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堂?!
机修厂。
保卫科。
吴队长脸色很凝重, 他在食堂找出了四个手上有伤的人,把四个人叫到这边查问了一下。
一个是被开水烫了一下,挑破了泡, 包起来了。
还有一个干活的时候划伤了。
另外一个倒是有咬伤,只不过是狗咬的, 还去厂卫生所打了针。
最后一个,手上的伤是个旧伤, 早好了, 留了疤。
都不是。
厂卫生所那边也没有进展,事情又卡住了。
天色渐渐暗了, 吴队长又多派了几个人去女工宿舍附近巡逻,白天杜思苦指的那个发生事情的位置,以及‘犯人’逃窜的方向, 他们看得最紧。
总务。
七百多张报名表终于印完了。
打印机修过之后,很好用, 就是打印到后面的纸张的时候, 字迹开始变浅了。
“江哥,这打印机的墨可能不够用了, 要是再用,得加墨, 颜色会深一些。”杜思苦在总务办公室没找着墨。
“仓库有,明天我跟顾主任说一声。”
今天只能先将就着用了。
要是再不够, 最后剩的一点得用手写了。
好在打印机还算争气,后的字迹虽然浅了,但还是坚持着把最后的那一点给打印完了。
最后几张实在是缺字的, 他们拿笔自己添上去。
原印的原版就是手写的, 字添上去也是一样的。
江同志把所有的报名表全部数了一遍, 确定有八百张之后,然后按三个车间跟其他部门的分配好,用文件带装着,放到后面的木柜子里,锁上。
“咱们可以下班了。”
“太好了。”
杜思苦已经把报架上的报纸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多遍,有用的新闻已经记在脑子里了。
天黑了,江同志送杜思苦回女工宿舍。
杜思苦拿上之前小赖帮着挑了菜的碗,跟着一起往宿舍走。
昨天女工宿舍那边才出过事,有人送她过去还是安心一些。
一路顺利。
小江把杜思苦送到女工宿舍门口,亲眼看着宿管张阿姨开门,杜思苦走进宿舍里头,这才走。
小江住在男工宿舍那边。
男工宿舍是个旧楼,从这边走过去得十来分钟,而且那边的条件更艰苦一些。机修厂的男工本来就多一些,所以男工宿舍一个宿舍甚至有八人间,最多的还有十人间,就是上下铺的住着,里头摆几张放东西的旧桌椅,旧柜子,挤得很。
杜思苦今天回来得比昨天早,女工宿舍里头还没有熄灯。
不过也快了。
杜思苦跟宿管张阿姨打了招呼,正要往二楼走,被张阿姨叫住,“怎么才回来?”刚才那个是总务的小江,就是那这小伙子送杜思苦跟余凤敏过来挑宿舍的。
杜思苦:“总务那边要印报名表,顾主任就叫我留下帮忙。”
具体的没说。
这事情细说话就长了,这会可不早了。
杜思苦看到水房,想到了里头的炉子,“张阿姨,水房里还有热水吗?”
“有,壶里烧了热水,你拿盆子下来就能用。”张阿管对杜思苦印像好,愿意多帮帮忙。
杜思苦拿出手里包好的碗,“我这还有排骨,张阿姨,您炉子借我用用,等把排骨热了,咱们一人一块。”
“不用不用。”张阿姨摆手。
仔细一闻,确实能闻到肉香味,她很节俭,很少在食堂打肉。
平常她会自己买米,用水房的炉子烧火做饭,菜都是一些素菜,或者水煮菜,有时候也会腌一些咸菜。
“有三块呢!”杜思苦不由分说道,“就这么定了 ,我把饭在炉子上热一热。”碗不能放炉子上热,但是铝饭盒可以。
杜思苦说完就把碗放给张阿姨了,上去拿铝饭盒跟搪瓷盆了。
楼道间有个小灯,照着亮。
206宿舍。
杜思苦刚走进来,余凤敏就看到了,“思苦,晚上你都没来食堂吃饭,去哪了?”
余凤敏还去一车间找杜思苦了,说是有事请了假。
宿舍这边也没人。
杜思苦道:“这事等会再说,我帮你带了饭,有肉呢。”她拿了铝饭盒跟搪瓷盆,拉着余凤敏一起,“我要接热水,手不够用,你帮着拿饭盒,行吗?”
“行啊。”
有吃的,还有肉。
余凤敏肯定要去啊。
两人下了楼,到了水房,张阿姨已经把水壶拿下来了,还找出了自己的锅,“我这有锅,倒了冷水,等会把碗放上面,热一热就行。”
铝饭盒也能热饭菜,就是会把饭盒底烧黑。
“张阿姨,你人真是太好了。”杜思苦觉得宿舍张阿姨就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事做得不少。
张阿姨笑了,这一笑显得亲切了,不那么难以接近了 。
余凤敏心里有些吃惊:乖乖,以前怎么没见杜思苦这么会交朋友。
还把宿舍最难搞的张阿姨给搞定了。
杜思苦去打热水了,水房有水龙头,热水跟凉水兑着用,不烫就行。
饭不多,一会就热好了。
上面有三个蒸排骨,下面还有萝卜炒肉,小赖还给打了饭。
余凤敏本来不饿的,闻着肉香跟饭香,肚子一下子叫了起来。
杜思苦把碗里的饭菜挑了一半出来,挑到铝饭盒里,三个排骨,铝饭盒这边有二个,碗里头一个,碗里头剩下的饭菜是给张阿姨的。
杜思苦道:“张阿姨,这饭打多了,给您留了一些,碗里是食堂的,干净的,您放心吃。”
“这孩子,我哪能要你的东西。”张阿姨不是贪嘴的人,虽然嘴巴里头已经在咽口水了,但是她真不饿。
就是,有些谗肉。
说起来,还是去年过年那会她吃了一次肉。
“这不是我花钱买的,是总务那边让我帮忙包了饭,我晚饭吃过了,这是给凤敏带的,她怕胖,吃不了这么多。”杜思苦让阿姨放心,又看看余凤敏,“对,对,我怕胖,不能吃多。”
就这么点饭,哪会长胖哟。
余凤敏心里嘀咕。
饭留下了。
杜思苦端着打了七分满温水的搪瓷盆上楼了。
余凤敏拿着林思苦那装着排骨的铝饭盒,盖没盖,边走边闻。
真香。
刚上楼,对门207的门就开了。
鸡窝头往外头望,好像是排骨的味道,使劲嗅两口,闻到就等于吃到了。
好像还有萝卜的味道。
萝卜炒肉,是今天晚上食堂的菜。
哪呢?
鸡窝四处看,这一看就跟刚上楼的四杜思苦四目相对了。
杜思苦手里端着一盆热水。
不是。
鸡窝头往后看,看到跟她对骂过的余凤敏了,更看到了余凤敏手里装着肉跟排骨的饭盒。
两块大排骨就那么放在上面。
鸡窝头巴巴的看着,然后凑上去,“同志,这么多肉你一个人吃不完吧。”
余凤敏把饭盒一盖,“这么点,当然能吃完!”
怕被抢,赶紧往宿舍走。
杜思苦刚把热水放下,就看到余凤敏进来后把宿舍门给反锁了。
杜思苦看余凤敏已经拿出筷子了,赶紧说道,“凤敏,排骨你跟秀红一人一块,剩下的饭跟肉是你的。”
都是室友,不好让袁秀红干看着。
袁秀红有些意外。
“你不吃?”可就剩两块排骨了。
“我晚上吃撑了,这会一点都不饿,你们分。”杜思苦道,“这可不是客气话,她拍了拍肚皮,“瞧瞧。”
小赖同志饭菜打得多,饱得很。
“秀红,你那这块小的给你,大的给欠。”余凤敏走到袁秀红床边,筷子夹着排骨,“这筷子是刚才分饭用的,是干净的,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
袁秀红摇头。
可是,“我不用……”
一块大排骨塞到了袁秀红的嘴里,这话还没说完呢,肉已经在嘴里了。
沾了她口水的排骨,总不能再给别人吃吧。
袁秀红咬着排骨,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饭盒跟筷子,用筷子把排骨夹住,小口小口的吃。
余凤敏大口大口的啃。
杜思苦先去刷牙。
这会没熄灯,在屋里当着另外两个的面擦洗,不太方便。
她得想个办法搞个布票,扯几米布,做个帘子挂起来才行。
“秀红,咱们这边洗澡怎么办?”
“洗澡有澡堂子。”袁秀红说道。
澡堂子!
杜思苦突然想到:要是吴队长去澡堂子找后背受伤的人,那岂不是更快。
一楼,管宿休息室。
张阿姨看了碗里的肉看了好长时间,等碗不烫了,这才端起碗,慢慢的吃了起来。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请她吃饭。
她想到了自己的儿子,除了要钱,要粮票,要东西,几乎不会来机修厂找她。
她从那么点大的孩子,养到现在三十多岁,以前想着,儿子长大了日子好了。再后来,就是结婚了就好了。再之后,生了孩子就变好了。
没好。
哪样都没好,还是一样的好吃懒做。
张阿姨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一点工资全贴补儿子一家了。
要不是还有这点钱,儿媳妇早就跑了。
张阿姨想着自己这一辈子,心里发酸。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铁路家属大院。
杜母回来得晚,晚饭没人做。
以前老四在的时候,一天三餐,都不用人说,早早的就准备好了。现在老四一走,杜母这两天又有事不在家,显得杜家天天冷锅冷灶,回来都没有热饭吃。
杜奶奶意见挺大。
杜母没回来的时候,她就跟下班回来的杜父提过这事,“彩月(杜母)是不是咱们有意见啊,这天天饭也不做,衣服也不洗,你自己瞧瞧,门口的脏衣服还堆在那呢。”
杜父顺势接话:“妈,估计还是钱的事闹的。”
他得从母亲这拿点钱去买酒,给老卫家还回去,于是站起来说,“妈,你有点事想跟您单独聊聊。”
坐在杜奶奶身边的小姑子杜得敏脸色微变。
本来她就是敏感的人,这会大哥撇开她单独跟妈进屋聊事,有什么话不能跟她说的?
当她是外人吗?
杜奶奶看到女儿脸色不好,又望了望杜父。
杜父道:“妈,是正经事。”
“那过来吧。”看来是大事,杜奶奶在大事上还是很拎得清的,她带着杜父去了她屋。
门一关。
杜父直接就说了,“妈,是老三工作的事,事情是这样的。”
在母亲面前,杜父什么都说了,酒犯嘴巴没管住,答应了老卫管卫家小儿子工作的事,还把铁路缺炉工的事说了。
他得补救。
既然喝了酒,那这酒还上,老卫小儿子工作的事,要是以后有合适的,他肯定帮。
但是这次老三工作的事不能再拖了。
再这么游手好闲下去,人该废了。
“妈,酒票您不用管,就是酒钱。”杜父话说一半。
他们两口子的钱都在杜奶奶手里。
得掏一些出来。
杜奶奶二话不说,从自个的小金库里掏了十块钱出来,“够了吧。”存折她是肯定不会给的。
杜母妹妹那家子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
大病可是个无底洞。
杜家家底薄,填不起。
杜父点头:“够了,不够我再找您要。”一瓶好酒,七八块钱就够了。
杜奶奶也有事要跟杜父商量:“得敏离婚这事你得上上心,趁早给办了,妇联那边我联系好了,可以开介绍信,说是小郭的问题。但是呢,得去医院开个证明。”
“为什么要去医院开证明?”杜父不明白。
杜奶奶道,“开个受伤的证明,你找找关系。”
杜父脸色变了,“妈,这事不行,小郭以前怎么对得敏的,怎么对咱们家的,咱们都知道。如今人家遭难了,咱们不帮忙也就罢了。您这开医院证明一开,不是落井下石吗,这可是把人逼到绝路上啊。”
“他都走了,”杜奶奶也不想这样,但是为了女儿没办法,“你说说,如果不是小郭的错,在这节骨眼上离婚,那外人怎么看得敏?”
女婿都发配到不知道哪个边角旮旯的农场去了,这开个打人的证明信,碍不着什么事。
杜父坚决不同意,“妈,这事不行,您别办。得敏她离婚,不可能又想得利又要名声,哪有这样便宜的事。这捂着嘴,别人就不知道吗?”
妹妹是什么性格,杜父心里有数。
他又说道,“我家几个孩子读书都是小郭忙前忙后的,这事我记着呢。这事您要是硬帮着得敏,那明天等爸回来,我跟爸说去。”
杜爷爷是个正直的人,虽然平常有点爱帮别人,顾外人不顾家里人,但是在这大事大非上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杜父管不了杜奶奶,杜爷爷总管得了。
“你这孩子,怎么向着外人,跟你爸一样!”
“妈,做人得讲良心,你摸摸自己的胸口,小郭跟得敏结婚的这些年来,对咱们家不好吗?”杜父心挺凉的。
没想到他妈会这样。
小郭这次被发配走得太快了,要不然,他肯定还是要看一看的。
杜奶奶脸黑如锅底。
总归是亲妈,也不好气坏老人。
杜父叹气道:“妈,您啊就别这啊那的开什么证明了,就说是感情不和,分了算了。得敏以后在这边住着,周围都最邻居,谁不知道谁啊。”
何必找那么些借口呢。
外头。
杜得敏看到杜母回了,脸一扭,不搭理。
杜母瞧见了,也没跟小姑子搭话。
她扭头跟身后的于月莺说,“这是我小姑子,你就喊她表姑吧。”小姑子就是日子过得太顺了,嫁人这么些年,性子还是跟做姑娘时一样,受不得气。
文秀在小姑子身边,看到杜母,喊道:“舅妈。”
“还是文秀乖。”
杜母说笑了一句,让于月莺在桌边等一会,她自己去杜奶奶的屋了。
这会老太太肯定在家。
不在外头,那就一定在屋里。
“妈。”杜母在门口喊了一声。
杜父拉开门,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十块钱,给杜母晃了一眼。
就十块钱,还得瑟。
杜母横他一眼,往屋里走,“妈,我有事跟你说。”
杜奶奶脸色很难看,看到杜母,脸色就更难看了,“拿钱的事您就不用想了。”
杜母把门顺手关上:“妈,您还真猜对了,我就是过来拿回我的钱的。我妹妹跟妹夫刚才坐火车回老家去了。这人走了,病也不冶了,这钱您总该还我了吧。”
人走了?
这么快,杜奶奶有些不信,“真走了?”还是说这是骗她老人家的。
等把钱给了到时候又回来了。
“不信您去医院看。”
杜奶奶:“不在医院,那在别处,等钱到你手上,又去医院了,我也不知道啊。”
杜母:“反正他们走了,这事我没必要骗您,两过天您就知道,到时候您可别赖着不给。”
杜奶奶:“那就过两天再说。”
杜母就知道这钱没这么容易要到。
等着吧。
等过些天老四办嫁妆,不信这老太太还死抠着不给。
杜母伸手:“我妹子突然回去,我也来不及买东西送,就把咱们家这几天的菜钱给了出去。现在我手上没钱了,您要是给钱呢,我就明天去菜市场买点菜,要是不给呢,那明天公公回来咱们就去食堂吃。”
又来要钱。
杜奶奶手上的一点钱都要被掏完了。
“拿去!”杜奶奶没好气,“明天称点肉,熬点粥。”杜爷爷年纪大,年齿掉了几颗,肉咬得费劲,还是喝肉粥更舒服一些。
杜母:“哪有肉票,都借了几家了您知道吗?”
小姑子回来称了一回,她妹子一家过来,又称了一回。
两次都是借的肉票。
“妈,您跟邻居关系好,您去借肉票吧,明天早上我去派出所办点事。”杜母拿了菜钱就往外走。
本来说下午去派出所的,被耽误了。
明天一定得去。
杜母跟月莺从火车站回来,没吃东西,她准备把中午打的饭菜(送医院没人又拿回来的)拿出来热一热,结果进了厨房一瞧,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
谁吃的?
“我那肉骨头汤呢,谁喝了!是装在饭盒里的,又不放在盘子里的,吃东西也不说一声。”杜母大声嚷着。
外头。
小姑子气得发抖。
她站起来冲了进来,“我吃的,怎么了,连口肉汤都不能喝了?”
喝了点肉汤就该死吗。
小姑子喊完就哭起来了。
杜母:“那是我给我妹夫打的病号饭,你不知道啊?问都不问一声就喝了,家里的东西写你名字了?”
冶不了老的还整不了小的吗?
钱没拿回来,杜母心里也窝火呢。
不吵一架,这个家都没她站的地了。
“妈!”
“大哥!”
隔壁。
刘芸望着杜家的方向,那边可真够热闹的,刚才是吵架声,这会是哭声。
她想去看看。
被老沈拉住了:“你就别操别人家那干心了,咱们家沈洋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一个大男人,回晚点怎么了,这快农忙了,粮食局不是有收粮任务吗?
“我去他那屋看看。”刘芸往沈洋的婚房走。
“上锁了。”老沈说。
“我有钥匙。”刘芸悄悄备了一把,以前那何的还在的时候,刘芸没少去他们屋里,屋里多了什么少了什么她都知道。
一打开门。
不好。
刘芸脸色不妙了,屋里的东西跟她早上看到的不一样。
她赶紧进屋,把衣柜门打开,衣服少了一半,被褥也被带走了两床。
沈洋把东西搬走了。
第22章 022
销户了?!晴天霹雳
杜家热闹了一晚上。
小姑子一哭, 这可不得了。
杜奶奶把杜母狠狠说了一顿,杜父也觉得杜母太计较,妹妹家里出了事, 就不能着点吗?
杜母气死了。
之前她猜到小姑子回来会不太平,可没想到丈夫婆婆会偏心到这份上。
杜母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行,嫌我在家碍事了是吧, 以后家里的饭你们自己做, 衣服自己
洗!”
吵完回屋把房门一摔,不让杜父进屋了。
搁外头睡吧。
杜父无奈得很。
他出门了。
又去老卫家了。
老卫的媳妇是食堂的厨娘, 食堂那地方,油水多,这老卫家吃的东西不少, 平常都收着,有人问起来就是没有。只有像杜父这样跟老卫关系好的, 老卫才愿意拿出来。
“老卫, 你家里还有吃的吗?”
“这都半夜了,还没吃?”
杜父只说杜母送妹子两口子去火车站了, 耽误了,他从老卫家出来的时候, 手里拿了两个碗,里面是疙瘩汤, 里面搁了青菜,还给打了一个鸡蛋。
闻着挺香。
老卫媳妇的手艺就是好。
杜父端着碗回了家,说了半天, 才把杜母从屋里叫出来, “我去老卫家给你弄的, 你晚饭没吃,饿了吧。”
又给杜母拿了筷子。
这两口子过了半辈子了,也是有感情的。
以前孩子还小的时候,杜母跟杜家人吵了架,杜父跟杜奶奶本着冶一冶她的心态 ,不搭理。后来杜母孩子也不管了,直接回了娘家。
五个孩子在家,没人管,嗷嗷哭,把杜父忙得头昏脑涨,班也上不了。
之后赶紧去了老丈人家,跟杜母认了错,把人接回来了。
养个五个孩子,这家怎么也得维持着。
屋里。
杜母是真饿了,听着杜父在外头递了台阶,这才把门打开了。
热乎乎的疙瘩汤递到跟前,筷子就横放在碗上头。
贴心得很。
“就一碗?”杜母接过问。
“还有一碗放外头桌上了,你让小于出来吃吧。”杜父说完进了屋。
于月莺是大姑娘了,平日里他得避着些。
杜母朝外头喊了一声,“月莺,吃的在桌上,出来吃一点。”
西屋门开了。
杜母没出去,她就在屋里吃,顺手把门关上,她有话问杜父。
她一边吃一边问:“老三那工作到哪步了?”
“妈给了酒钱,明天买上酒提过去就行了。”杜父说。
杜母发现碗底还蛋花,脸上有了点笑意,这热乎乎的面疙瘩汤,吃着心里更妥贴了。
又跟杜父说起一件事,“隔壁小刘说想跟咱们家结成亲家。”
沈家?
大的结婚了,就剩小儿子了。
“沈家老二啊?”杜父问。
沈家老二叫沈江,二十一岁,长得挺精神的。平常见了杜父一口一个杜叔的喊,挺招人喜欢的。
“不是,”杜母道,“我说是沈洋,沈洋分房子了,咱们家老四要是嫁过去,就能搬到新房去住。小刘还说了,这还给找个工式工作呢,这后半辈子就不愁了。”
说起话来,疙瘩汤也顾不上吃了。
“沈洋,他不是去年过年才结的婚吗。”杜父不同意。
什么玩意。
这才娶了媳妇,又想娶?
“他媳妇跑了,散伙了。”杜母说,“没扯证,结了咱们老四也能算头婚。”
主要沈洋挺有能力的,在粮食局又有关系,以后能升小领导。
这职位一升,工资不就高了吗。
多好啊。
杜父:“咱们老四才十八呢。”还小。
“过完年就十九了,要是找个对象,谈两年,那就二十一了。”杜母直皱眉,“你想想咱们家老四,多老实的孩子。你再想想我妹妹,当初人也不笨,怎么就叫人……哄到山沟去了呢?”
杜母一脸晦气,“咱们老四前些天摔了头,”她声音低了些,“现在看说是好了,当初去医院的时候咱们可是知道的,肿那么大一个包。万一以后有后遗症呢?”
杜母指了指隔壁的方向,“这小刘有时候是计较些,可是咱们两家这么多年老邻居,他们这为人处理咱们还是放心的。这老四嫁过去,在咱们眼皮子底下,他们怎么也得顾忌一下。”
杜父有点被说动了。
杜母道:“沈洋除了摆过酒席这个毛病,其他的挑不出问题来。就说他那前妻,沈洋也没亏待过她,给她打工作,帮衬她娘家,人家成分不好也没嫌过。”
这事都是隔壁刘芸跟杜母说的,还不兴说几句儿媳妇的坏话了?
杜父觉得挺有道理。
杜母:“外头人家什么成分,咱们哪知道啊。咱们还是给老四挑个靠谱的,放在身边心里踏实。”
老五还小,才十五岁。
可老四不能拖了,外头风风雨雨的,现在谁家什么成分,查得紧得很。
杜父把杜母的话听进去了。
老四性子老实,容易吃亏,确实放在身边好一些。
杜母把最后一点疙瘩汤吃完。
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跟杜父说妹妹让她给于月莺找对象的事。
这事慢慢来,明天先去派出所,把月莺的临时户口跟暂住证办下来,等事情办成了,她再跟老杜说。
杜母怕提前跟杜父说了,杜父不让于月莺长留。
毕竟是个外人。
屋外。
于月莺一个人坐在桌子边吃着疙瘩汤。
她有点难受。
以前在家的时候,虽然家里穷了点,但是父母都是关心她的。不像姨妈家,屋里其他人看到她也没多热情。
这一切都让于月莺不习惯。
于月莺吃完,把碗放到桌上,安静的回了西屋。
杜家老三听到外头消停了,这才出来。
外头他的衣服还堆在墙角呢,他找了个盆子,把衣服放到里头,接了水揉了几下,又冲洗了几遍,然后挂到外头的晾衣绳上。
没人洗衣服,自己搓两下就行了。
他拿着盆子进了屋,瞧了眼桌上吃过的碗,走过去了。
西屋。
“表妹,姨妈是不是跟表姑相处得不好啊?”于月莺主动的找老五搭话。
老五在看书,听到这话回头看了于月莺一眼,认真叮嘱,“长辈们的事,只要不打起来,咱们就别掺和。”
人多了就有矛盾,吵架不很正常吗。
打起来才麻烦,容易摔东西,家里东西就那么多,摔一件少一件,这就得拉着了。
“表妹,我能不能直接喊你的名字啊?”于月莺又问。
“我叫杜忆甜,你爱什么叫就怎么叫吧。”老五杜忆甜头都没抬。
忆甜?
于月莺道:“不是忆苦思甜吗,怎么不叫忆甜?”不是应该一个亿苦,一个叫思甜吗。
老五扭头:“你怎么老问为什么,名字又不是我自个取的,我怎么知道,你问我妈去啊。”她在看书呢,老是问问问的。
就这么叫了,户口本上也是这个名字,难道还能改啊?
这忆甜也不难听吧。
于月莺紧紧的闭上嘴巴,心里又难受了。
表妹语气怎么这么差。
她不过是想聊聊天,多打听一些这边的情况。
杜母聊完,从屋里出来,去厨房把碗了,这碗是卫家的,明天还要还回去呢。从厨房出来,看到桌上已经干巴的脏碗,她愣了一下。
到底没说什么,拿着碗筷去了厨房,用丝瓜瓤搓着洗干净了。
次日一早。
杜母拿上户口本,带着于月莺,去铁路食堂打了两个馒头,直奔派出所。
“同志,这边申报暂时户口怎么办理?”
机修厂。
早上。
名个车间的代表来总务领表了,领到表后,车间有需要都自个过来登记拿报名表。
填好之后还要上交,最终还会送到总务去。
再由总务跟领导这边一起制定比赛,选拔。
今天下班之前,得把报名表交上去,没交的就没有去大检修的资格。
一车间。
杜思苦早上就把食堂的碗还回去了,还见到了食堂厨房掌久的大师傅,姓彭,白白胖胖的,挺个大肚子,乐呵呵的。
果然,食堂勺的大师傅就没有瘦的。
早上杜思苦是跟余凤敏还有袁秀红一块吃的,袁秀红胃口小,喝的粥,配的豆腐乳。
杜思苦吃了两个素菜包子。
余凤敏昨天半夜吃了个夜宵,早上还不饿,就吃了一个素包子。
吃完三个人就回自己的岗位工作了。
杜思苦一车间,余凤敏二车间,袁秀红是去仓库。
“小杜,这报名表我帮你拿了一份。”鹏子哥自己填了一份,顺手给杜思苦带了一份。
杜思苦:“我就是个学徒工,这东西填了怕浪费纸。”
鹏子哥问:“真不要?”
大伙可都在填。
表多,填了也没事,选谁去那是上面领导的事。
杜思苦没要。
又过了一会,鹏子哥带着两个人过来了,“小杜,你把手上的活停一停。”鹏子哥介绍着身后的两个人,“这是赵师傅,这是李师傅,他们不识字,这表你帮他们填一填。”
“好。”杜思苦问,“有笔吗?”
鹏子哥道:“你把工具收一收,我们去后面填,那边有桌子。”有桌椅,笔也准备好了。
杜思苦把自己的工具箱收了起来,提着跟了过去。
她这工具箱是发的,里面的都是旧东西,等以后成一级钳工了,才能去领新的。
很快就到了。
杜思苦把工具箱放到脚下,坐在椅子上,开始为两位老钳工填写报名表。
她问,他们答。
“姓名。”
“赵大力。”
“年龄呢?”
“四十六。”
还有家庭成分,工作年限,擅长什么,有过什么成绩。
还有补充的。
“赵师傅,您在厂里这些年有没有参加过什么大的修理项目啊?就是修机床啊,制造工具,得过什么奖吗?”杜思问。
“还要写这些?”
“不写也行,写了领导看了肯定是加分项嘛。”杜思苦说。
那样她还少写几个字呢。
“写写写!”
赵师傅开始回忆自己为厂里做过什么贡献,大大小小的说了一堆。
杜思苦挑着写的。
“赵师傅,这纸就一页,我就把你参与的重要项目写上去,小的要是领导问,您自己跟领导说,行吗?”
“行!”
很快,赵师傅的报名表就写完了。
接下来是李师傅。
有了第一个的经验,杜思苦写得更加顺利。
等把李师傅的报名表写完,李师傅拿了表高高兴兴的去交了。
完事了。
杜思苦甩了甩手腕,正想着可以歇一会了。
没想到,下一张报名表就递过来了。
她抬头一看,桌子后面站了一排的人,手里都拿着报名表,在这排队呢。
“同志,到我了。”说话的是个年轻的男同志,“我叫王陆,今天二十八岁。”
杜思苦看着他:“你也不识字?”
“我识字,小学毕业呢,就是字不好看!”王陆反问道,“你这不是专门帮咱们填表的吗?”
还真不是。
杜思苦道:“我不是专门填表的,刚才是我师傅让我帮忙的。”这后面一长条的队伍,几十年人呢,这写到中午都不完啊。
再说了,这不是杜思苦的本职工作。
“同志,我年轻,事少,很简单的,你就帮帮忙吧。”王陆说道。
杜思苦站起来,提着工具箱,“我得去问问我师傅。您这边要是填表,坐这椅子上。”说着把位置让出来了。
这工作的事,要是一开始别人让帮忙就答应了,那以后有做不完的事。
而且都是别人的事。
不能开这头。
这里不是专门帮忙填表的啊。
后面排队的人一下了就散开了,有的自个过来拦住杜思苦,“小同志,我这边有多余的澡票,你帮我填一下,我把澡票给你。”
有澡票,就可以去澡堂搓澡了。
杜思苦:“同志,这事我做不了主,我去问问我师傅,等会再给您答复,成吗。”
不管谁让帮忙,就是一句话,她去找师傅问问。
之前排队的人有人开始自己填了。
有的不死心,跟着杜思苦一块走,想看看她师傅是谁。
没一会,杜思苦就在老工位找到鹏子哥了。
杜思苦数了一下,跟过来的有十个人。
鹏子在一车间干了有几年了,技术不错,人更出名,是个有名的抠门鬼,单位发的粮票布票油票,全交到家里,平常除了吃饭,不往外掏一分线。
单位发电影票就去看一场电影,发澡票就去澡堂子。
让他花钱另买,那是不可能的。
“鹏子哥,他们说表不会填,让我帮着填。”杜思苦主动说。
这十个人跟到现在,说明填表真有困难。
可以帮。
鹏子哥瞅瞅那十人,又瞅瞅杜思苦,然后说:“我们给你们把报名表填了,你们请我们吃顿午饭,不亏吧。”
“不亏!”
十个人凑一份午饭的钱,那这出不了多少。
一上午,杜思苦就在填报名表中度过了。
派出所。
“姨妈,我觉得寄挂户口更方便一些。”于月莺说。
杜母知道。
刚才听派出所的同志说了,
但是暂住户口期限短,要在过期之前再来办一次。要是久住的话,可以办个寄挂户口。
寄挂的话就得落在杜家。
以后于月莺就这可以在这边工作,确实方便一些。
但是派出所的同志还说了,要是办了寄挂户口,以后于月莺的家庭背景、成分要是有问题,会牵连到杜家。
杜母愿意收留于月莺,但是不愿意因为于月莺给自个家惹上麻烦。
于家在五沟大队,离得远远的。
谁知道于家有没有亲戚成分不好,犯了事。现在外头查得这么紧,杜母可不敢乱办。
“同志,能给我一个暂时户口的申请吗?”杜母说道。
于月莺气闷。
明明是寄挂户口更好,可以找工作,以后结了婚要是不迁户口,孩子还可以留在这边读书呢。
“姨妈,要不咱们再考虑,先办表妹的事。”于月莺轻声建议。
等会她再好好劝劝姨妈。
杜母执意把暂时户口的申请表领了。
派出所说,还要去街道开个证明,昨天街道没说要开证明啊,得,等会还要再去一趟。
“同志,我这边还有件事,我闺女说是找了个纺织厂的临时工作,几天没回家了,也没说是哪个纺织厂,您这边能帮我查查,咱们这附近有哪些纺织厂吗?”
机修厂。
杜思苦问得仔细,字也写得好。
拿着报名表的这十个人特别满意,中午大方的请了杜思苦跟鹏子哥吃了一顿饭。
一荤一素两个菜。
打的米饭,没要汤,不贵。
“小杜,你字写得这么好,怎么进车间了,怎么不去行政那边?”
“是啊,坐办公室多舒服啊。”
杜思苦道,“车间的工作挺好的。”
鹏子哥吃完,抹了把嘴,“那行政小楼那边哪是说进能就进的,谁不知道那边的工作舒服,多少关系户口。”
关系不硬都塞不进去。
余凤敏跟袁秀红看到杜苦思这边跟车间的同事吃饭,就没过来,两个人去别的桌了。
吃完饭,等那十位都走了。
鹏子哥才跟杜思苦说,“小杜,你下午去趟财务科,露露脸,明天发工资。”
看能不能发。
杜思苦点头:“好。”
她才入职三天,财务会发工资吗?
鹏子哥提醒:“从今天进厂第一天开始算。”又小声说,“请假的事就不要提。”
总务那边批的假,财务科又不知道。
杜思苦明白了。
鹏子哥:“别去太早,二点之后去。对了,财务科那群人脾气都不好,你等会听她们说就行了,就算是冲你发火,你都得忍着。”不然,以后每个月去财务科领工资都得受气。
“鹏子哥,要是领了工资,晚上我请你吃饭。”
“好啊!”鹏子哥笑得可开心了,可一想杜思苦才来几天,这没多少钱,这吃人家的饭只怕不好。
他忍痛道:“等你下个月发了工资再请,这个月就算了。”
下午。
财务科。
财务科都是女职工,财务主管很厉害,其他的科室跟车间的人都怕她。明天发工资,财务这会忙得很。
财务主管带着保卫科的人去取钱去了。
这会留在财务室的是小徐,叫徐丽莲,今年才进厂的新人。
一个新人分到了香饽饽的财务科,这后面肯定是有人的。
门没关紧,有人推门进来了。
徐丽莲正在看报,听到身后有动静,以为是主管回了,吓得赶紧把报纸往桌上一放,把旁边的票据拿过来,装作正在看的样子。
“徐出纳。”
是个男的。
徐丽莲一听不是主管的声音,胆气一下子就起来了,往票据往旁边一堆,站了起来,“财务重地,谁让你进来的,敲门了吗!”
男的退出去,敲门。
杜思苦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余凤敏跟她一起过来的,她们俩是同一天进的厂,工资的事要问就一起问。
徐丽莲把准备收好,坐得直直的,下巴抬了抬,“进来吧。”
男的走进去了。
财务科里面有人。
杜思苦本来想着等前面那个人说完再进去,可余凤敏是个急性子,拉着她就进去了。
“同志,我们是新进厂的工人,来问问工资的事。”余凤敏快言快语。
徐丽莲朝余凤敏两人看了过去。
在看到杜思苦的时候,她愣了一下。
杜思苦也有些惊讶,这不是那天‘受害’的女同志吗,竟然是财务科的。
她表情不变,像是没见过女同志的样子,安安静静的站在旁边。
徐丽莲猛的看到杜思苦,心里有些慌,又想到刚才余凤敏说她们两人是新进厂的,稍稍松了口气。
新进厂的工人,应该不认识什么人,不可能到处说她的事。
这两天厂里那没听到什么风声。
徐丽莲稍稍放心了些,“先来后到,我先处理这位男同志的事,你们两个去外头等一等。”
这话没毛病 。
余凤敏觉得该这样,又拽着杜思苦往外走。
不过临走前,不忘对先进门的这个男的说:“同志,你快一点啊,我们这是急事。”工资的事就是急事,大事。
“好的。”男同志的声音温温和和的。
声音好听,但是人才一般,个子虽然算高,中等个,戴着个眼镜,显得眼睛小小的。
杜思苦顺手把门关上。
里面的声音还是隐约传了出来。
好像是要预支工资的事。
财务科的女同志声音更大一些:“孟同志,我们主管现在不在,你要预支工资的事我做不了主,等明天发工资的时候你再问问主管吧。”
过了一会,这位温和的男同志出来了,他朝杜思苦两人点了点头,然后走了。
事情没办成。
杜思苦跟余凤敏进去了。
余凤敏嘴快,一般这个时候杜思苦说话都抢不过她。
“你们几号进厂的?”
“11号办的,12把东西搬过来了。”余凤敏心说,11号拿着介绍信过来的。
“算到明天,那就是五天。”徐丽莲又问,“你们一个月工资多少。”
“25块钱。”
一个月工厂休息四天,修机厂是单休。
财务主管说,冬天淡季的时候,是单双休轮着来的。
徐丽莲稍微算了一下,一个月25块钱,去除四天,差不多一天一块,干了五天,那就给五块钱吧。
“那你们这个月工资五块钱。”徐丽莲拿个工资名单,看向杜思苦,“你叫什么名字?”
“杜思苦。”
“你呢?”
“余凤敏。”
哪几个字啊。
徐丽莲嫌麻烦,把工资名单递地去,“你们把自己的名字添上来。”
两人都写了上去。
写完。
徐丽莲再加两个工资条,跟明天的工资条一起,杜思苦她们就能领工资了。
徐丽莲放好工资条,说:“弄好了。”看杜思苦跟余凤敏要走,说,“杜思苦,你留一下。”
余凤敏回头张望。
杜思苦道:“你先回车间,我等会自己回去,不用等我。”
“我不急,我在外头等你。”余凤敏说道。
虽然两个人不是一个车间,但是同路,就最后一段路不一样。
再说了,这个财务科的名声不好,说不定欺负人呢?
余凤敏不走。
财务科里面。
徐丽莲把门关好,小声说,“那天晚上谢谢你了。”她伸出手,“我叫徐丽莲,原本也是在女工宿舍住的。”
“你好。”杜思苦伸出手,两人握了握。
徐丽莲欲言又止。
杜思苦:“你放心,我没跟人说。”
徐丽莲放心了。
杜思苦不准备问。
这可是财务科的,以后发工资的人,少说两句,省事。
至于抓犯人,吴队长应该能抓到。
“还有事吗,没事我回车间了。”杜思苦说道。
徐丽莲:“你就不想知道那天的事?”她倒是自个问了。
杜思苦:“有保卫科的人管呢。”她这几天没在女工宿舍看到徐丽莲,可能是她住的时间太短了,还有可能是两人的上班时间不一样,没碰到。
徐丽莲回忆道,“那男的我总觉得背影在哪见过。”
就是想不起来了。
杜思苦:“你认识庞月虹吗?”
徐丽莲一下子抬头了,“认得,刚才那个姓孟的男同志就是庞月虹的未婚夫,他要结婚了,过来预支工资。”
啊?
派出所。
“杜思苦,是这个名字吧。”
“对。”
“同志,你这户口本上面这一页销户了,你知道吧。”派出所的同志翻到杜思苦户口的那一页,指给杜母看,“你看看,这上面盖了销户章的。”
销户?
怎么会销户呢,又没结婚,又没死,销什么户?
杜母急忙去看。
自家户口本上老四的户口那一页是无效的。
“这人销户了,不归我们派出所管。”
“同志,这不可能,我家孩子前天还在家呢,户口本怎么会销户呢,是不是你们这边搞错了。”杜母急死了。
这老四的户口销了,这户口到哪去了。
这怎么找人啊?
杜母只觉得天眩地转。
于月莺扶着杜母到一旁的椅子上休息,“姨妈,会不会是表妹有……对象了?”
被人哄住了。
把户口迁走了!
晴天霹雳!
杜母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了。
第23章 023
纺织厂没这人
机修厂。
总务的顾主任跟厂长汇报工作, “报名表已经全部发下去了,今天下班前就可以收回来,明天我给您把报名表送过来。”
“这事你看着办, 明天你跟王师傅(维修部的)他们几个商量一下,看后天的选拔活动怎么弄。”厂长道, “市纺织厂跟食品厂那边设备出了点问题,让咱们机修厂派些人过去修一修。你跟车间的商量一下, 好好安排一下。”
“是, 厂长。”
顾主任从厂长办公室出来,碰到了丁总工, 丁总工是厂长叫过来的,有工作的事。
“小顾,”丁总工叫住顾主任, “你帮我留意一下,这报名表要是有姓杜的, 会修拖拉机的, 送过来给我看看。年轻人,女同志, 符合要求的都拿过来。”
维修部的小何把这位小杜夸了又夸,这次跟农机厂合作检修农用机械的项目还真是缺一些像小杜这样的人才。
顾主任一口答应。
姓杜?
杜思苦也姓杜。
顾主任只是想了一下, 倒不说,这事还不一定呢。
虽然杜思苦会修打印机, 但是那是现学的,这拖拉机可是大件,跟打印机可不一样。
不过, 要是小杜填了报名表, 顾主任肯定会给丁总工送过去。
顾主任回总务的路上, 想着厂长安排的工作,纺织厂跟食品厂都要人。这得跟跟车间的沟通一下,填了报名表选上的,只怕是去不了。
剩下的人中,挑三个人过去,一个领队,两个打下手的。
这领队得有真东西,不然去了修不好会影响他们机修厂的名声。
一车间。
杜思苦从财务科出来。
“她留你干什么了?没怎么你吧?”余凤敏担心问道。
“没有,就问了一些事。”
杜思苦不欲多说,直接换了话题,“你在二车间呆得还习惯吗?那边在忙什么?”她边问边走。
这会是上班的点,得回车间。
而且,明天十五号发工资,足足有五块钱呢,现在当然得回去表现表现。
提到二车间,余凤敏人一下子兴奋了,“焊工可有意思了,你知不知道,还能焊床呢?铁床,焊好后,打磨打磨,喷上漆,用都用不坏。”
有焊工不想打家肯的,还焊了桌子椅子呢。
焊完不好看,但是一喷漆一打磨,还挺稀罕的。
“有结婚的,喷个红漆,特别喜庆。”余凤敏想得手痒,她都想试试了 。
可惜,她是新人,根本就不让用电焊,只让在旁边看着,得让师傅带,慢慢学。她在用电焊之前,得学会保护自己,不被电焊火花伤到。
说到这,余凤敏表情严肃了。
她告诉杜思苦,“用电焊的时候还得用遮脸面罩,不然眼睛会瞎的,以后你要是用电焊,可不能乱用的。”
杜思苦点头,“我知道了。”
这一路走一路说,很快就到岔路口了 ,两人得分开走了。
余凤敏聊这么久,意尤未尽,还想聊一会。
“下班就能再聊了。”杜思苦说,“明天发工资呢,咱们还是要表现表现的。”
也是。
余凤敏想通了,跟杜思苦分开走,快步往二车间去了。
去了就找她师傅。
杜思苦去了一车间,鹏子哥在加工零件,她过去把自己的工具箱拿来,打下手,帮忙划线。
鹏子哥瞧了一眼,杜思苦这划线学得真快,挑不出毛病。
这上过学的学东西就是不一样。
两人一直忙活。
总务派人过来了,过了一会,一车间的车间主任叫了几个人过去,其中就有鹏子哥,“你们填报名表了吗?”
都填了。
这可糟了。
“怎么都填了,就没有不去的?”
“有,我徒弟没填。”鹏子哥说,“叫小杜,不过她是个新手。”
新手啊。
新手没什么用,得要个技术工领队。
车间主任道:“先记上,咱们车间要出三个人,小杜就算一个吧。厂长这边有个任务,纺织厂那边设备要检修,可能还要更换零件,你们自己商量一下,谁去。”
“后天吗?”有人问。
“明天就得去。”车间主任道,“你谁愿意去啊?”他又补了一句,“有补贴。”
“我去。”鹏子哥举手。
“行,那你去,除了你徒弟,你再带个人。”车间主任道,“人你自己挑。”
“主任,我可是填过报名表的,要是选上我了,明天我不在,您帮我说一下。后天我肯定能回来参赛的。”鹏子哥说道。
“行。”车间主任答应了。
鹏子哥细问:“主任,补贴多少啊。”
车间主任转身就走。
这人,事还没干呢,就要补贴。
鹏子哥跟了上去,不管多少,总得有个数吧。要不然等主任忘了,明天的活可就白干了。
铁路家属大院,附近派出所。
于月莺对着杜母,又是掐人中,又是捏鼻子,人中都掐红了,杜母才转醒。
“姨妈,你可算醒了。”于月莺忙得一头汗。
姨妈可是她在这边最大的倚仗了,要是姨妈出了事,她在杜家可就呆不下去了。
杜母有些茫然。
这是哪?
很快,她就想起来了,这是派出所,她是来问户口的事。对了,月莺户口的事问完了,现在是问老四的事。
老四的户口销了。
杜母捂着胸口,“我户口本呢?”
“在这呢。”
于月莺递了过去。
杜母接过户口本,打开,慢慢翻到后头,落到了老四户口的那一页。
上面废弃两个字格外的显眼。
杜母狠狠的盯着,恨不得把这两个字从上面撕掉。
杜母不死心,又去找派出所的同志,“我女儿才十八,怎么会销户呢,这销户也得有证明吧,你们这边看到证明了吗?就给办了。”
又质问,“这户口转出去也得有接收的地方吧,这转到哪了 ?”
派出所的同志,“户口转出去了,就不归咱们这片管了。至于转到哪了,这个我不知道。”所里有资料,但是那东西不是外人可以随便看的。
杜母绞尽脑汁也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这户口哪有那么容易转?
要是老二的工作没丢,当了警察,那老四的事他一查就清楚了。
可惜啊。
“同志,我女儿昨天就一直没回家,我报失踪总可以吧。”杜母又道。
“那报不了失踪。”
时间不够啊。
杜母急了,“怎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是不是为人民服务的啊。”
派出所的同志表情严肃了,“同志,您可不能这么讲。你家户口上这人迁走了,你得证明你们有血缘关系,到时候要再填表,要是上面通过了,我们可以帮你查。”
“还有这报失踪的事,你刚才说了,你孩子昨天不在家的,那到今天晚上也才一天,这个时间太短了 ,报不了失踪。要不您回家再找找,看你孩子有没有去什么朋友家,亲戚家,要是后天还没找着人,您再过来报案,行吗?”
这孩子不在家不一定是丢了。
杜母指着户口:“我闺女,在我家户口上,怎么就没有血缘关系了?”
“这户口迁出去了,要是没迁,户口在咱们所,我们才能管。”派出所的同志说,“现在户口迁出去了,都不在一个本上,你怎么证明?当初生孩子的时候有出生证明吗?”
“没有!”去医院才有出生证明呢,老四出生的时候不在医院。
杜母气不顺。
“那这样,您回去,看看家里有什么东西能证明的,或者写个说明,让邻居们签个字,一起证明一下。”派出所的同志给出主意。
这户口迁走了。
不好查的。
真是荒唐。
自己个闺女还得证明她是自个生的!
什么道理。
杜母不想跟这些人再扯皮,说来说去说到天黑都没用。
她还是去打听打听,市里有哪些纺织厂。
“姨妈,等等我。”
火车站。
杜家老三早上就来火车站了,奶奶说爷爷今天回来,让他过来接。可是等到中午,都没有看到爷爷的影子。
杜家老三没走,在附近随便吃了点,继续坐在候车室等。
三点半,又有火车到了。
杜家老三赶紧去看。
真是这一趟。
他看到杜爷爷了。
“爷爷,这边。”杜家老三挤过人群,快步走了过去。
杜爷爷提着行李下了火车,看到杜家老三就笑了,“来得好,快过来,帮小唐拿东西。”只见杜爷爷身钻出一个姑娘,中等个,圆圆的脸,脸颊两边红通通的,像是晒出来的。
这又是谁?
杜家老三还是接过了小唐手上的东西,顺手把爷爷的行李也拿上了。
“小唐,这是杜全,我大儿子家的老三,瞧着长得还行吧。”杜爷爷笑呵可的跟小唐说话。
小唐点点头,“是啊,像杜爷爷您,长得真精神。”
小姑娘大大方方的。
杜爷爷乐了,“要是你瞧上他了,给你当姑爷怎么样?”
小唐赶紧摇头:“您可别说笑了,我是来投奔亲戚的,可不是来嫁人的。”
杜家老三听得眉头直皱。
爷爷说话做事越来越不靠谱了,都没见过的人,还当姑爷,这不是旧社会的包办婚姻吗。
现在是新社会了,不兴这一套。
杜家老三:“爷爷,您就少说两句吧。”
杜爷爷:“你还管到我头上了。”不高兴了。
杜母从派出所出来,去了附近的公交站,瞧瞧有没有哪一站是直达纺织厂的。
公交站牌上没写。
等有公交车过来,她站到门边,直接问开车的师傅:“师傅,咱们这站车到纺织厂吗?”
“到,北洋路站就是。”
还真问出来了。
杜母觉得自己真是太厉害了,叫上于月莺,上了公交车。
北洋路站离这边足足有十五站,她得买全程票,要一毛五分钱,两人就是三毛钱。
杜母心疼的给了票钱。
公交车一路摇摇晃晃,几乎快到终点站了,杜母两人才下车。
于月莺都被颠得晕车了,下车就吐。
杜母急着去纺织厂,再晚点,这边可能就下班了。
“月莺,快跟上。”
于月莺难受的跟在后头走。
终于看到纺织厂的招牌了,市二纺织厂。
纺织厂规则挺大,大门很气派,大门是关着的,只有旁边的侧门有一个开了,是专门让人进出的。
保卫科的人就在边上守着。
进出得登记。
“同志,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怎么找到我们厂了?”保卫科的人问,“是厂里的员工吗?”
“是,我找新来的临时工,叫杜思苦的,您能不能帮我叫一下。”杜母客客气气的。
派出所那边销了户,不给出证明。
她是空着手来的,到了这边只能客气的找人问问,不然,人家谁会搭理你。
“临时工?”
保卫科的人犹豫了一下,杜思苦这个名字他还真没听过。但是说没有,也不好说,纺织厂最近确实招了一批临时工。
再过两月就入冬了,现在纺织厂里的毛线卖得特别好,厂里人手不够,正三班倒的干呢。
听说车间里都有机器干冒烟了。
不过没事,厂领导跟机修厂的联系过了,明天就找人过来修。
“同志,麻烦你了,”杜母语气特别诚恳,“家里孩子一声不吭的就跑来了,以前没干过重活,我担心孩子不习惯,过来看看。您帮帮忙,帮我叫一声,行吗?”
保卫科的人:“这会是上工时间。”
都忙呢。
“等下班吧。”
杜母脑子还算灵活,话头一转,“同志,我爱人是铁路的,您这边缺煤吗。你帮着我找着孩子,我跟我爱人说一声,给你留一百斤便宜煤。”
“行,那我去帮你找找看。”保卫科的同志答应了。
一百斤便宜煤,这可不好弄,不说冬天,现在谁家不用煤炉子,一个月开销不小呢。
杜母在纺织厂外头来回踱步。
不时的往里头看。
怎么还没出来?
等了又等。
没过一会,就听到纺织厂里头传来广播大喇叭的声音:“杜思苦同志,你家人找,请你速到纺织厂大门口。”
报了三遍。
杜母心里燃起了希望。
广播都播了,应该能找着人吧。
保卫科的同志气喘吁吁的回来了,他可是什么都帮了。
人找了,广播也播了。
现在就等着那个叫杜思苦的过来了。
又等了半个小时,还是没人过来。
“同志,能不能麻烦你……”杜母话还没说完,就被保卫科的打断了,“大姐,这事我真帮不了你了。您也听到了,这大广播都播了,人还没来呢。你找的这个临时工可能压根就不是我们厂的。”保卫科的同志说,“要不您明天去市一纺织厂看看。”
杜母失望的带着于月莺回家了 。
天快黑了,不回不行。
要是赶不是最后一趟公交车,她们得走脚走回去。
这又饿又累的,哪里走得动。
修机厂,一车间。
“咱们现在有两个人,还缺一个。”鹏子哥把手上的活放了放,决定再去找一个人。
一车间大多数人都报名了,在车间苦练手艺,想让他们跟着去纺织厂修理机器,有点难。
不过鹏子哥这会心里有了一个人选。
肖哥,厂子弟,这人技术不错,就是不爱工作,平常喜欢打混。车间里有什么活也不爱叫他,他自个也乐意。
平常喜欢去电影院看电影。
这年头电影不多,一个片子肖哥能翻来覆去的看。
杜思苦跟着鹏子哥一块去,顺便认认人。
鹏子哥在工厂的角落找到正在打磕睡的肖哥,肖哥名字叫肖晨,脸上留了一把大胡子,看着挺显年纪的。
厂里人都喊肖哥,鹏子哥也跟着这么喊。
“肖哥。”
“谁啊你?”肖哥正睡得香呢,被人打扰了,不高兴。
“我们明天去纺织厂修机器,你要不要一起去啊?”鹏子哥直接说目的。
纺织厂!
纺织厂的女工最多了!年轻漂亮的肯定比他们机修厂多!
肖哥一下子清醒了,“去,算我一个!什么时候出发!”
机修厂工男工多,漂亮的女同志就没几个,唉。
失算啊。
当初他要是进的是纺织厂,早就找着媳妇了。
“你小子,有眼色。”肖哥搭着鹏子哥的肩,嘻皮笑脸的,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电影票,“给,送你的。”
鹏子哥收了,“谢谢肖哥。”
迅速的放到口袋里。
没推托。
肖哥一看就更满意了,这小子上道。
“肖哥,这是小杜,明天跟咱们一块去。”鹏子哥介绍着身后的杜思苦。
肖哥看到杜思苦,眼睛一亮。
这是厂里的新同事,他怎么没见过!
“你好你好,我叫肖晨,今天二十三岁,未婚。”肖哥热情的伸出了手。
二十三?!
杜思苦跟鹏子哥都震惊了,要是肖哥不说,他们还以为肖哥三十二都不止呢。
第24章 024
我有一个想法
“你多大了?”肖哥问杜思苦。
鹏子哥挡在前面, 脸有点黑:“她才十八,还小。”别打小姑娘的主意。
肖哥虽然才二十三岁,但是看着太显老了。
不搭。
才十八岁。
大五岁, 那大得有点多了。
肖哥歇了心思。
不过很快他又打起了精神,没事, 去纺织厂那边肯定有更漂亮的。
明天他要好好表现!
肖哥话一转:“明天几天去?”
这会正常了。
“七点在咱们厂门口集合。”鹏子哥说。
“七点?”肖哥有意见,“九点吧, 明天发工资呢, 咱们先去把工资跟粮票领了,领完再去。”
他每个月在厂里按时上下班, 就是盼着每个月十五号领工资领粮票。
明天就算去纺织厂,也不能耽误他拿工资。
“行。”鹏子哥差点忘了明天发工资。
跟工资比起来,纺织厂的事得往后挪一挪。
肖哥往车间外头走, “我去趟财务科跟他们说一声,把咱们仨的工资单先拿出来。”总务那边也得去一趟。
“你俩叫什么名字来着?”肖哥回头问。
“潘鹏。”
“杜思苦。”
肖哥记住了, 他挥挥手。
走了。
肖哥走后, 鹏子哥叮嘱杜思苦:“你年纪小,现在先干几年, 把钳工的职称评上来,以后工资高了。再找对象, 知道吗?”
可不能因为找对象的耽误前程。
“我知道,我肯定好好工作。”杜思苦压根就没考虑个人问题。
‘记忆’里, 杜思苦嫁人之后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完全就是个老妈子,侍候婆家人的。等生了孩子, 一个个拉扯长大, 这就去了大半辈子了。
后来就老了, 病了,憋屈的死了。
鹏子哥以过来人的身份说,还是小声说的,“以后找对象,不光要看男人条件,像人品工资啥的都得看。最重要的是,看他家里什么情况,要是负担太重的,你可不傻乎乎的就过去了。”
负担重,抽一口烟都不敢啊。
花钱。
鹏子哥媳妇哪哪都好,就是有一点,要养小姨子小舅子。
负担重啊。
唉。
杜思苦点点头。
杜家老三准备带着杜爷爷跟那个小唐坐公交,杜爷爷不乐意:“就二公里路,坐什么公交车,咱们走走就到了。”
尽瞎花钱。
年纪轻轻的,多锻炼锻炼是好事。
杜家老三无所谓,不过有件事他得问问,“爷爷,小唐是跟咱们走,还是去哪啊?”
这话其实是说给小唐听的。
他听爷爷说了,小唐是爷爷在火车上认识的,火车上有小偷盯上杜爷爷了,被小唐发现了,保住了东西。
杜爷爷觉得小唐一个姑娘家有胆气,很欣赏。
这就聊起来了,后来越聊越投机。
“你们不用管我,我等会去亲戚家。”小唐很有分寸,说完就要杜家老三手里拿过自己的行李,她自己提着。
不过有件事她想麻烦一下杜爷爷,“杜爷爷,我向您打听个事,你们知道新村路在哪吗?”
她要去那边。
但是她是第一次来阳市,人生地不熟,不知道该怎么过去。
杜爷爷听后,说道:“小唐,你别急,我让老三送你过去。你呢,就把老三当个跟班,要是找着地方了,让他回来。要是找不着地方,老三,你就把小唐带回咱们家来,住一晚上,明天去派出所问问,接着找。”
小唐赶紧道:“杜爷爷,不用这么麻烦,我来的时候家里人写了地址,我照着找过去就行了。”不用人送。
她长嘴了,到了新杜路找不着地方就找个街坊问问。
杜家老三问小唐:“你介绍信带了吧?”
现在管得紧,要是看到脸生的,都要查。要是没有介绍信,直接就给送到派出所了。
查不出身份的还得关一阵。
“带了。”小唐早就有准备。
生产队开了介绍信。
其实说是投奔亲戚,她是过来找她父亲的,她二岁的时候父母把她扔到乡下了,现在长大了,就回来了。
杜家老三觉得这姑娘看着憨厚,做事还挺细密的,于是说道:“这边公交站坐一路车,你上车后到二道街下,下来转个三路车,上了就有新村路的站,你到站下来就行了。”
小唐拿出纸笔:“杜家三哥,你等一会,你慢点说,我拿笔记一下。”
杜家老三又说了一遍。
小唐仔仔细细的记下了。
杜爷爷道:“小唐,要不让老三跟你一块去吧。”
“不用,这地方该怎么走你们说得特别详细,我肯定能找到的。”小唐不想太麻烦他们。往好了想,这爷孙俩是热心,要是往坏了想,她一个刚进城的姑娘……也得防一防是不是?
“行,你记着着,要是找不着就到我家来,我家在铁路家属大院,姓杜。”杜爷爷仔细的把门牌号都给说了。
“我家有空屋子,你找不着地方只管过来。”杜爷爷热心的再三叮嘱。
杜家老三:空屋子?
没有,一间都没有了。
姑姑带着文秀回来了,占了一间,他妈那边的于月莺也没走,又占了一个床。家里要说有多余的床,就他屋二哥那个了。
这不方便。
“谢谢杜爷爷,您放心,我要是真找不着地方,我肯定厚着脸皮过来。”
小唐憨憨一笑。
聊完后,杜家老三送小唐去公交站了。
杜爷爷也跟着在公交站等,等公交车来了,看到小唐上车,这才跟杜家老三一起往家里走。
“家里没什么事吧。”杜爷爷走着,随口一问。
“小姑离婚了。”杜家老三说。
姑姑跟奶奶在家聊这事的时候,没瞒人,他是知道的。
“离婚!”杜爷爷眼睛瞪了过去,“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就这几天,办没办完我不知道。”杜家老三又说,“我妈那边亲戚,我小姨家的表姐现在在我家住着。”
杜爷爷皱了眉,“怎么突然就过来了?”
“姨夫过来看病的,一家三口就都来了。”
“人没事吧。”
“没什么事,他们看完病回家了,就表姐留下了。”
没事就好。
杜爷爷年纪大了,老朋友们一个一个走了 ,现在听不得生病、医院这些东西。
一路说着,一路走了。
半个小时后,总算是到了家。
杜爷爷一回到家,就去找杜奶奶了,要问女儿离婚的事,这两口子过日子,打打闹闹很正常,就没听过谁家要离婚的。
机修厂。
报名表全部交上来了。
下班了,再有交上来的可就不收了。
总务那边收了表,分出人手,开始整理报名表。
总务这边的人手不够,又去找了几个跟总务科相熟的过来帮忙,小赖还去了一车间,准备把杜思苦叫过来。
要是帮忙,像昨天一样,包饭。
结果他去的时候,听一车间的人说,杜苦思被保卫科的吴队长叫过去了。
保卫科。
“你认认,是不是他们中的一个。”吴队长找着几个嫌疑人了,一共六个,背上都有伤。摔伤的、擦伤的,磕伤的、碰伤的,什么说法都有。
这次吴队长可不管了,直接把人都叫到保卫科,让杜思苦过来认脸。
就算模样认不出,那身高背影总能认出一样吧。
杜思苦看了一遍。
说实话,有三个偏矮,不像,还有两个瘦了些,也不像,最后一个,有那么一点像,可好像又壮了一些,还是个光头。
杜思苦对着那个光头看了又看。
那光头瞧了两眼杜思苦,头往旁边一抬。
也不知道吴队长叫他们过来干什么,莫不是相亲吧,这丫头片子一看就年纪不大,光头不喜欢这样的,他喜欢年纪大一点长得丰满一点的。
杜思苦看完后,对着吴队长摇了摇头。
都不是。
吴队长带着杜思苦出门,避开里面几人,再三问:“一个都不像?”
“不像。”
“你肯定?”
杜思苦点头。
她想起来昨天晚上袁秀红说的澡堂子,于是有了一个想法,“吴队长,你说澡堂子那边查,会不会更快一些。”
吴队长一拍脑袋,他怎么把这地方忘了。
澡堂子冬天最紧俏,难怪他一时没想起来。
吴队长决定去澡堂子看看。
“吴队长,庞月虹那边您查了吗,查得怎么样了?”
“查过了,她挺正常的,这两天不是在托儿所就是在食堂,再就是宿舍,没去别的地方。”庞月虹的对象也查过了,小孟,实实在在的一个人,晚上都在技术部那边加班,有职工看到。
有不在场证明。
听吴队长的意思,这两人嫌疑都不大。
“吴队长,要是一直找不着人,咱们会去派出所报案吗?”杜思苦问。
“应该不会去。”吴队长低声说,“这事要是报案了,就闹大了,女工宿舍那边只怕人心惶惶。”
而且传开后对女工有影响,有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会瞎传。
吴队长:“你放心,现在女工宿舍关灯延迟了,早点回到宿舍就没事。”
上夜班的最好早上天亮后回来,可以在车间对付一晚上。
杜思苦从保卫科出来,心情有些沉重。
原本以为很快就解决的事,没想到进展并不顺利,而且,照这么下去只怕再查一周查不到人,就案子就该搁至了。
还有什么遗漏的呢?
如果那个人真是庞月虹的追求者,财务科的徐丽莲说庞月虹快结婚了,那个人会甘心吗,会不会……
杜思苦转身又回了保卫科。
“吴队长,我有一个想法。”
托儿所。
下班的工人过来接孩子,庞月虹等孩子们都被接走,才能回去。
还剩三个孩子 。
庞月虹又等了一会。
“月虹,孟同志来了。”托儿所的同事笑声从外头传来。
“我这边还有三个孩子,你帮我看一会,我马上回来。”庞月虹把孩子交给同事后,赶紧往托儿所外头走。
小孟就在托儿所门口。
“孟大哥。”庞月虹脸微微红。
“我去了财务科,跟田主管说好了,明天能预支一个月的工资。”小孟语气温和,庞月虹比他小五岁,长得又漂亮,多花些钱办彩礼是应该的。
为了预支工资的事,小孟去了财务科两趟,才把这事办成。
“这个就办会不会急了点?”庞月虹觉得有些快。
等年底发了奖金,这彩礼是不是能多买个缝纫机?
“下个月国庆,日子好,我妈说就着好日子办,讨个好彩头。”小孟问庞月虹,“你不愿意吗?”
小孟二十八了,之前为了工作耽误了婚事,家里人这两年催得急,到处托人介绍,这次好不容易快成了,自然是越快越好。
十一就办?
会不会太快了?
庞月虹有些心烦,小马那边还没有解决干净,要是让小马知道了,只怕又要跑来,万一把事情闹大了……
庞月虹不敢深想。
幸好小马不是机修厂的,平常进不来。
“国庆办你同意吗?”小孟又问了一遍。
庞月虹回过神,点点头:“行,就国庆吧。”她有一个条件,“我们结完婚是出来单过,对吧?”
“对。”
庞月虹放心了。
小孟人挺好,可他妈有些厉害,她不想跟婆婆一块住。
铁路家属大院。
杜母带着于月莺一脸疲惫的回来了,两人又累又饿,于月莺的脚后跟都磨起了水泡,路上喊了几次疼。
可惜杜母心事重重,压根就没注意到。
于月莺挺心寒的。
她陪姨妈跑了一天,大老远的来回折腾,她脚都磨得起水泡了,姨妈都不说关心一下。要是她妈,早就想着法的让她休息了。
天黑了。
杜母一天都不在,杜奶奶中午是在食堂吃的,到了晚上,杜爷爷都回了,杜母还没回,杜奶奶只好亲自下厨,让老三帮忙打下手,这才开始做。
因为买了鱼,要切鱼鳞,刨鱼肚,还要洗,还有切刀。
麻烦得很。
等杜母回来,这鱼汤都还在煮。
杜母进门坐下了,累狠了。
她喊人:“老五,给我倒杯温水。”又说,“给你表姐也倒一杯。”
老五从西屋出来了,拿了杯子,帮着倒了水,“妈,你一天去哪了?”顺手给表姐也倒了一杯。
表姐棒着脚,不知道在看什么。
杜母喝了一大口水,问老五:“老四去了哪个纺织厂你知道吗?”
“不知道。”老五摇头,“她只说找着工作了,其他的我哪知道啊。”她又补了一句,“我姐嫌觉得我年纪小,什么都不跟我说。”
肯定是有大事。
这时候一定要把自己摘出来。
老五有经验。
杜母信了。
喝完水,有了点力气,去找老三了。
在厨房找着了。
杜奶奶力气小,铁锅搬不动,老三正搬着锅把鱼汤往汤碗里倒呢。
倒好鱼汤。
杜奶奶瞧见杜母了,“哟,这饭菜好了,知道回来了。这一天天的不着家,去哪了?”她刚才对着老三还一脸笑,这会对着杜母,脸拉着老长。
杜母:“妈,我这会累,没心情跟您吵。”
她道,“我去找老四了,去了派出所,派出所的人说老四销户了,她的户口落到别处了。”
杜母有气无力:“之前她说找了一个临时工的工作,说是纺织厂的,我今天去找了,没这个人。”
孩子丢了。
户口销户了。
杜奶奶脸色大变,“户口本呢,给我看看。”
杜母递了过去。
杜奶奶一页一页的翻,翻半天没翻着,杜奶奶认数,但是字认得不多。
翻到了也认不出什么字,她把户口递给老三,“老三,你快翻一翻,翻到给我念念。”
杜家老三把户口翻到了杜思苦那一页,他照着上面念了姓名,籍贯,上面写的都给念了,废弃两个字也念了。
老四销户的事,就杜家老三知道。
这户口本还是他帮忙拿出来的。
不过到了这会,他可是一句都不敢多说的。
杜奶奶匆匆忙忙的拿着户口去找杜爷爷了,“老头子,不好了,老四找不着了。”
“怎么回事?”杜爷爷出来了。
“彩月(杜母),你来说。”杜奶奶把杜母叫了过去。
杜母从早上派出所开始讲,讲到最后去了纺织厂找不着人。本来是天大的事,可看到杜爷爷这个定海神针,杜母突然觉得这事没那么难了。
有老爷子出面,找到老四是迟早的事。
杜母说完,杜爷爷拿着户口本,闭着眼睛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他睁开眼睛,看向老三:“老三,老四这事你知道吗?”
老三:“不知道。”
承认就得说出老四在哪,就得带家里人去找老四。
老三觉得今天能拖先拖,明天再找老四那找机会去通风报信,让老四早做准备。
杜爷爷瞧了老三一眼,又看向杜奶奶:“有胜(杜父)怎么还没回来?”
“去老卫家了,说是晚上在那边吃。”杜奶奶说道,杜父是提着酒过去的。
商量事呢。
杜爷爷道:“先开饭吧,这事不急,把饭吃了,饿着肚子怎么办事?”
开饭了。
菜,鱼汤端上桌,杜爷爷坐主位,鱼摆到杜爷爷面前。
杜母洗了手,去盛饭。
杜老三帮忙端饭。
老五摆椅子。
杜奶奶去了闺女的屋,敲着门:“得敏,出来吃饭了。”
屋里杜得敏哑着嗓子,“我不吃。”
“怎么着也得吃一点,不能饿着肚子,你不吃文秀还要吃呢。”杜奶奶哄着。
刚才,杜爷爷回来后,把女儿说了一顿,好端端的怎么就要离婚?
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说,杜爷爷又狠狠的训了一顿,女儿的眼睛都哭红了,杜爷爷都没有心软。
他让女儿去女婿那边,文秀可以留在这边。
人可以娇气,但是不能没有道义。
丈夫好的时候就一起活着,落魄了就不管了,离婚甩开,这叫人吗?
屋里。
杜得敏(小姑子)本来就委屈,杜奶奶这一哄,她觉得更委屈了。
怎么别人能离婚,她就不行?
她爸太偏心了。
屋外。
杜爷爷听见那边的动静了,叫杜奶奶还在哄女儿,叫道:“你别管她,不想吃就别吃,还要人送到她手上不成?”
过了一会,杜奶奶带着文秀过来吃饭了,杜得敏还在屋里抹泪。
杜家餐桌的位置都是按着辈份坐的,于月莺挪了两次,最后坐到了老四的位置。
鱼汤也是杜爷爷一碗,之后其他人再盛。
最嫩的鱼肚子杜爷爷夹给了老五,“谢谢爷爷。”老五道,“爷爷,我那铝饭盒盖子拧不开,奶奶把您的那个新的给我用了,您要是还要,我就拿回来。”
杜爷爷看到老五的笑脸,乐呵呵的,“换了就用新的,咱们家又不缺那点东西。”
老五开心:“爷爷,等会我陪你出门吧。”
“好啊。”
说完后,杜爷爷的目光终于落到了月于莺头上,“彩月,这是你娘家的外甥女吧,这次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第25章 025
能落户,就不是临时工
杜母有些反应不过来, 怎么这话怎么就扯到这边呢?
她今天忙了一天,又为老四的事心烦意乱,这会脑子乱糟糟的, 一时半会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总不能说妹妹把于月莺放在这,是为了留下找个好亲事吧。
于月莺轻声开口:“爷爷, 我妈就是想我姨妈了,带我过来见见。这次他们回家没带我, 就是想让我跟姨妈多走动走动, 这两姐妹嫁人后离得远了,感情都生疏了。”
她脸上带笑, “我妈说不想看到我们这辈就断了亲,亲戚见面也不认得。”
说得很好。
桌上的几人都看向了于月莺。
杜爷爷点点头:“你妈说得对,这亲戚该走动, 你就放心住着,要是有想去的时候让老三他们带你去玩。”
过关了。
于月莺轻轻松了口气。
从刚才她就看出来了, 杜家的一家之主就是眼前这个杜爷爷, 她姨妈虽然看着厉害,但是做不了杜家的主。
杜母意外的看了于月莺一眼。
之前妹妹一直说于月莺懂事、听话, 对也不对。现在看来还要加上一点,会看眼色。
老卫家。
杜父买酒花了点时间, 天都黑了,他估摸着过了老卫家的饭点, 提着酒上门了。结果进门一看,老卫家这会正吃着饭,桌上了没肉, 倒是有个鸡汤, 闻着香得很。
这老卫家的伙食怎么越来越好了。
哪来的老母鸡?
“杜哥, 你来得正好。”老卫笑得眼睛都成了缝了,眼睛虽小,可一眼就瞧见了杜父提的好酒。
八块钱一瓶呢,还带包装。
“这上门怎么还提酒来了。”老卫乐呵呵的。
“老卫,是这么回事,”杜父把酒给了老卫媳妇,“你家小北的工作,这事我觉得……”
“老哥!小北工作这事成了 !”老卫拍着杜父的肩膀,“多亏得了你的消息,我这今个一早就跟我家小朱(他媳妇)去找铁路招工办那边,提了好烟好酒上门,忙活了一天,总算是把小北的工作给定下来了。”
老卫家今天晚上摆的这桌好菜就是为了庆祝的。
老母鸡也是去了黑市花高价买的。
庆祝嘛,花点钱算什么。
现在老卫家是一家四口都有工作了,老卫跟他家大儿在煤厂工作,老卫在去年调到煤厂门市部,工作轻松不少。
大儿子还在煤厂当司磅员,就是给进出的煤称重的,一天忙到晚,也不轻松。
小儿子想进煤厂倒也好进,可是这臭小子死活不愿意。
说煤厂干活,灰头炭脸的,洗了澡手指甲都是黑的,他不乐意干。要不然,老卫何必费心给小儿子谋划铁路的工作呢。
老卫一家住在铁路这边,还是享了媳妇的福,这边的房子是单位分给他媳妇的,他媳妇是铁路食堂的,干了十几年了,现在干到铁路食堂的大师傅了。
小儿子呢,不愿进煤厂,不想去食堂,好在有老杜的消息,这关系走通了,进了铁路。
也是好单位。
这日子红红火火的,是越来越有奔头了。
事成了?
就一天,就办成了!
杜父只觉得眼前发黑,都怪他这张嘴,昨天怎么就偏偏要喝酒呢。
“老哥,锅里还有饭,来坐坐坐,别跟我客气。”老卫把杜父拉到椅子上坐下,把酒放一边,“你放心,今年冬天你家这三百斤煤,保准又便宜又好烧!咱们哥俩谁跟谁啊,你这酒啊提回去,咱们不讲这个!”
杜父满脸苦涩,有口难言。
老三的工作,黄了。
都怪他这张死嘴。
杜家。
杜爷爷吃完饭,回房摸了包烟出来,揣进兜里,之后就带着老五出门了。
说是去消食。
还把家里的手电筒给带上了。
杜奶奶累得很,回屋歇着了 。
她年纪大,做了顿晚饭人就累着了,后来还苦劝女儿半天,又加上老四失踪了,心力交瘁。
老四怎么说也是她亲孙女,怎么能不担心呢?
吃完后,老三回屋了。
刚才奶奶做晚饭的时候,他又是洗菜又是切菜的,这会桌上就一点空碗跟空盘子,他妈跟于月莺收拾足够了。
于月莺帮着杜母把盘子端到厨房,“姨妈,家里有针吗?”
“有,你在针干什么?”
“我脚磨起泡了,我想用针挑挑。”于月莺说。
杜母道,“我去给你拿。”她回屋去拿细针了,手里还拿了一瓶红药水,“扎完用这个抹一抹。”
想了想又说,“你现在还是别弄了,等会洗完再弄。”
东西还是交给于月莺了。
“好的,姨妈。”于月莺听话的接过针跟红药水。
她看没人,小声问,“姨妈,我那介绍信的日子快到期了,明天咱们还去办吗?”
杜母挺累的,还是点了点头,“办,明天去街道把证明给你开了。”然后再去派出所,把暂住证给办了。
至于寄挂户口,这个不用想。
“月莺,我今天累得很,你等会把洗了。”杜母说道。
于月莺一愣。
洗碗伤手。
她在老家的时候,也很少洗碗的。
她是客人啊。
杜母回屋去了。
于月莺想了想,去了厨房,把碗筷跟盘子放到锅里,打了点水,然后用锅盖把锅盖起来。
就这样吧。
次日。
机修厂。
今天十五号,是发工资的日子。
杜思苦早上去食堂的时候就发现了,大家都很兴奋,都等着今天领工资,不只工资,还有粮票,有时候还会发布票,油票。
“昨天晚上供销社忙到半夜,在点货呢。”
“又进了什么好东西?”
“进了不少红糖,水果糖。”
“有布,好多花色的布,要是今天能发布票,我去扯上几米做新衣服。”
杜思苦今天要去纺织厂,昨天晚上她跟余凤敏袁秀红都红了,要是纺织有次品的布,她准备买一些回来。
问余凤敏她们要不要。
袁秀红要。
纺织厂次品的布便宜,有时候只是有些污渍,洗洗就能用。
而且,就算是有抽丝的,做帘子,做窗帘,做鞋面,用处多得很。
余凤敏不要,她爸妈都工作,她姐也在医院上班,再加上她,一家子的布票够用了。
不需要另买。
“思苦,你晚上几点回来?”
“不知道,看纺织厂几点能忙完吧。”
“要是忙不完,明天还去吗?”余凤敏又问。
“应该要去。”杜思苦今天能忙完,明天就是检修大会的选拔了,鹏子哥为了先进个人奖,要命都要回来的。
肯定会把纺织厂那边的问题解决掉。
她的直觉。
杜思苦不知道纺织厂那边包不包饭,又带了一个馒头,“我不跟你们说了,我得去财务科了,晚上见。”
杜思苦匆匆走了。
过了会,余凤敏跟袁秀红吃完了,还没出食堂呢,就看到一群人凑在一起,好多眼熟的,好像都是住在女工宿舍的。
她们围在一起,神情激动。
聊什么呢?
这么起劲。
余凤敏凑了过去,“你们在这干嘛呢?”
“咱们宿舍的庞月虹要办喜事了,我们过来沾沾喜气。”
“就是,国庆就办,就剩十几天在了,月虹,你瞒得可真紧啊。”
有人结婚啊。
好事啊。
余凤敏:“恭喜恭喜啊,那天有喜糖吗?”她爱吃。
“结婚那天月虹肯定会发喜糖的,小孟同志工资很高的,他不是小气的人,一点喜糖还是出得起的。”
有喜糖。
那太好了,余凤敏想着那天是国庆,于是道:“庞月虹同志,国庆那天我们有的人要回家,你这喜糖能不能提前两天发啊?”
庞月虹和和气气的答应了:“当然可以。”
杜思苦去了财务科,鹏子哥早就来了,等半小时了 ,这会还没有八点,财务科没开门。
两人又等了一会,肖哥嘴里叼着包子,慢悠悠的过来了。
肖哥发现杜思苦年纪略小之后,就不费劲伪装了,这懒散的性子完全暴露出来了。
财务科来人了。
小徐,徐丽莲,出纳。
她管钱的。
当然了,这钱的进出还得财务主管批。
“小徐,我们工资现在可以领了吧。”肖哥本来懒洋洋靠的墙的,看到徐丽莲立刻挤了过去,倒不是看上徐丽莲了。
这徐丽莲是二车间徐主任的侄女,他啊,不想惹。
徐丽莲目光扫过他们三人,“等着,你喊你们了,你再进来。”这可是看在小杜的面子上。
要是换了别的人,这样提早来堵着要工资,她保准让他们今天最后拿工资,最起码也得等到天黑。
徐丽莲用钥匙打开财务科的门,进去后过一天,把杜思苦喊进去了。
“这是你的工资,五块钱,来签个字。”徐丽莲把钱递到杜思苦手上。
签字就是领钱了。
不会认字的按手印,财务科的红印泥多得很。
杜思苦签了字。
徐丽莲问她:“你今天要跟他们去纺织厂啊?”
“对。”
“你去那边能不能帮我看看纺织厂有没有好看的新料子。”徐丽莲想做新衣服了,可惜,厂里的供销社那布料的花样她都买过了,就没新的。
“没问题。”
徐丽莲掏出伍市尺的布票,又加上五块钱,“要是有合适的,帮我买五尺。”五尺能做上衣了。
她特意说,“要好看的。”
杜思苦没接:“这我可不敢保证,这样吧,要是他们碎布头,我带一些回来给你看,你要是瞧上了,再去买。”
“行。”徐丽莲觉得这样更好。
徐丽莲心情好,给剩下的两人发工资也痛快,没给脸色。
签完字就把工资给他们了。
杜思苦这会已经到总务这边了。
领粮票。
工资都领了,把粮票也领一领,在外头干活才放心。
总务这边她来帮过忙,大伙都认得,也没为难她,小赖看到杜思苦就把她那二十五斤粮票给了她。
钱跟粮票都领完了。
杜思苦去机修厂大门口了,鹏子哥说的就是大门口集合。
那两位先到了。
“你们怎么来得这么快?”杜思苦惊讶,她第一个领工资的,刚刚才领完粮票呢,他们这就领完了?
不能吧。
“来了就行,走吧。”鹏子哥带头,领着两人出了机修厂,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
很快就到了。
今天挑的时间好,没等一会公交车就来了。
有座位,都坐在后排,虽然颠,但不用让座。
鹏子哥跟杜思苦一排,杜思苦坐里面靠窗的位置,鹏子哥坐外面,肖哥坐鹏子哥后面。
随着公交车上的人越来越多,鹏子哥有点后悔领工资领早了。
就怕车上有扒手。
这年头小偷小摸的人可不少。
公交车一路摇摇晃晃,到了站,三人下车了。
六路车不直达,下了车后,又走了半个小时,三人终于到了纺织厂的门口。
这纺织厂挺大的,大门修得很气派:市二纺织厂。
“同志,我们是机修厂的,过来检修的。”
“三位同志,麻烦看一下证件。”
鹏子哥拿出了证件跟介绍信,介绍信上面有他们三个人的名字。
保卫科看到介绍信上‘杜思苦’这三个字,愣了一下,又瞧了一眼杜思苦的工作牌。
杜思苦,没错!
昨天来找人的那个大姐说的就是这个名字!
真是可惜了他那一百斤的便宜煤啊!
保卫科的同志心痛。
本来,介绍信看了,机修厂的工作牌了,该放人进去了,可是他拿着介绍信迟迟没有动作,最后终于忍不住问杜思苦:“你叫杜思苦?”
“对。”杜思苦以为是正常询问。
“你……家里是不是铁路的?”纺织厂保卫科的同志又问。
是。
但是这位同志为什么这么问?
杜思苦一下子有些摸不透,便道:“同志,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昨天有个四十多岁的大姐,过来找人,说她闺女是纺织厂的临时工,我帮着找了半天,厂里的大广播也喊了半天中,就没找着人啊。”纺织厂保卫科的同志紧紧看着杜思苦,“同志,我们家用煤量大,您家里人能不能帮着弄一些实惠的煤球啊?”
他还是惦记那一百斤的便宜煤。
铁路的大姐,纺织厂的临时工。
找过来了。
这些线索串起来,杜思苦心里有了一个猜测:她户口本销户的事可能被家里人发现了。
太快了。
这才几天?
杜思苦又瞧了瞧眼前纺织厂的这位保卫科同志。
看这同志眼中热切的光芒 ,估计是不会帮她瞒的。
她现在是以机修厂工作人员的身份过来的,下次家里人再找过来,她的工作单位肯定要暴露的。
真是麻烦啊。
“同志,介绍信看完了吗,我们可以进去了吗?”鹏子哥催促。
赶时间呢。
“可以可以,你们请进。”
纺织厂保卫科的同志把介绍信还给了鹏子哥,然后叫人带他们去了车间。
路上。
肖哥悄声问杜思苦:“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杜思苦:“家里的事。”
家事啊。
那肖哥可就插不上手了。
要是杜思苦被什么二流子不怀好意的人缠上,肖哥还是能靠拳手来讲道理的。
正走着。
杜思苦看到一个穿着蓝底白花碎花裙的姑娘,这布料花色好。
“同志,同志。”杜思苦跑了过去,把人叫住。
姑娘回头,疑惑道:“你叫我啊?”
她不认得杜思苦。
“同志,你身上这裙子真好看,衬得你又白净又漂亮。”杜思苦先把人夸一顿,然后问,“这布票是你们纺织的厂吗?”
姑娘听着杜思苦夸她,特别开心,“是啊,是我们厂今年夏天的新料子。这夏天过了,料子没卖完,存到仓库了。”
纺织厂内部员工,可以低价买。
不买这布料放到明天也成旧料子了,会褪色的。
“同志,这边料子怎么卖啊,我有一个朋友,特别喜欢好看的布料,早上过来她还托我帮她看看你们这边有什么好料子。”杜思苦先问问价,等会再看能不能搞到碎布料,到时候带回去给徐丽莲看。
财科管管工资,很重要的。
能帮就帮一帮。
姑娘说:“我这料子不贵,五市尺二块五毛钱,不过我这是员工价,你们外头要买,估计要三块了。当然了,我们这边的布也是要布票的,要五市尺的布票。”
她说得很详细。
“同志,太谢谢你了。”
“别叫同志了,我叫凤樱,是纺织厂的职工。你真要买布啊?”
“对。”杜思苦介绍自己,“我叫杜思苦,是机修厂的,今天过来是工作的,估计得忙完才能过来看布料了。”
凤樱对杜思苦印像特别好,这女同志刚才夸她漂亮。
大方说道,“等会你忙完过来找我,我在整理车间,你等会问一问就知道子了。”她是整理车间验布料的,工作没那么忙。
纺纱车间跟印染车间累一些。
说好了,杜思苦忙完去找她。
要是忙不完,中午也可以去找她。
杜思苦跟凤樱约好后,就赶紧跑回来了,一看,鹏子哥跟肖哥都在等她。
她解释道:“财务科的徐出纳听说我要来纺织厂,让我帮着打听这边有没有好看的布料。”
所以她才去的。
“干得好。”鹏子哥说。
财务科的人惹不起,得供着。
肖哥神情不自然的过来了,咳了一声,“小杜啊,刚才那姑娘是谁啊?”
“纺织厂的员工,整理车间的,叫凤樱,人长得漂亮性格也好,还答应帮忙了。”杜思苦指了指前面的路,该走了。
怎么还停着不动?
这小杜可以啊,打听得可真仔细。
肖哥觉得,要是以前身边有小杜这么个帮手,也不至于追姑娘的时候次次失败。
“小杜啊,这布料怎么卖的?”
铁路家属大院。
早上,杜母带着于月莺去街道开证明了。
开完证明还得去趟派出所。
今天得把暂住证的事办了。
至于老四的事,让老爷子去操心吧。
等找着人了,杜母再过去。
杜奶奶早上起来,看到锅盖盖得严实,以为杜母今天勤快了一回,做了早饭。
她揭开一看。
一锅的脏碗脏盘子,泡了一夜,筷子都长绿霉了。
杜奶奶手没拿稳,锅盖掉到了地上。
她头疼得厉害。
杜爷爷早早的就到了肖家。
“小肖啊,你昨天晚上查了吗,我家老四,学名叫杜思苦,这户口迁到哪去了?落到哪了?”
“杜叔,查到了,这户口迁出去应该是落到机修厂了,是修机厂接收的,盖的章子。”
机修厂。
老四一个姑娘家,去机修厂工作。
杜爷爷想不通,一是这工作怎么找着的,二是机修厂的工作辛苦,这老四一个小姑娘受得了吗?
机修厂,能落户,那就不是临时工。
就是正式工。
杜爷爷跟小肖要了机修厂的地址,决定先回家,带上老三,去趟机修厂,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第26章 026
喜糖(过渡章)
铁路家属大院。
隔壁家刘芸一早过来找杜母, 就是想带着杜思苦去沈洋单位露露脸,让沈洋单位的人知道,她家沈洋跟前头那个媳妇散伙了, 家里又给相中了一个。
刘芸昨天还去供销社称了糖果,准备时候把喜糖先发了, 先张罗着把婚事定下来。
沈洋心里再不同意,这同事啥的都知道了, 还能反对不成?
以后还想不想上班了?
至于杜思苦的想法, 刘芸觉得这事只要跟杜母商量好了,定下婚期, 孩子们的想法不重要。
“邱婶(杜奶奶姓邱),黄姐(杜母)在吗?” 刘芸看到杜奶奶在院子里坐着盯着晾衣绳发呆。
这晾衣绳有什么好看的?
刘芸又瞧了一眼,绳上搭着五六件衣服, 有两件像是杜家老五的校服。
这衣服挺少的啊。
再往门边的桶里瞧了瞧,这一堆的脏衣服怎么没人洗啊。
这, 怎么回事?
黄姐可不是懒人啊。
刘芸问了话后, 见杜奶奶不回答,还是呆愣愣的坐着。以为是病了, 走过去让摸了摸杜奶奶的额头,“邱婶,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啊?”
这不烫啊, 没发烧啊。
杜奶奶声音没什么力气:“我头疼。”
刘芸道:“我家里有风油精,我去拿过来给你抹抹,这风油精一抹, 闻着味, 头就不疼了。”
说着便往外走, 准备回家拿风油精。
“小刘啊,我有点饿了,你帮跟我跑趟食堂,打点吃的吗?”杜奶奶从兜里摸着□□票,“打点白粥就行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没力气,头还疼,去食堂买口吃的也走不动。
家里像是没人。
得敏屋里的门是关着的,听着有声,但是敲门没人应。
杜奶奶就自个到院里透透气。
“我早上熬了粥,有多余的,我给你盛一碗,邱婶,咸菜吃吗?”
“要一点。”
要盛粥过来就得拿碗,刘芸觉得直接在杜家拿个碗过去就是了,免得到时候还要还碗。弄来弄去的,麻烦。
她迈步就往杜家厨房去了。
哟,怎么这一锅的脏碗。
刘芸回家拿碗去了。
过了一会,刘芸端着一大碗白粥过来了,白粥有些稀,浓稠的早上他们家里人都吃了,就剩这么多稀的了。
上面飘着一层豆角腌制的咸菜。
“您先垫垫肚子,要是不够,我回去给您煮碗面条,”刘芸把大碗粥递给杜奶奶,又从口袋里摸出风油精,“你是吃了再抹,还是现在就抹一点?”风油精味道重,这抹了之后怕影响喝粥。
杜奶奶猛喝了一口粥,胃里才缓过来。
她道:“等会抹。”
先喝了粥再说,上面的咸菜就着粥吃,好吃的很。
“小刘,你这腌咸菜的手艺可真好。老沈娶了你真是他的福气,不像我,一把年纪了,有儿媳妇有孙女,没个人管,连口热粥都喝不上。”杜奶奶叹着气。
刘芸一时半会的不知道怎么说。
便问:“黄姐这几天没搁家啊?”
“有事去了。”杜奶奶这几天对杜母很不满,昨天晚上吃了饭,碗也不洗。
搁锅里算怎么回事?
“老四呢 ,她一向最勤快的,我刚才看这锅里的碗,是昨天的吧 。”刘芸道心里存疑。
老四杜思苦在杜家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不说这碗,单是门口角落里的那堆衣服,就不该堆在那。
杜奶奶突然警醒过来,老四的事不能往外说,得让老爷爷先查查,“老四她啊……”
正说着,杜爷爷回来了。
老四下落有了,现在他回来就是准备带老三一块去,正好有个帮手。
“小刘来了。”
“杜叔早。”
“不早了,”杜爷爷看杜奶奶喝着粥,摸着肚子,“家里粥还有吗,给我来一碗。”他一大早就去了肖家,早饭都没顾得上吃。
这会办完事回来,饿了。
杜奶奶没好气:“这粥还是人小刘给我的,家里哪有吃的,彩月一大早就领着她那个外甥女出了门,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杜父昨天也不知道是怎么时候回来的,今天一大早也是不见人影。
“老三呢?”杜爷爷又问。
老三又没正紧工作,不在家?
杜奶奶道:“我早上起来就没瞧见他。”老五上学去了。
粥吃完了。
她把碗放到旁边,刘芸把风油精递了过来,杜奶奶倒到手心上,往太阳穴抹。
这家成什么样了?
刘芸看老两口都在,脑子里一下子有主意:“杜叔,我家里有面粉,给你烙个饼吧,很快的。”顺手带上杜奶奶吃完的大碗,抬脚就往家里走了。
杜爷爷拉了把椅子坐到杜奶奶边上,“老四的事有信了。”
杜奶奶一下子坐直了,“没出什么事吧?”
杜爷爷道:“没事,她找个了机修厂的工作,把户口迁出去了。”听他这语气,还挺赞赏的,“这找着工作,也不是什么坏事,怎么不跟家里讲呢?”
原来是因为工作把户口迁走了。
杜奶奶彻底放下心了。
女孩家容易吃亏,没在外头被人哄骗就好。
“我中午等老三回来,带他一块去机修厂看看。”杜爷爷说道。
这机修厂远,他老胳膊老腿的,还是带个人一块去好一些。
杜奶奶往西屋看了眼,“老四愿意在厂里住,就让她住。西屋那个床她表姐睡着,我看彩月这几天都小于出门,是不是在办暂住证啊?”
要是这样,那个小于估计还要在她家住一阵。
杜奶奶嘀咕道:“那小于可不勤快,你瞧瞧那,衣服都堆成一团了,没人洗。”她又指了指晾衣绳,“你看老三都知道自己洗衣服。”老三还是个男的呢。
杜爷爷看着那堆衣服 ,脸都黑了,“家里的活没有干?”
他站起来,“得敏呢?”
“你怎么扯到得敏身上了,小郭得事让她心情乱得很,本来就病恹恹的,哪有力气洗衣服。”杜奶奶赶紧护着女儿。
要是老四在就好了,家里也就没这么多事了。
机修厂。
二车间。
余凤敏从食堂回来就看到她师傅要出门,“师傅,您去哪啊?”
“食品厂那边生产机器出问题了,我们这边要派几个人过去看看。”她师傅姓舒,年纪不大,长着一张可靠的脸。
之前鹏子哥带她到二车间的时候,只有她师傅舒晨愿意接收她这么个新人。
其他人,看到她是的女的都不接腔。
小看人。
他们瞧不上余凤敏,余凤敏还不爱搭理他们呢!
“师傅,你带我一个呗。”余凤敏立刻就要跟上去。
杜思苦都跟鹏子哥他们去纺织厂了,都是新人,没道理她不能去食品厂啊。
“上头说让去三个人,多一个,财务那边不好报销。”
“我自己贴钱去还不行吗。”余凤敏就要去。
她师傅不在二车间,这车间其他人也不教她东西,哼。
“那走吧。”
得先去总务,把介绍信开好,上面还在再加一个人。
报名处的李主任在总务帮忙呢,看到余凤敏很热情,听说了余凤敏要跟舒师傅三人一块去食品厂,就把余凤敏添上去了。
不光介绍信上有她的名字,而且啊,这次的路费跟饭钱都报销。
“小余,你跟报名处的李主任关系这么好啊。”没看出来啊。
二车间都以为余凤敏是个新来的二愣子呢。
没想到还是有关系的。
报名处的李主任别看事不多,可是只要厂里招新工人,都在从他手上过。
这油水可不少。
“还行吧。”余凤敏小下巴又是一抬。
大伙都笑了。
这丫头瞧着下巴看人,但其实人不坏。这几天相处下来,都知道小余是个热心人。
就是脾气有点大。
“那走吧,食品厂那边派车来接了。”
很快四人就上了食品厂的车,是货车,前面加上司机,能坐三个人,后面车厢是用来拖货的。
余凤敏是女同志,大家就让她坐前面了,跟她一起的还有她师傅。
二车间的另外二个男同志在后面的车厢里。
东风食品厂在市区里头,生产好多东西。有桃酥,饼干,点心,还有糖果,到了季节,还会做罐头,这个季节就有卖黄桃罐头。
机修厂在城郊,食品厂在市里头,这开车过去得三十多分钟。
这是食品厂的车,到了门口大门就开了,司机直接把他们拉到了食品厂里面,停到了车间门口。
这样他们一下来就能进车间,去修机器了。
效率高。
挺快的。
机修厂的三人是个干活利索的,进了车间给人看了介绍信,就开始看故障的机器了。
余凤每跟在后面四处打量着。
她闻香味了。
好像是奶糖的味道。
余凤敏的师傅舒晨不光会焊工,也是个钳工,当然他就是钳工转到焊工的,两样都会。
问题最严重的那台机器零件老化了,齿轮磨损精度下降,得换零件。
两台要换零件,剩下的那七台得做保养,“你这七台看着没毛病,但是里面灰尘多,影响散热,等到过年那会,就会出现问题了。”
“舒师傅,就麻烦你了。”车间主任拿出烟,一人递了一根,到了余凤敏这,卡了一下。
这姑娘家应该不抽烟。
这机修厂还有修理机器的女同志?
舒师傅给余凤敏派了任务,“小余,你负责这台机器的清理,记住,用小刷子一点一点的刷。”这种活锻炼耐心。
小余就缺耐心。
“好。”来都来了,还能怎么办呢?
余凤敏带上师傅带来的白口罩跟帽子,戴着手套,拿出大小刷子,开始慢慢清理。
灰尘大,得戴口罩。
这是师傅教的。
正干着活呢,食品厂的工人过来了,给每个人倒了水,还带了一把糖果,“同志,你们干活辛苦了。”
糖果用红红绿绿的纸包着,怪好看的。
余凤敏就爱这甜东西,清理到一半,过来了,扯下口罩跟手套,剥了一颗红色的糖果放到嘴里。
真甜。
“同志,你们机修厂需要糖果吗?”
余凤敏一琢磨,还真需要,“这用红糖纸装的糖可以当喜糖吧。”
“对,这个喜庆,味道又好,还有桔子味的。”
那正好。
余凤敏道:“我们宿舍有个女工要结婚了,就是不知道这喜糖买了没有,我回去帮你问问。”喜糖可不是一斤两斤的称,那么多人,要摆酒席,怎么着也得几十斤吧。
又问,“你们这喜糖多少钱一斤?”
“八毛钱一斤。你们要是买得多,我们七毛钱一斤就能卖。”食品厂的员工笑着说道。
“那便宜不少呢。”
余凤敏决定回去问问庞月虹。
过了一会,余凤敏又回去干活了。
食品厂的员工出去正准备跟领导汇报情况,出门就看到了厂里的包装工人。
“小马,不是让你先休息吗,怎么又过来了。”
“我听说机修厂的人过来了,过来看看,咱们厂这机器今天能修好吗?”
“机修厂的人说问题不大,今天能修好。”员工说了一件趣事,“今天修机厂来的人里还有个女同志。”
小马心里猛的跳了一下。
会不会是月虹来了。
“还说宿舍里有人要买喜糖呢。”
小马冲进车间。
车间里。
余凤敏戴着口罩刚清理好了一台机器,正准备休息一会,再仔细检查检查有没有遗漏的,突然,胳膊上被人拽着,一阵猛车,她被人扯过去了。
口罩也被扯下来了。
什么人!
余凤敏怒目而视。
“对不住,我认错人了。”
“说句认错人就没事了?我胳膊都被你拽青了!你今天不给我一个交道,我跟你没完。”余凤敏很生气。
认错人!
不会先出声问问吗?
不会轻轻拍下肩吗?
就这么把她扯过来,是想干嘛,是不是想占她便宜啊。
余凤敏越想越气,一巴掌甩过去。
对面的男人没想到余凤敏这么凶,捂着被拍红的脸往后退了一步。
虎口隐隐约约看到一个齿印。
“我告诉你,别想着一句认错人就能把事了了,没看过这么占人便宜的,我父亲可是革委会的! ”余凤敏可不是吃素的。
食品厂的人听到动静过来了,进来就听到余凤敏说她爸是革委会的,心里一下子凉到脚底板。
赶紧过来说情。
“同志,小马他肯定不是故意,他父亲年后那会出了事,家里就他这么一个劳动力,全家都指望着他,他为人老实,不会占你便宜的。”食品厂的员工拼命帮着解释,“他前一阵跟对象分手了 ,估计是认错人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了他这回吧。”
二车间三人听到动静也过来了。
看到余凤敏站上风,就没说什么,都站在余凤敏的身后。
食品厂的员工踹了小马一脚,“还不跟女同志道歉!”
呆愣着做什么。
要是闹到革委会去,小马这饭碗指定保不住了,那一家子老小都要去喝西北风了。
小马赶紧低头:“对不住,是我认错人了,我几天受了伤,眼睛一晃发花,没看清。”
“同志,我们厂新出了一批奶糖,你要是不嫌弃,等会拿点给你尝尝。”食品厂的员工赔着笑,“这小马家里负担重,要是没了这工作,一家子都活不下去了。”
这么惨?
余凤敏听着火气慢慢就下来了,当然,脸上还是没好色,“行了,下次可不能这样了,我好好在工作,他不由分说把我就扯过来。你瞧瞧我这胳膊,都扯青了。”
又指着地上的白口罩,“这口罩绳子都断了。”
“是是是,我们马上给您换个新的。”食品厂的员工扯着小马出去了。
出门走了一阵,直到里面听不到外面的声音,这才骂道,“你是疯了吗,扯人家姑娘做什么,要不是姑娘心好,告你一个流氓罪,你能好吗。”
“我就是……”猜错了。
小马揉了揉脸。
他最近压力大,庞月虹说他压力大,不肯给他添负担。
他不觉得苦。
要是为了月虹,这日子再苦也是甜的。
“小马,你家什么情况你知道的,你之前那个对象就是个势利眼,她不可能回头的,你好好想想吧。你要是真想找,找一个踏实能照顾家里的,这不比什么强?”
食品厂的员工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小马不接话。
机修厂。
杜家老三早早就出门了。
先去铁路食堂,这太早了,食堂才开门一会,东西都还没备齐呢。
不过食堂的大厨胖婶(姓朱,老卫媳妇)跟杜家关系好,给老三弄了锅疙瘩汤,这吃食做起来快。
“谢谢婶。”杜家老三不怕烫,吃得快。
胖婶问他:“你家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我爸昨天晚上脸色不太好。”
杜家老三:“有不少事呢。”
原来杜家真有事。
那胖婶就放心了,她还以为杜哥是是因为她家小北去了铁路工作不高兴呢。
“老三,你最近怎么样,找着工作了吗?”
“在找,没合适的。”
杜家老三说道。
“老三啊,你卫叔煤厂那边缺人,你要是想去煤厂工作就跟婶说一声,我让你卫叔帮你安排安排。”胖婶热心道。
一报还一报。
杜哥帮了她家卫北,她也投报李。
“婶,我回去跟家里人商量商量。”杜家老三挺感谢的,“成不成等过两天我都给您回话。”
“好嘞。”
“婶,我吃完了,回见。”
杜家老三给了粮票。
胖婶收了。
帮归帮,这粮票还是要收的。
杜家老三吃完饭,有力气了,没等公交车,直接就往机修厂的方向走。公交车发车慢,要是路上碰到公交车了,再伸手拦下就是。
走了好久,等碰到公交车的时候,已经快到机修厂了。
杜家老三没招手拦车,直接走到了机修厂。
“同志,我找杜思苦,您能不能帮我叫她出来一下。”
“你是?”
“我是她哥哥。”杜家老三说,“那天晚上我送她来机修厂的,您还记得吗?”
“我去帮你问问。
今天值班的保卫科同志不是那天晚上的。
不过没关系,最近杜思苦保卫科跑得勤,跟这边的人都混了个脸熟 。
“吴队长,杜思苦她哥来了,找她有事。”
吴队长道:“小杜今天去纺织厂了 ,让他哥留个条子,等晚点小杜回来我们再转交给她。”
保卫科值班的同志回到了岗位。
跟杜家老三说:“同志,杜思苦出差了,你留个口信,或者写个条子,到时候我们帮你转交。”
不在?
杜家老三皱着眉:“出差多久?”要是长差的话,或许可以避开家里人。
“短差,今天就回。”
杜家老三道:“你这边有纸笔吗?”
保卫科的同志把纸跟笔递了过去。
铁路家属大院。
“杜叔,我跟黄姐都看出来了,你们家老四跟我们家沈洋都处出感情了,有个词叫什么来着,两情相悦。我觉得吧,孩子们有这个意思,我们做长辈的该成全他们。您说是不是?”
刘芸准备趁着两老在,把杜思苦跟沈洋的事情定下来。
只要杜爷爷发了话,这婚事就十拿九稳了。
杜爷爷觉得手上饼有些烫嘴。
杜爷爷觉得这事不好:“小刘啊,你家沈洋不是才结了婚吗?两口子伴嘴是正常的,你让沈洋把他媳妇接回来就是了,怎么还要把我老四扯进去。”
这不像话啊。
这饼他还是不吃了。
“杜叔,话可不是这样说,那天晚上两孩子可是谈到房子的事了,我家沈洋分房了,他特意跑到你家跟老四说。我这当妈的都不知道,他第一个跑来找老四,要是没感情,他何必跑过来呢?”
第27章 027
来了!
纺织厂。
“你们看, 就是这里,细纱机的纱线老是断头,这织布效率大大降低。”细纱车间的负责人领着机修厂的三人过来看, “您看就是这。”
细纱车间的负责人把断头的纱线扯给杜思苦三人看。
还说道,“这纱线我们换过两批了, 还是不行。”以前纱线断头是纱线不行,要么就是技术工作偷摸, 可这次不一样, 细纱线换了两回了,技术工也是他盯着操作的, 没有问题。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就这一台?”
“就有旁边这台,一共两台。”细纱车间的负责人又说道,“印染车间那边印花图案不清晰, 废了两批布呢。”
“先把电源关了。”
电源关了之后,上面挂了一个牌子, 写着‘正在修理’。
鹏子哥跟肖哥拿出工具, 板手,钳子, 螺丝刀,一人检查一台。先拆除防护装置, 放到边上,再看里面有没有什么零件磨损或者坏了。
杜思苦在旁边看着, 那边缺什么工具她就赶紧递过去。
检修机器得慢慢来,急不得。
肖哥的先检修出来了,“钢丝圈磨损得太厉害, 得换个新的。”细纱厂这边没有合适的型号, 这个简单, 肖哥让他们把差不多的型拿出来,然后拿出工具,很快就弄好了。
把新的钢丝圈安上去,然后再把刚才拆下来的东西一一还原。
鹏子哥那边也找出问题了,“隔纱板的位置不对。”调整一下。
机纱厂还原。
把最后一个螺丝钉也给钉上后,他对细纱车间的负责人道:“你打开电源,让工人过来,试一下,看还这线还断头吗?”
“好,好!”
很快,细纱厂的优秀技术工就被叫过来了。
一试,还真好了。
细纱机好了。
“你们先用着,我们去印染车间看看。”鹏子哥道,“要是到时候这边还有问题,我们再过来。”
“好的,谢谢同志。”
“不用客气,我们就是干这个的。”
细纱厂的人领路,把他们带到了印染车间。
印染车间对纺织厂来说,至关重要,染出的花色决定着布的价钱。
“这几台机器都不好用。”
足有五台。
印花图案出问题的有两台,另外虽然印出图案了,但是太浅,勉强能用。、
老规则,先停电源。
这次机器多,杜思苦也帮着拆机器,刚才鹏子哥拆细纱机的时候,她看过。这次好自己拆,也是一样,先拆外面,再检查里面的。
印花网,印花板。
印花网很干净,像是清理过了,印花板……
杜思苦拿着自己的印花板跟鹏子哥他们的比了比,她这个印花板已经算很正常了,鹏子哥手上的印花板都变形了。
杜思苦一边看,一边学。
等拆第二台印花机的时候,已经是熟手了。
印花网正常,印花板正常。
这个刮刀跟刚才的不一样……
“鹏子哥,这边好像是刮刀问题,你过来看一看。”
两台印花机是印花板有问题,另外一台是刮刀问题,还有两台是印花机的传动部件出问题了,五台机器很快就检修好了。
纺织厂这边的负责全很震惊,这还不到中午呢,就全部修好了?
这机修厂的同志工作技术好,态度更好。
他一阵感谢,“同志,我们纺织厂的食堂饭菜味道不错,你们留下来吃个午饭吧。”
鹏子哥:“我们没有你们食堂的饭票啊。”
“您放心,这边包饭。”
“那太感谢了。”鹏子哥语气都热情了。
不用出钱出粮票就能吃上热乎饭,太好了。
而且,机修厂那边的出差补助也能落到自己的兜里,一举两得。
去纺织厂食堂的路上。
肖哥凑到杜思苦身边,“小杜,你不去看布了?”这事情都办完了,不找刚才那姑娘了?
不是要买布吗?
在这事上,肖哥比杜思苦还要热心。
杜思苦:“肖哥,这会吃午饭呢,你不休息人家姑娘也要过来休息吃饭吧。”
食堂快到了,她都看到食堂了,烟囱冒着烟呢。
饭菜香味都飘出来了。
忙了一上午,杜思苦也确实是累了。
她这手刚才洗过了,可还有机油味,下次干活得戴个手套。
肖哥听了杜思苦的话,一直子就回过味了,人姑娘说不定这么就在食堂呢。
他从口袋摸了摸,掏出五块钱,“小杜,等会你见着那位凤同志,带上我,我也想买布。”有了买布这事,跟姑娘就能搭上话了。
杜思苦看了眼肖哥的大胡子:“行。”
留了这把大胡子,二十三岁变成三十八岁。
人家凤樱同志说不定以为肖哥是个叔叔辈的呢,这会杜思苦跟肖哥也没太熟,不好意思当面说。
到了食堂。
车间的负责人带杜思苦三人上了二楼,开小灶。
上了四个菜,二荤二素,满满的一大盘子菜,其中那个猪肉炖粉条还是用汤碗装的呢。
米饭也给得实在,都冒尖了。
三人是真饿了,只顾着吃,都不说话了。
杜思苦还抽空看了一眼肖哥,猪肉炖粉条有汤水,肖哥那大胡子吃饭的时候会沾着汤水跟饭粒吗?
只见肖哥拿了一个橡皮筋,把胡子扎起来了。
然后狂吃。
杜思苦胃比他们小,先吃完的。
她问车间的负责人:“同志,你们这边印花染坏的布,一般是怎么处理的?卖吗?”
车间的负责人正喝着汤,闻言抬起头:“你要买啊?”
“对,能便宜点吗?”杜思苦想买,这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仓库里像这样的布有不少,印花染坏的布,报废处理的话厂里内部是不要钱的。这样吧,你要的量不多,我就给你拿一些。”多了可不行。
“十米,行吗?”
车间的负责人愣了一下,这么少。
然后他笑了:“我给你一匹,不过这花色可没得挑。”不好看,但能用。
年轻姑娘一般都爱美,不喜欢染坏的布。
送一匹,这会不会太多了?
杜思苦摆手:“不用这么多,您这突然送给我,我这边怪不好意思的。”
负责人道:“那你们三人分一分。”
这个行。
杜思苦觉得三人分的话,这个是个好办法。
鹏子哥自然乐意。
车间负责人看到杜思苦他们这高兴的模样,心里也高兴,能用一匹废换得机修厂技术员的好感,那是相当划算的。
毕竟以后,这两个厂合作的机会多着呢。
一匹废布,会不会太拿不出手了?
这时,杜思苦又问道:“同志,我们单位有女同志想买一点时兴的布做衣服,你们这边有没有好看的边角料啊,我带回去给同志们瞧一瞧。”
“有的,等会你走的时候,我挑几样碎布给你们带上。”
“谢谢同志。”
太好了,问题解决了。
杜思苦觉得等会等肖哥跟鹏子哥吃完就可以回机修厂了。
肖哥盯着杜思苦,你是不是有事忘了说?
杜思苦想了一会,早上遇到的凤樱同志。
可事情办了,等会走时跟凤樱同志说一声就行了啊。不用麻烦人家,多好。
不好。
一点都不好。
肖哥的想法跟杜思苦完全想反,他还想借着买布的事跟凤樱同志多交流交流。
“同志,我们小杜早上在纺织厂看到了你们有个女工穿着裙子特别好看,浅蓝色的,她想买这布料,原价买,你们厂还有货吗?”肖哥自个问了。
又不是没长嘴。
浅蓝色?
厂里蓝色的布多得很,这车间负责全党真一时想不起来是哪一款。
肖哥:“我记得小杜说那女同志姓凤,对不对?”
说完看向杜思苦。
桌底下还用脚轻踹了一下杜思苦的椅子腿,快帮忙啊!
“对,那女同志叫凤樱,她挺热情的,说是整理车间的,我原想着等会办完事就车间帮她帮忙。”杜思苦把椅子往后移了移。
“对对对,就是这个女同志。”肖哥不好意思叫凤樱的名字。
车间负责人一听乐了:“你认识凤樱啊,那感情好,等会我让她带你去仓库那边挑一挑。”
他正好等会还有事呢。
又交待:“你们挑好布了,别急着走,等我们这边的同志送你们回机修厂。”
很快,他就让人把凤樱叫过来了。
凤樱家里三代都是纺织厂的,是厂子弟,家里人跟纺织厂的领导都认识。
“郁叔,你叫我?”
“小樱,是这样,机修厂的这位杜同志想看看咱们厂的新布,等会你带她去仓库挑一些布样,让她带回去。”车间负责人又说,“之前咱们厂不是染坏了一些布吗,我作主送他们两匹,等会他们要什么样式的,你给帮着看看。”
两匹,不是一匹吗?
杜思苦愣了一下,然后摆手:“同志,这两匹太多了,我们不能要。”
凤樱一上来就认出了杜思苦,原本觉得还真巧。
可听到郁叔说把两布染坏的好布送给他们,这机修厂是过来工作的还是过来讨东西的?
脸可真大。
可看到杜思苦的表情,她才发现可能是错误人家机修厂的小姑娘了,小姑娘也不知情啊。
郁叔真是喜欢瞎作人情。
“不多,你们这次过来,半天就把咱们纺织厂的机器修好了,给我们厂节省了不少成本呢。这布是染坏的,不值什么钱,你们要是不收那就是瞧不上,是不是?”这个车间负责人郁同志还真是会说。
这下不收都不行了。
凤樱惊讶得很:“细纱车间跟印染车间的机器全修好了?”
好几台呢。
这这半上午就修好了?
今天机修厂来的人也太能干了吧。
那两匹染坏的布送得值!
“都修好了,主要是这位潘师傅(鹏子哥姓潘)跟肖师傅的功劳。”杜思苦手往肖哥那边偏了偏,引凤樱看过去。
她能帮的就到这了。
接下来就看肖哥自己的表现了。
凤樱一瞧,哟,难怪这么厉害呢,原来是个老师傅啊。
瞧这长相,得有四十了吧。
铁路家属大院。
杜母带着于月莺跑了一上午,可算是把事情办完了,暂住证办好了,月莺这次能多住十五天。
可算是回家了。
也不知道老爷子找查到老四的消息没。
早上杜母在派出所可没看到老爷子。
杜母回来。
看到杜奶奶坐在院子里,正在用棒槌槌衣服,一家子的衣服全在里头,都泡出黑水了。
“妈。”杜母愣了一下。
这几天她天天在外头,确实忘了家里还有这么活要干。
杜奶奶没理她,继续槌着。
杜母:“妈,这衣服您放着,等会我洗。”
她把户口本跟暂住证给了于月莺,“你先回屋。”
于月莺接过东西,听话的回了西屋。
“你洗,等你洗完,这衣服该长毛了。”杜奶奶本来不想搭理杜母的,可是想到那脏碗,这口气堵得慌,“彩月,我问你,昨天让你洗碗,你把碗放在那是怎么回事啊?”
不想洗就别答应。
答应了又不干,这做给谁看呢?
杜母又是一愣,碗没洗吗?
昨天她太累了,让于月莺去洗碗的,这年轻人精力足,洗个碗不是什么重活啊。
再说了,她这几天忙活也是为了于家,这会又帮着于月莺办暂住证,这孩子帮着洗个碗做个家务,也该啊。
洗碗这事,可大可小。
杜母刚给于月莺办了十五天的暂住证,接下来她还得帮于月莺找个条件好的婆家,她这一天天的得往外头跑,这家里的事哪顾得上啊。
于月莺在她家住着,这口粮就不说了,亲戚嘛,住不久,不用那么计较。
可是这活,像洗衣服,做家务,洗碗,得干吧。
不然杜母可腾不出空来帮于月莺去找合适的对象啊。
“月莺,我有话问你,你出来一下。”杜母把于月莺叫了出来。
于月莺从屋里出来了,“姨妈。”
乖巧的喊人。
杜母看着于月莺的脸,问,“我昨天晚上让你洗碗,你没洗吗?”
于月莺低下头:“我昨天太累了,一会就睡着了,对不起,姨妈。”
行。
杜母扭头问杜奶奶:“妈,这碗早上洗了吗?”
杜奶奶:“在锅里呢。”
就知道是这样。
杜母直接跟于月莺说:“你现在就去把碗筷洗了,锅也要刷干净,知道吗?”
杜母毕竟多活了十几年,于月莺心里有什么算盘,她这大概能猜到一二。
但是吧,这是杜家,不是于家,她可不会像彩荷一样宠着于月莺。
月莺呢,
要么就在这当客人,不干活,实实在在的住十五天,然后回家去。
要么就在这好好把活干了,表现好一点,她这心里愿意去帮妹妹的忙去给于月莺找个好人家。
于月莺抬起头,眼里有泪花:“姨妈,我,我不会。”
杜奶奶都听呆了。
这么大个姑娘,碗都不会刷,怎么养出来的?
怎么这孩子养得比城里姑娘还娇贵?
杜母听了,也没生气,只是告诉她:“那也行,那就在这好好的住个十五天,等这边都玩熟了,玩好了,我就给你买张火车票,送你回家去。”
于月莺听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姨妈这是要送她走。
不答应帮忙了。
行,这碗她去洗。
“姨妈,我去洗碗。”于月莺抹了抹眼泪,转身往厨房去。
这孩子,吃硬不吃软。
杜母可算是找到对付于月莺的办法了。
杜奶奶望着于月莺的背影:“这孩子不是说不会洗碗吗 ,不教教?”
话音没落呢,砰,砰,砰。
这是碗落到地上的声音。
要么是失手打碎了碗,要么是故意摔的。
杜奶奶腾的一下站起来,“别让她洗了,再洗下碗,咱们家可就没有碗吃饭了!”
这是洗碗呢还是砸东西!
这小于,不是自家的东西不心疼啊。
杜母气坏了,刚说让于月莺洗碗,这就摔了三个碗,这是故意下她的脸。
她在门口大声道:“于月莺,你要是不愿意在我这住着,明天我就送你回家!”这暂住证办了也不一定非要用得上!
于月莺红着眼走了出来,“姨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刚才就是手太滑了,没拿住。我等会就去供销社买三个碗回来,赔给您。”
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眼泪哗哗的往下掉。
杜母:“行,等会洗完碗了,去买几个送回来。”她又指了指杜奶奶正在洗的衣服,“衣服等会一块洗了。”
杜奶奶:“别!我自个来,我还能干。”
这小祖宗,别把她这一盆子洗坏了,这碗少几只饭还能凑和吃,这衣服洗坏了,那可就没得穿了。
杜母也没勉强,只对于月莺说道:“行了,你去洗碗吧,好好洗,用心洗。”
别再砸碗了。
于月莺抹着泪去厨房了。
她难受。
姨妈跟她妈妈完全不一样,哪有亲姨妈这样折腾外甥女的。
真狠的心啊。
于月莺看出来了,这杜家人就没几个好的。
但是她还不能走,怎么着她也得忍到姨妈帮她找个好对象,她得嫁到城里来。
还不能
于月莺拿出丝瓜瓤,慢慢的洗碗。
她脑子有些乱:姨妈今天态度突然就变了,把话说得这么直白,非让她干活,为什么呢?
怎么就只逼她呢?
家里不是还有老五吗,老五十五岁了,也不小了,就不能帮着干活吗?
于月莺想着等晚上老五放学回来,能不能让老五在家务上用心一点,多干一点。
屋外。
杜母拿了个小板凳过来,坐到盆子边,拿了肥皂,开始搓衣服,边搓边问杜奶奶:“妈,爸去哪了?”
老四的事得靠老爷子,这会她得在杜奶奶面前好好表现。
“说是有信了。”杜奶奶放下棒槌,帮着一块搓。
“在哪呢?”杜母赶紧追问。
“没细说,不过刚才你爸出门了,等晚上回来就知道了。”杜奶奶看了眼屋里,声音小了些,“得敏在家呢,一早上都没吃过东西,这会做饭只怕是来不及了,等会去趟食堂,打几个好菜回来,送到她屋里。”
还好菜,得有肉吧?
小姑子躺在屋里不出来,让七十多岁的老娘洗衣服,还有理了?
还得把饭送到屋里去。
杜母心里骂了一堆脏话,可是脸上笑着答应,“行,等这衣服洗完我就去。”
“别洗了,现在就去,早上你爸可是对得敏发了一通脾气。”杜奶奶叹着气。
早上隔壁小刘送饭饼过来的时候,得敏饿了,闻着香味出来了。杜爷爷一口都没给得敏,等小刘走了,杜爷爷还把得敏骂了一顿,那么大个人了,在家里窝着不像话,家里一堆的衣服、碗也不洗。
狠狠骂了一通,还让得敏回郭家去。
唉。
杜奶奶劝过,可劝不动。
这老头子,家里就这么一个闺女,不多疼些,还要送出去受罪。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说到早上的事,杜奶奶问杜母,“小刘说你们想结成儿女亲家?”
杜母刚洗了手,准备去打饭,听到这话,回过身,“妈,你知道了。”
“小刘早上说的,你爸也在呢。”杜奶奶道。
杜母紧张的问:“爸怎么说?”
这是好亲事,又是工作又是房子,还有彩礼呢,没得挑。
不会拒绝了吧。
杜奶奶皱着眉:“隔壁沈洋是个好孩子,可他是二婚头,咱们老四年纪还小,还怕找不着一婚的?”
“二婚怕什么,人又没领证,就摆了几桌酒。”杜母又回到小板凳上,坐下说,“沈洋这孩子算是咱们瞧着长大的吧,不喝酒不打人。又是粮食局的,多好的单位,前一阵还分了房子,嫁守去就能单过,不受婆婆的事,是不是?”
“再说了,咱们老四是什么性子您是知道的,能吃苦,可就坏在太能吃苦了。这万一嫁个表里不一的,这以后可就受罪了。”
杜奶奶听着。
杜母指了指隔壁,“这嫁得近不说别的,咱们家有事,这老四以后还能回来帮忙,您说是不是?”
回家帮忙?
杜奶奶一听还真有点动心。
家里干活的人,最得她心的就是老四了,要是嫁到隔壁,她饿了渴了,喊一声,老四就能过来。
这衣服脏了,老四眼里有活,肯定马上就给洗了。
杜奶奶还真有些心动了。
“妈,你劝劝爸,”杜母小声说,“老四伤了脑袋,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可万一呢。这沈洋是个重感情的,从他对他对前妻就能看出来。以后他跟老四处出感情了,老四有个头疼脑热的,沈洋不会不管。”
只要把杜奶奶给拿下,杜爷爷那边就不难了。
屋里,于月莺躲在窗户底下,耳朵贴着墙,听得仔细。
碗她洗完了,再加水再冲洗一遍。
水在外头,她就出来了。
可没想到还没迈出门口就听到姨妈在说隔壁家的事。
有个条件不错的,有单位,有房子,有彩礼,样样都好,可惜,唯一不好的就是这婚事不是给她准备的。
于月莺眼睛沉了沉,机会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自己抢来的。
她先看看姨妈给她介绍个什么人,要是太差,那她只好对不起老四了。
机修厂。
沈洋骑着自行车把杜爷爷送到了机修厂。
杜爷爷本来说打算等老三回来,让老三带他过来的,可老三说是一大早就出门了,也不知道去了哪。
左等右等不回来。
杜爷爷被闺女气着了,出门转悠,正好在街口看到沈洋骑着自行车回来了。
沈洋中午有空,杜爷爷就没客气,让沈洋送他到机修厂了。
正好,趁着两人独处的空档,杜爷爷也想考察一下沈洋。
到了机修厂门口,杜爷爷下了自行车,沈洋推着自行车跟在后面。
杜爷爷掏出派出所的介绍信:“同志,我是杜思家里人,我找杜思苦。”这老爷子办事利索,什么都准备好了。
又来一个。
早上来的是哥哥,这个是……长辈?
“您是杜思苦什么人啊?”保卫科的同志问。
“我是她爷爷。”
乖乖,爷爷都来了,这小杜家里到底发生了多大的事啊。
何卫科的人拿了介绍信,把人领进了保卫科的休息室,沈洋是跟杜爷爷一块回来,也领了进来。
“是这样的,小杜出差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要不这样,您留个口信或写个便条,等她回来我们帮您交给她。”
杜爷爷喝着保卫科端上来的茶水,慢慢的琢磨着事。
老四真在这机修厂工作。
从这保卫科的态度能看出来,他们跟老四认识。
看来老四在机修厂人缘不错啊。
杜思苦三人坐上了纺织厂拉货的车,纺织厂的人特别热情,非要送他们回来。
早上他们修的那几台机器,到了下午一直运行良好,纺织厂的人这才放心让他们走。而且,说好了,下次纺织厂机器再有问题,还得他们三个过来修。
技术过硬。
“同志,你们坐好,马上就到郊区了,石子路可不好走。”
三人抓稳了。
货车一路颠簸。
终于看到机修厂了。
第28章 028
惊得目瞪口呆
到了。
货车停在了机修厂外头。
三人下了车。
“大哥, 谢谢啊。”
货车司机在机修厂门口调头,开回去了。
杜思苦提着个袋子,里头装了些小块的布样, 有十几种,都是纺织厂好看的布料, 有夏天的款,也有秋天的新款。
凤樱都给装上了, 还有一些四五年前的旧布料, 发黄褪色的,就一米二米的布样, 洗都洗不出来,原本都是要丢的。
杜思苦见了,就要了一些。
凤樱见杜思苦连这东西也要, 就全给了。
凤樱瞧不上这些坏货。
凤樱是有话直说的性子,看杜思苦年轻, 还劝了, “咱们女同志也就这几年能穿些漂亮衣服打扮一些,你看你只捡一些这样式的布, 这穿出去人也不精神啊。你可别像纺织厂有些女工一样,赚了钱一大家子都花, 就是自己不花。”一年到头,过年都买不起过年的衣服, 还是纺织厂的内部价呢。
亏得很。
“我晓得。”杜思苦跟她说,我才工作,还买不起好布呢。”
“没事, 等过年你赞些钱, 再来咱们纺织帮, 我用我的内部价把布便宜卖给你。”凤樱悄悄说,“我们还有棉花,要不要给你留点。”
“要!”
“那行,我给你留十斤。”
“好!”
这棉花用处可大了,到了冬天,做棉衣,棉鞋,还有被褥也是棉花弹的,阳市这边的冬天可冷得很。
杜思苦觉得今天这一趟来得太值了。
从那会到坐上纺织车的货车,杜思苦的心情一直都很好。直到,回到机修厂,听到保卫科的同志说,
“小杜,你爷爷来了,就在休息室等你呢。”
杜思苦听得愣了一下。
爷爷,来了。
脑子出现了一个不苟严笑的老人,这老人对外人对朋友的后代和蔼得很,有什么难处只要杜爷爷能帮的,就一定帮。
照顾得很。
可就这么一个老人,单单对自家人特别严厉。
在杜思苦的记忆中,杜爷爷对二哥是最苛责的,从小就看不惯二哥,说二哥不听话,不服大人管。这样人放出去就是危害社会,二哥是在家里人的棍棒下长大的。
尤其是前两年,杜爷爷更过分,二哥自己凭本事找到的工作,硬是被杜爷爷让了出去。
二哥负气离家,去当了知青,再也没有回来。
记忆里杜思苦跟二哥亲,二哥在家一直是帮她的,对母亲只让她干活这事,二哥跟母亲吵过好多次。
每次都是‘杜思苦’说算了,乖乖的去做。
二哥恨铁不成钢,后来就不管了。
二哥……
爷爷……
记忆里杜思苦跟二哥更亲,同时有些惧怕杜爷爷。
杜思苦的脑子像是不受控制,害怕,身体开始发抖。
她知道,又是脑子里的那股情绪跟记忆在作怪了,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家,有什么可怕的,还能吃了她不成?
就算是老人发火用棍子打她,她长了腿,还不会跑吗?
机修厂这么多人,不会帮着拦吗?
再说了,她是出来工作的,又不是犯了坏事,有什么怕的!
难不成找到工作也就了罪过?
她现在是机修厂的职工,以后月月能领工资的人,就算不回杜家,断绝关系,也能自己养集团的自己。
怕什么!
脑子里的情绪被安抚住了,杜思苦的身体慢慢恢复正常。
“小杜,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没事吧?”
“要不要去卫生所看看?”
肖哥抱着布,原本听保卫科的人说杜思苦爷爷来了,还觉得是家里人过来探望了。可眼下杜思苦这情绪不对,于是好心道,“小杜,要不这样,我领你从后头进去,让保卫科的人跟你爷爷说你还没回来。”
先避一避。
他还指望杜思苦帮他迁桥搭线呢。
纺织厂的凤樱就比他小一岁,两人太合适了。
这会杜思苦有难处,他肯定要帮忙的。
“我没事,”杜思苦道,“刚才晕车,胃有点不太舒服。”
晕车很正常,好多人坐货车都晕呢。
杜思苦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了保卫科的同志,“同志,这东西能不能暂时在保卫科放一会,等会我家里人聊完就过来拿。”
这袋子太重了,等会跑起来会把速度拖慢的。
“好,就在这吧,我给你写字条。”
字条上写杜思苦的名字,这样别人就不会拿了。
保卫科休息室。
杜爷爷喝着白开水,这是第二杯了。他耐心好得很,慢慢等着,同进还打时着沈洋的表情,看看沈家小子是不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
一般人等得着急了,身体上会有小动作,表情会不耐烦。
经过杜爷爷仔细的观察,沈洋还真不急,也没说要走,或者出去转转的话。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保卫科同志的声音,“小杜,你爷爷就在这间休息室。”
杜爷爷朝门口看去。
“爷爷。”杜思苦打着招呼,慢慢走了进来,脸上完全没有看到亲人的激动。
保卫科的同志把人送来就走了。
杜思苦走进来才发现坐到杜爷爷对面的沈洋。
沈洋?
他怎么来了?
杜思苦心里有些惊讶,同时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杜爷爷带沈洋过来,不会还是……想让两家结成亲家吧,记忆里,上辈子的杜爷爷可没掺和到小辈的事中。
当时杜爷爷好像是被什么事拖住了,没管杜思苦。
“老四,过来坐。”杜爷爷拍了拍身边的椅子。
杜思苦把脑里杂乱的想法都丢了出去,走过去坐到杜爷爷身边,“爷爷,您怎么来了?”
“我要是不来,还不知道你在这工作呢。”杜爷爷打量着杜思苦,短短几天没见,老四这精气神不一样了。
以前看到他有畏畏缩缩,现在倒是好一些了,敢看他了。
杜爷爷就喜欢孩子们胆子大一些,活络一些。
畏畏缩缩,闷不吭声,看人就避,这样的孩子不讨人喜欢。
“学校安排的工作,我领了毕业证就拿着介绍信过来了。”工作的事杜思苦一笔带过。
“你的户口怎么迁出来了?”杜爷爷又问。
“厂里说精票按户口走,这边开了证明,我就回家把户口给迁到厂里了,”杜思苦直视着杜爷爷的眼睛,“我都十八了,以后总不能一直呆在家靠家里人养。现在找着工作了,我能养活自己了,家里最近客人多,没地方住,我就搬到宿舍了。”
说得挺明白。
杜爷爷继续问:“迁户口也不是什么坏事,你怎么还瞒着家里人?你妈在户口本上看到你那一页销户了,急得找了一天。你怎么不跟家里人说呢?”
这就是杜思苦的错了。
杜思苦反问:“我妈找我的户口做什么?”
她往沈洋那边望了一眼,“她是安排好工作了,还是想干什么啊?”
一般要户口本都要有用的,除了工作,嫁人,还真想不出好端端的把户口本拿出来做什么。
杜爷爷被杜思苦的话绕了进去。
他还真细想了一下。
结果跟杜思苦一样,目光落到了沈洋头上,这彩月拿户口本,莫不是想先定下两家孩子的婚事,然后再跟家里人说吧。
杜爷爷皱着眉。
杜思苦不想绕圈子了,直接挑明了说:“爷爷,我觉得机修厂的工作挺好的。我在车间当钳工,为国家为厂子付出劳动,我觉得很自豪。我这几年想努力工作,不想像别人一样,早早结婚困在家里带孩子。”
她的户口本在自己手上,答应不答应就这样了。
杜爷爷算是知道老四为什么急着迁户口了。
他说道:“这结了婚一样能到工作岗位,发光发热,你这思想太狭隘了。”
“爷爷,我觉得你的思想更狭隘,为什么我要一边结婚一边工作呢,我不能一心守在岗位上,为国家做更大的贡献吗?”
杜思苦脑子里一堆结婚后的苦难画面,这会情绪上头,直接就说了,“女人结婚就要生孩子做家务,去工作,回来还要为一家子人洗衣做饭。这男的结了婚,多好啊,饭在锅里,干净衣服叠好了在柜子里,孩子会自己长大,每个月拿一点工资当家用,还是天大的恩赐。”
“老四,你怎么会这么想,结婚多好啊,成了家,一家子人在一起。”杜爷爷不明白,老四好好的孩子,这脑子里一天到晚的想什么。
这是啥意思,不想结婚了?
杜思苦:“爷爷,我就跟你说实话,我在家里做家务做烦了。以后就算结了婚,这家务,洗碗啊,洗衣服,扫地啊,孝敬公婆啊,我一样都不做,谁敢骂我就骂谁。反正,谁娶我谁倒霉。”
现在好媳妇该干的事,她一样不干。
怎么着吧。
杜爷爷跟沈洋听得目瞪口呆。
这,这太不像话了!
杜思苦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就是这副德性了。
“爷爷,你回去跟我妈说,我的婚事不用她管,别操这干心,你们要是违背我的意愿,到时候男方家娶了个什么样的媳妇,对你们有什么看法,我可不管。”
她举起自己的拳头,“二哥三哥可说了,要是我被人欺负了,他们会帮我打回去的。”
杜爷爷可算是找着祸根了,这丫头肯这是听了老二的那些邪门歪道,把性子养坏了!
这结婚哪有不干活不孝敬公婆的。
这是结婚啊还是结仇啊?
“老四,你可不能学你二哥!你再这样下去,没人敢娶了!”杜爷爷觉得身体哪哪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哪出了问题。
就是难受。
“爷爷,这不是正好吗。”杜思苦巴不得呢,虽然户口本在手上,但是也怕杜家人在外头乱点鸳鸯谱。
她望向沈洋:“你来是做什么的?”
杜爷爷的事解决了,还有一个。
“我送杜爷爷过来,没别的事。”沈洋把自己撇干净,这会就算是有事他也不敢讲了。
杜家老四这变化太大了。
他都不敢认了。
“那就好。”杜思苦又看向杜爷爷,“爷爷,还有事吗,没事让沈洋大哥送你回去吧。”
别在这生闷气了。
这老头,脸都肿成猪肝色了,气坏了吧。
杜思苦觉得自己这会心情怎么这么好呢。
“有事,我跟沈洋中午就过来了,饭都没吃呢。”两人饿着肚子在这等着呢。
杜思苦:“爷爷,我才工作没几天,没钱。”没粮票。
出不起饭钱。
请他们吃了,她下个月发工资前那一阵就该饿肚子了。
“我带了!”
杜爷爷没好气的说。
沈洋是粮食局的,这工资高,粮票更是不缺,不用杜思苦出钱。
外头。
鹏子哥跟肖哥不放心,把布放下之后,就来休息室这边了。
他们发现杜思苦提到家里来人情绪就不对,怕出事,就过来看看。
没想到啊没想到。
一来就听到那么劲爆的话。
瞧瞧小杜说的什么惊天之语,嫁了人,不干家务,不侍候公婆,饭也不做,衣服也不洗,还要跟婆家人干架。
乖乖。
这小杜看着挺正常的,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鹏子哥跟肖哥被震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有杜思苦这么一比,鹏子哥觉得自个媳妇还挺好的,虽然要养小姨子小舅子,但是吧,她媳妇人挺好。
愿意在家操持。
肖哥抹了把脸,“还好,还好。”
还好小杜年纪小,他当时歇了心思,要不然真追上了,娶到家里,那得当祖宗供着。还不定家宅宁不宁呢。
两人蹑手蹑脚的走了。
他们心里达成了共识:以后绝对不能给小杜介绍对象。
那是把人往火坑里推啊。
杜思苦带着两人去了食堂,食堂这会剩菜剩饭不多了,沈洋就加了钱,要了小炒,单独炒两个菜。
饭凉了,热一热再端过来。
“我吃饱了,真不要。”杜思苦跟着过来了,便是没吃。
一是她是真饱了,二是真不想占沈洋。
两人还是撇清点好。
杜爷爷现在觉得,销户迁户口工作的事都不是事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老四这脑了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给掰过来。
长得白白净净的,看着人模人样的,脑子里怎么跟浆糊似的。
杜爷爷现在愁啊。
食品厂,车间。
食品厂的人走后,舒师傅看着余凤敏手上的印子,又按了按,“疼得厉害吗?”要是疼的话,就不干活了。
“没事,就是被人拽了一下,现在按着有点疼,干活不疼。”余凤敏觉得问题不大。
刚才还以为是小流氓呢。
现在误会解释清楚了,余凤敏也不计较了,“小事,我们先干活吧,干完回厂里去。”这食品厂看着好,但是这工人不如机修厂的。
机修厂又有人问:“小余,你爸是革委会的啊?”
“对。”
余凤敏不觉得这事有什么藏着掖着的必要,之前没人问,她就没说。
她爸在委革会工作,就跟正常的工作一样,就是单位好一点。
机修厂除了舒师傅之外的两人,对余凤敏的态度都不一样了,之前小余小余的叫着,现在就差喊凤敏姐了。
余凤敏觉得把自己叫老了,这会那两人叫余凤敏改成余师傅了。
硬是上了一个辈分。
让人哭笑不得。
杜家老三从机修厂回家,是坐的公交车。
去的时候走累了,回去实在是走不动了,就去公交站坐公交了。
他下了公交,没往家走,在外头胡溜达,后来又去食堂吃了点东西,再去外头晃晃消消食。先不回家。
等晚点再回家。
最好是天快黑了,没公交车的时候,这样家里人就算找着老四的工厂,这一时半会的也去不了。
拖到晚上,老四回到厂里,应该就能看到他留的信息了。
杜家老三一直晃到下午四点半,才回家。
刚到铁路家属院门口,就看到有个小姑娘窝在他家门外头,缩成一团 ,靠着墙角,像是睡着了。
这谁啊?
杜家老三走了过去,还什么都没问呢,那人就惊醒了,一下子站了起来,做出了一个防备的姿势,“你想干什么!”语气很凶。
那人站起来,杜家老三就看到脸了,迟疑半天,“小唐?”
“三……哥?”小唐看到杜家老三,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她沉默了半天,最后像是泄了气,破罐子破摔,“我行李被偷了,不值钱的衣服拿回来了,钱跟票粮都丢了。”
“怎么丢的?”
“我昨天晚上住的招待所,早上起来出门的时候,被人抢了行李。”小唐的东西怕东西丢了,人走哪东西去哪。
可没想到,就是这样,还是没防住。
就硬抢啊。
这些人真坏啊。
小唐追得鞋子都丢了,只抢回来几件衣服,介绍信也丢了。
没有介绍信证明不了身份,她哪都去不了,虽然衣服里头绣的小口袋里还藏了一些碎钱,但是那点钱住不起招待所。
杜家老三看着一身狼狈的小唐,推开自家院子的门,“跟我进来吧。”
他爷爷虽然有很多不好的地方,但是爱帮人这点,有时候也是个优点。
这小唐的事,爷爷应该能帮。
“谢谢,谢谢。”小唐一个劲的感谢,拿着仅有的一点东西,低着头跟在杜家老三后头。
她没找着家人。
新村路那边她全部都问过了,说是几年前就搬走了。
小唐打算再找找,就这么回去她不甘心。
“谁回来了?”杜母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是不是老爷子回来了?
一看,是杜家老三带了个……姑娘?
这哪家的姑娘,这么不讲究,怎么就穿一只鞋子。
“老三,这是谁啊?”杜母脸拉着老长。
“爷爷在火车站认识的,帮过爷爷的忙。”杜家老三往屋里看了看,“爷爷呢?”
出去找关系找老四的下落了?
“你爷爷说找有老四的消息了,不到中午就出门,现在还没回来呢。”杜母一听老三说这姑娘是杜爷爷认识的,立刻就换了张脸,脸上有笑了,“哎哟,怎么搞成这样了,我去拿双鞋子,旧鞋子你先应付一下,可别嫌弃。”
她就怕是老三在外头随随便便带回一姑娘,说是她儿媳妇,那她可接受不了。
这找儿媳妇,这工作单位,家里人什么样,姑娘什么品性,那都得好好查的,不然娶进门以后怎么处啊?
杜母这点盯得紧。
“谢谢阿姨。”小唐老老实实的呆着,杜母说什么就是什么,一点都不反驳。
杜爷爷是五点多到的家。
还是沈洋骑自行车送回来的,他刚从自行车上下来,杜母就迎了出来,满是期盼的问:“爸,老四找着了。”
“找着了。”杜爷爷没好气的说道,现在他看谁都不顺眼。
杜母往杜爷爷身后望了望:“怎么没带回来啊?”
杜爷爷火冒三丈,“怎么带回来?带回来做什么!看看你这个妈是怎么当的,把孩子教成什么样了!”
邪性!
第29章 029
谁?你未来媳妇她对象来厂里闹了
杜母都懵了。
她不过是问了一句, 怎么还挨了骂了。
老四自作主张的把户口销了,这怎么能赖到她这个当妈的头上?
杜母觉得老爷子也太不讲理了 。
“爸,老四, 她怎么就不好了?还不能带回来?”杜母是真不懂,“这孩子一向最听家里的话, 您都去了,她能不听您的吗?”
老爷子脸一板, 家里谁不怕他?
怎么带着个孙女还带不回来呢?
杜爷爷黑了脸:“她搬到宿舍住了, 户口转到厂里去了,以后不回来了。”
“那怎么行!”杜母大惊失色。
刚跟隔壁刘芸说好的亲事, 就等着老四点个头,都说好了。要是老四不回来,这亲事拖久了会黄的!
“爸, 老四在哪个厂,我去找她说去!”杜母说不信了, 老四敢不听她的。
要是老四说不通, 厂里的领导总能说通吧,没有哪个厂子拦着员工回家嫁人的。
杜爷爷打量着杜母:“你想跟老四说什么?她都找着工作了, 自己养活自己,你让她回来
做什么?还是说你有什么打算?”
杜母知道瞒不过杜爷爷, 就直说了,“隔壁小刘说想商量一下两家的婚事, 这事早上她跟您说过的。我觉得沈洋这孩子不错,两家结成亲家也不是不行,当然, 咱们家还是您做主, 您看呢?”
“这事不成。”杜爷爷一口回绝。
绝对不行!
就以老四现面的状态, 让她嫁人,到婆家啥也不干,受了气还要跟公婆干仗,杜爷爷可不敢让孙女就这样嫁人。
这要是嫁了,那杜家的名声可全完了。
“爸,为什么不行啊 ,隔壁沈家都答应了,要是结了婚,就给老四找一个正式工的工作,待遇好,活轻松。”杜母急死了。
怎么还不成了。
“老四现在就是正式工,她户口都迁走了,不是正式工迁不了户口。”杜爷爷语气一直不好,特意强调《“老四才十八,嫁人的事这二年,不,这三四年都不许再提。”
等着吧。
老四现在有点发癫,不能放出去害人。
杜母傻眼了。
三四年都不许提老四的婚事,这是要把老四拖成老姑娘吗?
杜爷爷背着手往屋里走。
杜母追上去:“爸,这事妈都同意了,这新时代讲究自由恋爱,两个孩子愿意在一起,您当长辈的怎么还反对呢?”
杜爷爷停下脚步。
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杜母,两上孩子愿意在一起?谁,是老四跟沈洋?
老四中午在机修厂发癫的时候,沈洋就坐在那,老四跟沈洋,跟个对眼都没有,哪来的感情!
“彩月啊,”杜爷爷意味深长,“我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老四这婚事,不成,我不同意。我不管谁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但是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还有啊,以后老四的婚事,没我的同意,不许说亲。”
杜母脸色发白。
老爷子这是不许她再插手老四的婚事了。
没道理啊。
杜母不甘心:“爸,沈洋可是分了房子的。”
杜爷爷眯了眼:“沈洋分了房子,你看中那房子了?你给我记住,那是沈洋的房子,跟咱们杜家没关系,别惦记。”
手还伸到别人家了。
这真是想得多。
杜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老四嫁过去以,能过好日子。”
杜爷爷心里哼了一声,老四肯定能过好日子,那沈家跟他们杜家可就不一定了。
先这么着吧。
让老四在厂里磨砺几年,能这性子能不能掰正。
唉。
杜母脑子里嗡嗡的疼。
她这嘴皮子都磨破了,老爷子还是不同意。
老爷子不同意,这可怎么办?
杜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对了,老爷子不同意,只要老四同意就行了。杜母想起来了,老爷子是跟沈洋一块回来的,沈洋肯定知道老四去了哪个厂。
杜母抬脚就往隔壁去了。
她刚才看到沈洋推着自行车进了隔壁院子。
里面。
杜爷爷走进屋里,一眼就看到了小唐,小唐正拿着针缝衣服。
昨天她抢回衣服的时候,有个衣袖被扯破了,杜母知道后,就借了针线给她,小唐坐在椅子边,正一针一线的缝自己的衣袖呢。
“小唐。”
“杜爷爷。”小唐站了起来,手里拿着衣服,神色不安,“我介绍信丢了,没地方去,我想在您这借住一晚上,明天一早我就去新村路那边再找找,不管明天能不能找到,我都回老家去。”
就住一天。
昨天才来,今天就走,她实在是不甘心。
“那就住着,明天让老三陪你去新村路那边看看,他在这长大的,路比你熟。”杜爷爷安慰道,“这介绍信没了也没事,等会我去帮你办个暂住证。”
“谢谢杜爷爷,谢谢您。”小唐弯着腰,鞠了个躬,手飞快的擦了一下眼角的泪花,直起腰,又跟没事人似的,冲杜爷爷笑了笑。
她爸是工人,她妈是供销社的社员,就在新村路那一片的供销社,老家的人说很好找的。
可是为什么就是不找到呢?
西屋。
暂住证。
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丫头,非亲非故的,这杜家人明天就给办暂住证。她这个杜家的正经亲戚,拖了那么多天,今天才把暂住证办好。
于月莺一股无名火从心头烧了起来。
她这个正经亲戚,还得干活,才能得到姨妈的好脸色,这也太不公平了。
隔壁,沈家。
“沈洋啊,你跟我家老爷子中午去哪了?”杜母找了过来。
沈洋本来都快忘了机修厂的发生的事,听杜母这么一问,脑子里又冒出来杜思苦说的那些话了。
他咳了一声,“黄阿姨(杜母),这事您还是问杜爷爷吧,我就是顺路送他过去,那边的事我真不知道。”
知道也不能说。
“那送到哪个厂子你总知道吧。”杜母又问。
沈洋知道。
但是,他想了想说道:“黄阿姨,我跟美姿见着面了,以前的误会也说清了,我打算跟我妈说清楚,以后不吵架了,两人好好过日子。”
这话半真半假。
他见着何美姿是真的,但是好好过日子是假的。
至于跟他妈说清楚,这也是真的,他会告诉他妈,他只喜欢美姿,不管他妈找谁,他都不会去见的。
杜母半天没说话。
这沈洋都要跟前妻复合了,小两口要好好过日子了……
杜母精神恍惚。
那她这几天折腾来折腾去算什么?
杜母胸口发闷,过了一会,她捶打着自己的胸口,脸色发白的往外头走。
杜母一天受了两个大刺激,这人有些缓不过来,回到杜家,进了屋子,人往床上一躺,起不来了。
机修厂。
杜思苦送杜爷爷到机修厂门口,看到沈洋骑自行车把杜爷爷送走了这才去了保卫科,把自己的那袋布料拿回来了。
杜思苦往财务室那边走。
路上,她琢磨着,有了休息室那番话,沈洋总不会婚事上跟她有交集了吧。
只要跟沈家不扯上关系,就绝对不会复重上辈子的那条命运线,当牛做马一辈子,临死都没落着好。
挺好的。
杜思苦现在整个人有一种轻松的感觉,之前脑子里的‘记忆’太沉重,看到旧人旧事有时候会喘不过气。
现在不会了。
她想到杜爷爷临走前在机修厂门口说的那句话,不禁想笑。
“老四,以后不要在厂里随便谈对象,这男方家里人要是受不起惊吓,你就别去男方家,可千万别乱来啊。”
杜爷爷再三叮嘱。
杜思苦当然同意了。
她也没想到中午那番话会有这样好的效果,以后家里有爷爷把关,一般人说亲的事到不了她这就会被拦回去了。
杜思苦正往财务科走着,眼看着就快到了,身后传来货车的引擎声,有货车开进机修厂了。
她赶紧往路边避开。
货车开过去的时候,车头里传来一个声音,“等会,停一下。”
只见余凤敏的脑袋从大车窗伸了出来,“思苦,你要不要上来坐坐。”
杜思苦没想到余凤敏在大货车上,“你下午去哪了?”
“食品厂,早上去的,这会才回来呢。”余凤敏对旁边的师傅说,“我要下去。”她都到机修厂了,不坐车了。
货车司机把车停稳,余凤敏打开车门,从里面跳下来了。
杜思苦伸手扶了一把。
只余凤敏站稳了,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红色的糖果,一把塞到杜思苦手里,“咱们宿舍的庞月虹说国庆就要结婚了,你看看这喜糖怎么样?”
“她给的?”
“不是,这是食品厂的糖,我觉得这糖果纸不错,食品厂说可以便宜卖,能省不少钱呢。”余凤敏见杜思苦手里提着东西,?了一颗放到杜思苦的嘴里,“尝尝,甜吗?”
“甜。”
杜思苦含着糖,狠狠点头。
这是正经的庶糖的甜味,可不是后世的那种糖精。
两人边走边说。
前面走远的大货车突然一个急刹,一个人从里面跳了下来,然后拿着两瓶罐头往余凤敏这边走。
“小余同志,你的罐头。”这人是从货车的车斗跳下来的,很急。
“小马,你不用这样,之前食品厂的事是误会,我们说清楚了,这事算了。你这罐头还是提回家吧,给你家里人尝尝。”余凤敏摆手,“你不用这样,我不是小气的人,真不用这样。”小马家里苦得很。
余凤敏可不想拿人家东西。
小马递着罐头,不肯收回去。
“这是谁啊?”杜思苦问余凤敏,眼睛有意无意的扫过小马右手虎口处,那里有一道很浅的咬痕。
“食品厂的小马,在车间我们之间有点误会,都说清楚了,可他非要送我们回来,说是赔罪,真用不着这样。”
余凤敏叹气。
杜思苦收回目光,指着喜糖问:“庞月虹对象条件挺好的,你说她国庆结婚,会不会喜糖喜果东西早就买好了。”
“有可能。”余凤敏一想还真是。
她完全没看到,对面的小马听到杜思苦的话后,整个人都很傻了似的。
手里的罐头差点滑下来。
“同志,你罐头可拿稳了 ,要是摔了可就浪费了,还提打扫地面呢。”杜思苦状似关心的说着。
这小马听到庞月虹结婚 ,受的刺激很大啊。
会这么巧吗?
食品厂的人?
外厂的。
难怪吴队长找不着人呢,这‘犯事人’不在机修厂啊。
之前杜思苦还跟吴队长商量着,强蛇出洞,若真跟庞月虹有关系,把庞月虹要结婚的事散出去,总会有动静。
没想到,这动静提前来了。
庞月虹要结婚了?
国庆就结婚?
那岂不是只有十五天了!
小马脑子里一团乱,他觉得这不可能,月虹不是这样的,他们俩还谈着呢。虽然最近两人闹了些矛盾,没和好,但是月虹也没有说不跟他啊。
只是说冷静冷静。
他冷静了,他还爱着月虹,他想娶她,他会好好工作,以后一家子人只要不跟别人比,这吃喝总是不愁的。
生活苦点没事,只要一心向着小家,这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小马一直是这么跟庞月虹说的。
月虹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结婚呢?
小马想不明白。
等小马回过神,再想问这事的时候,杜思苦跟余凤敏已经走远了。
他紧紧的握着罐头,赶紧跟了上去,“小余同志。”
厂托儿所。
庞月虹从下午开始,眼皮就一直跳。
等快到下班的时候,更是心绪不宁,像是要发生什么事似的。
“月虹,今天发工资,你不去财务科啊?”
“去,等会就去。”
“再不去可就下班了。”
“我马上就去。”
庞月虹笑着道,又揉了揉眼皮,怎么还在跳?
是左眼跳财还是右眼跳财来着?
今天发工资,算是财吧。
财务科。
这边排队领工资的人没几个了,早上排得老长的队,中午该去食堂打饭的时候,这边的队伍也不见少。
职工不把工资领到手,心里不踏实。
万一财务这边钱少了呢?
杜思苦本来想去敲门的,可排队的人都挤在门口,看到杜思苦过去以为她要插队,就瞪她。
杜思苦只好在外头喊:“徐出纳,你能出来一下吗?”
没过一会,徐丽莲就出来了。
“小杜啊。”徐丽莲揉着胳膊,这数了一天的钱,手都酸了。
“这是纺织厂的布料样式,你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杜思苦拿了一叠出来,“这些全部都是,这些薄一点的是夏天的款,会便宜一点,这些是秋天的款,正卖着的,价钱全高一些。”袋子最底下的是四五年前老旧的布料,还有潮味,就不用看了。
徐丽莲惊喜道:“小杜,你做事可真快啊。”
这么快就把布料样子拿回来了,真行啊。
这一叠有十几种布票呢,浅蓝色的,浅黄色的,白色的,大红色的……什么样的都有,布料花样也是这边供销社没有的。
徐丽莲可太喜欢了。
杜思苦带着她换了个位置,“小徐,你看看我后面,凤敏旁边那男的,你觉得眼熟吗?”
凤敏?
谁啊。
徐丽莲朝杜思苦身后看了过去。
她认出来了,余凤敏就是那天跟杜思苦一块过来的,朋友。
旁边那男的。
徐丽莲眯着眼睛,认了一会,侧过身,背对着那边,低声问杜思苦,“你怎么找着的?”
是那天的家伙!
坏人!
杜思苦道:“食品厂的,今天跟着车一起过来的。”要不然还发现不了呢。
徐丽莲冷冷一笑:“来得正好。”
上次的账还没算呢。
杜思苦:“我刚才跟余凤敏在一块,不好走,你想想办法,通知保卫科的人,让他们过来帮忙。”
“不用,你就看我的吧!”徐丽莲说完,拿着布料往财务科走。
杜思苦弯腰把袋子放到地上,把袋子口一系,又提了起来。
看了一眼财务科。
领工资的人都进去了。
杜思苦提着袋子往余凤敏的方向走,小马从喜糖的事问到了机修厂有谁结婚,又问到了需不需要喜糖,现在问的是他想把喜糖送给那个要结婚的姑娘看一看。
问余凤敏能不能带他过去。
一步一步的,把余凤敏给绕了进去。
“行啊。”余凤敏一听说有内部价,还真答应了。
早上在食堂庞月虹答应给大家发喜糖,答应得特别爽快,余凤敏对庞月虹印像不错,这会能帮庞月虹省一点钱,余凤敏觉得是好事。
帮忙的事。
这当然就答应了。
不远处。
庞月虹跟厂托儿所的同事有说有笑的往财务科走着,她们俩是过来领工资的。
“财务科门口没排队。”
“是啊,我们来得正是时候呢。”
“那边有两个人,我们快点过去,可不能排在她们后面了。”
庞月虹跟同事加快了脚步。
眼皮跳得更快了。
就在这时,财务科突然出来了三四个人,估计是工资发下来了,笑得合不拢嘴,走得还挺快。
“月虹!”
小马看到庞月虹了,他惊喜的飞奔过去。
庞月虹大惊失色,连连后退。
这么多人看着呢!
小马想干什么!
“月虹,你是不是来看我的!”小马咧着嘴,冲庞月虹笑。
他太开心了,刚才还说去找庞月虹的,这会庞月虹就自己过来了,他们真是心有灵犀。
庞月虹一把甩开小马的手,“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可就喊了!”
怎么回去?
余凤敏想过去看看,小马刚才还打听庞月虹结婚的事呢,没说认识啊。
怎么就叫上名字了?
还不带姓。
杜思苦拽住余凤敏,“先别过去,你看。”
只见从财务科的人四人突然冲小马的方向跑了起来。
财务科徐丽莲出来了,“有人耍流氓,快抓住他!”指的就是小马。
刚才徐丽莲特意把外头排队的四个人都叫了进去,发工资的时候说了,外头有个男的,是保卫科吴队长要抓的人,要是抓着了,保卫科那边的奖励。
这四人一听是抓坏人,还有奖励,跟打了鸡血似的。
尤其是看到小马对厂里的女同志动手动脚,更是加快速度冲过去,一把将人逮住。
按到地上。
说这样。
小马当着庞月虹的面,被四个机修厂的工人按在了地上,“不许动!”
很快,保卫科的人过来了。
吴队长走在最前面。
小马拼命的喊:“我不是坏人,我是庞月虹的对象,我是过来找她的,我没干坏事。”
他声音不小,“你们快放开我,我什么都没干!”
他是庞月虹对象?
那厂里的小孟又是庞虹的谁?
莫说保卫科的人,就是跟庞月虹一起过来的同事都惊讶了,都望着庞月虹,不敢相信她是这样的人。
庞月虹脸红得跟出血了似的,她反驳道:“不是的,我跟他没关系。”
本来想撇清,可想到两人以前是真的谈过,能查出来,于是只好说,“我跟他早就分手了,他一直缠着我,我说过很多次,他都不听。”
她也委屈。
以前小马对她特别好,要不是这样,他们也不会处对象,可后来小马家里不行了,爹瘫了赚不了钱不说,还一直花家里的钱。
小马手里就不剩什么钱了,两人约会也从电影院变成了小公园,吃饭也不到外头吃,食堂都去得少。
这样就罢了,小马还说,以后他们结了婚,两个人挣工资,能养活一大家子了。
两个人的工资,养活小马一家老小?
庞月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不舒服,后来越想越不舒服。
她的工资自个亲爹妈都没要,还要给小马那不熟的一大家人,她不乐意。
她不想负担那么重。
再说了,小马家里出事后,小马给对也不如以前那么好了,只会嘴上说,不拿出点实际的行用(行动要钱)。
这样处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庞月虹就提了分手。
小马自然是不肯的。
一直纠缠了两个月,庞月虹觉得青春耽误不起,直接中对机修厂的人说自己单身,让人帮着介绍对象。
后来就有了小孟的事。
在庞月虹心里,小马这人没什么可说的,对她挺好。可就是被家里拖累了,那一家子老小,靠小马一个人,太累了。
庞月虹结婚是想找一个靠得住的男人,而不是被人依靠。
这事也说不清谁对认错,都有自己的立场。
吴队长对庞月虹道:“同志,那跟我们走一趟吧,这事情查出来了,要是不关你的事,我们会让你回来的。”
庞月虹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众目睽睽之下,她再解释都是没有用的,还是要保卫科来还她清白。
庞月虹跟保卫科的人走了。
徐丽莲看了杜思苦一眼,然后大声道,“这事是我牵头抓人的,我得过去看看,小杜,你没事陪我一起过去吧。”
正好叫上杜思苦一起。
一个苦主一个证人。
“我也去。”余凤敏好奇心完全被庞月虹跟小马勾起来了,杜思苦去她也去!
不行就趴在窗户底下偷听。
“走!”
杜思苦刚从保卫科那边出来不久,又被拽回去了。
机修厂,技术部。
“小孟,你家那位出事了。”
小孟愣了愣,“谁?我妈还是我爸?”
“你未来媳妇,庞月虹,她对象过来厂里闹了,她被保卫科的人带走了。”
作者有话说:
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事事如意,财源滚滚,蛇年行大运!
第30章 030
退婚了
他未来媳妇, 的对象?
小孟过了一会才理清这关系,庞月虹在外头另有人了?
同事看小孟脸色不对,这……他是不是不该说的?
只能小心问:“小孟, 你没事吧。”
小孟脸色寡白,收起手上的工作, “我去保卫科看看。”
他一边告诉自己流言不可信,庞月虹不是那样的人, 一边又觉得同事不是乱嚼舌根的人, 无风不起浪。
去保卫科看看就知道了。
小孟加快了脚步。
保卫科。
吴队长把小马送到了留置室,这里是关嫌疑人的地方, 除了保卫科内部的人,一般人是不允许进来的。
“姓名。”
“你们凭什么关我,我又不是你们厂的人, 我犯了什么事?”小马被扭送到留置室都还在挣扎。
他没犯事。
这些人凭什么抓他,他就是过来找庞月虹的, 这有错吗?
吴队长冷眼看他:“你没犯事?女工宿舍的事你忘了?”
小马动作僵了一下。
吴队长问:“我们肯定是有证据才会抓人的, 你是坦白从宽呢,还是等派出所的人过来, 把你带回去?”
这边的派出所离机修厂可不远。
小马一下子就紧张了。
要是被关进了派出所,不管犯没犯事, 那食品厂那边都不敢要他了。
他……不能把工作弄丢了。
“我说,但是我真的什么都没干。”小马脸色颓废, 凭由保卫科的人把他按到椅子上,“我跟庞月虹真的在处对象,我去女工宿舍就是去找她的, 机修厂这边管得严, 进不来, 我只好翻墙偷偷溜过去。”
小马指天发誓:“我就是想跟庞月虹好好谈谈,别的都没干,我没偷东西。”
就是他。
吴队长问:“你叫什么名字?”
“马庆宏。”小马老老实实的说了。
吴队长让把小马说的记下来,对小马道:“你继续说。”
小马就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
他一共来了三次。
第一次没找着人,第二次见着庞月虹了,可是没说清楚,第三次来的时候,就是几天,被人看到了,他没办法,就把那人捂晕了。
真没怎么着。
小马长得确实不错,比小孟强,小马个子高一些,眉眼周正,乍一看是个帅小伙,而且又是食品厂的,单位不错,过年过节福利比机修厂更好。
要不是他爸突然瘫了,成了家里的负担,估计这会小马跟庞月虹也该谈婚论嫁了。
这年头,谈对象都是奔着结婚去的。
保卫处外头。
“你们来做什么?”保卫科的人问杜思苦三人。
杜思苦是被徐丽莲拉来的。
徐丽莲道:“我们来看看刚才抓的那人是什么情况,我们刚才见义勇为了。”这会来了解情况了!
“对!”余凤敏附和。
保卫科的人看向杜思左:“我找吴队长有点事。”
保卫科的人弄清楚了,直接说道:“行,你们两个回去吧,小杜你留下来。”
“我也找吴队长有事。”
“我也是。”
徐丽莲跟余凤敏赶紧改口,她们也想留下来。
这样瞎找借口的人保卫科的见得多了,“我们队长忙着呢,不急事的等明天再来吧。”
“那为什么杜思苦找吴队长就行,我们不行?”徐丽莲就不服了,怎么还区别对待了,明明是一起来的。
她不是对杜思苦有意见,她是对保卫科的人有意见!
保卫科卫的人:“是这么回事,跟这案子有关的人,可以留下来。你们跟这案子有什么关系啊?”
徐丽莲可就不服了。
她是受害人,怎么就没关系了!她还要看那个叫小马的被送到派出所呢!
“我是见义勇义的。”
“行,等案子结了给你颁个见义勇为奖,行吗?”走走走。
保卫科的人看到后面瞧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态度也越来越强硬了,直接将过来围观的人都赶走了。
保卫科可不是让他们看热闹的地方。
徐丽莲给杜思苦使了个眼色,让杜思苦帮她说说情。
杜思苦走过来,低声说,“你是留下来,那天的事可能被吴队长问起来,你确定吗?”
徐丽莲听到这话犹豫了。
—
小孟到保卫科的时候,这边已经不让人进去了。
小孟找到保卫科看守的人,说道:“同志,我是来找庞月虹的,我知道她在这,我有事想问问她。”
“等她回去你再问,这边人多,现在什么人都不让进。”保卫科的同志不放人。
有人认出小孟了,看热闹不嫌事大,“同志,你让他进去,这是庞月虹的对婚对象,国庆就要结婚的。”
周围人一听,使劲往小孟脸上瞧。
一个女的找了两个男的处对象,机修厂还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呢。
多新鲜啊。
听说今天闹事那个是那姑娘先找的对象,这边的小孟是后找的。
保卫科的人看到那些人把小孟围了起来,赶紧让小孟进来了,并且送到保卫科后面的休息室了。
可惜他是守在外面的,不能看看那三人见了面是什么情况。
铁路家属大院。
杜母歇在屋里一直没起来,杜家的厨房又是安安静静的。
于月莺打开西屋往外头瞧了眼。
她看到小唐拿着大扫帚正在扫院子。
“衣服都没收,你扫什么院子啊,这灰尘都落到衣服上了。”于月莺走出去,像是知心大姐姐一样,说道,“你先把衣服收起来,叠好放到屋里,再往院子里洒点水,就……”
院子里洒了水的。
没多少灰尘,晒衣服的那边小唐没扫。
于月莺又换了话,“你会做饭吗?”
小唐点头,“会。”
于月莺露出笑脸:“那太好了,我姨妈好像不舒服,进屋一直没出来,既然你会做饭,那咱们把晚饭做了吧,我看到厨房有青菜,有豆子。”
“好。”小唐道,“等我把渣子铲起来,洗洗手就过去。”
于月莺发现,小唐特别听话,让她干什么她就干干什么 。
性子跟泥似的,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这可比杜家的几个表弟表妹好相处多了。
正说着呢。
杜家老三从屋里了出来了,于月莺表功道:“表弟,厨房就一把蔬菜跟一些豆角了,这些不够咱们一家人吃,这会外头还有卖菜的吗?”
“你要做饭?”杜家老三说不惊讶是假的。
这位于表姐,从相处的这几天来看,是个不爱干活的,不说家务,她自个的衣服都跟杜家的脏衣服和在一起,也不单独洗。
“对,我想着来了这么多天……”于月莺心里早就想好了词,她要改正一下自己在杜家人心中的形像。
杜家老三没等于月莺说完,就道:“行,我知道了,我出去弄点菜。”
于月莺这一肚子的话被噎了回去。
她还没来得及表功呢。
真是的。
街道办事处。
杜奶奶领着杜得敏从里面出来,杜得敏一改之前的郁气,脸色红润了很多。
“这离婚协议你可要收好,别让你爸发现。”
“妈,我知道的。”
杜得敏仔仔细细的把离婚协议叠好,贴身放着。她望着邮局的方向,“妈,你说邮局现在关门了吗?”
“早关门了。”杜奶奶道,“你明天早上绕远点,别到咱们家这边的邮局。可千万记得,别只寄离婚协议,得好好写封信寄给小郭,好好跟他说一声,让他签字。你语气软和些,再提提孩子,就算是为了文秀的前程,他也该跟你离婚……”
杜奶奶絮絮叨叨。
她可是背着老头子领着女儿来办离婚的,老头子太固执了,非要女儿跟女婿一起下放到农场去吃左。
她家得敏身子弱,到那偏僻阴冷的乡下去,也不知道能活几年。
这不是把孩子逼上绝路吗。
杜得敏白天挨了杜爷爷的训,知道她爸那边走不通了,于是直接找了杜奶奶,死活要去街道把这离婚的事办了。
杜奶奶拗不过女儿,对杜母说是带闺女了出去散心,要是老爷子回来,也好有个说法。
“妈,我知道的。”杜得敏这几天一直在想一件事,“妈,我想把文秀的户口转到咱们家。”
杜奶奶愣了一下,“文秀的户口该跟着妈走,你的户口在冰棒厂,转到杜家来,这能转得了吗?”
冰棒厂夏天累一些,冬天太冷,是没什么人吃冰棒的,这时候冰棒厂会歇业。
当初杜得敏进冰棒厂图的就是这里工作轻松。
“冰棒厂冬天工资低,我不想在那干了,我想换个工资高的工作。”杜得敏抿着嘴,“我以后要一个人养孩子,小郭那边指望不上,我想先把文秀的户口放到娘家,等我换好工作,再迁到我的户口上。”
工资高的工作?
杜奶奶发愁了:“你想换什么工作?”今天局势不好,工作难找得很,这冰棒厂的工作多少人挤破头都挤不进去呢。
“工作轻松,工资高的。”杜得敏说。
机修厂。
保卫科休息室。
庞月虹心神不宁的坐在这边等着,吴队长那边还没有问完。
还没有轮到她。
没过一会,保卫科的人把杜思苦放到了休息室,杜思苦是来找吴队长的,吴队长忙着,杜思苦自然是在休息室等着
庞月虹看到杜思苦,脸色不太好看。
她认出杜思苦了。
庞月虹看了杜思苦好几眼,突然问:“小马是不是带你过来的?”
刚才在财务科的时候,她看到小马上从另一个方向冲向好的,边那还站着一个人,是个女的,具体长什么模样她没看清。
“不是。”杜思苦听到门外头有脚步声,看向门。
门被推开了。
小孟!?
庞月虹惊慌无措的站了起来。
杜思苦心里想:要是余凤敏在这该有多激动啊。
“民瑞(小孟),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庞月虹的眼泪说来就来,她走到小孟身边,紧紧的抓着小孟的胳膊,心里委屈得很,“那个人一直纠缠我,我没理他,他找到了厂里。”
庞月虹的声音怕极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跟你说的 ,可是你这段时间太忙了,我一直没找到机会……”
杜思苦盯着地面,偶尔眼睛晃过去看一眼。
小孟看着庞月虹的眼泪,心情复杂。
庞月虹之前说她没谈过对象,现在又说是那个人纠缠她,可机修厂的人说那个人是庞月虹的对象,到底哪句才是真的。
庞月虹抹着泪,扭头看向杜思苦,“同志,我想跟我对象好好谈谈,你能出去一下吗?”她不想接下来的话被外人听到。
杜思苦点点头,她站了起来,往门口走。
庞月虹心里松了口气。
杜思苦刚出门口,就听保卫科的人说:“小杜,你来得下好,吴队长找你呢。”
他带着杜思苦去了留置室那边。
吴队长在留置室外头,审完了。
小马的情况他们现在有了初步了解,接下来就是去食品厂那边打听具体情况,看小马有没有撒谎。
一是调查小马跟庞月虹的情况,有没有处对象,是不是谈过。
二是小马家里的情况,是不是真像小马说的,家里就小马一个重劳力,撑着整个家。
“小杜,这事查得差不多了,基本确定就是马庆宏了。”吴队长说,“但是事情还不能定案,我们得去食品厂再查查。”
杜思苦:“吴队长,这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也不算困难,事情有点难办。”吴队长说,“要是小马说的情况属实,我们这边只怕要大事化小了。”
杜思苦愣了一下:“理由呢。”
吴队长稍微说了一下小马家里的情况。
杜思苦沉默了一会,问,“女工宿舍有财务损失吗?”
“有,但是财务失窃的那几天,小马说了他哪着货车去送货了,有送货单。”吴队长道,“这事我们会去查的。”
吴队长问杜思苦:“这事你是怎么想的?”
杜思苦:“我不是那天的受害者,我就觉得犯了错就得批评,让他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要是轻拿轻放,下次他还敢这么干。”
别的她就不说了。
吴队长点点头:“你说得对。”
杜思苦:“对了,刚才庞月虹的结婚对象来了,就在保卫科的休息室,庞月虹说他们有话要单独说,把我支开了。”
这事得告诉吴队长。
吴队长一听,脸色严肃起来,“小杜,你先回去。”
庞月虹这边还要再审问一下。
还有,“小杜,那天的苦主在是有什么想法,可以让她跟保卫科说一声,我们保卫科也会考虑她的想法的。”
杜思苦没接话。
回头还是要问问徐丽莲。
休息室。
门被推开了,“孟技术员,我们吴队长找你,你跟我来一下。”
庞月虹听到声音,赶紧从小孟的怀里出来了,她转身背着门,擦了擦眼泪。
小孟的衣服胸口的位置,湿了一片,是被庞月虹的眼泪打湿的。
小孟跟着保卫科的人出去了。
庞月虹转身一看人都走了,赶紧跟上,“等等我,我也去。”
“庞同志,你在这边等一等,吴队长还没叫你呢。”保卫科又来一个人,让庞月虹回到了休息室。
吴队长特意没叫庞月虹的。
他想问问小孟跟庞月虹是什么时候好上的,比对一下庞月虹跟小马这边的时间线是不是有重叠的部分。
孟技术员在机修厂的口碑很好。
是个可靠的人。
吴队长打算最后再问庞月虹。
杜思苦从保卫科的后门偷偷走的。
庞月虹的事都传遍了,但凡从保卫科出来一个人,就被那些看热闹的人抓着一通问,这会又是下班的点,连机修厂工人的家属都过来凑热闹了。
杜思苦回了女工宿舍。
余凤敏早早的就等着了,她两眼发光的问杜思苦:“现在保卫科是什么情况?庞月虹是不是真的一下子处了两个对象?”
外头都在传。
连宿管张阿姨都知道这事了。
“不清楚,吴队长让我先回来了,那边还没问完呢。”杜思苦道,“庞月虹跟咱们的孟技术员肯定是谈了的,刚才在休息室 ,我看到庞月在跟他解释呢。”
“这肯定的啊,都要结婚了。”余凤敏觉得杜思苦探听消息的能力太差了,怎么不赖在那听听呢。
正说着,外头传来了特别响的敲门声。
“谁啊?”
“我,徐丽莲。”
余凤敏去把门打开了,徐丽莲一下子挤了进来,门后面还有几个人呢,都是其他宿舍,余凤敏没让进:“小杜被保卫科的赶出来了,什么都没听着,你们进来也听不到什么东西,还不如去庞月虹门口等着,看她怎么说。”
也是。
问谁都不如问庞虹本人。
庞月虹总要回宿舍的,不然去哪?
206宿舍。
徐丽莲坐到杜思苦床边:“吴队长怎么说?”
杜思苦看了眼余凤敏,余凤敏凑过来,挤到另一边,“你说。”
“吴队长的意思是,小马到咱们厂这边确实是为了庞月虹,除了那天晚上砸伤人那次,没干其他的事。”杜思苦看向徐丽莲,“吴队长说小马家里情况不好,靠他一个人养家,这事可能不会罚得太重。”
“什么意思?”徐丽莲不高兴了。
这是不是找的借口啊?
家里条件不好,就来扒女宿舍,就对这边的……女工下手?
没这道理。
“这事我知道。”余凤敏说,“食品厂的人跟我说了,他爸瘫了,后来他被对象甩了,现在在食品厂他一个人打好几份工,除了本职工作,哪里缺人他就去哪里干,能多一份工钱。”
说得可惨了。
徐丽莲越听越沉默。
保卫科。
小孟跟吴队长提了个要求,他想见见小马。
吴队长答应了。
小孟去了留置室,见了小马。
出来后,他在外头站了好一会。
小马跟庞月虹说的完全不一样。
小孟慢慢的往休息室走去,他有话要跟庞月虹说。
吴队长跟庞月虹在休息室里谈话。
小孟在外头等着。
一晃一个小时过去了。
小孟找了个台阶的位置坐下来,任由风吹着,看着天色慢慢的暗下来。
又过了一会。
休息室的门开了,庞月虹一脸憔悴的出来了。
吴队长看到小孟还没走,有些惊讶,他冲小孟点了点头,“庞月虹同志这边交待清楚了,可以回去了。”
庞月虹虽然这事做得不好看,但是小马在女工宿舍的事,庞月虹声称不知情,怎么问都是不知情,她是受害者。
既然是这样,吴队长这边得把人放回去。
“民瑞,我没事。”庞月虹喜极而泣,“吴队长说我可以走了。”
小马的事总算是彻底说清楚了。
小孟望着庞月虹,“小庞,我觉得结婚的事还是算了吧。”
庞月虹懵了。
孟民瑞是不是没听清她的话,她没事了,她可以走了。
小马的事跟她没关系了。
“民瑞,你听我说,这事不是你想的那样。”庞月虹急得上前想拉小孟的手,小孟避开了,“小庞,我觉得小马挺好的,他对你用情很深,我不如他。我自问做不到他这样,我希望你听从自己的心意,不要勉强。”
小孟认真的说:“不要担心这边的婚事,我会跟家里人说清楚的。退婚是我的意思,之前给你的那些东西,不用还。”
不是!
不该是这样!
庞月虹不想退婚,她就是想嫁给孟民瑞,她想过舒服日子!
“民瑞,我跟小马早就没关系了,是他纠缠我的,我心里只有你!”
铁路家属大院。
杜奶奶怕杜爷爷发现得敏在办离婚的事,回家的时候特意跟得敏分开了,杜奶奶先回的家,她让得敏等半个小时后再回来。
刚到家门口,杜奶奶就闻到了屋里传来的饭香味。
今天家里做饭了?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还是说,老四回来了。
杜奶奶赶紧往屋里走,刚进屋,就看到于月莺系着围裙,手里拿着锅铲,“杜奶奶,您回来了。”
一脸的笑,“今天炒了豆角跟萝卜,萝卜用猪油炒的,可香了。”
“你做的?”杜奶奶吃惊。
于月莺来这几天她早就看明白了,这丫头就不是干家务的料。
“是我跟小唐一起做的。”
小唐?
家里还有这么号人?
杜奶奶往厨房走,准备去瞧瞧。
于月莺一下子挡住了,“杜奶奶,厨房油烟重,您就在外头歇着吧。”小唐在厨房里头忙活呢,这杜奶奶要是出去了,不是穿帮了。
杜奶奶问:“哪来的小唐?”
“表弟带回来的。”
老弟?
说的是老三吧,杜奶奶往老三屋里看,这,不对吧。
要是老三的客人,那怎么能去厨房帮忙呢?
“女的。”
于月莺说。
厨房里传来声音,“于姐姐,锅铲在你那里吗,菜要糊了。”得用锅铲炒一下。
于月莺匆匆去了厨房。
杜奶奶摇了摇头。
杜得敏是从杜父一起回来的 ,半路上碰到了。
“大哥,我想跟你说件事。”
“你说。”
“我想把文秀的户口落到咱们杜家。”
杜父道:“这事你得跟爸说。”
杜得敏问:“我会跟爸说的,我就是想跟说一声,免得嫂子到时候有意见。”文秀上了杜家的户口,这房子文秀以后也有一份的。
杜父:“回头我跟她说说。”
杜得敏放心了。
机修厂,女工宿舍。
庞月虹回来了!
“月虹,厂里的是不是真的?你真的处了两个对象?”
“月虹,你是怎么办到的?”
“月虹,那个外厂的男的为什么被抓了,是有什么事吗?”
庞月虹被人群团团困住了。
她烦死了。
“你们让一让,我想回宿舍休息,你们的事能不能明天再说?”庞月虹耐着性子说道。
她不能发火。
小孟心软,这退婚只是一时头脑发热,她还有机会。
206室。
“你听到了吗,外头乱哄哄的,应该是庞月虹回来了。”余凤敏兴奋的拉开门,凑热闹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