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031


    替他去了


    铁路家属大院。


    杜家的晚饭做好了, 一共六个菜,豆角,青菜, 还有一盘萝卜丝,一个炒萝卜片, 咸菜也算一般,另外还有一个豆腐汤。


    萝卜跟豆腐是杜家老三从外头带回来的, 萝卜特别多, 做了两道菜还没做完,厨房里还有一个。


    杜得敏瞧了一眼, 没什么胃口,本来不想吃的,可看到杜爷爷, 又坐了下来。


    她得跟她爸说一下户口的事。


    “有胜,你去叫你媳妇出来吃饭。”杜奶奶说道。


    杜父点了头, 往屋里走。


    进屋, 就杜母躺在床上,像是病了, 脸色白得吓人。


    杜父赶紧过去:“彩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哪不舒服?


    哪哪都不舒服, 全身都不舒服,最不舒服的就是心里。


    杜母揪着胸口, 整个人现在都没缓过,“我难受,你别管我, 我就是想躺一会。”


    “先吃点东西。”杜父扶她起来, “总得垫垫肚子, 家里还要靠你呢。”


    这不舒服就更得吃东西了,不吃东西怎么有力气。


    “家里做饭了,谁做的?”杜母往外看,小姑子那懒鬼,肯定不是会动的,于月莺丫头不是勤快人。


    “没问,回来的时候饭就在桌上了,要不你出去问问。”


    杜母跟杜父一块出来了。


    一桌十个人,摆了四个长条凳,又塞进去两个椅子,总算是都能坐下。


    就是有些挤。


    杜爷爷右手边留了两个空位。


    杜父跟杜母坐了下去。


    “姨妈,今天的晚饭是我做的,小唐帮我打的下手。”于月莺心里半分不虚,她可是帮了忙的。


    她这会想在杜母面前好表现。


    杜母很意外,“都是你炒的?”又问,“这菜哪来的?”


    这两天她都没去买菜,厨房根本就没什么东西了。


    “萝卜跟豆腐是表弟从外头拿回来的,其他的两们都是厨房的。”于月莺看了一眼小唐,见小唐闷着头没插嘴,心里很是满意,“小唐也帮忙了,她还打扫院子了。”


    功劳一人一份吧。


    杜得敏不耐烦听这些鸡毛蒜皮的事,直接就说了:“爸,我想把文秀的户口迁到家里来,这样她上学也方便一些。”


    铁路这边的学校能上到高中。


    当然了,那是以前,现在学校就只有初中有课,高中还有些乱。


    杜爷爷听到了:“等你去小郭那,文秀的户口跟学校我会让你大哥帮着办的。”


    意思是,只要杜得敏不离婚,老老实实的跟丈夫去农场,文秀这边就不用他们两口子操心。


    杜得敏半天不吭声。


    这不可能。


    杜奶奶见气氛不好,打圆场道,“这些事以后再说,再不动筷子菜就凉了。”又把小唐扯出来,问杜爷爷,“小唐今天晚睡哪间屋啊?”


    她已经知道小唐是杜爷爷在火车上认识的,一见如故。


    还帮过忙呢。


    现在小唐有了难,帮忙是应该的。


    杜爷爷道:“晚上老三来我屋,你跟小唐住老三的屋子。”这话是对杜奶奶说的。


    挤一挤。


    户口的事就这么没声没息的过去了。


    在杜母这,这事没过去。


    桌底下,她踹了杜父一脚。


    杜父看了过来。


    杜母黑着脸:这事你早知道了?


    杜父也是刚刚回来的时候听得敏说的,“老四的事怎么样了?”


    本来杜母脸色就不好看,这话一出,杜母脸色更难看了,“你问爸。”


    她哪知道啊。


    现在她就知道老四进了厂,成了正式工。至于之前说的纺织厂,那就是瞎掰的,去过,压根就没杜思苦这个人。


    “爸,老四找着了吗?”杜父问杜爷爷。


    “那么大的一个孩子,还能丢了?哪个厂你们就别问了,难道还想去把孩子拽回来?”杜爷爷压根就不想多提杜思苦,“老四现在是厂里的正式厂,你们不用管,我会帮你们看着的。对了,以后老四找对象这事,得问过我才行,这三年先不急。”


    杜家杜三看杜爷爷把老四在机修厂的事瞒了下来,很是诧异。


    老四到底是怎么跟爷爷说的?


    还把爷爷说服了?


    要知道,他弄了菜回来之后,发现爷爷去过机修厂了,当时吓了一大跳。


    他还庆幸早上先去了,给老四留了字条呢。


    老四的婚事不急?


    那是不是意味着,隔壁沈家那桩婚事,老四不要了。


    于月莺心里有些窃喜。


    她看向杜母,心里盼着姨妈把这门亲事说给她。


    左右邻居,肯定也是铁路的,又知根知底。再说了,姨妈愿意把亲女儿嫁过去,这家能差到哪里去?


    机修厂,女工宿舍。


    袁秀红今天回来得比较晚,卫生所那边好多挤伤的人,她过去帮忙了。


    弄到现在才回。


    206宿舍这会只有杜思苦一个人,她正在看从纺织厂带回来的布,鹏子哥跟肖哥的那两匹布带走了,说是分好了再给她。


    这两人信得过,杜思苦不急着要。


    她手上这好几块几米的布都是陈旧布,有味,得用洗衣服泡一泡,洗一洗,看能不能把上面的黄渍消掉。


    洗布没什么,现在唯一的麻烦是她的盆子不够用。


    得去再买个盆子。


    搪瓷盆得用工业劵。


    “秀红,这几块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杜思苦加了一句,“免费的,不花钱。”


    袁秀红都走了过来,听到这话,手停住了,“思苦,咱们之间这钱得分清楚,可不兴占便宜。”现在刚成为朋友,要是因为钱闹翻,那就不划算了。


    “纺织厂的人送的,还有两匹好一些的,在我师傅那,等他们弄好了我再拿回来。”杜思苦道指着这几块长布说道,“这都是纺织厂的旧货,你要是瞧得上,拿一块去。”


    袁秀红看杜思苦是说真的,便坐下来,挑了一块。


    杜思苦问她:“你知道这污渍跟味道怎么去除吗?”肥皂只怕不够?


    “用草木灰,加水搅成糊,抹到脏地方,过一会洗一洗就干净了。”袁秀红说。


    这些她熟得很。


    杜思苦眼睛一亮。


    草木灰很好弄,这个办法可以试试。


    “秀红,你有多余的盆子吗?”


    “机修厂这边没有,我家里有,明天我拿两个过来。”


    “你要回家?”


    “对,我请了假,爷爷说要回乡里养老,明天我送送他。”


    袁秀红提到爷爷的时候,神情很凝重。


    那些戴红绣彰的学生们,现在越闹越凶了,连中医都不肯放过,说是四旧。


    真是可笑。


    之前爷爷让她来机修厂当工人,她觉得爷爷小题大作,现在看来多亏了爷爷的谨慎,她在机修厂还能赚工资。


    唉。


    “秀红,你没事吧。”杜思苦看袁秀红神色不对。


    袁秀红轻轻摇头,勉强扯起一抹笑,“今天卫生所上药的人有点多,我就是累着了。”


    说着便回了自己的床铺。


    杜思苦没有再问。


    每个有都有自己的难处。


    又过一会,余凤敏回来了,她神情很激动,像是打听到了什么天大的消息。


    “你们知不知道,孟技术员退婚了,国庆他不结婚了!”这事是从技术科传出来的,刚才有人把这件事告诉了庞月虹,庞月虹还哭了。


    庞月虹都哭了,大伙也不好在那打扰她,就都走了。


    杜思苦心想:孟技术员做事还真是果断。


    鹏子哥把那匹绿布带回了家,除了布,今天发的工资粮票交给了媳妇,只留了一点饭钱。


    “你从哪买的这么多布,怎么乱花钱。”鹏子哥媳妇叫叶花,二十六岁,二十出头的时候模样挺清秀的,现在有些显年纪,不知道是不是营养不够,脸有些发黄。


    她跟鹏子是小学同学,打小就认识。


    鹏子一直喜欢叶花,是叶花没瞧上他。


    后来叶花家里父母相继去世,她一个人带着弟弟妹妹,负担一下子就重了,之前追她的人一听还要养下头两个小的,不是跑光了就是家里不同意。


    只要鹏子还对她一心一意,她就嫁了。


    鹏子个头矮,她原本是瞧不上的。


    这结了婚之后,鹏子确实尽心尽力的养着她的弟弟妹妹,供他们上学。


    他们都结婚二年了,还没要着孩子。


    不是叶花不想要,她怕要了孩子,鹏子把钱跟心思只花在孩子身上,不管她弟弟妹妹了。她怕对不起父母,决定咬牙再撑三年。


    等过三年,弟弟19了,能撑门户了,她再考虑要孩子。


    “这布是纺织厂给的,今天我们三个人去纺织厂修机器,那边是答谢礼。”鹏子哥强调,“是分给三个人的,我们只能留三分之一,知道吗,你帮着裁一裁,分成三份一样的。”


    这么好的料子,分成三份?


    叶花舍不得。


    弟弟妹妹有半年没做新衣服了。


    晚上。


    叶花熬夜把衣服裁剪了出来,一整匹布,全剪成了衣样子,她还给鹏子做了一份,一共三套衣服,下衣下衣都有。


    等缝好,就是一件正正经经的衣服了。


    叶花太累了,趴在裁缝桌上睡着了。


    鹏子早上起来,看到全剪成衣样的布料,脸都绿了。


    十六号。


    今天检修比赛。


    得前五十名的可以跟农机二厂的一块去检修农具,最优秀的那个可以评先进个人奖。


    总务这边有二百个合格名单。


    八百张表,七百多人,最后挑出了二百个人,现在就是在剩下的二百人中再挑最好的五十个出来。


    鹏子也在其中。


    他干活细致,手艺好。


    只是他今天有些心神不宁。


    早上因为布的事,他跟媳妇吵架了,这布叶花都给剪了,那得拿钱赔给小杜跟肖哥。可叶花不肯,说这布是纺织厂免费送的,凭什么拿钱。


    一分不肯给。


    这让鹏子在徒弟面前怎么做人?


    两人吵架的时候,小舅子以为姐夫在欺负他姐姐,一把把鹏子推到了,鹏子手撞到了剪刀上,流了血。


    叶花见状训了弟弟一顿,赶紧给鹏子包扎伤口。


    伤的正是干活的右手。


    这下别说比赛了,就是平常工作只怕都会受到影响。


    “师傅,你手怎么了?”杜思苦看到鹏子哥手上包着布,还有一点红印子透出来。


    “受了点伤。”鹏子哥把手放到身后,“小杜,那布我媳妇给用了,等我下个月发工资把钱补给你。”


    杜思苦还没来得及说不用,总务的就过来通知了,去外头集合,要去比赛了。


    一共二百个人。


    全部集中到机修厂外面的场地上。


    “这次比赛的地点在拖拉机厂,等会拖拉机厂的车会过来接我们。你们带好自己的工具,这次拖拉机厂那边要看看我们机修厂的实力,大家一定要拿出自己的真本事。”领导用大喇叭大声说着。


    原本是打算借一些脱谷机过来,故意弄出小故意,让厂里的人试试手。


    一是查出毛病,二是解决问题。


    都是计分的。


    查出的毛病越多,分就越高,解决问题就是修脱谷机,修得越好速度越快,分也越高。


    可惜,拖拉机那边临时来了活,说有一批拖拉机都故障了,正好机修厂要比赛,索性就去拖拉机厂。


    把拖拉机修好了,不光解决那边厂的问题,也能满足机修厂的比赛。


    一举两得。


    “鹏子哥,我觉得你手上的伤还是去卫生所看看吧,要是严重,咱们去人民医院。”杜思苦看鹏子哥包扎的布条血越来越多了。


    “我没事。”鹏子哥觉得自己能撑下去。


    “鹏子哥,你知道这点疼你能忍下去,但是咱们是钳工,你这手要干精细活,要是伤到根上了,以后制作工具器械都会比不上别的人。难道你想因为这点小伤耽误自己下半生?”杜思苦不由分说举起了手,“顾主任,潘鹏手受伤了,一直流血,他要弃赛去卫生所看医生。”


    顾主任听到了。


    这可麻烦了,二百人,正好四人一组,这少一个,就有一组缺了一个人。


    “小杜,那这样,小潘不去你顶上,凑个人头,不然等会不好分组。”


    啊?


    杜思苦没想到她连报表名都没填,就被赶鸭子上架了。


    “顾主任,我没带工具箱。”


    鹏子哥把自己的工具箱递给了杜思苦手里,“你先用着。”想想又担心,“仔细点,可不要给我弄坏了。”


    这是命。


    他想保住自己的这只手,还是去看看医生吧。


    拖拉机厂的人派车过来接了。


    杜思苦跟机修厂的同志一起站在拖拉机的车斗上,工具箱就在她脚下,她还有些发懵,怎么就顶了鹏子哥的位置,参加了比赛。


    还上了拖拉机呢?


    铁路家属大院。


    杜得敏一早就揣着离婚协议书出门了,她听了杜奶奶的,去了最铁路这边最远的邮局。


    一般的信封一分钱,牛皮纸信封要两分钱。


    杜得敏怕把弄丢怕半路信封被雨打湿,突然买了贵一点的牛皮纸信封。


    又买了两张信纸。


    就在邮局这边找了个位置,开始丈夫小郭写信。


    二十分钟后,信写好了,两页信纸写得满满当当,句句述说感情,其中每一句都是要离婚,就算是为了孩子好,也得离婚。


    不然文秀有这么一个黑五类的爹,前程就全毁。


    写好地址,贴上邮票,加急寄了。


    地址是从街道处那边问出来的。


    一早,杜爷爷就把杜家老三叫起来了,之后带着小唐去了派出所,先办暂住证,找了熟人,有杜爷爷作担保,暂住证很快就办下来了。


    “小肖,我年纪大了,新村路那边就不跟你们过去了,你带着我家老三跟小唐过去,查一查小唐家里人还在不在。”杜爷爷跟小肖打了招呼。


    “您就放心吧。”


    杜爷爷又拿了十块钱跟粮票,塞到老三手里,“等会办完事,中午吃你肖叔吃个饭,点几个好菜,再买包好烟,别让人家白辛苦这一趟。”


    “我知道了。”杜家老三把钱收了。


    杜爷爷教的这些都是为人处理的道理,让人家跑腿,就得给点好处,不然人家凭什么帮你?


    新村路派出所。


    “小唐,你大名叫什么?”


    “唐小萌。”


    “你爸妈的名字你还记得吗?”


    “我爸叫叫唐新林,是工人,我妈叫厉兰,原先是供销社的社员。”小唐知道父母的名字,她还知道姐姐的名字,“我姐姐叫唐小棠,以前在三中读书。”


    “行。”


    肖叔(小肖)也是派出所民警,跟这边的都算是同行,查起来也容易。


    没过一会,就查到了。


    “这个唐新林是钢铁厂的员工,户口早就迁走了。厉兰户口是二年前迁走的,落到了保阳路那边的供销社,不归咱们管。”查出来了。


    难怪在新村路找不着呢,原来是迁到保阳路了。


    肖叔把钢铁厂的名字跟地址都抄了下来,保阳路那边的供销社是这边供销社的分社,到了地方就容易找了。


    “肖叔,这次可太麻烦了。”杜家老三跟小肖道了谢,他看时间还早,吃午饭只怕是不行了,“肖叔,你等会有事吗?”杜家老三又问。


    “所里事多着呢,这次要跟市刑侦大队的一起办案,你这边忙完就得过去了。”肖叔笑着说。


    “那您去忙,剩下的事交给我就行了。”


    三人一起去了派出所。


    杜家老三把杜爷爷给他的十块钱跟粮票都塞到了肖叔的兜里,被肖哥一把抓住手,“你小子干什么。”


    肖叔板着脸。


    “肖叔,就是午饭钱,我爷爷让我请您吃饭呢。可您看,这会还早呢,您又忙,我寻思着这饭就不吃了。”杜家老三实话实说。


    这孩子倒是实诚。


    肖叔都笑了,把钱跟粮票都还给了杜家老三。


    杜家老三又塞过去。


    推推搡搡好几回了。


    肖叔看老三实在是固执,无奈的抽出了二张二斤的粮票,“钱就不用了,我家都是半大小子,费粮票,这粮票我就收下了。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这还有……”杜家老三又拿了二块钱。


    “你再这样,我可就什么都不要了。”


    那行吧。


    杜家老三只能先这样,这事等回去跟爷爷说一声,他就不管了。


    肖叔走后,杜家老三看小唐在原地发愣,喊她:“走啊。”不是要去找人吗?


    怎么还愣着。


    小唐回过神,望着杜家老三,“你要跟我一起去?”


    “当然了,爷爷说让我帮你,这事情只差临门一脚了,过去把人找到我就能回去交差了。”还在这磨叽什么啊。


    杜家老三拽着小唐往公交站走。


    赶紧的。


    第32章 032


    这是特别会修拖拉机的小杜同志


    “拖拉机厂还没到吗?”


    “远得很, 估计还得一个小时呢。”


    杜思苦站得腿都有些发麻了,站在车斗后面,风刮着, 脸都快刮僵了。


    又过了一个小时,拖拉机厂总算是到了。


    拖拉机厂的门头特别大, 一个大门两个小门,门两边都设了保卫亭, 里面有保卫科的同志, 穿着绿色军装,带着绿军帽。


    杜思苦瞧了半天, 也没瞧出站岗的同志到底是不是正规当兵的同志。


    拖拉机停了一会,拖拉机的师傅下了车,保卫科的同志出来检查, 拿着介绍信,过来喊着众人的名字, 喊到的人就答应一声。


    保卫科的同志一个一个勾名字。


    看到杜思苦的时候, 绿军装的同志多瞧了两眼,倒不是因为她是女的, 而是这个小同志年纪有些小了。


    这么小的年纪,能修好拖拉机吗?


    人数对上了, 就放行了。


    拖拉机厂的大门打开了,几台拖拉机依数进去。


    进到拖拉机厂, 杜思苦发现这个厂里头比外头看起来的更大,厂供销社,厂电影院, 厂食堂, 连理发店都有, 更别说澡堂跟学校了。


    这简介就是一个小型社会。


    拖拉机一路行驶,终于停到了一个大车间的门口,这是拖拉机厂的维修车间。


    这维修车间有机修厂三个车间大。


    里面是要修理的拖拉机。


    一共十五台。


    “咱们比赛是这样的,二百人,四人一组,一共五十组。你们自己挑选队友,选好了就不能改了,要是凑不齐四人,那不能参加比赛。”拖拉机厂的人宣布规则,“咱们拖拉机厂一共有十五台待修的拖拉机,有好修的,也有不好修的,挑中哪个都是你们自己的运气。”


    下面有工人举手问:“十五台拖拉机,可是我们有五十组人,这拖拉机怎么分呢?”


    “你们每组都可以自己选一台拖拉机,选好之后,每组可以依次上前检查拖拉机,一组给二十分钟的时候。检查完了之后,再给你们半个小时的讨论时间,之后就可以向我们申请上手检修。每组有两次机会,先修好拖拉机并能运行的,直接获胜。”


    底下工人们声音一下大了起来。


    “四一组,十五组,那不是六十人吗?”比说好的五十人多了十人。


    上面回答:“对,这次特意曾加了十人。”


    工人们很高兴,增加了十人,意味着他们评先进个人奖的机会又大了。


    杜思苦看着前面不停往前挤的人,在旁边找了个平整的地方,直接坐了下来,刚才在拖拉机上站了两个多小时。


    腿又酸又麻。


    她坐着打开了鹏子哥的工具箱,一边检查工具,一边捶腿。


    她很清楚自己过来就凑个人头的。


    拖拉机厂的人讲完话,接下来大家开始选队友了。


    技术好的大家都抢着要,差一点的、资历浅的人凑上去都没人应。像杜思苦这样才进厂不到一月的,大家是不可能主动过来她的。


    除非,实在凑不齐人。


    “小杜!”


    有人叫她。


    杜思苦抬头,寻着声音看了过去。


    小何。


    “小杜,你也来了啊!”小何兴奋的过来了,“我找着一个队友了,你不要跟我一起。”


    杜思苦思考了一会:“要不要先问问你队友?”


    她倒是愿意,就是怕小何找到的队友不同意。


    “好,我去问问她。”小何又挤到人群里去了,“范姐,范姐。”


    小何的队友叫范苗,是个三级钳工,是个女同志,她厂里的老员工了,现在在三车间工作。她在厂里工作有十来年了,这次参加比赛也是看看能不能评个先进个人奖,然后再申请四级钳工。


    女工在车间这边挺难的,评选人员对女钳工的要求比男钳工更苛刻。


    范苗这会正在这边抢人呢,被抢的叫舒晨,是二车间的,他是个四级焊工。范苗进厂久,跟舒晨认识,知道舒晨以前也是个钳工,这是个两个工种都会的人才。


    有三四人个在抢舒晨。


    “小舒,我们这边都是老员工,还有一个五级钳工,你不如跟我们一组。”


    范苗发现想抢到舒晨有点难。


    这时,小何挤过来了,“范姐,我找了一个新队友,我带您去看看。”


    “谁啊?”


    “小杜,就是上次我跟您说过的,”小何压何声音,生怕别人听了去,“她一个人就找到了拖拉机的问题,我们俩一起把拖拉机修好了。”


    这次比赛的检修就是拖拉机,叫上小杜,一定没有问题的。


    小何对小杜有信心。


    “她同意了吗?”


    “同意了,说只有您这边没问题,就跟我们一组。”


    “好。”


    小何带范苗去见杜思苦了。


    范苗没想到杜思苦这么年纪,“你就是小杜?”范苗伸出了手,杜思苦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跟范苗握了握手。


    范苗摸到杜思苦的手掌,心里一沉。


    这小杜手心有茧,但是老茧的老茧的位置不对,像他们钳工,拇指跟食拇是用得最多的,这两根指头跟虎口的位置老茧最多才对。


    拖拉机厂,内部某处。


    “外头是什么声音,怎么这么吵?”保卫员问。


    “机修厂的,过来修理拖拉机的,人比较多,我问过了,这修理工作上午就能结束。”下午就不会吵了。


    “你去盯着,让他们不要乱走乱动。”


    他们怕有可疑的人混进来。


    拖拉机厂前一阵下放了一个领导,这边保密工作做得很严,厂里的人都不知道。


    杜家老三带着小唐到了保阳路,一路问过去,很快找到了金阳供销社的分社。


    供销社很新,有两间门脸。


    从外头进去,里面空间很大,卖的东西很齐全。里面有很多柜台,有卖糖果的,有卖瓜子的,还有卖日用品的……连咸菜都有卖。


    杜家老三带着小唐一路走过去,每个柜台都停留一下,“你认一认,是你家里人吗?”


    小唐一个一个看。


    没有。


    不是。


    这个也不是。


    都不是,这些人太年轻了,压根就不像她妈。


    都看完了,没一个是的。


    杜家老三皱眉问:“你会不会太久没见过你家里人了,认不出来了?”


    “我认得的。”小唐说。


    “是不是叫厉兰。”杜家老三想了想,之前小唐就说过一次这个名字,他有些不确定。


    “对。”


    旁边卖暖水瓶的柜台营业员听到他们提到厉兰的名字,抬头看了一眼,“你们找厉主任啊?”


    她边问边织着毛衣。


    这毛衣织起来慢,这会织,到了冬天就能穿了。


    “厉主任?你说的是厉兰吗?”小唐赶紧转头问。


    “对,厉兰就是我们供销社分社的主任,”营业员瞧了小唐一眼,“你是她什么人啊?”


    厉主任有个女儿,可眼前这个不像,厉主任的女儿长得好看,水汪汪的桃花眼。眼前这姑娘是个圆脸,长得憨厚,气质朴实,像是从乡下来的。


    “我,我是她……亲戚。”不知道为什么,小唐的话在舌头里打了结,本来说说是厉主任的小女儿,可说了来就成了亲戚。


    “厉主任出去进货去了,中午就回来,要不你中午再过来。”


    “我能在这边等等吧。”


    “你在这里会影响我们做生意,这样吧,出门右拐有个公园,你去那边坐一坐,等太阳升到头顶上了,你再回来。”营业员边织毛衣边笑着说,“那会还能混个中饭呢。”


    估计是厉主任家哪个穷亲戚吧,过来打秋风的。


    “同志,谢谢你。”


    小唐认真道了谢,正要往外走。


    就听杜家老三问:“你知道厉主任的女儿在哪工作吗?”


    “就在前面那个书店,当营业员呢,工作轻松得很。”营业员拿毛线针往前面指了指。


    近得很。


    走个十分钟就到了。


    杜家老三对小唐道:“走吧。”


    小唐她妈不在,去找她姐也是一样的。


    至于钢铁厂,他们市里好像没有大型的钢铁厂,可能是在省内了。


    图书馆。


    图书馆的买书的人不多,蹭书看的人特别多。


    唐小棠瞧着时间,还不到十一点,还得守半个小时才能下班。


    这几天唐小棠没睡好,她老是做梦,醒来累得很。


    外头。


    这边就只有这一个图书馆,应该就是这了。


    杜家老三抬脚就往里头走。


    小唐在外头为自己打了会气,这才跟着老三往图书馆里头走,她有很多年没有见过姐姐了,不知道姐姐还认不认识她。


    图书馆的营业员很好认,就在柜台后面。


    杜家老三这次站到了后面,让小唐自己过去,要是等会姐妹相认,他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你,你是唐小棠吗?”小唐上前,走到了图书馆的收费柜台前面,问着。


    唐小棠听到声抬起头,“萌萌?”


    这不是她那在乡下生活的妹妹吗,她妈给她看过妹妹的照片。


    “姐!真是你啊,我都不敢认,你跟以前长得不一样了。”小唐激动得很,“去新村路找你们,没找着人,要不是这位杜同志帮忙,我只怕就要回老家了。”


    唐小棠的目光落到了杜同志(杜家老三)的身上。


    这是……


    她瞳孔一缩。


    机修厂。


    鹏子哥从卫生所出来,脸色不太好看。


    手上的伤重新上药包扎了。


    医生刚才给他打了针,说是什么破伤风的针,要一块钱呢。


    他没给,赊账了。


    他手里就一点饭钱,要是打了针,想从媳妇手里再要一点出来,那是难得很。


    更何况他们早上吵了架,他媳妇就等着他低头认错呢。


    鹏子哥这次不想认错。


    本来就是大家的布,说好三个人的,叶花怎么能一个人全用了呢?


    一车间的主任看到鹏子哥手受伤了,让他回家先休息两天,等手上的伤好了再过来。


    鹏子哥带着伤回了家。


    叶花在家做衣服,昨天晚上裁好的布,这会她正在缝呢,早上她睡了两小时,这会又有精神了。


    “你不是上班吗,怎么回来了?”叶花问。


    鹏子哥没说话,看着她。


    叶花看到了鹏子哥右手换了绷带包扎,这是去厂卫生所了?


    花钱了?


    “你怎么又去包扎了,还上药了吧,家里有药。”叶花眉头皱得死紧,“怎么乱花钱呢。”


    “红药水用完了。”


    “隔壁有,我去借。”


    “不用借了,我还打针了。”鹏子哥说,“一块钱呢。”


    一块钱!


    一个月工资才多少!


    叶花都急眼了:“不就是手上破了皮吗,就你精贵,还去打针。”


    鹏子哥看着她,忽然说道,“那好,要是下次叶华(弟弟)受了伤,就让他在家里包一下,你觉得怎么样?”


    那怎么行!


    华子的手可是要写字的,要是受伤了,以后还怎么拿笔?


    “你怎么还跟华子比上了,他只是个孩子。”叶花不满,“你是嫌我弟弟妹妹了,当初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要娶我。”


    她指责,“当初结婚就说好的,要娶我就得养我弟弟妹妹,你自己答应的。”


    难道要反悔?


    铁路家属大院。


    早上,于月莺本来还想让小唐把家里的衣服洗了,可惜杜爷爷一早就把小唐带出去了,这衣服没洗成。


    于月莺勤快的把衣服泡到了角盆里,打算等小唐回来,再跟小唐好好说一说洗衣服的事。


    杜母早上没什么精神。


    昨天晚上回屋后,她跟杜父因为文秀户口的事又吵了一回。


    “月莺 ,你把衣服,我去菜场买点菜回来。”杜母说道。


    “姨妈,衣服我泡着了,等会回来再洗。”于月莺麻利的把菜篮子提到了手上,“姨妈,我跟你去菜市转转,帮您拿菜。”


    杜母多瞧了于月莺两眼。


    今天这孩子转性子了?


    真稀奇。


    “那走吧。”


    杜母领着于月莺菜场走,这菜场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走个三十分钟就能到了。


    她们来得迟,肉摊的好肉早就卖完了,就剩一些不怎么样的边角料了。


    杜母看都没看,就往前走。


    肉票早就用完了,她手里钱也不多,家里那么多张嘴,哪买得起鱼啊肉的啊,能买点新鲜菜吃就不错了。


    于月莺跟在杜母身后走,这菜市里头怎么还有卖烤鸭的?


    可真香啊。


    还有卖鱼的,盆里的鱼往外头一跳一跳的,简直要蹦出来了。


    杜母买了二条黄瓜,又买了半个南瓜,青菜也要两把,中午吃一顿,晚上吃一顿。


    菜买好了,付了钱,她转头一看,于月莺人不见了。


    这孩子去哪了?


    这菜可怎么装啊?


    杜母站在原地,眼睛四处瞧着,就看到于月莺站在一个鸡摊旁边,正人跟吵架呢。


    怎么吵起来了?


    “同志,我这菜放你这,等会过来拿。”


    “行。”


    杜母在这边买了十几年的菜,跟这边的菜贩子也算认识,这把菜暂时放一会没事。


    哪于月莺吵架的是个男的。


    杜母匆匆走了过去,直接往于月莺身边一站,大声道,“你一个大男人 ,跟一个小姑娘吵什么 。”


    跟于月莺吵架的是个男的,个头不高,偏胖,长得很富态,手里提着两只活鸡,还有一提猪肉,两条活鱼。


    真阔气。


    这不过年不过节的,买这么多东西。


    “我没吵,我是跟她讲道理,我知道这鸡刚才拉屎沾到这姑娘身上了,我愿意赔钱。”那男人语气不快,“这衣服多少钱,我原价赔就是了。”


    何必吵呢。


    “姨妈,我不想穿着带鸡屎的衣服,我这可是今年扯布新做的衣服。”于月莺脸都涨红了,这鸡屎味重得很,“他跟他对象一起来的,她对象手里就有一件新衣服,我不要新衣服,只要她对象把旧衣服给我换一换,我就是不想穿这……”


    有鸡屎味的衣服。


    杜母都不觉得这是事,于是看那个不高的男人,“赔多少啊?”


    “五块钱够不够。”


    “只怕不够,还得要布票呢。”杜母道,“你别看她这衣服不起眼,可不便宜。”


    总之,五块钱不够。


    男人递过来一张五块钱的,剩下的是一些零碎钱,“我今天买了东西,就剩这些了。”


    布票没有,倒是有粮票,也递了一个三斤的过去。


    还是那句话,就这些了。


    杜母也不为难他,收下了,“行,你走吧。”


    于月莺闻着身上的味,被熏得快晕过去了,“姨妈!”


    “急什么,”杜母把钱放到于月莺兜里,又把于月莺手里的菜篮子拿了过来,往刚才买了菜的摊位走。


    于月莺气闷得很,她对姨妈的处理方法很不满意。


    杜母边走边说:“等会买完菜,我带你去供销社挑挑布。这要找对象,总得穿件像样的衣服。”


    于月莺知道。


    可是她就是……现在就想把衣服换下来。


    菜场外头。


    “小何,你怎么在这。”


    “刚才人太多了,我有点不舒服,在这人少的地方透透气。”


    “现在好些了吗,要不要去找医生看看?”


    “不用,现在好多了。”


    说话的正是刚才手里提着活鸡的男人,他姓程,是革委会的干事,负责采购物资的,别说


    不说,这个活就是油水高。


    旁边这位是他新处的对象,姓何,叫何美姿,瓜子脸,长得好看,说话也斯文。


    他这次买这么多东西就是要上门见未来老丈人跟丈母娘的。


    程干事主动说道:“菜买好了,我们再买些糕点。”


    烟酒下次正式提亲的时候再买。


    “程大哥,我今天有些不舒服,要不还是改天去我家吧。”何美姿小脸寡白,确实像是生了病。


    “那这样,等会我们到你家门口,我陪你把东西送上去,再送你去医院看病,你看呢?”


    何美姿心事重重。


    刚才她看到杜母了,还好她走得快,要不然撞上了可就麻烦了。


    也不知道杜母有没有看到她。


    杜家跟沈家是邻居,就算她跟杜母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是进进出出的,这脸型这长相总不会认不出。


    看来今天不适合带程干事上门。


    拖拉机厂,修理车间。


    杜思苦的队伍四人齐了,小何,范苗,还有一位是舒晨。


    舒师傅,细一问才知道,这位是余凤敏在二车间的师傅,舒师傅是小何带过来的。


    小何夸夸其谈,说他们这边有一位修拖拉机特别厉害的人。


    舒师傅一听,就答应了。


    结果一看,是杜思苦这么一个年轻脸嫩的小姑娘。


    这感觉受到了欺骗。


    但是吧,这会其他人都组好队了,再换人也是来不及了。


    就这么定下来了。


    “你们选第几组拖拉机?”小何问。


    要修的拖拉机就在车间里头,他们五十组都分好了,现在是可以看到拖拉机的,虽然不能近看,哪些拖拉机泥多,哪些拖拉机颜色旧他们还是能看得清的。


    “你看三号拖拉机,新得很,我觉得像出厂不久的,这样的肯定会好修一些。”小何提出自己的意见。


    “我觉得六号好一些,你看它轮胎上明显有泥印,说是收割的时候坏的,可能是有东西堵塞了,或者是刀片磨损……”


    这是范苗提的。


    “你们两个觉得呢?三号好还是六号好?”小何问杜思苦跟舒师傅。


    杜思苦:“我觉得都行。”


    她是个新手,从这边看拖拉机,感觉看不出来什么。


    得打开检查里头才知道。


    最后大家看向了舒师傅:“我觉得十号也可以,你看,那轮胎扁了。”


    十五号没有一个人选,太旧太破了,拖拉机的表面掉漆不说,连前面的车头都裂开了。


    很麻烦。


    “大家都选好队员了吧,派出一个代表,上来抽签,抽到几号,你们就是几号队伍。”


    小何说他手气好,抽到了二十五号。


    也就是说,他们队伍是第二批上台,要等二十分钟。十五台拖拉机,每次只能有十五队伍上台,查看时间二十分钟。


    “想好了吗,咱们挑哪个?”前十五组的队伍已经去检查拖拉机了。


    小何有些急。


    杜思苦到第三台拖拉机旁边围了四个队伍,第十五台拖拉机一个队伍都没有,便说道:“咱们挑大家都不选的拖拉机怎么样?”


    要是没人挑,那台拖拉机就他们一组修,没有竞争,可能会快一些。


    第33章 033


    你会开拖拉机?


    第一轮的人选完了, 也看完了。


    很快就到第二轮的人了,杜思苦四人上前开始检查拖拉机的问题。


    三号依旧是最热门的,五号, 六号,七号, 都有人选了,唯一没有选的就是十五号, 十五号拖拉机边上压根就没有人。


    小何挤到了三号拖拉机那边, 范苗去了六号拖拉机查看,舒师傅看了九、十号拖拉机, 这两个人少一些。


    杜思苦看一会,去了十五号拖拉机。


    颜色旧了,可以上漆, 车头裂了,他们有焊工, 可以修补。


    能发动吗?


    杜思苦回想了一下那天方叔开拖拉机的操作, 方向盘,手刹, 油门。


    这修理车间地方挺大的。


    要不,开一下试试看?


    反正十五号拖拉机没有人检修。


    她先在拖拉机外面看了一遍, 车箱里有柴油,应该能发动。


    杜思苦扶着车门, 上了拖拉机的驾驶室,她找到摇把,下车将摇把插到卡槽里。接下来就是用手转动, 带动曲轴转动。


    杜思苦试了试, 有点费劲。


    “要帮忙吗?”舒师傅过来了。


    “舒师傅, 帮我转一下,我力气好像不够。”


    两人合力一起转。


    很快,拖拉机的的发动机就响了起来,杜思苦快速的拉着车门进了架驶室,脚轻踩油门。


    拖拉机动了?


    动了?


    这是好的吗?


    其他组的人全部诧异的看向了十五号拖拉机,那个参赛的家伙在干什么!


    怎么还坐上驾驶室开车了!


    那破破烂烂的车怎么还动起来了!


    还真能动!


    杜思苦没有驾驶证,不敢开出去,只试了一下发动机就熄火了。


    “我们就修十五号。”小何大声说道,他已经从三号拖拉机往这边跑了,“范姐,范姐,快到十五拖机拉来。”


    这台拖拉机能动。


    舒师傅也快速的拿出了自己的焊工工具。


    十五号拖拉机车头裂了,把车头清理干净,再用乱窜事的焊条焊一焊,然后再把焊接处打磨光滑就可以了。


    至于拖拉机内部,能启动,那就说明问题不大。


    范苗很快也过来了。


    “右轮的车胎要打打气。”


    舒师傅:“我来焊车头。”


    小何:“我打下手。”


    他说完又看向杜思苦,脸上都带着喜色,“小杜,你会开拖拉机你怎么不早说啊,这多厉害啊。”


    一般要学开拖拉机得学几个月呢。


    女拖拉机手这年头可是个香饽饽。


    杜思苦:“不算会开,就是看别人开过。”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我没驾驶证。”只能试试,不能开出去。


    “你只看别人开就学会了!”真牛。


    小何比了比大拇指。


    不远处。


    评审小组跟机修厂这边来的领导说,“十五号拖拉机驾驶室的女同志,看着年纪小,没想到会开拖拉机啊。”


    又问,“各个生产队的那边收割小组人手不够,你们厂的这个小同志能不能抽调过去,给帮帮忙。”


    女拖拉机手可不常见。


    更关键的是这还是个会修车的女拖拉机手。


    机修厂这边是总务的顾主任跟三车间的副主任带队的。


    顾主任道:“要去多久?哪个生产队?包吃住吗?”


    “快慢半个月,慢则一个月,包吃住,还有拖拉机手的工资拿,干不干?”拖拉机厂今年出产了几百台拖拉机,别看数目多,但是分到生产队就不多了,有的生产队买不起,还是来租借的。


    拖拉机都没有,更别说开拖拉机了。


    “我得问问小杜。”


    “姓杜啊?”


    “对,叫杜思苦,是我们厂新来的技术工员。顾主任帮杜思苦提了提高价。


    技术员比钳工学徒的本事高。


    工资也多一些。


    二十分钟到了,第二轮的人下去了。


    轮到第三批了。


    舒师傅去找拖拉机厂要焊条去了,范姐去找工作人员要打气筒。


    小何跟杜思苦在讨论:“小杜,你刚才看了,觉得这拖拉机里头还有没有问题呢?”他看了,是觉得没有问题的。


    拖拉机能启动,能开,问题就不大。


    “咱们等会修的时候看看内部零件,要是有磨损的,可以换一换。”杜思苦想了一下,“这台拖拉机是在收稻谷的,等会看看刀片跟脱谷的那些东西是不是好的。”收稻谷,脱谷,拖拉机的那此配件都是至关重要的。


    万万想没想到。


    在杜思苦刚才发动了一下十五号拖拉机后,第三轮有一半的人围到了十五号拖拉机的边上,一边看拖拉机的内部零件,一边记录。


    不时讨论。


    小何一看这状况,心里觉得完了,“这些人怎么回事,怎么都跑到十五号拖拉机去了。”


    围得严严实实的。


    还有一个年轻的男同志学着杜思苦用摇把把拖拉机发动了,然后跑去驾驶到,摸索半天,这拖拉机慢慢熄火了。


    怎么动不了了?


    “你是不是把拖拉机弄坏了。”


    “本来就是坏的,怎么是我的弄的?”年轻男同志可不认,他赶紧从拖拉机驾驶室上跳下去了。


    没道理啊,刚才那个女同志都把这破东西启动了,怎么到了他这就不行了呢?


    不管了,换台拖拉机吧。


    其他人也上面摸索了一下,油门刹车方向盘这些东西,虽然简单,但是没学过车的压根就不认识这些,不知道怎么弄。


    又走了一半。


    还剩一小半。


    那些人觉得这台拖拉机就是好的,就选这台,等会直接交上去。要是评审小组不让,那就让刚才启动拖拉机的女同志上来示范一下。


    能启动就是好的,那他们这叫慧眼识拖拉机。


    机修厂。


    袁秀红请假了,一早就回了家,爷爷正在收拾家里的东西,好多东西带不走,就送给左邻右舍了。


    这些东西留着也没用,局势更乱的时候这些东西不是被打就是被砸。


    “爷爷,这里的盆子我要带几个去宿舍。”


    袁爷爷帮袁秀红装好,用绳子打了个米字的结,系得牢牢的。


    被褥袁秀红也带了两个,用被单包着,到时候背着扛到宿舍就是了。


    可惜了家里的煤球。


    炉子可以带走,煤球太多了,搬不走。


    杂七杂八的东西一堆。


    最不好处的就是那一箱子医书了,袁家祖上就是行中医的,传到现在,好多代了。袁爷爷一手针灸那是出神入化。


    前一阵,有个脑袋摔肿的姑娘搬到了他的诊所,扎了几针,就肿就消了。


    本来,第二天就该醒的。


    可是一直没醒,袁爷爷那会对自己的医术都产生了怀疑,后来那姑娘家把人送到了医院,后面才醒。


    “爷爷,这医书我搬到宿舍去吧。”袁秀红可舍不得家里的医书被烧毁。


    还是带走。


    “不。”袁爷爷不同意,医书虽然重要,但是不及他孙女的安全重要。


    找上地方把一整箱医书埋好。


    等以后局势明朗了,再把医书挖出来,传给后人。


    书店。


    唐小棠眼神让杜家老三感觉不对。


    小唐的姐姐看到他脸色都变了,惊讶得很,难道以前见过他?


    保阳路这边太远,杜家老三没来过这边买书啊。


    应该没见过的。


    杜家老三没想明白。


    既然想不通,那就直接问好了:“你认识我?”


    唐小棠回过神,摇摇头:“没见过。”


    她五官长得好,是个小脸,虽然大家都说她长得好看,但是一般人家不愿意娶她这样的媳妇。如今的人更爱长得有福气的。


    没见过,那就可能是认错人了。


    杜家老三没有再多想。


    “小唐,既然你找着家里人了,那我就回去了。”杜家老三总算是完成任务了。


    “谢谢三哥,等以后有空,我请你们家里人吃饭。”小唐找着家人了,开心得很。尤其是姐姐看到她就把她认出来了。


    说明姐姐心里是她的。


    杜家老三走了。


    唐小棠跟小唐送到书店门口,然后回来了。


    “识字吗?”唐小棠问妹妹。


    “认得,我读完了小学。”小唐说,初中没读,她老家的人都觉得读了书会数数就行了,姑娘家要是一直读书,就帮不了家里干活了。


    唐小棠说:“中午我带你去供销社食堂吃饭,妈那会应该回了。”


    小唐高兴的点头。


    唐小棠忽然问:“刚才送你来的人你是怎么认识的?”


    小唐就一五一十的说了。


    “杜爷爷人特别好,我介绍信丢了,他早上还帮我办了暂住证,姐,我户口能迁回来吗?”小唐问。


    “应该能吧,等妈回来问问,要是能安排工作,落到工作单位就回来了。”唐小棠跟妹妹虽然没见过几面,但毕竟是一个爸妈生的,有血缘关系,看着挺顺眼的。


    这个妹妹虽然有些土气,长得跟爸妈都不像,但是挺实诚的,不讨厌。


    聊着聊着,唐小棠的话又转到了杜家身上,“杜家有几个孩子啊?”


    “五个吧,我就见了二个,刚才送我过来的是老三,还有一个老五,在上学。”


    “老四呢?”


    “听杜家家里人说,去哪个厂上班了。”


    上班了?


    唐小棠震惊。


    没嫁人吗?


    路上。


    路过一家供销社的时候,于月莺停下了脚步,这家供销社的门面很大,站在外头都能看到挂在里面墙上花花绿绿的布,颜色艳极了。


    “姨妈。”于月莺叫住杜母,“这家供销社有布。”


    不是说要买布给她做新衣服吗?


    “等下次再买。”杜母提着菜篮子,头都没回。


    “姨妈,为什么要等下次啊?”于月莺追上去拉住杜母的胳膊,刚才在菜场的时候还说给她买新衣服呢。


    这才多久就变卦了?


    杜母没好气:“没布票,你带了吗?”


    早上出门买菜,谁会带布票啊,这去供销社买布,不得有布票吗。


    “没。”于月莺摇头。


    就算是有,她也不会说的,要是她说了,就该她拿出来了。


    她又问,“等会回家拿了布票就来买吗?”


    “等会回家做午饭。”杜母看着于月莺,“等会回家你把衣服洗了,要是洗坏了,你这新衣服可就没有了。”


    于月莺脸都皱巴了。


    怎么能这样呢?


    回到了铁路家属大院,杜母刚进屋,隔壁刘芸就找过来了。


    “黄姐,你家老四那边问过了吗,怎么样?”


    杜母还没有说话呢,于月莺就抢着说道,“杜爷爷说了,老四的婚事他做主,谁说都不成,这三年之内,不谈结婚的事。”


    啊?


    刘芸惊讶的看向杜母:“这孩子的婚事,怎么老爷子插上手了?”


    杜母看屋里看了一眼,“等会。”她去屋里看看杜爷爷回来了没有,老人家早上就出门了,照理说,该中午回来吃午饭。


    杜母在屋里找了一圈,没见着人。


    都不在。


    人不在,这院门怎么也不锁上?


    杜母在心里抱怨了一句。


    她出来后,对刘芸道:“沈洋跟老四的事,算了吧,我看这成不了了。”不说老四,单是沈洋这边就行不通,沈洋自己说了,跟前妻和好了。


    以后要好好过日子。


    杜母不管之前再怎么想撮合沈洋跟老四,但是沈洋说了这话之后吧,她这心思就淡了。沈洋这两口子和好了,她家老四就不适合再掺一脚了。


    不然会被人说嘴的。


    再说了,现在老四是厂里的正式厂,有正经工作了,以后找的对象不会差的。


    有了工作,谁敢给孩子介绍差的?


    刘芸听了,急得拉着杜母往屋里走,“怎么就成不了了?”拉到屋里,两人坐到桌边的椅子上说话。


    杜母把菜篮放到了桌上。


    于月莺跟进来了。


    杜母看了一眼于月莺,“你去外头把衣服洗了。”把人支走。


    于月莺不想走,可又想在刘芸面前表现一番,于是乖乖同意了,搬了个小板凳,在院子里头,乖乖的拿肥皂搓着衣服。


    她一边洗一边竖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


    屋里。


    “小刘,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你家沈洋跟我说了,他跟你前头儿媳妇和好了,以后要好好过日子。”杜母劝道,“我看这两口子分不开了,你就看开些。”


    刘芸听得脸色大变。


    坐了半天,才喘过这口气,“黄姐,这不可能,当初那何美姿走的时候可说了,就算是死了也不会再回沈家!我看她不像说话不算数的人。”


    谁家儿媳妇不洗衣做饭干家务啊?


    她何美姿就精贵些?


    不想干就直说,嘴上答应,背后指挥大老爷们干,还说不得了?


    杜母可不想掺和沈家这对婆媳的事,只坚持道:“反正啊这事我管不了,老四婚事她爷爷给做主了。”


    刘芸问道:“这彩礼,这工作,这缝纫机你都不要了?”


    杜母叹气道:“我们家老四没那福气。”


    刘芸不死心,“要不这样,你把老四找来,我跟她好好说,只要她能让沈洋回心转意,我什么都答应她。”


    她就是不想让前头那个讨人嫌的儿媳妇再回来。


    把老四找回来?


    杜母就是找不回来啊,没人跟她说老四在哪啊。


    杜母摇头:“你真想这事成,跟我家老爷子说。”她管不了。


    刘芸怎么劝也劝不通,失望的走了。


    “刘阿姨慢走啊。”于月莺热情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杜母提着菜篮子往厨房走,于月莺一下子就进来了,跟在后面,“姨妈,咱们杜家跟隔壁沈家的婚事是不是不成了?”


    杜母:“你问这个做什么?”


    这都是大人的事。


    于月莺再三暗示:“姨妈,我这边情况,我妈走的时候拜过您的,您还记得吗。”


    给她找个对象。


    杜母:“我记着呢。”她已经在想了,这周围邻居,老杜的同事,看哪里家里条件不错,儿子一般的。


    这样的人才好让人介绍。


    家里条件好,儿子又有本事的,那样的人家哪瞧得上连户口都没有的于月莺啊?


    人家条件哪哪都好,找儿媳妇不也想找个更好的吗。


    杜母说完,进了厨房,把菜从菜篮子里拿出来,准备洗菜,等会做饭。


    这就完了?


    于月莺心里又把杜母跟黄彩荷进行了对比,要是她亲妈,这会早就上沈家去说了。


    “姨妈,我之前无意间听你说过,你觉得隔壁沈家的那个老大条件挺好的,”于月莺咬着牙还是说了,“既然老四不要这门亲事,要不你把他介绍给我吧。”


    她说完红着脸低下了头。


    于月莺等了好一会,也没等来杜母的回答。


    她微微抬起头。


    只见杜母背着她,从水缸打水准备洗黄瓜。


    杜家的水龙头在院子里,厨房里摆了一个水缸,平常接水放到水缸里,做饭的时候直接用水缸的水。


    “姨妈 ?”于月莺不解的问,“刚才我说的话你您听到了吗?”


    杜母没表情,头都没回:“隔壁不行,到时候我去找人再问问。”


    沈洋跟前妻复合了。


    “姨妈,为什么?”于月莺冲到杜母跟前,“为什么不行啊,是不是你觉得我配不上他啊?”


    这能怪她吗?


    这怪她妈妈。


    要是当初她妈妈嫁了城里人,她肯定是城里户口了,这会也不用费尽心机的算计婚事。


    杜母回头:“不说别的,隔壁沈洋眼光高,平常没见他跟你说过话,你觉得他能瞧上你吗?还是你觉得,他妈能瞧上你啊?”


    小刘别看好说话,可眼光也高,他们杜家几代铁路的,老爷子在外头关系多,虽然杜家没存下多少钱,但是吃喝不愁。


    家庭成分好。


    不是杜母吹牛,她家五个儿女,说亲事都不难的。


    至于月莺,要是城里真这么好嫁,怎么还大老远的跑到阳市来,怎么不去松市啊?


    这年头,谁也不是傻子。


    拖拉机厂。


    第四轮最后的五个队伍也看完了。


    讨论时间也过去了,接下来就是检修时间。


    有小队举手了:“评审,十五号拖拉机我们修好了,想请刚才开拖拉机的小杜同志帮我们启动一下。”


    他们压根就没动工具,只是看刚才杜思苦上手开了拖拉机,觉得十五号拖拉机是好的,抢着说修好了。


    这是二十八号队伍。


    跟杜思苦的队伍一样,都是第二轮小队。


    修好了?


    评审小组都笑了:“什么时候修的,我们怎么没看见啊?”


    就好了?


    难道是说这第十五号拖拉机就是个好的,拿来凑数的。


    “评审,您让刚才小杜同志试一试就知道了。”二十八号队伍的大聪明们说道。


    小杜同志,就是杜思苦。


    他们刚才打听到了小杜的名字,说的人是杜思苦之前帮着填过报名表的那几个。


    “要是拖拉机不好呢?”评审问。


    “那我们就退出比赛。”二十八号队伍斩钉截铁的说。


    他们经过讨论得出了一个结论,评审有可能把好拖拉机混进故故障的拖拉机里,混淆视听。


    十五号拖拉机破破烂烂的,要不是小杜上去试了,他们也不知道这台快要报废的拖拉机竟然能启动啊。


    “好,这是你们说的。”评审答应了。


    每个队伍有两次试错的机会,这前提是试的那拖拉机还在故障中,如果被其他队伍修好了,拖拉机就会被排除。


    评审人员找了小杜,“这启动拖拉机会浪费你队伍的修理时间,要是你不同意,我们再去找个拖拉机师傅过来。”


    “我想试试。”杜思苦愿意,并问,“我能把它从原地方开出来动动吗?”


    “可以,但是不能开远。”


    那可太好了。


    杜思苦迫不及待的想去试了,这次她上拖拉机,摇把都是二十八号队伍帮着摇的。杜思苦直接上了驾驶室。


    踩上油门,启动。


    开出去。


    拖拉机顺利的离开了原来的位置,二十八号队伍兴奋的眼睛都亮了。


    杜思苦这边却是感觉到不对了。


    拖拉机开得太费劲了,内部零件应该是有问题的。


    杜思苦把拖拉机开回了原来的位置,然后从上面下来了。


    “评审小组,我们是不是通过了?”二十八号小队觉得胜券在握。


    他们队伍就是脑子好使!


    “淘汰。”


    “为什么 ,十五号拖拉机明明就能开!”


    这边争论起来。


    杜思苦早就回到了自己的队伍,她跟小何重新讨论起来:“我刚才开车的时候,发现用油特别费劲,你觉得会是什么问题?”


    “发电机?”


    范苗加入讨论:“传送带?”


    舒师傅:“油箱?”


    杜思苦也加了一个自己的想法:“还有可能是线路问题。”


    还得再查一遍。


    二十八号队伍被淘汰了,评审小组说了,拖拉机有故障问题,并不代表拖拉机不能启动。


    这是错误的想法,拖拉机的零件问题,油箱问题,发动机问题……种种,能启动,并不代表问题解决了。


    杜思苦的队伍商讨过后重新制定了方案。


    舒师傅修车头不变,杜思苦三人一人查油箱,一人查传送带,一个人查电路。


    小何查电路,杜思苦看油箱,范苗检查传送带。


    分工行动。


    第34章 034


    出一份力,赚两份钱


    机修厂。


    技术科科长室。


    小孟一早就过来了, 手里还拿着信。他进去不久,就传来技术科长咆哮的声音,“我不同意, 小孟,你是咱们厂的人才, 就为了一个女人就走要?”


    这不行!


    小孟:“科长,昨天的事你应该也听说了。我不习惯被大家指指点点的, 我想先离开这个环境, 出去透秀气。”


    早上去食堂打饭的时候,就有人看着他嘀嘀咕咕的, 还不时的笑。


    小孟不喜欢这样。


    “你这房子刚分下来,要是走了,这房子可是要收回厂里的。”科长说。


    “没关系。”小孟不在乎这个, 单位分房看贡献,看资历, 只要多等一阵, 就算是把房子收回去了,以后还会再有的。


    科长沉思片刻, “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有个老同学在钢铁厂, 我跟他说一声,算是把你借调过去。等过一阵厂里的流言平息了, 你再回来,你看呢?”


    小孟思考了一阵,“钢铁厂在哪?”


    “在江市, 是个万人的大厂子, ”科长悄悄告诉他, “那边待遇更好,你要是评上中级技术员,一个月一百多块钱呢。”


    低级技术员也有一个月30到50块钱。


    要是评上高级技术员,那可不得了了,一个月至少二百块钱。


    小孟望着科长,“科长,这行吗?”


    “我老同学在那边当车间主任,你是个人才,还评过先进奖,改进了咱们厂的转轴。还上过报,那边肯定要的。”


    小孟心里挺感动。


    技术科长个子不高,头发不如时下的年轻人那么浓密,头顶中间秃了一块,他让两边的头发长长,把中间盖住了。不过,只要风一吹,头顶上那蹭亮的头皮就会露出来。


    他形像一般,为人倒是不错。


    “小孟,你就再等两天。”技术科长道,“钢铁厂那边有电话,等会我打个电话过去问问。”传达室有电话,等会去那边打。


    “科长,我……”


    “好了,你为厂里做的贡献咱们厂还是有数的,你今天先回家休息,等回头钢铁厂那边来了答复,你再来。”技术科长走到小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别瞎想,好姑娘多得是,等这次的事过了,以后再让人给你介绍一个好的。”


    庞月虹一早就离开了宿舍。


    她怕起晚了,被那群事多嘴杂的女工们堵住,又问东问西的。


    庞月虹准备今天请个假,去小孟家里把事情解释清楚。要是长辈们不同意退婚,小孟这婚也退不了。


    到了托儿所,庞月虹刚把请假条交上去,就被托儿所的所长叫到了办公室。


    “小庞,昨天是怎么回事,外头风言风语的,说你有了小孟不够,又找了一个?”托儿所的所长姓冯,语气很严厉的问庞月虹。


    这事她不问不行,她跟小孟家里人很熟,当初小孟就是她给介绍给庞月虹的。


    小孟要退婚,这事她得问个明白。


    “所长,都是外头胡说的。我对小孟是真心的,昨天那个男的我是认识,是他一直缠着我的,我没答应。”庞月虹说着说着开始抹泪了,“所长,您相信我,我不是那样的人。我在托儿所是什么样的,您是最清楚不过的。”


    冯所长有些动摇了。


    庞月虹在托儿所这一年干得不错,很受小朋友们喜欢,家长的评价也很好,跟同事们相处得也好。


    再加上小庞长得漂亮,确实有人想要追求小庞。


    “所长,我想请个假,去孟叔叔家解释一下。”庞月虹一脸委屈,“保卫科的人昨天叫我过去就是为了问问情况,后来就让我回来了。我真的是无辜的,厂里那些人就爱说些流言碎语,平白污人名声。”


    冯所长叹了口气,长得漂亮好处多,这坏处也不少。


    “那就给你一天假,好好把事情说清楚。”


    “谢谢所长。”


    庞月虹得了假,赶紧走了。


    她走不久,总务的小赖过来了,是找冯所长的。


    他是过来送信的。


    “冯所长,我们顾主任不在,这些信呢您就自己看看吧。”一共十多封信,小赖都看过了,全部都是投诉庞月虹的,说她作风不良,不该留在厂里。


    冯所长拆开信,越看心越凉。


    说小庞脚踏两条船的,还有说小庞勾三搭四的……什么难听的话都有,最终只有一个要求,不能让这样的人留在托儿所,教坏小朋友!


    拖拉机厂。


    修理车间。


    舒师傅用板手拆下了拖拉机车头的螺栓,除了螺拴还有卡扣,一一拆除后,他把拖拉机车头取了下来。


    让小何帮着抬到一边,找了个有插头的位置,把拖拉机车头放了下来。


    在焊接拖拉机车头的裂缝之前,还要把裂缝处的油污、钢绣清理一遍。


    舒师傅自个在这边忙活。


    小何帮忙抬完拖拉机车头后,就回到了十五号拖拉机,他工具箱里带了灯炮,灯泡接着导线,只要导线跟线路接点接上了,灯炮亮了,这线路就是没有问题的,要是灯泡不亮,这线路就就是坏的。


    要修。


    杜思苦在查看油箱。


    油箱里面还有一半柴油,下面有没滴漏,油箱应该是好的,不漏油。那是油箱的通气孔吗?


    杜思苦看不出来堵了没有,她从工具箱里找到了一根细铁丝,一个小孔小孔的戳。


    后面四个通气孔有些堵,不过已经被细铁丝把脏污戳开了。


    范苗在检查传送带。


    传送带像是新换过的,没有断裂也没有磨损,问题不大 。


    既然传送带没有问题,范苗就用刚才拿来的打气筒给拉拖机轮胎打气,有一个轮胎明显气不足,第二个可以打进气,其他两个轮胎气是足的。


    小何弄得满头大汗,查出三个线路灯泡不亮,这是焊点有问题,等会把脱落的焊点焊接上就行了。


    “你们这边怎么样?”小何过来问。


    “油箱这边能通气孔堵了,已经疏通了。”杜思苦表示没有问题了。


    “传送是新换的,是好的。”范苗一边给轮胎打气一边说。


    “我这边电路有三个焊点要焊接。”小何看了一眼远处火花四溅的舒师傅,舒师傅正忙着,指望不上了,“你们谁会?”


    “我来。”


    焊接除了舒师傅会,范苗也会。


    他们钳工有些零件也是需要焊接的。


    范苗把打气筒交给杜思苦,自己跟小何过去。


    杜思苦接着打气。


    有队伍看十五号拖拉机这边就剩杜思苦一个人,过来套话了,“小同志,你们这拖拉机是修好了啊?是轮胎气不足啊?”


    杜思苦看着年纪小,他们想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有用的消息。


    杜思苦抬头看了一眼,来了三个人。


    她指了指拖拉机:“哪坏了你们自己去瞧,评审小组不是说了吗,这拖拉机哪个队伍先修好,就算赢了。”


    杜思苦一点都不急。


    车头还在舒师傅那呢,这拖拉机这边几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让评审小组过来看连车头铁皮都没装的拖拉机。


    评审小组正在观察各组的修理进度。


    有实实在在干活的,有到处去瞧到处捞的工人,三号拖拉机挤了四个队伍,足足十六人,都相互推挤着看发动机,看线路,看油箱。


    其他拖拉机或多或少都有一到两个队伍。


    十五号拖拉机有一个队伍在修理,哟,还有焊干呢。


    整整十五台拖拉机,只有十五号拖拉机的车头有裂缝,也只有十五号拖拉机需要焊工的手艺。


    “你们机修厂那个焊工叫什么名字?”


    “舒晨,四级焊工。”


    手艺挺熟练的。


    过不了几年,该升五级焊工了吧。


    正说着。


    有队伍过来报告,说是四号拖拉机修好了。


    评审小组过去了。


    书店。


    午休时间到了。


    唐小棠带着小唐往供销社的食堂去了,供销社的食堂比书店这边的伙食好。


    “萌萌,你东西还在那个杜家吧,要不这样,等会吃完饭,我陪你过去一趟,把你的东西拿回来。”唐小棠说道。


    “姐,你不是要上班吗?”


    “没事,书店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员工,我跟同事说一声就行了。这次他多上一会,下次我多替一会。”唐小棠不在意的说道。


    她们书店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


    到了供销社,唐小棠带着小唐从后面进去,直奔食堂。


    路过供销社主任办公室的时候,唐小棠看到门是掩的,就过去敲了敲门。


    “进来。”厉主任的声音从办公室里传来。


    “妈。”唐小棠熟练的推门进去。


    厉主任看到大女儿,脸上露出了笑意,“来了,还没吃吧。”说着便把手里的货单收了起来,放到抽屉里锁好。


    这时,唐小堂对着门口道,“萌萌,进来吧,妈回来了。”


    小唐从门外慢慢的走了进来。


    厉主任脸上没了刚才的笑容,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紧绷。


    她看着小唐,眉头皱了起来:“你怎么过来了?是不是寄到家里的钱不够用了?”


    小唐望着厉主任的眼睛,“我想回城里来。”


    厉主任问:“要住几天?”


    “我想留在城里,我想跟你们在一起。”小唐语气坚定。


    她家里都在这里,她想跟家里人在一起。


    “你不是在乡下住得好好的吗,突然跑过来干什么。”厉主任看着小唐那张脸,越看越烦,语气也变得不耐烦了。


    大女儿长得好,眼睛像她爸,脸像她。


    小女儿,长得像婆婆。


    本来刚出生厉主任还有些慈母之心的,可孩子不到一岁,就被婆婆硬是带到乡下了,说乡下冷清,没人陪。


    丈夫同意了。


    之后小女儿就在乡下长大了,她回去过几次,小女儿不仅长得跟婆婆越来越像,这做派也是越来像了。


    简直不像她生的。


    厉主任后来就回去的少了,眼不见心不烦。


    她自问没有亏待女儿,这些年来月月都往老家寄工资,寄粮票,寄衣服,凡是供销社发的福利,她都往老家寄了一份。


    没亏过小女儿。


    “妈,奶奶被小叔接走了,家里就剩我一个人了。”小唐语气有些辛酸,“堂叔说他家屋子小,咱们家屋子大,就占了两间。”


    奶奶走时也没带她。


    厉主任一愣,“你信上怎么不说?”


    婆婆被小叔子接走了?这事新林没跟她说啊。


    小唐道:“奶奶一走我就写信给您了,可是一直没收到回信。堂叔说他们跟你们说好了,让我继续在老家住着。”


    又叨咕了一句,“他们还说要给我介绍对象,大我八岁呢!”


    老得很。


    厉主任听了就生气了,拍着桌子,“什么东西!”


    什么破事。


    老家那群人是干什么的。


    厉主任对小唐道:“行了,等会吃了饭,我带你回家,以后就在这边住着。”不用回去了。


    唐小棠说道:“妈,下午她还要去别人家里拿东西呢,我陪她去吧。”于是便把杜家的事说了一遍。


    “行,到时候你请半天假,陪你妹妹去趟那个杜家。”厉主任道,“等会我去供销社拿两麦乳精,你们提过去,就当是谢礼了。”


    “好。”


    唐小棠正想去杜家看看。


    还有沈家。


    厉主任让小唐两姐妹自己去了食堂,她则是去了供销社的前面,两提麦乳精,两提罐头。这边有包装礼盒,她是主任也得付钱。


    装好后,厉主任把东西提到了办公室。


    拖拉机厂。


    已经有五台拖拉机修好了。


    修好拖拉机的五个队伍被评审小组的人带到食堂去吃午饭了。


    杜思苦这边的十五号拖拉机也差不多快好了,车头焊接好了,已经打磨到最后一步了。


    “小何。”


    舒师傅喊小何,过去帮忙搬拖拉机车头。


    “来了。”


    两人合力把拖拉机车头搬到了拖拉机上面,他们两人用手托着,杜思苦跟范苗拿了把手开始拧螺丝。


    很快就要完成了。


    就在这时 ,有队伍举手了:“评审小组,我们这边十五号拖拉机修好了。”


    无耻。


    范苗被这话刺激了,手里的螺丝掉到了地上。


    杜思苦则是继续拧着。


    范苗下去捡螺丝的时候,发现螺丝被人先一步捡走了。


    “这是我的配件,你还给我。”范苗声音不小。


    “谁说是你的,上面有写你的名字吗?”


    杜思苦从兜里掏出新螺丝,站到范苗刚才的位置上,快速的把剩下的螺丝安好。


    全部螺丝安好。


    小何跟舒晨腾出手了,正准备去找跟范苗吵架的人算账。


    只见杜思苦丢出拖拉机的摇把,“快一点。”


    小何一下子就明白了。


    只见他把摇把插进拖拉机,使劲摇了起来,这次可是使出了吃奶的劲。


    果然,力气一大,发动机很快就燃起来。


    杜思苦已经坐上了驾驶室。


    轻车熟路的踩上油门,将拖拉机开动起来,有了之前两次试车的经验,这次杜思苦开得更熟练了。


    一脚油门,将拖拉机开到了评审小组的跟前。


    中途倒是有人想拦,杜思苦拖拉机直接冲了过去,没停。


    她倒要看看是拖拉机的车头硬还是那些人的骨头硬。


    临到最后关门,那些人还是怕死,闪开了。


    杜思苦停下拖拉机,跳下驾驶室,“我们把十五号拖拉机修好了!”这次是真修好了,拖拉机开得很顺,再没有之前费劲的感觉。


    转弯什么的都挺好的。


    “你们是二十五号队伍吧,过关。”评审小组一致通过。


    这拖拉机是谁修的他们都看着呢,有些人动了歪心思想抢功,这是不可能的。


    他们评审组可不会通过。


    不过,眼前这小杜还挺有性格的,见人在拖拉机前面拦着都不减速,真不怕了出事吗?


    “小杜,这边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一下。”顾主任说。


    他是评审小组的一员。


    “主任,您说。”


    顾主任把杜思苦叫到边上,单独说了让小杜当女拖拉机手的事,“帮你问过了,包吃包住,要是干半个月,三十块钱,要是一个月的话,大概五十块钱。”


    有钱!


    还包吃住!


    杜思苦有些动心,“主任,那机修厂这边的活……”


    顾主任道:“工资一样发。”


    “我去!”杜思苦一百个同意!


    出一份力,赚两份钱,谁不干谁是傻子。


    第35章 035


    考拖拉机驾驶证


    可是有一个问题。


    “主任, 半个月工资三十块钱,怎么一整个月只有五十,是不是算错了?”杜思苦问。


    不应该是六十块钱吗。


    顾主任道:“半个月提前完成, 就多给五块钱。”原本是一个月二十五块钱的。


    秋收得抢收,估计半个月就能完成任务。


    说一个月, 只是以防万一。


    顾主任把其中的门道都跟杜思苦说了,“这拖拉机不是每个生产队都有的, 你去了得在不同的生产队工作。你先去试几天, 要是觉得太辛苦了,可以回来, 到时候干几天就给你发几天的工资。”


    杜思苦不怕辛苦。


    她忽然问,“主任,我们小队通过了, 我要是走了,他们怎么办, 去哪?”


    “他们三个当然是跟农机二厂的机修队伍汇合啊, ”顾主任笑了,“接下来咱们要以工作来评个人先进, 可不是评先进队伍,还不明白吗?”


    杜思苦明白了。


    评个人先进奖, 也就是说接下来都是各干各的,就算少了她也不要紧。


    她放心了。


    “主任, 你知道在哪能最快弄到拖拉机驾驶证吗?”杜思苦问。


    得有证才能上路吧。


    不然杜思苦开拖拉机都开得不放心。


    “你等会,我去问问。”顾主任去找评审小组的其他成员了,一阵讨论过后, 顾主任带着评审小组的孙组长回来了。


    孙组长是拖拉机厂三车间的干部, 听说, 最近要升主任了。


    拖拉机厂内部是这么传的,至于是不是真的,还不确定。


    “不早了,咱们去食堂,边走边说。”孙组长道。


    今天食堂人多,也不知道饭菜够不够,都是大老爷们,这饭量大得很,他怕去晚了,只能让客人吃一些剩下的,这影响不好。


    “这驾驶证是这样的,我们拖拉机厂跟农机管理部门有合作,每个月会送一批人过去考试,考过的就可以拿证了。你是机修厂的,要是走正常渠道估计拿证得申请,这有点慢。”孙组长接着说,“我觉得吧,我们可以暂时把你借调过来,以拖拉机厂的名义给你申请考试,特殊情况特殊办理。”


    杜思苦听懂了,“孙组长,那我是得拿到驾驶证之后才能去帮忙吧,”


    “不用,我们到时候给你开一个证明,你先去生产队帮忙抢收,等农机管理部门驾驶证的考试时间下来,你再抽个空过来考试。”孙组长说道。


    这天大地大粮食最大,区区一个驾驶证算什么。


    这小杜又不是不会开拖柆机。


    再说了,田里都是成熟的稻谷,也不会有傻子看到拖拉机过来还往田里冲的。


    那不是找死吗。


    “孙组长,您这边有拖拉机的书籍吗?我想多了解了解。”杜思苦不担心开拖拉机,她有点担心到时候要考理论知识。


    还要得看看相关专业的书,拖拉机厂这边肯定有。


    “好学是好事,等会吃完饭,我让人给你送过来。”孙组长就喜欢小杜这样爱学习的上进青年。


    有书就好。


    杜思苦这边完全放心了,学习对她来说,简单。


    进她脑子里的知识,一定会深深扎根。


    供销社食堂。


    这边的菜可真好。


    小唐吃着香喷喷的五花肉,心里想着,这是以前过年才有的好日子。


    唐小棠吃的瘦肉,五花肉她嫌腻。


    厉主任过来,打了饭,跟她们坐一块吃,问了一下小唐在老家生活上的事。


    “小学读完就没读了?”厉主任听得头都疼了。


    每年婆婆让人写信过来要学费,书本费,这要了还让孩子读书?


    “奶奶说要赚工分,大队的人说女孩子读了小学能认字识数就行了。”小唐慢慢低下头,她上学的时候成绩一般,本身她也没多爱学习,奶奶说不用上学的时候她还暗暗松了口气呢。


    不过,除了学习之外,她会的可多了,“我会插秧,种地,还会养猪,养鸡,割猪草……”


    农活小唐可是一把手。


    厉主任脸吃饭都没胃口了:“你小学文凭,工作都没得挑。”现在这工作也不好安排了,像供销社,她是绝对不能把小唐塞进来的,她是主任,得避嫌。


    得跟丈夫商量商量。


    厉主任跟丈夫算是分隔两地,丈夫唐新林有假的时候才会过来。


    小唐不吭声了。


    她刚才就看出来了,她妈不喜欢她。


    处处挑剔。


    吃完饭。


    厉主任把两个女儿领到办公室,交待大女儿,“这麦乳精还有罐头你提到杜家去,当是谢礼,把你妹妹的东西拿回来,别落下东西。”


    又交待,“要是那杜家问咱们这边情况,你就藏着点说,不熟的人家咱们家不走动。”


    小唐忍不住帮着杜家说了句话:“妈,他们家人都挺好的。”杜爷爷跟杜家三哥真的挺好的,要不是他们,她还找不到她姐姐跟她妈呢。


    “好不好的,你怎么知道。”厉主任板了脸,“少说话,去了那边让你姐姐出面。”


    铁路家属大院。


    于月莺费劲的把洗干净的衣服晒到了晾衣绳上面,这杜家人多,衣服就多。于月莺坐了半天衣服了,盆子里的脏水不知道倒了几回了。


    杜母在厨房做饭。


    快到饭点的时候,杜家人慢慢回来了。


    先是杜爷爷,他早上离开派出所后,跟公园里的老人们下棋去了,肚子饿了就回来了。


    杜奶奶去了趟卫生所。


    她最近走路没脚没力,干活手没劲,想找袁医生拿几副膏药贴一贴。


    到了厂卫生所一看,那边的医生换人了,之前的老医生说是走了,现在是个姓杨的年轻医生,脸嫩得很。


    膏药倒是买着了,中之前的老医生留下来的,一共十副膏药贴,杜奶奶就买了八副回来。


    先用着再说。


    “咱们卫生所那个袁医生不在了,换了个年轻的,姓杨,一张娃娃脸,这说这年纪轻轻的就当医生,也不知道冶过病没,真是让人不放心啊。”杜奶奶跟杜爷爷念叨着。


    年纪大了之后,就怕病疼了。


    “老袁走了?”杜爷爷惊讶,“没听说过啊。”


    袁医生是从大医院退下来的,在卫生所干了十来年了,跟铁路家属大院的这边的老人们熟得很。


    杜母把饭菜端上桌,菜是早上买的那些,家里现在就四个人,就做了三个菜。


    一盘子凉拌黄瓜,一盘子青菜,一盘子南瓜,南瓜份量最足,还有汤水,老人家最喜欢这样又软又好嚼的菜了。


    于月莺挨着杜母坐。


    中午煮的浓粥。


    怎么不是米饭?


    于月莺有些纳闷,可是没问。


    “爸,老三早上是跟你一块出门的,他怎么没回来?”杜母问。


    “他带小唐去找人了。”杜爷爷拿起筷子,“放心吧,我给了饭钱。”够他们三个人好好吃上一顿肉了。


    杜母没再问。


    脑子里倒是想起前天杜父说的工作的事,买了白酒,也不知道老三工作的事办成了没有。


    晚上问问。


    吃着饭,杜爷爷忽然问杜奶奶:“得敏那边什么时候动身啊?”


    动身?


    这是……


    杜奶奶心道坏了,可不能让丈夫知道得敏办离婚的事。


    赶紧说道,“你先打听打听,小郭那边安顿好了没有,这下放到农场的,听说有的人住的是草棚。要是连个屋子都没有,咱们家得敏身子弱,这冬天到了那种地方可怎么过啊。”


    “是该打听打听。”杜爷爷点点头。


    等小郭安顿好了,再让得敏过去。


    杜母忽然道:“爸,得敏要是去了小郭那边,她冰棒厂的工作怎么办啊?”小姑子可是正式工。


    要是得敏走了,可以让人顶了得敏的工作。


    要是老三的工作那边没信了,不如让老三顶了得敏的工作。


    于月莺猛的抬起头。


    顶工作!


    “是这边吗?”唐小棠问妹妹。


    “是这边。”


    小唐在前面领路,她力气大,提的麦乳精,姐姐提的是罐头。


    很快就到了杜家。


    院门开着,屋里有人说话。


    “杜爷爷,您在家吗?”小唐在外头喊了一声。


    杜爷爷听到小唐的声音,出来了,“小唐,你这是找到亲人了。”好事。


    做了桩好事,杜爷爷喜笑颜开。


    “是啊,我找着我姐我妈她们了,”小唐眼睛笑成一条缝,脸颊还是两坨红红的,她提着麦乳精往里头走,“这是我妈让我们提过来答谢的,那边还有罐头呢。”


    能给恩人送东西,小唐心里可满足了。


    后面,唐小棠慢慢的走过来,“老人家好。”她笑着打招呼。


    小唐介绍着,“杜爷爷,这是我姐姐,她在书店工作。姐,这是杜爷爷,要不是他去派出所帮我查了你们的消息,我只怕还找不着你们呢。”


    西屋,于月莺听到声音,从窗户张望着。


    小唐回了?


    那等会的碗……


    于月莺从西屋出来。


    就见小唐手脚麻利的把麦乳精放到了屋里的桌上,出去一趟,又拿了两个罐头进来。


    哪来的这么好的东西!


    于月莺心里吃惊。


    “小唐,你早上去干什么了?”于月莺问。


    小唐瞧了于月莺一眼,笑着道:“我是过来搬东西的,等会就走了。”至于她去干什么了,跟于月莺没关系。


    以后也不会打交道了。


    “你搬到哪去?有地方住啊?”于月莺诧异。


    她起码还是杜家的亲戚,这小唐,是杜爷爷在火车上认识的,都不算熟人,就在杜家住下了,眼下这是找着地方要走了?


    “我回家住啊。”小唐没多说。


    她妈提过,不要把家里的情况说出去。


    唐小棠在杜家屋里坐了一下,任由着小唐跟杜爷爷聊天,她没怎么说话,听了一会后,说是去院里看看树,然后就出去了。


    杜家的院子里有颗大树,唐小棠站在树边,往隔壁沈家的方向看。


    两边院子都晒着衣服,没听到人声。


    可能人不在。


    杜家。


    唐小棠抬头望着这枝繁叶茂的大树,想到了杜家,等杜爷爷一死,杜家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食品厂。


    吴队长一早就带着保卫科的两个同志过来了,查访了一上午,了解了小马的情况。小马在食品厂口碑不错,一人撑起整个家,苦活累活都干。


    “以前小马他爸人没瘫的时候,小马花钱厉害得很,他家里还给他补贴呢。自从家里出了事,小马一下子就懂事了,什么紧着家里人。”邻居说,“这日子一久,这女朋友那边就有意见了,后来吵了架,就跑了。”


    小马家里情况属实。


    小马父亲病了大半年了,躺着不能动,特别瘦,听说前一阵都瘦成骨架子了,几次想不吃不喝把自己饿死,省得连累家里连累孩子。


    被马母硬是掰开嘴喂了米粥进去。


    有一次实在是喂不进去,他们去找了医生过来,打葡萄糖。


    “老马,你别作践自己,你想想,这吊瓶是不是比饭贵?”


    马母的意思是,只要老马绝食,他们就叫医生来打葡萄糖,不让能老马活活饿死。


    马父为这个家辛苦了一辈子,养家糊口,养着一家老小,左邻右舍有什么事他都愿意帮衬,临到老,不该就这样没了。


    那之后,马父的精神渐渐好转,脸颊也长了一点肉。


    小马昨天晚上没回来,马家人都没去找,习惯了,以前小马有过跟着食品厂货车出去送货的事。


    这不是第一回了。


    吴队长从小马家出来,心情很复杂。


    食品厂那边他们也查访调查了,种种迹像都说明小马是个正派的人。


    唉。


    糊涂啊。


    “咱们回去。”吴队长说道。


    “队长,那小马……”


    “内部批评教育吧。”吴队长想了想说,“要是他下次再犯,就送到派出所去。”主要是小马家里这情况,也不能害他没了工作,一家子的生计,这可不是说笑的。


    唉。


    这年头谁都难啊。


    拖拉机厂。


    食堂。


    杜思苦累了一上午,中午足足吃了两碗饭,拖拉机厂这边的菜跟机修厂那边差不多,就是量更大。


    “小杜,我们下午就回机修厂,明天直接去农机二厂,你呢?”顾主任问杜思苦。


    “我想下午留在拖拉机厂练车。”杜思苦道。


    她还要等孙组长的书,拖拉机相关的书。


    孙组长:“还有借调的事,得开个证明。”他转头叮嘱杜思苦,“明天过来的时候记得带上户口本,农机管理部门那边的申请材料我们厂里有,等会跟书一块给你送过来。”


    “谢谢孙组长。”


    下午。


    顾主任带着大队伍回去,通过的没通过的都要回去。


    没通过考核的回厂里继续工作,过通考核的回宿舍回家拿衣服拿东西,估计得有一阵呆在外头了。


    穿的用的都得带上。


    “小杜,你不跟我们走?”


    “我晚点回去,下午在这边先练练车。”杜思苦说道。


    范苗问:“你练车做什么?”


    “考拖拉机驾驶证。”杜思苦没瞒他们,这事不用瞒,以后迟早会知道的。


    范苗一脸敬意的看着杜思苦:“小杜,你给咱们女同志长脸了!”女拖拉机手,还是他们机修长的,多厉害啊!


    “你要学我以后教你。”杜思苦笑着说道。


    范苗愣了一下。


    她能学吗?


    “我,能行吗?”


    “当然,简单得很,可惜咱们机修厂没自己的拖拉机。”杜思苦觉得可惜了。


    要是有台拖拉机,她可以教厂里其他人开拖拉机。


    小何听得眼睛发亮,“小杜,咱们机修厂有拖拉机,等回去我让我师傅修一修,要是修好了,以后有空你可得教我们开拖拉机。”


    “好,等我拿到拖拉机驾驶证了,就教你们!”


    “一言为定!”


    开车可是门好手艺啊!


    小何都心动得想转行了!


    这小杜真是他的福星啊!


    机修厂。


    杜家老三离开派出所后,又去了趟机修厂,还是找妹妹。


    “小杜不在厂里,早上他们跟机修师傅们出去考核了,要是通过了,以后还有机会评个人先进奖呢。”保卫科的同志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又问,“你不要再留个便条,你之前留的小杜还没来得看呢。”


    当时小杜听到她爷爷来了,赶紧就过去了。


    评个人先进奖!


    杜家老三都懵圈了,老四才工作几天?


    一个月都不到了,怎么还有资格评个人先进奖呢?


    杜家老三又给杜思苦留了一张便条,他把家里最近发生的事说了一下,尤其提到了杜思苦的婚事。


    爷爷说了,以后老四的婚事不急,由爷爷做主。


    这次的信写得特别长。


    杜家老三又走了。


    路上,他在反思,老四这才工作就这么厉害,难道他就这么混日子?


    朱婶(老卫媳妇)说的煤厂的工作,要不就去那?


    铁路家属大院。


    杜爷爷下午串门去了,小唐找着亲人了,他心情好,哼着小曲就走了。


    杜奶奶早上转悠得太久,腿痛,贴了两片膏药,下午在屋里休息,没出门。


    杜母出门了,于月莺找对象这事得开始打听了。


    张婆子消息灵通,杜母想着去张婆子家问问,出门时提了一提罐头,其他两罐麦乳精跟罐头被她放到自个屋里了,柜子一道锁,门一道锁。


    这是好东西,不能轻易吃。


    又洗碗 。


    于月莺真是烦死了,手都洗粗了。


    她到姨妈家就是来当老妈子的吗?


    机修厂。


    传达室,这边有电话。


    技术科长早上已经打过一通了,下午三点,他又过来了。


    上午那通是打到钢铁厂,跟老同学叙了一会旧,顺带提了一下把小孟借调过去的事。技术科长连小孟是哪期发的报刊都记得清清楚楚,那边一查就能查到。


    “老莫,上午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技术科长问。


    “老彭啊,你早上才打的电话,这才过多久?”电话那边一个粗犷的传来,“这事我往上报了,等上面消息呢。”


    “老莫,小孟是个人才,我们市里拖拉机厂也说要他,你这边再拖下去,我可就回复拖拉机厂了,让小孟去拖拉机厂也是一样的。”技术科长说,“行不行,你给句准话。”


    小孟中午又递了辞职信。


    听那意见,那个小庞去小孟家里找他爸妈了。


    没闹,但是家里都知道小庞这事了,鸡飞狗跳的,小孟那意思,只要他还在家,家里就不安宁。


    他要走。


    有句话技术科长没说错,小孟确实有的是厂子要。


    电话那边传来声音,“老彭,我也不瞒你,我们厂这边有个留洋回来的,技术好得很,就是最近吧风气不好,他留洋的事厂里的人都知道。我想着让我们厂这个小宋去你们厂避一避,等风头过了,再让他回来。”


    “留洋的?”乖乖,那可是人才。


    技术科长很想要,但又担心。


    “老彭啊,是这样,他去你们厂,你就对外头说是借调过去的,他留洋这事你别让外人知道,只说是技术工。你们厂子小,只要你把嘴闭紧了,不会有问题的,怎么样?”


    一个换一个。


    都是人才,都各自有各自的麻烦。


    技术科长一咬牙:“行,那技术人员叫什么名实?”


    “宋良。”


    技术科长跟钢铁长的老莫都急着把人才送过去,手续当天就办好了。


    下午。


    技术科长就把小孟找来了,“借调的事办好了,明天就能去,你拿着。”


    小孟的辞职信早就撕了。


    这么快。


    小孟拿着介绍信,仔细的看了一遍,上面的公章签字一个不差。


    这就办好了?


    “晚上回家把东西收一收,明天过去,到了钢铁厂,找老莫,你得叫莫主任。他是钢铁厂二车间的主任,你过去之后他会帮你安排的。”


    小孟拿着介绍信,久久没有说话。


    拖拉机厂。


    杜思苦在这边练车。


    她身边还有个跟屁虫,坐在驾驶室旁边,跟着学开拖拉机。


    这人是孙组长的侄儿,拖拉机相关的书就是他送过来的,一共三本。


    一共送过来的还有申请驾驶证的资料。


    小孙一来就问:“你是小杜吧。”


    “我是。”


    “我叔说让我跟你开车。”


    小孙长得大高个,性子比较憨直,有什么说什么,不会拐弯。


    “行,那你坐在我边上,看我怎么做,你跟着学。”杜思苦同意了。


    她练车,小孙跟着学。


    能学多少算小孙的本事。


    杜思苦练一个小时,休息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她就看会书,劳逸结合吧。


    看书的时候,小孙自己在拖拉机那边摸索,他问什么,杜思苦就回答什么,当然,回答问题的时候杜思苦还是看书的状态,头都没抬。


    她得抓紧时间把这三本书都背下来。


    拖拉机厂的大钟响了五下。


    五点了,得回厂里了。


    “小孙,这书你是哪来的?”杜思苦还有半本没有看完。


    “这是我的书。”


    啊?


    杜思苦愣了一下,“你的?你买的?”


    “对,我叔让我学拖拉机,说要考证,就给我买了书。”小孙老老实实的说。


    他又说了一句,“我叔让我接下来就跟着你,去生产队也跟着,那边男同志多,让我保护你。”


    小杜教他学车,是他师傅。


    他保护师傅是应该的。


    杜思苦有点懊悔。


    早该问的。


    要是知道这书是小孙的,下午开拖拉机的时候,她该好好跟小孙讲解的,真是的。小孙怎么不早点说啊。


    “你这书我能带回去看看吗?”杜思苦道,“我明天还会过来的,早上教你开拖拉机,怎么样?”


    “行啊。”小孙挺高兴,他还说,“我叔说了,这边离机修厂远,等会我们换个小拖拉机,让你开回去,明天再开过来。”


    这句让杜思苦更感动了。


    孙组长大好人啊。


    第36章 036


    小拖拉机再小也耗油。


    再说了,开着拖拉机到机修厂,晚上怎么办?放哪呢?


    谁给看着,万一被偷了呢?


    杜思苦想来想去,觉得开拖拉机回去不妥当。她刚才问过小孙了,一台便宜的拖拉机也要一千多块钱呢。


    "小孙,我看拖拉机就算了,你这边有没有自行车,厂里要是有,借我一辆,我明天骑着还回来。"


    杜思苦问。


    "我家就有!”小孙道,“我去推过来,等会骑车载你回去。”


    "不不不,你借我用一下就行,我明天肯定还回来。”杜思苦说完才发现,有件事没问,“你家晚上用不用自行车啊?"


    小孙家就在拖拉机厂里头,不用自行车。


    只不过,小孙瞧了瞧杜思苦的个头,问:"师傅,我家是二八大杠,那个座挺高的,你自个骑自行车,脚够着着吗?”


    杜思苦黑了脸:“你带过来我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小孙人真实在是真实在,就是话不太好听。


    脚不够着,那就是嫌她腿短嘛。


    说起来,现在的自行车确实更辞职男同志骑,杜思苦心里开始琢磨等生产队的稻谷收割完,回来给自己装配一辆矮一点的女式自行车。


    把中间的大杠去掉,也不用那么高。


    "好。"


    小孙回家拿自行车去了。


    杜思苦趁着这空档,拿出最后没看完的半本书,又看了一会。


    边看边对着拖拉机比划上面的零件部位。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小孙骑着自行车回来了,满头大汗。


    他是跑着回家的,之后一路骑着自行车飞奔过来,骑得特别快,屁股都没挨着坐垫。"师傅,你来试试。"


    小孙从自行车上跳下来。


    小孙家的这个二八大杠挺新的,杜思苦先是把座垫调低了一点,然后推着车到整理车间外头的空地上,开始试骑。


    第一圈不熟练,自行车又重,骑的时候有些歪扭。


    试了两圈之后,上手了,她慢慢的对这二八大杠熟悉了起来,越骑越顺。


    可以。


    小孙发现,他师傅在骑车方面还是挺有天分的。


    自行车一骑就上手了,还会开拖拉机。


    挺厉害的。


    "师傅,那你把车骑回去吧。”小孙把车锁的钥匙给了杜思苦。


    杜思苦停了下来,接过自行车钥匙,把三本书放到前座的车筐里,把鹏子哥的工具箱绑到了自行车的后座。


    然后说道:“明天这些都给你送回来。"


    又问,“这自行车多少钱?”


    “去年买的,一百六十块钱呢。”小孙实话实说,“我妈说给我谈对象用。”家里有辆自行车,处对象的时候去外头兜风都有面。


    一百六十块钱。


    顶杜思苦半年工资了。


    买不起,还是自己想办法把配件凑齐,自己做一个吧。


    杜思苦把‘做自行车’的事放到了自己的必办事中。


    "小孙,那我走了,谢谢你的自行车。"


    "师傅,吃了晚饭再走呗。”小孙指着食堂的方向,“我都闻到饭香了。"


    "不了。"


    等吃完饭,怕是得六点了。


    杜思苦可不敢再磨蹭下去,再拖拖拉拉,天就黑了。


    她身上有钱也有粮票,要是路上饿,找上国营的小饭馆,买点吃的就是了。杜思苦骑着自行车离开了拖拉机厂。


    机修厂,女工宿舍。


    托儿所的冯所长带着信找过来了,总务的小赖走后,托儿所也收到了几封匿名举报信。


    都是嫌庞月虹作风不正,怕她这样品性不端的人留在托儿所,带坏孩子。


    信中强烈要求把庞月虹调走。


    还说了,要是托儿所这边不行动,他们就向更高一级的领导层举报。


    冯所长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


    下午就带上这些介绍信来到了女工宿舍,可庞月虹不在,来了两回都不在。


    冯所长想着庞月虹晚上总得去食堂吃饭,还去食堂跑了一趟,上下找遍了都没找着庞月虹。


    她晚饭都没顾得上吃,又去女工宿舍了。


    这会女工们下班了,宿舍的人多了起来。


    冯所长找了宿管,宿管张阿姨认得她,直接就放进来了。


    "庞月虹在宿舍吗?”冯所长问。


    “这我不清楚,中午好像回过来,下午就不知道了。”宿管张阿姨还真没注意,她指着二楼道,"您上去看看。"


    冯所长上了楼才想起来,还不知道庞月虹住哪间呢,于是随便找了个人问,“同志,庞月虹在哪间宿舍?”


    这巧了,问的正是余凤敏,“你是找庞月虹的,有事吗?你是?"


    "我是托儿所的,姓冯。"


    托儿所啊。


    庞月虹工作的地,明白了,庞月虹的同事。


    余凤敏拿着饭盒,领着冯所长就往里头走,“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了,庞月虹窗帘是拉着的,人应该在里头。"


    她猜的。


    到了庞月虹宿舍外头。余凤敏帮着敲了门,里头没人应,敲了半天,还是没动静。


    冯所长挺失望的。


    余凤敏就说了:“您等会,我下去找宿管阿姨帮你拿钥匙。”声音不小。


    拿钥匙过来把门打开就知道了。


    嘿嘿嘿。


    她就爱凑热闹。


    话音刚落,没一会门就从里头打开了,


    一脸憔悴的庞月虹站在门后,“有什么事吗?”宿舍的人真是没完没了,想好好休息一下都不行。


    "你同事找你。”余凤敏往后一闪,把身后的冯所长露了出来。 "


    庞月虹看到冯所长,小脸颜色都变了。


    片刻,眼泪成串成串的往下掉:“所长,我对不住您,我中午不该去孟家的……”说着没忍住,哭了出来。


    中午她想着小孟家里人都在,就想着趁这个机会把事情说清楚。


    结果不曾想,小孟家里人原先压根就不知道她的事,她这一解释,反将孟家人气着了。


    什么都不肯听了,让她走。


    这事情越办越糟。


    庞月虹以为冯所长是为这事来的,本来她就委屈,看到冯所儿还为孟家出头,心里就更委屈了。


    冯所长道:“你先别哭,我是为工作的事来的。"


    又转头看了看余凤敏,“同志,谢谢你啊。”剩下的事就不麻烦这位女同志了。


    庞月虹带着冯所长进了屋,把关门上了。


    余凤敏把耳朵贴到门上听了一会,门板有缝,能听到一星半点,说是什么信?


    眼看着又有人上二楼了,余凤敏没继续听了,拿着饭盒走了。


    宿舍里。


    "小庞,你自己看看。”冯所长不说别的,直接把信都放到了庞月虹面前。


    屋里光线太暗,冯所长就过去把窗帘拉开了。庞月虹眼睛被光刺激得眯了眯。


    过了一会,才适应。


    她打开眼前拆开过的信,开始看了起来,这越看脸色就越白。


    等全部看完,她的脸都已经没有血色了。


    “所长,这是污蔑!”庞月虹身子摇摇欲坠,“我在托儿所一直以来都是踏实工作,认真负责


    的。我没有干坏事,就是那个小马他一直纠缠我,我什么都没做啊!"


    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好好的婚事没了不说,这工作也快保不住了。


    庞月虹心脏跟被人揪住似的,疼得喘不过气。


    "小庞,你工作是什么样我是清楚的。但是你要明白,这举报的人说了,要是这边不处理,他们往上级举报,事情闹大对咱们托儿所,对你都没什么好处。你还年轻,这人做错事没关系,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冯所长劝着,“你自己好好想想,是继续留在托儿所,还是换个工作环境。”


    "所长,我能去哪?”庞月虹眼含泪花的望着冯所儿。


    不得不承认,庞月虹确实是个美人。


    大眼睛,樱桃小嘴,这哭起来尤其好看,可惜,冯所长看着心疼也没办法。


    工作上的事容不得她马虎。


    “工作的事你只能自己想想办法。”冯所长说,“我这边帮不了。"


    她不想再沾庞月虹的事。


    就当了回媒人,介绍了个对象,她都还不知道怎么对小孟家交待呢。


    冯所长来这一趟,就一个意思:托儿所庞月虹以后是呆不了了。


    冯所长走时,把所有的信都带走了。


    庞月虹在冯所长走后,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失声痛哭。


    保卫科。


    小马从留置室出来了,写了一千字的认错信,吴队长还告诉他,食品厂那边会内部批评教育,记不记过看小马以后的表现。像这次私自攀爬女工宿舍,是不允许的。


    再有下次,小马会被送到派出所,再上这次犯的事,一起算。


    "我不会再犯了。”小马斩钉截铁的说道。


    昨天在保卫科留置室的这个晚上,是他最难熬也是最痛苦的一个晚上。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


    要是机修厂人人不放过他,送他去派出所,告他流氓罪,把他抓了起来


    他该怎么办?


    他家里人以后要怎么活?


    要是没犯案,食品厂还能让他家里人顶他的工作。可他要是进了派出所,这工作只怕是保不住了,更别说让家里人顶替了。


    小马早就后悔了。


    他就不该冲动的,不该仗着身体好就偷偷的到机修厂来,还去女工宿舍。


    那一千字的认错信,小马写得真情实意,每一句都是发自肺腑。


    他绝对不对再犯了!


    至于庞月虹,昨天他见过小孟了,两人聊了一会,小马发现小孟人挺好的,要是庞月虹跟了小孟,以后


    就不担心她受委屈了。


    小马就是有点难过。


    吴队长:“你家里情况跟别人不一样,不要想那些情啊爱的东西,好好过日子,找个踏实的姑娘。"


    别再惦记漂亮姑娘了。


    小马知道。


    可是,他还是有一个小小的小要求:“吴队长,您能不能帮我送封信。"


    他拿出了一封写好的信,是写给庞月虹。


    吴队长脸都变色了。


    小马赶紧说道:“我是跟她先别的,祝她幸福,没有别的意思。"


    "我要检查一下。""您先就是。


    确实是封告别信。


    只不过,信里除了祝福,还有深深的爱意跟含泪的道别。


    真是的。


    吴队长不懂这些年轻人。


    铁路家属大院。


    晚饭跟中午的菜差不多,又多加了一个咸菜跟一个鸡蛋汤。


    中午的浓粥换成了米饭。


    "老三,你一下午去哪了?”杜爷爷问杜家老三。


    "我去找活了。”杜家老三扒着饭,中午随便对付了两口,他是真饿了。说到饿,他想到了爷爷给的饭钱,他把十块钱跟粮票还给了爷爷,“肖叔不肯收,就只拿了三斤粮票。"


    这孩子,怎么送人情都送不明白。


    杜爷爷叹着气。


    明天还得他去肖家一趟。


    “那工作找着了吗?”杜母听见到了,问。


    "在看,”杜家老三想到煤厂的事,便说了,“朱婶说煤厂那边缺人,问我要不要过去,你们觉得这事怎么样?"


    煤厂。


    杜母眉头一皱,“煤厂那边累,这煤灰吸多了,肺容易坏,咱们再找找别的。”朱婶说的?


    老卫媳妇啊。


    好端端的,她怎么会卖老三这个人情?


    杜母看向了杜父。


    杜父端着碗吃饭,像是没看到杜父的眼色。


    杜母哼了一声,又跟老三说:“你别急着答应,你小姑要去找你小姑父,到时候她走了,你接她的班,去冰棒厂工作。"


    冰棒厂工作轻闲,夏天还发冰棒发汽水呢。于月莺听得心里一沉。


    中午那会她就想着姨妈会不会把这个工作机会给她,现在她确定了,在姨妈心里,她到底是个外人。


    好事都轮不到她头上。


    她不能光指望姨妈,她得自己早作打算。


    于月莺扭头看了眼窗外,不知道隔壁家的沈大哥今天回来了没有。


    饭桌另一边。


    杜得敏夹菜的筷子动作一顿,她抬头看了眼大嫂,心生不满。


    哼。


    她就算是找着了更好工资更高的工作,这冰棒厂的名额她都不会便宜大嫂的,大不了卖个好价钱.


    "爸,你说呢?”杜母问杜爷爷。


    杜爷爷听见了。


    他说道:“这冰棒厂的工作太轻闲了,老三不能去,我出去问问,看看谁家有困难,要是"


    "好了,好了,吃饭。”杜奶奶赶紧打断。


    她都猜到老爷子要说什么,肯定是说谁家有困难,把得敏的工作让出去。


    这可不行。


    得敏可不会走,离婚协议都寄过去了,只等小郭那边签字寄回来了。


    杜爷爷就没说了。


    不听就算了,他明天出去转一转,看一看。


    这家里困难的可不少。


    "杜爷爷,我想要这个工作。”于月莺突然开口,她望着杜爷爷,“我想留在城里工作,我爸生病了,家里需要钱冶病。我想着留在城里机会多,要是能多赚些钱,就能让把我爸早点冶好。"


    这话头一开就停不住了,说到了家里的难处,说到了乡里的困难,家里劳力不足,工分难赚。干了一年活,到了年底,倒欠大队钱了。


    杜爷爷知道于月莺家里条件不好,可没想到这孩子家里这么困难。


    为了父亲冶病想留在城里赚钱,真是好孩子。


    杜爷爷听得直点头,转头对杜得敏道:“得敏啊,明天你去冰棒厂跟领导说一声,等你走,就工作顶给这孩子。"叫什么来着?"


    杜爷爷看向于月莺。,


    “我叫于月莺。”于月莺主动说道。


    杜爷爷答应了,这唯一的机会她抓住了!"


    杜思苦骑了足足三个小时,八点半才到机修厂。


    骑自行车还是很辛苦的,感觉大腿后面都磨破皮了,有点疼。


    等晚上看看。


    保卫科看到杜思苦就放行了,还拿了两封信,“小杜,你的信,你哥哥给你的。”一封是今天的,是封是之前的。


    都在。


    "谢谢同志。”杜思苦说话有气无力的。


    "你下午怎么没跟顾主任他们一起回来啊?”保卫科的问。


    这选上的没选上的都回来了,怎么小杜还自个回来了呢?


    "我在拖拉机厂练车呢,”杜思苦道,“这事你可别说出去啊。"


    “拖拉机厂练车?开拖拉机啊?”保卫科的人眼睛都瞪圆了。


    这小杜什么时候学会开拖拉机了。


    要转行了?


    还是要去拖拉机厂工作了?


    于是赶紧问,“你以后还回咱们机修厂吗?"


    “回啊,我就是去开拖拉机帮着秋收,收完粮食就回来了。”杜思苦道,“这事你可别去外头说,咱们自己人知道就行了。"


    "行!”保卫科一听杜思苦把他们当自己人,挺高兴的。


    杜思苦进了厂里,骑着自行车打着哈欠回了女工宿舍。


    自行车推到了宿舍里头,她跟宿管阿姨张说了一声,把自行车放到了空置的杂物室里,锁好。


    这年头自行车可是稀罕东西,没准就有人偷呢。得看好了。


    "还没吃吧。”宿管张阿姨问。


    "路上吃过了,就是拖拉机厂太远了,踩自行车累着了。”杜思苦不饿,就是累,累得不想说话。


    说真的,这一天她就没有闲过。


    鹏子工具箱还得还呢。


    明天事多着呢。


    杜思苦到了宿舍二楼,准备洗洗先睡,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袁秀红也是刚回来不久,刚才去澡堂洗了个澡。


    这会刚躺下来。


    她今天请了假,把爷爷送到火车站后,一路走回家的,她在附近踩过点了。有两个地方挺适合埋箱子的,一个是树林里,一个是防空洞。


    她怕箱子不防水,最后还是选了一个半塌的防空洞。


    她拿着铁锹悄悄挖了一下午,听到动静就停下。


    到天黑才挖好。


    又借了辆三轮车,说要把东西搬到宿舍,偷偷的把箱子放到上面,骑到防空洞外头,费了老大劲才把箱子埋好。


    之后,袁秀红就骑着三轮车回机修厂了。


    明天她得把三轮车洗一洗,再还回去,也就是说,还得请半天假。


    现在袁秀红的两只胳膊酸得都抬不起来。


    挖坑真累啊。


    挖的时候真是提心吊胆,生怕有蛇出来。


    真是辛酸。


    袁秀红看杜思苦脸上的倦色不比她少,于是好心提议:“思苦,你是累了,就去澡堂洗个澡吧。"


    她从枕头底下翻出一张澡票,“我这还澡堂的票。"


    拿着就可以去洗了。


    澡堂关门晚。"秀红,那我就不客气了,回头谢你。”杜思苦想洗个大澡,睡个好觉。


    把防身棍拿上。


    改天弄个小喷壶,往里头装上一点辣椒水。


    嗯,好主意。


    余凤敏不知道去哪了,没见着人。


    小孟坐在火车站。


    他是晚上十点的火车,还有一个多小时。


    他穿得很朴素,家里人说了,坐火车得穿破一些,这样小偷就不会盯上他。


    行李带着了,一些换衣的衣服跟专业书。


    小孟坐在车站的长椅上,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不用面对那些人的闲言碎语,不用担心机修厂的人小声说话是在议论他。不用疑神疑鬼,真好。


    希望钢铁厂那边工作环镜会好一些。


    有了这次的惨痛教训,小孟下了一个决心,以后找对象不能再找同厂的了。


    不然麻烦事没完没了。


    铁路家属大院。


    屋里。


    杜母问杜父:“你说实话,老三那工作有信了吗?”送了酒的,难道白送了。


    杜父半天没说话。


    杜母:“你别不吭声,司炉工对吧。你不说我明天可就自己去打听了。”火车司机的媳妇她是认识的。


    她明天去人家家里,问问。


    "别,”杜父叹气,“我实话跟你说了吧,事没成。"


    "怎么就没成!你可是送了酒的,这工作落谁手上了?”杜母气急。“这工作给了老卫的小儿子。”杜父到底是敢把自己多嘴的事说出来,要是那天没喝酒,工作的事捂住了,这事肯定就是他家老三的了。


    唉。


    喝酒误事。


    老卫家小儿子!


    哼。


    杜母可算是知道老卫媳妇怎么这么好心给她家老三介绍工作了。


    原来是抢了老三的工作,心虚了!


    杜父看杜母那副要杀人的表情,赶紧换把话转到别人身上,“你那外甥女真要留下来?"


    说到这事。


    杜母皱了眉,这事是她没想过的。


    可话都说了,老爷子也答就顾,她是于月莺的亲姨妈,也不好拦。


    再说了,要是有了这工作,月莺说后找对象,估计能找好一些。


    今天她去张婆家了,问过了,本来有好几个条件不错的年轻人,等她一说姑娘没城里户口,张婆子就不接茬了。


    没户口,那还说什么。


    杜父道:“那她以后就住咱们家了?"


    杜母:“冰棒厂有宿舍她可以搬过去。”家里孩子多,老大两口子,老二回来,那都没地方住。


    她肯定是不想于月莺长住的,但是吧,要是过渡的话,她觉得是可以的。


    杜父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是觉得,冰棒厂这工作,悬。


    得敏之前说的是要离婚,要是想随小郭走,早走了。


    这是他猜的。


    杜父也不打算说,说了两边都得罪。


    冰棒工的工作!


    于月莺晚上激动得睡不着觉,她太想夸夸自己了。


    真棒。


    第37章 037


    要单住


    西屋。


    老五迷迷糊糊刚睡着, 又被上铺的动静闹醒了,她用脚蹬了蹬上面的床板:“表姐,你别动来动去的, 你一动我这下面就晃得厉害。这都半夜了,你能不能安静点?”


    她明天还要上课呢。


    于月莺心情好, 也不跟老五计较。


    不过她作为表姐,还是得提点一下老五:“老五, 你也不小了, 在家天天什么活也不干,光等着吃, 姨妈就没让你干点家务?”


    老五一下子坐了起来,“表姐,你倒是管得宽, 我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插手吧。你一个客人,在这住着白吃白喝就算了, 还管东管西的, 你哪来的脸?”


    说她?


    老五还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于月莺没想到老五人小,脾气不小。


    一下子脸上有些挂不住, “我就是教教你,没别的意思。”


    老五:“我有爹妈, 不用你教,你还是管管自己吧。”


    一个平辈, 还摆起了长辈的谱。


    于月莺心里憋屈得很。


    本来,她接下来好好睡觉,不动来动去, 这事也就过去了。


    老五她不是计较的人。


    可于月莺躺了一会, 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 她忽然想到白天杜爷爷把工作给她的事,杜爷爷人好,肯定会帮她的。


    她听姨妈说过,杜爷爷对外人比对家里人还好。


    于月莺心一狠,想着趁这个机会冶冶老五,于是翻来覆去更得更加厉害。


    床晃得更厉害了。


    老五刚刚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她不明白上铺的表姐是发了什么疯。


    大半夜的不睡觉,折腾她有意思吗?


    想干嘛?


    老五掀开被子下了床,摸黑把门打开,找到火柴,把油灯点燃了,然后拿着油灯去敲了杜爷爷的门。


    “爷爷。”


    老人家觉浅,听到是老五的声音披上衣服就出来了,“怎么了这是?”


    老五:“爷爷,我想住校,明天我就搬到学校去,你给我点生活费。”


    她妈现在穷得很,爷爷有退休金,钱多。


    “好好的,怎么要住学校啊?”杜爷爷不乐意了,“学校条件艰苦,你去哪住得惯吗?”


    在家多好,有吃的有喝的,不用操心别的,好好学习就行。


    老五:“我不想跟表姐住,她天天在上铺不知道搞什么,一到半夜就我就被晃醒了。还说我在家不做家务,我招谁惹谁了?”


    “你表姐不像那样的人啊。”杜爷爷道。


    这小于说话轻声细语的,白天不是洗衣服就是洗碗,挺懂事的一个孩子啊。


    老五:“爷爷,姑姑那冰棒厂不是分了房子吗,我记得还空着吧,我想去住。”单位的房子,只要一直冰棒厂工作,就能一直住下去。


    杜爷爷还真想了一下,不过不行,“你一个姑娘家,一个人住外头,不好。”


    还小呢。


    不安全。


    老五:“那这样,让我三哥去住,我住三哥的屋子。我不管,我要一个人住一间屋子!”就是不想跟人一起住了。


    老三去住啊。


    杜爷爷觉得可以,“她,明天我让你三哥把冰棒厂的屋子收拾一下,弄好了就让他搬过去,你就住他的屋子。”


    老三不小了,以后找对象也得有个屋子,这样挺好。


    东屋。


    杜母心里烦心事多,老五在外头喊爷爷的时候她就醒了。


    醒了她也没出去。


    把门打开了一条小缝,贴着耳朵听了一会,好在那边声音不小,这边开着门缝能听清。


    老五说于月莺嫌老王不干家务的时候,杜母心里就有些不高兴了。


    杜母一直很疼这个小的。


    老四跟老五就隔了三岁,老四从小就干活,老五不一样,在家招人喜欢,处处宠着,是家里开心果。


    再说这会。


    杜母听到老五说要去小姑子冰棒厂分的宿舍住,差点笑出声。


    等听老爷子决定让老三搬过去时,捂着嘴,眼睛都笑眯了。


    她家老五旺她!


    好孩子!


    就几句话就给老三赚了一套能住的房子,以后老三结婚可就有地方了。


    老五要到了能自个住的屋子,心情好了,拿着油灯正准备回西屋去。


    今天就勉强对付一晚上好了。


    这时,于月莺突然就抹着泪出来了,“老五,对不起,我就是睡不好,不是故意吵醒你的。我知道你不欢迎我,你放心,我以后肯定听你的话,不会惹你生气。”


    这话是当着杜爷爷的面对老五说的。


    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老五脑子一动:“没事,刚才爷爷说了,以后冰棒厂的工作让我接班,过了年我都十六了,不差这几个月。”


    什么!


    于月莺装不下去了,也顾不上抹泪了,猛的抬起头:“不可能!”


    晚上才说把工作给她的!


    她巴巴的看向杜爷爷。


    杜爷爷还真想了一下,“老五啊,这冰棒厂不如铁路稳定,你嗓子好,我是想着等以后毕业了,让你进铁路当播音员。”工作体面又轻松。


    他早就给老五想好了去处。


    进铁路当播音员。


    这是实打实的好工作,不管给谁都是抢破头的好工作。


    于月莺吸呼都急促了。


    冰棒厂一年能赚不多少不确定,但是铁路,这是国家的机关,实打实的铁饭碗。


    铁路不光有福利房,还有铁路医院,几乎能全报销。年底还有种种福利,发米发油,发布票……


    老五听到杜爷爷的话,愣了一下:“爷爷,我姐你怎么不给安排当播音员啊?”


    她姐六月到九月,一直没工作,在家抢着干活,生怕被说是吃闲话的。


    那会爷爷怎么没说安排工作?


    杜爷爷:“老四声音不如你。”播音员这活他觉得老四干不了。


    不是那块料子。


    就算是送到铁路播音室,以以前老四那胆子,也会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她现不是找着工作了吗。”


    杜爷爷说道。


    老四从小就向着杜母,跟他们不亲,看到他就跟老鼠看到猫似的,杜爷爷孙子孙女多,老四又是中间的,也没多关注。


    要不是这次老四那发癫的言论,杜爷爷还真没把这个孙女放在心上。


    老五明白了,爷爷就是偏心眼。


    长辈都这样。


    老五也没法子。


    她姐现在找着工作了,再跟爷爷说这些有的没的也没什么意思。


    不想了,“爷爷,我要吹灯了。”老五说道。


    杜爷爷也困了,“小于,你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他转身回了屋。


    老五吹了油灯,回屋睡觉去了。


    耶,明天她就能有一间自己的屋子了!


    于月莺在黑漆漆的屋里站了好久,这才明白,这个家姓杜,不姓于。


    杜爷爷是老五的亲爷爷,不是她的。


    机修厂。


    杜思苦抱着搪瓷盆去了澡堂子,衣服跟肥皂都在盆子里,澡室子不算特别远,这一路过去都有路灯。


    还有零零星星去泡澡的人。


    杜思苦到了后,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要不是时间太晚了,她还真想再泡一泡澡。


    洗完澡,就着这边的干净自来水把衣服搓了。


    她把洗好的干净衣服放到盆子里,回宿舍去了。


    衣服晒在二楼宿舍外面的晾衣绳上,明天早上就能干了。


    杜思苦抱着搪瓷盆回了206宿舍。


    门关着,一推就开。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呢?”余凤敏朝门口的杜思苦说道,她这会已经躺下来了。


    杜思苦打着哈欠:“回来拿东西,明天就走,去拖拉机厂。”


    “我听今天回来的人说,他们明天是去农机二厂啊?”余凤敏纳闷呢。


    她师傅也是去农机二厂。


    杜思苦:“总务那边另安排了工作,他们看我会开拖拉机,让我帮着生产队去收稻谷。说是快的半个月回来,慢的话一个月。”


    这事她肯定不会瞒余凤敏的。


    “你会开拖拉机?”余凤敏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刚学会的,下午在拖拉机厂练了一下午呢。”杜思苦早就想好理由了,“我学东西快。”


    对。


    余凤敏点头,杜思苦在学校成绩一直不错。


    这介绍信就是特意给优秀的学生开的。


    这边熄灯了。


    杜思苦点了蜡烛,就着烛光,把三哥的信拆开看了。


    爷爷让小姑去找小姑父?


    去农场?


    表姐最近改变很大,在家干活了。


    爷爷让家里不要管她的找对象的事。


    杜思苦点点头。


    好事。


    之前三哥前一封留的口信,现在没什么用了。


    杜思苦拿出纸笔,给三哥写了一封回信。


    她在机修厂这边很适应,最近出差了,有过一段才能回来,要是有事情,可以找她同宿舍的余凤敏。


    她还学会了开拖拉机,以后三哥要是想学,她教三哥。


    杜思苦边写边想,要是三哥学会开拖拉机,以后可以去开拖拉机,工资可不低呢。


    她还详细的写了怎么获得拖拉机驾驶证。


    她还在上面附上了拖拉机考试需要的书,就是小孙拿给她的这三本。


    信越写越长。


    “思苦,明天天亮再写吧。”余凤敏看这蜡烛都烧了一半了。


    干嘛摸黑写信啊。


    “明天早上我事多着呢,”杜思苦头都没抬,“我要去车间,把鹏子哥的工具箱还给他,还得去食堂,多买几个馒头。”


    路上吃。


    最好还要去趟供销社,买一些防蚊虫的东西。


    “慢慢来呗,我觉得你这进度是不是有些太急了?”余凤敏问。


    杜思苦终于把信写完了,收了笔,把信交给余凤敏,“事情多嘛。这信是写给我三哥的,我明天中午帮我买个信封邮票,寄到我家里,让三哥收。”


    说着开始掏钱。


    “我明天还要请半天假,你家在哪,我帮你送过去。”袁秀红突然出声。


    杜思苦跟余凤敏还以为她睡着了,吓了一跳。


    “铁路家属大院,你知道这个地吗?”


    “知道,我爷爷以前就是在那边工作的。”熟得很,袁秀红还去铁路卫生所帮爷爷搬过东西呢。


    “我在就在那边。”杜思苦报了门牌号,“你送到我家,送给我三哥,大名叫杜全。”


    说到这。


    杜思苦叮嘱道,“信得交到我三哥手上,要是家里只有女的,你就把信带回来。”


    老五明天肯定在学校。


    她妈,一定会看信的。


    表姐,会偷偷看信的。


    其他人,不靠谱。


    “好。”袁秀红记住了,铁路家属大院,杜家,找杜全。


    这信只给杜全,不给别人。


    杜思苦走过去,把信交给了袁秀红,“秀红,以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说!”这是袁秀红帮她的第二个忙了。


    袁秀红抬手把信接了过来,她笑了笑:“顺手的事。”


    膏药味。


    有些熟悉啊,杜思苦仔细一看,袁秀红的胳膊上贴了两贴膏药。


    草药味很重。


    “秀红,你这膏药哪来的,还有吗?”杜思苦问,“我接下来要去生产队,除了收稻谷,可可能还要帮忙干农活,你这膏药要是有多余的,借我两片。”


    先备着。


    杜思苦琢磨着还要去趟药店,买点消炎退烧的药。


    只见袁秀红放好信,弯腰从床底下拖出了一个小箱子,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一打膏药贴,拿了十贴出来,递给杜思苦:“记得用东西包好,不然药味就散了。”


    杜思苦没问多少钱,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塞到袁秀红手里,然后接了膏药贴。


    “杜思苦,你把钱拿回去!”


    不拿。


    杜思苦:“我总不能老白拿你东西,你收着。”


    膏药用旧布包好,放到行李里头,明天带走。


    “这膏药不值这么多钱,那你先拿一块回去。”袁秀红急道。


    自己家做的,都是山上采的草药,没多少钱。


    杜思苦:“你先收着,记账。”


    回床铺,躺下,不到片刻她就睡着了。


    余凤敏的床跟杜思苦的床是着她,她调过头,到杜思苦这边一看,哟,睡着了。


    蜡烛还没吹呢。


    余凤敏起来:“秀红,她睡着了。”


    一块钱,明天再说吧。


    余凤敏把自己的手电筒拿出来,悄悄塞到杜思苦的行李包里,再紧紧系上。


    乡下地方,手电筒还是带去好。


    对了,蜡烛跟火柴是不是也要备上一些?


    余凤敏下床吹了蜡烛。


    次日。


    袁秀红早早就起来了,这胳膊贴了膏药,早上起来不酸不痛了。


    还是家里的配方管用。


    袁秀红撕下膏药贴,换了两片新的,看杜思苦跟余凤敏还没醒,她拿着杜思苦的信,她轻手轻脚的出门了。


    刚出来,就看到一脸大包小包的庞月虹。


    这是要走?


    袁秀红看了两眼,什么都没问,直接下楼了。


    庞月虹昨天想了一晚上,觉得她今天还是得去找小孟谈谈,至于行李,她准备搬到托儿所去。


    冯所长越想让她走,她就是不走。


    她就认一个件事,想让她走,可以。


    但是得把她的新工作给安排了,不然她凭什么走?事是小马的犯的,婚是小孟退的,她是受了牵连,怎么能说是她作风不正!


    这年头,不想过苦日子就是错了?


    她不认。


    庞月虹慢慢的往托儿所走。


    另一边。


    袁秀红先去着了食堂,买了包子,还吃了足足两个。


    等会她要骑三轮车回家去,很费体力。


    吃完东西,袁秀红去了仓库,她的三轮车昨天晚上锁到仓库了,她有钥匙,这会趁着大家没上班,把三轮车拿出来。


    之后,袁秀红就留了请假条,离开了机修厂。


    女工宿舍。


    杜思苦起来后,跟余凤敏先去了食堂,这会只有粉条包子跟菜包子,一样买了二个,她又买了四个馒头。


    素包子吃两个,剩下的六个放到行李里面,等会路上吃。


    从食堂出来,杜思苦跟余凤敏就分开了。


    杜思苦宿舍拿了工具箱去一车间了,她得把工具箱还给鹏子哥,她少说有半个月回不来呢。那时候鹏子哥的手早好了,没工具箱,这活都不好干。


    “鹏子这会在家吧,主任给了他两天假,你去她家看看。”车间的人说。


    今天一车间有一半人的兴致都不高。


    能高吗?


    昨天都被淘汰的都回来了,昨天通过的这会已经去总务那边集合了。


    “小杜,你不是通过了吗?不跟他们一起啊?”有人发里发酸,问道。


    “我新来的,技术不行,靠队伍带着过关的,这次就不去了。”杜思苦道,“不过给我另安排了一个简单的活。”


    车间被淘汰的那批人一听杜思苦去不了,不知怎么的,这心里一下子舒服了。


    他们就说嘛,这小杜新来的,在这边工作都没一个月,怎么还比他们这些老员工强呢?


    “小杜,别灰心,这次不行,咱们下次再来!”


    “对,咱们又不是只有这个比赛。”


    杜思苦:“咱们加油。”


    OK!


    这样一来,以后在车间就不会有人为难她了。


    大家一样的去不成啊。


    余凤敏去了趟供销社,“同志,我要十根蜡烛。”一根一毛钱,十根就是一块钱,不贵。


    又买了两盒火柴。


    还买了瓶风油精,四毛钱。


    买好东西。


    余凤敏赶紧回了女工宿舍,一瞧,杜思苦的东西还在呢。


    她把买的东西一股脑的塞到杜思苦的行李里头。


    她就不等了,给杜思苦留了一张纸条,蜡烛、火柴、风油精都给买好了。


    不贵。


    让杜思苦放心用。


    余凤敏可不傻,杜思苦勤奋又肯吃苦,现在连拖拉机都会开了,以后前程看得见的。她爸说过,朋友之间要相互帮衬,尤其是这种以后看着能一飞冲天的朋友,更要好好的把握住。


    朋友之间就要相互亏欠,有来有往嘛。


    余凤敏哼着小曲走了。


    铁路家属大院。


    饭桌上。


    于月莺一改昨天的模样,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比于月莺更难受的是杜得敏。


    “爸,那是单位分给我的房子,为什么让老三去住?”杜得敏心情糟透了,早上刚上桌,杜爷爷就宣布了这个坏消息。


    杜爷爷道:“确实是你的房子,你要是搬去住也行,你那间屋子就给老五住。”这样也行啊。


    杜得敏不想搬。


    在家里住着,饭有人煮,衣服有人洗,文秀有人管。要是去了冰棒厂那边,凡事都得她亲力亲为了。


    小郭又不在,她哪干得了这些粗活啊。


    杜得敏不想搬,也不让别人住她的屋子,于是望向了杜奶奶:“妈,你看爸。”


    杜奶奶道:“这事以后再说,先吃饭。”


    又是这句话。


    和稀泥呢。


    老五:“奶奶,晚上我睡不好,我想一个人住。要是家里挪不出屋子来,我就去住学校。”


    她不管,她就是要一个人住。


    这小祖宗。


    杜奶奶瞧了眼于月莺,要是没这亲戚,现在就没这档子事。


    杜母低头吃饭,不停的往下压嘴角,生怕别人看到她脸上的笑。


    老五态度很坚持,今天她要是没有自己的屋子,等会她就让老三她把被褥搬到学校宿舍去。


    就今天!


    “得敏,你占着屋子做什么,你以后要去小郭那。文秀在这住着挺好,冰棒厂那屋子就给老三住,就这么定了!”杜爷爷拍板。


    老三那屋子让给老五住。


    至于于月莺,过一阵就搬出去了,杜家人都不觉得于月莺能在这边住上半个一年的。


    又不是这家的人,迟早要走。


    杜得敏委屈得眼泪直往下掉,“爸,我可是你亲女儿,你怎么老向着别人。”气得很。


    杜爷爷脸沉下来了:“你哭什么,你都四十的人了,还跟老五计较。老五还小,她是你亲外甥女,你一点当姑姑的样子都没有!”


    四十的人了,动不动就哭。


    像话吗!


    机修厂。


    杜思苦顺着地址找了过来,这是鹏子哥家吗?


    是个红砖的平房,外头有一片空地,牵着晾衣绳,晒着一串的绿色衣服。


    好眼熟的布料。


    杜思苦认出来了,这是从纺织厂拿回来的布料。


    应该是这。


    “鹏子哥。”杜思苦在外头喊了一声。


    第38章 038


    出发!


    有人吗?


    杜思苦等了一会, 没见人出来,提着工具箱到了平房门口,敲了敲门。


    “有人在吗?”


    就冲那纺织厂的绿色布料的衣服, 这里绝对是鹏子哥家。


    门开了。


    鹏子哥从屋里走了出来,他看到杜思苦, 瞧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杜思苦把工具箱递了过去,“送这个的。”


    她道, “顾主任交给了我一个任务, 估计得十几二十天才回来,我怕您急着用工具箱, 就给送了过来。”


    鹏子哥右手受伤,左手接过了工具箱。


    “鹏子哥,您手没事吧。”杜思苦看上面绷带缠得很多, 有些担心。


    “没事,就是最近一段时间不能沾水, 不能干活, 每天得过去换药。”鹏子哥有些难受,这次本来有机会评个人先进奖的, 因为这手伤,白白错过了。


    本来他心里就难受, 家里媳妇还跟他吵。


    “那你听医生的,就好好养着。”杜思苦道, “等会我还要去拖拉机厂,我就先走了。”


    挥挥手,走了。


    鹏子哥看到杜思苦走远, 收回目光, 正准备把工具箱提进屋, 却看到了外头晾衣绳上的一串绿色衣服,都把绳子给挂满了。


    他脸色僵硬了。


    小杜刚才肯定看到了。


    他想追上去解释,可这会小杜已经走得看不到人影了。


    下个月发了工资再赔钱吧。


    鹏子哥闷闷的提着工具箱回了屋。


    技术科。


    一到上班的点,庞月虹就过来了。


    她找小孟。


    小孟就算躲着她,也得来上班吧。


    “小孟辞职了,不在咱们机修厂干了。”技术科长告诉庞月虹。


    庞月虹不相信。


    昨天她还看到小孟了,今天小孟就辞职了?


    这手续没这么快的。


    庞月虹真诚说道:“科长,我是真想跟小孟说清楚。我保证这次说清楚,以后就不纠缠他了,您帮我一个忙,行吗?”


    “小孟真不在这。”技术科长昨天还觉得小孟走得太急,到今天一看,这还真走对了。


    瞧小庞这架势,找不到小孟不罢休。


    “科长,您是他领导,肯定是帮他说话的。这次厂里的流言都是冲着我来的,我自问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平白被退了婚,我这心里过不去。”庞月虹直接挑明了,“反正,不见着小孟我是不会走的。”


    冯所长那边要磨,小孟这边也不能放。


    小孟家条件更好,想退婚可以,拿出诚意来。


    庞月虹在机修厂名声反正也毁了,这会破罐子破摔,反正,他们那些人不给个交待,不出点血,她是不会轻轻放过去的。


    不是她心狠,她要是这么灰溜溜的走了,以后可就什么都落不到了。


    人生长着呢,她下半辈子怎么办?


    家里难道能养她?


    庞月虹可不想看人脸色过活。


    铁路家属大院。


    老三早上在饭桌上,听到爷爷说让他搬到冰棒厂的空屋子,一个人住。


    还有这样的好事。


    老三心里挺高兴的。


    搬出去挺好的,家里这些闹心事眼不见心不烦。


    吃完饭老三就收拾好了东西,等着小姑给钥匙。没想到小姑吃完饭人就不见了,屋里也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去冰棒厂上班了。


    杜家老三找到杜爷爷,“爷爷,小姑没给钥匙。”


    杜爷爷往小姑屋里走,这门还给反锁了。


    家里还有多余的钥匙,都是杜奶奶收起来放着的,杜爷爷去找杜奶奶,没找着人。


    这母女俩肯定是一块走的。


    杜爷爷只能自己去屋里找钥匙。


    老三帮着找。


    这一找,就把杜奶奶从杜母那拿的存折给找出来了,正准备放回去,院子外头传来了一个姑娘的声音:


    “请问杜全在家吗?”


    杜全,正是杜家老三的大名。


    谁找他?


    邮递员吗,是不是寄给二哥的东西那边收到了。


    不对啊,二哥那边就算收着东西,回信也没这么快啊。


    杜家老三赶紧往起来往外走,走到门口才发现存折忘了放回去,怕被他妈看到,只好往兜里一塞。


    到了院子,看到院子外头站着一个斯文秀气的姑娘,正往这边看呢。


    杜家老三认了半天,发现没见过这姑娘,再说这姑娘身上也没带邮包,不像是快递员。


    他问:“你是?”


    “你是杜全吗?”来的正是袁秀红,她是骑着三轮车过来的,等把信送了,再回家去。


    这样省事。


    “我是,有什么事吗?”杜家老三问。


    是就好。


    袁秀红仔细看了一下杜全的骨相,跟杜思苦有些像,应该是一家人。


    她松了口气,“能借一步说话吗?”


    院子里头有个姑娘正往这边探头探脑的看呢。


    袁秀红可没忘记杜思苦说的,信只能交给杜全,要是别人就不给。院里那姑娘肯定不在给的范围之内,说不定不让姑娘知道更好。


    袁秀红带着杜家老三往外走,边走边小声说,“我是杜思苦的宿舍的室友,这是她交给你的信,我顺道带过来的。”


    说完把信递给了杜全,“这信她说只让你一个人看。”


    机修厂的?


    杜家老三接过信,心里有些惊讶,眼前这姑娘斯斯文文的,不像机修工啊。


    竟然是机修厂的。


    杜全把信塞进怀里,等会再看。他邀请袁秀红去家里坐坐:“你大老远过来,进屋喝口水吧。”这三轮车的轮子都有泥了。


    估计骑了不少路。


    袁秀红笑着摇头:“不了,我还有事呢,就半天假,下午还在回厂里。”


    时间紧。


    杜全:“我家里有打气筒,要不要用?”这三轮车的车胎好像气不足了。


    过了一会。


    杜全从家里把打气筒拿了出来,顺便把三轮车推到院里的自来水管下面,拿出刷子帮把三轮车车胎上的泥仔细刷了一遍,“气孔有泥,不好打气。”


    顺便把车子底下沾泥的地方都给擦干净了。


    “不用……”袁秀红的话说晚了。


    杜家老三手脚麻利的把三轮车洗干净后,又把三个轮子打足了气,这才把三轮车还给袁秀红,“气打好了。”


    杜爷爷从屋里打开了一瓶罐头,拿了出来,“是小袁吧。”


    认出来了,老袁他孙女。


    这姑娘以前在放学去卫生所的时候,安安静静的躲在角落里看书,写作业,不吵不闹的。


    袁秀红扭头一看,见是杜爷爷,很是惊讶,“杜爷爷?”


    他爷爷跟杜爷爷是老棋友了。


    她见过两次 ,以前听爷爷说过。


    杜爷爷笑着把罐头塞到了袁秀红手里:“拿着。”


    又问,“你爷爷最近去哪了?”


    “我爷爷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好,家里人接了回去,在家休养。”袁秀红想把手里的罐头还回去,罐头是稀罕东西,这怎么好意思啊。


    她真没想到,杜思苦竟然是杜爷爷家的人。


    “进屋坐,别站在这。”杜爷爷热情得很。


    杜家老三看袁秀红不自在,便过来道,“爷爷,她还有急事呢,下回有空再聊。”说着便把三轮车推到了门口,朝袁秀红使了个眼色。


    袁秀红赶紧过来,把罐头递给了杜家老三,然后骑上三轮车,“杜爷爷,杜全大哥,那我就先走了。”


    赶紧骑着三轮车走了。


    她怕再聊下去,杜爷爷就该问她爷爷搬去哪了。


    这可不能说。


    杜家老三看着手里的罐头,满的,刚才那小袁姑娘一口没喝。


    杜爷爷怪杜家老三:“你看你,好不容易有个姑娘上门找你,你怎么还把把送走了。”这小子木愣愣的,以后可怎么找对象啊。


    说着,拿了一串钥匙给杜家老三,“你试试哪个是你姑屋里的钥匙。”


    杜爷爷背着手出门了。


    小肖昨天帮了忙,他得去一趟,把人情给还了。


    杜家老三拿着钥匙回了屋,他没急着拿钥匙开门,先回了自己屋,把门一锁,然后拿出老四的信,看了起来。


    信很长。


    开拖拉机,考驾驶证。


    杜家老三默默的念着这几个字,当司机可是个好职业,这比去煤厂强。老四的信上仔细的说了要读什么书,怎么报名怎么拿驾驶证。


    写得特别细。


    杜家老三越琢磨越觉得这事好,等会他可以去图书馆看看有没有这三本书。要是图书馆没有,只能去书店买了。


    于月莺看杜爷爷出门了,杜家老三也走了。


    姨妈一大早跟老五一起出门了,提了菜篮子,说是去买菜。


    这会家里就于月莺一个人。


    她看着桌上扭开盖没人动过的桔子罐头,她拿了盖子给盖上,然后拧紧。这样就看不出来拧开过了。


    她回屋照出自己的小镜子,往嘴上抹了点胭脂,瞧着太红了,又用方巾擦了擦。


    这样嘴唇上的颜色就正好了。


    于月莺收起小镜子,拿着罐头,出了院子,往隔壁家走去。


    “刘姨在家吗?”


    于月莺在沈家外面轻轻喊了一声。


    机修厂。


    杜思苦从鹏子哥那边回来,又去了趟总务,顾主任一早就领着大队伍走了,这会总务只有小赖在。


    “你能不能帮我开个介绍信。”


    小赖问:“哪种的?”


    “能下乡的,能开拉开机的,又多几种。”杜思苦说,“拖拉机厂那边虽然答应帮着办,但我觉得还是咱们自己厂办一个更好。”


    双重保险。


    小赖瞅着她:“这边可不是什么介信绍都能开的。”


    “那你就开个能开的。”杜思苦说。


    类似的就行。


    小赖道:“咱们机修厂在下头生产队有服务点,这样,我给你去服务点的证明信。要是有事,就去机修厂那边的服务点。”


    “好。”


    杜思苦觉得行。


    又问了生产服务点的名字,说是在大兴生产队那边。


    小赖一共给了杜思苦两封信,一封服各点的工作介绍信,另一封则是证明杜思苦是拖拉机手的证明信。


    小赖再三强调:“拖拉机那封信,轻易不要用。”


    要是没遇上事,就别拿出来。


    “我知道!”杜思苦心里有数。


    有件事她还想麻烦一下小赖,“你这边有水壶吗?”昨天骑了三个小时的车,渴死了 。


    “水壶啊,这没有。”


    “我是为咱们厂里出差,这出行的东西就没有多的吗?”杜思苦觉得厂里不会这么穷。主要是她穷,要是她有钱,肯定就买一个水壶了。


    可惜没有。


    也没工业劵。


    “供销社肯定有,要不这样,我去给你买一个。”小赖算着账。


    水壶最便宜五块钱,要工业劵。


    杜思苦一听供销社便宜的水壶只要五块钱,立刻说:“你借我一点工业劵,等我下个月发工资了,我还你。”


    去生产队收割说是包吃包住,不花钱。


    五块钱她还是有的。


    而且下个月她有两份工资。


    有钱!


    “行了,我去给你买一个,等会大门口见。”小赖道,“钱肯定是要还的,这工业劵你先欠着。”


    那杜思苦就不客气了。


    下个月还钱。


    不过,工业劵,“下个月咱们厂发工业劵吗?”


    “不知道,不过年底总会发的。”小赖让她安心。


    到年底,什么福利都有。


    小赖锁了总务办公室的门,跟杜思苦一块往外走。


    小赖想一件事:“这才两天没见,你怎么就学会开拖拉机了?”


    顾主任回来说的。


    小杜去拖拉机帮忙的事,小赖是知道的。


    “看着方叔开拖拉机学的。”


    杜思苦道,“不难,要是厂里有闲置的拖拉机,回来我教你。”


    “一言为定。”小赖立刻道。


    这好手艺谁不学谁是傻子。


    学好拖拉机,以后说不定还能开大货车呢。


    开车的道理都是通的。


    “拉钩。”


    真幼稚。


    小赖直接把小指头递了过去,“咱们可说好了。”


    “放心吧,厂里想学拖拉机的人多的很,到时候我一块教。”杜思苦琢磨着,到时候寻个私,把她三哥给弄来,一块学。


    到了叉路口,该分头走了。


    小赖去供销社,杜思苦回宿,该拿行李走了。


    到了女工宿舍。


    杜思苦看到了余凤敏留的字条,蜡烛,风油精,还有火柴,都给买了放到了行李里头了。


    哪用得上十根蜡烛。


    杜思苦心里笑着想。


    行李再清一遍,衣服得带着,肥皂得带着,盆子得带着,生活上要用的东西都不能落下。


    铝饭盒跟筷子也得带着。


    昨天借的三本书,看完了,背熟了。


    拿上了,等会到了拖拉机厂还给小孙。


    吃的,都带上了。


    膏药也在,她还带了薄床单,以及之前从纺织厂弄来还没来得及洗好的布。


    都带上。


    没别的了。


    东西多不要紧,到时候系到自行车的后座。


    杜思苦扛着行李下了楼,找张阿姨要了钥匙,去了一楼的杂物间,把行李系在自行车的后座上,然后把自行车推了出来。


    路过宿管窗口的时候,她拿出了一根蜡烛,递给了张阿姨,“张阿姨,我走了。”


    张阿姨道:“这蜡烛你拿去用,我这不缺。”又问,“去哪啊?”


    杜思苦道:“出差。我有蜡烛,挺多的,凤敏帮我买了十根,要是以后不够用了,你再找您借。”


    张阿姨把蜡烛收了回去。


    杜思苦笑着挥手,推着自行车出门了。


    去拖拉机厂得骑整整三个小时呢,先去大门口跟小赖汇合吧。


    不知道水壶买好了没有。


    水壶买好了,还是个军用水壶,十块钱呢!


    不光水壶买了,还把里面洗了一遍,装了温开水,小赖做事就是心细。


    备得妥妥的。


    十块钱啊。


    杜思苦心疼了一下,不过没事,她下个月工资高。


    她都想好了,等跟着拖拉机厂的人去了生产队收割,再苦都要忍下来,毕竟少则三十块钱,多则五十块钱呢。


    比她在机修厂的工资都高!


    小赖看着杜思苦自行车后座那包得跟小山似的东西,纳闷了:“就出去一趟,也不到一个月,用得着这么多东西吗?”


    这跟搬家似的。


    “不知道,先拿上再说。”万一有用呢。


    杜思苦也没出去远差。


    再说了,生产队条件比厂里更艰苦一些,万一什么都没有呢?


    要是得花钱买,她可拿不出多余的钱来。


    就算是这个月发的五块钱工资,她手里的钱可不多。


    行李鼓鼓的,机修厂的小门还出不去,保卫科的同志还把中间的大门给杜思苦打开了。


    “谢谢同志。”


    杜思苦骑上自行车,大门离开了机修厂。


    后来传来了小赖的声音:“好好干!”


    “我会的!”


    江市,钢铁厂。


    “宋良。”


    “主任。”


    “是这样的,咱们厂里最近有些人行为有些过激了,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给你找了一个机修厂,你过去避一阵。”二车间的莫主任递给了宋良一封介绍信,“那边技术科的科长跟我是老熟人了,姓彭,你到了机修厂之后事去找他,他给会给安排的。”


    宋良是去苏联留过洋的,是他们钢铁厂好不容易从上头抢回来的人才,本来天大的好事。可到了今年六月之后,倒成了祸事。


    宋良在钢铁厂这两年,改进了厂里的设备,提高了机床的效率,干得挺好的。


    偏就有些人揪着宋良留洋的经历不放,说他的身份可疑。


    钢铁厂肯定是想保宋良的。


    可惜那些年轻人火气冲,跟不要命似的,他们护得了宋良一次,二次,三次……但不能保证每一次都能护住。


    宋良坐在椅子上,接过信,久久不语。


    去了机修厂,情况就会好吗?


    车间主任道:“别担心,机修厂那边环镜没咱们厂这么复杂,你去了之后别提留洋的事。”他声音小了些,“老彭会帮你的,到时候你就当是一个普通的技术员,不会有人盯着你的。”


    宋良点头。


    车间主任又道:“那边送了一个技术员过来,咱们调一个过去,这是正常调动,你不要有压力。”


    “主任,我知道了。”宋良站了起来,“我去火车站买票。”


    “票已经给你买好了。”车间主任递了火车票过去,“这是你的工资,还有年底的奖金,今年的粮票,布票,都在里头了。等你到了机修厂,工资会低一点。没事,以后咱们厂会补给你的。”


    机修厂的平均工资比铁钢厂低,要是去了那边,开给宋良的工资太高,会引人注意的。


    不好。


    宋良现在要做的,就是低调。


    “主任,那我走了。”


    “我就不送你了,东西也别带了,就放着,去了那边再买。”车间主任说道。


    刚才他给宋良的钱有大几百呢,够重新置备生活用品了。


    宋良回了宿舍,带了一些换洗的衣服,他贴身用的东西全部装上了。


    他有个行李箱,是留洋的时候带回来的。


    他拿着箱子,没去火车站,而是去了客运站,买了去阳市的大巴车票。


    铁路家属大院。


    沈家。


    刘芸纳闷的看着于月莺,黄姐的这个外甥女到她家坐了半天了,也不说有什么事,提了瓶罐头过来。


    再就是抢着帮忙扫地。


    这是想干什么?


    “小于,你是有什么事吗?”刘芸问。


    于月莺轻轻摇了摇头,“刘姨,我没事。就是家里没人,我想在这陪你聊一会。”


    她是过来刷刘芸好感的。


    多见几次,刘阿姨对她的印像就好了。


    正说着,杜母一脸笑意的买了菜回来了。


    “黄姐。”刘芸喊了一声。


    杜母过来了,一看于月莺在沈家院里,愣了一下,也没说什么。


    她看向刘芸:“小刘,怎么了?”


    刘芸道:“没事,我早上看到你家老三进进出出的搬东西,是去哪啊?”这是找着工作了?


    提这这事杜母就乐了,“是搬到冰棒厂的那个房子去,我小姑子不是想住家里吗。老五她想一个人住一个屋子,她爷爷也是宠她,叫老三把屋子让出来了。”


    这不,老三就搬到冰棒厂的屋子去了。


    白得了一个便宜。


    这屋子住久了,谁知道是谁的。


    刘芸听着也笑了,“早上我还看到个秀气的小姑娘来找你家老三呢,那姑娘斯文得很,有一股子书卷气,看着就是好孩子。”


    看着就好相处。


    还有这事呢?


    杜母完全不知道,早上她送老五出门,这会才回来呢。


    “你瞧见了?”


    “是啊,老三还乐颠颠的帮着那姑娘洗三轮车呢。”刘芸早上晒衣服的时候看见的。


    这老三,怎么没听他说过啊。


    坏了。


    老三的工作还没着落呢,没正经工作,人家小姑娘就算是瞧上了,人家爹妈也不一定相得中啊。


    杜母有些急了。


    “小刘,我回去看看,下回再聊。”杜母急着回去。


    “黄姐,你家小于还在我这呢,来半天了,也不说话,是不是有什么事啊?”刘芸赶紧问。


    杜母看向沈家院里的于月莺,眉头一皱。


    这丫头能什么事?


    无非是看中沈洋了,想捡老四的便宜。


    唉。


    杜母道:“月莺啊,等会要做饭了,咱们先回家吧。”


    回家说。


    于月莺听话的嗯了一声,乖巧的跟刘芸先别,跟着杜母回到了杜家。


    进了屋。


    于月莺有些紧张,生怕被杜母瞧出什么。


    杜母道:“你有什么想法我不管,这事呢,别怪我不帮你,你是有本事自己去争,我不拦你。”


    “谢谢姨妈。”于月莺心里松了口气。


    姨妈不反对就好。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做事出了格,丢了脸,我可护不住你。”杜母道,“我只能把你送回老家了。”


    得有分寸。


    “我知道的,姨妈。”于月莺低头应着。


    杜母又问:“早上找老三的那姑娘你看到了?长什么模样,有没有说是干什么工作的?”


    “那姑娘长得挺好看的。”于月莺说,“她一来,三哥就忙前忙后的。”多的就不说了。


    至于那姑娘跟杜爷爷认得,于月莺就更不想说了。


    杜母没问出什么东西,心事重重的去了厨房。


    邮局。


    “同志,有我的信吗?”


    “什么名字。”


    “杜得敏。”


    邮局的同志找了一阵,没有。


    杜得敏失望的离开了邮局,为什么信还没来?


    她也不想想,她这信才寄出去没两天呢。


    杜奶奶在外头等她,“怎么样?”


    杜得敏摇头。


    杜奶奶劝道:“你就耐心些,这事急不来。家里你放心,我会劝着你爸的,你以后别跟他顶嘴,顺着他就行了。”


    老头子要顺气,要不然事情更麻烦。


    杜得敏想杜爷爷,心里那股气就上来了:“妈,我冰棒厂的那屋子我自己还没住呢,就让老三弄去了。爸也太偏心了。”


    从来都不为她这个当女儿的多想想。


    小郭的事也是,就向着小郭,让她跟着去受罪,别人家的父亲遇到这种情况,恨不得找关系立刻就把婚给断了。


    “你爸就是这个性子,你跟他急也没用。再说了,你这冰棒厂的工作还是你爸给你找的,那厂长是他熟人,要不然你这些年在冰棒厂的工作,说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你真以为冰棒厂的制度这么宽松?”杜奶奶把话说明白了。


    还有那房子,要不是看到老伴的面上,像得敏这样没得过先进的员工,哪分得到房子,还是个二室的。


    杜得敏:“我当年想进的是文化馆。”


    没能进去。


    杜奶奶无奈道:“那边你爸又不认识你几个,你自己也没考进去,怪得了谁?”


    以前的旧事怎么还拿来说。


    不早了,该回家吃饭了。


    杜得敏:“妈,我想下馆子。”


    不想吃家里的素菜,也不想看到她爸那张脸。


    又得花钱。


    杜奶奶看着杜得敏削瘦的小脸,一咬牙,还是找了家国营饭店。


    杜思苦骑了两小时了。


    她找了个平整的地方,铺了布,把馒头跟水壶拿了出来,吃馒头噎着了就喝两口水缓缓,吃完又休息一会。


    腿又磨疼了。


    等到了拖拉机厂,把膏药贴上。


    早上出门的时候忘了贴了。


    休息了半小时,杜思苦起来继续,到了一点多,终于看到拖拉机的大门口了。


    总算是到了。


    就差最后一口气了。


    杜思苦使劲蹬。


    “师傅!”


    小孙。


    他在拖拉机厂门口呢,杜思苦腾出一只手,朝小孙挥了挥。


    “师傅,我等你一早上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小孙赶紧迎了上来。


    杜思苦从自行车上跳下来,小孙帮着推自行车。


    她实在是骑不动了。


    “师傅,你还没吃吧,我们去食堂吃。”小孙边推着自行车边说道。


    “我吃过了,对了,那三本书看完了,等会你走的时候记得拿回去。”杜思苦指了指自行车,这自行车也是小孙的。


    让小孙回家时别忘了带走。


    “师傅,你忘了,我要跟你一块去生产队帮忙的。”小孙说,“这书我得带着,要是不懂还能翻书。”


    自行车也得带着去。


    乡下公交少得很,拖拉机只用农用,平常有事除了自行车,只能靠一双腿了。


    “对对对,我差点忘了。”杜思苦知道小孙,但是没想到小孙要把自行车带去。


    带去也好。


    有小孙带路,拖拉机厂的人稍微看了一下杜思苦的证件就放行了。


    杜思苦问小孙:“孙组长是怎么安排的,下午就去生产吗?”


    小孙道:“我没问。”


    行吧。


    杜思苦等会自个去问问孙组长。


    杜思苦对小孙道:“你去食堂吃饭,我去拖拉机那边练练,等会吃完你来找我。”还是那十五号拖拉机。


    行李就放拖拉机上面就行了。


    “好嘞。”


    下午。


    孙组长来了,“小杜,你户口本带了吧,来,这个表你填一填。”


    杜思苦看了一下,是人员信息表。


    她把自己的信息填上了上去。


    “借调证明办好了,你拿着,现在你是咱们拖拉机厂的借调员工了,”孙组长该办的证明都给办了 ,“你的申请资料填好了吧,下午就给你送到农机管理部门去。”


    说到这。


    孙组长又道:“下午咱们是这样安排的,你直接开拖拉机去生产队那边,我还有小孙跟你一块去。”


    先去农机管理部门,再去生产队。


    拖拉机的油已经加满了。


    “好。”


    小孙吃完饭回来了。


    小孙的行李很少,就几件换洗衣服,一块肥皂,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带。


    当然了,书跟自行车还是带上了。


    劳劳系在拖拉机后面。


    杜思苦开着车,出发了。


    第39章 039


    办理临时驾驶证


    路上四个轮子的车很少。


    杜思苦一路开过去, 几乎都没有遇到什么车,开了大半个小时,就碰到了一辆从乡下开往市里的大巴车。


    车上挤满了人, 窗户看去,还有鸡在里头飞。


    “小心, 小心,有车来了。”孙组长生怕杜思苦的拖拉机跟大巴车撞了。


    杜思苦有打着方向盘往旁边转。


    很快, 两车就稳当的通过了, 一点都没擦着。


    孙组长抹了把汗。


    “师傅,你真厉害, 要是换了我,肯定就撞上了。”小孙刚才看到两车挨得那么近,都想从拖拉机上跳下去了。


    杜思苦:“这是两车道, 有车过来没事的,撞不了。”


    那小巴还没公交车大, 一人占半边路, 只要好好开,没事。


    不过杜思苦发现了, 就小孙这个心理素质,教他开车容易, 想让他上路遇着车不出事故,只怕有点难啊。


    开着开着前面有两个叉路口, 一个是开往市里的路,水泥路,平整理很。另一条是开往乡下的路, 是石子路。拖拉机的底盘高, 别说石子路, 就算是黄土路,一样能通行。


    “孙组长,接下来咱们怎么走?”


    杜思苦问。


    应该要去乡下的生产队的,但是,刚才听孙组长说了一嘴,说要去农机管理部门。


    “先往水泥路走,农机管理站就在那边。”孙组长把手上的资料整理好,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之后,用档案袋装好了,“咱们把你的申请资料交上去。”


    “好。”


    杜思苦开着拖拉机就往水泥路那边去了,行驶了大概十几分钟,她看到了孙组长说的农机管理部门了。


    门口挂着农机管理站的牌子。


    后面是刷了白墙的两层大楼,门口是大铁门,开了一边的门,旁边有个保卫亭。


    “小孙,你留在这里,小杜,你跟我进去。”孙组长领着杜思苦进去了。


    小孙在留在外头看拖拉机。


    孙组长来过这边很多回了,在农机管理站早就混了个脸熟。


    孙组长交了资料,跟大家介绍着杜思苦:“这是小杜,我们拖拉机厂的新人,年纪轻轻的就会开拖拉机了,这次过来就是要考个驾驶证。这次长和大队那边忙不过来,让我们派人过去……”


    孙组长跟农机管理站的人聊了一会,意思很明显,让这边帮忙加急办,小杜这边还要好几个生产大队要去呢。


    是去干正经事,收粮呢。


    “孙主任 ,你放心,你们厂的我们肯定加急办。”农机管理站的人把杜思苦的资料放到了最上面。


    收粮是最要紧的事。


    “您们这边有没有临时的拖拉机驾驶证啊?”孙组长又问,“我想着下了乡,怕那边村民不放心。”


    农机管理站的人有些为难了。


    杜思苦一听,立刻把小赖开的机修厂拖拉机手的证明信递了过去,“同志,您看看这个,有了这个证明信能帮我办一张临时的证吗?”


    机修厂的拖拉机手!


    农机管理站的人道:“行是行。”不过,他不确定的看着杜思苦,“你真会开?”


    杜思苦往外面一指:“我们厂拖拉机就是我开过来的,要不您跟着我出去,我开给你看看。”


    还说呢,“我不光会开,还会修呢。”


    “走,去看看。”


    农机管理站的同志站起来就跟着杜思苦走了出去。


    孙组长紧随其后。


    心里琢磨着,这小杜准备得还挺齐全,办事能力可以啊。


    要是有机会的话,还真可以把小杜调到拖拉机厂来,又会的开拖拉机,又能修车。


    还这么年轻。


    杜思苦坐上拖拉机,熟练的开了两圈,给农机管理站的同志看。


    向前,转弯,刹车。


    农机管理站的同志点点头,这位叫杜思苦的女同志看着小,户口本上年纪也小,但是这开车的手艺是真不错。


    他又问了一些杜思苦拖拉机的机械常识,以及交通规则。


    临时抽问的,问的还是一些难点题。


    都是昨天那三本书的内容,杜思苦一下子就答出来了。


    那三本书她现在可是会背的。


    “行,这临时驾驶证我现在就给你办。”农机管理站的同志笑着说,“你这要是正式考,也不是不愁的。”


    肯定能拿到驾驶证。


    杜思苦跟着工作人员进去了,再出来时,手上拿着的正是纸质折页的临时拖拉机驾驶证。


    上面班还有机农机管理局的章子。


    之前机修厂的证明信也还给杜思苦了。


    杜思苦把信跟临时驾驶证放到了一起,贴身放着。


    “拿到了?”孙组长问。


    杜思苦点头:“拿到了。”


    接下来去生产队帮忙就没什么可担心了。


    杜思苦信心十足。


    “走吧,咱们再回到刚才那条石子路上,长和大队就在那边。”孙组长指路。


    拖拉机继续出发。


    机修厂。


    袁秀红回来了,三轮车已经还给邻居了,邻居还把她夸了一顿,说车子洗得特别干净,轮胎气也打得足。


    说得袁秀红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是坐公交车回机修厂的。


    袁秀红去了仓库。


    “小袁,卫生所那边说让你过去一趟,仓库这边的事先放放。”


    “好。”


    袁秀红去了厂卫生所。


    卫生所这这边有三个病人,小谢医生一个人忙不过来。新来的黄护士扎针技术很一般,是今年才分过来的新人,卫生所的病人一多,黄护士就手忙脚乱的。


    厂卫生所本来还有一个向医生,他在这边干了五年了,医术更好,只不过最近像是有什么事,老请假。


    同样的,经验更足的罗护士家里有事,今天请假了。


    这不,就赶紧托人带了口信去仓库那边,要是袁秀红同志来了,让她赶紧去厂卫生所帮忙。


    “秀红,你可来了。”黄护士赶紧把针头递过去,“这人血管太细了,我这针扎了三回,都没扎进去。”


    要打针的那人看到袁秀红也是松了口气,“小袁,你来吧。”


    袁秀红认得这人,姓汪,她之前救过这位汪阿姨。


    一来一回的算是熟了。


    汪阿姨人不瘦,应该说有些胖,但是血管细得很,不好扎针。


    “等我洗洗手。”袁秀红去后面洗了手,擦干净后戴上手套,拿止血带系到汪阿姨的手上,“汪阿姨,握拳。”


    “好嘞。”


    汪阿姨紧紧握住拳头。


    袁秀红拿棉签沾了碘酒,消毒。


    再一针扎进去。


    很顺利。


    一扎就进去了,也不痛。


    汪阿姨很满意,“小袁,你怎么就不喜欢卫生所呢?你看你这手艺不来卫生所真是可惜了。”


    袁秀红解开了止带系,笑着道,“我就喜欢清闲的工作。”


    厂卫生所这边有时候清闲,有时候忙到半夜都歇不了。


    汪阿姨这边解决了,旁边还有一个扶着额头嚷着头疼的人,仔细一看,竟然是儿所的冯所长。


    早上庞月虹带着一堆的东西回了托儿所,还说要住下来。


    庞月虹还说了,她要把托儿所当家,她在这边好好干。


    决不会让冯所长失望。


    冯所长听得头都要炸了。


    这小庞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昨天小庞可是答应她的,以后不来托儿所了,这到第二天就变卦了。


    这人怎么能这样?


    冯所长气得头疼了一下午。


    她还不好叫保卫科的过来把庞月虹赶走,毕竟庞月虹现在还是托儿所的正式工,厂里也没有开除庞月虹。


    这叫什么事。


    结果,下午又收到了三封投拆信。


    冯所长的头疼了一下午,这受不住了,就来卫生所了。


    “谢医生,你给我开点止痛药吧。”


    “这边止痛药用完了,向医生已经去买药了,你等两天吧。”小谢医生说道。


    止痛药也没有,这可怎么办。


    冯所长怕自己晚上睡不着,以前也有过头疼,不吃药好不了。


    汪阿姨突然道:“小袁,你不是会扎针吗,要不你帮冯所长试试。她这头疼,是老毛病了,要是不没止痛药,今天晚上一晚上可睡不着了。”


    袁秀红愣了一下。


    其实中医最近处境不太妙,她都不想让人知道她会针灸。


    但是这次也没拒绝,只是告诉冯所长:“我就是看别人扎过,但是不熟,您要试试吗?”


    “试试。”冯所长赶紧道。


    先试了才知道有没有用。


    厂卫生所是有针灸的工具的。


    黄护士把针灸工具搬了出来,递给袁秀红。


    袁红秀找到火柴点了酒精灯,拿出针,针尖在酒精灯上面烧一烧消消毒,然后再看准穴位下针。


    她在冯所长的头上扎了三根针。


    “还疼吗?”


    冯所人惊奇的发现:“好像不疼了。”


    这么有效啊。


    比吃止痛药还快呢。


    汪阿姨笑着说:“你看看,我就说小袁有本事吧。”


    “那是,”黄护士附和着,“可惜秀红不肯过来帮忙啊。”厂里那么工人,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卫生所,这病人哪看得过来啊。


    小谢忙完那边的病人,过来正好听到这句话,于是对汪阿姨道,“您跟厂长说说,让小袁调过来呗。”


    跟厂长说?


    汪阿姨认识厂长啊?


    都不是一个姓呢,不是亲戚吧。


    袁秀红有些意外。


    汪阿姨摇头:“这次只怕不行。”


    前几天她跟老彭提过车间太辛苦了,就把小袁红调到仓库当库管了,这才过去又要调动,只怕她家老彭心里不舒服了。


    到时候对小袁不好。


    书店。


    杜家老三来书店了,他去过图书馆了,拖拉机有关的书都被借走了。于是就想着到书店看看,这边有没有存货。


    这次他绕了个远,到小唐姐姐的书店来了。


    他是想着,起码算半个熟人,这书不能不买,让他先在书店里看看。


    杜家老三一进门唐小堂就看到他了。


    这杜家的人怎么又来了,礼都送过去了,小唐的东西也拿走了。


    这次过来有事?


    唐小棠打量着杜家老三,没进煤厂就是干净,等日后进了煤厂,跟个炭头似的,再怎么洗指甲缝里都是黑的。


    “杜三哥?”


    “咱们同岁,你叫我杜全吧。”


    唐小棠问:“你过来是买书的?”


    “你这边有拖拉机的书吗?”杜家老三问。


    “有。”唐小棠带他去了农具机械工具书那边,很快就抽了两本出来,“你看看是不是这两本?”


    杜家老三看着上面的书名,跟杜思苦信里的书名对比了一下,是这书名。


    就是少了一本。


    杜家老三:“我能在这看看吗?”


    唐小棠一下子就懂了,这小子是过来蹭书看的。


    行吧。


    “你看吧,我们这边五点下班。”


    “谢谢大唐同志。”杜家老三看过标价,一本五块钱,一本一块多。


    拿是能拿出来。


    只是他现在搬到冰棒厂那边了,要花自己钱了,得节省着用。


    什么大唐。


    “我叫唐小棠,不叫大唐,不行你叫我唐同志。”唐小棠不高兴,正准备走,忽然又回头问道,“你家隔壁那个叫沈洋,离婚了吗?”


    沈大哥啊?


    杜家老三想了一下,“应该没有分开吧,像是和好了。”听他妈说的。


    和好?


    这是搞笑吗!


    唐小棠不可思议:“他媳妇不是跟一个革委会的小领导在一起了吗,还能复和?”


    这会子,那革委会的小领导都上那女的家去提亲了吧。


    杜家老三看着唐小棠,打量了一番:“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唐小棠自觉失言,赶紧找补:“买东西的时候碰到了。”多的就不说了。


    总不能说是梦里看到的吧。


    她前一阵开始做梦,一开始这梦还断断续续的,后来就连上了,到现在,已经梦到后面多少年了。


    至于她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那肯定是梦里她跟沈家人扯上关系了啊。


    杜家老三拿着拖拉机的书看了起来。


    脑子里不时闪过唐小棠刚才说过的话,隔壁沈大哥的前媳妇跟革委会的小领导好上了 。


    沈大哥知道这事吗?


    沈大哥是个好人,上次还把自行车借给他用。


    会不会是那个何的两头骗呢?


    想到这,杜家老三有些坐不住了。


    杜家。


    杜得敏吃饱喝足,去了冰棒厂,她打算对着冰棒厂混混时间,晚上再回家。


    她走时不忘提醒杜奶奶:“妈,你记得去接文秀放学啊。”


    杜奶奶:“文秀就比老五小一岁,她来铁路中学好几天了,这上下学的路应该认熟了。又不是小孩子,哪里还用去接。”


    杜奶奶锤着酸痛的腿,有些走不动了。


    杜得敏道:“那您帮着看着点。”


    说完便走了。


    唉。


    杜奶奶看着得敏的背影,叹了口气。老爷子有一点说对了,得敏这么大个人了 ,还跟个孩子一样。


    这么些年都没什么长进。


    也不知是好是坏。


    杜思苦三人到长和大队的时候已经快五点了。


    其实真正说起来,长和大队算是在阳市的远郊,不算特别远。


    刚才从岔路口开过来,还不到一个小时。


    “孙主任,可算是把你盼来了!”长队大队的鲁队长带着大队的人过来了迎接了。


    他们早就听到拖拉机的引擎声了。


    “鲁队长,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小杜,杜思苦。我们拖拉机厂的女拖拉机手,这次就是她来帮你们收割稻谷。”孙组长(大队的人喊孙主任)又给杜思苦介绍长和大队的人,“这是鲁队长,长和大队的田多,他们可是交粮大户,这次他们大队收割排在第一位。”


    长和大队的田多,产的粮食多,上交的公粮也多。


    市粮食局那边早就叮嘱过了,这拖拉机厂要优先考虑长和大队的抢收问题。


    “鲁队长,你好。”杜思苦伸出手。


    鲁队长热情的跟杜思苦握着手。


    心里却是迟疑,这小姑娘太年轻了,真是拖拉机手吗?


    会开拖拉机吗?


    要不是这小杜是孙主任亲自送过来的,鲁队长都担心拖拉机厂是不是随便派了个人过来糊弄他们。


    “天还没黑,要不现在就开始收割吧。”鲁队长提议。


    他要趁着孙主任在,看看杜思苦的水平。


    “小杜,你看看拖拉机还有没有油。”孙组长对杜思苦说道。


    还有柴油,就是不多了。


    杜思苦把拖拉机上的备用柴油加到了拖拉机里,这下差不多满了。


    “孙组长,现成就下田收割吗?”杜思苦问。


    “你是要累的话,可以歇一会。”孙组长说完,看了眼鲁队长。


    还歇一会?


    鲁队长打量杜思苦的眼神更加怀疑了。


    “不用,我不累。”杜思苦问孙组长:“就这样直接收割吗?”拖拉机上的配套收割刀片早上出来的时候,孙组长没让带,说用不上那个。


    “长和大队这边有联合收割机,等会你用拖拉机牵引收割机就行了。”孙组长说道。


    长和大队早就租好了收割机跟割晒机。


    在大队里仓库里。


    这会得抬出来。


    “不用这么费劲,我跟你们一趟,到时候把把收割机拖出来。”杜思苦上了拖拉机,把行李都交给了小孙,又跟孙组长说道:“孙组长,晚上我们是住在大队吧,要不让小孙把东西先放过去。”


    等会要去田里了,这行李万一被震下来了可就不好了。


    “鲁队长,你这边给安排个住处吧。”孙组长指着小孙,“这是我侄儿,你多多照顾一下。”


    鲁队长一口答应:“那是必须的。”


    他还说这憨头憨脑的小子是谁呢,原来是孙主任的亲戚。


    关系户啊。


    杜思苦启动拖拉机引擎后,打开水壶喝了口水,然后开着拖拉机去了长和大队的仓库。把收割机给拉了出来。


    之后开到要收割的田边,直接下田。


    田埂跟路面之间有高度差,就这么下去杜思苦心里还有点打鼓呢。


    在鲁队长火热的目光下,杜思苦还是把拖拉机开下去了。


    她知道鲁队长这会还不信任她,没关系,把稻谷都给收割了,这信任的大门也就打开了。


    在鲁队长看来,这小杜开着拖拉机下了田,一气呵成。


    技术太牛了。


    收割起来更牛,这小杜开着拖拉机在田间就跟玩似的,尤其是到割到田那头的时候,一个拐弯,又过来了,继续收割。


    小孙跟孙组去放行李了,没一会,孙组长回来了,小孙还留在那边,小组长没让小孙过来。


    长和大队的鲁队长虽然说人不错,但是这大队的村民怎么样孙组长是不敢保证的,这头一回来,还是谨慎点好。


    孙组长安排小孙在歇的屋子守着行李。


    小杜带的东西挺多的,他怕那些不长脑子的村民惦记,到时候摸走几件可就不好了。


    这人性不好说。


    有淳朴的,也有那贪心的。


    鲁队长看到孙组长过来,赶紧过去夸道:“孙主任,这小杜真不错啊!”瞧瞧,这才一会的功夫,这块田就收割大半了。


    真好。


    这拖拉机就是好用。


    “要是人不行,我也不敢给你送过来啊。”孙组长笑着道,“鲁队长,你们这边收割得二天吧,小杜跟我家小孙在这边,你可要多照顾啊。当初可说好的,包吃包住,这事没错吧。”


    “包吃包住肯定没问题,可孙主任,两天太少了,五天怎么样。我们不光要收割还要割晒啊,割晒机我们也租了。”鲁队长想着法的把时间拉长。


    两人就这事商讨了起来。


    铁路家属大院。


    杜奶奶走一步歇三步的终于回到家了,在院子里坐了好一会,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屋贴膏药去了。


    杜母下午带着于月莺出了趟门,去供销社买布去了。


    扯了三尺布,准备给于月莺做个上衣。


    布料样式是于月莺自己挑的,就是这三尺布她觉得太少了,怎么着也得五尺吧。


    姨妈非说布票不够。


    于月莺也没办法,她只能自己想想法子了。


    杜母一回来就闻到膏药味了。


    看来婆婆回来了。


    杜母把东西一放,去了杜奶奶的屋子外头,“妈,你在屋里吗?”


    杜母在外头喊了两声。


    困倦得睡过去的杜奶奶被这声音吵醒了,慢腾腾的起身出来开门。


    杜母一直站在门口没走,她听到屋里的动静了,等了一会,门开了。


    “又怎么了?”杜奶奶声音都没什么力气。


    “妈,老三要谈对象了,”杜母看了眼在那边假装忙活正在偷听的于月莺,挤进杜奶奶的屋里,关上门,“你知道谈对象是要花钱的,我那存折你该还我了吧。”


    之前说是怕她花钱补贴娘家妹了,现在人早走了。


    这补贴无从说起。


    杜奶奶迟疑了一下,这彩月妹妹的女儿不是留在这了吗?


    万一呢。


    杜母不高兴,“妈,你捏着我的钱不放,是不是想给得敏用啊?”


    要不然这老太太怎么把她的钱捏得那么紧。


    老爷子可是有退休金的,老两口应该有存款才是。


    这话杜奶奶可不爱听,沉了脸:“胡说什么,你妹妹有工资,哪用我补贴。”


    她帮老大两口子管着钱,就是怕他们瞎花。


    “那就好。”杜母继续说道,“存折您想拿到什么时候,要这老三结婚这彩礼钱喜酒钱你出?”


    要是能不动存折里的钱,让老两口出这钱,那她这存折愿意放到老太太这。


    杜奶奶听了一会,这才转过弯:“老三找对象了?”


    杜母道:“隔壁小刘说的,那姑娘长得斯文秀气,来过家里了,爸还见到了,说是满足得不得了。”


    “你没见着?”


    “我早上出门买菜去了。”


    找对象是好事。


    杜奶奶转身找存折去了,同时不忘问:“老三的工作怎么样了,你问过有胜(杜父)吗?可别把老三的人生大事给耽误了。”


    这工作好不好,工资多少钱,关乎着以后成家的生活质量。


    这可马虎不得。


    “估计是不成了,到时候让他再打听打听别的吧。”杜母提到这事也是叹气。


    司炉工被老卫的小儿子给抢去了。


    司炉工虽然累,但是干上一年,就能涨工钱,而且后还可以升副司机。


    这工作偏偏就没了。


    杜奶奶听着心里叹气。


    老头子倔得很,不肯给孙子们找个好工作。老大是工作调动,离家远远的,老二是堵了气不回来。就剩老三个人孩子在家,再不给找工作,要是耽误找对象……


    杜奶奶决定晚上劝劝杜爷爷。


    这可是亲孙子,有血缘关系的,怎么偏偏只帮外人的忙,不顾家里孩子的死活呢。


    杜母等得有些急。


    这找半天了 ,怎么还没找到存折?


    “妈,找着了吗?”


    “另急。”杜奶奶又翻了另外的抽屉柜子,又不在?


    她明明记得是放在这一块的。


    怎么不见了呢?


    杜奶奶找了很久,她跟杜爷爷的私房钱都给找出来了,愣是没找到杜母的存折。


    这真是怪了。


    谁来她的屋摸东西了吗?


    杜奶奶越想越不对,她转过身,狐疑的看着杜母:“你没自己拿回去?”


    这说的干什么话!


    杜母:“妈,你不会是不想给了,随便找个理由吧。”还赖上她了。


    “我可没拿。”


    再说了,她有老太太这屋的钥匙吗?


    老三从书店出来,琢磨来琢磨去,决定还是回趟家。


    要是沈大哥在铁路家属楼这边,他就把今天从唐小棠那边听到的消息告诉沈大哥,要是在粮食局,那就没办法了。


    老三一路心事重重。


    到了铁路家属楼,正往沈家走呢,就听到自家那边传来了极大的争吵声,好像是他妈又跟奶奶吵起来了。


    老三没仔细听,也不知道两人在吵什么。


    杜家老三到了沈家门口:“刘姨,事沈大哥今天回来了吗?”


    隔壁。


    于月莺时时盯着沈家的动静,看到老三在沈家门口,赶紧过去。


    “不知道呢,你有事找他?”


    “不是什么大事,沈大哥要是不在,我就回去了。”杜家老三往外走,刚转身,差点跟于月莺撞了个正着。


    “表姐,你怎么在这?”


    “我在院里看着像你,过来瞧瞧。”于月莺嘴上是这样说,可眼神却是往沈家看。


    杜家老三往自家走。


    于月莺又多瞧了两眼沈家,确定沈洋没回来,这才跟着杜家老三回了杜家。


    杜母存折不见了,杜奶奶非说是杜母自个拿回去了,为这事吵起来了。


    杜母气得晚饭都没做。


    都饿着吧。


    粮食局。


    沈洋在局里加班呢,传达室那边送来口信,“小沈,你家里人说有急事找欠,让你回家一趟。”


    急事?


    能有什么急事?


    沈洋心里虽然不太相信,可又真怕家里谁出了什么事,或者生病了。


    工作一收,赶紧骑上自行车回家了。


    沈洋到了家,冲进屋里,一看爸妈,都好好的。


    他松了口气。


    然后问:“妈,你还打电话去我单位了,什么事啊?”


    “隔壁杜家老三说有急事找你呢,你去瞧瞧。”刘芸说道。


    她就是寻个借口把儿子叫回来。


    沈洋半信半疑的去了隔壁。


    第40章 040


    哪个革委会的?


    坏了。


    杜家老三一把兜, 发现家里的存折在他这。早上老四的同事来找他的时候,那会他正在找钥匙,正好找到存折了, 就拿出来看了一眼。


    听到老四同事喊他,他把存折一揣就出去了。


    后来忙着看信, 搬家,找书, 就忘了存折这事。


    现在可怎么办?


    杜家老三心里犯了愁, 要是这会把存折拿出来,估计要挨揍。


    瞧, 他妈那眼睛都冒着火呢。


    这里气氛太差了。


    杜家老三琢磨着去食堂随便吃点,然后回冰棒厂那边的房子。


    外面院子传来于月莺惊喜的声音:“沈大哥,你怎么过来了。”


    “我找老三, 他在家吗?”


    杜家老三一听,确实是沈大哥的声音, 于是赶紧往外头走:“妈, 我去看看。”这存折回头偷偷放回来吧。


    这会要是拿出来,不光他妈饶不了他, 他奶奶估计也得拿棍子。


    外面。


    沈洋有些不解的看着眼前拦路的人。


    他记得这个姑娘好像杜家的亲戚,叫什么他忘了, 他要去里头找老三,这姑娘就一直跟在边上, 还时不时的凑到他前头,把路拦了。


    “你是有什么事吗?”沈洋问。


    于月莺见沈洋主动关心她,笑了:“没什么事。”


    沈洋正想说麻烦你让让, 话还没有出口, 就看到老三大步从屋里走出来了。


    “沈大哥。”


    这下好了, 不用进去了。


    沈洋道:“出去说?”


    不说杜家人多,单是这边上的姑娘,有什么话都不好在这说。


    杜家老三正有此意,正准备说去食堂。


    家里他妈没做饭,他去食堂买点吃的带回来。可是看到于月莺,老三就改了口:“去外头吧,我搬到冰棒厂那边的宿舍了,沈哥,要不咱们边走边说。”


    “好。”


    沈洋一口答应。


    他看出来了,老三找他说的事只怕不好让人听到,不然不会这么避着人。


    于月莺听得急死了,这老三真是的,怎么偏要去冰棒厂,在家说事不行吗?


    她还想跟沈大哥多接触接触呢。


    “老三,你搬家的东西拿完了吗,还缺什么,我给你送过去?”于月莺自个找了个理由。


    杜家老三:“没什么缺的,不用。”


    说完他跟沈洋两人往外走。


    于月莺一思索,回屋去了,找了杜母:“姨妈,要不你给我点钱,我去食堂买点吃的。要不然等会杜爷爷跟姨夫回来,看到家里没饭,只怕不好。”


    杜母沉着脸,“跟她要去。”嘴往杜奶奶那边撇。


    老太太捏着钱,她哪还有钱去买这买那的。


    等于月莺要完钱跟粮票出来,大门外头早就不见人影了,她赶紧去了隔壁:“刘姨,老三在你家吗?”


    沈大哥呢?


    刘芸从门口探出头,“没来啊,我家沈洋不是找他去了吗?”应该在杜家才是啊。


    杜家老三挑的是铁路家属大院后门的路,这边清静,没什么人。


    “沈哥,我从别人嘴里听到一件事。”杜家老三斟酌着说道,“我也不确定真假,但是跟何姐有关。”


    何姐,就是何美姿,沈洋的前头媳妇。


    沈洋一听跟何美姿有关,立刻就问:“你说。”


    他就上回见到了何美姿,后来再找,又避着不见了。


    杜家老三又重复一遍,“这事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本来不该跟你说的,可是我又觉得不能你。”


    他瞧了一眼沈洋的脸色,气色还行。


    “你就直管说,我受得住。”沈洋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


    “有人说在革委会那边看到何姐了。”杜家老三挑了最浅的话说。


    革委会?


    沈洋望着老三:“你说明白点。”


    美姿的工作是他安排的,是在粮食局的下属分局,怎么会去革委会?工作上的事吗?


    杜家老三也想拖拖拉拉了,直接说道:“有人看到何姐跟革委会的一个小领导在一起了。”


    沈洋半天没动,像个雕像似的。


    “沈大哥,你没事吧?”杜家老三抖着手放到了沈洋的鼻子下面。


    还有气。


    活的。


    他真没想到沈大哥会受不住这个消息。


    “沈大哥,你要不回家歇歇?”杜家老三建议:“我送你回去,抹点风油精?”


    提提神。


    沈洋终于回神,望着杜家老三:“哪个革委会?那人叫什么?”


    长和大队。


    天渐渐黑了,还好拖拉机上有车灯。


    杜思苦这边已经收割了两块地,鲁队长刚走,他回家里去为孙组长三人准备饭菜了,家里还有一些过年剩下的腊肉,一直舍不得吃,等会切了炒了。


    鲁队长一走,这边只有孙组长跟长和大队的鲁石头在。


    石头是收粮队的,等杜思苦收割完这块水田(水已经放了),他还在领着杜思苦去下一块要收割的田地里。


    其他的村民只拖拉机来的时候那会看了一会,之后吃过晚饭,就又回到了田里收粮去了。


    拖拉机收割的方方整整的田地,村民们是去那种不规则有坡、还有一些犄角旮旯的田地手动收割。


    不能都指着拖拉机啊。


    万一拖拉机厂没派人过来帮忙呢?


    难道就不收粮了。


    这边收粮一般是天不亮就起来,天黑得看不见路才回家。


    直到把粮食收完,晒成谷,搬到家里才算忙完。


    “小杜同志,你渴了吧,喝点水。”石头见这块田地收割完了,赶紧把杜思苦叫上来休息休息。


    杜思苦用毛巾擦了擦汗,这白色毛巾是大队的给的,擦汗用的。


    她刹了车,拿着水壶从拖拉机上下来了。


    “鲁同志,你帮我接点水吧。”杜思苦水壶里的水已经没了。


    她不光渴了,还有点饿。


    早知道就把行李里的馒头给拿下来了,还剩两个呢。


    “好嘞。”石头从兜里掏出一把小果子,“这是山上的野柿了,很甜的,你尝尝。”


    这野柿子比普通柿子小。


    杜思苦饿了,也没客气,拿上就吃了一口,有点甜。


    石头道:“小杜同志,我们队长回家做饭去了,等会肯定会好好招待你们的。这样,你再辛苦一下,把旁边那块水田也一起收割了吧。”


    他也看出小杜同志很累了,可是没办法,秋收就是这样的。


    “行。”


    杜思苦把三个野杮子全吃了,“记得帮我装水啊。”


    孙组长道:“小杜,要是太累了,就先把拖拉机的火熄了,歇一歇。刚才我跟鲁队长商量过了,要是实在来不及,你就在这边留四天,不赶时间。”


    孙组长也是心疼小杜。


    这小杜一天就没停过,一直心着。


    从机修厂到拖拉机厂,下午又去了农机管理站,这来到大队,还没休息就干上法了。


    小杜还是个小姑娘呢,不带这么使唤人的。


    “没事,等会回去我早点休息就是了。”小杜看到远处田地里还有手电筒的光,应该是长和大队的村民,这会都还没回家呢。


    这里是大家一起抢收,又不是只让她一个人干。


    杜思苦能接受。


    孙组长转头对石头说道:“住的那边有热水吧,等会你们给小杜他们送点热水过去。”


    村里是没有自来水的,吃的水一处是水井里的,另一处就是河边的水。


    “您放心,他们住的是知青点,那边空屋子多,有水缸,等会我去木匠那边拿两个干净的新桶过去,保证打满水。”石头道。


    这知青点是前年建的,六间红砖小平房,有两间住着人,一间当了厨房,剩下三间都是空着的。


    柴房在外头,搭了个棚子。


    杜思苦这会已经回去收割第三块地了。


    早点干完早点收工。


    石头跟孙组长说一声,帮杜思苦打热水去了。


    他去了鲁队长家。


    队长家打了水井。


    “队长,这小杜同志是真不错,您走了之后她一点都没有偷懒,现在还在那边收割第三块田呢。”石头摇着空水壶,“我来帮她装点水,您家有糖吗,要不装点糖水过去?”


    这空着肚子干活没力气。


    鲁队长把家里藏的一点白糖拿出来,兑了水,全倒进了杜思苦的水壶里,“你婶子的饭快好了,等那边收割完,你就带他们过来。”又说道,“别忘了叫知青点的小孙一块过来。”


    “那我去了。”


    知青点。


    小孙到这边之后,把这边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


    厨房在最左边的屋子,旁边搭了一个棚子,放着砍好的柴。另外五间屋子有二间住人了,还有一间堆了杂物,只剩两间屋子可以住人。


    这两间屋长和大队的人收拾过,搭了床板,铺着干稻草,上面铺了一层干净的打着补丁的床单。


    旁边摆了个旧桌子,像是学校淘汰不用的。


    唯一的家具就是两个新的洗脸架子。


    小孙对比了一下两间屋子,决定把稻草铺得厚的那个床铺让给师傅。


    他去薄的稻草床躺了一会,挺软乎的。


    没想到,躺着躺着眼皮就开始打架,没一会就睡着了。


    “小孙同志,醒醒。”


    “小孙同志!”


    “开饭了!”


    开饭了!


    小孙一轱辘的爬了起来,“饭在哪呢?”


    他把眼睛睁到最大,哪呢哪呢。


    “在队长家,走吧。”来喊小孙的正是石头,小杜同志那边已经忙完了,队长家的饭菜都熟了,他就过来把小孙带过去。


    毕竟拖拉机厂孙主任的侄儿,可不能落下。


    小孙起来跟着去了,出门时还不忘把锁锁上。


    正往外走呢,一个小伙子从隔壁的平房伸出头:“石头,去队长家吧,我正好有事找他呢。”说着便拽同在知青点的朋友,跟着石头就往队长家走。


    这人叫海旺,杨海旺,是前年下乡的知青,没脸没皮的。


    爱蹭饭,大队的人缘倒是不错,怪得很。


    石头压根就不想带他去,“队长家有客人,你有事明天再去吧。”语气不好。


    “是城里来的拖拉机手吧,”海旺笑嘻嘻的,“我就是去看一眼,这会还早呢。”大队租拖拉机收粮这事他早就知道了。


    这一周大队的人都在催着鲁队长办这事呢。


    鲁队长家。


    孙组长是客人,又是贵客,坐在了主位,杜思苦坐在他旁边。


    桌子是木匠打的方桌,四条长凳,都有些年份了。


    桌上摆了六个菜,一个辣椒炒腊肉,一个炸的小鱼干,还有一个豆腐,一个豆角,这季节地里的豆角特别多。


    煮的茄子,还有一个炒黄瓜。


    这已经是鲁队长家拿得出的最好的菜了。


    自家种的,闻着就香。


    米饭是大锅煮的,还有锅巴汤。


    菜上齐了,人还没齐。


    先等一等。


    杜思苦又喝了一口水,甜的。


    想要解渴的时候喝到糖水,其实感觉不太好。


    “小孙来了,赶紧进来坐。”鲁队长笑着招呼,再一瞧,这后面怎么还有两个尾巴。仔细一看,是知青点的两个男知青。


    这是来蹭饭的?


    杨海旺笑嘻嘻的说道:“队长,这几位是要来咱们知青点住吧,我过来打个招呼。”他看了看饭桌上的两个眼生的人,怎么还有姑娘?


    开拖拉机的应该是旁边这位年纪大的。


    他对着孙组长说:“这边我熟,您要是有什么困难,只管找我。”


    他说完冲鲁队长笑,“以后就是邻居了。”


    鲁队长对这家伙没办法,“坐吧。”


    杨海旺带着他身边的知青又占了两个位置,鲁队长媳妇跟孩子都没上桌,夹了点菜,端到厨房那边去吃了。


    杨海旺虽然是来蹭饭的,但是也有分寸,肉菜夹得少,小鱼干夹了两条,腊两夹了两块,剩下的就是吃素菜了。


    旁边的知青也是一样,很有分寸,而且话少。


    杜思苦闷头吃饭,鲁队长的碗特别大,就这样的大碗,杜思苦足足吃了两碗。


    看来干活是真费体力啊。


    以前杜思苦饭量可没这么大。


    鲁队长家还有酒,外头供销社打的酒,度数不高。


    他还想劝杜思苦喝小一杯。


    “队长,开车可不能喝酒,会撞人的。”杜思苦拒绝了,并告诉他们,“以后要是别师傅的开车的时候喝酒,你们千万拦着。”


    酒驾可不是小事。


    “真的?”


    “对,千万不能喝。”


    鲁队长记着了 。


    过来蹭饭的杨海旺惊疑不定的看着杜思苦。


    这小姑娘的话是什么意思?


    开车,不能喝酒?


    开车?


    她开车?


    不能吧。


    这来的还有两个大老爷们呢,轮得到一个小姑娘开车吗?


    铁路家属大院。


    沈洋回来了。


    老三说不知道那个革委会的小领导叫什么名字。


    那他只能自己查了。


    跟粮食局打交道的革委会,那就是采购那边的,从这里入手应该就好查了。


    沈洋是打心里不愿意相信老三说的话,可是何美姿这一段时间反常又让他不得不信。要是外头没人,为什么要避着他呢?


    他承认他妈是有点不讲道理,但是除了这点之外,他们沈家也没什么对不起她何美姿的。


    工作给找了,何家的事也给安排好了。


    说不领证只摆酒,他也答应了。


    之前何美姿说是因为他妈,她才走的,沈洋心疼她。


    可若是因为别的男人……


    沈洋自认心胸还没有大度到这份上,为他人作嫁衣。


    “沈大哥,你回来了!”于月莺惊喜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沈洋心事重重,根本无心理会。


    “沈大哥,老三没跟你一起回来啊?”于月莺追着出来问,她堵沈洋会回来,就一直看着外头。


    她的头发还重新扎过呢,上面还有个红色的发卡,是老五的。


    老五搬到老三的屋子去住了,这发卡没要。


    “他说去冰棒厂宿舍。”沈洋说了一句,之后往自家走。


    于月莺紧紧跟在后面。


    刘芸听着沈洋的声音就出来了,她站在院子里,看着于月莺跟在沈洋后面一口一个沈大哥,脸沉了下来。


    “沈洋,还在外头做什么,这都几点了,还不回家。”刘芸喊着。


    沈洋赶紧加快脚步。


    于月莺也不好跟到沈家院里去,在外头站了一会,也不知道沈大哥对她印像怎么样?


    她找姨妈打听过了,沈大哥是个老好人,心软得很。


    沈洋回到家,母亲刘芸跟在他身后:“你刚才跟隔壁的小于在说什么?”


    小于脸都笑快烂了。


    “没说什么,”沈洋这才知道隔壁那个姓于,“她问老三去哪了,我就说了。”


    刘芸郑重道:“那小于过几天就要回家了,你可别招她。”


    “妈,你想到哪去了。”


    沈洋累得很,他今天不想跟他妈吵为这事吵。


    “妈,我累了,先回屋了。”


    隔壁杜家。


    杜奶奶正在问杜爷爷老三对象的事。


    杜爷爷道:“八字没一撇呢。”


    “那姑娘家什么成分?”


    “她爷爷是老袁,卫生所的老袁。”杜爷爷笑道,“熟人了。”


    杜奶奶喜道:“那可太好了,我这两天膏药用得快,卫生所老袁走了,那个小杨医生一看就靠不住。要是小袁的孙女再来咱们家,你可千万要问问老袁去了哪,这膏药还有没有多的。”


    杜爷爷问杜奶奶:“你跟小黄(杜母)又怎么吵起来了?”


    晚饭还是食堂买的些剩饭剩菜,都凉了。


    “还不是……老三工作的事。”杜奶奶脑子一动,“老三找对象没工作,只怕姑娘家里人嫌弃,彩月这事烦着呢。”


    她往外头一指,“你听,她是不是跟有胜吵起来了。”


    杜爷爷走到门口,仔细听外头的动静,是有声音。


    但这是吵架的声音吗?


    “老头子啊,不是我说你,自家的孩子你不拉拔拉拔,尽帮外人。等外人都乐呵呵的抱上孙子了,你呢,啥也没有。”杜奶奶说到这里,自个也伤心起来了。


    大孙子虽然结婚了,但是没孩子,三年了啊。


    老二就不说了,二年都封信都没往家里寄。


    老三呢,这好不容易有个姑娘过来找他,工作工作没有,这叫什么事啊。


    杜爷爷嘴硬得很:“一个大男人,找不着事干,怎么还能赖到我这个老头子身上。”


    他像老三那么大的时候,都娶媳妇撑家业了。


    杜奶奶直叹气。


    另一屋。


    杜母正在跟杜父说存折的事,“你妈手紧,这钱我要不回来,回头你去问问,这钱是真丢了还是她贴在你妹子身上了。”


    钱的事可不是小事。


    “不会的。”杜父不信,他妈不是那样的人。


    “你歪不信,我今天去供销社的时候,碰到街道的了,”杜母压低声音,“你不知道,得敏已经在办离婚的手续了,你妈领着去的。”


    当时说话的时候,她把于月莺支到供销社去选布了。


    这事就她知道。


    杜父皱着眉。


    杜母又道:“老三住到冰棒厂的宿舍去了,你妹子能愿意?”杜得敏虽然吵架时只会哭,但也不是个吃亏的主。


    这小姑子也是婆婆宠着长大的。


    杜父夹在媳妇跟家里人之间,很为难。


    “老三工作的事,倒是上上心啊。”


    长和大队。


    拖拉机开到大队部,这里是大队干部办公的地方,有个大院子,把大铁门一锁,谁都进不来,也别想把拖拉机开走。


    当然,鲁队长还是不放心,派人在这边守着。


    杜思苦三人则是回知青点。


    孙组长明天早上走,今天太晚了,就在这边歇一晚,他跟小孙睡一屋。叔侄俩也没那么讲究,挤一挤就行了 。


    倒是杜思苦这边,鲁队长的媳妇抱了床新棉花的薄被过来,给杜思苦用。


    “我还以为来的都是男的,就没那么讲究。”鲁队长的媳妇姓姜,姜婶子中等个,皮肤黑黑的,人和和气气的。


    姜婶子在家见到杜思苦后,吃完饭就把新棉被拿了出来,一线一钱的缝好,杜思苦吃完出门的时候,姜婶子抱着新被褥就过来了。


    这被褥晒过太阳,闻着可舒服了。


    至于小孙那边,则是旧被褥,有点硬。


    男人不讲究,用东西也得脏,姜婶子就把儿子们用的被褥给小孙用。


    “婶子,晚上的菜可好吃了,你手艺真好。”杜思苦说道。


    两人边走边说,聊得不错。


    姜婶子觉得杜思苦不像城里长大的姑娘,这姑娘真招人喜欢,没一点城里姑娘的傲气。听石头说,还特别能吃苦。


    一直干活也不喊累。


    真是好孩子。


    杨海旺在旁边跟小孙聊天,一直在套话,“你们拖拉机厂怎么派了姑娘过来,看她细胳膊细腿的,能割稻谷吗?”


    “当然能,她是开拖拉机的,你们大队这几天可就靠她了!”小孙的语气很骄傲。


    杜思苦算是他师傅了。


    明天他也会上拖拉机跟着学的!


    啊?


    这小姑娘还真是拖拉机手啊!


    杨海旺觉得不可思议。


    直到第二天。


    他亲眼看到杜思苦开着拖拉机熟练的田里收割稻谷,这才完全相信。


    这年头女同志都这么厉害了吗?


    ……


    杜思苦昨天晚上睡得很好。


    早上姜婶子送来了面条,还打了个鸡蛋,杜思苦本来还想吃自己带来的馒头的。既然有热乎乎的面条,还有汤汁,她跟姜婶子道了谢,就把面条给吃完了。


    之后,就去干活了。


    先到大队部把拖拉机出来,当然,还得提醒鲁队长记得去油站买点柴油。


    知青点这边的两位知青人不错,水缸里打满了水,还把热水瓶让了一个出来,借给他跟小孙用。


    孙组长早上起来就走了,拖拉机厂还有事。


    小孙锁了门,跟杜思苦一块去开工了,师傅收割稻谷,他坐在拖拉机里头跟着学。


    看起来不难。


    机修厂。


    宋良是昨天晚上到的阳市,太晚了,就在客运站凑和了一晚上。早上找人问了路,一路找到了机修厂。


    他是坐公交来的。


    “同志,我找技术科的彭科长。”宋良说道。


    他穿得很朴素,唯一扎眼的就是手里提的那个行李箱,牛皮的,很结实。


    看起来不太普通。


    保卫科的同志眼睛在宋良的行李上晃了一圈,“有介绍信吗?”


    “有的。”宋良把介绍信拿了出来。


    保卫科的同志一看,立刻就把人放进去了,“你就是宋同志啊,快进来吧,彭科长交待过,你是我们厂新来的人才。”


    彭科长来过保卫科,说因为小马庞月虹的事,小孟不想呆在机修厂了,走了。


    彭科长想法子在外头大厂子换了另一个人才过来,让保卫科帮忙看一下,要是人来了,赶紧送到技术科,免得人跑了。


    保卫科的同志亲自把宋良送到了技术科,交到了彭科长的手上。


    宋良受庞若惊。


    他没享受过这么好的对待,这些天在钢铁厂,厂革委会的人一直盯着他,一直想揪他的小辫子。


    之前跟他相熟的同志,朋友,都离他远远的,怕被厂革委会的人盯上。


    宋良这段时间压力很大。


    昨天莫主任给了他火车站票,他都不敢堵,怕那边有厂革委会的眼线。


    后来还是坐了大巴车过来。


    技术科科长看到宋良也是很高兴,“小宋,外头的那些事你不用理会,你在咱们科好好干,别的不说,咱们厂这环境还是很好的。”


    他瞧了眼宋良的牛皮箱,想了想还是提醒了一下,“你这东西在钢铁厂就用着的吧,在这边换一个,要么把这个外头的壳子重新刷一刷。”


    这是为宋良好。


    宋良点点头。


    这箱子是他老师送给他的,装东西挺方便的,这东西没坏,他舍不得丢。


    正说着话呢。


    外头传来声音,“庞月虹,你怎么又来了。”外头有人拦着不让进。


    “孟民瑞!”庞月虹不知哪来的办气,硬是闯了进来。


    技术科长眼尖手快的将宋良的行李箱塞到了办公桌下面,这才看向庞月虹:“小庞,你这样三番五次的硬闯我们技术科,我们这边可是有加密文件的。这都第三回了,这次我可不会再跟你客气了,你做的这一切,我会如实的跟领导他们汇报的。”


    之前他还心软,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毕竟小孟跟庞月虹处过对象,留点情面。


    可庞月虹不仅不领情,还变本加厉。


    那就不人怪他狠心了。


    这状一告,庞月虹的这份工作肯定是保不住了。


    庞月虹看着办公室里的陌生男人,一阵烦闷。


    刚才有人来技术科了。


    她在赌,财小孟回来了,所以才会硬闯进来。


    没想到,这人不是小孟。


    等等,新人?


    新来的人?


    那岂不是不知道她的事。


    庞月虹望着新人,眼前一亮。


    这新人容貌出众,个子也高,比小孟强多了。


    眼神挺温和,看她的时候没有机修厂的人那种审视的眼神。


    这人……


    技术科,工资应该挺高。


    一早,沈洋就去了粮食局,找行政部门问了一下革委会那边来粮食局采购粮食,归哪个部门管。


    打听到了。


    革委会,物资采购局部的。


    沈洋问了详细的地址,又跟领导请了一天假,然后骑上自行车,往革委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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