸡窝头要了两斤大红色的毛线,这是要拿回家里去,送给要结婚的大姐。


    她也一样。


    一斤毛线六块钱,二斤十二块钱,十二市尺布票。


    没错。


    杜思苦在原预定的五块五一斤的基础上,又涨了五毛钱。


    现在是六块钱了 。


    现在还剩六斤毛线了。


    杜思苦把白色的跟浅蓝色的挑了一点出来。


    她把自己的被褥铺开,把毛线塞到里头,这是给余凤敏跟袁秀红她们留的。


    袋子里这会就剩黑色,灰色,还有土黄色以及一些暗一些的颜色了。


    这些深色毛线其实可以卖给车间的男职工。


    下午。


    杜思苦没出门,她拿了图纸跟笔出来,按照脑子里后代自行车的样子,画了一个模型出来。


    添添改改。


    正常的女式自行车,如果带孩子,后面可以加一个竹编的座椅。


    山地自行车,车驾相对粗壮,这种先不考虑。


    不过杜思苦还是画了出来。


    还有一种,折叠自行车,这个难度较大。


    好外是设计紧凑,拍叠后空间小,易于携带。


    就这三种车型,杜思苦都画了几十张图纸。


    冰棒厂。


    三轮车搬了二趟,才把杜得敏的东西搬完。


    冰棒厂分的房子是个二室的,杜得敏把东西搬进来才发现,老三是个懂事的,没占主屋,睡的是小房间。


    老三比他妈强。


    这次搬杜得敏搬东西的一共有三个人,两个是冰棒厂的同事,一个叫路丽珍,是她的好朋友。另一个是小郑,二十五岁小伙子,有的是力气。


    还有一个姓程,是路丽珍叫过来的,说是朋友,可以帮着搬东西。


    虽然有小郑在,可只有一个男的,搬东西总归是慢了些 ,加上小程,这些东西就不用杜得敏跟路丽珍动手了。


    路丽珍小鼻子小眼睛,凑在一起,倒也显得有几分风韵,嘴边还有一颗小痣,更添了一抹女人味。


    她在冰棒厂人缘不错,能说会道的,笑起来捂着嘴,眼睛一飞,招人得很。


    杜得敏刚来冰棒厂那会瞧不上路丽珍,觉得这人太轻浮了些,与男人说说笑笑的。


    路丽珍是个人精子,嘴巴又会说,不到半个月,就跟杜得敏处成好朋友了。


    杜得敏结婚那会,路丽珍也去了。


    “得敏,要不要我们帮你把东西归整一下?”


    “不用了,你们也忙了一上午了,大伙都累了同,我们去吃饭吧。”杜得敏问另外三人,“中午想去哪吃,我请客。”


    路丽珍笑了:“得敏,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和平饭店,行吗?”


    和平饭店是国营饭店,里面吃的多种多样,有简单的,也有贵的。


    既然杜得敏请假,他们自然要吃点好的。


    杜得敏搬了家正高兴,就答应了。


    到了国营饭店。


    大家真没跟杜得敏客气,红烧鱼,排骨汤,回锅肉,还有一盘炒青菜,后来又添了一个肉圆子炒白菜。


    主食白米饭。


    两个大男人,饭量大得很,尤其是那姓程的,跟几百年没吃过东西似的,好肉好鱼往嘴里一塞,没两口就吃完了。


    还拿着筷子在排骨汤里夹,他那嘴巴吮过筷子,杜得敏瞧见了,连排骨汤都不愿意喝了。


    这人真不讲究。


    这顿饭不便宜,一共花了五块钱,还不算粮票。


    “路姐,下回还有这等好事,找我啊。”小程冲路丽珍嘿嘿一笑。


    这次搬家,没白跑。


    不光吃了个大餐,还白得了不少东西。


    那杜家,还挺有家底。


    外头。


    民警顺着三轮车找过来了。


    他们先去过冰棒厂了,这会,还是冰棒厂的人领着他们过来的。


    “你看,这辆三轮厂是你们冰棒厂的吗?”


    “是的。”


    三轮车停在了和平饭店的门口。


    民警确认后,就领着冰棒厂的同志一块进了和平饭店。


    杜得敏结完账,心在滴血。


    就这么一顿就花了五块钱啊!早知道就领他们去食堂吃了!


    “丽珍,我们走吧。”


    杜得敏一看,怎么就路丽珍跟小郑在,那个不熟的小程呢?


    民警同志朝他们走了过来。


    “你是杜得敏吗?”民警掏出了自己的证件。


    “我是。”杜得敏很疑惑。


    她也就是办了一个离婚证,这不犯法吧,难道是小郭那边成分更差了?


    “同志,我跟小郭没有关系了,他的事以后你不必找我。”杜得敏跟前夫小郭撇清关系。


    民警道:“我们有件事想问你。”


    他冷下脸,“你早上是不是领了一群人去杜家,把锁撬了?”


    杜得敏没听明白,“我就是搬了个家,没撬锁,厨房里的东西有我一份,我拿了怎么了?这不犯法吧。”


    她在家,怎么可能撬锁呢?


    民警一边写一边继续问:“你们去了几个人,其他人当时在做什么?”


    路丽珍看情况不对,赶紧说,“我们就是过去搬东西的,东西搬到三轮车,我们就走了。”什么也没干啊。


    她看了一眼躲在桌底的小程,心里暗道不妙。


    这小子不会又犯了老毛病吧。


    “行,那你们跟我们去趟派出所吧。”


    小郑脸色大变,他可不想进派出所,他都快要结婚了,这要是进了派出所让媳妇家里人知道,那婚事可就完了。


    他立刻指着桌底道:“同志,这位程哥说落了东西在杜家,后来去了挺久的。”


    藏在桌底下的小程听到小郑把他给卖了,脸都黑了。


    他悄摸掀开桌帘,拔腿就往外跑。


    “抓住他!”


    邮局。


    杜家老三跟文秀寄完东西出来了,麦乳精跟两瓶罐头他放到余凤娇的工位上了。


    这里遭了贼,老三得赶紧回家去。


    文秀背着空了大半的书包跟着老三往杜家走。


    文秀回到屋才发现,她妈把东西都搬空了。


    大床上的被褥都没留。


    这搬就搬了。


    为什么偏偏她的衣服跟鞋子都在?


    这是不要她了吗?


    文秀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机修厂。


    杜思苦挑了两版最清楚的自行车草稿图,赶在下班之前,出了门。


    她去车间了。


    去的还是二车间,焊干车间。


    找舒晨。


    “凤敏。”杜思苦先找到余凤敏,“你师傅在吗?”


    “你是的我师傅的?”余凤敏不敢相信。


    杜思苦什么时候跟她师傅这么熟了?


    不过,余凤敏还是帮着杜思苦把她师傅找出来了。


    “小杜。”舒晨这几天心情挺好,个人先进有他的名字,虽然不清楚他是哪点比别人强了,但是有他总是好事。


    “舒师傅,我有件事找你帮忙。”杜思苦把自行车的图纸递了过去,“您帮我看看,这样的车驾能焊接出来吗?”


    车架?


    舒晨接过杜思苦图纸,很快他就认出来了:“这是自行车?”


    跟二八大七有些像,但又不像。


    下班的点到了。


    二车间陆陆续续有人出来,舒晨见状,把图纸一收,对杜思苦道,“跟我进来。”


    一车间跟二车间管得松些,不像三车间那么严,不能随便进出。


    舒晨领着杜思苦去了一个工作间,余凤敏也跟了上来。


    舒晨把门锁上,这才拿出图纸问杜思苦:“这是你自个设计的?”


    那也不是。


    杜思苦一琢磨,说道:“我在刊物上看到这样的自行车。”国外应该有吧,实在不行就说是看过外国杂志。


    那怎么看得懂呢?


    会外国?


    没事,现在可不是显摆会英语的时候,就说认得图。


    字不认得,图画还不认得吗?


    舒晨又看了看自行车设计图,这款自行车比二八大杠更小巧一些。


    杜思苦画了两款,一款后面是跟二八大杠一样的后座,另一款后面加了能让孩子坐上去的篮椅子。


    这可方便了那些带孩子的家长。


    自行车前面也设计了挂篮,可以装东西。


    要是能做出来,那可太好用了。


    杜思苦忽然道:“舒师傅,其实还可以做成更小的,这样更小的孩子也可以骑了。”


    她指着自行车中间,“没有大杠,这上下自行车都方便。”她又指了指自行车的后轮,“孩子骑的自行车可以在后轮旁边加两个小轮子,三角固定,这样就不会摔了。”


    舒晨问杜思苦:“你能画出来吗?”


    “能啊。”


    杜思苦这一下午画了几十张稿子呢,现在自行车的轮子都能画得特别圆。


    再画一张小号的自行车,不算什么。


    “有铅笔吗?”


    舒晨找到纸跟笔,递给了杜思苦。


    半小时后,杜思苦把画好的稿子交给了舒晨。


    这次她画得特别详细,不仅在上面标注了尺寸,还把车后轮加的两个小轮子画好了。


    还提示,可用各种颜色的车身。


    舒晨看着画稿,直点头,“你这画画手艺不错。”


    是那么回事。


    余凤敏凑在舒晨身边,看着自行车的画纸,这线条挺好看的,反正比二八大杠好看。


    要是有这样的自行车,她也想买一辆。


    舒晨觉得站着说话太累,拉了把椅子坐下,“小杜,你对这个自行车有什么想法吗?”


    当然有。


    杜思苦想自己制作一辆,自己用。


    这自行车车架呢得麻烦一下舒师傅,自行车车轮呢,她去外头另想办法,链条可以用原本二八大杠的链条改短一点。


    车蹬车座什么的那就是小问题了。


    要是她用,那让孩子坐的竹篮现在就没必要放上去。


    她没孩子,用不上。


    “我过来找您,就是想让你有空的时候,帮我把车架焊一接。当然,这材料费跟人工费我出不过我得先说好,这尺寸肯定是不能差太多的。”杜思苦道,“二八大杠骑着有点费劲,我觉得这种小型号的适合我们女同志。”


    舒晨点点头。


    然后,就这?


    “你画半天画纸,就为了给自己做一辆自行车?”舒晨表情很奇怪。


    “对啊。”


    杜思苦点头。


    当然是为自己做的自行车啊,不然她费一下午画那个图纸干嘛呢,好好休息不好吗?


    舒晨盯着杜思苦看了半天,然后问,“你就没想过别的?”


    还要想什么?


    杜思苦:“去财务室预支工资?”


    她这工本费可能不够?


    舒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就没想过这把拿到厂领导那去,给他们看?”


    “……我跟厂邻导不熟啊。”杜思苦没明白。


    拿过去人家也不会帮她啊。


    舒晨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想法很好。”


    杜思苦点点头,然后呢。


    “你这个新式自行车,是市面上没有的,要是咱们机修厂投入生产,说不定能给机修厂开创一条新的赚钱路子。”舒晨道,“新的生产线就意味着新车间,你知道吗?”


    这次不光杜思苦傻眼了,余凤敏都傻眼了。


    两人呆呆的互看了一眼。


    “师傅,这样会不会太冒进 ?”余凤敏小心翼翼的劝着,“就拿着这东西找厂领导开新车间,能行吗?”


    不可能吧。


    机修厂又不是自行车厂。


    舒晨:“这有什么不行的,想把机修厂做大,不能只修理配件大件,还得能创造,能生产。”


    不然厂里为什么这么重视技术科的?


    杜思苦谨慎的说了一句:“舒师傅,要不这样,咱们先把这新型号的车型做出来,有了实物,再拿去给厂领导看,再说投入生产之类的事,您看呢?”


    这这一下子投入生产,开个新车间,步子迈得太大了。


    舒晨思考了一下,“你说得有道理。”


    确实得先把实物做出来。


    杜思苦松了口气。


    舒晨又说了:“小杜,小余,你们两个记着,这新式自行车的事现在只有咱们三人知道,不能告诉别人,知道吗?”


    杜思苦觉得,三人太少了 ,“舒师傅,我这钳工手艺不行,要不要再加个人,您一个人又是上班又是干焊工,只怕忙不过来吧。”


    原本她是打算拉上舒师傅,小何,范苗,再加上鹏子哥,肖哥他们一起,来商量一下她的新式自行车。


    人多力量大。


    舒师傅有了人选,“叫小肖过来吧。”


    “肖哥?”


    杜思苦问。


    “对。”以前舒师傅还能喊小肖一声肖哥,现在嘛,瞅着小肖那张嫩了好几岁的脸,他叫不出来。


    “鹏子哥呢?”杜思苦问,“他手还没好吗?”


    鹏子哥是她师傅。


    “鹏子不行,他媳妇那边他管不住。”舒晨摇头。


    万一鹏子说漏嘴,他媳妇又是爱占便宜的,舒晨可不放心。


    “行。”


    杜思苦想到了鹏子哥家外头的那几件绿衣服。


    鹏子哥确实是个怕老婆的。


    杜思苦跟余凤敏的肚子都叫起来了,得去食堂吃饭了!


    再晚可就没有饭菜了。


    机修厂附近派出所。


    宋良心情沉重的从里面出来了。


    派出所户籍处的同志说了,必须要原单位的迁出证明,或者说,他出生的户籍所在地的证明也行。


    没有证明资料,户口就迁不到机修厂。


    要不要跟钢铁厂的莫车间打个电话问问?


    那边能不能开个证明?


    不。


    他还是先去找机修厂的彭科长,看看彭科长这边有没有什么关系,在派出所能通融一下。


    或者,让彭科长帮忙联系一下莫主任。


    宋良回到机修厂,本来没胃口的,想到中午还欠了别人一顿饭,就往食堂走去。


    刚到食堂,就看到中午那姑娘叉着腰站在门口,“我还以为你想赖账呢。”等半天了,迟迟不见人影。


    宋良:“多少钱,多少粮票,我给你。”


    一顿饭而已,赖账不至于。


    “你去买。”姑娘指着食堂打饭窗口,然后把饭盒递给了宋良,“荤素搭配,你可别想只买便宜的。”


    宋良挺累的,不想多说。


    他接了饭盒就往窗口那边排队去了。


    “喂,你这人怎么死气沉沉的?一点干劲都没有,都不像咱们工人阶级!”


    姑娘跟在宋良身后。


    宋良眼神冷了下来。


    这姑娘挺多事的。


    杜思苦跟余凤敏来迟了,窗户排队的人都不多了,又是剩的。


    舒师傅说晚上回家吃,不来食堂。


    余凤敏叹气:“思苦,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先吃完饭咱们再去,行吗?”


    杜思苦:“吃完饭再去,你师傅不都下班了吗。”


    哪还有人啊。


    也是。


    两人一前一后到二号窗口去排队了。


    “你不吃饭啊?”


    “你结婚了?”


    “你怎么不搭理人啊,你也太没礼貌了吧。”


    宋良快要被这个姑娘烦死了。


    终于轮到他了,巧得是荤菜已经打完了,就剩素的了,没办法,宋良只好打了菜素。


    姑娘不满意,“不是跟你说了吗,要荤菜,你这人挺小气的啊。这回不算,你还欠我一顿。”


    欠来欠去没完没了。


    宋良道:“我补钱给你。”他不想跟这人有交集。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你有钱了不起啊?”姑娘不依不饶。


    旁边传来声音,“宋同志,你去里面看看,跟大师傅说说,帮忙炒个肉,另算钱就是了。”


    宋良听着声耳熟,一看,是小杜同志。


    “多谢。”


    他把饭盒给了姑娘,然后自个往后厨去了。


    姑娘接着饭盒,看了杜思苦好几眼 ,“你跟宋同志什么关系啊?”


    “同事。”杜思苦道。


    主要是这姑娘太吵了,就这么一会,耳朵就要被烦死了。


    “你哪个部门的?”姑娘又问。


    杜思苦:“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问了?”


    姑娘见杜思苦不冷不热的,也懒得再说,转身走了。


    余凤敏低声告诉杜思苦:“那姑娘叫丁婉,这半个月才进厂的,听说是丁总工的闺女。”


    都姓丁。


    上头有关系的,少惹。


    杜思苦:“知道了。”


    刚才就不该多嘴,不得不说,刚才宋良的脸色太难看了,像是快要爆发了。


    所以才多了那么一句嘴。


    派出所。


    杜得敏惊呆了。


    家里的东西被偷了,她爸妈屋里的柜子抽屉被撬了?


    民警说,帮她搬家的小程偷了她家六十多块钱,还有五十多斤的粮票。


    怎么会这样呢?


    小程是丽珍介绍的啊。


    说是可靠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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