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拖拉机
杜思苦赶紧回头看了一眼, 刚才遇到的保卫科的同志已经不见人影。
怎么走得这么快。
看来她得自己想办法了。
杜思苦心中握紧保卫科小同志送的棍子,耳朵仔细的听着周围的动静。
心里已是警惕万分。
先去女工宿舍。
宿舍人多。
她一边走一边警惕随时会出现的人。
一路没什么动静。
离女工宿舍只剩一百米了。
快到了。
暗处相反的方向传来了呜咽声,像是女同志的声音, 杜思苦放下背上的东西,朝声音发出的方向扔过去。
她朝女工宿舍的方向喊道:“凤敏, 我东西丢了,能出来帮帮找找吗?”
声音很大。
这边正对着西边, 要是余凤敏没睡, 应该能听到。
她就是引人过来。
此时之前发出声音的地方,突然传来了很大的动静。
杜思苦听到了一个惨叫声, 男声,又像是怕被人听到,硬是不敢叫出声, 憋回去了。
杜思苦快步走过去。
手电筒一晃。
找着位置了。
矮个在下面,在反抗, 用脚踹, 高个子在上面,挨了一下。
杜思苦的短棍对着高个子的脑袋, 直接砸过去。
砰的一声。
没砸中脑袋,砸到背了。
那高个哐咣倒下, 可很快又以更快的站了起来,拔脚就跑。
这人腿长, 跑得特别快。
矮个子喘着气,眼中惊恐不定,她下工的时候去了二叔家吃饭, 回来比平常晚一些, 就看到有人从女工宿舍二楼往下爬。
本来她都要去找人了, 不知怎么的晕了过去。
再等挣开眼睛,就是刚才,有人捂着她的嘴往外拖了。
“你没事吧?”
女工宿舍,二楼。
余凤敏耳朵好,听到杜思苦在外头喊她。
她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穿上鞋子拿着手电筒就往外头走,手电筒是早上她妈给她装好的,铺床的时候她发现的。
“等等我。 ”
袁秀红可不想一个人留在屋里,赶紧披上衣服穿了鞋跟了出去。
余凤敏腾腾腾的往楼下跑,快得很,“张阿姨,帮我开一下门。”
人没到,声音先到了。
等了她下来一看,女工宿舍的大门早就开了,张阿姨已经到宿舍门口了。
宿舍大门口有个大灯,跟路灯是一条线,后半夜才会熄灯。
人跑了。
杜思苦没追,追也追不上,那人跑得太快了。
她没听错,刚才发出呜咽声的是个女同志,这会躺在在地上呢,没什么事,就是受惊了,刚才被那‘坏人’捂着嘴了。
杜思苦关了手电筒。
“别说我在这。”女同志神情紧张的抓着杜思苦的胳膊。
“你等会怎么办?”杜思苦问。
“我去我二叔家,他家在厂家属楼。”女同志声音急切的说道,“宿舍那边有人过来了。”
她刚才咬了那坏蛋一口,还踢了一脚,现在头发乱糟糟的。
要是被人撞见,可就说不清了。
遇到这样的事本来就够糟心了,她可不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闲话。
“这外面挺黑的。”杜思苦不知道厂家属楼在哪,之前那人虽然跑了,但万一没走远呢?
回宿舍其实更好一点。
“厂家属楼就在那。”女同志往女工宿舍北边指了指。
很近的。
杜思苦见女同志坚持,就没再劝。
她把手电筒关了,塞到女同志的手上,“注意安全。”保卫科的同志给的短棍她也一并给了女同志。
并道,“明天你记得还给保卫科。”
女同志点点头。
“思苦,你在哪呢?”余凤敏大声喊。
杜思苦往前走了一段路,跟女同志拉开距离,“我在这。”她找了找,找到自己的搪瓷盆等东西,往肩上一扛,往余凤敏那边走。
余凤敏听着声过来了。
两人很快就就碰头了。
“怎么样了?”余凤敏问,“东西找着了吗?”
“东西找着了。”
余凤敏深信不疑,拽着杜思苦往宿舍里头走,“你怎么才来?都熄灯了,还好我有手电筒,要不然你得摸黑洗了。”
到了女工宿舍门口。
宿管张阿姨问道:“没出什么事吧。”
她仔仔细细打量着杜思苦,衣服干净,头发梳得光滑,神情也不慌乱,应该是没遇着坏人。
“没事。”
张阿姨身后还站着几位年轻姑娘,都是住在宿舍的女工,突然不知谁问了一句:“有没有碰着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怎么这么问。
杜思苦往那几人看去,还真看不出是谁问的。
她慢慢说道,“来的时候碰着人了。”
宿管张阿眉头一皱。
杜思苦看着那几个年轻姑娘,一边观察表情,一边慢慢说道,“刚才半路上碰到保卫科的同志了,还叮嘱我注意安全,鬼鬼祟祟的倒是没看到。”
原来是保卫科的啊。
大家顿觉安心。
倒是其中一个大眼睛的姑娘,在听到保卫科三个字的时候,神情跟大家不同。
“没事你刚才在外头嚷嚷什么?”又有人问。
杜思苦不急不缓:“来的时候保卫科借了我一个手电筒,刚才摔了一下,手电筒不见了,我就想着喊人过来帮忙。”
难怪呢,丢了保卫科的手电筒,可是要赔的!
手电筒可不便宜。
光有钱还不行,还得工业劵,电池也不是时时有货的。
“好了好了,都回去歇着吧。”宿管张阿姨赶人了,“都半夜了,明天还要上工呢。”
是不早了。
有人见没什么热情,就回宿舍去了。
有人热心建议:“那明天可得早点起来找,不然被人捡走了。”
有些同志就是爱占便宜。
手电筒上可没写名字,你怎么证明它就是你丢的那个呢?
“散了散了,闹哄哄的。”张阿姨沉下脸。
杜思苦跟余凤敏回到206宿舍,袁秀红也跟着一起回来了,刚才她一直站在宿管张阿姨的身后。
没出声,也没什么存在感。
余凤敏把手电筒对着杜思苦的床铺,床边一圈都亮得很。
这样就能看到了。
余凤敏道:“暖水瓶里有热水,我盆里有凉水,你兑着洗洗。”女工宿舍是新修的楼,一楼有个小水房,牵了两根自来水管,里面还有个炉子烧热水。
烧热水费煤,现在煤价不贵,机修厂可以免费让员工使用一暖水瓶热水。
要是到了冬天,煤涨价了,这热水就收费了。
一楼水房炉子封炉了,这会可没热水。
自来水倒是有,只不过要去接水的话,可能会挨张阿姨一顿骂。
“凤敏,你真好。”
杜思苦心里把余凤敏的地位又往上升了升。
这不比亲姐妹差。
“咱俩谁跟谁啊。”余凤敏脑子一热,“你那手电筒明天要是找不着,拿我的去还。以后等你发工资,买了再还给我。”
还落一新的,多划算。
杜思苦:“你再这么说,我感动得都要哭了。”
假装抹了把泪。
余凤敏被逗乐了。
袁秀红看着两人,眉眼弯弯的笑着。
外头传来敲门声。
谁啊?
杜思苦去开了门,宿管张阿姨递了根点燃的蜡烛过来,“拿着用吧。”又看了眼余凤敏的手电筒,“省着着电。”
谁家手电筒的电池经得起这么耗啊。
“谢谢张阿姨。”
这宿管张阿姨长得严肃,人倒是挺好的。
杜思苦把蜡烛倒着,滴了三滴蜡到桌上,然后把蜡烛底部按到滴的蜡上,蜡烛放稳了。
屋里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杜思苦拿出搪瓷盆子,这才看到上面摔掉了一块瓷,肯定是她扔出去的时候太用力了。
杜思苦有点心疼。
这瓷掉多了盆子可是会漏水的。
赶紧倒水进去试试。
好在没漏。
一楼。
宿管张阿姨回屋,就有人来敲窗户了。
“什么事啊?”
“阿姨,我肚子疼,您开开门,我去趟厕所。”
“那里有痰盂,去最后头的杂物间用,明天早上记得倒掉,把痰盂洗洗。”张阿姨语气冷淡。
“阿姨,我肚子疼,这……味肯定有点重,会熏着您的。”
“把门给关好了,就闻不着味了。”
张阿姨不为所动。
今天晚上宿舍这门她肯定是不会开的。
一来,保不齐有混水摸鱼去找手电筒的,二来,她担心外头有什么情况。
虽然小杜身上看不出什么破绽,但是张阿姨总觉得小杜有什么事瞒着没说。
她不能放人出去冒险。
等明天她找个机会跟小杜谈谈,要是不行,让保卫科的吴队长单独问问小杜。
铁路家属大院。
杜家老三回来得有些晚,隔壁沈家早就睡了,这自行车只能明天再还了。
他把自行车推进自家院子,锁好车。
悄摸的正准备进屋。
门开了。
杜母黑着脸跟门神似的站着:“去哪了?”
杜家老三:“给二哥寄粮票去了。”
杜母一愣,随既瞪着他:“这寄粮票能寄到半夜?”唬谁呢?
杜家老三转移话题:“妈,我明天不去医院送饭了。”
杜母更火大了,“怎么,给你姨送饭委屈你了?”
之前杜奶奶把钱给弄走了,怕她用钱贴娘家妹妹,这会儿子也嫌她娘家人,这一个二个的都把她娘家当洪水猛兽似的。
她娘家就那么上不了台面?
杜家老三:“晚上我送饭的时候,小姨说菜太素了,没肉。”
又加了句,“说隔壁床都给送鸡汤了。”
杜母这心跟被大石堵了似的,闷得喘不过气。
杜家老三打着哈欠往屋里走。
骑了两个小时的自行车,他累死了。
“我话还没说完呢。”
杜母关上门,追过去,进了老三的屋子。
“老四说找着工作了,这事你知道吧。”杜母追问。
杜家老三躺下了,没一会就传来了呼噜声。
“起来,洗了再睡! ”杜母拍着杜家老三的头。
老三这一天来来去去的,累狠了,睡得跟死猪似的。
怎么叫都不醒。
次日。
机修厂,维修部。
拖拉机的司机方师傅天一亮醒了,就等着维修部的人过来修拖拉机,这等啊等。
等到太阳老高了,还不见人过来。
昨天那位徐组长跟他说好的,今天一定把拖拉机修好。
这人怎么还不来?
他都说了,大队要秋收,急着用拖拉机呢。
“小同志,你们徐组长呢,在哪里办公?”
徐组长不来,司机方师傅自个找过去了。再一问,说徐组长上午不在,去哪了,不知道。
这不是糊弄人吗!
方师傅直接在维修部大闹了起来,“叫你们领导出来,昨天答应得好好的,说给我们大队修拖拉机,今天就翻脸不认了!”
女工宿舍。
天刚亮。
杜思苦就听到走廊里有声音,机修厂八点才上班,这天色最多六点半,怎么起这么早?
窗户外头也有声音。
“你去那边找,这边是我先来的。”
“这又不是你的地,凭什么我不能找。”
袁秀红的床是挨着窗户的,听得真切。
她一下子就醒了,赶紧起来喊杜思苦,“杜思苦,别睡了,快起来,外头好像有人在找你昨天弄丢的手电筒。”
要是被别人找着了,要是愿意还的,那还好说,要是不愿意还,藏着不给,那杜思苦可就麻烦了。
手电筒得几块钱呢。
“杜思苦,杜思苦!”袁秀红使劲摇晃着杜思苦的胳膊。
杜思苦半梦半醒,迷糊的睁开眼:“怎么了?”
累。
困,不想动。
“你快起来,”袁秀红跑到窗户边,扒开窗帘往上头看,“有四五个人呢。”她还看到拿着枯枝往地上戳的。
外面声音挺大的。
好像是找着什么东西了,起了争执。
一楼的宿管张阿姨起得早,女工宿舍的门就是她打开的。
天刚亮,几个女工就陆陆续续的出了门。
她们想干什么张阿姨心知肚明。
她不急。
等会找着东西了,要真是手电筒,就让上交。昨天晚上丢了一个手电筒,今天捡着一个,不是小杜的是谁的?
外头闹哄哄的。
找着了?
张阿姨抬脚往外走,往最闹腾的那边去。
“找着什么了?”
那五人本来在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在听到张阿姨的声音后,一下子安静了。其中一个利索的把东西藏到了口袋里。
“什么都没有。”五人说辞一致。
张阿姨都看到了,脸一沉:“拿来。”
藏东西的那个脸色难看,在张阿姨锐利的目光下,依依不舍的拿出了找着的东西:一块手表。
还是上海牌的,这搁在商店,得一百二十块钱呢!
这是极好的东西。
放到二手市场也是有人要的。
竟然不是手电筒。
张阿姨脸色凝重,“给我看看。”
“是我的。”拿出手表的正是昨天半夜说肚子疼的曾小花,后来张阿姨不开门之后,就回屋去了 。
“是你的?收据呢?”张阿姨道,“是你的把收据给我看看,那你就拿走,要不是你的,你信口开河,我就去找保卫科的吴队长。”
丢了东西捡了东西,都是送到保卫科。
要是偷偷捡到了,没人知道,那藏着也不会有人说。
可这会是大家都瞧见了。
想把东西昧下来,那可就难了。
二楼,206宿舍。
“杜思苦,她们好像找着东西了,你快去看看。”袁秀红比杜思苦还着急。
杜思苦已经起来了,大腿跟小腿都酸。
昨天迁户口,来来回回的,一天不知道多少趟,太费腿了。
“秀红,别急,要是谁找着了,等会去问问就知道了。”杜思苦打着哈欠,拿着牙刷去楼下小水房了。
对了,昨天把余凤敏的热水用了,她再打一瓶热水上来。
杜思苦拿着暖水瓶下了楼。
外头。
曾小花嘴巴硬得很, “这手表是我爸买的,收据弄丢了。”
这可手表!
最便宜的都要一百块钱呢。
这是她好不容易才捡着的,她不甘心就这样交出去。
张阿姨道:“你爸买的,怎么在你手上。这样,我把手交给保卫科,你叫你爸过来,要是能说清楚是什么时候,在哪个店里买的。”张阿姨把手表握在手心,心里加了几句,还得说清楚手表是什么花纹,表针是细针还是粗针。
曾小花有些慌张。
可还是应承了:“好,我去问问。”
她可以编一编,然后跟她爸对个口信,这样就能瞒过张阿姨了。
“表先放在我这,等会保卫科的吴队长过来我就交给他。”张阿姨说。
保卫科吴队长的人品大家还是很信服的。
吴队长是个退伍军人,一向信守承诺,是个可靠的人。
杜思苦刷完牙,洗完脸,发现水房炉子上还没有烧热水。
炉子还是封着的。
可能是太早了,热水还没有烧。
杜思苦决定把暖水瓶拿上去,等会上班的时候问问张阿姨,什么时候可以打热水。
她刚从小水房出来,就被进门的张阿姨叫住了,“小杜,来趟我办公室。”
有事?
杜思苦察觉到有其他人看她,朝那边看了过去,宿舍门口,四五个女同志正朝这边望着。
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中等个,方脸圆,长得挺讨喜的,就是嘴唇薄了点。
“小杜。”张阿姨催促了一声。
“来了。”
杜思苦提着暖水瓶赶紧过去了。
暖水瓶在这年头也是稀罕东西,可不能离手。
门口。
五人悄悄说,“你们说那手表会不会是刚才那女的的?”
“看她穿得不怎么样,不像好的东西。”
“万一是她偷的呢?”
“那她敢承认吗,她的收据吗?”曾小花这次可跟张阿姨学着了,买贵重的东西,都是有收据的。
没有,那东西就不是她的!
宿管办公室。
张阿姨关好门,问杜思苦:“这手表你认识吗?”
手表?
早上那群人闹哄哄的,是找着手表了?
杜思苦摇头:“不认识。”
等会,她突然想起来,昨天晚上的那个女同志气色好,头发浓密,衣服料子也挺不错的,会不会是她的手表?
杜思苦一时间有些迟疑。
“你认识手表这主人?”张阿姨眯着眼。
不好说。
杜思苦斟酌道:“会不会是宿舍的女同胞的?”她记得住楼上住双人间的是厂子弟,“您问问那些住双人间的。”
张阿姨陷入沉思。
“张阿姨,咱们这水房的热水是几点开始供应啊?”
“下午。”
至于什么时候供应,那得看张阿姨什么时候烧水。
“张阿姨,您这边还有事吗?”杜思苦问。
没事她就走了。
杜思苦从宿管办公室出来,迎面就看到了一个人,就是刚才站在宿舍门口的方圆脸,“张阿姨跟你说什么了?那手表是你的吗?”眼中敌意。
杜思苦干脆否认:“手表不是我的。”
敌意消失。
方圆脸一下子热情起来:“我是曾小花,是厂澡堂的,你要是想搓澡去找我啊。”
“好的。”
杜思苦提着空暖水瓶上了楼。
总务。
“顾主任在吗?”维修部的小何跑着过来的,累得气喘吁吁。
“顾主任不在,什么事啊?”小赖拿着报纸,懒洋洋的问。
昨天他休了半天假,今天神清气爽。
“有个司机在维修部闹呢,说昨天徐组长答应今天就能把他的拖拉机修好,现在都没有去管这事。”小何急啊,“李组长出公差去了,王老师傅多休了一天假,今天不来。那拖拉机我们几个去试了,弄不好。”
这是维修部的事,跟总务这边没关系。
小赖放下报纸,“你们维修部的负责人呢?”好几个拿着干部的工资,就不管事?
“徐组长去想办法了,可还没回来,我跟那司机说了,他不听。他还说他知道厂长住哪,要去找厂长讨公道呢!”
找厂长!
这可不行!
小赖惊得站了起来,“带我过去。”
小赖边走边问,“那司机姓什么叫什么,哪个大队的?”
“红旗大队,姓方,叫什么不清楚。”
“他是一大早来的?来得这么早?”小赖又问。
红旗大队离机修厂也不算特别近吧。
小何道:“昨天来的,晚上就没走,早上睁开眼他就过来找人给他修拖拉机了。”
小赖听明白了:“那他还没吃饭吧,你先去食堂,看看今天有什么好吃,都点一些,找个位置占座,等我带他过去,边吃边聊。”
“我这就去!”小何赶紧往食堂去。
小赖加快速度往机修部走。
食堂。
杜思苦宿舍三人一起来了食堂,袁秀红也是一车间的,真不像。
“我之前在厂卫生所帮过几天忙。”袁秀红点了小粥,配着咸菜。
厂卫生所要是忙不过来,她还会过去帮忙。
杜思苦问她:“你在一车间干什么工作?”
袁秀红:“就是打打杂。”没具体的事,哪边缺人了哪边就叫她。
杜思苦惊讶:“那你还上夜班?”
她记得她把被褥拿过来的那天早上,袁秀红是不在宿舍的。
袁秀红:“我不上夜班的。”
她解释道,“那天卫生所那边有个急症,我过去帮忙了,那个病人不能离人。”晚上她是守在那的。
她没说她上夜班。
卫生所。
杜思苦奇怪道:“按理说,卫生所的工作会轻松一些。”待遇也不差。
袁秀红不想多说卫生所的事。
杜思苦没再问。
杜思苦吃的是馒头,白面馒头,早上还有大肉包子,可惜她们来晚了,肉包卖完了。
上次欠登记处的江同志一个黑面馒头,这事杜思苦记着呢。
中午她去找江同志,请人家吃饭。
余凤敏也是吃的馒头,食堂的大馒头不知道怎么做的,特别好吃。
食堂的馒头二分钱一个。
胃口小的,一个就能吃得饱饱的。
余凤敏吃了两个大馒头,都打饱嗝了。
突然闻到一阵肉香。
她扭头就往食堂打饭的窗口看去,只见厨房的大师傅又端出一锅大肉包子。
杜思苦眼疾脚快,第一个排了过去。
“同志,要三个肉包子。”
“限量两个。”
“那来两个。”
一毛钱一个,再加一两粮票。
两个就是二毛钱加□□票。
杜思苦身上带了钱跟粮票。
她拿着两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回来了。
余凤敏也去排队了,可惜排迟了,轮到她的时候,肉包子已经被抢完了。
可恶,就慢了那么一会。
好在杜思苦买了两个。
杜思苦拿出一个肉包子,分成三份,自己留一份,余凤敏份,袁秀红那也给了一份,刚刚三人都吃过东西了,一个大肉包子整个吃肯定吃不下,分着吃还能吃吃。
余凤敏闻着肉香,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一点。
“你那个大肉包子中午吃?”
“不,等会我送到登记处去,给江同志。”杜思苦,“你忘了,我们来的第一天,他可是给了我们两个大馒头的。”
“对,该送去。”余凤敏连连吃着,一边不忘大口吃包子。
“那我过去了。”杜思苦道。
“一块去。”余凤敏转头看向袁秀红,“秀红,你就别等我们了,你先去车间吧。”
“好。”
杜思苦拿着热腾腾的大肉包子往外走,刚出食堂,就听到有人喊她,“小杜同志!”
是喊她吧。
杜思苦站住,四处看了看。
只见远处跑来一个人,开拖拉机的方师傅。
方师傅看到杜思苦跟看到亲人似的,“小杜啊,我可算是找着你了!你一定要帮我啊,维修部的人不是东西,说话不算话,说好今天帮我修拖位机,现在连个管事的都不露脸!”
说得可委屈了。
要不是他要闹到厂长那,只怕还没人管他呢。
“小杜啊,你不是说我那拖拉机是漏油吗,你帮我看看该怎么修,行不?”
修拖拉机?
杜思苦有些傻眼了。
她只会纸上谈兵啊,最多上辈子折腾一下小汽车,像是汽车熄火了,是哪里有问题,该怎么启动。
这拖拉机……
方师傅一看连杜思苦都不管了,脸跟苦瓜似的,眼看着一个大老爷们就要哭出来,“咱们大队这粮食可怎么办啊!”
“方叔,我跟您过去看看,行吗?”
杜思苦看不得这场景。
先去看看。
这机修厂那么多人,总不可能连台拖拉机都不会修吧,她先跟方叔过去,让方叔放心,等情绪稳一定,有人来修车了,她再走。
既然这样。
杜思苦把热腾腾的大肉包子给了余凤敏:“我这边有事,这送包子的事就交给你了。”又低声叮嘱,“要是等会到上班的点我还没去车间,你帮我跟鹏子哥说一下情况。”
不是她不过去,是这边有点急事。
“行,交给我没问题。”
余凤敏一口答应。
又往方师傅的脸上瞧了瞧,思苦是怎么认识这个人的?
还挺熟。
方师傅身边的小个子开口了,“方师傅,您看这样行不行,咱们先去食堂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这一天长得很。总不能让您一直饿着肚子是不是?”
这位正是总务的小赖。
个子不高,主意挺多。
杜思苦闻言,也劝,“方师傅,这吃饱饭才好干活是不是,万这一车修好了,您饿着肚子,这有力气开到红旗大队吗?”
“我这吃饭不耽误修车吗?”方师傅想着拖拉机早点修好,他们大队的粮食也能早点入仓。
“那这样,我刚刚吃完,现在去维修部那边看看您的拖拉机,你在吃饭也不会耽误我看车的时间,是不是?”杜思苦道。
小赖立刻朝食堂里喊:“小何,过来带这位同志过去看拖拉机。”
小何早就看到他们了,听到小赖在喊,立刻就过来了。
至于小赖说的这个女同志,是修车师傅吗?
他怎么没见过啊?
“方师傅,让小何带这位杜同志过去,您就安心随我去食堂吃饭吧。”小赖笑着。
“小杜啊,那就麻烦你了!”
“你别客气,这有什么麻烦的。”杜思苦心道,修不修得还两说呢。
之后。
小赖带方师傅进食堂了,小何则是带着杜思苦去了维修部。
杜思苦太年轻了。
小何打心底不相信杜思苦能把方师傅的拖拉机修好。
维修部的徐副组长一大早就找到厂办去了。
她找丁总工。
丁总工是修机修技术最好的。
也不知道丁总工会不会答应帮忙,徐副组长心里没底。
维修部。
杜思苦按原来的思路:“何同志,这发电机能你拆开来看看吗?”
“没问题。”
小何会拆,但会是发电机的问题吗。
拆开了。
问题很明显,传电机的传动皮带断裂了。
杜思苦:“这个是不是得换一根啊,咱们厂里有备用的吧?”
小何发愣的看着传动皮带。
真是发动机的问题?
这小杜年纪轻轻的,怎么一眼就看出问题了?
“那咱们给它换一个。”
好兆头。
杜思苦突然对自己有了那一点信心。
果然是发动机的问题。
再就是漏油问题。
油箱在哪?
“小何,你过来一下。”
“杜同志,您说。”小何已经找人去拿新的传动皮带了。
“油箱在哪?
“在这。”
两人仔细检查了一下,油箱底下是有漏油的痕迹,就是不知道是出部漏油还是接头处漏油。
杜思苦这会还不懂拖拉机的专业名词,她把自己的想法跟小何说了一下。
小何若有所思:“可能是油管松动,也可能是油管出现裂缝,这得打开油箱检查。”
他又叫了几个维修部的同事过来。
一起打开油箱查看。
又找着问题了!
油管出现裂缝,裂缝不大,可以用胶带补补。
“你去拿密封胶带过来。”
“好。”
小何长长的吁了口气。
解决了。
就这么解决了?!
真是不可思议啊,小何他想到,他现在也是能修拖拉机的人了!
主要还是感谢小杜同志!
“找着问题了?”杜思苦问。
“杜同志,我得承认错误,我之前觉得你解决不了拖拉机的问题,是我小看人了,对不起。”小何郑重其事,“我向你道歉。”
以后不能再以貌取人了。
“不用道歉,我就是随口一提,我真不懂这个,这问题还是你解决的。”杜思苦赶紧道,“小何同志,你要对自己的技术有信心。”
“丁总工,这事求您帮帮忙,那位红旗大队的方师傅拖拉机坏了,他们整个大队就拖指着这拖拉机运粮食呢,这粮食多重要您是知道的,丁总工,你能不能抽出半小时,帮我们看看问题出在哪?”
“走吧。”
“丁总工,太谢谢您了。”
总算是解决了。
徐副组长一副劫后余生的喜悦。
她欢天喜地的带着丁总工往维修部走去。
第17章 017
好了?还真修好了!
食堂。
拖拉机司机方师傅东西一吃完, 就要去维修部,小赖劝都劝不住。
这才多一会?
修车哪有那么快的。
“方师傅,您慢点, 那边肯定没好,您去早了也没用。”
“我得盯着。”
方师傅就怕机修厂给他打马虎眼, 不说不修。虽然小杜这个年轻人不错,但是机修厂又不是小杜说了算的, 上头还有管事的。
管事的不上心, 底下人嘴皮说破天也没用。
方师傅越走越快。
他到到时候的,杜思苦跟小何他们正在用密封胶缠油管裂缝, 怕漏,又多缠了两道。
“修得怎么样了?”方师傅看到大家都在忙活,心里踏实了。
修不修的好另说, 起码小杜跟眼前的几个小伙子态度好,都都在认真干活呢。
“方叔, 你来得正好。”杜思苦喊方师傅过来看, “您看这油管这,有个裂缝, 现在裂缝小,缠个密封胶还能用。咱们先把农忙过了, 要是以后这裂缝大了,您再过来换个油管。”换油管费用高一些。
方师傅伸着脑袋瞅了半天。
嘴里念叨着, 油管,裂缝。
得记下来。
密封胶缠好后,小何又检查了接头, 用板手拧紧。
弄完了。
“小杜同志, 您看看这边还有什么要修补的吗?”小何又把杜思苦叫来检查了一遍。
这东西肉眼可看不见。
杜思苦扭头看向方师傅, “方叔,您的拖拉机这边已经修理了,您上来试试看,跟之前比有没有好一点。”
这就好了?
方师傅心里有点打鼓。
这也太快了,就吃了顿早饭的功夫,就好了?
“真修好了?”
杜思苦:“咱们正在修啊,一边修一边调试嘛,要是哪里不得劲再修嘛。”都是半桶水,她连半桶水都算不上。
一起研究吧。
“方叔,试试吧。”
那就试一试?
方叔走到拖拉机前,拿了一个之字模样的摇把,然后走到拖拉机的前面,把摇把插到卡槽里,弯着腰,使劲的用力摇。
摇了好几圈,拖拉机终于启动了。
手摇拖拉机。
还挺费劲。
方师傅上了拖拉机,把摇把放好,“你们几个,别在后头,离远一点。”拖拉机前面轮子小,后面轮子大,有点笨重。
杜思苦跟小何几人离得远远的。
方师傅转动方向盘,握着油门操纵杆提速,拖拉机动起来了。
轰轰的往前开着。
嘿,起步好了,一点都不费劲。
方师傅又往前开了开,加速,减速,完全没有问题,就是不知道拖东西行不行。
得拉个车斗试试。
方师傅停下车,熄了火,跳下来,“小杜,这拖拉机比之前好用多了!你们这些年轻人不错啊!”
还真修好了!
方师傅又提出新的问题,“就是这拖拉机啊不知道拖东西怎么样,你们这边有拖拉机的车斗吗?装点东西给我试试。”
那就是维修部的事了,杜思苦可帮不上忙了。
再说了,拖拉机没问题了,她也该去上班了,除去请假的那天,今天可是头一天上班呢。
“方叔,何同志,那你们忙着,我就先回工作岗位了。”杜思苦挥挥手。
走了。
方师傅热情的要送她,杜思苦道:“您这边拖拉机的事还没完呢,就别管我了,你们忙去吧。”不是还要找车斗试试拖拉机的运载能力吗。
杜思苦走了。
路上碰到的工人同志都急着往车间走,她跟着人流一块走。
保卫科中午再去好了。
她先去看看那位女同志有没有帮她还手电筒跟短棍。要是帮她还了,那女同志的事她就帮着遮掩一下。要是没还,那很遗憾,她就只能实话实说了。
那位女同志的名声只能靠女同志自己想办法了。
至于昨天晚上跑掉的那个男的,应该不难找,昨天那个人后背挨了她一棍,应该有青紫。
那人的手又被女同志咬了一口,应该有牙印,深浅不好说。
现在是白天,那人胆子再大,应该也不敢在白天作案。
维修部。
就在杜思苦走后不久,徐副组长带着丁总工过来了。
小何他们去找车斗去了,就剩方师傅一个人站在拖拉机旁边,瞧瞧看看。
“方师傅,我给你把我们机修厂的丁总工找来了!”徐副组长的语气特别骄傲。
她说过的话一定是算数的。
这不,厚着脸皮求也把丁总工给求来了。
方师傅诧异的瞧了徐副组长一眼。
这拖拉机都修好了,还要什么总工过来做什么?
他道:“徐副组长,不用了,我这拖拉机您甭管了,修好了。”
徐副组长笑着道:“我大早上你就是去找您找人来修车了,您别说气话,拖位机这事咱们机修厂肯定会管的。”她以为方师傅是等久了,有脾气了,又劝道,“您放心,有咱们丁总工在,您这拖拉机都是小问题。”
徐副组长转头客客气气跟丁总红说道,“丁总工,您帮忙瞧瞧。”
这个干部怎么听不懂他的话呢?
方师傅声音一下子高了:“徐副组长,我这拖拉机修好了,现在在试车呢,不用修了,也不用看了!我这会缺一个车斗,测测车的载货问题。您要是真心帮忙,帮我借个车斗过来试试。”
“修好了?”
不能吧。
王老师傅不在,李组长也没回来,这拖位机修好了?
谁修的?
徐副组长怎么一点都不信呢。
“你们这边的小何,跟维修部的年轻人,”方师傅道,“还有一个年轻的小杜同志。”
小何她知道,王老师傅的徒弟,但是这年轻人还没有出师啊。
单独干不了修车的活。
小杜又是哪个?
这年轻人胆子可真是大啊,要是把拖拉机修坏了可怎么办啊?
最便宜的拖拉机一台都要小一千呢。
这些年轻人一年的工资都赔不起。
铁路家属楼。
杜家老三一早就起来了,冲了个凉水澡,换了衣服就出门还自行车去了。
还了自行车之后,人就没影了。
杜家老五昨天晚上没睡好。
昨天她妈又找了床被褥,铺到上铺了,让表姐于月莺睡。
上下铺,谁也挨不着谁,挺好的。
可是这表姐于月莺大晚上的也太折腾了,一晚上翻来覆去的,弄得这上下铺吱呀吱呀的响。
连带着她都没睡好。
早上起来老五就有意见了,“妈,你不三哥屋那床板拿到我屋,让表姐睡床板吧。”
省得半夜翻身吵醒她。
杜母瞅她:“你啥意思,你表姐睡上铺,又挨不着你,你这孩子怎么这么霸道啊。”
老五:“我哪霸道了,我又没不让她住,我就是不想跟她上下铺挨着。要不你把三哥那床拖过来,把我这上下铺换过去。”
杜母不同意:“你哥个子高。”上下铺短了点。
老五看于月莺过来了,就没再说了。
她拿了垮包,去上学了。
于月莺要去给父母送早饭,可她刚才去厨房看了,什么东西都没有。
“姨妈,早上吃什么?”
她小心的问。
“等会我带你去食堂去买点。”杜母问,“昨天从医院带回来的碗洗了吗?”等会要装吃的送到医院去。
于月莺愣了一下。
碗是杜家的表弟送回来的,她没动。
杜母去厨房找了找,打开一看,饭盒没洗。
她拿出来交给于月莺,“外头有水龙头,你拿去洗一洗。”说完,往自个屋里看了看,这都几点了,老杜怎么还没起来,今天可是要上班的。
杜母去屋里,一巴掌拍到老杜的身上,“起来去上工。”
嘴里念叨,“叫你戒酒不肯听,酒这东西又费钱又伤身。”真不知道男的怎么喜欢这东西。
杜父醒了。
昨天被老卫灌了半肚子的酒,现在头晕得厉害。
“糟了。”杜父想起来,昨天好像在老卫家应承了什么事。
“又怎么了?”杜母沉下脸。
又有什么事当得了一个糟字。
杜父不肯再说,只含糊道,“想到了昨天晚上做的噩梦。”
完了。
昨天喝酒的时候他糊涂了,竟然答应老卫帮老卫小儿子找个活干。
还说火车头现在缺个司炉工,司炉工就是给锅炉添煤的。
这本来是杜父为三儿子找的工作,这找人情找关系就费了老大劲了。他这嘴真欠啊,怎么喝了点酒就把这这工作的事给出去了呢。
别看司炉工累,以后做久了,可以升副司机,以后升司机也是有指望的。
杜父决定等会就提瓶酒上老卫家,把酒还了,工作的事只当没提过。
“孩子妈,咱们家酒票放哪了?”
杜母本来在翻抽屉的,奇怪了,户口本明明放在这的,怎么找不着了?
本来找得心烦气躁的,又听杜父问酒票,这一下子就火了:“酒票,你还想喝呢!你兜里有钱吗就买酒!买着干什么啊!”
“我给老三寻摸工作,我们铁路的,眼看着有戏了,这买瓶酒送过去……”杜父说的是真话,只不过有一半没说。
找工作的事啊。
杜母的气色眼看着变好了:“正式工还是临时工啊?”昨天隔壁小刘还孩子们的工作说事呢。
虽然杜母附和了,但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的。
“正式工。”杜父起来了,“临时工能费那么劲吗,又是托关系又是送东西。”
正式工啊。
杜母心里乐开了花,“好好好,酒票我记得家里有,我去找找。”不过,说到买酒,又不得不提钱了,“咱们两口存的那一点钱可全在你妈手里,你自己去想办法要吧。”
她昨天要了一天都没要回来。
杜父不担心,他妈不是拎不清的人,工作的事还是不一样的。
“老杜,你看到咱们家户口本了吗?我怎么找不着了?”
“是不是在柜子里。”
“我明明记得我放在抽屉里了。”杜母虽然这样说,但还是去柜子里翻了。
还真找着了。
有了这户口本,拿到派出所去,她就不信找不到老四。
杜母把户口本放到兜里。
杜父出门了,早饭在铁路食堂吃。
杜母出来,正准备带着于月莺去食堂打点吃的,带到医院去。
结果没找着于月莺。
去哪了?
饭盒还放在桌上呢。
杜母过去一看,得,还是脏的。
昨天彩荷还夸月莺这孩子又懂事又勤快呢。
机修厂,一车间。
杜思苦没迟到。
跟余凤敏是前后脚,余凤敏去登记处送包子,江同志不肯要,推来推去费了点时间,后来还是余凤敏把包子塞到江同志的嘴里才算完事。
从登记处出来,余凤敏碰到李主任了,李主任还是那么热心,问她习不习惯一车间的工作,要是适应,以后有机会帮余凤敏调到坐办公室。
“思苦,放心吧,我跟江同志说了,这包子是你花钱买的。”余凤敏可没占这便宜,她说得清清楚楚的。
杜思苦不在乎这些事。
早上,她们俩跟在钳工鹏子哥身后,一直用锉刀磨零件,要磨得一模一样,不能有丝毫的误差,还要效率高。
当然,这是针对正式工的,对于杜思苦两人这样的学徒工,要求会低一些,零件大体要不差,至于粗细度,鹏子哥之后会接手的。
“不要急,慢慢来,机器配件这东西要求很高,做钳工一定要有耐心。”鹏子哥交待。
杜思苦沉下心,慢慢的学着鹏子哥的样子,把零件仔细的打磨,有时候锉刀用不了的,就用砂纸磨。
这磨着磨着心就静下来了。
余凤敏就不是有耐心的人,她学了,也试了。
可鹏子哥老是打击她,“这个不行,这个凸起看到了吗,不能有,你继续干。”
“这个也不行,这个摸着不光滑,这种零件不能用在机器上,会损坏机器的。”
余凤敏不喜欢老被人这么打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弄吧,这一个破东西得弄一个上午,太浪费时间了。”余凤敏干不来!
“凤敏,别急。”杜思苦放在手上的活,安慰道,“鹏子哥,你看看这边还有什么不那么细致的活是凤敏能干的。”
鹏子哥发愁。
这看来看去,余凤敏的性格就不适应细致的工作,这怎么办呢?
有了。
“要不这样,我带你去二车间看看,那边的活可能你会适应一点。”鹏子哥说道。
一车间以钳工为主,二车间焊工多。
焊接的活应该不像钳工这么要耐心,先去试试,再不行,那余凤敏只能换个岗位了。
“好,我去看看。”余凤敏实在是不想拿这锉刀了。
杜思苦要去,被鹏子哥留下了,“你就在咱们车间,不用过去。”杜思苦学东西快,开始几个还生疏,现在已经跟一级钳工差不多了。
脑子灵活,手也灵活。
“思苦,你就在这边干,我先过去看看。”余凤敏给杜思苦使了眼色,要是二车间的活好干一些,她就带杜思苦一起去。
她先去摸摸底。
鹏子哥带着余凤敏过去了 。
过了一会,鹏子哥自己回来了,告诉杜思苦,“她在那边比这边强。”
二车间的焊工,工种有两类,一是制造新设备,二是维修和保养设备。
不用说,余凤敏选的是第一种。
她不喜欢修东西,制作新东西多有意思啊。
维修部。
方师傅高兴的开着他拖拉机回大队了。
试过了,修过之后拖东西好啊!
他走之后,丁总工把小何叫过去,问这拖拉机是怎么修的。
小何就一五一十的说了。
厂里一个叫小杜的女同志提了修车方案,他跟同事们执行的。
“小杜,哪个岗位的?”
这,小何就不太清楚了。
刚才没说。
也可能说了,他没记住,刚才他的心思都放在拖拉机上头了。
“全名叫什么?”
这,也不知道啊。
小何烦得直挠头,忽然灵光一闪:“是总务的小赖让我带她过来的,小赖同志可能认识她。”
“去问问吧。”
“好嘞。”
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 。
到了下班的点。
余凤敏高高兴兴的到一车间找杜思苦,约她去食堂吃饭。
杜思苦有事:“凤敏,我要去趟保卫科,你自己先去吧。”
余凤敏想起来了,手电筒的事吧。
“行,那你先去,我去宿舍帮你拿饭盒。”余凤敏说道。
杜思苦把钱跟粮票拿了出来,正在数呢,余凤敏按住她,“我还不知道菜价呢,等买了你再给我。”
也行。
余凤敏回宿舍拿饭盒去了。
杜思苦往保卫科走。
保卫科在大门口那边,离车间远。
“同志,我想问一下,今天早上有人还手电筒吗?”杜思苦问,手电筒还了就行,短棍嘛,她早上的钳工技术可不是白买的。
找根结实的棍子,打磨打磨,一根短棍,还不是手到擒来。
“有。你怎么知道?”
“手电筒是昨天值班的同志借给我的,我早上忙,找人帮我过来还的。”杜思苦放心了。昨天那位女同志还算讲信用。
这事就好解决了。
杜思苦又问:“同志,你们吴队长在吗?”
“不在,你找吴队长做什么?”
“有点急事。”
“吴队长早上被人叫走了。”不知道去哪了。
正说着呢,余凤敏急急忙忙的跑过来了,喘得厉害:“思苦,阿姨让我喊你去一趟,说保卫科的吴队长找你有事。”
为了一个不小心弄丢的手电筒,这保卫科的吴队长得亲自找过来,这……有点说不过去吧。
余凤敏虽然心里叨咕了几句,但是刚才当着吴队长的面,她可什么都不敢说。
吴队长板着脸的时候太吓人了。
吴队长去女工宿舍了?
杜思苦一下子明白了,女工宿舍被人盯上的事,吴队长是有数的。
“我这就去。”
女工宿舍。
吴队长坐在宿管办公室,他一个大高个,坐在里头,衬得屋子都小了。
等了一会。
听到外头有动静了。
杜思苦跟余凤敏回来了。
“小杜,这边。”宿管张阿姨喊道。
杜思苦很快就过来了,“凤敏,你去食堂吃饭吧,这边肯定还要一会的,你帮我打点饭。不然咱们俩都去迟了可就没吃的了。”
余凤敏虽然想听听他们说什么,但是她要帮杜思苦打饭吧。
聊了什么杜思苦等会跟她说讲的。
杜思苦把余凤敏支走了。
“我姓吴,是保卫科的队长,找你是有点事想问清楚。”吴队长自我介绍完,跟杜思苦握了握手。
“我杜思苦,是新进厂的职工,您这边应该有我的资料。”杜思苦说道。
保卫科保护着厂里大伙的安全,所有人的资料保卫科那边都有。
“昨天的事你说一说。”吴队长眼睛盯着杜思苦的脸。
没特意提手电筒的事。
杜思苦:“我是昨天晚上从家里过来的,大门那边保卫科的同志借了我一个手电筒跟一个防身的短棍,之后我就往宿舍这边走。”
她知道吴队长想知道什么事,她会说的。
那个女同志的事,她会粗略的提一句,不会具体说是谁。
正说着。
敲门声响起,外面传来一个声音,“张阿姨,您这边有针线吗?”
张阿姨找到针线盒,打开门,“缺针还是缺线?”听声音她就知道是谁了。庞月虹,厂托儿所的保育员,也就是老师。
这姑娘长得漂亮,针线活也好,还会自己栽衣服呢。
就是平常线用得快,针磨损得快。
“您借我一根细针吧。”庞月虹说话的时候,大眼睛往杜思苦的方向看了看,还笑着问,“昨天晚上是你丢了手电筒吧,找着了吗?”
杜思苦想起来了。
昨天她晚上她说碰到保卫科的同志的时候,只有这个姑娘表情跟大家不一样。
这会吴队长来了,这姑娘又来借针线。
真巧啊。
第18章 018
肯定不是
张阿姨挑了一根好用的针, 连着线一起,递给了庞月虹。
“这根好用得很,用完记得还回来。”
“谢谢张阿姨。”
庞月虹见杜思苦没答她的话, 借了针就走了。
杜思苦见她走了,问张阿姨:“张阿姨, 刚才那位女同志是?”
“是咱位厂托儿所的保育员,叫庞月虹, 前年进的厂, 虽然年轻,但是带孩子倒是有一手, 厂托儿所的小朋友们都喜欢她。”张阿姨还说道,“最近倒是不常见到她。”
庞月虹。
长得好看,又是保育员,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会跟昨天晚上那个‘坏人’扯上关系啊。
杜思苦又问张阿姨:“她有对象吗?”
张阿姨瞧了杜思苦两眼,“怎么, 你家里是有哥哥?”
想让庞月虹当嫂子?
要不然打听得这么细做什么。
杜思苦:“我看她长得挺好看的, 应该有很多人追求吧。”
追求者。
这三个字一开始打开了吴队长的思路。
之前张宿管说女工宿舍外墙发现手掌印,怀疑女工宿舍被人盯上了, 他们保卫科这几天一直在调查,没发现有女工出事。
如果爬墙那人是宿舍某个女工的追求者, 那就说得通了。
可再往深想又不对了,女工宿舍是没有单人间的, 要是有谁进了女工宿舍内部,不可能不被发现。
除非,有人替他遮掩。
吴队长看到外头又有人探头探脑, 他站了起来:“小杜同志, 我们去保卫科说。”既然女工有了嫌疑, 那这事还是换个地方说比较好。
“好的。”
杜思苦跟着一起出去。
“小杜啊,吴队长就是气势吓人,人还是挺好的,你等会去了保卫科别害怕。看到什么就一五一十的说,知道吗?”张阿姨怕杜思苦看到保卫科的那群人害怕,特意叮嘱。
杜思苦点点头。
她又没犯案,只是去说事情,没什么可担心的。
出了宿舍门口,走了一小段路,杜思苦指着昨天出事的位置跟吴队长说:“吴队长,昨天就是在这,出的事。”最后一句只有吴队长听得见。
她还走过去,画了一片区域。
出事?
吴队长心里明白了,周围有路过的人,不好细问。
免得打草惊蛇。
食堂。
曾小花在食堂吃饭,她隔壁宿舍的人跑来告诉她,“小花,你知不知道保卫科的吴队长刚才去咱们宿舍了。”
曾小花筷子夹菜没夹住,掉下来了。
“保卫科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捡了块手表,非说是你买的,你不记得了?”
保卫科是查这事的?!
曾小花手心有些冒汗,早上才捡到的手表,已经上交了。
她只是嚷了一会是她的,又没拿走,保卫科怎么还找上门了?
这,很也太快了吧。
曾小花脸色很难看,本来想回宿舍去打听打听,可又不想浪费粮票,赶紧把碗里的饭吃完,碗都没吃,拿着就往宿舍那边去了。
保卫科的不会查到是谁的手表了吧?
曾小花越走越快。
为了块值钱的破手表把工作搞丢了,不划算。
她得去跟保卫科的解释一下,手表是她捡的,上交了,这叫那个什么,拾金不昧。
保卫科。
“吴队长,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杜思苦已经将昨天晚上遇到的事全说了,包括其中人个受害的女同志。
这女同志具体模样情况她一点都没说,但是说了有这么个人。
“他背部应该有挨打的伤痕,手上应该有轻微咬伤,高个子。”杜思苦该说的都说了,“当时天太黑,其他的我就记不清了。”
吴队长都拿笔记下了。
受害女同志的情况他没追问,他告诉杜思苦:“那人可能看到了你的脸,这几天你不要一个人,最好约着朋友一起上下班。”又拿出早上被人送回来的短棍,“这个你拿回去,防身用。”
“谢谢吴队长。”
“去吧。”
杜思苦从保卫科出来,就往食堂走。
她还没吃饭呢。
保卫科里头,吴队长挑了两个人,“你去查一查庞月虹的具体情况,注点放在交友情况,看看她有没有对象之类。”
又跟另一个人说,“你跟去厂卫生所的人说一声,这几天要是有去拿活血化瘀的药的,把名字记下来,通知保卫科。”
两个分头行动。
吴队长又问早上值班的同志:“早上有人还手电筒,是谁送过来的?”
“二车间的人。”
“男的女的。”
“男的。”
吴队长又想不通了。
不该啊,如果他的猜测没有错,昨天手电筒应该是这位小杜同志给了那位受了惊吓的女同志,早上应该是女同志过来帮忙还的。
竟然是二车间的人,还是男的。
“你等会交班了,去二车间认一认人,问问是谁让他送过来的。”吴队长吩咐。
“是。”
吴队长想私下查一查出事的是谁,那小杜嘴严得很,只要提到受害人的事就绕了过去。这受害人也是一个方向。
与人结仇。
对不对?
都查一查,迟早水落石出的。
手上有伤,好找。
背后有伤痕,麻烦一点。
吴队长决定先去食堂,吃饭打饭的时候总要伸手吧。
这会有些晚了,他先去吃个饭,等晚上大家去食堂打饭的时候他再一一排查。
铁路家属大院。
杜家冷锅冷灶,都大中午了,也没人做饭。
杜奶奶黑着脸在屋里晃了几圈,每个屋子都找遍了,都没找到杜母。
这是去医院没回来?
还是故意不做饭想饿死她?
昨天大家换下的脏衣服全堆到门口的盆子里,都有汗臭味了。
这衣服怎么也没人洗?
隔壁。
杜母跟刘芸谈得热火朝天。
早上,杜母拿到户口本后本来想去派出所的,后来隔壁的刘芸找过来了,说商量两个孩子的事。
就是沈洋跟杜思苦。
杜母当时很怀疑:“昨天你家的动静我可是知道的,你的话沈洋也不听啊。”
刘芸:“他要是没看上思苦,昨天为什么特意过来跟你家思苦说分房的事?”这不有戏吗。与其让沈洋把那个不讨人喜欢的前妻接回来,还不如让杜思苦当她的儿媳妇。
他们沈家跟杜家知根知底,杜思苦是什么性子好是知道的。
好调教。
杜母心里当然乐意,但是,这事没这么容易。
条件还是要摆的。
于是两人一拍既合,杜母在怕自家商量,这杜奶奶又过来生事,于是干脆跟刘芸去了沈家。
“这工作得安排了,必须是正式工。你家沈洋的本事我是知道的,那小何(沈洋前妻)就她那资本家的成分,沈洋都把工作给安排了。这次咱们俩家要是结成亲家了,我家老四的工作肯定要给安排上,不能比小何差。”
刘芸一口答就:“没问题。”
沈洋的二叔粮食局的领导,把侄媳妇安排进去,不是问题。
这就成了?
杜母觉得这条件要少了,于是加码,“这房子虽然沈洋单位分的,以后两个孩子结了婚,得我家老四一份。还有这彩礼,自行家你们家有了就不说了,缝纫机肯定要买的。”
虽然是二婚,但是她家老四该有的东西都得有。
“缝纫机,买!”刘芸想的是,缝纫机买了,杜思苦还是要带回沈家的,到时候给谁用,那就不是外人说了算的。
买缝纫机的钱倒是有,就是没缝纫机票。
这两人一聊起来就忘了时间。
哟,过饭点了。
杜母要走:“医院那边还等着送饭呢。”这会做饭来不及了,也不知道铁路食堂那边还有没有饭菜。
“行,那具体的下次咱们再谈。”刘芸也饿了,等会下个面条吃。
沈家父子都有工作,人少,开销少,这能存下钱。
再说了,过年过节铁路都要发东西,有时候是油,有时候是米,沈家不像杜家,还把东西往外送。
这都攒下来,东西就多了。
杜母回家杜家,进门就撞到了站在院里的杜奶奶。
这么大年纪的人了,火气还那么旺。
“去哪了?饭也不做,衣服也不洗,这一天天的你想造反啊?”杜奶奶说完这话就捂住了嘴。
可不敢乱说。
杜母脸色发白:“妈,小声些。”造反两个字可不能随便乱说的。
会惹麻烦的。
杜奶奶心里也有些后怕。
婆媳俩默契的都不再提了。
杜母道:“我去食堂打点饭,等会给您送回来。”
到时候再往医院那边送点。
杜奶奶指着脏衣服,“这些呢?”
杜母道:“小姑的你挑出来,让她自己洗,我家的我等会回来洗。”怎么会这么多脏衣服?
以前老四在家的时候,感觉活也不多啊。
这脏衣服一大早就给洗干净晒起来了。
临时工没什么前途,到时候她好好劝劝老四,让老四回家,安安心心准备结婚的事。
婚后正式工不比这临时工强?
人民医院。
“你们就别住了,办出院吧。”医院的人不让于强他们住了。
“这介绍信我家里人已经在想办法了,您就再宽裕两天,行吗?”黄彩荷苦苦求着。
“还不宽裕! ”护士甩脸色,“本来昨天没介绍信就不该收你们的,这又过了一天,你们还没办。你们老拖着不办,上头查起来,倒霉还是我们医院。大家要相互理解,你也不能光顾着你们吧。”
又瞧了瞧于强的神色,“您看个自看,你丈夫现在气色挺好的,能吃能喝,能排尿,还能自己下地走。为什么非要住在这里花钱呢?”
黄彩荷扑腾一声给人跪下了,“他前天吐了血,身子骨不好,您就帮帮忙,让我们多住两天。”
说着还哭了。
护士吓了一跳,赶紧让到一边,“您别跪我啊,不是我逼你们出院,是上面给了任务。您看这样行不行,等您介绍信办好了,您再住进来,行吗?”
这人怎么不讲理啊。
黄彩荷不听,还磕起头来了,“求求你们了。”
护士吓得跑了,去找护士长。
护士长去找医生了。
后来,保安跟派出所的人过来了,查三人证件,查介绍信。
有探亲的介绍信,但是没有住院的介绍信。
于强是松县,他想要住院得去松县,不能在这边冶病。
“你们在阳市还能留两天啊。”派出所人的说。
介绍信上写着的。
要是时间过了,要遣返的。
三人狼狈的站在医院门口,黄彩荷呆呆的,于月莺抱着被褥,于强自己拿着行李。
这个城市容不下他们。
于月莺心里很痛苦,早上她问了路去了食堂,食堂的人看她脸生还不肯卖早饭给她,还是杜父看到她,帮着买了些。
于月莺才提着早饭去了医院。
之后于月莺就一直在医院,没回杜家。
本以为杜母会慌张的找过来,谁知道到了中午,杜母不光没过来,连饭也没送。
这人心真是冷啊。
“咱们买票回家吧。”于强突然说。
黄彩荷慢慢回过神,低喃道,“不,先去二姐家。”
他们可以回去,但是月莺的亲事不能再耽误了 ,月莺已经22岁了,大队里就没有月莺看得上眼的,再挑下去,就该挑成老姑娘了。
得把话掰开,跟她姐好好说一说。
要是不成……
黄彩荷痛苦的想:那就只能回娘家了。
跟父母低头。
承认她这一辈子选错了,求父母帮忙。
三人往杜家的方向走着。
机修厂,食堂。
杜思苦可算是吃上饭了,一荤一素两个菜,炒青菜五分钱,荤菜是辣椒炒肉,一毛五分钱,加起来二毛钱。
打了二两饭,花了粮票。
跟机修厂的工资起来,不算贵。
食堂的大师傅手艺挺好,菜味道特别正。
杜思苦觉得比家里的饭好吃。
“红烧肉三毛钱一份,我怕你嫌贵,就没给你打。”余凤敏坐在旁边说,她早就吃完了,她是打了一份红烧肉的。
要是钱不够了,她再回家拿。
“红烧肉等发了工资再买吧。”现在杜思苦可不敢乱花钱。
正吃着,袁秀红找过来了。
早上上班之后,杜思苦跟余凤敏就没见过袁秀红了。
袁秀红说:“我调到仓库那边了。”当库管,早上主任突然叫她过去,跟她说的。
还给了新工作服呢。
仓库管理员是个油水丰富好工作,怎么会落到她头上?
袁秀红到现在都没想明白。
“好事啊,恭喜啊。”杜思苦道。
“工资涨了没?”余凤敏问。
“涨了。”袁秀红的工资涨了十块钱,一个月三十五块钱。
挺多的。
杜思苦吃完饭,得去洗饭盒,余凤敏跟袁秀红在外头等她。
正洗着,保卫科的吴队长过来了,“我刚才远远瞧着就像你。”
吴队长?
杜思苦想着,她该说的都说了啊,吴队长过来做什么?
吴队长诈杜思苦:“早上送手电筒的是个女的。”是二车间的一个男工送的。
杜思苦佯装不知:“是吗。”
吴队长挺细心啊。
吴队长:“你认识吗?”
“不认识。”杜思苦语气坦然。
这是真话。
昨天那位女同志哪个部门的,叫什么名字,她一概不知。
这表情还真不像装的。
吴队长没再试了,直接说:“早上送手电筒的是个男的,二车间的。对了,我看你这脑瓜子挺好使的,你帮我想想,怎么能看到大家的背部?”
不忘说,“男的。”
杜思苦听到送手电筒是个男的,还挺惊讶的。
昨天那女同志挺机灵啊。
至于怎么看到大家的背部,这个嘛,“游泳比赛 ?”
跳水?
这个太可能。
杜思苦又道:“运动会?”或者,“厂里有什么大项目,保卫科缺人,临时从别的部门调一些身强力壮的过来,您给检查检查身体?”
脱上衣看看肌肉什么的。
不错不错。
吴队长觉得找对人了,“小杜啊,这次要是把人找出来了,得谢谢你。”
这年轻人脑瓜子就是好使!
“不客气,我这就是举手之劳。”杜苦思往外头看了看,“吴队长,我朋友还在等我呢,我去了 。”
饭盒洗干净了,赶紧走了。
登记处。
维修部的人找到了小江,小赖带他们过来的。
“你们找一个姓杜的?”姓杜的厂里可不少啊,小江问,“长什么模样?”
“女的,有两个又黑又长的大辫子,五官不错,就是瘦了点。”
“说话做事都很麻利。”
扎了两个大辫子?
小江脑子里模模糊糊的有了一个人,但不确定,“还有呢?”
“会修拖位机。”
小江把脑子里的那个人排除了,会拖拉机的,那一定不是杜思苦。
杜思苦可是新来的。
没两天呢。
第19章 019
户主:杜思苦
铁路家属大院。
杜母去食堂打了饭, 刚杜奶奶送了一份,剩下的用篮子装着,上面盖了一层布, 保温。之后就往人民医院的方面去了。
虽然迟了些,但是饭菜都最热的, 食堂最后一份肉骨头青菜汤也被她抢到了。
这骨头汤也是补身子的。
一路上,杜母心情不错。
直到到了医院, 提着东西去了病房, 床是新铺的,旁边干干净净的, 妹子一家的东西全都不见了。
杜母赶紧找了护士,“同志,这个病床的病人去哪了?”
“出院了。”
“怎么就出院了, 不是说还有做检查吗?”杜母又问。
护士看病床瞧了一眼,一下子想起来是哪个病号了, 没好气的说道, “你是他们家的?这没住院介绍信,又不是城里户口, 还想住几天?”
“不是说好补个介绍信就行了吗,那从大队寄过来也得几天吧。”杜母道。
“那就等寄过来再住进来。”护干说, “只要你们手续齐全,我们这医院肯定都会救冶病人的。”
他们都是按规距办事, 证件不齐,她们有什么办法。
出院了,会去哪呢?
难道是回去了?
杜母在医院里面都找了一圈, 没找着人, 只好提着饭回家。
杜母边走边想:彩荷就算要回松县, 这也得跟她说一声吧。
肯定去她家了。
杜母一拍脑袋,赶紧往家赶。
机修厂,一车间。
杜思苦刚到车间,就看到大家集合了。
领导要讲话。
“来,这边。”鹏子哥看到杜思苦了,冲她招手。
杜思苦赶紧挤了过去。
两人站的位置居中微微靠前,再前面的就是老钳工,高个子的站在最后面。
最上面用椅子架高了,领导站在椅子上,让底下的人安静。
下面没声了,领导这才拿着大喇叭,开始讲话,“同志们,马上就到秋收了。接下来,咱们机修厂跟农机二厂的人一起合作,给乡亲们要用的收割机、脱谷机进行检查维修。 ”
“咱们要挑五十熟练的维修工出来,咱们的维修工不管是钳工还是其他工人,我就一个要求,不能被农机厂的工人比下去。”领导声音更大,“你们是代咱们机修厂,所以,这次去的五十个人咱们要先进行一轮选拔,时间就定在三天后。”
“欢迎大家涌越报名。”
领导讲话完毕,问大家:“接下来各位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人举手,“主任,这次大检修活动去哪报名?”
领导,“想报名的人去登记处登记。”
又有人问:“主任,这次要是赢了农机厂,咱们去的同志有什么奖励吗?”
领导笑了:“最优秀的前三位,咱们先发一张‘先进个人奖’的奖状,再给奖劢十斤粮票。”
底下的工人沸腾了。
十斤粮票不算什么,但是‘先进个人奖’这可是很难拿到的,只有厂里表现最优秀、技术过硬的员工才能拿。
杜思苦听着,觉得这事跟她关系不大,一来她资历浅,技术不过硬,二来呢,‘先进个人奖’对她来说诱惑力没那么大,还是十斤粮票更实在一起。
她身边的鹏子哥倒是激动得不得了。
鹏子哥能不激动吗?
他是三级钳工,马上就要考四级钳工了,要是这次能在跟农机厂的联合大检修中拿得‘先进个人奖’,这对他评选四级钳工会有很大的帮助。
他要报名!
机修厂跟农机的联合大检修活动,三个车间都通知了,只要觉得自己技术好,都可以去报名。
下午登记处挤满了人。
后来总务的顾主任把人都赶回去了,“不要都挤在这里,现在表格不够,等明天我把报名表准备好,每个车间都派人过来领,到时候车间报名表怎么分配你们自己安排。”
登记处就这么大,二十个人就把屋里挤得满满当当了。
不说挤不挤的事,这一堆下午不工作跑来这挤着,不是浪费工时吗。
一车间。
杜思苦下午在练习钻孔,钳工的技能不仅有打磨,还有划线,锯削,锉削,钻孔。一样一样来,她不急。
她还准备明天抽个空去趟厂图书馆,办个借书证,借几本钳工的书研究研究。
今天她没空去图书馆,等会四点的时候,她想去总务那边找顾主任批一个小时的假。
她想去派出所看看她的户口本有没有办好。
户口本还是拿在手里比较放心。
杜思苦钻了一个小时的孔,之后就帮鹏子哥加工不规则的零件,她是帮着学划线打下手。
这一工作就入了神,也不知过了多久。
杜思苦瞧了瞧窗外的天色,问鹏子哥:“鹏子哥,你知道咱们车间谁有手表吗?”
鹏子哥抬头:“你有事啊?”
“我想一个小时的假,去办点事。”杜思苦说。
要是等机修厂下班再去,派出所户籍室人的肯定也早就下班了。
去也是白去。
“请假就去,别管几点,一个小时后回来就行。”鹏子哥说。
也是。
杜思苦问:“我去请假要不要跟车间的领导说一声。”
鹏子哥:“不用,你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你直接去总务那边要个请假条。”
一个钳工学徒,还是新来的,车间的组长主任什么谁认得你啊,不去还好,去了就挂上号了。
杜思苦把用过的工具收好,这才走。
总务、登记处几个部门忙得热火朝天。
顾主任把报名处的李主任都给叫过来了,一起制作报名表。
三个车间加起来,大几百人呢。
杜思苦找过来的时候,总务负责人顾主任手里沾满了墨,正在调试老式打印机呢。
“顾主任。”杜思苦敲了敲开着的门。
顾主任头都没抬:“什么事?”
“我想请一个小时的假,去趟派出所。”杜思苦说道,“请假条我都写好了。”说着把请假条递了过去。
这边签个字或者盖个章都行。
顾主任听到请假两个字,脑门就跳了一下。
他们忙成这样了,哪个不长眼的这时候过来请假?
抬头一看,见得杜思苦,认得,昨天才请了一天假的新进厂职工。
这又来请假了。
顾主任:“户口本没那么快下来,你这假请也是白请。”不想批,不想看别人那么清闲。
杜思苦看着屋里忙成一团的众人,琢磨了一会,说道:“顾主任,我就去派出所看一看,要是户口本没下来,我就过来给你们帮忙,行吗?”
她补充了一句,“我是高中毕业的,字写得还不错。”
“还不快拿过来! ”说的是请假条。
还等什么!
杜思苦赶紧递了过去。
顾主任龙飞凤舞的批了假,不忘说,“快去快回。”早点过来帮忙。
“好嘞。”
杜思苦拿了请假条就往外走。
杜母匆匆忙忙的回了家。
进了家门一瞧,屋里安安静静的,不像是有客人的样子。她先去了老三的屋,搭好的床空荡荡的,带到医院的东西没拿回来。
倒是妹妹一家从松县带来的东西还在。
东西家,肯定没走。
那会去哪呢?
杜母很疑惑,妹妹一家三口在阳市也没什么熟人啊。
难道是路上出什么事?
杜母一下子着急起来。
火车站。
于月莺一家三口就坐在火车站的候座椅子上。
之前被医院赶出来,他们商量着去杜家,到了杜家,黄彩荷就把于月莺托给杜母,让杜母费费心操办于月莺的婚事。
可半路上,于月莺改主意了 。
她觉得他们一家三口在姨妈家不受人待遇,这次被医院赶出来再灰溜溜的回去,只怕被杜家其他人笑话。
与其直接杜家,还不如来火车站。
姨妈在医院找不着他们,回家也见不到他们,肯定会来火车站找他们的。
等姨妈过来,那就是姨妈请他们回去,而不是他们上赶着赖到杜家。
黄彩荷听了觉得有道理,听了闺女的。
于是一家人就过来了。
于强身子骨不好,一路走过来也不容易。
火车站有个大钟。
于月莺他们来的时候是两点半,等到三点半了,也没见有人找过来。
于月莺心一点点的往下沉。
黄彩荷忽然想起来:“咱们行李还在你姨妈家呢,行李在那边,她肯定不知道咱们到火车站来了。”
对啊。
原来是这样。
于月莺眼睛亮了些,她站起来,“我回去拿行李。”
于强本来是眯着眼睛休息的,听到她们俩人的谈话后,睁开了眼睛。
他缓缓说道:“月莺,是你姨妈知道你拿行李没拦着,你就说是送我们走的,你自己要留下。”又看向黄彩荷,“我的病是老毛病了,这边医院住院贵,咱们回去冶吧。就是月莺这孩子一个人留下我不放心,到时候你好好跟二姐说说,让她照顾一下。”
“爸。”于月莺鼻子发酸,“不会的。”
黄彩荷看着丈夫,忽然站了起来,“你这病不冶好,咱们不走了。”
“别说气话。”
机修厂。
厂托儿所,庞月虹跟托儿所领导说肚子疼,请了假去厂卫生所,卫生所的医生开了些止疼的药。
庞月虹拿了药出来,拐了个弯,熟门熟路的找到了邮局设在机修厂的邮筒,塞了封信进去。
邮递员一天过来收一次信。
庞月虹投了信后,没回托儿所,直接回女工宿舍了。
厂卫生所。
“刚才那个女工拿的什么药?”
“止疼药。”
止疼药?
保卫科的一下子联系到吴队长说的受过伤的人,这药是她自己用的还是给别人用的?
“同志,您别瞎想,这药是给例假来了痛经的女同志喝的。”厂医生心里嘀咕,这保卫科的同志呆了快一天了,怎么还不走。
这在找谁啊?
机修厂附近派出所。
杜思苦直接去了户籍室,“同志,我的户口本办好了吗?”她拿出之前派出所给她的回执单,递了过去。
“叫什么名字?”
“杜思苦。”
“我给你找找。”户籍室的帮着找了找,找着了,“下来了,给你,拿好了。”
他把回执单收回来了。
户口本。
热乎乎的户口本。
杜思苦都有点不敢相信,她昨天才交的资料,今天就是过来问一问。没想到这就办好了,让人惊喜,“谢谢同志,您这边办事效率可真高啊。”
户籍室的同志笑道:“方哥交待的,你是自己人。”
帮着加急给办了。
户口本是手写的,赶夜加出来,盖个章就成了。
方哥是谁?
杜思苦想来想去,脑子里认得的姓方的,也就只有红旗大队开拖拉机的方师傅啊。
“同志,方哥在吗?”杜思苦问。
“不在,王奶奶家狗丢了,方哥去找狗去了。”
派出所的同志还帮忙找狗啊?
杜思苦:“那等他回了,您帮我跟他说声谢谢。”
“好。”
户口本到手了。
户口本其实是个小本本,封面上写着户口簿三个字,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就是户主的名字。
户主:杜思苦。
杜思苦满意了。
她把户口本放好,大步的往机修厂走去。
她的事办好了,接下来该去总务帮帮顾主任的忙了。
到了机修厂,进门看到到昨天晚上保卫科值班的同志了,杜思苦热情的打了招呼,“同志好。”
她心情好,见谁都好。
她一路走到总务室。
“顾主任,我事情办好回来了,这边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杜思苦语气热情。
还挺快。
顾主任脸上沾满了黑墨,语气有些有气无力,“你过来坐下,这是笔,这是纸,你写一百张报名表就行了。”
八个人,一个一百张,就是八百张。
该够了吧。
一百张。
有点多啊,得加班吧。
杜思苦拿起模板一看,这不是参加大检修的报名表吗?
这表是要这么一张一张写出来的吗?
杜思苦看了看顾主任脸上的墨:“主任,咱们总务这边有没有打印机啊?”
要是能打印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完成吧。
顾主任往桌边的机器一指:“打印机,坏了。”
他修了半天了,没好。
还弄得一身黑墨。
“没有能修打印机的师傅吗?”杜思苦谨慎的问。
顾主任:“咱们打印是新玩意,机修厂那些老师傅了解这东西的不多。”手艺精湛的老师傅哪见过这玩意,别说修了。
年轻的工人见是见过,有会用的,便是怎么修还真没几个。
至于机修厂的高级技术员,一个个忙得很,哪有空管他们这小东西啊。
“顾主任,这东西有说明书吗?”杜思苦又问,她还是觉得把打印机修好效率更高一些。
有说明书的话可以试试。
打印机后世虽然改进了,但是,原理是通的。
顾主任看了杜思苦好一会,“你要修?你会用吗?”
杜思苦随口就来:“以前在学校的时候看过,要是有说明书的话我可以试一下,要是能修好,今天晚上咱们就不用加班了。”
顾主任把说明书递了过去。
说明书是买打印机的时候就有的。
杜思苦翻开说明书,开始认真看起来。
打字机的字键,看看是不是正常的,怎么拆?从这边拆。
没有变形,看起来很正常。
再就是色带。
齿轮?
街道办事处。
“同志,今天有没有姓于的或者姓黄的过来办住院的介绍信啊?”杜母问。
“没有啊。”街道力理处的人说,“在咱们这边的医院看病得去派出所申报暂住户口,咱们这边办不了。”
要去派出所办啊。
杜母一琢磨,觉得可以去,正好带上户口本,去派出所咱们市的纺织厂在哪呢,到时候让派出所开个证明,她去纺织厂找老四!
有了证明信,纺织厂得帮忙!
第20章 020
包晚饭
杜母回家拿户口本。
回到铁路家属院的时候, 远远的就看到家门口站着一个人,“月莺!”杜母赶紧走了过去,怎么就这一个人?
妹妹跟妹夫呢?
杜母:“月莺, 你妈呢?她去哪了?我今天去医院给你们送饭,医院的人说你们出院了, 我在医院附近还找了半天呢,回来也没瞧见你们。”
于月莺低落道:“医院不给我爸冶病, 我妈觉得在这里呆着没意思, 就去了火车站,想回五沟大队去。”
她听她爸的, 把自己摘了出来。
“你妈现在在火车站?”杜母急问。
“是啊,我现在回来拿行李,他们在医院……”说到医院的事, 于月莺眼泪出来了,“医院的人非说我们没有看病介绍病, 不让我爸住, 我妈都跪下去跟他们磕头了。他们还让人赶我们走!”
那会被赶,是一伤心, 二是丢脸。
那么多人看着呢。
杜母听说黄彩荷跪下给人磕头,心里堵得厉害, 一口气差点没提起来。
当初妹妹也就是结婚那天,给爹妈磕过头, 这嫁了个人,尽受罪了。这妹夫乡里人,不是说不好, 一个乡里人干不了重活, 怎么种地, 怎么干活,怎么拿工分?
家里的口粮怎么解决?
男的不行,可不得女扛起重担吗。
于月莺哭了了一会,见杜母没说话,于是抹泪的功夫抬起头悄悄的看了一眼。
姨妈站在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呆得很。
“姨妈,”于月莺又抹了把泪,望着杜母,“我爸说让我把行李给送过去。”她是回来拿行李的。
杜母终于回了神。
她望了望天,不早了,“现在就走啊?这会还有火车票吗?”去松县的火车票一个人二块五,三张就是七块五毛钱。
不便宜。
没留。
于月莺心里一沉。
杜母带着于月莺先进了屋,她回屋里拿户口本,揣到兜里。
她没急着出去。
让她想一想。
申报暂住户口这事,办起来不麻烦,可事后的问题太多了。这暂住户口要是办下来,妹妹一家住哪?
这去医院冶病,这钱谁掏?
妹妹家没几个钱,这次进了赶医院,花了五十多,就剩十几块了,这点积蓄也不够冶病的。
这吃的喝的用的都是钱。
再说了。
冶病的是于强,只是妹夫,又不是亲妹妹黄彩荷,毕竟是隔了一层。要是她亲妹子病了要过来冶,她二话不说肯定就给办了。
血缘关系在那呢。
这妹夫。
杜母想到了妹妹那一头白发,要是日子过得顺心,哪会老成那样?
再说句不好听的,杜母现在手里没钱了,公公明天就回了,公公在家,她可不好再去找婆婆问钱的事。
要是公公知道这事,估计顺手就给‘送’出去帮人了。
杜母想了很多。
老三的工作得花钱办。
老四只要结婚,就有房子,还能让沈家给弄个正式工的工作,挺好。沈洋是二婚没关系,只办了酒,又没扯证,时间短,过个三年五年的,就没人提沈洋摆两回酒的事了。
他们杜家跟沈家这么多年的邻居了,知根知底。
老四太老实,万一像她妹妹一样,被人哄住了,傻乎乎的嫁到山沟里去,那下辈子可就完了。
还不如嫁给沈洋,起码娘家在身边,不会吃苦头。
在杜母心里,老四从小就是干活的好料子,也没什么性格,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天生受累的命。
杜母想得长远。
妹夫要是留下冶病,冶多久?住多久?
老三工作要送酒,酒票酒钱都是花销。
老四要是跟沈洋结婚,她得准备陪嫁,家具,床,新被子新盆子,一堆的东西。
样样都要钱。
是妹夫的病重要,还是自家孩子的前程重要,这显而易见。
杜母脑子已经想明白了。
这申报临时户口的事,以后再说吧。
还是先把老四的事解决了,沈洋那边心里还惦记着前妻,得快些办,要不然前妻回来,那老四的工作房子可就都没了。
杜母长长的吁了口气。
她慢慢从屋里出来,关上门。
于月莺已经拿好行李了。
杜母过去帮她接过一半的东西,“我送你过去吧。”
于月莺的心沉到谷底。
姨妈的一句挽留的话都没说,心可真狠。
机修厂,食堂。
吴队长跟食堂这边大师傅说好了,派两个过来帮忙打饭。
吴队长本来想自己来的,可他这脸厂里的人都认得,突然过来当打饭工,只怕厂里的工人以为出了什么事。
于是就歇了这个心思。
“手上有印子的,都叫进来。”吴队长跟他们说。
“女的呢?”
“女的不用管,看男的。”
总务。
杜思苦已经能把打印机的说明书背下来了。
打印机的齿轮卡住了,里面有杂物,先清理。
启动试试。
杜思苦打了一张纸,字符落在纸上的位置不对,歪了。让她想想,说明书上写了,位置不对要校准打印位置。
是固定螺丝的问题?还是导轨的问题呢?
导轨的位置不对,调一下,固定螺丝也拧一下。
再试。
“顾主任,刚才那个报名表放哪了?”
顾主任刚才洗了手之后,就一直在抄写报名表,听到杜思苦的声音,抬起头,“小江,把表给她。”
写抄报名报这事看得起来简单,可真正干起来还是有些麻烦的,整张表不仅要字迹整齐,还不能错一个字。
要不然就得换纸重写。
小江把报名表递了过去,“你修好了?”
大家都在忙在抄写报名表,压根就没关注杜思苦。顾主任答应工人们明天发报名表,今天就逄是连夜加班,都得把这东西给抄完。
“还没有。”
杜思苦手上有黑墨,“江同志,你帮我放进去试一下。”
“好。”
报名表放进去了。
杜思苦照说明书上写的按了复印键,反正就是这个功能。
虽然打印机笨重,声音又响,但是可以复印的。
很响的嗡嗡声传了出来。
打印机吐纸了。
总务里所有人都看了过来,顾主任则是直接站起大步走了过来,听这声,打印机像是修好了。
看看复印出来的报名表就知道了。
复印纸出来了。
杜思苦手上有污迹,没拿,顾主任拿的,一看,报名表完完整整的印出来了。
“好!”顾主任高兴得很,转头对着大家说,“你们数一数现在手上的报名表有多少,统计一下。接下来就不用大家写了,剩下的咱们用打印机。”
也就是说,今天晚上大伙不用熬夜加班了。
“小杜啊,有没有兴趣来咱们总务啊,”顾主任这会看杜思苦真是哪哪都顺眼,瞧瞧,这年轻人办事多好。
这上手修东西就是快啊。
这脑子里有知识就是不一样。
“顾主任,我觉得车间工作挺好的。”杜思苦觉得在车间工作时间过得快,而且,那是技术工,时间久了,技术增长,工资加倍。
总务这边事多又杂,而且是跟人打交道,挺累的。
顾主任明白杜思苦的意思了,也不强求,“行,以后你想换岗了,跟我说,我帮你调过来。”总务这边是坐办公室的,轻松。
“谢谢顾主任。”杜思苦笑着道。
“小杜啊,你这事干得不错,这功劳我心里给你记着。这打印机是你修好的,咱们这边就你有这个本事,等会让小江来印,你呢就辛苦一点,等印完了再走。”顾主任这是怕等会印着印着打印机又坏了,没人修。
让杜思苦在这守着,保险一点。
顾主任还说了,“这晚饭的事你不用担心,总务包饭,等会我让他们化你打饭送过来,保管有肉有汤,你放心就在这干。”
那感情好。
还省了一顿晚饭的钱呢。
这可是实打实的福利,“顾主任,您放心,八百张不印完我不走。”杜思苦保证完成任务。
“好同志!”顾主任拍着杜思苦的肩膀,大力称赞。
这修好了打印机,以后这边处理文件就方便多了。
抄写好的一共十七张。
再印七百八三十张就行了。
顾主任:“都过来谢谢小杜。”
多能干的姑娘啊。
杜思苦直说‘不用谢’,等大家走了,这才瘫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
顾主任他们走了,小江留在这边复印。
叫了个机灵的去打饭了,吩咐了,多打些肉过来。
杜思苦休息好了,出去找水龙头洗手了,也不知道脸上有没有沾墨,顺便把脸给洗了。
回到总务室,看着小江在那边印资料,有些无聊。
于是问:“这边有书吗?”
小江转头问:“报纸看吗?”
“看!”
杜思苦都差点忘了有这么个东西,报纸这东西后来被网络取代了。
现在报纸可是获取信息的重要途径。
小江指了指总务的报架,这一周的报纸都在上面呢。
杜思苦搬了把椅子过去,坐在报架旁边看。
不太妙。
还有不少学校停课,很多行业也受到了波及,报纸呼吁大家回到自己的岗位。
杜思苦暗暗告诉自己,以后在外头,说话做事都要小心再小心。
“小杜。”正在打印的江同志忽然喊了杜思苦。
“江哥,怎么了,是不是打印机不好用了?”是卡纸了还是字又歪了?
杜思苦放下报纸站起来往那边走。
“打印机没事,我是有件别的事情问你。”江同志看着她,“你是不是会修拖拉机啊?”
这小杜会修打印机,脑子好,修东西手也灵活,会修拖拉机也不是不可能。
江同志刚才越想越觉得,那天副厂长找的可能就是杜思苦。
他提了厂里好几个姓杜的同志,反正是去找了,找没找到不知道。
修拖拉机?
杜思苦:“没有,我没上手修。”就只是在旁边提提建议。
动嘴不动手的那种。
江同志瞧了瞧她,换了话:“那你认识机修部的小何吗?”
“认得。”这事杜思苦承认了。
早上才一起干活的。
小何技术不错,就是脑子慢了一点,不会举一反三。
“你们一起修的拖拉机?”江同志这次学聪明了,问到点上了。
杜思苦也没想瞒着这事,“是小何修的,我在旁边给了建议,我个人给拖拉机是不太熟悉的。”只是按照修车的思路走。
这次能把把打印机修好也是一样,找出问题,解决问题。
“真是你啊!”江同志听到杜思苦承认心里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年轻,还是个女同志,怎么又是拖拉机,又是修打印机。
真厉害啊。
让人刮目相看啊。
“小杜,你怎么什么都会修啊。”
“也没有,那拖拉机是一位认识的大叔的,他帮过我,我也是试试看,没想到能修好。”杜思苦谦虚得很,“就算没有我,厂里的师傅们肯定能修好。”就是碰巧赶上了。
“那也厉害。”江同志就没见过这么年轻一进厂就敢上手修大件的。
他忽然抽出报名表,“要不你也填一张?”
他觉得小杜可以去。
“我不行,我这才进厂两天,工具都没摸熟呢,”杜思苦摇头,“真要跟农机厂一块干活,他们瞧见我这技术,会笑话的。”
车间领导可是说了,去的人是代表机修厂的,不能丢脸。
她就不跟老师傅们争了。
江同志觉得很可惜。
不过没事,小杜有能力,只要干上一二年,这手上的技术上来了,以后再参加这类的比赛肯定没问题。
再说着,有人送饭过来了。
一瞧,还是老熟人,小赖,之前顾主任嫌他字丑,没让他抄写报名表。
“小杜。”小赖看到杜思苦一下子认出来了,他从手提饭盒带里把饭菜拿了出来,“顾主任说的帮咱们总务修了打印机的不会就是你吧。”
江同志:“是她。”
杜思苦这会已经在饭盒边上了,晚饭什么菜?
蒸排骨!
萝卜炒肉!
还有一个土豆丝,跟青菜!
四个菜!
还打了一保温盒的米饭。
可真够多的!
杜思苦使劲闻了闻,排骨真香啊,“这排骨我能挑两块出来吗?”她问。
等会给余凤敏带回去。
两块肉也是肉啊。
“行,给你,大功臣。”小赖拿出筷子,蒸排骨,挑了三个,萝卜炒肉也夹了一大筷子,“米饭要不要?”
“要的。”杜思苦点头。
菜都有了,米饭也准备一点吧。
不得不说,小赖同志就是会做人啊,不愧是鹏子哥夸过的人。
瞧瞧,挑菜这事做得多漂亮。
小赖同志把菜挑出来后,叫上小江,问杜思苦,“食堂的饭盒不够,三个菜不分了,自己夹,一起吃没问题吧。”
四个菜,四个碗,还有三个吃饭的碗。
菜放一起,各夹各的,米饭分开吃。
“小江,等会再干活,先过来一起吃。”小赖去搬椅子了。
杜思苦也把报架旁边的椅子搬了回来。
菜放在收拾好的办公桌上,三个人围着桌子吃饭。
杜思苦夹了菜放到碗里,她没多夹,刚才她那份已经挑了一部分出来了。
剩下的她就少吃一点。
排骨一入口,杜思苦就只顾着吃了,这真是鲜嫩多汁。
本来还想说,以后小赖同志有什么事要帮忙,尽管说。
这会,
排骨真好吃,杜思苦没有功夫说话。
菜好吃,饭都多吃了二两。
把杜思苦给吃撑了。
大家都吃饭了,小赖收拾碗,“你们忙,我就先走了。”他得把碗洗了给食堂还回去。
杜思苦送他。
江同志回到打印机旁继续打印。
“小杜,你这次算帮了我们总务一个大忙,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虽然不一定能帮上忙,我肯定会帮你想办法的。”小赖主动说道。
这话是杜思苦想说的,被人抢先了。
杜思苦也不好再重复小赖的话,“赖哥,放心吧,我真有事是不会客气的。”笑着说的。
“等会要是弄晚了,你让小江送你回去。”小赖说道。
这话。
杜思苦有深意啊,“赖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小赖道,“刚才在食堂打饭,听食堂的人说,保卫科的在那边盯人呢,找着几个手受过伤的,带走了。”
吴队长开始行动了。
杜思苦正想着,小赖又说了,“厂卫生所那边也有保卫科的身影,吴队长这两天去妇工宿舍去得勤,我估计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事,你晚上回去自己注意点安全。”
小赖心细,想事情多,一下子就猜到了七八分。
杜思苦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总务这边小赖深受顾主任的重要了,这观察能力是真强啊。
既然这事都说成这样了。
杜思苦问:“赖哥,你认不认识庞月虹啊?”
庞月虹。
小赖的脑中出现了对应的人,总务这边管的事情多,粮票都归他们管,发粮票的时候要统计人数的。
这种细碎的活都是小赖办的。
厂里只要来拿粮票的,他都知道。
“见过,怎么了?”小赖脑子转得很快,一下子想到了保卫科的事上,“她有事?”
杜思苦没直说,只是问:“你知道她有对象或者追求者吗?”
小赖仔细想了想,“有,前段时间厂里有人给她介绍了一个技术工,五级技工,工资可不低。粮票一个月三十五斤,我听厂里内部说了,这位技工为厂里做了大贡献的,有优先分房名额。”条件特别好的一个小伙子。
五级技工,还是年轻人,才二十八。
当然了,以结婚年纪算,二十八年纪算大了,但是对于一个五级技工来说,这小伙子前途无量啊。
“个子高吗?”杜思苦问。
技术工啊。
“中等个,比我高一点。”小赖个子真不高。
比他高一点,一米七多一点?
那就不是了。
昨天晚上的那个人,挺高的。
不是这人。
杜思苦在想,会不会是其他的追求者。
有了!
有人给庞月虹介绍对象,如果庞月虹处得不错,那另外的追求者可能……就会过来找她。
说得通了!
杜思苦脑子里的那条线一下子串了起来。
半夜过来那个人是来找庞月虹的!
为什么白天不找呢?
白天把事情说明白,不好吗?
“你想到什么了?”小赖看杜思苦这神情不对啊。
杜思苦:“一点猜测,没有证据,不敢乱说。”
除非去问庞月虹。
但是吧,以庞月虹的神情看,庞月虹是知情,但不想说,还特意打听。
这事杜思苦再想想吧,接下来看看吴队长查得怎么样。
技术工一个月三十五斤粮票啊。
“赖哥,我这户口迁到厂里了,十五号发粮票应该有我的份吧。”杜思苦认真问。
这是大事。
户口迁好了?
这才几天啊!
小赖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带了吗,给我看看。”
“在这呢。”杜思苦从怀里拿出来,下午才拿回来的户口本,还热乎着呢。
瞧瞧,户主写的她的名字。
小赖:“行,等会你让小江给拿个表,填一下,十五号粮票有你的份。”
他发粮票,这事他说了算。
“谢谢赖哥!”杜思苦心情贼好,户口拿到了,粮票也有着落了,就是工资……这个没办法。
她毕竟才干了两天。
估计得下个月了。
有粮票就饿不死,不怕。
杜思苦回到总务,还哼着小曲呢。
“什么事这么开心?”
“我后天能领粮票了,江哥,领粮票的表在哪呢,我填一下。”
铁路家属大院。
杜母把于月莺从火车站带回来了,她答应了妹妹,让于月莺留在城里,直到找个好婆家为止。
这事说来话长。
下午的时候,她送于月莺去火车站,是想跟妹妹告个别,让妹妹自个顾着点自个的身体,不要什么好东西都给女儿,给丈夫。
可真到了火车站,于强带着于月莺买票,就剩她们姐妹俩的时候。
妹妹黄彩荷说了往事,说起婆家的事,抱着她哭。
“当初我嫁给于强,他爹妈别提多好了,说以后把我当亲闺女照顾,让我放心。头两年,我手里有钱(以前工作的工资),他们对我还不错。后来头胎生了个女儿,我手里的钱快用完了,他们从我身上占不到便宜了,就换了嘴脸。别看那老婆子没读过书,可是折磨人很有一套。”妹子泪从脸上淌下来,像是几十年了总算找着人叙苦了,“她当着于强的面是一个模样,背后对着我又是一个模样。我跟于强好,把这事跟于强说,他还不信,说嫁进来这二年,她妈对我可好了。”
男人就是傻。
杜母当时就气坏了:“你怎么不走,你是有娘家的人,又不是孤儿!”被人欺负不吭声。
“我想过要走,可孩子还小,我又怕爸妈笑话我,本想着等孩子大一点,再回娘家去。后来,”说到后面,黄彩荷捂着胸口,“于强就是为他大哥家挖地基受的伤,也不知道是伤了骨头还是伤了哪,当时没事。后来就干不了重活了……”
杜母急道:“那你就更该走了。”
婆家不好,男人不顶用,还帮婆婆说话,这样的人家,还扒在那不走,是嫌黄莲不够苦啊。
“我怎么走啊,我走了于强怎么办?他一受伤,他亲妈亲爸都不管他了,还说他是拖累,让他死远点。”黄彩荷伤心道,“我要是走了,他可就活不成了,他对我那么好……”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于强死。
黄彩荷细细精着于强对她有多好,谈对象的时候,什么好吃的好用的都紧着她。结了婚后,下河捉鱼,去山上摘果子,家里有布票先扯了布给她用,孩子都要排在她后头,这样的好男人哪里去找?
日子虽然苦,可她这心是甜的。
这么多年了,于强都没变过。
黄彩荷细细叨叨说了很久,杜母听得后来都不说话了。
“他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这是黄彩荷最后说的,她巴巴的望着杜母,“姐,您有办法的对不对?”
杜母想着家里的儿子跟女儿,想着那一堆堆要用钱的地方,终究是没说。
最后,黄彩荷退了一步,“二姐,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我不想月莺走我的老路,看在她是我女儿的份上,你能不能帮帮她。她不小了,我不求别的,就是指望她有一个好姻缘,不像我似的,命苦。”
这个……
杜母犹豫,这个事比给于强冶病好办一点。
“二姐,您真要我跪下来求你吗?”说着黄彩荷膝盖一曲,就要跪下。
“别这样。”
黄彩荷不听。
“我答应你还不行吗!”杜母急道。
哪用得着行跪这么大礼啊。
让人折寿不是。
“二姐,那我家月莺可就交给你了。”黄彩荷笑着,把脸上的泪抹掉,从身上掏出一个荷包,里头有他们所有的钱跟粮票,“二姐,这个你拿着,我知道不多,但是你放心,等我们回去收了粮,一定把月莺的伙食费给你寄过来。”
“不用,你自己收着,多一口饭的事。”杜母没收这钱。
后来,黄彩荷跟于强就坐火车回去了。
杜母也带着于月莺回家了。
婚事,这可不好办啊。
火车上。
于强又咳了起来。
黄彩荷帮他拍着背,“别担心,月莺是个聪明孩子,等她找个好婆家。等条件好一点,咱们再回来冶病。”
亲女儿,总不会不管他们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