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天第七十一天


    “秀禾阿姨怎么找了那么个对象?”


    周日,闻从音难得有空,便抓了永红等人上山采药。


    孩子们知道采摘的药材能换钱,都很乐意。


    累了一下午,卖了药材,买了冰棍,几个孩子边坐下休息,边八卦起来。


    葛大姐拍了下永红脑袋:“你秀禾阿姨找什么对象,跟你什么关系,用你多嘴。”


    永红机灵地躲开,啃着绿豆冰棍,控诉道:“妈,你没听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您手里的冰棍还是我请的客呢,你就打我。再说了,你们平时不也跟其他阿姨婶子们八卦这些有的没的。”


    葛大姐手里拿着冰棍,一时间真有些讪讪。


    闻从音忍俊不禁。


    葛大姐轻推了她一下,压低声道:“我说不过这些孩子,这读书读的,嘴皮子越发厉害,你帮我说说他们。”


    闻从音看向永红他们,笑着摆摆手:“我也说不过他们,算了,我看孩子们也有分寸,不会在其他地方胡说八道。”


    永志就道:“我们又不傻,这是柳奶奶他们家里的事,我们不会拿出去跟人说的。”


    闻从音笑道:“大姐,听见了没,咱们孩子机灵着呢。”


    葛大姐是半埋汰半骄傲道:“机灵什么啊,一个个学得能说会道,我跟他爸又读书不如他们多,在家里说他们一句,他们都是有十句等着。这我就盼着赶紧开学,这群孩子们赶紧读书去。”


    向阳举起手:“葛阿姨,您这不厚道啊,我们才放假半个月呢。”


    葛大姐道:“是嘛,我倒是觉得度日如年,这成语没用错吧?”


    她看看众人。


    丽娜竖起大拇指,啃了一口冰棍,“阿姨学的真好。”


    “那可不,我现在觉得家里真是烦极了。”葛大姐手捶着大腿,抱怨道。


    永红脱空而出道:“那可跟我们没关系,那是咱们家多了个外人。您才心烦!”


    永刚打断她的话:“永红!”


    永红这才意识到自己又提起赵洪军了,撇撇嘴,嘀嘀咕咕道:“我说实话嘛,那个人什么条件,大字不认识几个,爸就算想砸钱帮他找工作,也难啊。”


    “小闻,你们医院最近还招人吗?什么活的都行。”葛大姐看向闻从音,问道。


    闻从音想了想,摇摇头:“要是之前还好说,年初才招过一次了,这会子就算是军属也不好进,何况医院要求也高,他要是真不认识字,那连后勤人员也进不去。”


    葛大姐叹了口气,捶着腿,“那孩子我说实话,不是不聪明努力,实在是家里条件太差了,给耽误了,你不知道,他妈十年前没了,他爸前几年又病了,这底下几个弟妹,地里的活,家务活全摊在他身上。不然不至于到现在还是个文盲。”


    “嫂子,这么着吧,我帮你留意留意。”


    闻从音也知道葛大姐的为难,葛大姐这人,心肠软,嘴上说得再厉害,其实何尝不同情这大侄子。


    她听几个孩子说,那赵洪军过来他们岛上的时候,穿的那叫一个埋汰,一身洗的发白打满补丁不合身的衣服,据说是他爸以前的衣服改的,葛大姐忙找了赵团长以前穿的衣服出来给他,又给他买鞋,教他洗脸刷牙上厕所,不然,真不知道出多大洋相。


    葛大姐道:“你方便就留意一下,千万别为难,该花多少钱只要不超过三百,都好说。”


    赵永志道:“妈,感情咱们家有这么多钱啊。”


    “去,哪里有,回头得跟部队预支,你以为你们几个这么能吃,又爱打扮,咱们家能剩几个钱。”葛大姐嫌弃道。


    永志撇撇嘴,“那还是算了吧,这预支了钱,下半年咱们难道得节衣缩食,我可受不了吃素。”


    “没事,要实在不行,咱们摘药材去。”永红倒是想得开,“不过,妈,有这钱,咱们干嘛不给大哥安排啊。大哥在家里待着,我瞧着他挺不高兴的,知青办又跑来唠叨。这些知青办也真是,这才多久就催人下乡插队。”


    葛大姐不言语,“这你们不用管,我有分寸。”


    向阳跟永刚感情很不错,永刚平时说话不多,但却是个很负责任的大哥,他脸上带着一丝思索。


    “哟,这么人齐呢,在吃冰棍啊,有没有我们的份儿?”赵团长带着赵洪军回来,边打开门,边对葛大姐等人问道。


    葛大姐白他一眼,“哪里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来,没买,家里倒是还有绿豆汤。”


    赵团长指指她,“你们吃独食啊,永刚怎么不在?”


    “大哥去找同学去了。”永志抢先说道:“说晚上再回来。”


    赵洪军规矩地一个个喊人。


    闻从音对他点了下头,见两孩子也吃完了,便对赵团长道:“赵团长,我们走了,永红、永志,明儿个下午你们跟向阳、丽娜一起做暑假作业!”


    永志两孩子答应一声。


    大晚上。


    闻从音一家在看书,向阳跟丽娜识字量上去后,两人都挺愿意看书的,闻从音跟耿序都尽量满足孩子的阅


    读需求,这方面耿序比较方便,有些难找的书,他都能想办法弄到。


    丽娜正看《复活》,就听到隔壁屋里突然砰地一声巨响。


    她打了个哆嗦,抬起头。


    向阳也吓了一跳,“什么声音,像是什么东西爆炸了?”


    “你个老赵,你简直不把我们娘几个放眼里了!”


    隔壁屋里葛大姐控诉激怒的声音传来。


    赵团长局促又羞恼,涨红了脸,手叉着腰,“你小声点儿,大晚上的,别让周围邻居听见!”


    “好啊,你这会子怕被人听见是吧,你自作主张把那名额给你大侄子的时候,怎么不想到现在!”


    葛大姐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几个孩子从外面冲进来,永刚、永志护在母亲跟前,永红连拖鞋都没穿就跑过来了,“妈,怎么了,怎么了?”


    “你们问你爸,你爸真有良心,真会做人,大大的好人!”


    葛大姐气得眼眶都红了,“就那么一个当兵的名额,你不给永刚,你给你侄子,赵狗蛋,你真他妈的王八蛋!”


    “你、你,葛二丫,嘴巴上留点儿口德,你骂我也就算了,骂我娘干嘛,她老人家可没对不起你!”


    赵团长急得不行,又急又羞。


    “爸,你真把那名额给赵洪军了?”永志难以置信地看向赵团长,“咱家就这么一个名额啊,你给他了,我哥怎么办?”


    赵团长看向大儿子,心里有些愧疚。


    但他这会子没别的选择:“永刚有本事,学历又不差,留在岛上等等,我打听过了城里还有不少工厂要招工呢。”


    “工厂招工?”葛大姐气得不行,“你以为我是傻子,还是大家都是傻子,这时候城里的孩子都在找工作呢,人家就算招工也找本地有关系的,咱们在这岛上,跟城里人搭不上边,还是外地人,永刚怎么进,你这老王八,我就看出你没憋好屁了,先前叫你赶紧把永刚当兵的事定下来,你说等会儿等会,结果就给你侄子。你侄子是你亲儿子,是吧?!”


    “葛二丫,你话别乱说!”


    赵团长被葛大姐打了好几下,他也不敢还手,可实在是觉得葛大姐说话不好听,气不过。


    葛大姐道:“好啊,你还叫我小名,你个王八羔子,老娘今晚跟你拼了,你把那个文件拿回来,拿回来!”


    “不行,我做不到,文件已经送上去了。”


    赵团长摇摇头,坚决地说道。


    葛大姐家吵吵闹闹的,闻从音等人本想着过一会儿就停了,没想到越吵越大声,怕惊动了其他人,闻从音一家连忙过来。


    “葛大姐,赵团长,你们大晚上的,出什么事了,吵成这样。”


    闻从音一家过来的时候,孙大姐也跟着挤进来。


    她看了孙大姐一眼,孙大姐跟没事人一样,看回她,还附和道:“就是啊,老夫老妻的,有什么不能商量,我怎么听到跟什么当兵,侄子有关系,你家那个大侄子要去当兵啊。”


    “有你什么事,赶紧出去,出去!”


    葛大姐黑着脸,冲孙大姐吼道,手扬了扬,想把孙大姐推出去。


    孙大姐却跟不会看人脸色一样,“哎呦干嘛呢,我们都是好意,来劝和的。葛妹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大姐,你跟孩子来我们家吧。”闻从音拉着葛大姐,捏了捏葛大姐的胳膊,看向一旁的永红,“永红,给你妈拿件外套过来,你妈今晚在我家那边睡。”


    葛大姐没说话,抬起手臂擦过鼻子,吸了吸鼻。


    赵团长坐在一旁,闷不吭声,跟蔫了似的。


    “我也跟你们去,哥,咱们一起去,这家留给爸跟那个谁就行了。”


    永志怒不可遏,气得涨红了脸,说道。


    耿序拍了永志肩膀一下,“别使性,说这什么话。你俩老实回去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永志虽然满心不情愿,可永刚却点了下头,拉了永志出去。


    闻从音把葛大姐带到自己家里,打了水给她擦脸,“擦擦吧,捂着点儿眼睛,别哭肿了,明儿个叫人笑话。”


    葛大姐满腹委屈,接过毛巾,心灰意冷,“我们家今晚就叫人看够笑话了,哪里用等到明天。”


    “哪里有这么严重。”闻从音示意耿序抱着被褥出去,她对葛大姐道:“咱们岛上的人大多还是挺好的,不会胡说八道。”


    “刚才那孙大姐,肯定就得说。”葛大姐放下毛巾,带着怨气说道。


    闻从音笑道:“她说的人还少了,大家都不信她的,再说,你平时做人好,要是有良心,就不会拿你家的事来说事。”


    葛大姐心里渐渐好受了些。


    闻从音倒杯水给她,“今晚怎么回事,赵团长怎么惹你生气了,是不是跟永刚有关系?”


    葛大姐脸上露出苦涩,“妹子,我跟你说句掏心掏肺的话,咱们做女人的,真难,咱们这操心的也不是旁人孩子,是自己孩子,旁人家碰到这种机会,求都求不到,都得留给自己孩子,他那个老狗,倒好,给他大侄子去。这个王八蛋,还先斩后奏,永刚这孩子可怎么办?!”


    闻从音道:“真改不了了?”


    葛大姐摇头:“老赵那人我知道,他说真交上去就是交上去,不会说谎。”


    闻从音在她身旁坐下,道:“那怎么办,孩子这高中毕业,在家待着知青办也不肯啊。”


    葛大姐脸上露出苦涩,“我说心里话,要是永志,我真不操心,去当知青这孩子机灵,吃不了亏,我们永刚虽然岁数最大,可心地最好,人又老实,我是真怕他挨欺负。”


    赵永刚站在门口,他手里拿着给母亲带的被子,心里头沉甸甸的,鼻子一酸。


    永志看向他,“哥,咱们今晚索性别回去了,给那老混蛋看看,咱们的志气!”


    赵永刚摇摇头。


    屋里头,闻从音听见门口声响,问了句:“谁?”


    赵永刚让永志在门口等着,自己敲了敲门,推开门进去。


    葛大姐这正擦着眼泪,瞧见永刚进来,忙拿手绢擦干,“永刚啊,你怎么过来了,你耿叔不是喊你在家待着吗?”


    “我跟永志放心不下您,偷溜过来的。”永刚把被子放下,“妈,这是我的被子,您将就用,闻阿姨,麻烦您今晚上照顾我妈一下。”


    闻从音道:“永刚,你妈跟我不是外人,不用客气。”


    葛大姐也道:“是啊,永刚,你跟永志赶紧回去吧,妈没事。”


    她还强颜欢笑,怕孩子心里难过。


    永刚看了看她,鼓起勇气,“妈,我下午不是去找同学,我是去知青办。”


    “永刚,你?!”葛大姐愣了下,站起身来,“你要去插队,你傻啊你这孩子,你爸那样,你也这样,你真是要气死我!”


    永刚道:“妈,我不傻,我知道,爸跟你说过,我不适合当兵,对不对?”


    葛大姐急了,这傻孩子,“你适不适合当兵的重要吗?你爸只是说你当兵没前程,不适合你,那军队里这样的人多了去了,咱们大不了过几年转业呢。”


    永刚道:“妈,你听我说,既然我不适合,那去部队有什么意义呢。我从小到大都是在你们的安排下按部就班,爸说得对,我这人没吃过苦,我想去下乡插队,锻炼锻炼自己,我不想一辈子都被人说,我这人没用。”


    永刚看向闻从音:“闻阿姨,您以前也告诉过我,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您会理解我的,对不对?”


    闻从音真对永刚彻底改观。


    赵家三个孩子,永志、永红两个小的都很机灵,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提起永刚,大家都只会想起他这人老实,从不闯祸,成绩中规中矩,但其实这不是什么好评价,一个老实,懂事的孩子,多半都没什么出息。


    像葛大姐也好,赵团长也好,平时主要骂底下的两个孩子,可心里不也觉得两个小的将来出息肯定比大的大。


    闻从音看向葛大姐:“大姐,我看永刚说的也有点道理,孩子真是长大了。”


    “他长大什么啊,这出去外面,得吃多少苦,人生地不熟的,人家欺负他怎么办?”葛大姐说到这里,不由得委屈地抹眼泪,“你可别听他胡咧咧,他从小到大就没离开过我跟老赵。”


    “大姐,”闻从音握着葛大姐的手,“你的想法我能理解,我虽然没当妈,可我跟耿序两个孩子呢,咱们说心里话,咱们都怕孩子出事吃亏受委屈,可人都是在事上长大的,他不出去走,不出去外面吃亏,不看看人生百态,他怎么成长,他现在是孩子,但他总得长大,小鸟长大了,都得飞出巢穴的。”


    葛大姐不是不明事理的人,闻从音说的话她都能听进去。


    她咬牙道:“我


    也知道,所以我想让他去部队嘛,在部队里,至少不会吃大亏,咱们家孩子交给解放军,信得过!”


    “大姐,您又来。”闻从音道:“事情都这样了,咱们就别纠结了,您就是再骂赵团长,这名额也拿不回来,咱们这样,今晚好好休息,永刚。”


    “闻阿姨。”


    永刚看向闻从音。


    闻从音看着他,眼神带着欣慰,“你什么时候去插队?”


    永刚看了母亲一眼,犹豫地说道:“大后天。”


    “大后天?!你个死孩子,你跟你爸一个臭德行,你们家姓赵的……”


    葛大姐憋不住要破口大骂了,闻从音忙捂住葛大姐的嘴,“大姐,大半夜的,小心隔壁邻居听见。”


    她看向永刚道:“那行,你先回去,明天你妈陪你去城里置办东西,这去插队什么都得带齐全,知道去哪里不?”


    “去安徽。”永刚忙道,“我拜托他们帮我跟同学们安排到一起,互相有个照应。”


    闻从音看向葛大姐:“大姐,怎样,永刚还是有点心眼的吧,这同学一起去,在外面不怕人欺负,他们班里可都是男同学,那么多个小伙子,就是人家要欺负,也得掂量掂量。”


    事到如今,葛大姐能说什么。


    她看向闻从音的手,闻从音这才松开手。


    葛大姐指指大儿子,“你啊,你,明天早上七点过来,要买什么,咱们赶紧买,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老赵家的。”


    永刚答应一声,站在原地愣愣的。


    闻从音哭笑不得,冲他使了个眼神,“还不快去,这事跟你爸说了没?”


    永刚这才反应过来:“还没呢。”


    闻从音道:“那去告诉你爸,叫你爸明早送你们去码头坐船,还有,让他给你掏钱,那老赵,藏着私房钱呢,这会子让他拿出来表示表示,要是少于一百,咱们不搭理他!”


    “这个死老赵,还藏私房钱?!”


    葛大姐瞪大眼睛跟铜铃似的:“他不要命了!先前还跟我装可怜,说没钱买烟抽!”


    “对,要不是耿序告诉我,我都不知道,大姐,咱们可不能轻饶了他,得叫他剥一层皮才行!”闻从音说道。


    葛大姐道:“那是肯定,从来只有女人管钱的,这男人敢藏私房钱,想造反啊!”


    闻从音跟志刚对视一眼,默契一笑。


    志刚带着弟弟妹妹回去了,永红还愤愤不平呢,为大哥、为母亲打抱不平。


    赵团长跟赵洪军在一楼客厅坐着,叔侄俩平时也没啥话可说,今晚上闹成这样,彼此都很是尴尬。


    赵团长瞧见三孩子回来,愣了下,站起身来,“你们两个不是在屋里,什么时候出去的?”


    永志没好气:“爸,我们房间窗户外面就是草地,出去还用得着走门。”


    “你小子,你吃炸药了,跟我这么大脾气。”赵团长对孩子们有些心虚,手摸着腰,没地方放手。


    永刚看向赵团长:“爸,我已经跟知青办那边递交申请,大后天就去下乡插队。”


    “永刚,你、你别使性子。”


    赵团长愣住了,“爸不是对你不上心,爸会给你找别的工作。”


    “爸,我不是小孩子,这事下午我就办了,”永刚平静地说道:“让洪军哥去部队没错,洪军哥比我更适合部队。”


    赵洪军看向永刚,欲言又止。


    赵团长沉默片刻,“你妈知道吗?”


    永刚道:“妈刚才知道,明天我们就去城里买东西,您要是想给妈赔礼道歉,明早七点跟我过去接妈,然后还有,妈说了,你的私房钱都拿出来给我买东西。”


    “对,一分都不给你留!”


    永志指着赵团长说道。


    赵团长心里松了口气,脸上还故作大气,“行行行,就一点钱,有什么,七点去,会不会太晚了,要不我请个假,陪你们一块去吧。”


    永刚看向父亲,委婉地说道:“您要是跟着去,您可不能跟妈吵架。”


    赵团长立刻挺起胸膛:“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会跟一个妇道人家吵架。”


    “那你还得跟我妈道歉。”永红立刻说道:“还有大哥!”


    “道歉,这、这……”


    赵团长立刻犹豫了,他看了看赵洪军。


    赵洪军忙道:“叔,我上去睡了。”


    几个孩子跟赵团长商量了赔偿协议,孩子们平日里虽然跟葛大姐吵吵闹闹的,可心里都跟母亲比跟父亲还亲。


    这回葛大姐受委屈,几个孩子心疼的不行。


    第二天,赵团长请了假,陪着一家子去城里买东西,中午在国营饭店吃饭,葛大姐为了吃口气,点了七八道硬菜。


    那服务员看了看他们一家五口,道:“大姐,这菜多了,你们吃不完。”


    “吃不完我们就打包,回去给向阳、丽娜也尝尝。”葛大姐中气十足地说道。


    她平日里抠抠搜搜地省钱,操持这个家庭,老赵这个龟孙一点不体谅她,这回她出一口恶气!


    第72章 第七十二天第七十二天


    葛大姐买的东西不少,不但给永刚买了,平时舍不得给孩子买的回力鞋也买了,一人一双,饶是赵团长一个月工资不少,也心疼的滴血。


    但他不敢吭声,见葛大姐还要买鞋,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孩子他妈,咱们家孩子的鞋不都买了,怎么还买?”


    “你缺心眼是不是?”葛大姐横了赵团长一眼,“送佛送到西,都给你大侄子送到部队去了,给人买一双好的鞋,是能死吗?”


    赵团长愣了下,满脸堆笑,“说得对,说得对,还是你考虑周到,像我这种大老粗哪里想得到这么细。”


    葛大姐从鼻子里冷笑几声,哼哼哼的,“怎么,你以为我是故意要多花钱,报复你?”


    “不敢不敢。”赵团长忙道:“你为咱们家劳苦功高,花多少钱都是应该的,别说今天,就是明天还要买,大不了我跟部队支去。”


    葛大姐撇撇嘴,买了一双赵洪军码数的鞋,这才带着孩子们跟赵团长回去。


    她回去后,就让永红永志把打包的饭菜给闻从音家捎过去。


    闻从音带着孩子们过来,瞧见赵团长家乱糟糟的,一地都是东西,道:“还缺什么东西,要是没有,我家的东西先给永刚带过去。”


    葛大姐动作利索,早已想好要让儿子带什么过去了。


    她指使永刚跟赵团长干活,走过来对闻从音道:“小闻,我就不跟你客气,永刚什么都不缺,就是我打听过了,安徽那边比东北还不如,那地方的药只怕更不好找,你要是方便,给孩子开几个平常能用上的药方,我让永志去医院抓药,回头带过去,在外面,就算自己用不上,也能方便别人。”


    葛大姐显然是听方云等人说过东北那边知青的情况,知道知青下乡插队,求医问药非常不便。


    闻从音道:“我早想到了,只是这药粉一时半会儿做不完,等过几天做好,永刚打个电报回来,咱们再寄过去,你看怎样?”


    “还得是你细心,这再好不过。”葛大姐道:“前后花多少钱,你说个数,我去拿给你。”


    丽娜仰起头对葛大姐道:“葛阿姨,我们小姨这是给永刚哥哥准备的,怎么能跟你们家要钱?”


    闻从音摸摸丽娜的脑袋,对葛大姐道:“就是这话,要是其他时候,这钱我就跟你收了,永刚怎么也喊我一声阿姨,对向阳、丽娜也很照顾,这点儿药材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就不跟你们收了。永刚……”


    永刚走过来,双手放在身侧,他跟着父母跑了一天,晒得脸上泛红,嘴上长出一层不太明显的胡茬,“闻阿姨。”


    “丽娜跟向阳都给你准备了一份心意。”闻从音看向两个孩子。


    永刚怔了怔,向阳跟丽娜走过去,向阳手里拿着雨伞,丽娜手里拿着雨靴。


    孩子们把东西递给永刚:“永刚哥哥,这是送您的。”


    “给、给我的?”永刚有些错愕,看着手里簇新的雨伞雨鞋,有些手足无措。


    向阳道:“是啊,永刚哥哥,我们问过叔叔了,安徽那地方下雨特别多,这雨伞、雨鞋,您一定用得上。”


    “雨鞋大了一码。”丽娜指了指靴子,“可以把裤子塞进去,以后脚长大了,也还能继续穿。”


    赵团长跟葛大姐看着这一幕,夫妻俩不由得有些鼻酸。


    “谢谢,谢谢你们。”


    永刚看着丽娜跟向阳,心里热热涨涨的。


    闻从音微微一笑:“永刚,那我们可先回去了,你们给打包的那些菜,正好可以给我们晚饭添菜,我们就不在这里打扰了。”


    “永刚,送送你闻阿姨。”葛大姐擦了擦鼻子,推了推大儿子一下,说道。


    永刚也要跟出来送她们。


    闻从音道:“别送了,咱们倆家还用得着在乎这些虚礼,你


    们忙吧。”


    她带着两个孩子回去。


    葛大姐看了看那雨伞雨鞋,心里怪为儿子高兴的,她道:“向阳丽娜这两孩子真是有心,难为他们这么小的年纪,能考虑到安徽那地方下雨多,我都没想到呢。”


    赵团长不敢吭声,他这一天被媳妇骂怕了,生怕不留神开口,就又挨媳妇一顿骂。


    “哥,给我看看向阳给你买的雨伞什么样?”


    永志兴冲冲地说道。


    永红则道:“肯定不便宜,耿叔叔跟闻阿姨对向阳、丽娜都大方,说不定是供销社里最贵的。”


    “贵不贵的有什么要紧,要紧的这两孩子真讨人疼。”


    葛大姐这会子对向阳、丽娜真是爱的不知怎么说。


    赵洪军进来的时候,就瞧见他们三个孩子闹到一块去了,葛大姐跟赵团长在旁看似是在呵斥,其实满脸都是笑容。


    葛大姐听见脚步声,回头一看,脸上笑容凝滞住了,“洪军回来了?晚饭吃了没,我们给你带了些吃的回来。”


    “吃了,婶子,我上楼去,你们忙。”


    赵洪军低下头,走上楼去。


    他住的是二楼的客房,就在永刚的房间旁边。


    吃晚饭的时候,向阳低头吃饭,情绪低落。


    耿序给他夹了一筷子排骨,“怎么了,不是说你们葛阿姨打包回来的饭菜好吃吗?怎么不说话?”


    向阳道了一声谢谢,犹豫一会儿,跟丽娜对视了一眼,然后忍不住了,“叔叔,婶子,永刚哥哥真的只能去插队了?”


    丽娜也道:“能不能有其他办法,让永刚哥哥别去插队,留在咱们这里当老师,什么的也好啊。”


    耿序跟闻从音,早就知道两孩子都舍不得永刚走,尤其是向阳,他先前刚来岛上的时候,耿序还没结婚,多半时间都是在葛大姐家里住,永志性子调皮,永红是女孩子,只有永刚这个大哥哥耐心地照顾他。


    因此,永刚在向阳心里分量不轻。


    耿序道:“名额报上去,没得改,去插队也不是一件坏事,这是你们永刚哥哥自己要去的,你们要尊重他的选择。”


    “他是怕赵伯伯跟葛阿姨吵架,才去插队的吧。”


    丽娜微微皱起眉头,脸上带着对赵团长的一些不满,“赵伯伯这次做的有点过分。”


    闻从音道:“事情已经过去,就不要说了,赵伯伯会这么做,说不定也有他自己的不得已。”


    “有什么不得已的?”丽娜摇头:“无论如何,他作决定之前,都应该跟葛阿姨、永刚哥哥商量。”


    闻从音点点头,“这倒是对的,老赵做这件事是自作主张了些。”


    丽娜见闻从音点头,立刻仿佛得到了支持一样,她紧接着说道:“那为什么葛阿姨就这么放过赵伯伯呢?”


    闻从音听见这话,哭笑不得,揉揉丽娜的脑袋:“等你再稍微长大一点儿,就懂了。”


    丽娜微微撅起嘴巴,她觉得自己已经不小了,至少她比很多大人都看得明白。


    她看得出,赵伯伯敢擅作主张,先斩后奏,分明就是吃定了葛阿姨不会真的跟他闹翻。


    赵伯伯这分明是欺负人!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赵洪军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等赵永刚开口道:“是我,永刚”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是赵永刚在外面敲门,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进来。”


    赵永刚推开门进来,就瞧见被褥都在地上,他愣了下,赵洪军也瞧见地上的被子,脸上一红,尴尬地忙抱起被子:“你们岛上热,俺睡不惯床上,睡地上凉快。”


    “哦哦哦,那倒是,我们这边冬天不冷,但夏天确实热的难受。”


    赵永刚体贴地说道:“我们有时候也是在地上打地铺,凉快了不少。”


    “你们城里人也打地铺啊?”


    赵洪军瞪大眼睛,惊奇地看向赵永刚。


    在他看来,赵永刚兄弟俩穿的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跟地主家孩子似的,比他们屯里最白净的小姑娘还爱干净呢,可不像是会打地铺的人。


    “这城里人、农村人,都一样怕热啊。”


    赵永刚笑着说道,把一双鞋子、几双土布袜子递给赵洪军。


    “这是我妈让我拿来给你的,你过不久不也是要去部队报道吗?带着去吧,部队里虽然说给,可一年到头就两双鞋,可不耐穿。”


    赵洪军看着那鞋子跟袜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他本来也做好了赵永刚仇恨他,鄙视他的心理准备,却不想赵永刚一个难听的字都没对他说。


    “我放柜子上吧,你回头试试合不合适。”赵永刚把东西放下,转身就要走。


    赵洪军喊住他:“你,你咋不怪俺?”


    赵永刚的手握在门把手上,愣了下。


    赵洪军看着他的背影,“你要是想骂俺,你就骂吧,至少心里痛快些。”


    赵永刚回转过身,看向赵洪军,沉默一瞬,道:“当初我爸妈因为你吵架的时候,我是有些讨厌你,但我后来想明白了,你的确比我更合适部队,你去了,才不糟践这个机会。而且,你家比我家更需要这个机会。”


    赵洪军还等着他的下文,等了一会儿,却没见他往下说,“就这样?”


    “还能怎样,说到底,你也不是用别的手段拿到机会的,是我爸觉得你合适。”


    永刚脸上有着释然,“说实在话,我还有些感激你,我一直害怕我被人说虎父犬子,现在好了,我去当知青,别人也不会对我说这种话了。”


    赵洪军看着他,表情有些古怪,像是看到一个怪物一样。


    他母亲早就没了,父亲又有病,家里穷,孩子多,要不是赶上有个首长堂叔,在村里早就被人欺负死了。


    但饶是如此,赵洪军也早早见识到人性的黑暗跟复杂,他见多了,兄弟之间为了一个锅碗瓢盆打破头,也没少听说谁谁谁举报别人,自己上去。


    但他没想到,当兵这么大的一个机会,足以改变人一生命运的事情,赵永刚的语气居然一点儿还不带怨恨跟恶意。


    赵洪军不知怎地,有些自惭形秽,他道:“你别以为是我不要脸抢你的机会,这是你爸欠我爸的,我爸跟我说过,当初部队来招兵,你爸、我爸都有机会去,可咱们两家都是独生子,那时候还在打仗,咱们两家怕儿子都牺牲,绝后了,便决定让一个人去。”


    “那个人就是我爸?”


    赵永刚愣了愣,错愕地说道。


    赵洪军摇摇头,“不是,是我爸。”


    赵永刚脸上怔住了,他嘴巴微张,“这、这……”


    “东北人疼小儿子,你爸不但比较小,又从小能说会道,我爷跟你爷都更疼你爸,就打算让我爸去,我爸也答应了,偏偏你爸那时候年轻,主意大,二话不说就偷偷去了,我爸要去报道的时候,才发现你爸已经跟部队走了。”赵洪军道:“你爸现在能走到这个位置,他谁都不欠,就欠我爸一个说法。”


    永刚下意识道:“可是我爸那时候哪里知道现在能当团长,能活下来啊。”


    赵洪军道:“我爸当初也没想当胆小鬼啊,你爸一走,你爷


    奶,我爷奶,都得靠他照顾,我爸那些年也没说过一个不字。这些年,你们家靠着你爸日子越过越好,你们呢,也肉眼可见,以后前程肯定比我们家强,我们家跟他要一个机会,过分吗?”


    赵永刚说不出来。


    这种事只能说造化弄人,他也从不知道他爸当初当兵背后还有这样的插曲。


    现在,他倒是能明白他爸爸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个当兵的机会给赵洪军了。


    他爸那人,重义气,讲情分,当初他去当兵肯定想的是报效祖国,甚至做好了牺牲在战场上的准备,可谁也没想到,他会改变自己一家的命运。


    “我知道了,”赵永刚囔囔地点头,他看向赵洪军:“你怎么不说俺了?”


    赵洪军笑了下,没解释。


    赵永刚看了看他,只觉得这个永志永红都说憨呆的堂哥,其实并不一般。


    赵永刚去插队的时候,大家只能把人送到码头上,东西不少,葛大姐嘱咐了再嘱咐。


    轮船嘟嘟嘟开走的号声响起,赵团长道:“孩子他妈,咱们该走了,这船要出发了。”


    葛大姐抽了抽鼻子,拿手绢擦拭眼角,道:“你闭嘴,儿子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还好意思说这些有的没的。”


    闻从音抱着葛大姐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安慰道:“葛大姐,过年孩子还是能回来的,别哭了,再说,说不定过一两年,政策有变动,孩子能回城呢。”


    “那不定得什么时候,说不定等到猴年马月去。”


    葛大姐越说越伤心。


    她看着不过才十七岁的大儿子,心里跟刀割似的,这是他们第一个孩子,即便这孩子不如其他孩子聪明机灵,可他心里善良宽厚,很早就知道心疼母亲,帮着母亲做家务。


    葛大姐这会子真是恨不得自己跟着去算了。


    “妈,我一定常给家里送信。”


    赵永刚也满心不舍,他握着母亲的手,这才发现母亲的手是多么的粗糙,手指、掌心都是日积月累做家务积累下来的茧子,骨节都已经变形。


    他心里酸涩,看向赵团长,“爸,我妈性子急,又勤劳,你要是有空,跟弟弟妹妹多帮妈妈做家务,别让她太操劳。”


    赵团长眼眶一红,遮掩地揉揉眼睛,“嗯,你放心去吧,爸会照顾好你妈跟你弟弟妹妹的。”


    船上再次催促。


    船长都过来说要出发了,众人这才只得下船去,葛大姐是一步三回头。


    船开了,海面上几只海鸥飞过,十来个正当年轻的少年冲着码头上送行的家人们挥手,奔赴向他们的未来。


    柳主任也过来送了送,临要走的时候,她喊闻从音去她家一趟。


    闻从音过去之后,就瞧见曾秀禾,曾秀禾的气色有些憔悴,眼下发黑,似乎是忧虑过度,加上睡眠不足。


    “秀禾同志是身体哪里不舒服?”闻从音坐下来,问道。


    柳主任看了看曾秀禾,秀禾鼓起勇气,“闻大夫,我爸妈都说您跟耿团长特别聪明,有件事,我想拜托你们,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帮我想个办法,让我跟我丈夫离婚。”


    闻从音初次听见这话的时候,还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话。


    她左右看看,看看柳主任,再看看曾秀禾,瞧见两人一脸认真,这才意识到,自己没听错。


    “秀禾同志,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我……”她扶着额头,觉得有些荒唐,“这离婚的事,只要你们夫妻愿意,就能离,而且,要是离不了,您不应该找妇联帮忙才对嘛?我可不是妇联的。”


    柳主任直接道:“小闻,妇联能解决的是家暴跟其他特殊原因,这种才能强制要求离婚。但秀禾跟世豪现在,世豪跟他爸妈虽然重男轻女,但也并没有苛待睇睇跟秀禾过,这种情况,妇联也不能乱插手。”


    的确。


    虽然王世豪爸妈没带孙女去看病,但要是想用这个当证据,说他们虐待孩子,只怕大多数人都不会接受。


    这个年代大家普遍都很节俭,自己生病不舍得去医院看病的比比皆是,一个小感冒发烧,不带孩子去看病,大可以说成是不舍得出钱。


    曾秀禾手指绞在一起,“我试探过他,说给他一些好处,给他钱,但他含糊其辞,避而不谈。”


    闻从音微微皱起眉头,“他明确说过不愿意离婚吗?”


    曾秀禾脸上露出一个苦笑,自嘲道:“除非是傻子,不然谁不小心娶到一个旅长女儿,会愿意离婚呢?”


    这话还真是话糙理不糙。


    秀禾咬着嘴唇:“当初是我太蠢,居然看上了这么个人!”


    她说到这里,越发觉得无地自容,抬起手就要给自己一巴掌。


    闻从音忙拉住她的手,道:“不结也结了,现在就没必要这样。”


    柳主任叹了口气:“我们是真没办法,但凡他那个人少点儿钻营心,这不离婚也不是不可以,但他这些日子在岛上都没少打我们的旗号去四处结交关系。他跟你们家耿团长,也套过近乎吧。”


    闻从音道:“男人嘛,散一根烟也是有的。”


    “多少关系就是从散一根烟套起近乎的。”柳主任意味深长地说道:“咱们共产党讲究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就是这个缘故。”


    闻从音笑道:“这您是老革命,自然比我明白,但这离婚的事,”


    她脸上笑容收起,思索片刻,无奈道:“无论是我跟耿序,都不敢保证一定能帮上忙。”


    “这谁能保证,我的想法,是你们俩毕竟是局外人,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我们想不出主意,你们或许能想出个办法来。”柳主任很是想得开,她道:“要实在没办法,那就让王世豪开个条件,我跟老曾,大不了把棺材本拿出来给他,只要他肯离婚就行!”


    “妈……”曾秀禾声音有些颤抖,她下意识地握住母亲的手。


    闻从音低头想了想,“我回去跟耿序商量商量吧,明天再回复你们,好吗,要实在没办法,我们这边多少也能凑点钱借给你们。”


    耿序在得知这事时,正脱着衣服,他的动作不紧不慢,露出的肩膀线条格外漂亮清晰。


    闻从音道:“你不惊讶?”


    耿序轻笑一声,笑声很轻,“曾秀禾的婚姻从一开始就不合适,离婚是迟早的事,我倒是惊讶,她怎么会拖到现在才离婚?要是个聪明人,在结婚后看到自己的丈夫是这个模样,就该及时止损了。”


    闻从音想了想,摇摇头,“这咱们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柳主任难得求人,我想咱们能帮的尽量帮吧,况且,那王世豪确实不太像样,陈双双说,他这几天去陈家很频繁,好像是想交好黄翠萍。”


    结交权贵,往上走的野心,是人人都有。


    但王世豪的吃相实在太难看了,他打着曾旅长女婿的名号去跟人结交的时候,却不想想,曾旅长跟柳主任的为难之处。


    他跟人结交靠的是曾旅长夫妻俩的面子,换句话说,如果人家愿意帮他,也是冲的曾旅长夫妻,同样的,这份人情,也是曾旅长夫妻得还的。


    不怪柳主任这么大力支持女儿离婚,实在是不离婚不行,一个人贪婪,有野心不可怕,可怕的是愚蠢,自作聪明。


    第73章 第七十三天第七十三天


    无论是耿序还是闻从音,都没处理过这种事,还真别说,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


    耿序见闻从音皱着眉头思索,推了推她肩膀,道:“别想了,这事明天再说。”


    然而,到了第二天,情况却发生了特殊变化。


    王世豪父母来岛上做客了。


    曾旅长也好,柳主任也好,事先都不知道,柳主任甚至还是去买菜回来的路上,碰到孙大姐跟她说:“柳主任,你亲家来了,给你们家带了好些东西来呢。”


    “我亲家,谁啊?”


    柳主任一开始有些困惑,还以为是儿媳妇的娘家。


    孙大姐捂着嘴,惊讶道:“怎么,你还不知道,就你女婿爸妈啊,好家伙,他们这回来,带了不少东西,大包小包的,都是给你们家带的礼物,柳主任,您这个亲家真是阔气。”


    柳主任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冲孙大姐敷衍地笑了一下,搪塞道:“不一定是带给我们的,孙大姐,你可别乱说。”


    孙大姐满腹不满,撇撇嘴,抖了抖手上买的猪肉:“柳主任,您不用这么防着我们,我们啊,人穷志不短,就算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也不会惦记别人家的东西。我只是白告诉你们一声,可没别的意思。”


    柳主任这会子耐着脾气:“孙大姐,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我们家规矩大家都知道,就算是亲家,大包小包的给我们送东西,我们也不收。”


    孙大姐笑了笑,“这收不收的,是你们家里的事,不过,


    要是我家有这么一门亲戚,那我们家可发达了。”


    柳主任心里一阵无语,知道跟孙大姐这人说不通,便没再说,提着菜回家去。


    才走到门口,就听得里面传来两把陌生的声音,保姆走出来,接过柳主任买来的菜,冲里面努努嘴,“大姐,秀禾的公婆来了,有一会子了,秀禾在招待他们。”


    “嗯。”柳主任冲保姆点了下头,把东西递给她,“中午拿几个罐头出来,添几道菜,初来乍到的,总不能叫人挑礼。”


    “晓得了。”保姆点点头。


    柳主任走到客厅,孙父立刻看到她,连忙拉着孙母一起起身,然后就朝柳主任走过来。


    柳主任忙道:“不用客气,亲家公亲家母,二位怎么突然来了,也不说一声,要是早知道,我们也好做好准备去接你们啊。”


    孙父爽朗哈哈大笑:“哪里用这么客气,都是自家人,你们又都是大领导,怎么敢劳动你们去接我们。我们两个也不是老得走不动了。这回来,我们还给你们带了不少我们老家的特产呢。”


    孙父对孙母使了个眼神。


    孙母会意,忙把地上一个个袋子提起来放到桌子上,“秀禾她妈,我们给你们老两口带了些鱼胶、海参来,这些都是好东西,滋补,还有这燕窝,高丽参是给秀禾的,这衣裳、玩具是给睇睇的,我们听说睇睇的病好了,高兴得不行,连忙跟单位请假,特地过来看睇睇,睇睇呢?”


    孙母左右看了看。


    秀禾面上神色有些冷淡:“妈,睇睇这会子还在睡觉。”


    孙母脱口而出道:“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睡,太阳都晒屁股了!”


    她说完这话,孙父扯了扯她的袖子,脸上扬起宽厚慈爱的笑容:“奶奶是关心她的身体,不过小孩子嘛,多睡一会儿是好的,我们在老家一直放心不下孩子,要不是睇睇大伯家的孩子太小,我们实在走不开,论理,当初该陪着过来的才是。”


    “两位不用这么客气。”


    柳主任烧了水,“你们也有你们的为难之处,我们明白,对了,世豪怎么不在?”


    她看了看屋子,对秀禾问道。


    曾秀禾道:“妈,世豪刚才接了他爸妈过来后,说是要去供销社买点儿牙刷毛巾什么的给孩子爷爷奶奶用,就出去了。”


    柳主任哦了一声,没说什么,泡了茶招呼二人,然后道:“我爱人不知道你们来,今儿个也不能临时请假,也不定什么时候才回来,你们别往心里去。”


    “应该的应该的,曾旅长要管上下这么多人,哪里能忙得过来。”


    孙父连忙恭维道:“想当初,我也想当兵,可惜没赶上机会,现在虽然也同样在单位里为人民服务,但终究心里留下一个遗憾,真想不到,秀禾的爸爸还是军队首长,秀禾还瞒着我们这么久,这孩子,真是太谦虚了。”


    孙父孙母在得知自己儿媳妇娘家居然这么大来头的时候,心里先是惊喜,而后是有些气恼,气恼的原因没别的,儿媳妇太藏私了,这么大的一件事居然瞒着他们全家人。


    而在得知秀禾居然还想跟世豪离婚,孙父孙母顿时急了。


    就如同秀禾所说的,这么个家世条件的儿媳妇,谁家愿意放过。


    孙父孙母二话不说,跟单位请了假,对外宣传是去看孙女,实际上则是来帮助儿子挽回媳妇的心的。


    柳主任给两人倒了一杯茶,“请,不让孩子说家世是我们的要求,我跟孩子爸爸虽然都是领导,但并不需要子女仗着我们为非作歹,更不允许有人打着我们的名号胡作非为。说实话,要是秀禾没有照着做,我们才要生气。”


    孙父孙母两人都愣住了。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交换了个眼神,都只觉得柳主任夫妻是傻子。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这要是他们,保准充分利用自己的权势,给子女找条件好的对象,这样才能一代比一代强啊。


    不过,他们是既得利益者,自然不好随便指摘柳主任他们的想法。


    孙父感叹道:“还是曾旅长跟柳主任你们教导有方啊,像我们平日里就疏忽了对子女这方面的教导,但好在世豪这孩子争气,懂事,从不对外炫耀自己的家世,孩子跟你们也是不谋而合。”


    秀禾唇角勾起,掠过一丝冷笑。


    “当场我跟世豪刚认识,他可是就直接告诉我,您是农业局的,婆婆是街道办的。”


    孙父孙母脸上神色瞬间都有些尴尬。


    柳主任看了女儿一眼,咳嗽一声,打圆场道:“秀禾这性子,被我们惯坏了,她这嘴巴就是这样,有什么说什么,我没少说她这样子,要是结婚了,肯定招公婆烦,想必这几年也给您二位添了不少麻烦吧。”


    “没有,没有。”


    孙父赶紧摆手:“我就喜欢秀禾这性子,咱们孩子就该这样堂堂正正的。”


    “你们别为她说话,要我说,当初她结婚也太早,太匆匆。”柳主任叹了口气,“先前闻大夫给她看过,说她身体这些年不太好,我们啊,寻思着让她跟睇睇留在岛上,一方面我们好生教导教导女儿,一方面也给他们母女俩调养好身体。但要是这样,对你们来说,想必也会添加不少麻烦,世豪过几天不是也该回去了嘛……”


    “柳主任,您不必说,这是我们的不是,我们没照顾好秀禾母女,您要照顾他们母女,我们绝无二话。”


    孙父立刻打断柳主任的话,“至于世豪,到时候让他周六日往这边跑,也是一样的,他是男人,又是当爹的,辛苦一点,应该的。”


    柳主任打好的腹稿都被顶了回来。


    她也看出来了,孙父孙母分明已经知道秀禾跟世豪先前提过离婚的事,所以才处处阻止她把话说出来。


    柳主任心里有数,这恐怕是一场艰难的持久战,便也不急于一时,对孙父孙母两人笑了下。


    中午,曾旅长掐着饭点回来。


    孙父孙母对曾旅长越发热情,殷勤,甚至可以称得上卑躬屈膝。


    曾旅长实在别扭得很,碍于情面,留了他们在家里住下。


    “女儿必须得离婚。”吃完饭,回了书房,曾旅长就对柳主任这么说。


    曾旅长先前对女儿离婚这事是有些不赞同的。


    他的想法很传统,无非是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亲,何况孙世豪并没有犯原则上的错误,若是随便离婚,容易让人觉得他女儿太任性。


    可瞧见两个亲家这么没骨气,一个劲讨好,曾旅长这顿饭几乎食不下咽。


    作为一个打过无数场战争,烽烟战火中走出来的男人,他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人。


    柳主任道:“你看不出来嘛,他们不愿意离婚!”


    曾旅长眉头皱起,“他们家想要什么,要钱的话,咱们的钱可以给他们,但睇睇必须给咱们,他们家重男轻女,睇睇给了他们,他们肯定不会好好照顾孩子。”


    兴许是隔辈亲,这些日子,曾旅长对这个外孙女疼的紧,以前他的书房,子女都不能进,但现在,睇睇都知道  ,想找外公就去书房找他。


    曾旅长曾经得到的军功章都拿出来给孩子玩。


    柳主任道:“我还能不知道,他们来一早上,就问起过睇睇一句,也没主动说去看看睇睇,刚才睇睇奶奶要抱她,睇睇都躲着。这孩子给他们,只怕不但不会好好照顾,怕是他们还要拿捏着睇睇威胁咱们。”


    曾旅长听着媳妇的话,眉头越皱越深。


    打仗从没怕过的曾旅长,碰到这种家务事,也头疼。


    闻从音是下班后才知道旅长亲家来岛上了,孙大姐在门口跟一群人八卦着,说柳主任听说亲家带了那么多礼物来,多么高兴,连忙回家去什么的。


    葛大姐在屋里听不下去了,本来,她儿子走了没几天,葛大姐这几天心情憋闷着呢,不想搭理人。


    可实在是孙大姐那张臭嘴,编排得实在不像样。


    她忍不住出来,站在栏杆里面骂道:“孙大姐,你这话说的,是你惦记人家礼物,还是柳主任惦记啊,人柳主任什么人,咱们大家还不清楚,他们家多余的票都免费给大家用,至于惦记亲家带的什么礼物吗。”


    孙大姐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


    她急赤白脸地说道:“我也没说别的,我就说柳主任高兴,还不行啊,这亲家来了,谁不高兴啊,是不是?”


    葛大姐撇撇嘴,正要跟孙大姐好好掰扯掰扯。


    她可不像柳主任那么好性,对孙大姐这种常日到处搬弄是非的人不计较。


    “哎呦,怎么这么热闹,你们都是军属吧。”


    说曹操,曹操到,孙父孙母两个大家刚才热议的人走了过来,手里头赫然提着的就是孙大姐说的那些大包小包。


    “你们不就是柳主任的亲家吗?”


    孙大姐认出人来了,连忙道:“在码头上还是我给你们指路的。”


    “是啊,这位大姐可真是热心肠,不愧是军人家属。”


    孙父乐呵呵,笑容亲切热情,“我们这回过来,带了点儿东西,旅长跟主任他们不收,我们想着这么些东西也不能带回去,便带过来给大家当见面礼。”


    闻从音在屋里听见这话,对向阳、丽娜嘱咐了一句看火,就走出来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孙父孙母正热情地给各人分发礼物。


    “这我们怎么好意思要你们的东西呢,非亲非故的,你们还是带回去吧。”大部分人都知道分寸,不好意思收。


    小部分人比如孙大姐打开袋子看了一眼,瞧见里面是一包烟,一包茶还有几包饼干一些糖果,就只觉得这手里的袋子要还回去,有些困难。


    “你是赵团长媳妇吧,世豪跟我们夸过你,说你家几个孩子都有礼貌,会读书呢。”


    孙父冲葛大姐笑呵呵地恭维道。


    伸手不打笑脸人,葛大姐冲孙父点了下头,“孙同志真客气,这东西我可不敢收,我们老赵说过,不准乱收人东西。”


    孙大姐本就因为刚才葛大姐的话怀恨在心,这会子听见这话,立刻道:“葛大姐,我看别是您瞧不上这点儿东西吧,什么乱收东西,这又不是旁人,是柳主任女婿家,那是自己人来着。”


    “是啊,都是自己人,就一点小东西,给孩子的,值不了几个钱。”


    孙母赶紧解释道:“我们这不是想着秀禾跟孩子在岛上,平时少不了大家多照顾,所以过来意思意思。我们公婆俩都忙,秀禾的大嫂最近也生了个孩子,这要不是忙不过来,当初秀禾他们带孩子过来,我们也就跟着来了。”


    孙父孙母这么一解释,大家都觉得柳主任女儿的公婆真是明事理的很。


    “小闻。”


    瞧见闻从音出来,葛大姐跟闻从音打了声招呼。


    闻从音跟葛大姐点点头。


    那孙父孙母眼睛一亮,“你就是闻大夫吧,耿团长的爱人?”


    闻从音笑道:“二位也是从你们儿子那边知道的?”


    孙父道:“是啊,世豪跟我们说,你医术好得很,比我们那边的大夫都厉害,睇睇来岛上没几天,病就彻底好了。”


    他忙拿了两袋礼物给闻从音:“我们也没别的好表示,你们家不是有两个孩子吗?这些糖、饼干给孩子吃吧。”


    闻从音笑着婉拒,“这我可不能说,我们大夫治病救人本就是分内之事,况且孩子的病也不是什么大病,要是当初感冒发烧的时候及时送医院吃点儿药,早就好了。”


    闻从音话里带话地点了孙父孙母一下。


    这要是知道羞耻的,早就无地自容了。


    偏偏他们夫妻俩脸皮比墙厚,仿佛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孙父更是唉声叹气:“可不是,都怪我们没照顾孩子,这事我到现在还常常自责,我这个爷爷做的不行!”


    孙父这话这么一说,立刻引起不少人同情。


    众人连忙宽慰。


    “孩子爷爷,这可不能怪你,这带孩子嘛,难免磕磕碰碰的,再说了,就是个感冒发烧,有什么大不了的,谁也想不到会病成那样。”


    “这谁家孩子不都是这么长大的,这要是孩子出个事就得怪带孩子的长辈,那咱们感情还帮出错来了。”


    孙母忙对众人道:“没有,没有,孩子爸妈没怪过我们,是我们自己心里难受。所以啊,我们决定了,留在岛上几天,好好给孩子跟孩子她妈好好补一补,这我们钱都带来了。”


    孙母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来,肉眼瞧着,得有二百多左右。


    众人惊讶之余,不由得羡慕。


    闻从音跟葛大姐使了个眼神,各自回屋里去了。


    之后几天,孙父孙母果然各种买菜,去码头跟渔民买鱼虾蟹,还跟大队村民买了不少鸡蛋,逢人就说要给秀禾母女俩补补身体。


    岛上的人谁不知道秀禾公婆大方,明事理。


    那些个在家里常年被公婆挑刺的儿媳妇,尤其羡慕秀禾,都说秀禾嫁对人了。


    虽然说男人家里条件不如娘家好,可胜在贴心啊。


    孙大姐又再跟大家说今儿个秀禾公婆给她们母女买了什么,她夸张地比划道:“那么大一只老母鸡,人家农村人舍不得卖,秀禾公公直接掏了三十块买下来,还说只要是给儿媳妇吃,多少钱都舍得。”


    周围各家的媳妇,谁听了这话,能不羡慕。


    有人撑着下巴,咽了咽口水道:“秀禾姐可有口福了,这赶上这样的公婆,简直掉进福窝里了。”


    “可不是,但你们知道吗,人家柳主任的女儿还看不上眼呢,世豪他妈说,那鸡汤炖了后,秀禾一口都没喝。”孙大姐语气不无嫉妒。


    丽娜跟闻从音买菜回来,听见这话,丽娜从人群缝隙里看了孙大姐一眼,低声道:“孙阿姨拿人家好处了。”


    闻从音有些诧异,她看了看那边唾沫横飞的孙大姐,不动声色,进屋后才问丽娜:“你怎么知道?”


    丽娜放下菜篮子,在洗手池那边洗了洗手,“小姨,孙阿姨家已经做了好几天肉菜了,而且孙阿姨平时就算说人,也顶多不过说一两次,这回她天天都说,总不能是没缘故的。”


    闻从音仔细琢磨,丽娜这番话不无道理。


    她叹了口气,这孙世豪一家可真够难缠的,要想出个离婚的方法,可不容易。


    丽娜见小姨愁眉紧锁,问道:“小姨,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闻从音道:“是,但这事你们小孩子不方便知道。”


    商量怎么让人离婚终究是有些破格。


    丽娜想了想,道:“我不方便知道,但您可以去找找葛阿姨帮忙,葛阿姨或许能帮上忙。”


    她心里跟明镜是的,无风不起浪,秀禾阿姨的公公婆婆无缘无故在岛上各种表现,柳奶奶那边却一直不表示。


    这说明,他们两家分明已经有矛盾。


    而这矛盾不必说,自然是跟婚姻有关。


    虽然跟曾秀禾、孙世豪夫妻打交道的次数少,但丽娜看得出,这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曾秀禾有家境好的孩子普遍的毛病,眼高于顶,受不得委屈,并且慕强。


    孙世豪则


    市侩势利,捧高踩低,但偏偏是个绣花枕头表面光,他要的媳妇是家世好,并且得无条件服从帮助丈夫的那种贤妻良母,这对夫妻彼此的需求都不一样,以前秀禾没跟家里修补关系还能勉强维持婚姻,如今这段婚姻,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丽娜给闻从音出了主意,就没再多说什么。


    闻从音脑子里则是一刹那有种恍然大悟。


    “找葛大姐帮忙?”柳主任犹豫了一下,“她能行吗?葛大姐可没干过什么事啊。”


    闻从音跟柳主任一样,并不担心葛大姐会泄露柳主任家的隐私,葛大姐那人,大是大非心里很明白。


    她道:“柳主任,这事别人不行,我也不行,但葛大姐说不定还真的行。书上也说了,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实在不行,咱们四个人一起商量,商量,总能商量出个子丑寅卯出来吧。”


    柳主任一听,也是这个道理。


    另外一个,是孙世豪爸妈的动静实在太大了,现在岛上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孙家对秀禾母女好得就差卖血给他们补身体了。


    这要是再让他们动作下去,这婚要想离,那就得伤筋动骨了,曾旅长柳主任的名声、人品没人会怀疑,但曾秀禾,大家都不了解她,就难免有可能传出一些难听的话来。


    第74章 第七十四天第七十四天


    葛大姐被请过来的时候,还有些忐忑,柳主任这么礼贤下士,怕不是什么难事吧。


    等柳主任说明原因,葛大姐愣了愣,看看秀禾,再看看闻从音,“就这事?”


    闻从音道:“大姐,就是这事,不瞒你说,我跟耿序都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思来想去,这事只怕还只有您能帮上忙,大家一起集思广益,想出个办法来。”


    葛大姐哈哈一笑,道:“我说柳主任最近怎么愁眉紧锁的,要我说,我也看出来,你亲家那边不对劲了。谁家孩子爷爷奶奶给儿媳妇孙女,买点儿东西,要弄得所有人都知道啊。这不就是孩子们说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柳主任松了口气,“葛大姐,可不就是这话,咱说实在话,要是孩子的爷爷奶奶以前对孩子、秀禾稍微好点儿,咱们也不至于说非得离婚。但实在是……”


    她顿了下,脸上露出难以启齿的神色。


    秀禾明白母亲一辈子要脸面,若不是为自己,断然不至于到处求人,她道:“葛阿姨,睇睇的爷爷奶奶重男轻女太严重,又势利眼,以前虽说给我们带孩子,可实际上孩子都是我自己在带,家里的活也是我干的。孩子的爸爸还说这都是我该做的。可知道我家背景后,孩子爸爸那边就变了,这前倨后恭,看人下菜碟,实在叫人看不上。”


    葛大姐哦了一声,道:“明白明白,你跟你男人那边说要离婚了吗?”


    秀禾苦笑一声:“虽然没有明说,但他肯定也知道了,不然我公婆怎么会特地请假过来。”


    葛大姐这才恍然大悟。


    她说怎么孙父孙母都请假过来了。


    葛大姐道:“要这样,那对方肯定是不愿意离婚的,”她瞅见秀禾脸色不好,道:“秀禾,咱们也不是外人,我有些话就直说了,当初你们要是不说什么离婚的事,你跟孩子留在岛上调养身体,横竖你也不是没工作了嘛,咱们拖着拖着,这不离婚也跟离婚差不多了。”


    “而且,男人,都跟猫一样,三两天不吃肉忍得住,三年两载不吃肉,那都得发疯,到时候闹出些什么事来,咱们再提离婚,也理直气壮,也有道理。”


    葛大姐一番话,说的柳主任母女一愣一愣的。


    闻从音也都有些错愕,但惊讶过后,仔细思索,这还真是最好的办法。


    葛大姐见众人不说话,以为自己把话说的太糙,有些尴尬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摸摸嘴巴,“那啥,都是我瞎咧咧,你们别往心里去。”


    “不,不,”柳主任正色对葛大姐道:“葛大姐,你这主意出的是真好,是,我们当初是太急了,这要不然,事情不至于闹成现在这个格局。”


    葛大姐受宠若惊道:“你们真觉得我主意好啊?”


    “这是当然,大姐,事缓则圆,您这主意跟孙子兵法上的一模一样。”闻从音笑着夸赞道。


    葛大姐被夸得快找不着北了,她乐呵呵道:“那孙子兵法我知道,我们家老赵没事就在家里看,哼,我都没看过书,都知道这法子呢,你们啊都是读书人,又是城里的,没见识过,像我们农村,那人多的地方,什么事没见过,男人嘛,不就是那个德行,哪个耗子不偷腥。”


    这话还真是话糙理不糙。


    千古以来也就一个柳下惠,柳主任道:“可不正是这话,这男人要是没了老婆,憋不住一两年就得再找一个了。如今想这么办,怕是难了。秀禾母女要想留在岛上,保不准世豪都愿意把工作卖了,跟着留在岛上。”


    曾秀禾道:“妈,他那人肯定会这么干的,以前他就跟我说过,可惜没得个好机会,没有个靠山能带着飞黄腾达,现在他知道咱们家这家境,怎么可能舍得放过。他在单位里也就是个小科员,自己都瞧不上这份活。”


    曾秀禾说完这番话,屋里安静下来。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葛大姐见柳主任愁眉紧锁,犹豫了下,道:“柳主任,我这还有个法子,就是有些不讲道理。”


    “葛大姐,你赶紧说,用不用的咱们再说。”曾秀禾催道。


    葛大姐道:“那,那我就说了,我看你婆家那边很想要个孙子啊。”


    秀禾点头道:“那可不是一般的想要,先前我怀孕的时候,他们就一直念叨着这胎肯定是个男孩子,生了睇睇还特地取了个名字要招个弟弟来。”


    “那你这几年怎么没动静?”葛大姐问道。


    秀禾扯了扯唇角:“他们不心疼孩子,我还心疼我自己生的呢,睇睇是我好不容易生下来的,从小身体就弱,我要再生一个,那睇睇怎么办?”


    葛大姐一拍手,乐道:“这不就有办法了嘛?”


    众人愣住了,柳主任疑惑地看向葛大姐。


    闻从音若有所思地看向秀禾的肚子,“你的意思是说,利用孙家人重男轻女这一点?”


    “没错。”葛大姐道:“我可再了解他们这些人不过,这些人什么都可以没有,也得有个男孩子,尤其是咱们这边,我都听说有些人家里都穷的揭不开锅,还要去过继一个男孩子。这男丁、男丁,他们这些家里没男丁,就算多有钱,官做的多大,也觉得没脸见人。柳主任,您是妇女主任,您肯定清楚这些情况。”


    柳主任点点头:“的确是这么回事。”


    秀禾反应了过来,她摸着肚子,道:“我知道了,我跟他们说,我以后生不了孩子!”


    秀禾说到这里,一直忧愁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这更好,我本来就再也不想再生孩子,这辈子我有睇睇一个就够了。”


    柳主任听见这话,眼神心疼地看了女儿一眼。


    即便女儿不怎


    么说他们结婚这几年的事,但当妈的哪里看不出女儿日子过得怎么样。


    葛大姐拍手道:“这就够了,我就不信,他们家知道你不生孩子,还能肯不离婚?”


    “世豪,你跟你爸妈来下楼上书房。”


    曾旅长从屋里出来,对楼下客厅坐着的孙家一家三口说道。


    孙世豪怔了下,答应一声,等旅长回屋后,孙世豪立刻看向他爸:“爸,只怕我这老丈人,又要说那件事了。”


    孙母黑着脸,撇撇嘴,脸上露出嫌弃神色:“他家这到底怎么回事?别人盼着孩子好还来不及,他们家怎么还一个劲地要离婚,别是看上了谁家,想让你老婆跟你离婚,去嫁给大领导吧!”


    孙母的话实在难听,即便是孙世豪也有些羞恼,“妈,别胡说八道,曾家不是这样的人。人家要是嫌贫爱富,当初秀禾就不会跟我结婚了。”


    “那现在非要离婚是干什么,不就是瞧不上咱们家了?”孙母一肚子火气,她一向对儿媳妇刻薄,挑剔,这些天前后为儿媳妇跟赔钱货孙女花了那么多钱买鸡鸭鱼,早已憋得一肚子火,要不是孙父一直劝她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又说曾旅长家能帮他们家多少忙,提拔他们父子,孙母早就不干了。


    孙父道:“行了,在别人家里,别叫人看笑话,有什么事等回头再说。”


    楼上。


    曾旅长跟柳主任、曾秀禾等着他们一家上来。


    孙世豪进屋后,冲媳妇笑了下,“秀禾,你在这儿呢,睇睇呢?”


    “睇睇我托小闻带去她家了,睇睇喜欢跟他们家孩子玩。”秀禾说道,因为等会儿可能起争执,吵起来,秀禾并不想让孩子看到父母吵架的模样。


    孙父脸上扬起热情的笑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散给曾旅长。


    曾旅长客气地婉拒,道:“二位请坐,世豪你也坐。”


    孙家一家三口心里扑通通地跳。


    孙母在下面咋咋呼呼,一副满不吝的样子,上来后却一个大气都不敢出,半个屁股在椅子上坐下。


    “咱们也别藏着掖着了,索性敞开大门说亮话。”曾旅长沉吟了一声,说道:“我这女儿从小被我们娇惯坏了,嫁到你们孙家后,没少给你们孙家添麻烦吧。”


    “没有,没有的事,秀禾很好,很孝顺,我们喜欢她都来不及呢。”


    孙父急忙说道,然后冲孙母使了个眼神。


    孙母啊了一下,反应过来,也连忙道:“是啊,是啊,秀禾在我们那边是出了名的孝顺媳妇,这上班干活带孩子都没耽误。”


    孙世豪心里咯噔一下,这话怎么能说!


    谁家父母不心疼自己女儿。


    他心里暗暗有些懊悔,要早知道秀禾家境这样,当初他爸妈教秀禾规矩的时候,自己就该拦着点。


    柳主任脸上笑容淡淡的,“怪不得秀禾身体这么差,我们养她这么大,虽然也没说让孩子什么活也不干,却也没把孩子当牛使唤!”


    曾秀禾听见母亲为自己撑腰,鼻子发酸,吸了吸。


    孙父尴尬不已,“亲家,这是我们的不是,我们商量好了,回头让她婆婆从老家找个亲戚过来,帮忙做饭带孩子,这钱我出!”


    “不必了。”曾旅长道:“世豪,秀禾跟你的婚姻,你还觉得有必要继续维持下去吗?”


    孙世豪一家这些日子动作不断,就是怕曾家真要棒打鸳鸯。


    他们原以为曾旅长这人顾及面子跟舆论,肯定不好意思说,何况,曾秀禾是个女儿,按照他们的想法,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姑娘家嫁人后日子不好过,那是常见的,可只要不打骂儿媳妇,不磋磨儿媳妇,在外面大家过得去,一般娘家都绝不会劝女儿跟女婿离婚的。


    哪里想到,曾旅长跟柳主任,都不按照常理来。


    你们是没虐待,但你们把人当牛使唤,重男轻女,还前倨后恭,曾家宁肯短痛,不肯长痛。


    孙世豪慌了,“爸,妈,我哪里对不住秀禾了,是,我先前是对孩子照顾有些疏忽,可男人要干事业,哪里有时间照顾家里。”


    孙父也急了:“曾旅长,你们这别是嫌弃我们家条件不好,看不上吧,现在可不能搞这种歪风邪气!”


    曾旅长等他们说完,他们一家一个接一个地说,一个比一个有理由。


    等到他们说完后,曾旅长看向秀禾,“秀禾,你自己说吧。”


    “世豪,”曾秀禾看向孙世豪,心情滋味无比复杂,她看着孙世豪那遍布野心、急躁难安的脸,几乎有些恍惚,自己当初到底是怎么看上这么个男人。


    在当初,追求她的人里面,条件比孙世豪好的不是没有,但她看上孙世豪,并不仅仅是因为家世,更因为这个人当初的意气风发,锐意进取,他曾经说过,自己要学毛主席,边读书边为人民服务。


    可现在,只怕他自己都已经忘记了当初的理想。


    “我们离婚吧,孩子归我,我们可以补偿你们两千块。”秀禾深吸一口气,彻底下了决心。


    她的人生还很长,不愿意在这种可笑而荒唐的男人身上耽误自己的下半辈子。


    孙世豪脸涨得通红,手指握得咯咯作响。


    他压着自己心里的怒气跟不满,“秀禾,我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了,这些年来,我也没亏待过你吧。”


    柳主任想护在女儿身前,但秀禾却握着她的手,对她摇了摇头,然后看向孙世豪:“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


    “你?!”孙家三人都惊讶怀疑地看着曾秀禾。


    曾秀禾道:“闻大夫给我看过了,我生孩子后没好好调养,身体出了点儿问题,再也不能生了。”


    不能生?


    这三个字让孙家人懵了。


    孙世豪猛地站起身来,“不可能,你肯定是骗我的,是不是?”


    孙母也道:“对啊,你才几岁,世豪大嫂今年三十五了还能生呢,世豪现在还没有儿子,你怎么能不能生?不能生儿子,世豪怎么办?”


    秀禾心里只觉得荒唐可笑。


    虽然说他们家的反应不出她的意料,但听到她不能生,这家人只担心那没一撇的孩子,却问也不问她的身体怎么样。


    “能怎么办?我不能生,他自然这辈子也不会有儿子了。除非他跟我离婚。”


    曾秀禾平静地看向孙世豪,“你要是不信,咱们可以去医院验一下。”


    孙世豪还真就不信。


    但他很会做人,看向曾旅长夫妻:“爸妈,如果是秀禾不能再生孩子了,我更不能跟她离婚,再说了,睇睇是我的女儿,孩子不能没有爸爸。”


    曾旅长耐心地听孙世豪说完,然后才道:“世豪,我知道你这人人品不坏,说实话,你这个女婿我也是很满意的,但现在这情况,这婚姻也确实没有持续的必要性。你们可以回去好好商量,钱方面补偿的事,好说。”


    他说完这话,对他们几人点点头:“你们回去商量吧。”


    孙世豪一家心情各异地出了屋子,回了客房。


    一回屋,孙母就再也忍不住了,“不行,咱家不能要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


    “妈,这事还不一定呢,兴许是秀禾说出来吓唬咱们的!”孙世豪思虑重重,他根本不信曾秀禾会不能生育了,或者说他也不愿意相信。


    “吓唬,别的事能拿出来吓唬,这么大的事是能随便说的嘛?”


    孙母急了,拍手跺脚道:“儿子,你别糊涂啊,你没个儿子,那就绝后了,那当多大的官,挣多少钱,有什么意义。”


    “那要不行,等咱们靠他家升官发财后,她爸妈下去了,咱们再换个儿媳妇呢?”孙父思索着,说道。


    孙母道:“哎,那万一她爸妈没那么快退呢,我看曾旅长那身体好得,再干个十几二十年不成问题,到那时候,世豪都多大了,还能有孩子吗?”


    “那让老大的儿子过继给他!”孙父一听孙母的话,也觉得有道理,“无论如何,这婚不能离,离了婚上哪里找个旅长女儿这么好条件的媳妇?人家当初脑子笨,被咱们捞到了,咱们可不能随便就把人放走了。”


    “这倒是个主意。”


    孙母有些心动,看向世豪:“儿子,咱们让你大哥大嫂多生几个,回头过继一个儿子,给你怎么样?”


    孙世豪扯了扯唇角,皮笑肉不笑,“大哥跟我关系可一般,他儿子给我,那我辛苦一辈子,不都是便宜他了嘛?”


    “那怎么着也是你大哥啊,再说了,谁让你媳妇不会生。”


    孙母心直口快。


    孙世豪脸色黑了黑,他站起身来:“你们商量吧,我出去走走。”


    他早知道,他妈偏心他大哥,这回可看出来了,他还不一定没儿子呢,他妈就惦记上让他侄子来吃他的绝户了。


    孙世豪才没那么傻!


    自己辛苦打拼,不就是为了给儿子的。


    要是没儿子,自己折腾这些干什么!


    他脑子里压根就没有女儿,更不必说什么给女儿招赘的事了,男人才了解男人,上门女婿有哪个老实的,都盼着等老丈人死了,就给孩子改姓。


    孙世豪走出屋后,就碰上秀禾了。


    很明显,秀禾也听到他们一家人的话,看到孙世豪,唇角扬起一丝嘲讽。


    孙世豪有一点儿尴尬,但不多,取而代之的是试探,“秀禾,你不能生这事,是吓唬我们的吧,先前怎么没听大夫提起过?”


    曾秀禾太了解自己的丈夫了,她道:“你要是不信,咱们去医院找闻大夫,问问,怎么样?”


    孙世豪犹豫说道:“这不好吧,我不是怀疑你的意思,就是……”


    “你要不走,那就算了,反正我告诉你,如果不离婚,那你做好准备,以后绝户吧。”秀禾说完这话,转身就要走。


    绝户


    这两个字刺激到了孙世豪,他连忙道:“走,咱们去医院,让大夫给你看看,说不定是虚惊一场呢。”


    他到这会子还在做好人呢。


    到了医院,曾秀禾带着孙世豪要去中医科找闻从音,孙世豪却灵机一动,跟旁边的大夫问了下妇科有什么大夫,然后对曾秀禾道:“咱们问问别的大夫,闻大夫这会子保不齐正忙呢。”


    秀禾了然地看了丈夫一眼,点点头。


    妇科那边是祖茵陈。


    孙世豪跟曾秀禾都没表露自己的身份,孙世豪跟人买了个号,抢到前面去,祖茵陈让秀禾进去的时候,孙世豪也跟着进来。


    祖茵陈看看他们,喝了口水,问道:“看什么病,什么症状?”


    曾秀禾直接大大方方地伸出手:“大夫,你给我看看,我这身体以后还能不能生?”


    “咳咳咳。”


    祖茵陈被呛了下,她把杯子放下,拿出手绢擦了擦嘴,看看曾秀禾,然后又看看孙世豪,“你们在搞什么鬼,这是医院,不是胡闹的地方。”


    孙世豪忙道:“大夫,您别见怪,是我爱人身体不怎么好,别的大夫给她把脉看过,说以后怕是生不了,我心想啊,我爱人这还年轻,也没什么异样,怎么可能不能生,所以请你给她看清楚,看仔细。”


    一听是这么个原因,祖茵陈脸色才好了些。


    她问清楚曾秀禾的生育情况,经期,当她伸手给曾秀禾把脉的时候,却咦了一声,手指按在曾秀禾左手的寸关尺上,眉头微皱,神色越来越凝重。


    孙世豪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提上嗓子眼。


    “身体亏空的厉害,你才27岁,怎么会这样?”祖茵陈脸色沉重,“而且,你受寒严重,显然是在生育过后操劳接触冷水,寒气入脏腑了。那个大夫说你不能生育虽然有些武断,但你以后想生孩子,只怕是不是很容易。”


    孙世豪越听心越凉,他忙问道:“大夫,就不能吃药调理好吗?”


    “调理,怎么调理,现在知道着急,先前怎么不好好对你媳妇”


    祖茵陈讥讽地看向孙世豪。


    孙世豪心里羞恼,压着火气道:“大夫,这只要能治好我媳妇,吃什么药,花多少钱我都情愿。”


    “要说能治好你媳妇,我是无能为力,但——”祖茵陈犹豫了下,道:“我们医院有个闻大夫,她那边或许还有些可能。”


    孙世豪一听这话,心彻底凉了:“那,那不是彻底没希望了?”


    祖茵陈一听这话,像是话里有话,疑惑地看向他们,“怎么,你们去看过闻大夫?”


    秀禾收起手腕,道:“就是闻大夫说我再也生不了的。”


    祖茵陈摊开手:“既然闻大夫都这么说,那只怕走遍全中国,也没多少人能治好你的病了。”


    第75章 第七十五天第七十五天


    孙世豪脸色不太好看。


    出了医院后,孙世豪还不死心,道:“秀禾,其实这孩子只要叫咱们一声爸妈,是不是你生的,也不太重要。”


    曾秀禾早知道自己丈夫这人荒唐,但没想到能说出这么荒唐的话出来。


    她站住脚步,回头看向孙世豪,眼神里带着讥讽,声音不小:“孙世豪,你这些话什么意思,是想过继呢,还是想让别的女人给你生儿子?”


    孙世豪表情有些尴尬,他见周围人看过来,很是挂不住面子,拉着曾秀禾到一边去。


    曾秀禾直接甩开他的手,道:“你直接说清楚,孙世豪,不用想用花言巧语哄骗我,我不吃这套!”


    一个女人结婚前脑子进水,还情有可原,要是婚后还脑子不清楚,那就让人无话可说了。


    孙世豪摸摸鼻子:“秀禾,咱们努力打拼,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孩子?”


    “我有孩子,睇睇又不是抱来的!”秀禾不客气地说道。


    孙世豪急了,跺脚道:“那怎么一样,那是个丫头片子,丫头片子能有多大出息,再说,姑娘养大了都是给别人的。咱们好好对她也就算了,要紧的是儿子,这有儿子,咱们以后才有得依靠。”


    “你不用说那么多,反正我是不会认别人的孩子的,你要么跟我离婚,要么你做好准备,这辈子绝户,你想搞些有的没的,瞒着我,呵呵,孙世豪,咱们丑话说前头,你要是敢乱搞男女关系,我绝对举报你!”


    曾秀禾果断说道,神色毫不犹豫。


    她现在就连跟孙世豪说话,都感觉像是被一只癞蛤蟆趴在鞋面上一样恶心。


    孙世豪不说话了,彻底沉默下来。


    曾秀禾跟孙世豪回去后,柳主任见他们回来,从厨房里端了两碗汤水过来给女儿跟外孙女。


    “外婆。”睇睇看到柳主任进来,亲昵地上去搂着柳主任的腰。


    秀禾站起来,叫了一声妈,接过柳主任手里的碗。


    柳主任笑着道:“我炖了点儿冰糖银耳,你们尝尝,炖得还行不行?”


    秀禾心里挺过意不去,“妈,这种事你让小刘做就行了,怎么还自己做。”


    “自己做有什么,再说,妈给孩子做点儿吃的,有什么大不了。”柳主任坐下来,帮着喂睇睇,她拿眼神看秀禾,见秀禾手里捧着碗,半天不吃,便道:“吃吧,有什么天大不了的事情,也得吃。”


    曾秀禾嗯了一声,低下头吃了一口银耳,这银耳温度刚好,也不太甜,曾秀禾慢慢吃着,小声道:“妈,那人估计是要答应了,但是只怕要的不在少数。”


    柳主任不疾不徐:“只要他们肯答应,一切都好说。你妈这里,还有点儿首饰,卖了也值不少钱。”


    曾秀禾听见这话,心里沉甸甸的,手里的碗勺仿佛有千万斤一般的重。


    她知道母亲的那些首饰,都是从外祖母那边继承过来的,那些首饰,她小时候见过,都精致漂亮得不得了,她妈还说过,等她百年之后,这些首饰都给她。


    曾秀禾也不知道怎么了,她以前愤恨父母不扶持自己的时候,脑子里居然想不起过去的这些点点滴滴,只记得自己曾经那些朋友都靠着家里寻摸到一个好单位,自己却无依无靠,还得去插队当知青,心头的愤懑跟委屈。


    但现在,小时候的那些记忆,一点一滴的都浮现了出来。


    她记得自己小时候嘴馋,吃坏了嘴,只能忌口,父母为了哄她吃饭,一家吃了半个月的素,她爸那会子三四十多岁,吃素吃得一个大男人脸都快绿了,领导忙让他去体检,发现纯粹就是吃素吃的。


    她也记起母亲曾经跟她说起,将来结婚的时候怎么怎么给她准备嫁妆,给她带孩子,母亲还说,女人比男人不容易,生孩子难免耽误事业,到时候让她一门心思奔事业,她来帮忙带孩子。


    无论如何,都不能当家庭主妇。


    人真是奇怪。


    明明很多事情都记得,但却不相信。


    家里人对自己千万分好,只要有一分不好,就心存怨气,可要是别人对你有点儿好,你就感激不尽。


    孙世豪跟曾秀禾离了,悄无声息的,他们一家离开岛上的时候,带走了曾旅长跟柳主任这半辈子的积蓄,三千五百六,另外,柳主任的首饰也给了一半。


    柳主任倒是想得开,对曾秀禾道:“钱财都是身外事,只要你过得幸福,这就值得。”


    曾旅长抱着睇睇,道:“他们家傻,咱们睇睇这么聪明可爱,他们不要,将来让他们后悔去吧。”


    睇睇抱着外公,被胡茬磨得嘻嘻笑个不停,一点儿不知道孙家用她讹诈了柳主任一半的首饰。


    曾旅长柳主任的女儿外孙女留在岛上,大家虽然有些纳闷,可先前就听说睇睇的身体不好,因此并没有多想。


    就是孙大姐忍不住嘀咕,“这孙家怎么回事,这么快就走了,这才给外孙女儿媳妇买多久东西。要我说,他们家先前就是装样,这生个丫头片子,心里还是不乐意的。”


    葛大姐道:“别一口一个丫头片子,毛主席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生男生女


    都一样,你咋思想一点儿不进步?”


    “进步,哦哟哟,葛大姐,您这说话现在就是不同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去读书,不是你家孩子都去读书了呢。”


    孙大姐拍手,双手叉腰,笑话道:“你家永刚倒是高中毕业了,可干啥大事了,不还是去插队当知青,当农民去了,这读书不都是白糟蹋钱吗?”


    葛大姐本就因为永刚去插队的事,这些日子闷闷不乐,这会子听见这话,顿时怒从心头起,偏偏孙大姐说的话,葛大姐还反驳不了。


    “怎么样,没话说了吧。”孙大姐得意洋洋,心里滋味美极了,瞧她葛二丫得意个什么劲啊,不就是供着三孩子读书了嘛?


    葛大姐越发恼火,气得牙龈都疼了,隔壁屋里,丽娜走出来,对孙大姐道:“孙阿姨,永刚哥哥去插队去了,可他前不久写信回来,说因为写的文章好,已经被调到宣传部去了,您看,这读书还是有用的。”


    “对,对!”


    葛大姐忙道,“我家永刚那可真是给我们长脸,哦哟,那篇报道写的真好,人家领导一看就说写的详实清楚,不是一般人能写的!”


    丽娜道:“永刚哥哥是真厉害,他还说要扎根农村,好好学习,争取以后写文章上报纸呢。”


    “哈哈哈,我们家永刚那孩子就是有志气,我早就说了,咱们家孩子就算不去当兵,干啥都能有出息。”


    葛大姐越发来劲,胸膛挺起,指手画脚地比划道:“你们知道啥文章才能上报纸不,那得是文曲星下凡,那还不是一般的报纸,那得是全省、全国……”


    丽娜本来是出来帮葛大姐说几句话,没想到葛大姐越说越来劲,眼瞅着这牛都要吹上天去了,丽娜扯了扯葛大姐的袖子,低声道:“阿姨,过了,过了。”


    葛大姐这才反应过来,对上众人好奇羡慕的眼神,干咳一声,摆摆手道:“总之,这领导赏识的文章可不是一般人能写的,我们家永刚这回是千里马遇到伯乐了。”


    孙大姐撇撇嘴,想说几句风凉话拆穿,可架不住赵永刚去的地方山高皇帝远,他们哪里知道情况,因此,就算想怼,也无从下手。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孙大姐担心赵永刚真的有点儿机遇,这万一将来要是能飞黄腾达,现在就把人得罪,就不太合适。


    丽娜拉着葛大姐去她家,给葛大姐倒茶。


    向阳拿出桃酥过来,“葛阿姨,您吃桃酥,刚买没多久的,酥脆着呢。”


    “好,好。”葛大姐拿起茶喝了一口,刚出了一口恶气,心情愉悦着呢,她握着茶杯,看向两个孩子。


    丽娜跟向阳那真是长得漂亮,尤其是丽娜,那张脸,真是俊。


    葛大姐曾不少次想认丽娜当自己干女儿,只是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丽娜,向阳,你们是有什么事吗?”葛大姐笑盈盈和气地问道。


    向阳摸摸鼻子,怪不好意思,“阿姨,您看出来了?”


    葛大姐仰面大笑,“阿姨又不傻,说吧,什么事,是东西不小心摔了,还是作业没做完?不过不应该啊,永红说你们作业早就都写好了。”


    “葛阿姨,是这样的,”


    丽娜勾起唇角笑,嘴角两个酒窝,分外明显,“小姨生日快到了,就在下周末,我们想给她做一顿晚饭作为礼物送给她。小姨最喜欢您做的四喜丸子跟糖醋排骨,您能教教我们嘛?”


    葛大姐这才恍然大悟,她一拍脑袋,“就这事,这有什么,你们这两孩子真是有心,不过,这四喜丸子跟排骨都不好做,不如我帮你们做吧。”


    “那不一样!”


    向阳手摇得跟风扇似的,态度很是坚定,“我们做的才是我们的心意。”


    丽娜拿出纸笔,道:“是啊,阿姨,您把做饭流程教给我们,我们有不懂的就请教您。”


    葛大姐瞧瞧人家两孩子,心里那叫一个羡慕啊。


    她毫不吝啬地分享自己做菜的技巧。


    等回到家,葛大姐还没坐下呢,永志跟永红两孩子就不知道从哪里野回来了,永红早上刚上身的短裤都是泥,永志呢,头发上还有海草。


    两孩子一进屋,就扯着嗓子喊道:“妈,还没做饭啊,我们饿死了。”


    “饭,饭,饭,天天就知道往外面跑,你们看看你妈像不像晚饭!”


    葛大姐忍不住怼了永志、永红一句。


    永志、永红缩了缩脖子,两人都不敢吭声。


    葛大姐白了两猴孩子一眼,“你们俩赶紧给我滚去洗个澡,尤其是你,永红,以后不给你做新衣服了,这新做的衣服弄得这么脏!”


    永红不敢吭声,等葛大姐出去摘菜,她才小声地捂着嘴,低声问永志:“二哥,咱妈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大火气?”


    永志也纳闷,他搓了搓头发,“不知道啊,是不是还为大哥的事难受?”


    永红道:“不该啊,这都多久了,洪军哥都去当兵了。”


    两孩子对视一眼,不敢吭声。


    晚上赵团长回家的时候,就发现气氛不对。


    平日家里两孩子,永志永红都是调皮爱说笑的人,家里只要这两孩子醒着,就肯定吵吵闹闹,热闹的跟菜市场似的。


    但今晚,家里安安静静的。


    他在门口换了鞋,脱了外套进去,就瞧见两孩子乖乖巧巧地坐在餐桌旁边,这就更加让赵团长惊讶了。


    “这怎么了,你们惹什么祸了?”赵团长看看在厨房端菜的爱人,低声询问道。


    永志摇摇头,刚要说话,就瞧见葛大姐从屋里出来,连忙冲赵团长道:“爸,你赶紧坐,妈我帮你端菜吧。”


    葛大姐没好气道:“你妈菜都端出来了,你才想到,赶紧坐着吧,省得跟我添乱。”


    永志嬉皮笑脸,挠着后脑勺笑了下,然后对赵团长使了个眼神。


    晚餐倒是还算丰盛。


    家里少了个孩子,这开支就富裕多了,炸排骨,红烧鱼,炒白菜。


    赵团长吃着饭,见两孩子都不敢说话,便打开话题道:“今晚这炸排骨炸的不错啊,媳妇,你这手艺真是越来越好。”


    葛大姐不冷不热地答应一声,“是嘛,那你知道我生日是哪一天吗?”


    赵团长抱着碗,手里的筷子停在半空,整个人都懵了。


    “啊,生日?啥意思?”


    永红瞧见亲妈都要升温了,连忙道:“爸,你怎么这么傻,生日就是哪天出生,你肯定记得我妈生日是哪一天吧,你们不是青梅竹马吗?”


    赵团长脸上表情僵住了。


    永红、永志错愕地看向亲爹。


    永志更是缺心眼地说道:“爸,你不会不记得吧?”


    赵团长尴尬了,干咳一声,“什么生日不生日,咱们老家除了老人过寿,谁过生日啊,再说了,我连我哪天出生都不记得,你妈的我怎么知道。”


    葛大姐横了赵团长一眼。


    永志、永红还要说什么,葛大姐直接道:“吃饭的时候少说话。”


    两孩子不敢吭声了。


    吃完饭,永志、永红忙去洗碗,出来一看,他们妈妈已经上楼去了,永志立刻溜到赵团长身旁去。


    “爸,你怎么这么傻,你不记得老妈生日,那你说几句好听的话啊,你再这样下去,我看你迟早得被葛大姐撵出来睡客厅。”


    “小孩子别胡说,你妈又不是那种计较的人,再说了,我们就没过过生日。”赵团长理直气壮,不以为意地掸了掸报纸,推开永志,说道:“我看你妈是被你们气的,你们今天又干什么事了?”


    永红不乐意了,“爸,你可别什么事都往我们身上推,我们今天就是去玩,弄得身上脏点,这事妈早就习惯了,不至于生这么大的气。要我说,保不准是妈生日快到了,还是说过去了,你没给她表示,是不是?”


    赵团长听女儿这么一说,心里咯噔一下  。


    他是个糙人,真记不得这些事。


    “不至于吧,以前也没给你妈过过生日。”


    “就是因为以前不过,现在才更要过啊。”永志给赵团长出主意,“爸,你听我的,你也别管我妈什么时候生日了,咱们给她准备一份大礼物,给她过个生日,您看怎么样?”


    赵团长倒是不小气,直接道:“这行,永志,你小子脑子倒是好使,我看,这事交给你们,我给你们二十块预算,你们给你们妈好好准备准备。”


    “二十块,不够,加个十块,我们到时候把隔壁闻阿姨,耿叔叔、向阳他们都请来,给妈过个热热闹闹的生日,再让耿叔叔拿相机给咱们拍照,您看怎么样?”


    永红说道:“妈说过国营饭店的饭菜不错,量大管饱,我跟哥两人下周末早上就出门,去打包饭菜回来,晚上热一热,当做席面!”


    赵团长想了想,揉揉两孩子的头发:“行,就这么办,你们这俩孩子,平日里看着吊儿郎当,想不到还真有心。”


    他瞧了瞧楼上,见楼上没动静,这才去门口的鞋底子里掏出一沓钱出来,数了三张递给目瞪口呆的两孩子。


    永志难以置信地接过钱,“爸,你钱藏鞋里啊?”


    赵团长道:“废话,你妈查的那么紧,咱家就连鸡窝都被她搜查过,我不随身藏着,这钱能捂到现在。”


    “您就不嫌硌得慌?”永红看看亲爹的脚,再看看那三张大团结,都觉得这钱有味了。


    赵团长叹了口气:“永红啊,你这就不懂了,男人不容易啊。”


    永红撇撇嘴,无语地翻个白眼。


    葛大姐之后几天常常往闻从音家里跑,教两孩子练怎么做菜,永志跟永红看在眼里,心里有些醋溜溜的。


    原本,永志还想叫上向阳跟丽娜一起去县城,一来可以“公款吃喝”,二来向阳跟丽娜都聪明,两人可以给他们出个主意。


    可瞅见亲妈对向阳跟丽娜那么亲,永志就道:“咱们别叫他们去了,免得回头妈还以为这事是她们的功劳!”


    “成!”永红一向听永志的,自然没二话。


    “你觉不觉得家里孩子跟隔壁孩子怪怪的?”


    闻从音洗了澡上床,拉开被子躺下后,想起一件事来,坐起身。


    耿序看向她:“孩子们不挺好的,哪里怪了?”


    “说不上来,”闻从音道:“这一般下午的时候,永志他们不都来找向阳他们出去玩嘛,这几天我都没瞧见这几个孩子凑到一块去,会不会是吵架了?”


    耿序想了想,摇头道:“不可能,向阳没什么异样,可没看出跟永志见面两人哪里别扭。”


    这几个孩子岁数相差不大,但是要说脾气,大人都看得出来,向阳脾气是来得快去得快,永志呢,脾气不小,也倔,丽娜跟永红脾气就比较好。


    丽娜是不会随便跟人生气,她要是跟人实在处不来,就不处,永红则是好性子,从不计较。


    “那就怪了,”闻从音皱眉说道。


    耿序推了推她,笑道:“你啊少操心些,孩子们的事由他们自己解决,倒是你后天就要生日了,要什么礼物?”


    闻从音勾起唇角,“耿团长,你这么没诚意,这礼物得自己准备,哪里有问人的。”


    耿序勾起唇角,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一张单子递给闻从音。


    闻从音起初有些疑惑这是什么,等看清楚清单上的内容后,眼睛一亮,尖叫一声,抱着耿序。


    “哎,怎么了,怎么了?”


    向阳从屋里跑了过来,丽娜也紧随其后。


    两孩子瞧见耿序跟闻从音抱在一起,都愣了下。


    闻从音忙松开手,耿序搂着她的腰,让她站稳,闻从音挽了下头发,耳根有些红,“没事,你们都回去睡吧,不早了。”


    “哦,婶子,那您跟叔叔早点睡。”


    向阳答应一声,丽娜看了一眼闻从音手里的单子,也跟着道了一声晚安。


    出来把门带上后,丽娜叫向阳去她屋里,对向阳道:“小姨夫给小姨买了好多书。”


    向阳反应了过来,“所以婶子刚才才那么高兴?”


    “对!”丽娜记性好,她看一眼就记住那清单上的书,也知道这些书都是闻从音一直托人在找寻的,都是中医古籍。


    现在书籍难找,书店里只卖毛选跟马哲,中医古籍这些书,有钱都没处找。


    向阳庆幸道:“得亏咱们这次是自己做饭,不然咱们送什么礼物能比得上叔叔这些礼物。”


    生日那天早上。


    闻从音一早起来,出门的时候,向阳对她说:“婶子,今天咱们家的菜我跟丽娜去买就行了,您就别买了。”


    “你们能行吗?”闻从音惊讶之余笑问道。


    向阳道:“这有什么不行的,我们平时也没少帮您买菜啊。”


    这倒也是。


    闻从音想了想,道:“那既然这样,你们多买点儿菜,晚上咱们请你们赵伯伯葛阿姨一家一起过来吃饭。”


    向阳跟丽娜满口答应下来。


    第76章 第七十六天第七十六天


    赵团长哼着小曲回了办公室。


    他刚到办公室,刚坐下,就想起跟耿序说今晚让他们家去他家吃饭的事了,赵团长心里那叫一个美啊。


    虽然说三十块私房钱掏出来,大出血了,但今晚就冲孩子们的表现,葛二丫肯定得高兴得不得了,回头,肯定让岛上其他人羡慕羡慕。


    想到这里,赵团长心里就越发暗爽。


    葛大姐常夸隔壁耿团长体贴,赵团长嘴上不说,心里暗戳戳地较劲呢。


    “老赵,你在呢。”耿序过来敲了敲门,说道。


    赵团长瞧见他过来,眼睛一亮,立刻起身:“老耿,正好,正想着去找你呢,今晚上来我家吃饭。”


    耿序单手插在口袋里,一身军装笔挺,头发跟打了摩斯似的,“怎么这么巧,我们家也想请你家过来吃饭呢。”


    赵团长嘿了一声,诧异地挑起眉头:“这怎么赶到一块去了,不成,今晚你们家来我们家吃饭,吃一顿大的。”


    耿序笑道:“要是平时,就无所谓,可今天不同,


    今儿个是我爱人生日,还是让我们请客吧。”


    赵团长脸上浮现出懵逼神色,“闻大夫今天生日?”


    他站起身来,手摸在脑袋上,“不是,这你们怎么不早说啊?”


    耿序好笑道:“这种事用得着提前说嘛?你们家今晚有什么情况不成?”


    赵团长一拍脑袋,哎呦道:“你还真说对了,赶巧了,都凑到一块去了,我们啊……”


    他把自己跟孩子们商量了,今晚给葛大姐庆生的事一说。


    耿序唇角抽搐,无语地看了赵团长一眼,“葛大姐生日不是十月份吗?这还没过呢。”


    赵团长眨巴眼睛看耿序,想问耿序怎么知道的,但脑子里念头一转,这耿序做的是情报工作,记性又好,这些事他不知道才怪了。


    “那干脆这样,咱们今晚两家凑着一起过,你看怎么样?曾旅长他们那边咱们就别惊动了,免得把动静闹得太大。”


    耿序无可无不可,答应下来,道:“那葛大姐知道孩子们出去的事吗?”


    赵团长理直气壮道:“这孩子们说给他妈一个惊喜,这当然不能让她知道啊。”


    “永志、永红,这两孩子又跑哪里野去了?”


    葛大姐刚洗了碗出来,就瞧见家里两孩子跑得没影了,她嘴上骂骂咧咧的,也早已习惯了,过去闻从音家里帮着俩孩子处理那些排骨跟猪肉。


    也是合盖碰上有事。


    葛大姐帮着向阳、丽娜调肉末的时候,孙大姐就找上门来了。


    孙大姐瞧见葛大姐在忙活,眉头一挑,道:“葛大姐,你咋在这里呢?”


    葛大姐调着葱姜水,闻言看了孙大姐一眼,瞧见孙大姐一脸不怀好意,就知道孙大姐没憋好屁,她往肉末里倒葱姜水,道:“在这咋了,今儿个小闻生日,我过来给两孩子搭把手,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语气硬邦邦的。


    孙大姐心里冷笑,脸上却露出担心的神色,一拍手道:“哎,我说的哪里是这个,你还不知道啊,你家两孩子坐船出去了。”


    “啥?”


    葛大姐这调着肉沫呢,听见这话,懵了下,抬起头错愕地看向孙大姐,“坐船?他们坐啥船?”


    “就是去县城的船啊,我在码头那边洗衣服,亲眼瞧见的,你家永志永红坐船就走了。”孙大姐说道:“我还以为是你知道孩子坐船的事,感情你不知道啊。”


    葛大姐顿时急了,想抓着孙大姐问话,偏偏两只手上都是肉沫,不好碰孙大姐。


    丽娜对葛大姐道:“阿姨,您先别急,我问问孙阿姨。”


    葛大姐这也是急糊涂了,她手占着,但嘴巴又没占着,哪里不能开口问话,见丽娜帮忙,还真道:“丽娜,你帮阿姨问清楚,你永志哥哥永红姐姐去哪里了。”


    丽娜点了下头,看向孙大姐,“孙阿姨,你什么时候看到永志永红走的?”


    孙大姐不知怎地,对上丽娜有些怵,她含糊道:“就刚才啊。”


    “刚才?”丽娜看了看孙大姐的手,“您不是说您去洗衣服吗?难道你是洗了衣服才过来的?”


    葛大姐立刻反应过来了,好你个孙大姐,你瞧见我家两孩子偷偷坐船出去,你不说拦一下,那也至少赶紧过来报信啊,你自己慢吞吞地洗完衣服才过来报信。


    那是来报信,还是来看笑话的。


    孙大姐脸上讪讪的,“那啥,也没差多久,我这很快就过来了,不过估计这会子,那船也开有一会子了。”


    葛大姐急得跺脚,“那两孩子去县城干嘛?我们家在县城也没个亲戚朋友啊。”


    丽娜道:“孙阿姨,永志他们手上带什么了没有?”


    孙大姐仔细想了想,“诶,还真是好像带了啥东西。”


    “啥东西?”向阳过来问道。


    孙大姐皱着眉头,“我哪里知道,瞧着像是个包袱,挺大的,也不知道装什么。”


    葛大姐越听心里越慌,永志永红主意再大也不过是孩子,这坐船出去,别的不说,也不知道去哪里,更不知道这两孩子认不认识路。


    葛大姐立刻就要叫人去帮忙找孩子,丽娜对葛大姐道:“阿姨,咱们先别急,这事闹大了,对哥哥姐姐都没好处,容易被人笑话。倒不如咱们回去你家看看,瞧瞧少了什么,而且,兴许家里留了纸条呢,咱们多少有点线索。”


    这话说的在理。


    葛大姐忙把手洗干净,跟丽娜、向阳回家找了下。


    得亏葛大姐家东西归置的利索,还真很快就被他们发现,家里的饭盒没了,除此以外,还有几张肉票、粮票也不见了。


    “这肉票粮票不见了也就算了,他们带饭盒出去干嘛?”


    葛大姐纳闷不已,“这两孩子,等回来,看我不打他们一顿,成日里到处乱跑也就算了,现在胆子越发大了!”


    丽娜想了想,道:“葛阿姨,你们家在县城那边真没有亲戚吗?”


    葛大姐道:“就是没有啊,我们两家老家都在东北,县城那边哪里的亲戚。”


    “那或许哥哥姐姐是去县城的国营饭店。”丽娜手指点着脸颊,思索着说道。


    “国营饭店?”葛大姐嘴巴微张,只觉得这个答案有些离谱。


    丽娜指了指饭盒原先的位置,“哥哥姐姐带的肉票粮票不多,要是是想出去玩几天,那肯定不够,而且,也没介绍信,住不了招待所,那肯定是得当天就回来,还带了饭盒去,就说明他们是要打包东西回来的,那除了国营饭店,还能去哪里?”


    葛大姐刚才听见孙大姐说孩子们坐船走了,吓了一大跳,脑子都糊涂了,这会子听丽娜这么一分析,越听越觉得有道理。


    可不是,现在能买东西的地方不多,也就是供销社、百货商店跟饭店,孩子们还带饭盒去,那不必说,肯定是国营饭店没跑了。


    葛大姐心里石头总算落地,但忍不住生气道:“这两孩子咋回事,家里平时也没饿着他们啊,怎么跑去县城那边打包菜色回来。”


    丽娜对葛大姐道:“阿姨,您先别急,我看,这件事兴许赵叔叔知道内情。”


    “跟老赵还有关系?”葛大姐瞪大眼睛。


    向阳道:“是啊,阿姨,他们带了肉票粮票出去,那也得带钱啊,你们家除了您不就是只有赵叔叔能给哥哥姐姐们钱了嘛。”


    葛大姐脑子里灵光一闪,她拍了下脑门,“没错没错,我想起来了,今早上老赵稀奇古怪的,说今儿个有个大好事,我还当他胡说八道,该不会就是这事吧。这叫孩子特地跑县城国营饭店买菜回来,算什么大好事啊!不年不节的!”


    葛大姐这会子成功地怒气转移,从生孩子的气到气赵团长这个不靠谱的爹。


    孙大姐本来还揣着点儿阴暗心思,想来看赵团长的笑话,哪里想到,这事居然一点儿不刺激。


    孙大姐扯了扯唇角,抱着双手道:“这些都是你们瞎猜的,也没个证据,要我说,还是赶紧找人到处找找孩子吧,别是孩子心野了,跑县城里玩去了。”


    孙大姐这番话听着是好心,但葛大姐又不是十来岁没经过人事的小姑娘,她活到这个岁数,哪里能听不清楚别人话语里什么意思。


    葛大姐笑笑,“孙大姐,你有心了,不过我搞明白了,估计是老赵这糊涂蛋,记性不好,让孩子们去买东西,忘了跟我说,这两孩子也是,他们爹忙,也该跟我说一声,咱们就别管了他们了,横竖吃饭的点就该回来了。”


    孙大姐明显呆了一下,显然想不到葛大姐这么冷静。


    她抱着双手,哂笑道:“这样啊,那怪我多管闲事,孩子没事就好,要是回头有事,可千万得跟我们说啊。”


    葛大姐笑着点头答应,若无其事地把孙大姐送走,去隔壁帮两孩子准备今晚的晚饭。


    向阳有些担心葛大姐,给她倒了一杯酸梅汤,“阿姨,您要是生气,可千万别憋着,我们婶子说,这生闷气存在心里,对身体不好。”


    葛阿姨心里那叫一个欣慰,摸摸向阳的脑袋,再次寻思这要是自己儿子得多好。


    这要是自己儿子这个品行,葛大姐都觉得自己做梦都能笑醒:“没事,阿姨不生气,阿姨等他们回来!”


    葛大姐咬牙切齿地说道。


    向阳跟丽娜对视一眼,都不禁同情起永志永红了。


    “阿嚏!”


    永志永红两人晃晃荡荡地靠着船。


    永红忍不住,吐了,永志忙拿水壶给她,“你簌簌口,上回咱们坐船的时候你不晕啊,怎么现在会晕船?”


    永红簌了口,有气无力地指了指船舱里的鸡鸭:“哥,咱们上回坐船,船里面可没这么些鸡鸭。”


    永志左右看了看,瞧见前面窗户旁有个位置,连忙拉着永红过去坐下,“再忍忍,很快就到了,你想想,咱们打包那


    么些好菜回去,咱妈多高兴,你就不晕了。”


    永红在脑海里幻想了一下这个画面,脸上止不住露出笑容,“是啊,哥,妈这回肯定老得意咱们了。”


    黄昏时分。


    闻从音刚下班,还没走到家门口呢,就闻到家那边香味一阵一阵地传来。


    她鼻子动了动,旁边一个邻居走过,对闻从音道:“闻大夫,你家今晚做什么呢,这么香?”


    闻从音道:“我这还没回家呢,这不是我家的香味吧,是葛大姐家那边。”


    邻居摇头道:“不能够,我刚从那边回来,葛大姐家还没开火呢,倒是你家,够热闹的,乒铃乓啷的,不知道做啥呢,从下午就香死人了。”


    闻从音一听见这话,心里咯噔一下,那两孩子平日里炒个鸡蛋,热个菜手拿把掐,这要是做正经菜,那可还没做过呢。


    这家里别是翻天了。


    她跟邻居客气了几句,连忙往家里赶。


    人才刚推开院子的门,厨房里那股香味越发霸道。


    葛大姐听见动静,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腰上系着围裙,“小闻,你可回来了,赶紧进来,洗把手,再等一会儿人齐了,很快就能开饭。”


    闻从音朝屋里走去,站在厨房门口往里看,灶台上摆好了做好的几道菜,四喜丸子,糖醋排骨、粉蒸肉、蒜蓉油麦菜,还有清蒸鱼、白灼虾。


    向阳、丽娜一个负责烧火,一个负责炒菜。


    两孩子都扭过头来看闻从音。


    闻从音瞧见他们身上衣裳都带着油污痕迹,尤其是丽娜,她负责烧火,那张白净的小脸上两抹灰,像是掉进煤堆的小白猫似的。


    “这、你们……”闻从音一时怔住,她看着两孩子。


    葛大姐道:“小闻,你家两孩子是真有心,今晚上的菜都是她们给做的,这糖醋排骨、四喜丸子,他们学了好些天呢,为学这个,这几天都没出去玩。”


    原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


    闻从音只觉得心像是被人捏了一把,酸酸涨涨的,鼻子酸酸的,她从口袋里拿出手绢给丽娜擦干净脸,然后又看了看向阳的手,“都被油溅到了,疼不疼?”


    向阳一摆手,大气十足:“男子汉不怕疼。”


    闻从音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哎呦,这么香,好热闹啊。”


    赵团长人未到,声先至,中气十足的声音一传来,葛大姐就拉下脸,赵团长跟耿序走进来,就瞧见葛大姐对他翻了个白眼。


    赵团长摘了帽子,把包放下,指着葛大姐道:“葛同志,你这什么意思,我这刚来,你翻我白眼干嘛。”


    葛大姐撇撇嘴,“没干嘛,你瞅见我翻白眼了,我眼睛里进沙子,不舒服而已。”


    她转过身,对闻从音道:“快去洗手,孩子们的手艺,可得好好尝尝。”


    赵团长探头往厨房里瞧了一下,惊讶道:“这么多,坏了,今晚上不会吃不完吧?”


    “吃不完,这才几道菜,咱们这么多人呢,”葛大姐怼赵团长道:“对了,孩子们去哪里了,这都饭点了,还不回来,你这当爹的心里有数没?”


    赵团长中气十足,“孩子们去哪了,我当然知道。”


    葛大姐一听,眉头一竖,她就知道这肯定是赵狗蛋干出的事,做事情没头没尾的,“这么说,你知道孩子们去县城了?”


    赵团长瞧见葛大姐面带怒气,就有些气弱:“那啥,孩子们去县城不是为别人,是为你啊。”


    “为我,我说让孩子们去县城给我买东西了?”葛大姐没好气地说道。


    赵团长正要解释,就听得外面两孩子喊爹喊妈的声音,尤其是永志那把声音,“妈,妈,我们回来了。”


    赵团长连忙出去,“这边,来你们耿叔叔家里。”


    永志永红两人都一头雾水地进来,等瞧见厨房一大桌子菜,两人更是懵了。


    “这咋回事,今天什么日子?”永红疑惑问道。


    葛大姐道:“今天是你们闻阿姨生日,你们还说呢,下午你们跑哪里去了?”


    “妈,我们给你买东西去了。”永志赶紧把包袱打开,拿出里面的饭盒,那是个三层饭盒,装的满满当当的,汤水都溢出来了,“哎呦,这别是打翻了吧,闻阿姨,麻烦您给我们拿几个盘子装一下。”


    向阳手快,立刻拿了几个盘子出来。


    永志去餐桌那边把饭菜都倒出来了,“妈,您上回爱吃的油爆大虾、白切鸡跟白菜猪肉饺,我们都给你买回来了。”


    “是啊,妈,我们不知道今天是闻阿姨生日,想着今天给您提前庆生来着。”永红也跟着说道。


    葛大姐嘴巴张了张,明明心里高兴,嘴上还要道:“这又不是我生日。”


    闻从音撞了葛大姐肩膀,“大姐,这谁生日要紧吗?要紧的是孩子的心意,咱们孩子都是好的,你瞧瞧,你们家两孩子跑得满头大汗的,这来回跑一趟,特地给你买你爱吃的菜,这心意多难得。”


    葛大姐也瞧见了,她抿了抿唇角,眼尾藏不住笑意。


    赵团长忙道:“赶紧回家换身衣服回来,咱们今晚索性一起给两位劳苦功高的女同志庆祝生日,两位女同志平日里里外操持,还要照顾孩子,十分不容易,今晚,你们二位就别动,让孩子们孝敬你们。”


    葛大姐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又白了赵团长一眼。


    赵团长指指葛大姐,“诶,葛同志,你这又眼睛进沙子了?”


    众人听见这话,不由得都笑出声来。


    晚上的饭菜格外丰盛。


    本来大家还担心饭菜吃不完,可永志、永红估计是跑了一下午,胃口大开,所有的菜吃得干干净净。


    吃饭之前,耿序拿出照相机,拜托了其他邻居过来给两家帮忙拍了照片,既有两家人一起的,也有分开的。


    照片洗出来后,葛大姐挑选了几张寄给永刚。


    远在安徽的永刚收到家信时,就感觉到信里面的分量沉甸甸的。


    旁边几个在这边认识的新朋友过来问道:“家里给寄什么信来了?”


    永刚拿着信,不好意思道:“还不知道。”


    “那拆开来看看吧。”朋友们催促道。


    他们这地方偏远,寄信虽然不算贵,但并不是所有人的家里都舍得掏钱写信,就算不缺这钱的,也未必常常能想得起给他们写信。


    因此,每个知青收到家信,其他人都会很激动,甚至会要求别人把信拿出来念给大家一起听听。


    在这个精神极度贫瘠,又远离他们原来家庭的小山村,每个人的家书都不仅仅是她/他自己的,更是所有人的一种精神慰藉。


    赵永刚在这些人当中是最近收到信最多的。


    大家也都知道赵永刚家里的情况,甚至连耿家的情况也都一清二楚。


    赵永刚也没少跟其他人提起岛上其他邻居。


    赵永刚打开信,信封里面几张照片掉了出来。


    其中一张正是一张大合照,信是永志写的,永志用自己的话描述了生日那天的事,还说了赵团长回头被罚在客厅睡觉的事,但两孩子因祸得福,葛大姐不但没计较两人偷偷跑去县城,反而还给他们做了两身衣服。


    永志在信里写道:“妈也要给你做衣服,怕你长高了,做的不合适,哥,你让人给你量下尺寸,妈回头做好了给你寄过去。”


    所有人安安静静地听着赵永刚念家信,有些人眼眶泛红,有些人沉默不语,不知道是否想起了自己的家人。


    晚上睡觉的时候,赵永刚把照片压在自己的枕头底下。


    他身上盖着的是从老家带来的被子,粗布被面,可却有一股舒心的感觉。


    从来到这边插队后,永刚越发感觉到人生很多事情,真就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他在岛上的时候,即便父母常常夸他听话懂事,但对比两个机灵的弟弟妹妹,永刚心里不无带着些自


    卑跟怀疑。


    他不如弟弟聪明,不如妹妹讨喜,会看脸色,自然难免觉得父母心里是不是不喜欢他,弟弟妹妹是不是也不尊重他这个大哥。


    可来到这里后,家里的一封封信,一句句关心,让他心里曾经的那些怀疑、自卑都烟消云散。


    第77章 第七十七天第七十七天


    “好,好,”孙平行对着电话那头连声答应,他道:“老领导,别的事我不敢保证,这闻大夫的医术的确不错,她过去肯定能帮得上你们的忙。”


    “是,是,绝对没有夸张,周世川都对闻大夫的医术夸赞有加。”


    孙平行不知跟电话那头谁说话,态度十分恭敬。


    林秘书端茶进来的时候,动作都放轻了,生怕有丁点儿什么声响,影响了领导的大事。


    等孙平行把话说完,挂断电话,他立刻对林秘书道:“小林,你走一趟,把闻大夫请过来,就说我这边有要事。”


    闻从音过来后,孙平行跟她寒暄几句后切入正题,“闻大夫,医院最近有个活需要你临时出差,具体需要几天不一定,是去省军医院那边帮忙,你家里那边有什么困难吗?”


    闻从音听到军医院,耳朵动了下,“家里那边一切都好,我随时都能出发。”


    “好,好!”孙平行对闻从音的爽快大为满意,他立刻对闻从音道:“你现在就回去收拾衣服,车票粮票介绍信什么的我让小林准备好,咱们速战速决。这次你去要治疗的是一批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伤兵,作为一个军人家属,也作为一个大夫,我希望你能竭尽所能,发挥自己所有的能力。”


    孙平行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闻从音的肩膀,丝毫没有平日嘻嘻哈哈的随意。


    闻从音站起身:“明白!”


    “去省军医院那边,那得多少天?”葛大姐帮闻从音收拾衣服,手上忙着,嘴上也没休息,“小闻,家里的事你就别担心,孩子跟老耿在我们家也就是添几个碗筷的事,倒是你,自己在外面,可别忙起来就顾不得照顾自己。”


    她说到这里,一拍脑袋,道:“对了,永刚前几天寄了一些炒面跟牛肉干过来,说是他朋友分享的老家特产,你都带着去,要是在外面,饿了好歹还有些东西垫吧垫吧肚子。”


    闻从音心里一暖,没拒绝,都收下,她知道葛大姐是个爽快人,便把厨房里平时放钱跟票、粮票本的饼干盒子给葛大姐,“客气的话我也不说,孩子们都能吃,这是我家的票跟本,你拿着去,可着花。”


    葛大姐答应下来,这会子不是中午,耿序也还不知道消息呢,只有葛大姐亲自送了闻从音上船去。


    等孩子们中午知道闻从音又出差,船早已开出不知多久。


    赵团长道:“闻大夫这是去给越战退下来的那些兵治病去了吧?”


    耿序点点头:“前几天有消息,有不少伤兵送到省军医院那边治疗了,估计是那边忙不开。”


    “越战不好打。”赵团长一脸沉重,“越南那边的气候差,树林又多,光是那蚊子都能祸害不少人。老耿,你们家这些天我们家承包了,向阳、丽娜,你们俩孩子可不能耍小孩脾气,闻大夫是去治病救人去了。”


    向阳拍着胸口:“赵叔叔,我们可不是小孩子,怎么会耍小孩脾气。”


    葛大姐摩挲向阳脑袋,拉着丽娜,“你们有啥话回头再说,饭菜我早已做好了,我没小闻那治病救人的本事,但我可以做好大后方工作,帮小闻照顾好你们这一家子。”


    闽省军医院。


    时值九月份,正是日头炎热,酷暑难忍的时候。


    往年军医院这季节,也正是中暑流感高发期,病人不少,赶上这回不少伤兵过来这边治疗,军医院这边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闻从音匆匆下火车,过来军医院这边报道的时候。


    那报道处那边都满是各处抽调过来帮忙的大夫护士,闻从音刚到桌子那边报道,桌后的工作人员抬头看了她一眼,就道:“是来报道的,哪个医院?”


    闻从音报出医院的名字来,那工作人员翻看了下名单,然后愣了下,抬起头看看她,“这来报道的不是个主任大夫吗?”


    闻从音道:“我就是主任大夫。”


    工作人员陈进南上下打量闻从音,眼里带着错愕。


    闻从音拿出自己的介绍信,递给陈进南:“您可以看看我的介绍信,如果可以,麻烦你们给我尽快给我安排住宿的地方跟工作,我好把东西放下开始工作。”


    陈进南接过介绍信,打开看了看,眉头微皱,介绍信上面的公章做不得假,而且假冒高官领导的事情听说过,可没听说有人假冒大夫的。


    大夫那都是得上手治病救人的,哪里瞒得住人。


    陈进南对闻从音道:“你稍等一会儿。”


    他示意闻从音到一边等,然后吩咐同事帮忙搭把手,自己拿着介绍信去找行政处的领导。


    行政处领导是陈进南表哥。


    这会子正在办公室泡茶,听见推门进来的动静时,哆嗦一下,忙拿起报纸盖住茶具,又拿起旁边的文件装模作样地在那边看。


    “表哥。”陈进南喊了一声。


    钱楚钦瞧见是陈进南,这才松了口气,“怎么了,这上班的点儿,咱们医院最近又忙,你不去忙报道的事,跑来我这边干嘛?叫别人看见了,影响多不好。”


    陈进南看了下桌上的茶具,装作瞎了眼一样,坐下来,道:“表哥,我是为公事来的,赶上一件怪事了!”


    钱楚钦笑道:“什么怪事,要我说,是你少见多怪,也是,你才来医院工作没多久,难免做事有些谨慎。你的活不就是把那些来报道的人安排好住宿跟工作,这用得着来请教我吗?”


    “您还别说,真就是怪事,我拿捏不准。”陈进南把介绍信递给钱楚钦。


    钱楚钦不以为意地接过,看过一眼,他虽然上班的时候摸鱼,可分内之事还是很清楚,“这介绍信没问题啊,怎么了?”


    “问题是这个主任大夫,看着实在太年轻,我看着就是一年轻姑娘,二十岁出头吧,这还是中医科的,你说,我能心里不嘀咕吗?”


    陈进南有条有理地说道。


    钱楚钦笑出声来,“二十岁出头,不能吧,这主任大夫年轻有为的都得是三十多了。”


    “你要不信,你跟我过去看,看看我有没有说谎。”


    陈进南对钱楚钦说道:“总之,我看那个女同志也不像是冒名顶替,可要是按照名单上的安排,把她调派去重症病房那边搭把手,那我可没这个胆子。”


    钱楚钦一听这话,心里有些嘀咕。


    他虽然说照顾陈进南是自己亲戚,把他安排到接待报道的大夫这种好差事上去,但陈进南本身也不是吊儿郎当,不知轻重的人,不会小题大做。


    钱楚钦拿着介绍信,道:“走,看看去!”


    闻从音带着行李箱,瞧着一个个报道的大夫护士陆续离开,她看了看手表,眉头微皱。


    为了尽快赶到军医院这边,她这两天路上都没敢耽搁,就想尽快投入工作。


    可刚才那个男同志一去就去了半个多小时,耽误了这么久,闻从音这等好性子的,也难免心中有些急躁。


    “你就是介绍信里的闻从音闻主任?”


    钱楚钦看到闻从音时,也呆了呆,这也太年轻了,怪不得陈进南不敢拿主意。


    这要是万一去了重症病房,领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趁机安排亲朋好友去露面。


    这个要紧的关头,钱楚钦连冲杯茶都是偷偷摸摸的,哪里敢给自己找这么大的麻烦。


    闻从音听出他们语气里的怀疑,直接坦率地说道:“没错,就是我,我这主任大夫你们要是觉得可疑,不如直接让我治个病人试一试。”


    钱楚钦听见这话,反而心里稳当了不少。


    这要是没点儿本事的,必定不敢这么说。


    这么年轻就能当主任大夫,要么是天赋异禀要么就是背景过硬,搞不好家里长辈是什么国医。


    钱楚钦摆摆手道:“闻大夫,这就不用了,我们相信你肯定不是那种沽名钓誉的人。这么着……”


    他还是留了一手,“目前我们轻症病房那边很缺人手,你能不能过去帮忙?”


    闻从音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


    钱楚钦立刻给她安排了宿舍,然后让陈进南告诉她医院食堂、病房都在哪里。


    轻症病房是在二楼。


    为了照顾那些从越战战场上退下来的伤兵,二楼大多数科室都被临时征用作为轻症病房。


    说是轻症,但实际上症状也不轻。


    当走上二楼,各个病房里的哀嚎、呻吟声就不断传来。


    大夫、护士们一个个忙得团团转。


    闻从音被一个护士领着走到一个病房内,护士对闻从音道:“闻大夫,目前这个病房的病人都是还没问诊过的,现在医院人手不足,这么着,只要你写了一个方子,就按一下铃,我们那边就会有人过来拿药方去开药。”


    闻从音点点头,也能理解这边的强节奏。


    她走进病房后一看,都有些惊呆了,原本一个病房是七八张病床最多,但现在几乎摆满了病床,并且,每张病床上的病人情况都不是很好。


    闻从音的到来,也让伤兵们有些错愕跟惊讶。


    一个大概二十出头的男人吹了下口哨,“这位女同志,您走错地方了吧?”


    最靠门病床上的病人呵斥道:“小何,别没礼貌,对女同志放尊重点儿!”


    小何撇撇嘴,他一只脚吊了起来,半边脸血呼啦的,看上去很是狰狞,“班长,我还以为您在战场上才这么老古板,感情你平时也这个样。您不是已经结婚了的,该不会在家里也对你老婆,一口一个女同志吧。”


    病房里其他病人都笑出声来。


    老班长一张古板的脸涨得通红,既尴尬又不好意思。


    闻从音笑道:“初来乍到,我就不多说了,我叫闻从音,是个大夫,负责给你们问诊,你们谁身体现在最不舒坦,我先给谁治,咱们互相配合,争取早点儿给你们开药,诸位早点儿把病治好,出院。”


    闻从音的声音清脆响亮,面对这一病房的大老爷们,一点儿没有拘束紧张的意思。


    众人先是愣了下,随后爆发出议论声。


    这些个士兵忍痛能力也不是一般的强,虽然一个个身体不舒坦,可精气神还很充足。


    “你是个大夫,不能够吧,这么漂亮,肯定是护士!”说这话的就是那小何。


    其他人则是有些担忧,互相交换着眼神。


    他们被简单诊断过,安排到这轻症病房也有一两天了,虽然吃喝医院都及时送过来,可伤病在身的人,难免心情郁闷憋屈。


    但大家也知道这回来的伤兵不少,都愿意等,可愿意等是一回事,随便找个脸嫩的女大夫把他们打发了,又是一回事。


    “闻、闻大夫,你这刚出学校没多久吧,其实,我们还能忍一忍,先前有个老大夫,瞧着就挺不错的,我们等他吧。”


    一个有点岁数,咳嗽不停的男人说道。


    班长怕闻从音脸上挂不住,忙打圆场道:“我看闻大夫能来给咱们看病,肯定是有两把刷子,大家别太拒人于千里之外。”


    “老班,你说的倒轻松,咱们好不容易从战场上活下来,这条命可珍贵着呢,打仗牺牲了那没的说,是荣誉,这要是死在……”


    小何心直口快,满腹的不情愿就下意识地说了出来。


    他说到一半,瞧见闻从音朝他走来,心里咯噔一下,“你要干嘛?”


    闻从音伸出手指着小何的肚子:“你肚子痛得有不少日子了吧”


    小何愣了愣。


    旁边病床战友说道:“诶,大夫,你说错了,他是左脚骨折了,可不是肚子疼。”


    闻从音道:“骨折的病好治,他肚子痛的毛病才是大症候。”


    小何嘴巴张了张,捂着肚子,有些吃惊,“我、我是肚子痛了好几个月,你怎么知道?”


    闻从音左右看了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小何虽然对闻从音的医术抱有怀疑,可闻从音不问就知道他肚子疼的毛病,又让他对她有些好奇,因此配合地伸出舌头,心里寻思,横竖要是这大夫说的不对,自己大可不吃她开的药。


    闻从音看了看舌头,把了脉,然后拿出旁边的病历本,“这几个月是不是一直口渴,尿频,晚上起夜爬起来没完没了?”


    “没错没错。”


    旁边病床的战友立刻道:“可不就是这样,哎呦,老子这两天晚上头疼的要死,都没睡好觉,还听到他时不时起来拿夜壶尿尿。”


    “可不止呢,我们在越南那边躲避的时候,这孙子时不时就尿,老子一整天下来,都被他的尿腌入味了!”都是一个班的战友就有这点儿不好,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大家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小何脸上挂不住,“那什么,老子可不是肾虚,再说了,夏天尿多也正常啊。”


    “正常什么,你这是蛔虫引发的消渴症。”


    闻从音写了方子,按了铃。


    “这得亏是发现得早,如果拖延下去,消渴症后期可不只是尿频这么简单。”


    小何吓了一跳。


    班长显然是有些见识的,担心道:“大夫,这消渴症不是富贵病吗?而且,我听人说,消渴症治不好!”


    小何脸都白了,看着闻从音的眼神,眼巴巴的,带着可怜意思。


    闻从音心里只觉得好笑。


    她写下方子,对班长道:“消渴症要看情况,大鱼大肉吃出来的不好治,但他这病,是蛔虫引发的消渴症,只要把蛔虫打了,消渴病就能治好。”


    小何心惊胆战,“大夫,你说真的,不是骗我的吧?”


    闻从音道:“你要是信我,吃一剂药试试就知道了,一剂药下去,你的肚子就能不痛了。”


    她说这话,信心十足,众人多半都是怀疑,觉得这个大夫说大话。


    小何想了想,咬了咬牙,“妈的,老子赌了,大不了一条命赔给你!”


    闻从音唇角抽搐。


    就一剂药,哪里就到要命的地步。


    她按了铃,过了一会儿,一个面生的护士过来,瞧见闻从音也愣了下,闻从音对她吩咐道:“麻烦让药房尽快把药熬好,送上来!”


    “好。”小护士下意识答应,拿着药方走出去。


    走了一会儿,小护士发觉不对,那病人不是腿伤吗?怎么要喝药,而且瞧这病方上面的病症,是消渴症?!


    小护士心里疑惑奇怪,但也没多想,熬了药直接送入病房里。


    小何拿着那碗药,刚才说话的时候有多硬气,这会子就有多迟疑。


    旁边战友笑话道:“小何,怎么还不喝,就一碗药,又不是叫你吃砒霜?”


    “去你的,这不是药刚熬好,我怕烫嘛。”


    小何要面子地狡辩道,“感情你们都是铁嘴,这么烫的药都能直接喝下去!”


    “你别是不敢了吧。”众人起哄道。


    班长好心眼,打圆场帮忙道:“你们别乱说话,小何不是胆小的人。”


    小何脸上笑容比哭还难看。


    他心里寻思,他是不胆小,但谁不怕死啊。


    闻从音笑道:“喝了吧,这药就算不对症,也吃不死人,你要不信,我先喝一口。”


    她真就直接拿过药碗喝了一口。


    小何这下不好意思了,这大夫都喝了,自己再不喝,就太不给面子,他心里也暗暗有些放心。


    毕竟这大夫都喝了,估计喝不死人。


    “喝就喝!”他拿起药碗,直接一鼓作气都喝了下去。


    众人眼睁睁地看他喝了药,都瞪大眼睛看着小何。


    小何突然捂着肚子,咦了一声。


    班长连忙坐起身来,强忍着头晕目眩,“小何,你怎么了,没事吧,哪里不舒服?”


    小何直起身,揉着肚子,满脸惊奇,“班长,怪了,喝了后真不痛了。”


    班长啊了一声,小何按了按肚子,他肚子痛的毛病有两三个月了,痛起来就跟肚子里小刀在刺一样,而且肠胃火烧一样的


    疼,下面又一阵阵的冷,像是吹阴风似的。


    但刚才那一碗药下去,肚子的痛消失了,下面的冷也仿佛化开了,“怪了,真神了,不疼,真不疼了!”


    小何难以置信地看向闻从音。


    其他人也不敢信,“小何,你没说谎骗我们吧。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小何没好气:“我什么时候骗过人了,这真的不疼,大夫,你开的药是什么药,要不我再喝一剂?!”


    闻从音道:“你这病喝一剂药就够了,明天上厕所把蛔虫都拉出来,病就能好,至于你脚上的病,我就暂时无能为力,得让骨科那边帮你治。”


    小何连连点头。


    闻从音看向其他人,“你们也看到了,我没说大话,现在谁要看病?”


    其他人面面相觑,都有些意动。


    小何连忙拉了下闻从音的袖子,指着班长道:“闻大夫,你给我们班长先看吧,他的毛病比我们大家都厉害,而且好几年了!”


    班长不想小何心里这么向着自己,心里暖洋洋的,刚有些感动,就听到小何道:“我们班长的毛病是一闭上眼就做噩梦,惨叫不停,这在军队里还好,可他不是要退伍了吗,要是回家去这个德行,我怕嫂子嫌弃他。”


    班长脸都绿了。


    众人也都哈哈笑着推让。


    班长没好气:“你们少放屁,老子媳妇可不是那样的人,再说,老子毛病哪里那么严重。”


    “您别逞强了,您不是一闭上眼就梦见断手断脚,做噩梦不断吗,”小何道:“你这毛病,我们这些大老爷们都有些怕,嫂子跟孩子能不怕,能治好还是得赶紧治好的好,再说,你这些年没好睡,瘦了多少了,都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众人都说小何说的是。


    班长挠挠头,有些无奈,“我这病也不是一两年,什么大夫都治不好,就别为难人家闻大夫了。”


    闻从音道:“您躺下吧,能不能治,我看了再说。你战友有句话说的没错,病能治好还是得赶紧治好,或许你这毛病,我还真的能治好。”


    班长心里其实没多大希望。


    他这病不少人都知道,中西医都看过,都治不好。


    闻从音给班长看了看舌头,把了脉象,他的脉寸口浮大,倍于人迎,很明显是胸中痰涎壅胜,痰涎蒙蔽则导致做怪梦,怪不得说什么梦到断手断脚,惨叫不断。


    闻从音脸上带出一丝笑意,“这位老班长,你还真得多谢小何同志,你这病比他的病好治多了。”


    “好治?”


    班长错愕难以置信地看向闻从音。


    闻从音拿了病历写药方,“没错,你这病毛病很简单,就是你胸口一口痰堵着,这口痰上不来,下不去,就相当于在你身上的气血上设了个关卡,你一躺下,气血堵塞在这里,脑子上面供血不足,行气堵塞,就会做怪梦。我给你开个方子,过一会儿你把痰吐出来,病就好了。”


    第78章 第七十八天第七十八天


    “顾大夫,”


    “顾大夫……”


    顾辰飞接过徒弟递过来的手绢擦拭额头上的汗水,他这一晚上都忙着给病人看病,一宿没合过眼,到现在这会子身上的白大褂早已被汗水打湿又干透,整个人模样看上去十分憔悴。


    但顾辰飞还是很和气地跟周围同事打招呼。


    徒弟周笑忍不住对顾辰飞道:“师父,您这一天没休息过了,要不,您回去眯一下吧,要是有什么异常,我再去叫您起来。”


    顾辰飞挥挥手:“那怎么能行,咱们医院这么多病人都还等着咱们治疗,我就算去睡,也睡不着。”


    他说到这里打了个哈欠,对周笑道:“小周,你去帮我熬一杯浓茶,我记得这个病房的病人都还没来得及看,等会儿你把茶送过来,我把这病房的病人看完就休息一会儿。”


    周笑答应一声,刚要问师父喝什么茶,就瞧见顾辰飞脸色惊奇地看着前面一个病人。


    那个病人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虽然黑瘦黑瘦的,但这批越战老兵无不都是这个模样,周笑一开始没认出老班来。


    是顾辰飞喊了一声:“林班长。”


    他这才记起这是先前那个病房里的老班长林忠国。


    林忠国是在病房里憋不住出来透透气,冷不丁有人喊自己,还以为是听错了,没当回事,继续扶着墙散步。


    可没一会儿,顾辰飞就追了上来,拍了拍林忠国的肩膀,“林班长,你怎么下床走动了,你身体不难受了?”


    林忠国瞧见顾辰飞,“是您啊,顾主任,我还以为你们在喊别人呢,没想到是喊我,您怎么记得我啊?”


    顾辰飞看看林忠国的气色,比起刚住院的时候,显然精神了不少,从说话声也能听出不同,先前林忠国的声音虽然响亮,但有些中气不足,短促,现在这声音掷地有声,一听就知道身体情况好转不少。


    周笑道:“林班长,我师父过目不忘,但凡见过的人都不会忘记,不过,您怎么不在病床上躺着,下来走了?”


    林班长听到问起这事,这才反应过来:“我身体好多了,昨晚上睡了个好觉,今天就舒坦了不少。”


    顾辰飞惊讶问道:“谁给你看的病?”


    林班长诧异道:“你们不知道吗,是闻大夫啊,你们医院的闻主任,闻主任别看年纪不大,可医术真是高明,我们班里的小何先前肚子痛,一直尿频,昨天吃了闻主任开的一剂药,今天一早去厕所把蛔虫都拉出来了,还真神了,这肚子不痛了,嘴巴也不渴了,也不尿频了。还有我,闻大夫说我的病是痰导致的,昨天喝了药后真吐出一口痰,昨晚上我一合眼就一觉睡到天亮,早上起来,真是跟换了个人似的。”


    林班长对闻从音赞不绝口,还说起其他病人的情况。


    顾辰飞听见这些话,心里越来越纳闷。


    周笑忙打断林班长的话,“这闻主任叫什么名字,我们医院没有闻主任啊?”


    顾辰飞回过神来:“小周,我看估计是其他医院抽调过来帮忙的大夫,不过,这姓闻的,医术还这么好的,先前我们也没听说过啊。”


    林班长道:“那我不晓得了,诶,对了,我刚才还碰见闻大夫,闻大夫说等会儿就过来帮其他人看病呢。”


    闻从音去楼下帮了点小忙,有个护士胳膊脱臼了,闻从音听见其他同事说起,就顺手下去帮人把胳膊接上。


    那护士千恩万谢,还抓了一把零食给闻从音,让她饿了的时候垫垫肚子。


    闻从音一进病房,就瞧见顾辰飞师徒俩在那边看她写的病历,听见脚步声,顾辰飞师徒抬起头一看,心里都一惊。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这个闻主任年轻有为,但这年轻的也实在超乎他们的预料。


    “你就是闻大夫?”顾辰飞看向闻从音,“昨天这十二个病人都是你看的?”


    闻从音瞥了一眼顾辰飞白大褂上的铭牌,“是,顾大夫有什么指教?”


    顾辰飞握着病历本,有些哭笑不得,“指教倒是不敢当,你开的药方很好,师从的是……”


    “我跟我姥爷学的医,我姥爷没什么名气,就是告诉了您,您也不知道。”闻从音笑着说道,“不过,我倒是听说过您,周世川周主任说过,您可是内科的一把好手。”


    听到周世川的名字,顾辰飞眼皮动了下,“老周还好吧,在你们那边没得罪领导吧?”


    闻从音道:“周主任在我们那边如鱼得水。”


    顾辰飞笑着指了指闻从音,“不老实,老周那脾气,我估计得是你们院长脾气包容,才能忍得下他。既然不是生人,我就直说了,这个病房估计是护士带错,这虽然是轻症病房,但不少病人的病情都比较复杂,我原本是想自己过来问诊的,没想到你把人差不多都治好了。你在这轻症病房发挥不了你的所有本事,跟我去重症那边吧,以你的本事,那边更能发挥。”


    周笑心里一惊。


    他知道自己师父对这个女同志开的药方赞赏有加,但想不到,师父居然会直接开


    口请人去重症病房那边搭把手。


    重症病房那边现在负责的大夫可多半都是各大医院的顶梁柱。


    这去重症病房也不一定是好事,虽然说首长们都在关注重症病房那边的病情,但大夫光能露脸没用,还得本事强才行,要是本事不硬,在领导们跟前露脸,那只能是丢人现眼。


    不但讨不了好,还会在领导跟前留下坏印象,尤其是现在大家都在上面治病救人,救死扶伤,想学东郭先生滥竽充数,结果不是一般人能承担得起的。


    那些老首长,脾气可不好。


    钱楚钦把闻从音安排到轻症病房这边来,还真不是给她穿小鞋。


    闻从音想了想,道:“我可以答应过去,不过,我得把这个病房的病人都看完,才能跟你去重症那边。”


    “好!”


    顾辰飞听见闻从音这话,反而越发欣赏她。


    做事有始有终,宠辱不惊,这小同志真有点意思。


    顾辰飞给闻从音写了一张条子,递给她:“回头你看完这边,就上楼,重症在四楼以上,有人看守着。”


    闻从音接过条子,不卑不亢地点头答应。


    病房的病人还剩下十来个,闻从音忙到中午过后,去食堂匆匆吃了几口饭垫吧垫吧。


    “这小闻去了有好几天了,也不知道怎么样,到地方了没?”


    家里人多,葛大姐索性跟方云商量了,包包子,白菜包,猪肉包,一个个包子都得有拳头大,葛大姐边包包子,边惦记闻从音,“上回出差一去就去了个把月,这回可别又去那么久,在外面吃不好又忙,累得够呛。”


    方云宽慰葛大姐:“大姐,你别担心了,耿序不是说了过几天要去军医院那边一趟吗?”


    葛大姐道:“对啊,你不说我还差点儿给忘了,到时候咱们准备多点儿东西,让耿团长给小闻带过去。”


    闻从音还不知道耿序要来的事,她上楼的时候,正巧碰到了钱楚钦。


    钱楚钦跟她擦肩走过,走出几步台阶,忽然觉得不对,站住脚步,“闻大夫?”


    闻从音回头看他,钱楚钦一见真是她,吓了一跳,这楼上可是重症病房,还有个老首长在治疗,要是随便让什么人摸上楼去,那他这个院办公室主任可就干到头了。


    钱楚钦连忙走上来,“闻大夫,你这走错地方了吧,楼上是重症病房啊!”


    闻从音拿出条子递给他,“没错,顾主任让我过来给他搭把手。”


    钱楚钦接过条子看了看,还真是顾辰飞的字迹,他嘴巴微张,有些难以置信,要不是顾辰飞刚正不阿在医院是出了名的,钱楚钦都怀疑闻从音是不是走了顾辰飞的关系,他上下打量闻从音,心里嘀咕,这莫非真是一座大佛。


    想到这里,钱楚钦对闻从音的态度客气了不少,把纸条还了回去,道:“既是这样,那我干脆陪你过去找顾主任吧,也省得你上去跟无头苍蝇似的到处找顾主任。”


    有人带路,闻从音自然不会拒绝。


    她跟钱楚钦道了一声谢。


    钱楚钦客气不已,一路边走边问她跟顾辰飞怎么认识的,在得知顾辰飞是看到她的医案后,让她上楼,钱楚钦心里越发惊讶。


    顾辰飞是他们省军医院的定海神针,也是不少首长的御医,可以说,能得到顾辰飞认可的人,少之又少。


    有钱楚钦陪同,再加上条子开路,闻从音很轻松就经过了盘查。


    钱楚钦对闻从音道:“顾主任正在跟几个大夫给一个病人看病,那几个大夫都是省卫健委那边调派过来帮忙的,你可得小心点儿说话。”


    闻从音听明白了钱楚钦话语里的意思。


    那几个大夫都是省委班子的御用大夫,医术地位都不低,自己是去给顾辰飞搭把手的,又是晚辈,得注意点儿分寸。


    “多谢钱主任提醒。”


    钱楚钦眼里露出一丝笑意,“闻大夫客气,你说这事闹得,要早知道连顾主任都觉得你医术不错,我这就赶紧让你到重症上面来搭把手了。”


    闻从音笑了下,“您这是谨慎,小心无大错,应该的。”


    “我坚决不同意继续用西药!这肾上腺皮质激素已经用过好几次,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还给病人带来肾脏负担!”


    病房的门还没打开,顾辰飞激动的声音就从里面传来。


    钱楚钦跟闻从音使了个眼神,悄悄打开病房,示意闻从音自己进去,他倒是个明白人,知道那些大夫们吵起来,很容易殃及池鱼,自己一个做行政的没必要进去蹚浑水,因此很快就走了。


    第79章 第七十九天第七十九天


    闻从音进去之后,不声不响地走到周笑身旁。


    周笑看了她一眼,倒是没说什么话,只是轻轻地摆了下手。


    在病房内的其他大夫也有留意到闻从音的,只是这会子众人正在争执当中,别说闻从音进来,就是院长进来,这些人照样不在乎。


    “顾大夫,你这话可说的不对,这药目前是不见效,但至少病情没有恶化,病人的瘙痒已经止住了。”


    争执得面红耳赤,脑门青筋绽起的是个五十左右的大夫,情绪激动得不行,唾沫横飞。


    他手指着床上躺着的病人,“咱们得为病人考虑考虑,这病人的黄水疮已经从四肢蔓延到全身,这种程度的瘙痒,一般人都难以忍耐,这个病人忍耐性强,但也难以继续忍下去了。”


    闻从音看了一眼病人,那病人微合着眼睛,脸色憔悴,露出来的手脚上斑斑斓斓,红肿处有黄水溢出,病人双手抓着床单,显然是极力地在忍耐身上的瘙痒。


    常言道,痛能忍,痒难忍。


    一般人被蚊子叮咬了一处都尚且难以忍耐,这浑身长出斑疹就更加难受。


    “这瘙痒止住了,也只是一时的,治标不治本,”顾辰飞对贺大夫很有意见,“贺大夫,你也学过中医,怎能够跟西医一样,只顾头不顾尾,这药继续用下去,斑疹还是会爆发,还会给病人留下胃病。要我说,必须得从现在开始停用西药,采用中药治疗。”


    “中药治疗,这要是中药能治得好,徐同志的黄水疮就不会这么多年一直不好。”


    贺大夫脸上挂不住,脾气也上来,丝毫不给面子地怼了顾辰飞,他也是省领导的御医,虽然比不上顾辰飞这位老军医名望高,却也不是吃素的。


    其他人眼瞅着两位大佬都要打起来,连忙打圆场。


    “贺大夫,话不能这么说,中医治疗也要讲究缘分,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嘛,时来砒霜救人,运去桂枝丧命。”说这话的明显是个西医,他和气地说道:“徐同志之前给其他中医看不好,未必给顾大夫看不好啊,是不是?”


    顾辰飞却丝毫不领情,反而还冷笑一声,“这么说,我们中医倒是玄学了,那病人来找我们看病,是不是还要去庙里求个签,问问妈祖灵不灵。”


    那大夫不想顾辰飞脾气这么硬,被顶了回来,当下表情很是尴尬。


    贺大夫道:“顾大夫,您要这么有本事,那您给徐同志开个药方,要是您能把徐同志这么多年的老毛病治好,我贺易算是彻底服了你了。”


    贺大夫说得掷地有声。


    周笑心里却咯噔一下,那病人估计是听这些大夫吵烦了,一摆大手:“你们不必争,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谁能治好我,我老徐算欠他一个人情!”


    他说完这话,骂了一句国骂,“妈拉个巴子,老子又没干过什么缺德昧良心的事,在战场上干的都是老美,凭什么叫老子浑身流脓!”


    这个徐同志说这句话,倒是引得众人一笑。


    病房内原本紧绷的气氛,也缓和了下来。


    周笑见状,忙道:“贺大夫,师父,咱们军医院不一直讲究中西医结合吗?不如,咱们一起合作,把徐同志的病治好,怎么样。”


    “不行!”


    顾辰飞跟贺易同时开口。


    两人反对,众人并不惊讶,但闻从音的开口,却让众人有些错愕  。


    贺易看向闻从音,“你是谁,怎么没见过?”


    顾辰飞道:“这是小闻,小闻也是中医,医术有一套。”


    “哦。”贺易点了下头,倒是没多问,虽然医学理念不合,但贺易还是很认可顾辰飞的人品跟医术,他说不错,那肯定不错。


    顾辰飞看向闻从音,“小闻,你怎么也反对中西医结合?”


    顾辰飞、贺易这种大佬反对,那没人敢说什么,但闻从音这种小辈敢开口反对,要么是孟浪之徒,要么就是有自己的见解。


    顾辰飞显然是为闻从音好,所以才问了这么一句。


    闻从音道:“顾大夫,中西医本就不是一个体系,什么时候用西医,什么时候用中医,该因时而异,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像这位徐同志的病,的确不能用西药,他先前肯定用过一段时间的西药了,不但治标不治本,并且一旦停药就反噬,病情加剧,是不是?”


    徐同志见闻从音说得头头是道,拍手道:“可不就是这样,老子打仗那会子有药吃就好点儿,停了药就完蛋,这药虽然不贵,可也不能当饭吃,总得彻底治了根才好啊,不然老子怎么娶媳妇。”


    众人都抿着唇笑。


    周笑哭笑不得,但也暗暗佩服这位徐同志,这浑身瘙痒的毛病非一般人能忍耐,要是换成毅力薄弱的人,怕是被折磨得恨不得上吊自杀了。


    这位徐同志还能有说有笑,甚至惦记娶媳妇,这意志力真是没的说。


    闻从音道:“您这种想法很好,您要治根,中医最合适。”


    贺大夫见闻从音说得信心十足,不由得有些不满,侧目看了她一眼,敲打道:“小闻同志是吧,这话可不能说的太满,徐同志的病可是看过不少中医的,可你们也没治好。”


    “贺大夫,你少泼冷水,小闻,你是不是有什么眉目了?”


    顾辰飞记得闻从音开的药方,那些药方轻灵迅捷,好些病人都是一剂见效,药到病除,效如桴鼓。


    他也看出了,闻从音似乎对疑难杂症很有一套。


    这徐同志浑身流脓的怪毛病,指不定还真能让闻大夫给治好了。


    闻从音还没开口,贺易就笑了一声,“咱们这么多大夫都没看好,她才来多久,她要是能把徐同志的病治好,老子这支钢笔就送给她了。”


    他拿出口袋上别着的钢笔,说道。


    顾辰飞道:“贺大夫,你这支钢笔可是周ZL送给你的,你舍得?”


    贺易:“有什么舍不得,要是她真能治好徐同志的病,那这支钢笔送给她就相当于宝剑赠英雄!”


    闻从音听得出这只钢笔似乎有点故事。


    她心知自己这会子提醒,人家也听不进去,便笑了下,“我要钢笔没用,要是我真能治好徐同志的病,您请我们大家吃一顿,就是了。”


    贺易满口答应。


    顾辰飞看向闻从音,“小闻,你真有把握?”


    闻从音不疾不徐,走上去,挽起袖子,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七成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这个女同志真是信口开河。


    徐同志这身毛病被安排到重症这边,就说明了棘手程度。


    这么多个军医、御医在这边都看不出眉目,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大夫居然敢这么大口气。


    这要不是顾辰飞有意无意地给闻从音做了保证,闻从音这会子早就被人撵出去了。


    闻从音先问了下徐同志的病情,见他面色晦黄,眼下发黑,舌质红而苔黄腻,便知道顾辰飞阻止徐同志继续用西药是有缘故的。


    徐同志的身体算是健壮的,但长期服用西药毕竟肾脏负担不小,若是继续用下去,只怕不但损耗肾脏,还会造成后期治疗越发复杂。


    闻从音拿出纸笔,开了个方子。


    顾辰飞跟周笑等人都凑了过来,瞧见方子,愣住了。


    周笑道:“这不就是普通的清热解毒,驱风去湿的方子?”


    顾辰飞眉头微皱,迟疑不决。


    闻从音道:“徐同志的病本就是湿热郁结,这才引发外症,若不从清热解毒治疗,那无论用什么药都是无济于事,顶多一两剂下去,稍稍好转,但必定很快失效。”


    顾辰飞看着方子,贺易等人看向他,多少带着点儿看笑话的意思。


    贺易道:“顾大夫,怎么说,真让徐同志吃这个药方?”


    顾辰飞直接道:“那不然你有什么更好的方子吗?”


    顾辰飞一句话把贺易问的说不出话来了。


    闻从音算是明白顾辰飞跟周世川怎么关系那么好了,这两人感情说话、脾气都是一个样子的。


    顾辰飞直接把药方给周笑,“就开这个药方,外敷的呢?”


    闻从音摇摇头道:“暂时不必。”


    顾辰飞疑惑地看向闻从音,心里头也有些纳闷,他心里其实也有些捉摸不透闻从音这方能不能有效。


    要说中医这行,被人怀疑效果不佳,也是能理解的,西医的药方能全世界都一个样,什么病吃什么药,所有大夫都大差不差。


    可中医不同,不但一人一方,甚至可以同样的症状,不同病人的药方都不一样。


    因此,即便是顾辰飞这种级别的大夫,也有拿捏不准的时候。


    闻从音看向徐同志,问道:“徐同志,你这几天没打算见什么人吧。”


    徐同志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模样,“我这德行,你们不嫌弃就算了,其他人哪里敢来见我。”


    “那就好。”闻从音点点头,她对徐同志说道:“这么着,明天你起床的时候无论看到什么情况,都千万别害怕,要是实在不放心,再叫人来找我。”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徐炳强心里咯噔一下。


    这大夫这话什么意思。


    徐炳强看了这么多大夫,还没有过一个大夫这么对他说话。


    第80章 第八十天第八十天


    闻从音次日刚到医院,就被匆匆喊去楼上重症病房那边。


    那个来叫她的护士低声提醒她:“闻大夫,那病人的情况不太好,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闻从音跟护士道了声谢。


    等还没走到病房,她们就听见病房里传来哀嚎骂人声。


    那徐炳强同志不愧是当兵的,中气十足,骂人一连串下来不带停歇。


    闻从音打开门,就听到徐炳强对自己老爹的亲切问候。


    这得亏闻从音跟闻父感情一般,不然哪个当儿女的听见人家骂自己的父亲,心里能好受。


    “你这个蒙古大夫来得正好,你给我开的什么药,害死我了。”


    徐炳强瞧见闻从音过来,气得暴跳如雷,他现在的状况比昨天更差,先前还有个人样,现在简直连个人样都没了,真真是应了民间那句话——坏的流脓。


    顾辰飞忙指着闻从音:“小闻,你赶紧过来,病人这情况怎么回事?”


    闻从音仔细看了看徐炳强的情况,反而脸色如常,甚至还有些笑容,“徐同志,你先别激动。”


    “别激动,我这能不激动吗?”徐


    炳强气得半死,“我这模样都能出去吓死人了!”


    闻从音等他发完脾气,这才慢条斯理,和气地解释道:“我昨天走的时候是不是告诉过您今天可能会有特殊的情况?”


    徐炳强怔了怔,想起来了,他一拍扶手,“是又怎么样!”


    “是就对了。”闻从音道:“我给你开的药是把身体内部的热毒全都激发出来,这热毒跑到表面,可不就是你现在的这个症状,本来我估计着得等到下午呢,现在看来你的身体正气还很足,不然药效不会这么好。”


    徐炳强本来满腹怒火,可见闻从音不慌不忙,说的这些话又好像有些道理,心里就不禁有些迟疑,“那,那这么说这还是好事了?”


    “这当然是好事,不信你可以问问顾大夫跟贺大夫。”


    闻从音指向顾辰飞跟贺易。


    顾辰飞颔首道:“有时候,治疗的确会有这种情况。”


    贺易有些拿捏不准,他也是被闻从音给唬住了,因此不敢随便发言。


    徐炳强见顾辰飞这么说,心里越发动摇。


    他像是被冷水浇了的霜草一样,道:“那,怎么着也得给我想办法止痒啊,老子都快痒死了,这要不是还惦记着回老家娶媳妇,老子恨不得扒了自己的这层皮。”


    他手握成拳,锤了下床板,“这痒实在太难受了!”


    众人瞧他满脸涨得通红,鬓角上不断地流下汗水,咬牙强忍着痒痛的模样,都不禁感同身受。


    闻从音道:“你要止痒的话,我给你扎几针吧,扎了就不痒,然后你继续吃那个方子,让那些热毒彻底出来。”


    “好,好,只要能不痒,让我干什么都行!”


    徐炳强也真是憋不住了。


    闻从音拿出自己带来的针,让护士拿了碘伏过来,在二间、后溪、太白、束骨左右八个穴位落针,雀啄刺与上下提插相交替,不过须臾片刻,那徐炳强长舒一口气,浑身手脚都舒展开,躺在床上,“舒坦,闻大夫,你还真有一套。”


    “刚才不还骂我庸医呢嘛?”闻从音抽回手,调侃道。


    徐炳强尴尬一笑摸摸鼻子:“闻大夫,您体谅体谅我,我从刚才疼痒到现在,那真是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样的罪,恨不得把皮都给拆了。”


    闻从音不在意地笑了下,“这也是我不好,我估量错了你的身体素质,本以为中午才会药效彻底发挥,没想到这么快,但这也是好事,你身体素质好,这病好得更快。”


    “真的?!”徐炳强猛地坐起身来,“这多久能好?”


    闻从音看了看他的精气神,“大概七天左右就能好。”


    徐炳强心里一喜,“闻大夫,要是七天真的能好,我老徐回头给你送一面锦旗!”


    闻从音只觉好笑,摇了摇头。


    她跟顾辰飞去旁的病房给病人看病,那贺易不知为何,看着她的眼神却有些古怪。


    下午,闻从音再次给徐炳强扎针,并且重新换了个药方。


    贺易从头到尾跟着看。


    等闻从音开完药方后,贺易才问道:“小闻,你这针灸能止痒,那能止痛吗?”


    闻从音尚未回答,周笑就笑道:“贺大夫,您这问的,能止痒,自然能止痛!”


    “小周!”顾辰飞语气带着呵斥。


    周笑忙打住话,闻从音道:“周大夫说的没错,针灸是有止痛的功效。”


    “那具体能发挥多大的本事呢,对什么症状有效?”贺易追问道。


    顾辰飞眼里露出一丝诧异。


    都是本省出了名的大夫,顾辰飞很了解贺易,贺易这个人对中医抱着抵触跟嫌弃,并不怎么看得上中医。


    对于顾辰飞这些中医到重症病房这边来帮忙,贺易先前也是颇有微词,要不是顾辰飞是军医院的定海神针,又医术高明,贺易只怕真干得出来撵走顾辰飞的事。


    闻从音道:“我这针灸之法是学自一个山野大夫,目前来说,对头痛、胫骨痛什么都都有效果。”


    贺易眉头微微皱起。


    他直接道:“干脆这样,等会儿你别跟顾大夫去给人看病,你给我露一手,让我看看你这针灸之法到底有没有你说的这么厉害。”


    周笑跟其他大夫都对视了一眼。


    这贺大夫怎么回事。


    该不会是想给闻大夫穿小鞋吧。


    先前只听说贺大夫看不上中医,没听说过他心眼这么小,丢了面子就立刻找后账啊。


    顾辰飞看向闻从音,“小闻,你这针灸耗费心力的厉害,能操劳得过来吗?”


    闻从音心领了顾辰飞的好意,“您放心,要是撑不住,我会自觉休息一会儿的。”


    “那就好。”顾辰飞对贺易道:“贺大夫,小闻是晚辈,你这个行业内长辈可得多爱护爱护晚辈才行。”


    贺易心里好笑。


    这顾辰飞倒是挺爱惜晚辈的,这他还没怎么使唤闻从音呢,他就回护上了。


    贺易道:“这是自然,我只是要看看小闻的针灸效果,要是试用有效,那可就能帮上大忙了。”


    闻从音听得出贺易话里有话,但并没有多问。


    她交代了徐炳强几句话,跟着贺易离开。


    贺易带着闻从音去的是骨科病房那边,但凡在这个病房的都是大手术,因此,哀嚎忍痛声几乎隔着病房都能听见。


    贺易带着闻从音走过去的时候,一个护士匆匆过来说道:“贺大夫,有几个病人实在撑不住了,说等不到麻醉药也行,赶紧做手术。”


    贺易没好气,怒道:“胡闹,这大手术不打麻醉,真一个个当自己是关二爷,能够面不改色刮骨疗伤啊。”


    那护士被骂了一句,也没往心里去,而是道:“贺大夫,我跟他们也这么说了,可他们说实在痛的受不住了,咱们医院的麻醉药到底什么时候能调来啊。”


    贺易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闻从音问道:“医院的麻醉药不够吗?”


    那护士看她是跟着贺易过来的,便没见外,道:“怎么够,前后来这么多病人,又都是些大手术,咱们这都跟其他省份医院打电话,求人家借些麻醉药过来,人家也都为难。”


    麻醉药这方面主要都是国外的专利产品,国内每年只能勉强从其他国家采购一些。


    僧多粥少,从上面拨到下面来,每个医院的存量少得可怜。


    贺易皱着眉头思索,扭过头看向闻从音,“你的止痛效果能做到多少,百分百?”


    闻从音斟酌了下,“**成吧。”


    “**成?”贺易上下打量她,对她点头,然后看向那护士,“走,带我们去见见那几个要做手术的。”


    护士啊了一声,一张白净的脸上满是懵逼,“贺大夫,咱们医院不是麻醉药不多了嘛?”


    “看了再说。”贺大夫说道。


    护士见贺易固执己见,也不敢多说什么,领着贺易跟闻从音进去。


    病房里满是血腥味跟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那几个要做手术的都不是伤的最严重,但也不轻,一个左腿骨折,需要开刀复位打螺丝,一个要做膝关节置换,还有一个是三角韧带断裂。


    三个病人都面如土色,汗如雨下。


    瞧见贺大夫过来,那几个病人连忙说道:“贺大夫,我们实在是等不了,没麻醉我们也认了,给我们把手术做了吧,实在等不住。”


    “你们先别说话,小闻,这个病人是左腿骨折,你先给他扎针,止痛试试看。”贺大夫指着那病人说道。


    那个病人目瞪口呆地看向闻从音,“她给我扎针,贺大夫,这我得做手术啊,扎针有什么用。”


    贺大夫对病人倒是很耐心,“多同志,这位闻大夫的针灸法能止痛,你先让她扎一下试试。万一要是能彻底止痛,那就可以用这个办法代替麻醉。”


    目前虽然国内医院都在使用针刺麻醉,但麻醉效果有限,病人还能感觉到疼痛,不少比较敏感的病人都难以忍耐这样的痛苦。


    因此,贺大夫并不赞成使用针刺麻醉,认为这是对病人的折磨。


    但如果闻从音的针灸法真能彻底止痛,那就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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