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天第四十一天


    要外出培训,医院中医科这边自然不能没人看着,孙院长叫了闻从音跟祖茵陈过去,对祖茵陈道:“祖主任,你们那边的张医生这阵子就过去中医科那边搭把手吧,你看怎么样?”


    祖茵陈倒是无所谓,她看向闻从音:“我们这边服从安排,不过得看看闻大夫的意见。”


    “闻大夫,你觉得呢?”孙院长喝了口水,并不觉得闻从音会拒绝。


    毕竟中医科现在那边人不多,总不能闻从音一走,就关门休息吧,这样也不合适。


    闻从音道:“我也服从安排,不过我打算让孙丹阳跟张医生一起给病人问诊。”


    “孙丹阳?”孙院长放下杯子,脸上露出疑惑不赞同的神色,他看着闻从音,“闻大夫,这孙丹阳才多少岁,能独立给病人问诊吗?”


    闻从音道:“这能不能的,横竖都有张医生在旁看着,孙院长要是放心不下,可以多去看看。万一丹阳有哪里做的不好,您再让她给张医生打下手也来得及。”


    “这……”孙平行脸上露出犹豫神色。


    他阻拦的一个原因无非是怕没人看着,自己女儿开错方子,那后患无穷。


    要是有闻从音在旁边盯着,孙平行肯定不说什么,他也是大夫,哪里能不知道这好大夫都是医案堆起来的,没治过千百个病人,哪里能练出医术来。


    祖茵陈却不知道孙平行跟孙丹阳的关系,只当孙平行是不信任闻从音,便道:“院长,我看闻大夫这么说,肯定是有缘故,丹阳那个小同志先前大家看着就觉得不错,今年跟了闻大夫学了好几个月了,也是时候给她个机会锻炼锻炼。”


    见祖茵陈这么说,孙平行才道:“那好吧,回头我让老周他们没事过去瞧一瞧。”


    他又对闻从音跟祖茵陈两人道:“这次你们去培训,医院这边是有个任务要交给你们的,省医院那边我收到消息,他们打算替换一批新的医疗器械,旧的一批自然需要处理,你们俩一定要尽力,把这批医疗器械争取到咱们医院这边来。要是事情能办成,医院这边绝对不会亏待你们。”


    祖茵陈愣了愣,突然觉得这回的这个机会,有点儿像是烫手山芋了。


    她为难道:“孙院长,您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跟这边的医院都不熟,好些人都还不知道有咱们这个军医院呢,现在哪里都缺器械,省医院那边肯定好多人盯着,咱们哪里抢得过人家。”


    “这我知道,但是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嘛,事在人为。”


    孙平行意味深长地说道:“咱们医院也不是没有诚意啊,那壮阳咳咳咳强身酒,可以作为筹码啊。”


    祖茵陈跟闻从音两人嘴唇动了动,心里一阵MMP。


    让她们两个女同志跟省医院那边商量,用强身酒换医疗器械,你这个孙平行,还真是敢说。


    “小闻,回来了。”葛大姐端了一碗炖鱼过来,“今儿个永志他们抓了不少鱼回来,给你们家分一碗。”


    闻从音道了谢,忙接过,把从食堂打包回来的卤肉分了一半给他们。


    葛大姐再三推拒,架不住闻从音非要给,她这次不好意思地收下,然后站在门口道:“小闻啊,今儿个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闻从音边把打包回来的饭菜装盆,边道:“医院那边有点儿事,院长跟我们商量出差的事。”


    “要出差啊,去多久?”葛大姐关心道,“去哪里,最近下雨可不少,你要是出门可得多带点儿衣服。”


    “就去省医院那边,在福州。”闻从音道:“可能要去个半个月吧。”


    “婶子,你去这么久啊?”


    向阳过来帮忙端盘子,听见这话,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


    葛大姐打趣道:“向阳,怎么你婶子出门,你这么开心,是不是想你婶子回来给你们带东西啊?”


    “才不是呢,婶子不带东西回来,我也开心。”向阳说道:“是这十几天可以不用学……”


    他话说到这里的时候,意识到自己说漏嘴,连忙捂住嘴巴,一脸心虚的样子,“我什么也没说。”


    他忙端着盘子跑出去了。


    葛大姐撑着腰,笑得直不起来,闻从音也忍俊不禁。


    葛大姐道:“这几个猴孩子白糟蹋你的心思了,一点儿不爱学。”


    闻从音道:“大姐,你放心,我有的是办法治他们。”


    因为时间紧,任务急。


    家里两个孩子闻从音托给了葛大姐,一日三餐可以在部队里买,但其他的事,耿序也忙,哪里照顾得来,只能拜托葛大姐帮忙。


    这时候就证明了跟邻居打好交情的必要性了,不然碰上这种情况,家里的孩子托付给谁。


    医院那边。


    闻从音则把让孙丹阳独立问诊的事告诉了她。


    孙丹阳先是惊喜,随后有些担心,“老师,我自己能行吗?我有点担心,这您不在,万一我把错脉,开错药,吃出什么毛病来了怎么办?”


    闻从音道:“你有这些顾虑很好,只要你带着这些顾虑去给病人诊脉开方,做到胆大心细,我想,应该不成问题。我带你们也带了几个月了,马迟仓还差点儿火候,你的水准是够了,一般的症候没问题,放心去做。”


    听了闻从音这番话,孙丹阳心里有了几分信心,虽然还是担心,但重重地点了点头。


    闻从音收拾了几件衣服,医院那边给了介绍信跟钱票,她要坐船离开的时候,耿序带着孩子们来送她,葛大姐也跟着来了。


    祖茵陈打趣道:“闻大夫,你们这新婚燕尔的,感情可真好啊。”


    闻从音脸上一红,看了耿序一眼。


    当着众人,她不好说什么,只道:“我不在家,你照顾好自己跟两个孩子。”


    “嗯,你也是。”耿序从她手里接过行李,“这些行李我帮你们拿到船上。”


    他看向祖茵陈,“祖大夫,你的行李我也一并帮你拿吧。”


    “这多不好意思,我自己来……”祖茵陈待要谢绝,耿序已经提起她的行李,一手一包提着上船。


    今日天气晴朗,天公作美,吹得风也暖洋洋的。


    一行人送行送到了船上。


    眼看着船长吹着口哨,要发船了,闻从音对耿序道:“你们别送了,都回去吧。”


    “行,小闻啊,在外面可得多注意安全。”葛大姐叮嘱道。


    闻从音点了下头,看向压着兴奋的向阳、永志几个孩子,“永志,阿姨交给你一个任务。”


    永志立刻道:“阿姨,您说!我保证完成任务。”


    “阿姨也相信你一定做得到,是这样的,阿姨这次要出差,你们这几个孩子的功课可不能落下。”闻从音笑眯眯地拍拍永志的肩膀,“从今晚上开始,你负责给弟弟妹妹们上课,每天晚上三个成语,能不能做到?”


    赵永志、耿向阳跟赵永红三人脸都快绿了。


    三个孩子本以为这接下来半个月能轻松不少,哪里想到,姜还是老的辣。


    闻从音临出门前还给他们来了这么一手。


    赵永志刚才话说的太满,这会子想改口反悔也来不及了,他只好硬着头皮,笑得比哭还难看地说道:“能。”


    “好,


    那阿姨可交给你了。”


    闻从音欣慰不已地拍拍赵永志的肩膀,“回来阿姨可要检查你们的功课。”


    三个孩子天都快崩了。


    祖茵陈不知内情,等船开了后,她跟闻从音进船舱里休息,才问起这事的来龙去脉,在得知缘故后,祖茵陈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瞧见周围人看过来,她压低声音,对闻从音道:“这主意好,闻大夫,想不到你年纪轻轻治孩子这么有办法。”


    闻从音整理着行李箱,“您就别打趣我了,也是这几个孩子老实,换别的孩子,可不吃这套。”


    “这话倒是。”祖茵陈道:“像我家那闺女,打小就不听话,你跟她说回去检查功课,人家才不怕你呢。”


    要花在路上的时间大概有一天半左右,闻从音倒是因此对祖医生了解了不少,知道她原来是上海人,丈夫的工作在上海,两人长期分居两地工作,一直盼着能调回去,只可惜找不到机会。


    福州,省立医院。


    省内各处医院赶来的培训人员陆陆续续报到。


    闻从音跟祖茵陈两人来得晚,因为火车晚点了,等到了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快下班的时间点。


    报到处前面大排长龙,人头嘈杂。


    排在前面的一个男医生回头看了她们一眼,他的眼神落在闻从音身上时,眼里掠过一丝惊艳,主动过来自我介绍,“两位女同志,你们刚来啊。”


    “是啊,我们这刚到,这怎么这么多人?”祖茵陈看着前面的队伍,眉头直皱。


    成鑫华道:“你们不知道,报到处这边的工作人员就两个,一个负责登记,一个负责带人去宿舍安置下来,自然忙不过来,对了,我叫成鑫华,是市医院儿科主治医生,我在这边很熟,有个朋友在里面上班,你们要是在这边碰到什么事,可以找我帮忙。”


    祖茵陈起初听成鑫华的话时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的,这男同志巴拉巴拉这么一堆话干嘛。


    可当她瞧见对方的眼神时不时打量闻从音的时候,哪里还不明白,当下就有些好笑。


    这男同志倒是眼光好,还看上闻大夫了。


    “谢谢,不过我们素不相识,哪里好麻烦你。”闻从音也不傻,哪里看不出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


    成鑫华对闻从音的拒绝有些诧异。


    他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心里寻思估计是小姑娘没什么心眼,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他可是今年30岁的主治医师,前途一片大好,而且还是市医院的,但凡去相亲,只要他说出自己的工作跟级别,就没有女同志拒绝他。


    “不用这么客气,你们是哪里的医院的?”成鑫华瞧了眼闻从音手上戴着的手表,不动声色打听道。


    祖茵陈道:“我们啊,说了你也未必知道。诶,前面人动了,这位男同志,您别问东问西了,往前走吧。”


    成鑫华回头看了一眼,队伍真往前走了不少,他笑着朝前面走,又对闻从音道:“我不知道的医院,那该不会是哪个大队的诊所吧。两位女同志,我可告诉你们,我听说这次来培训的人就有六七十个,回头省医院会开班培训,哪里顾得过来这么多人,我看你们挺有缘分的,不如回头……”


    “你们就是军医院那边过来的祖大夫跟闻大夫?”


    正当成鑫华孔雀开屏似的,试图炫耀自己的本事、人脉,来吸引闻从音的时候,他就瞧见自己刚才说的朋友正殷勤地跟在一个两鬓发白,穿着白大褂,模样看着像是领导的中年男人身后,朝这边过来。


    “您是钟主任吧?”祖茵陈耳朵好,一下听出了这位就是先前在火车站跟他们通过电话的钟韩琦钟主任。


    钟韩琦的视线落在闻从音身上,虽然说先前电话里孙院长已经告诉过他,闻从音年纪出奇的年轻,让他不可以貌取人,小瞧人,但亲眼看到闻从音的时候,钟韩琦还是露出惊讶神色。


    “没错,是我,祖大夫,闻大夫,你们好。”


    钟韩琦很快整理了自己的表情,伸出手跟祖茵陈、闻从音握了握手。


    “您好。”闻从音打了个招呼。


    钟韩琦瞧见她们俩手里都拿着行李,便道:“闻大夫,你们这还没报到呢?”


    “是啊,我们刚来。”闻从音说道。


    钟韩琦立刻对身后的曹世璞说道:“小曹,你帮闻大夫、祖大夫跟报到处的人说一声,再帮两位女同志把行李拿到宿舍那边去。”


    “这、这怎么好意思?”祖茵陈道:“这不是麻烦你们吗?”


    钟韩琦摆摆手,曹世璞已经上前来,满脸堆笑地拿过行李,钟韩琦对闻从音道:“闻大夫,事急从权,咱们也别在这边客套,边走边说吧。”


    闻从音知道自己这次过来省医院的原因就是省医院这边听说她医术很高,所以特地要她过来的,便也没多多问,答应着过去。


    成鑫华看着闻从音被钟主任等人请走,不由得暗自揣测,莫非这个女同志家庭背景很了不得。


    一路上,钟韩琦给闻从音、祖茵陈说了大概的情况,大概是在四天之前,他们医院收了一个急惊风病人。


    那个病人今年五岁,是个小孩子,病情发作的时候手足抽搐、两眼翻上,角弓反张,并且两脚不能站稳,一站就摔倒,医院这边起初以为是破伤风,可询问过病人家属,并没有过被利器划伤的痕迹,包括身上也找不到一处伤疤。


    医院儿科主任孙红辉很快断定,是急惊风,但问题来了,这几天的治疗下来,病人的病情丝毫没有好转。


    “急惊风是重症急症,我们医院的医生能力有限,无法治好,但偏偏病人家属身份不一般。”钟韩琦委婉地提醒闻从音:“我们医院也只能尽全力,先前我听说你治好过一个痰饮症的小孩,所以这才跟你们孙院长要求,把你邀请过来给病人问诊”


    “到了。”钟韩琦推开病房的大门,门才打开,屋里爆发的争吵声却扑面而来。


    “张大姐,请您冷静一点儿,我们能体谅……”


    省立医院院长侯杨浦脸上一脸的唾沫星子,这都是市长夫人刚刚破口大骂的结果。


    他压着怒火跟委屈,试图安抚市长夫人。


    可张大姐哪里吃他这一套,她手指着侯杨浦:“侯院长,你别跟我打官腔,要论打官腔,我见过比你能打官腔的人多了去了,我孙女来你们医院治疗,到现在都没治好,病情还越发严重,你们这些省医院的医生,难道没有一个有本事能治好一个病人?”


    众医生脸上神色都大为光火,却又不好说什么。


    急惊风本就是急症危症,这个小孩子进医院的时候症状已经很严重了。


    医院这边真的已经竭尽全力。


    “张大姐,”钟韩琦见院长被骂的抬不起头,忙上来打官腔,他说道:“我们院长对病人的情况很上心,要不然我们也不会特地把闻同志请过来。”


    他冲闻从音使了个眼神。


    闻从音看向那位张大姐,只看张大姐的穿着打扮,衬衫上别着跟钢笔,再加上这些个医生的态度,她就知道这位张大姐身份不一般。


    “这位大姐,我叫闻从音,来自……”


    张大姐压根没给闻从音自我介绍的机会,很不客气地直接扭过头看向侯杨浦,“侯院长,你们这什么意思,请这么个小丫头片子过来糊弄我啊,我看你这个院长的位置是不是坐的有些心飘了?”


    侯杨浦心里对张大姐骂娘,面上还得陪着笑,然后转过头对钟韩琦道:“钟主任,你这干的什么事,你不是说请一个医术好,会治儿科的大夫来,怎么请这么个女同志过来?”


    钟韩琦无奈道:“院长,张大姐,闻同志的医术真的很好,先前我们医院不是来过一个小病人嘛,也得了怪病,到处都治不好,是闻同志给治好的。”


    他顿了下,道:“是,闻同志是很年轻,但谁说年


    轻,就没有本事。”


    侯杨浦其实对闻从音没什么意见,毕竟人家又不是自己医院的医生,也不好太过刻薄,但他觑了一眼张大姐的脸色,就知道张大姐对这回答并不满意。


    “她医术高明,这谁能证明,病人现在的情况很紧急,可没时间给她尝试。”


    钟韩琦听话听音,道:“那要不让闻大夫给其他病人先治治看,大家看看她的本事。”


    张大姐道:“这我管不着,你们要商量出去商量,别在这里打扰我孙女睡觉。”


    所有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祖茵陈更是没想到这回的病人家属这么横,她皱着眉,只觉这回的事是个烫手山芋,不碰胜过碰。


    “哎。”侯杨浦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手绢抹了一把脸。


    钟韩琦对他问道:“侯院长,那闻同志的事……”


    侯杨浦看着闻从音,其实,但凡闻从音岁数稍微大点儿,仙风道骨一点儿,侯杨浦都会试一试帮忙说话,怎么也得让人试一试。


    可闻从音实在太年轻,在中医这一行,是越老越香,再说了,急惊风这病,医院这么多大夫都没治好,这么个小姑娘能治好,那简直是在开玩笑。


    “你看着安排吧。”侯杨浦说道。


    看着安排?


    这不摆明了就是把这事含糊过去了。


    祖茵陈都在心里替闻从音打抱不平,先前非要请她过来的是你们省医院,现在把人撂下的又是你们医院。


    钟韩琦显然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他对闻从音道:“闻同志,你看,这事给闹得……”


    “不是说给我考验吗?”闻从音却仿佛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钟主任,横竖现在也没什么事,不如带我去看看病人,万一回头对方想找回我,您也有话说。”


    钟韩琦愣了下,思索片刻,随后抹了一把脸,“行,走吧,去住院部。”


    因为病人是个孩子,钟韩琦特地挑选了住院部儿科那边。


    儿科主任孙红辉听说这么件事,脸拉的老长地过来,皮笑肉不笑地对钟韩琦道:“钟主任,稀客啊,这怎么跑我们儿科这边过来了?”


    钟韩琦对着院长客气,对着孙红辉,态度可没那么好:“老孙,先前你不是在问那个痰饮症患者是谁治好的,现在人来了,这是闻从音同志,医术不错,你可别小瞧人。”


    孙红辉听钟韩琦这么一说,看着闻从音的眼神客气几分,“那个病人真是你治好的?”


    祖茵陈道:“这事还能作假,我们医院上下都亲眼瞧见的,那病人吃了药,没几天就好了。”


    孙红辉上下打量闻从音,“闻大夫真是年轻有为。”


    他双手插兜看向钟韩琦:“钟主任,你带人过来,不会是想让闻大夫在这边给人看病吧?”


    钟韩琦脸皮厚,仿佛一点儿看不出孙红辉的不喜,“老孙,这都是院长交代下来的,我有什么办法,再说了,咱们当大夫的可不能故步自封,多跟同行切磋切磋,长进才能快。”


    孙红辉心里冷笑。


    你个钟韩琦,你想进步,踩着我当垫脚石。


    好,那我就给你出个难题。


    孙红辉道:“钟主任今天这话说得好,正好,我们这有个小病人,得了怪病,我们几个医生都发愁呢,刚好闻大夫来了,您给瞧瞧,怎么样?”


    祖茵陈给闻从音使眼色,意思是这省医院这趟浑水,咱们还是别蹚浑水算了。


    既然人家不用咱们看病,咱们也乐得轻松,毕竟急惊风哪里是那么好治的,这么多大夫都看不好,别人躲着都来不及,咱们怎么还上赶着去。


    可闻从音却不着痕迹地微微摇了摇头,对祖茵陈摆了摆手,把背包递给祖茵陈:“祖姐帮我拿下包,孙大夫,咱们过去瞧吧。”


    孙红辉乐了。


    “行,走吧。”


    这钟韩琦是为了自己进步,这女同志又是为了什么,别是个傻愣头青吧。


    孙红辉没憋好屁,还叫了科室的几个医生过来围观,当然,名义上说的好听,会诊,实际上就是看笑话。


    第42章 第四十二天第四十二天


    “孙主任,您快点儿给我儿子再看看吧。”


    孙红辉带着闻从音一群人过去,走到一个靠墙,盖了好几床棉被的病床旁边。


    那病人的父亲三十多岁,正当壮年,却满脸憔悴,眼下一片青黑。


    瞧见孙红辉等人过来,病人父亲急忙站起身来,脸上带着哀求神色。


    “徐同志,你先别急,我们请了个大夫过来帮忙看看你儿子的情况。”孙红辉对病人父亲说道,然后看向闻从音,“闻大夫,你给病人看一看吧。”


    闻从音走了过来,脸上丝毫没有退缩的神色。


    她一出现,病人父亲愣了愣,看向孙红辉,眼里露出一丝怒气,显然是觉得孙红辉拿他们开涮。


    “病人是什么情况,病历本给我看一看。”闻从音直接对病人父亲说道,并伸出手。


    她的态度太过理所当然,那病人父亲下意思地拿出孩子的病历本递给她。


    孙红辉指着床上盖着被子还叫冷的孩子说道:“这个病人今年六岁,七天之前吹了风,回家就说冷,后来情况加重,大中午都冷得打摆子,就送到医院里来,我们给开了方子,人参附子汤,可吃下去后,药不见效,反而还越发怕冷。”


    闻从音翻看完了病历本,上面的内容跟孙红辉说的大差不差。


    她走上前去,先让孩子吐出舌头来看了看舌头的情况,看到病人舌苔白厚,口舌生疮,咽喉红肿,刚要细问,那孩子就咳嗽了几声。


    他父亲忙倒了杯水给他,孩子喝过后,又道还要。


    “闻大夫,你看这病人的情况,该怎么治才好?”孙红辉对闻从音没什么意见,主要是看不惯钟韩琦这个人。


    闻从音没搭理他,反而对病人父亲问道:“孩子这几天一直都很口渴吗?”


    病人父亲忙道:“是啊,说来也怪,以前他都不爱喝水,自从病了后,天天喊着口渴。”


    “那这疹子怎么回事?”闻从音指着孩子脖子上的红疹问道。


    孙红辉看了一眼,道:“这有什么,不就是疹子,天气热,孩子盖着被,捂出来的。”


    闻从音看了孙红辉一眼,她让众人让开,腾出个地方来,给自己把脉。


    众人看向孙红辉。


    孙红辉不以为然,索性让众人让开。


    几个医生低声嘀咕:“这女大夫哪里来的,怎么这么不见外?”


    “听说是钟主任特地请来的,想给市长孙女看病,谁知道张大姐瞧见人后,就发火了,钟主任就把人带咱们这边来,要我说,钟主任这回真是糊涂了,这女大夫这么年轻,能有多好的医术?”


    “可不是,这个病人,咱们孙主任都治不好,这个大夫要是能治好,我跟她姓!”


    在医生们嘀嘀咕咕的时候,闻从音松开手,对钟韩琦道:“祖姐,你拿纸笔给我,我开个方。”


    祖茵陈反应过来,忙从她的包里拿出纸笔递给闻从音。


    闻从音接过手,她这次开方很快,孙红辉凑了过来,定睛一看,愣住了,“你这开的什么方子?芦根甘草,这是清热解毒的药方!”


    清热解毒?


    即便是病人家属再不了解中医,可这几个字还是能懂的。


    他恼火地说道:“大夫,我儿子怕冷怕的要死,你再给他开这个清热解毒的药方,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儿子?我们家不缺钱,需要什么贵重药材你只管写,只要我儿子能好就行!”


    闻从音看了病人家属一眼,“你再有钱,我开的也就是这个方子。”


    钟韩琦皱眉问道:“闻大夫,你开这个方子,这对症吗?你瞧瞧,这孩子冷的都盖了四五床被子了!”


    闻从音道:“对不对症的,你们要信得过我,现在先抓一剂药给孩子试试,若是对症,效如桴鼓。”


    众人面面相觑。


    病人父亲脸上露出犹豫神色,他看着孙红辉等人:“孙大夫,你看这药方能用吗?”


    “试试吧,”孙红辉看着一直躺在床上瑟瑟发抖的病人,嘴唇动了下,改了主意。


    中药房从没抓过这么简单的药方,就芦根、甘草,这两剂药,这何必在医院抓,随便找个小药房都能抓这种清凉解暑的药。


    药熬好了,端了过来。


    小病人被父亲搀扶着坐起


    身来,他手里捧着碗,孙红辉一直盯着病人的反应。


    要是药不对症,其实人体反应很快,会下意识的抗拒,可这个病人抱着那碗清凉解暑的药,却咕咚咕咚喝的飞快,还乐滋滋地说道:“爸爸,这药比之前的药好喝。”


    “好喝就行,小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病人家属担心地看着儿子。


    小健捂着肚子,鼻子上冒出一点儿汗来,他揉了揉耳朵,突然道:“我想尿尿!”


    父亲忙带孩子去厕所尿尿,回来之后,孩子就开始抱怨这被子太重,太厚了。


    “你不觉得冷了?”孙红辉惊讶地问道。


    病人摇摇头:“不冷,还有点热,爸爸,我要脱衣服。”


    众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小病人拉着父亲喊要脱棉袄,脱毛衣。


    其实,这本来很正常,毕竟这五月天,闽省这边早就开始热了,正常小孩这个季节多半都穿短袖。


    要不是小健生病,也不会穿那么多,盖那么多床被子。


    “闻大夫,这到底怎么回事”钟韩琦也看得错愕不已,他指着孩子,对闻从音道:“一剂芦根甘草汤,就这么把病治好了。”


    众人也都看向闻从音。


    闻从音说道:“这病本来就不严重,这孩子是热邪……”


    不等闻从音说完,孙红辉就打断她:“不可能,这要是热症,这孩子怎么冷的直哆嗦。”


    闻从音也不恼,看向孙红辉:“孙大夫,您也是中医,你怎么忘了内经有句话——热极生寒。正是因为极热,这才会生出虚寒,但根本症状是热症,若是用热药,就会导致病情加剧,用凉药,反而对症。”


    其实,刚才看病历本,瞧见孙大夫用了人参附子汤,但病情却没好转,闻从音就猜到可能是这个问题。


    但她还是仔细地查看过病人的情况,才开药方。


    病人父亲这时候激动的不行,抓着闻从音的手:“大夫,多谢你,那我孩子的病是不是很快就好了?”


    “这个嘛。”闻从音看向孙红辉。


    孙红辉额头上渗出冷汗来。


    诊断出错不可怕,问题是他给病人用了人参附子汤,人参附子大热大毒,只怕留下后患。


    “孙大夫,我的看法是先给病人用凉药清热解毒,然后再开个药方去掉热毒,您觉得如何?”


    “闻大夫想得周到,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孙红辉感激地看了闻从音一眼,连忙说道。


    钟韩琦看在眼里,他并不傻,病人家属听不出来,他还能听不出。


    闻从音那个热毒的药方分明就是在帮孙红辉擦屁股。


    闻从音重新开了个方子,嘱咐病人先用三剂,钟韩琦那边见闻从音露了一手,震慑住了孙红辉这个老鳖孙,顿时眉开眼笑,还要请闻从音跟祖茵陈吃饭。


    两人都拒绝了,推说要去宿舍休息。


    大概是医院这边特殊照顾,祖茵陈跟闻从音住的宿舍是两人间,地方宽敞,还有个浴室能洗澡。


    祖茵陈看了下环境后,对收拾东西的闻从音说道:“小闻,你别说,他们这环境比起我们的可好不知道多少倍,咱们医院宿舍一层楼就一个厕所。”


    闻从音笑着把被子枕头拿出来,道:“祖姐,咱们这医院刚建成,是这样,等再过几年,医院发展壮大了,有钱了就不一样了。”


    “嗨,有钱,能有什么钱,咱们那岛上有钱也没地方花去。”祖茵陈坐在床铺上,感叹道,“对了,你今天怎么帮着那钟主任,你们先前认识吗?”


    “今天才认识的。”闻从音见祖茵陈欲言又止,哪里不知道祖茵陈是想劝说自己不要掺和进省医院的这趟浑水,毕竟初来乍到,又不清楚人家内部情况,很容易被人拿来当枪使。


    闻从音道:“祖姐,我不是想出风头,是惦记着院长给咱们的委托。”


    “哦,你是说医疗器械的事?”祖茵陈一拍脑袋,反应过来了,“我说呢,你性子不是好出风头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这么张扬?”


    闻从音道:“咱们医院跟人省衣服非亲非故,说句不好听的,别说咱们,就是院长也跟人家不熟,就算咱们拿强身酒跟人医院做交换,人家也不会愿意的。这一批医疗器械咱们惦记,肯定还有不少人比咱们更惦记,人家还跟医院有交情,认识的久,咱们不想点儿办法,可拿不到那些医疗器械。”


    祖茵陈听了闻从音这么一番解释后,顿时恍然大悟,她道:“小闻,还是你有心,我看院长亲自点名让你过来,八成也是指望靠你帮咱们医院拿到这批医疗器械。你放开手脚大胆干,需要我做什么说一声就行。我给你打下手,咱们要是能给医院争取到一批医疗器械回去,那这可是天大功劳!”


    闻从音笑道:“我也是这么想,那接下来可得麻烦祖姐了。”


    “你客气什么。”祖茵陈摆摆手,压根不往心里去。


    次日,钟韩琦就让那个曹世璞过来请他们去儿科住院部那边看病人的情况。


    病人昨天还脸色苍白,浑身瑟瑟发抖,过了一夜,现在脸色好了许多不少,床上被子也减的只剩下一床。


    他躺在床上,实在坐不住,还想往地上跑,被护士按住了。


    “闻大夫,您这真是不一般。”孙红辉带着人过来,对着闻从音的态度比昨天尊敬不少:“这病人昨晚上喝了药,大半夜喊热,非要把另外两床被子搬了,今早上一测体温,已经恢复正常了!”


    “那就好。”闻从音点点头,她叫住病人,给病人看了看舌苔,舌苔白腻的痕迹去了不少,口疮也明显有所好转,再看看身上的疹子,已经淡了不少,“这药方还得继续喝,明日咱们会诊,给孩子开个去热毒的方子吧,孙大夫,您看怎么样。”


    “都听你的。”孙红辉正说着话,就听见前面吵吵嚷嚷,他皱了下眉,对闻从音等人说了一声,出去后过了一会儿回来,脸色有些古怪,看向钟韩琦,“老钟,今早上张大姐来给她孙女办理转院了。”


    “转院?!”钟韩琦一愣,“她孙女那个病情,哪里能转院,这不是胡闹吗?!”


    “这院长也跟她说了,可我估计张大姐是觉得咱们医院没能耐,把人转去市二医那边了,那边的设备比咱们先进,又有几个学西医的老专家。”孙红辉脸色不太好看,虽然跟钟韩琦不对付是一回事,可这病人家属不信任他们医院又是另一回事。


    钟韩琦眉头一皱,才要说什么,就听见有人喊救命,紧接着,小健父亲陪着一对夫妻抱着孩子进来。


    那孩子面色青惨,山根青筋暴露,浑身抽搐,两眼紧闭,痰声如锯子拉动一般。


    “这就是闻大夫了,闻大夫,您给他们孩子看看吧。”


    小健父亲对着闻从音说道。


    孩子父母跑得满头大汗,见到闻从音几乎给她跪下,闻从音忙把人拉住,“怎么,什么事,好好说。”


    孩子父母站起来,孩子妈妈说道:“大夫,我女儿今早起来就发起高烧,浑身抽抽,我们实在没办法,听小健爸爸说您医术高明,求您给我们孩子治一治。”


    孙红辉看着他们,也认出他们来了,皱眉说道:“你们孩子的病不是一般的病,先前不是说去其他省医院看过了,省医院那边怎么说。”


    孙红辉明显是好意,想提醒闻从音谨慎。


    那孩子父亲脸上露出苦涩神色,摇了摇头,“广东省医院那边说是先天性大脑发育不全,没法治。我们这把孩子抱回来,昨晚上才到家,可没想到孩子早上就发起烧了。”


    闻从音摸了摸孩子的脑袋,扒开眼睛看了下,


    皱眉道:“这是感染风寒了,孩子身体本就虚弱,这坐车奔波,又被风吹着,能不发烧吗?”


    那孩子明明昏迷不醒,可喉咙的痰鸣声一刻不停,呼吸急促,似乎喘气的很费力一样,无论谁看了,都能看出这孩子的情况很是紧急。


    “大夫,大夫,求你们救救我们的孩子吧,她才两岁啊!”孩子妈妈急的都要哭了。


    孙红辉等人也为难。


    这孩子的病本就不好治,再加上发高烧,岁数又小,别说治疗,就是问诊也有难度。


    “别哭了,我来治。”闻从音抱过孩子,对孙红辉道:“孙大夫,这里不是治疗的地方,带我去你们的门诊室。”


    “闻大夫,你可得慎重!”


    饶是钟韩琦都吓了一跳,拉住闻从音,小心提醒道:“这孩子送去其他省医院,人家都说没得治,你要是治出什么好歹,这病人家属可不好说话。”


    牵扯到自己家人性命,哪里有那么多家属通情达理,不少人不会觉得说你医生给我家人治病,尽力了,只会觉得我家人是死在你手里的,你得负责。


    医院这些大夫看惯了这些情况。


    “大夫,你只管治,无论治成什么样,我们都不会怪你!”孩子母亲显然听到钟韩琦的话,咬着嘴唇,狠下心来说道。


    他们现在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


    “孙大夫。”闻从音立刻看向孙红辉。


    孙红辉看了看她,又看向那对哀求地看着他的父母,叹了口气,“走吧。”


    儿科门诊室就在旁边。


    闻从音把孩子放在里面的病床上,询问清楚孩子的病历。


    孙红辉对此倒是很了解,“这孩子以前来我们医院看过,她从出生后就有这毛病,无缘无故就会抽搐,角弓反张,并且情况越来越严重,从隔几天发作一次,到一天发作好几次,我们也诊不出这孩子到底什么毛病。”


    祖茵陈叹了口气:“儿科是哑科,小孩子不会说话,要问诊可比大人难的多。”


    “正是这话,”孙红辉看了祖茵陈一眼,“要是闻大夫能把这孩子治好,那我们也沾点儿光,跟着学点儿东西。”


    钟韩琦皱眉,不解问道:“这儿科是哑科,把脉又不够准确,该怎么问诊?”


    闻从音拿起小孩子的左手食指,“用小儿食指指纹诊断法。”


    她让孙红辉过来帮忙抱起孩子,将孩子对准光源,眉头一皱:“指纹深紫直透命关,病情危急,祖姐,拿三菱针、毫针给我。”


    祖茵陈二话不说,打开随身携带的针灸包,拿出三菱针、毫针递给闻从音。


    孙红辉错愕道:“闻同志,你可得想清楚,指纹入命关,可是危症,邪入脏腑!”


    “我知道,正因为知道,才必须得抓紧!”闻从音抬起头来。


    孙红辉见她固执己见,不由得头疼,又不得不配合,帮忙把孩子按在床上,好保证孩子等会儿扎针的时候不挣扎,“你症状都没看清楚,是不是……”


    “我看清了,她是痰热久蕴,复感外邪,热极动风!”闻从音手上动作快,说话也还是很干脆利索,“这病,我能治!”


    门诊室内外都瞬间鸦雀无声。


    病人父母捂着嘴,不敢出声,可看着闻从音的一双眼却带着一丝希望。


    三棱针点刺十宣、十一井、双耳尖出血,毫针雀啄术点刺素醪、双合谷。[1]


    闻从音的动作又准又快,不过须臾功夫,孙红辉就瞧见那孩子额头上渐渐流下汗来。


    片刻过后,那孩子嚎啕大哭,声音响亮,随后双眼睁开,四处张望。


    “醒了,孩子醒了!”


    病人家属听见自己孩子的哭声,喜极而泣。


    孙红辉脸上露出惊讶神色,他看了闻从音一眼,闻从音也抬起头看向他,“开方!”


    “好!”孙红辉立刻拿过纸笔。


    祖茵陈刚要拿纸笔,他已经把纸笔递了过去了。


    祖茵陈看了他一眼,这孙大夫怎么还带抢活的?


    “礞石滚痰丸变汤?”


    孙红辉看着闻从音写的方子,先是一愣,随后露出思索神色,继而恍然大悟,“王隐君的《泰定养生主论》里面的方子?!”


    “没错。”闻从音点头,这孙红辉能当上省医院儿科主任,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百病痰作祟,怪病从痰治。这病若是按照西医的说法来治,那寻不到路,咱们只按照咱们中医的说法来治,这就是痰病。”


    孙红辉怔了怔,脑子里先前所有的困惑、不解一下豁然洞开。


    他脸上露出讪讪神色,先前他也是把这孩子的病从西医角度来看,小儿先天性大脑发育不全,在现在的西医看来,的确是无药可治,但若是从中医,这种病,从古至今都不缺治病的方剂。


    “那这羚麝止痉散又是?”孙红辉又问道。


    病人家属忍不住道:“大夫,您要问问题,能不能先让人抓了药,回来再说。”


    孙红辉脸上涨得通红,忙让护士按方抓药过来。


    闻从音对孙红辉解释道:“羚羊清乎肺肝,能治疗肝经热极生风,小儿高热,礞石滚痰丸加上羚麝止痉散便是如虎添翼,小儿体弱,扛不住高烧,因此退烧要快要紧。”


    孙红辉不住点头,若有所思。


    钟韩琦见这边情况还算稳定,他那边多的是事情忙,便先离开了。


    闻从音在这边盯着,等药熬好了之后,少量多次地给孩子喂药。


    次日,钟韩琦回医院上班的时候,惦记昨天那个孩子的情况,便绕路到儿科这边来查看。


    谁知道刚过来就听见里面一个孩子哇哇的哭声,声音洪亮,他走进去一看,住院部那边哇哇大哭的可不是昨天送进医院来时还闭眼昏迷的小姑娘。


    现在那小姑娘山根的青筋已经淡去,虽然气色依旧不太好,可至少眼睛有神,不似昨日那边颓靡。


    “闻大夫,孩子情况怎么样了?”钟韩琦过来,对给孩子复诊的闻从音,问道。


    闻从音瞧见是钟韩琦,对他点头示意了下,道:“今早上已经彻底退烧,抽搐也减少,明显好转。”


    “这病能治好?”钟韩琦大惊,这可是先天性大脑发育不全,别的省医院都说无法治愈,怎么到了她跟前,像是小菜一碟似的。


    “这个得看病人家属配合。”闻从音沉吟道。


    病人父母立刻道:“大夫,我们能配合,您怎么说,我们怎么配合。”


    闻从音笑道:“不用紧张,彻底治好我是不敢保证,但能治的跟常人差不多,就是周期长点儿,需要不断复诊,现在我给她重新开个方子,她这病热极伤阴,让大定风珠,滋阴息风,最是对症。”


    病人父母连连点头。


    钟韩琦瞪大眼睛,只觉得邪了门了。


    孙红辉瞧他这副模样,乐了,“老钟,怎么了,不是你推荐人过来的吗?怎么你自己倒是一副吓得不轻的样子。”


    钟韩琦心里暗道,老子是知道她能耐,可不知道她这么能耐啊。


    他们这省,几时出了这么个牛逼人物?


    中午,钟韩琦、孙红辉两人生拉硬拽,非要请闻从音、祖茵陈两人出去下馆子,还请了护理部主任来作陪。


    闻从音、祖茵陈两人考虑到之后医疗器械的事少不得要他们帮忙,便答应了。


    成鑫华跟曹世璞正在国营饭店吃饭,大老远就瞧见钟韩琦几人跟闻从音他们过来。


    曹世璞还埋头吃饭呢,是成鑫华先看到钟韩琦他们的。


    成鑫华诧异地推了下曹世璞,“那不是你们医院的钟主任跟孙主任吗?”


    曹世璞抬头一看,不是他们,又是谁。


    他忙起身打招呼,“钟主任,孙主任,李主任,你们怎么来了?”


    “小曹啊,你跟朋友出来吃饭啊。”


    钟韩琦对曹世璞、成鑫华点了下头。


    成鑫华忙站起身来,点头如捣蒜。


    “钟主任,孙主任,李主任你们好。”


    他眼神落在闻从音跟祖茵陈身上,又有些惊讶。


    “你好,这么巧遇到,要不一块吃,中午我跟孙主任、李主任,请闻大夫,祖大夫吃饭呢。”钟韩琦客气地


    说道。


    曹世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们这都要吃完了,您几位慢慢吃。”


    寒暄过后,两边人马分开。


    成鑫华不住拿眼睛瞥闻从音,心里实在纳闷,可又不好在店里问。


    等吃完午饭出来,他才拉着曹世璞问道:“老曹,你老实交代,刚才那群人里面那个漂亮的女同志到底是什么身份?”


    曹世璞看了他一眼,纳闷道:“你说闻大夫?”


    “对,就是她,她是不是有什么来历?”成鑫华心里蠢蠢欲动,年轻漂亮家境好,这要是能娶到这么个老婆,那得少打拼多少年。


    曹世璞笑道:“她能有什么来历,就是一大夫。”


    成鑫华顿时心里有些不满,拿胳膊肘撞了撞曹世璞:“老曹,你少跟我装,她要没点儿身份,你们医院几个主任对她那么客气?”


    曹世璞看了他一眼,知道自己这个老同学会钻营,心眼多,又好色,便提醒道:“我可告诉你,人家还真没什么特殊身份,就是医术好,就昨天跟前天,人家治好了两个疑难杂症患者,把我们儿科孙主任都给比下去了。”


    成鑫华似笑非笑,他压根就不信曹世璞这些话。


    老中医老中医,中医是越老越能耐,那个女同志才多少岁,能比得上省立医院的主任?


    真是笑话。


    第43章 第四十三天第四十三天


    “怎么回事,不是注射了镇静剂之后好很多了嘛?”


    张春梅看着孙女再次抽搐,手指甲几乎深陷入掌心当中,她宁愿自己挨一刀也不愿意看到孙女这么难受。


    市二医的主治大夫一个个脸上露出尴尬神色。


    负责治疗的杨大夫跟院长对视了一眼,对张春梅道:“张大姐,病人的情况现在非常严峻,我们医院只怕也治不好,这抽搐继续下去,很可能会造成大脑缺氧,这情况很危急,万一一个不好,就会……”


    杨大夫的话压根没机会说下去,因为张春梅看过来的眼神,很是吓人。


    张春梅质问道:“你说,继续说下去,一个不好会怎样?”


    陈院长干咳一声,语气沉重,“大姐,您是我的老领导,我们不能瞒着你,这个病情继续下去,就算病人能治好,也会变成痴呆。”


    痴呆?


    张春梅脚下一软,险些摔在地上。


    她儿子儿媳妇都在部队,就这么个孙女托他们夫妻俩照顾,如果孩子出什么好歹,她怎么给儿子儿媳妇交代?


    更何况,小星是张春梅看着长大的,张春梅是老革命,什么苦没吃过,当年被鬼子割下脚上一块**她交代情报,她都没坑过一声。


    平日里,小星磕着碰着,张春梅心里都跟割肉似的疼,现在孩子成了这样,将来治好还可能痴呆,张春梅只觉得整个人仿佛万箭穿心。


    “张大姐,您好好考虑考虑,我们这边会帮您尽快联系林大夫。”陈院长看着张春梅心如死灰,嘴唇青紫的模样,声音放轻,生怕刺激到张春梅。


    “你们都先出去。”张春梅说道,木着脸。


    众人不敢作声,陈院长摆了摆手,所有人陆续从病房里走出。


    等从病房走出一段距离后,杨大夫双手插在口袋里,叹了口气,“哎,院长,这不能怪咱们,咱们本来以为是孙红辉那人断定错了症状,孩子是脊髓病变,这脊髓病变这些病,咱们医院治疗效果比省医院那边好,可谁知道,这孙红辉这回真没看错,孩子就是急惊风。”


    “这要是林大夫在这里就好了。”一个大夫说道:“林大夫治儿科是有水平的,这急惊风患者她也治疗过好些病例,治愈例很高。但偏偏这回林大夫被其他医院请去会诊了。”


    “行了,行了,说这些干嘛,”陈院长听不下去了,手背在身后,对众人说道:“杨大夫,你那边继续联系林大夫,看看她能不能尽快赶回来,如果能,咱们这边无论怎样,都要想办法赶紧去把人接来。”


    杨大夫答应一声,心里其实早知道就算杨大夫赶回来,也来不及了。


    这林大夫去的是其他城市,就算能坐车赶回,也得一天时间。


    陈院长心里沉甸甸,回到办公室,家人打电话过来问他吃不吃,他也说没胃口。


    偏偏在这个时候,省医院的侯院长打了电话过来。


    “喂,老陈。”


    侯院长声音中气十足,手插在口袋里,对电话那头的陈院长道:“这病人去了你们那边,怎么样了,什么情况?”


    要不是知道医院里不可能有人给侯杨浦通风报信,陈院长都要怀疑侯杨浦是不是时刻盯着他们医院,他没好气地说道:“什么怎么样,老侯,你不厚道啊,你是打电话来笑话我们的吗?你们孙大夫确诊的症状是没错,但你们也没把人治好啊。”


    侯杨浦愣了下,起初是有些高兴,但这高兴很快被担忧冲去,他皱着眉头问道:“那病人现在的治疗方案是什么?你们医院不是有个林大夫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林大夫出去会诊,你是不是闲着没事,你要是真有心,你帮张大姐找个医术好,能治急惊风的大夫,我老陈,从此以后喊你一声哥。”


    陈院长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冲着侯杨浦说道。


    侯杨浦愣了愣,陷入思索。


    陈院长道:“怎么,没话说了吧,没话说把电话挂断,浪费电话费,这可都是公家的钱。”


    “等等,你先等一下。”侯杨浦喊住陈院长,道:“我还真有个大夫要推荐。”


    “闻医生,闻医生。”


    闻从音都躺在床上,靠着床头打算看一会儿书,屋子门就砰砰砰地敲响。


    祖茵陈从卫生间里出来,嘴里问道:“谁啊,大半夜的在这儿敲门?”


    她对闻从音使了个手势,示意闻从音别急着去开门。


    虽然是在医院宿舍,可现在来培训的人那么多,鱼龙混杂,谁知道,大半夜来的会是什么人,安着的是什么心思。


    “是我,闻大夫,我李主任啊。”李思喊道。


    听出是李思的声音,祖茵陈这才开门,李思就是今天钟韩琦他们请来作陪客的护理部主任李主任。


    “李姐,大半夜的您怎么过来了?”闻从音瞧见李主任跑得满头大汗,起身问道。


    李主任扶着腰喘着粗气,手指着闻从音,“闻同志,你,你跟我走一趟,有个病人需要你。”


    闻从音听见这话,二话不说,拿了个外套就对李主任道:“走吧。”


    李思有些错愕,但这更合她意。


    祖茵陈道:“小闻,我跟你一块去,有什么事我也好搭把手。”


    医院急诊室,今晚的急诊室内人并不多,除了侯杨浦跟钟韩琦、孙红辉以外,就是张春梅祖孙两人,还有陈院长。


    闻从音赶到的时候,陈院长看到她,愣了下,但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问:“你就是那个治好小孩先天性大脑发育不全的闻大夫?”


    闻从音边接过李主任递过来的白大褂,边道:“我是闻大夫,但那个小孩还没治好。”


    “但也比进医院的时候好多了,刚进医院的时候那个孩子手指紫纹直透命关,她治了一天之后,孩子高烧退了,紫纹退到风关。”


    孙红辉连忙说道。


    在这里的众人,虽然未必都是儿科,但风关、命关这些术语他们还是能听懂的。


    小儿指纹看三关,从风关、命关到气关。


    纹见下节风关者为轻病,纹见中节气关者为重病,纹见上节命关者为危证,直透过三关者为最危之症。【1】


    直透命关就说明是危症,生命垂危,不过一天就能把人的病从危症治到轻症,这医术可见不一般。


    “大夫,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孙女。”


    张春梅也从众人的脸色看出闻从音的医术似乎水平不低,立刻哀求地看向闻从音。


    闻从音道:“我不


    敢保证一定能治好。”


    张春梅的脸色煞白,但闻从音很快道:“不过我会竭尽全力,现在都请让开,我需要查看病人的情况,才好做出判断。”


    所有人连忙让出一条路来。


    闻从音走了过去,那小姑娘躺在病床上,走的越近,越能闻到周围的一股臭味。


    她心里就有种不祥的预感,等查看过小女孩的情况后,脸上带出几分沉重。


    小女孩的治疗被耽误了,现在两便失禁,也就是说肾已经控制不住膀胱跟肠胃,营气失调,等把过脉,神色越发严峻,脉搏若有似无。


    “病历本。”闻从音看向孙大夫。


    孙红辉连忙把病历本递给她,对她道:“这个病人是从小就有的毛病——”


    “先天不足,”闻从音边看病历本,边说道:“后天失调,导致脾肾两虚。”


    “对,对。”


    孙红辉有些诧异,这些病历本上面可没写,闻从音怎么知道,难道就是刚才诊脉诊出来的。


    陈院长忍不住问道:“闻大夫,既然是脾肾两虚,那怎么会导致手脚抽搐,两腿不能站立,我们先前都以为是脑脊髓出了问题。”


    闻从音边飞快地看病历,边回答:“肾主骨生髓,脑为髓海,肾虚精怯则不能作强,脾主四肢,脾气虚不达四末,故痿弱不能站立。【2】”


    众人怔愣片刻,都反应了过来。


    可不就是这么回事。


    市二医那边只看到了抽搐,昏迷,猜到是脊髓出了问题,却没想到归根到底是肾跟脾的问题。


    正当众人思索的时候,病床上的病人忽然抽搐起来,浑身像是过电一般,浑身冷汗直下。


    “小星!”张春梅眼睛都红了。


    闻从音立刻合上病历本,对孙红辉发号施令:“孙大夫,立刻让人取高丽参粉5克,麝香0.3克!”


    “是!”孙红辉忙下去传话。


    闻从音把病历本递给侯院长,看向其他人,道:“现在这个情况,除了李主任跟祖医生留下,其他人都请出去。”


    她命令完,不等众人反应,又对李主任道:“李主任,开药方!”


    李主任反应过,立刻从口袋里拿出纸笔出来。


    “生芪100克,山萸肉90克,当归15克,高丽参15克(另炖)……【3】”


    陈院长等人将张春梅请了出去,大家都知道,治病救人的时候有病人家属在,未必是什么好事。


    家属容易紧张过头,耽误了大夫治疗。


    张春梅被按着在门口坐着。


    她双眼紧盯着急诊室那边,里面的一点儿动静,都让她的心跟着七上八下。


    高丽参粉跟麝香粉很快取来。


    但新的问题又出现。


    这个病人浑身抽搐,已经失去意识,牙关紧闭,这就导致,药粉无法喂进去。


    “闻大夫——”孙红辉还没来得及询问,闻从音就立刻做出判断,“用鼻饲,更快!”


    孙红辉眼睛一亮,顾不得多问,忙取了器材,将药粉调成水后用导管导入病人鼻腔内。


    张春梅等人在门口瞧着急诊室人来人去,心跳得飞快,谁也不敢多问,更不敢多想。


    而另外一边。


    杨大夫为了尽快接到林大夫,跟人借了车,千里迢迢赶往邻市把人接来。


    两人知道事情厉害,连夜赶路,终于在第二天早上六七点的时候赶到了市二医。


    赶了一夜的路,杨大夫、林大夫两人一晚上没睡,就直奔病房。


    可推开病房一看,里面空空荡荡,哪里还有病人。


    林大夫扶了扶眼镜,对着杨大夫问道:“小杨,这怎么回事,不是说有病人病重很要紧,怎么现在连人都看不到?”


    杨大夫道:“林大夫,您先别急,我去问问护士。”


    他叫住一个护士,问道:“昨天病房的病人呢,去哪里了?”


    护士看着他,纳闷道:“杨大夫,你不知道啊,病人转院了?”


    “转院?”杨大夫一愣,带着些怒气质问道:“谁让病人转院的,病人那个情况,能转去哪个医院,这别把病情加重了!”


    护士道:“杨大夫,那您还说错了,刚才省医院那边打来电话,说病人情况好转了很多,昨晚上到现在都没抽搐过了。”


    什么?


    杨大夫愣住了,作为主治大夫,他很了解病人的病情,那个病人进医院的时候,抽搐就很严重,基本上每隔三十分钟就抽搐一次,打了镇定剂后不过安稳一个小时又再次复发。


    这怎么可能短短一晚上时间,病情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是孙大夫给她治的?”杨大夫问道。


    林大夫诧异道:“省医院的孙红辉,他的医术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总之现在那个病人情况好转了,院长说他今天留在那边跟着看情况。”护士说完这话,看向杨大夫,“杨大夫,您要是没别的事,我可还得去忙活呢。”


    杨大夫松开手,让护士离开。


    他看向林大夫,两人显然想到一块去了,行李直接放下,直奔省医院。


    也是机缘凑巧,两人刚到省医院,就撞上了端着药过来的孙红辉。


    “孙大夫。”杨大夫喊了一声。


    孙红辉听见声音,看过来,见到他的时候还没什么,瞧见林大夫时脸上多了些尊敬,“林大夫,杨大夫,你们二位怎么来了”


    林大夫走过来,对孙红辉道:“杨大夫说有个小病人病情紧急,连夜把我接回来,我听说现在病人情况好转了,是不是真的?”


    “这还能有假,千真万确!”孙红辉虽然熬了一夜,可这会子却精神抖擞,“你们绝对不敢相信,现在那个病人都已经能吃饭了。”


    杨大夫立刻道:“绝不可能,孙大夫,你可别忽悠我们,昨天那病人抽的一口饭都不能吃,只能打营养针,怎么可能现在就能吃饭了!”


    他打死都不信。


    孙红辉也懒得跟他吵,直接道:“那你跟我进去看,看了你就知道了。”


    杨大夫道:“看就看!”


    杨大夫看向林大夫,林大夫道:“那我也跟你们进去瞧瞧。”


    孙红辉推开门,病房里面的气氛远比之前要好。


    张春梅捧着个小碗,亲自喂孙女喝米粥。


    听见动静,她回头看了一眼,瞧见杨大夫、林大夫两人也在,诧异了下,对两人点下头。


    可杨大夫的震惊却远比她大得多。


    他盯着躺在床上喝粥的病人,揉了揉眼睛,等走上前去,他越发发觉这个病人的情况真的比昨天好了不知多少,昨天病人进医院的时候,呼吸急促,时断时续,叫人为她提心吊胆。


    但现在,病人的呼吸虽然有些弱,可听得出呼吸很匀称,这说明身体机理在恢复正常。


    杨大夫待要询问,就瞧见张春梅冲着他身后露出一个明媚灿烂格外热情的笑容:“闻大夫,您来了。”


    杨大夫回头看去,来人正是闻从音跟候院长这些人。


    闻从音对张春梅道:“张大姐,您别这么称呼我,我是晚辈,您叫我小闻就行。孩子情况怎么样了?”


    她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给小病人把脉。


    张春梅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这几日的担心、愁苦压在她心上,让她心里沉甸甸的。


    现在孙女病情好转,张春梅这心情就跟阴转晴一样,一下,脸上也终于有了笑脸,“孩子好多了,刚才还说肚子饿了,要喝粥,我听您说的,给她喂了米粥,别的什么都不敢喂。”


    林大夫震惊不已。


    路上的时候,杨大夫跟他说过先前这个病人都两便失禁,就相当于肾气败亡了。


    肾气乃是元阳,命门真火,《易经》有句话:“大哉乾元,万物始资!”肾气败亡就说明这个人离死不远了。


    可现在居然都能吃饭了。


    别说吃饭这件事好像没什么,但很多时候决定一个病人能不能活,就看这个病人能不能吃饭,能不能消化。


    如果肠胃还能消化,还有进食欲望,就说明身体


    还有一股子中气撑着。


    “目前这两天暂时只能喝米粥,别的什么都不能吃。”闻从音松开手:“病人的情况已经明显好转,气血补了上来,先前那个方子得继续吃,我估计至少得吃六剂才能痊愈。”


    “六剂?”


    杨大夫大惊失色,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病人的状况比先前好,要是有人告诉他,一个重病患者连服几剂药就能痊愈。


    杨大夫绝对会认为那个人肯定就是江湖骗子。


    “这位闻同志,你给病人开的是什么药方,能否让我们看下?”


    林大夫语气很是敬重。


    侯杨浦瞧着他这态度,心里别提多愉悦了。


    他们省医院跟市二医都在一个市,省医院虽然是省级别的医院,可架不住市二医那边更得领导重视,当然,这也不乏市二医那边有林大夫这种名医坐镇的原因。


    全市的人都知道,林大夫治儿科的医术,是第一。


    闻从音瞧林大夫眼生,但见他能进这病房,便也没多想,将药方递给林大夫。


    林大夫接过手后,仔细观看,杨大夫也凑了过去。


    林大夫看着药方,眉头先是皱起,嘴里嘟囔着什么,可片刻过后,脸上却是露出思索神色。


    他眼里的惊讶、欣喜越来越明显。


    “当归补血汤重用生芪,合参附龙牡救逆汤加活磁石之吸纳上下,合张锡纯氏来复汤救脱,更加血肉有情之品补五脏,肾四味鼓舞肾气。【4】”


    林大夫抬头看向闻从音,“闻大夫,你这师从的是哪个国手?你是哪个医院的大夫?”


    国手?


    众人都是一惊。


    侯杨浦道:“林大夫,闻大夫是军医院的。”


    “军医院?”林大夫抚着脑门,思索道:“军医院的确也有不少能手,但咱们附近有什么军医院吗?”


    祖茵陈跟闻从音对视一眼,祖茵陈憋着笑,道:“林大夫,您别想了,我们这军医院刚建成没两年,小闻是军嫂,跟她爱人随军,到我们岛上来的。”


    闻从音笑道:“我师从的也不是什么国手,是跟我姥爷学的,我姥爷已经去世很久了。”


    林大夫诧异地张大嘴巴。


    他看了看方子,然后摇头道:“真是想不到,看来真是高手在民间,怪不得上面要号召民间献药方,果然民间卧虎藏龙!这药方开的实在太好,若是以后碰到急惊风的患者,用这个药方,治愈率会高很多。”


    张春梅不懂什么国手不国手,她只知道连林大夫都说闻大夫治得好,那这闻大夫就很靠得住!


    “闻大夫,我孙女真能彻底治好?不会落下弱智跟其他后遗症吧?”


    “不会。”闻从音能体谅张春梅担心孙女的心情:“您放心好了,孩子送来的还算及时,再稍微晚点儿,便是我也不敢保证。但现在是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得了闻从音这句话,张春梅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


    虽然说就算孩子痴呆了,他们也不会放弃这个孩子,但人能正常,那比什么都好。


    这会子就算给张春梅一座金山银山,她也不愿意拿来交换孩子的健康。


    闻从音从病房里出来,侯院长喊住了她跟祖茵陈,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粮票递给闻从音。


    闻从音忙道:“侯院长,这我们可不能收。”


    “你拿着。”侯院长不好跟闻从音推推搡搡,便把粮票递给李主任,然后看向闻从音的眼神格外温和和蔼:“你们这几天来我们医院,帮我们医院忙前忙后,治好了不少病人,这是我们的一点意思。”


    “是啊,闻大夫,你就收下吧,瞧你们累的,昨晚上熬夜到现在,都没休息过吧。”李主任道:“你们不是我们医院的,为了病人这么奋不顾身,这是我们医院的一点表示,你们不收,我们可没脸麻烦你们。”


    闻从音跟祖茵陈对视一眼。


    祖茵陈道:“小闻,那咱们就收下吧,这也是院长的一点心意。回头咱们多留意这个病人的情况,也算是咱们的报答了。”


    侯杨浦脸上不禁露出笑容,这个女同志很上道嘛。


    “那培训班那边的事?”闻从音犹豫地说道,她还是很期待在培训班里面能学到点儿不同的东西。


    闻从音并不敢自视甚高,她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别看现在年代比较落后,可有能耐的中医可比后代多得多。


    毕竟这个年代,西医、西药缺少,百姓只能依靠中医,不至于像后世一样,很多人不去了解中医,一提起中医就说是骗子,就说是玄学。


    然后讽刺的事来了,他们一面骂中医是玄学,是迷信,不科学,一面托人代购日本药、韩国药,殊不知日本药跟韩国药多半都是从中国这边“学”的药方,就连药材都大多数是在中国这边收购过去的。


    “培训班?”侯院长脸上露出懵逼神色。


    “是啊,我们是来培训的。”闻从音道:“这几天没去,已经落下功课,再不去,恐怕不太好回去跟医院交代。”


    侯杨浦跟李主任对视一眼。


    这闻从音的医术这么高,她去培训班,是谁给谁上课啊。


    侯杨浦对自己医院医生的水平还是很了解的,要说有本事那肯定有,但怎么也比不过人家,与其班门弄斧,不如——


    “闻大夫,你提醒我提醒的好啊,你有没有考虑,来培训班当个老师。”


    侯院长乐呵呵地说道,双手插在袖子里,“我看就你这几天的病例拿出来跟大家分享分享,都够大家长见识了,你觉得呢?”


    “这——合适吗?”


    闻从音哪里想到,自己来上学,结果变成来上课。


    侯院长道:“合适,有什么不合适的,你要是愿意,这事就这么定了。当然,医院这边绝对不会亏待你,你上一节课,给你补贴一块钱,怎么样?”


    闻从音眼睛顿时亮了。


    谁还会跟钱过不去啊。


    这几块钱可以给孩子们多买点儿糖、买点书回去,这生意划算。


    “行,那就这么定下来吧。”闻从音二话不说答应了,她说完后,意识到自己答应的太过干脆,难免叫人误解,自己唯利是图,便有些尴尬地看向祖茵陈,“祖姐,你觉得我是不是该答应?”


    祖茵陈心里好笑。


    这个小闻,平日里看着挺干练的,想不到还有这孩子气的一面。


    她笑了下,道:“咱们军医院跟省医院互帮互助,这是应该的嘛,至于一丁点报酬,那也是劳动所得,便是院长在这里,也不会说什么。”


    有了祖茵陈这句话,闻从音就放心了。


    “老曹,你就告诉我吧,那个女同志到底家里什么背景?”成鑫华这一会还在磨曹世璞,这都要上课了,还拉着人问个不停。


    曹世璞实在没耐性了,他早知道这个老同学在学校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厚脸皮,加自来熟。


    先前是觉得毕竟是同校出来的,能拉一把是一把,再说,成鑫华这个岁数能当上主治医生,前途的确不错,留点儿人情,以后说不定能用上。


    但现在,他只觉得当初自己实在不应该那么功利,这不就给自己找了不自在了。


    “你别问,人就……”曹世璞被逼的不耐烦了,正要撂句难听的话,眼神就落在刚走进教室的闻从音身上。


    成鑫华发觉他的异样,顺着他的视线往讲台上瞧,讲台上站着的不是闻从音还是说。


    “大家都静一静,静一静。”戴大夫拍了拍讲桌,喊了几声,底下的吵吵嚷嚷这才安静下来。


    众人看着戴大夫,又看向闻从音,都觉得今天这事新鲜。


    “那个女同志是新来的吧,之前咱们这里上课,可没见过她。”


    “不是新来的,她就住我们那楼层的宿舍,跟咱们同一天来的,就是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没来。”


    “大家都别说悄悄话了,今天的课不是我上,我们医院特地请了闻大夫来给大家讲几个儿科病例。”戴大夫指着闻从音道:“大家不要看闻大夫年轻,人家闻大夫目前在我们医院已经治好了两例省医院都无法治好的疑难杂症!”


    众人不禁哗然,看着闻从音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敬佩。


    曹世璞看向成鑫华,成鑫华嘴巴大张成o字形,下巴豆快掉到桌上了,“成鑫华,现在你还觉得我是骗你的吗?”


    第44章 第四十四天第四十四天


    “好,好,闻大夫,你们做的不错,只要能给咱


    们医院争取到这批医疗器械,回头你们两个我都给你们记大功!”


    孙院长几乎笑得合不拢嘴。


    林秘书进来倒茶,就听到他声如洪钟地对着电话那头的闻大夫关怀备切,那嘴脸不知道的还以为闻从音是他的上司呢。


    “行,那你们好好表现,我在医院这边等你们的好消息。”


    孙院长挂断了电话,脸上满是欣慰神色。


    林秘书察言观色,知道孙院长这会子心情好,便开口问道:“院长,是闻大夫那边有什么好消息吗?”


    孙院长道:“你说对了,这小闻啊真是有本事,你知道嘛,她这回可给咱们军医院长脸了,人家省医院治不好的两个病人,一个是大脑神经发育不全,一个是急惊风,她都给治好了,帮了人家省医院大忙了!”


    林秘书吃惊不已,“真的,那闻大夫可真了不起。”


    “那可不,要不我怎么非坚持让小闻跟着祖主任过去培训,这咱们医院这些大夫,虽说医术都不差,但比起小闻来,的确是差了一截,要是让他们去,谁能够这么给咱们医院长脸,给咱们努力争取到医疗器械。”


    孙院长哼了一声:“向文海那几个,还当我不知道,他们在背后嘀咕我,是看人家闻从音丈夫是团长,闻从音是军嫂,我给军区面子,所以才把这个机会给人家。他们也不想想,这事他们能行吗?这医疗器械争取到了,回头他们不也跟着占便宜。”


    林秘书把茶杯端给孙平行,“院长您别生气,要我说,等闻大夫把医疗器械争取过来,他们就知道您的用心良苦了。咱们这医院没有您这个有远见的领导,哪里能发展的起来。”


    “就是这话,小林啊。”孙平行被林秘书拍马屁拍的心里格外舒坦:“他们要是能跟你一样,想的长远,那就好了。”


    林秘书微微一笑。


    孙平行在办公室里高兴了一会儿,想起关心中医科那边的事了,这几天闻从音不在,孙平行让妇科那边的张志娟帮忙搭一把手,从那之后也没过去看过。


    这会子孙平行心血来潮,便叫了林秘书两人朝着中医科那边过去。


    孙平行跟孙丹阳之间的父女关系,医院里除了闻从音知道,也就林秘书知情了。


    林秘书对孙平行道:“院长,我看闻大夫临走之前敢让丹阳同志上手门诊,说明是很信任丹阳同志的,丹阳同志的医术看来是进步不小。”


    孙平行摆了摆手:“哎,我是怕她那性子,别看她有时候挺会看人眼色,可有时候脾气倔起来,那九头驴都拉不回来。她知道闻从音医术好,肯定尊重她,但张大夫她可未必放在眼里,这要是闹出什么矛盾来,回头也是麻烦。”


    林秘书这时候笑了下,没接话。


    亲爹说自己女儿脾气不好,眼高于顶,是爱护子女,这外人要是附和一句,那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等到了中医科那边。


    孙平行跟林秘书没走进,远远瞧着。


    只见门诊室内,张志娟跟孙丹阳两人各自用一张办公桌给病人问诊。


    外面大排长龙,并没有因为闻从音不在,病人就减少了。


    “大夫,您给我儿子看看,他这几天浑身发痒,老是说身上跳蚤,可给他洗澡,换了衣服后还是说痒,这到底是什么毛病?”


    村民抱着儿子,满脸担忧地坐在办公桌前。


    那儿子不过五六岁,正是好动调皮的时候,坐在父亲怀里,还手脚不停,不住地拿手挠脖子,挠出一道道红痕。


    孙丹阳对着病人态度很好,她拿出一颗糖,对那孩子说道:“小朋友,你别动,好好坐,阿姨就把糖给你吃。”


    林秘书笑道:“院长,丹阳同志还挺有办法的嘛,办事挺老道。”


    孙平行脸上露出一丝自豪。


    他干咳一声,手背在身后,“就糊弄糊弄孩子,算她有点小聪明。”


    “这哪能说是小聪明,我看要是我将来闺女能有丹阳同志这一半的聪明,我这个当爹的都没什么奢求了。”林秘书也是结婚了,有个闺女,因为岛上条件一般,妻子跟孩子都是跟爷爷奶奶一起住。


    但他想着,瞧着岛上这条件,说不准没几年反而要比他老家那边好。


    小孩子拿了糖,就不闹腾了,嘴里含着糖,眼睛盯着孙丹阳瞧,嘴巴倒是很甜,“姐姐,你是大夫啊?”


    孙丹阳给孩子把脉,道:“是啊,怎么了?”


    “你好年轻,不像是大夫。”小孩子说道,歪着脑袋。


    旁边马迟仓忍不住笑了。


    小孩子指着马迟仓道:“这位叔叔看着才像是大夫。”


    这回轮到孙丹阳笑了。


    孩子父亲怪不好意思的,拍了儿子胳膊一下,“吃你的糖,怎么那么多嘴。”


    他紧张地问孙丹阳:“孙大夫,我儿子什么毛病,是不是上火啊?”


    孙丹阳问道:“孩子这几天有吃辛辣的东西嘛?”


    “辣,我们这边都不吃辣,这几天也没吃啥别的,就是蒸鱼,炒菜。”孩子父亲努力回想着这几天的饭菜,说道。


    孙丹阳松开手,“不用紧张,不是什么大毛病,孩子就是换季,中气不足导致阳气外越,只要把中气补回来,孩子皮肤瘙痒的毛病就会解决,你回去让孩子吃两天冰糖糯米粥,这病就能好了。”


    “吃粥?”病人父亲愣了下,“这不用吃药吗?”


    孙丹阳笑道:“这是小症候,不用吃药就能好,你要是想给孩子吃药,那我可以给你开个方子,但是效果也一样的。”


    听到不用吃药,孩子父亲忙道:“那不用了,不用了,我回去就给孩子熬粥。”


    孩子也高兴,“谢谢姐姐!”


    这姐姐真是好人。


    不但给他糖吃,还让他吃冰糖糯米粥,不用喝苦苦的药。


    林秘书惊讶不已,对孙院长道:“院长,这病人能不吃药就能好的嘛?”


    孙平行正要回答,就听见有人喊了一声院长,他顺着声音看过去,却是陈宏、赵茹芳这几个实习生。


    陈宏等人的声音洪亮,也吸引了门诊室里面孙丹阳等人的注意。


    张大夫给病人开了方子,送走病人,走出来,双手插在口袋里,笑道:“孙院长,林秘书,你们怎么来了?”


    孙平行本意是想悄悄地看完就走人,不打扰中医科这边正常的给病人问诊,哪里想到半路杀出陈宏这群没眼力见的出来,这会子倒是不好直接走。


    “来看看,你们这边挺好的吧,没出啥事。”孙平行对张大夫、孙丹阳等人点点头。


    张大夫道:“能出什么事,小孙跟小马两人都很能干,这几天给病人问诊开方都没出什么岔子。”


    她虽然不知道孙平行过来是干嘛,但院长来了,总得让人进来坐。


    孙平行嘴上说不用忙活,但却很实诚地跟着往里面走,在里面坐下。


    孙平行看向陈宏等人,“你们几个,过来是干什么?”


    陈宏等人这才回过神来,你推我我推你的,最后还是陈宏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们过来看看小孙、小马他们,观摩学习学习。”


    “那挺好,那你们站在一边吧,别耽误他们工作。”孙平行很客气地招呼他们走到一旁去,然后对张大夫跟孙丹阳道:“你们继续给病人看病,我们就是来看看,别影响了你们。”


    张大夫也不是什么新医生,自然不怕院长过来,还怕孙丹阳


    不好意思,给孙丹阳使了个眼神,安抚了下。


    两组病人进来的时候,瞧见屋子里挤满人,都吓了一跳。


    孙丹阳对自己的病人家属道:“不必管他们,这位女同志,你抱着你闺女坐下吧。”


    “好好。”王爱华抱着女儿在长凳上坐下,她是生产大队书记的女儿,比起其他人来,胆量大了不少,并不怕人,不像是其他村民,在军医院这边看病,对着医生护士总有种束手束脚的感觉,像是哪里不如人一样。


    王爱华对孙丹阳道:“大夫,您给我女儿看看耳朵,她这耳朵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天一直流脓,还说痛。”


    孙丹阳凑过去,仔细地看了看孩子的耳朵,又看了看孩子脸色,小姑娘很乖巧,不哭不闹,脸色如常,眼睛又黑又亮:“这耳朵痛睡了觉起来有什么变化,是没那么痛了,还是更痛?”


    “这还有什么讲究,不都一样吗?”王爱华疑惑地问道,她想了想问女儿,小姑娘奶声奶气地道:“更痛。”


    “那这几天大便情况怎么样?”孙丹阳继续问,手上边做记录。


    王爱华道:“这孩子大便倒是还正常,我爸先前说是上火,我说上火怎么可能大得出来,肯定是别的毛病,不敢让我爸瞎给孩子吃药,所以才把孩子带你们医院过来。”


    说来也巧。


    旁边张大夫给治的病也是耳朵流脓刺痛。


    那个孩子疼得吱哇乱叫,脸色红润。


    “这么着,我给她开个方子,山药扁豆各一钱天花粉生甘草绿薄荷各三分,煎服,先吃两剂看看。”


    孙丹阳很快做出判断,提笔写下药方。


    另外一边,张大夫也开了药方,她开的方子却是桂附地黄丸韭菜汁为合。


    病人们不懂,都没问什么。


    陈宏等人却是反应快,但他们也没多想,毕竟同个病症,大夫开的药方截然不同,也是有的。


    “丹阳,你开的这药方对吗?”赵茹芳突然开口,语气带着质疑。


    孙丹阳刚写完药方,听见她这句问话,愣了下,“这有什么不对的?”


    王爱华心里咯噔一下,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大夫,你们这什么情况,开错药方了?”


    赵茹芳温声细气,她长得清秀,模样看上去很老实,“这位大姐,我不是说我们同学开错药方,是觉得她毕竟没怎么给病人开过药方,怕她开错了。你们俩孩子都是一样的病,张大夫开桂附地黄丸合韭菜汁,她开的药方跟张大夫的一点不一样,有可能是我多心吧,但我觉得还是要谨慎一点的好。”


    王爱华对孙丹阳是很眼熟的,她卖草药的时候,没少跟孙丹阳有过接触。


    这会子赵茹芳一说,王爱华心里就打鼓,看着药方,脸上露出迟疑神色。


    “张大夫,麻烦您过来帮忙看看,我开的药方,对不对。”


    孙丹阳并没有跟赵茹芳争吵,而是看向张志娟,语气带着几分敬重。


    张志娟答应一声,扶着眼镜过来,仔细看过孙丹阳写下的病人症状后,笑着道:“这药方开的很合适,就是我来,也开的是一样的方子。”


    “大夫,这药方真的对症?您可别糊弄我们。”


    王爱华担心道:“要是对症,那个女同志怎么会出来提醒我们。”


    孙丹阳道:“同志,您先别紧张,你听我跟你解释,你女儿跟他儿子的病,看上去是一样的,但是还是有差别的,你女儿的毛病是胆经不降,耳浓稠密,并且睡醒后耳痛加剧,是胆热实症,不过你女儿体气充足,大便正常,面色正常,所以用天花粉生甘草绿薄荷各三分清降肺胆胃之热,再加上山药扁豆各一钱补足中气。”


    她又指了指对方那小男孩,“那个男孩子张大夫给开的桂附地黄丸合韭菜汁,想必必定是胆寒虚症。张大夫,我说的没错吧。”


    张大夫脸上露出赞许神色,点头道:“没错,那个男孩子耳朵流的侬是清的,脓清为寒,浓稠为热,所以我给他开了桂附地黄丸,韭菜汁则是外用,韭菜汁温降胆经,滴用几天便能痊愈。”


    两个病人的家属虽然听不太懂,但也大致能明白这是两个不同的病。


    王爱华一副若有所思,其实是不懂装懂:“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说这孙大夫怎么开的药方不一样呢。”


    “你们别看孙大夫脸嫩,她看病开方可老道了。”


    张大夫笑着拍了拍孙丹阳的肩膀,对孙院长道:“院长,我看其实您不用让我过来搭把手也行,就他们两个,现在转正的水平是有了的。”


    转正?!


    陈宏等人脸色瞬间格外精彩。


    孙平行唇角露出一丝笑意,看向孙丹阳,孙丹阳却低下头去,孙平行嘴角带出一丝苦涩。


    他撑着膝盖站起身来,“这是好事,小孙、小马,你们俩继续努力,张大夫,既然这边没问题,那我们就先走了。”


    张大夫点点头,送了孙平行他们出去。


    陈宏等人没好意思继续待着,跟孙丹阳、马迟仓等人对视了一眼,道了一声恭喜,就出来了。


    林诗蕊几个没跟着过来看热闹,听说了这件事后都愣住了。


    林诗蕊咬着甘草,惊讶地说道:“真的假的,张大夫真这么说?”


    “我们亲眼看见的。”陈宏道:“这还能有假,那赵茹芳尴尬得哟,这要是地上有道缝,我看她都要钻进去了。”


    “这她们才去闻大夫那边多久啊,就进步这么大?”林诗蕊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露出几分羡慕,“我看,闻大夫平时肯定没少教他们。”


    “要不说得跟对师父,咱们这一行跟对了师父,那可比别人少走几十年弯路。”陈宏摊开双手,后脑勺靠了上去,叹了口气,“我看出来了,我是没这个命,老周看中张海,咱们这边人又多,想出头多难,当初早知道闻大夫这么能耐,我就厚着脸皮蹭上去,现在也说不定出头了。”


    “当初咱们谁想得到。”林诗蕊心情怪复杂的,“不过,咱们还算好的,至少比赵茹芳强,赵茹芳是过去了,还自己不要,非调回去骨科。你们也知道,向主任那人,你不给他表示表示,给点好处,他才懒得理你。你不学,他乐得轻松。”


    实习生们听了这话后,心里都好受多了。


    这人啊,觉得自己过得惨的时候,看看比自己更惨的人,心情就会好点儿。


    至少自己不是垫底的。


    “喂。”闻从音接过电话,在听见耿序的声音时,脸上露出一个笑容,眼睛弯弯。


    “真是你。”


    耿序看了一眼孙平行,孙平行体贴地咳嗽一声,“那什么,我出去走走,散散心。”


    孙平行拿着杯子出去了。


    耿序这才对电话那边道:“是我,你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闻从音道:“这边什么都好,医院食堂也比咱们那边食堂好,真不愧是省医院。对了,我最近还挣了点儿钱,想给你买点东西,你想要什么?”


    耿序眉头挑起,“什么都行,你看着买。”


    闻从音跺跺脚,“耿团长,你这话好敷衍,快说,你到底想买什么。”


    耿序靠着桌子,看着窗外的风景,想着这几天旅长、柳主任他们对她的夸奖,眼里露出一丝笑意,“买你喜欢的吧,你喜欢我就喜欢。”


    闻从音咳嗽一声,摸摸耳根,“跟你没法聊,你这人真是……向阳跟丽娜最近怎样,两孩子没闹脾气吧?  ”


    她握着话筒,本以为跟耿序会没几句话说,可不知不觉却聊了半个小时。


    还是钟主任过来敲门,闻从音才意识到过了这么久。


    闻从音对电话那头道:“家里孩子你多看着点儿,过几天我就过去了。”


    说完这话,她挂断电话,对钟韩琦道:“钟主任,真是不好意思,我没留意说了这么久。”


    “不要紧不要紧。”钟韩琦对闻从音的态度很是亲热,“闻大夫下次需要打电话可以直接过来,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嘛。”


    闻从音笑了下,“您真是大方,怪不得我们院长常夸你呢。”


    钟韩琦笑道:“你们孙院长那人是挺不错,虽然先前我跟他不认识,但也感觉得到老孙这人很实诚。”


    他喝了口水后若无其事道:“听说你们医院对我们医院最近要淘汰的一批医疗器械很感兴趣。”


    闻从音心里一动,“是,我们军医院所处的位置太偏僻,急缺各种资源,如果贵医院能够帮助我们,我们军医院一定会记住这份人情。”


    “这,我们当然愿意帮助你们,只不过是僧多粥少,这批医疗器械,先前就有不少医院跟我们表示过,想跟我们买,我们院长也答应别人了,这事只怕……”


    钟韩琦脸上露出为难神色。


    闻从音并不傻,哪里听不出钟韩琦的意思,“钟主任,那你们医院能匀出多少给我们?”


    钟韩琦松了口气:“我们现在跟其他医院商量了下,大家也愿意帮助你们,别的不敢说,两台心电图机、脑电图机,还有呼吸机、制氧机,都能想办法给你们凑一凑。”


    “那X线机呢?还有A型超声仪。”闻从音身体前倾:“我打听过了,贵院先前有两台X线机跟三台A型超声仪,这回换设备,这批设备不会都已经给其他医院了吧?”


    听到闻从音这番话,钟韩琦就知道闻从音显然事先早已打听清楚他们医院要更替的一波设备是什么了。


    他有些无奈,头疼地抚额,对闻从音道:“闻大夫,你这消息可太灵通了吧。”


    闻从音身体往后靠,整个人姿态舒展自然,“钟主任,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俗话说得好,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们军医院什么都缺,可不就得我们这些大夫多动动脑子,为医院努力争取。”


    “钟主任,我们医院现在虽然还没发展起来,但未来的发展前景,未必不如其他医院。”闻从音顿了下,“况且,你们医院给其他医院设备,那是锦上添花,给我们医院设备,那是雪中送炭,不单单是我们,就连军队的领导们也会很感激你们的帮助。”


    钟韩琦被她说的心动之余又头疼。


    他本来以为,闻从音这个女同志看模样像是一个醉心于治病救人的大夫,心眼很少,好糊弄,哪里想到,这一谈话,自己还没说服人家呢,反而被人家说得动摇了。


    “顶多就是再加一台A型超声仪!”钟韩琦咬咬牙,拍桌说道:“我这真的是看在闻大夫您这几天在我们医院治病救人,才想办法给你们匀出一台来,这要是别人,就算跟我有交情,我也不会答应。”


    “再加一台X线机。”闻从音毫不客气地说道。


    错过了这村就没这店。


    这个时候可不是能客气的时候,国内医疗器械目前就只有少数几家工厂生产这些医疗器械,价格贵不说,还得等,鬼知道就算上面拨款下来,去下订单得等多久才能拿到货。


    这个年头,一台机器等个一两年才能拿到货,都是稀松平常的事。


    “不行,这真的不行。”钟韩琦咬死了,不松口,显然不肯答应了。


    闻从音见他态度固执,心里知道,现在纠缠下去,钟韩琦也未必会答应,便道:“钟主任,您可以好好考虑,我现在不着急要您的答案,回头有时间咱们再谈吧。”


    钟韩琦点点头,神色舒缓了下来,但他的神态明显表示不可能再松口。


    闻从音回到宿舍,祖茵陈从外面提着给家里买的特产回来,见她眉头紧锁,关心道:“怎么,家里那边有事?”


    闻从音拉过椅子坐下,道:“祖姐,我家里倒是没什么事,是那批医疗器械的事。”


    她把钟韩琦说的话大概复述了一遍。


    祖茵陈却比她想得开,道:“小闻,咱们现在能弄到这么多医疗器械已经很好了,我看就这样吧,没必要再去折腾,你这几天也够辛苦的了。”


    闻从音道:“不行,我怎么着也得磨出一台X线机,祖姐,有个X线机,咱们就可以搞个放射科,这机器能诊出人体内脏的情况,对咱们看病救人很有用!”


    祖茵陈笑道:“咱们不是中医吗?怎么还用上西医的X线机了?”


    闻从音道:“管他什么机器,只要能对治病救人有帮助,何必在乎是什么西医中医。这事我看还都得商量,不着急,横竖咱们还有一星期才回去。”


    第45章 第四十五天第四十五天


    钟韩琦再次请闻从音过去帮病人看病,还担心闻从音会有情绪,可没想到她表现的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心里的样子,一时不由得觉得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见闻从音累的满头是汗,便道:“闻大夫,要不今下午您休息休息吧,别累着了您。我可没法跟你们孙院长交代。”


    今早上的病人多半都是些疑难杂症,先前在省医院或者其他医院没治好,听说省立医院来了个医术很厉害的大夫,所以特地赶来看病的。


    一大早,闻从音忙到现在,就没喝过一口水。


    她放下杯子,对钟韩琦道:“钟主任,客气了,我这回去也是没事干,倒不如多看些病人。您要是过意不去,再给我们多拨几台医疗器械,怎么样?”


    “您看您,又说笑,来,我这里有上好的凤凰单枞,是我朋友从老家那边寄过来给我的。”钟韩琦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从后面柜子里掏出一包茶叶出来,乐呵呵地对闻从音说道:“我给您泡一杯吧,这茶叶提神醒神,好东西来着。”


    闻从音似笑非笑。


    李主任在旁边给病人做登记,听着两人的互动,忍不住笑,对钟韩琦道:“钟主任,您这可不厚道,闻大夫累了半天,您就一壶茶打发了,怎么着中午也得请闻大夫在食堂吃个小灶吧。”


    “小灶好说,听说闻大夫是北京人,我们这的厨师也会做鸭子,不过不是烤鸭,是熏鸭,您回头也尝尝,看看我们这的熏鸭怎么样。”


    钟韩琦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刚开了个玩笑,就瞧见孙红辉满脸急色地推门进来。


    钟韩琦还没来得及问,孙红辉就对闻从音道:“闻大夫,您跟我过来看看。”


    “什么事啊,老孙,这都快吃午饭的点了。”钟韩琦放下茶叶,看了眼手表,说道。


    “这要是不是急事,要不等闻大夫吃完饭再说。”


    “要是不是急事,我就不来打扰闻大夫了。”孙红辉眉头紧锁,瞧见一个病人要进来,对他说了句稍等,然后把门带上,对门诊室内的众人说道:“儿科那边好像出现流行性脑膜炎患者。”


    “流行性脑膜炎?”李主任吓了一跳,她合上手里的本子,对孙红辉道:“孙主任,这可不敢随便说,你有几分把握?”


    “我就是拿捏不准,所以来请闻大夫过去。”


    孙红辉说到这里,看向闻大夫:“闻大夫,我没别的意思,这病主要是针对老人跟小孩,所以……”


    “我知道,我要是怕被染病,就不当大夫了。”闻从音说道,她站起身,看向钟韩琦:“钟主任,你这边有口罩吗?”


    “我有。”孙红辉忙把口袋里的口罩递给闻从音。


    闻从音看了一眼,这口罩跟孙红辉脸上戴着的是一样的,都是普通的棉布口罩,隔绝病菌的效果很差,比起后世的一次性口罩都没法比,更不用说N95了。


    闻从音也没时间挑剔,流行性脑膜炎会通过人传染,要是真的那个患者的确是脑膜炎,那这段等待的时间,不定传染了多少人。


    她跟钟韩琦等人点了下头,然后匆匆跟着孙红辉过去。


    李主任脸上露出担忧神色,她对钟韩琦道:“钟主任,这要是真是流脑,那可麻烦大了。”


    钟韩琦眉头紧锁,“不行,我也得过去看看。”


    走到儿科那边,在看到患者被


    单独隔离,闻从音心里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抱着儿子的父亲,瞧见孙红辉去而复返,还带着个女大夫进来,不由得愣了愣。


    他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抱紧怀里的儿子。


    儿子才三岁大,正是不懂事的时候,烧的满脸通红,父亲一抱紧就哇哇大哭。


    “闻大夫,您给看看,看看到底是什么病。”孙红辉把孩子抱起,递给闻从音。


    那父亲心里直打鼓,担心不已,“孙大夫,我儿子不是发烧吗?这、这开个退烧药就好了。”


    “这位同志您先稍安勿躁,我们现在得先确定你儿子到底是什么病,如果是发烧,那自然皆大欢喜。”孙红辉对病人家属安慰道。


    那父亲听了这话,心里越发害怕了。


    发烧都还皆大欢喜。


    那要是不是发烧,那还得了。


    流脑这病后世因为有疫苗后,得这病的人不多,但闻从音也多少见过。


    她在发现孩子脖子僵硬,无法抬头,流鼻涕,并且囟门隆起,就意识到不好,等瞧见孩子身上有淤点后,几乎已经确认,她跟孙红辉对视一眼,点了下头。


    孙红辉脸色微微泛白,但还是保持冷静。


    他叫来护士,跟护士叮嘱了几句。


    那护士脸色一下变了,几乎摔在地上。


    孙红辉忙把人拉住,对她道:“慌什么,立刻按照我说的去办!”


    中午十二点。


    这个时候一般是医院职工去食堂吃饭的时候,侯院长纵然是院长,也不敢搞得太特殊,另外一个也是为了表现自己亲民,所以每天午饭都是在食堂这边吃的。


    今天中午,他过来医院这边,刚坐下,等着厨房上几道炒菜,就瞧见钟韩琦匆匆过来,“侯院长,出大事了!”


    侯杨浦皱了下眉,刚要训斥钟韩琦不会说话,要知道医院这地方最邪门,好的不灵坏的灵,只要一说今天空闲,立刻就忙起来,要是说出事,那更了不得。


    “院长,您先别生气,是真出事了,儿科那边发现流脑患者,现在已经有三个病人确诊是流脑。”


    钟韩琦急忙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目前跟病人有过接触的其他人都已经隔离了,闻大夫跟孙大夫在给病人问诊。”


    侯杨浦神色大变,“你说的是真的,真是流脑?!”


    “孙大夫、闻大夫已经确诊了,并且也让病人拍过片、验过血,百分百不会出错。”


    钟韩琦语气很是沉重,不同于平日里的温和幽默。


    身为医务人员,他们怎能不知道流脑的厉害跟可怕,在1967年,那一年全国就爆发了304万人患了流脑,有16万4千多人死亡,而活下来的人也留下了可怕的后遗症,诸如癫痫,诸如痴呆。


    钟韩琦的消息,让侯杨浦彻底没了吃饭的欲望,他急匆匆地跟着钟韩琦去隔离病房那边查看。


    隔离病房内,此时已经有五名患者,而其他没有得病但有过接触的则在其他地方隔离。


    侯杨浦带着口罩进入病房的时候,闻从音正在给一个面色铁青,浑身抽搐的小孩子艾灸百会穴。


    侯杨浦进来后,正要询问,被孙红辉摆了摆手,拦住了。


    孙红辉拉着侯杨浦到一旁,“侯院长,您可算来了。”


    侯杨浦忧心忡忡:“老孙,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会有流脑患者呢?”


    孙红辉道:“院长,现在你问我我也不知道,不过您先别打扰闻大夫,那个病人现在是正虚外脱,脉象几乎虚弱到摸不到,闻大夫现在正在跟阎王爷抢人呢!”


    孙红辉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紧盯着闻从音的动作,心里忧心不已。


    他太紧张,以至于丝毫没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


    在这个年代,敢说阎王爷,这不明摆着是封建迷信。


    侯杨浦一听到是这个缘故,顿时大气也不敢出,他对孙红辉道:“你跟我说下情况,目前隔离的人有多少个?”


    说到这事,孙红辉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院长,咱们医院目前隔离了二十来个人,确诊了五个,另外还有些人是跟病人有接触,但是已经回家,还有……”


    “还有?”侯杨浦本来以为消息已经够糟糕,想不到还能更糟糕。


    孙红辉摸摸鼻子,对侯杨浦道:“那个第一个被确诊的病人家属是在供销社卖菜的,他家里双职工,带着孩子卖的菜,这……”


    侯杨浦听到这里,意识到情况有多严峻了。


    职工带着孩子上班是很常见的,而老百姓带着孩子买菜买东西也很常见。


    这个病人家属未必是0号病人,但他传染的病人绝对不在少数。


    现在这个情况,已经不是侯杨浦这个省医院的院长能控制的。


    他对孙红辉指了指道:“这里一切交给你们,老孙,闻大夫医术好,你别吃心,有什么事听她指挥。”


    “侯院长,你放心,我不是傻子,病人的性命比一切都重要。”孙红辉说道:“您得赶紧联系卫生局、疾控中心,还有其他医院,让大家尽快做好应对。”


    “你说得对,我这就去。”侯杨浦对孙红辉点点头,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闻从音忙喊住侯杨浦,她见病人已经稍微苏醒,便让祖茵陈继续给病人艾灸,然后走了过来。


    侯杨浦对闻从音道:“闻大夫,您继续给病人看病就是了,何必过来。”


    闻从音道:“侯院长,您这是要去告诉其他医院跟卫生局,对吧?”


    “是。”侯杨浦点点头,他并不意外闻从音会这么了解流程。


    闻从音道:“那麻烦您跟卫生局、疾控中心还有其他医院的院长说,要预防流脑,可以使用酒精杀菌,服用板蓝根、磺胺类药物,头孢曲松、氧氟沙星,还有,流脑是呼吸道感染,让市民们一定要佩戴口罩,远离人群密集的地方。”


    侯杨浦心惊不已,对闻从音道:“你先等等,我拿个本子记一下。”


    他伸手在身上摸索,愣是没找到本子。


    孙红辉看不过去,随手拿了个纸笔递给他。


    侯杨浦接过来,对闻从音道:“闻大夫,您继续说。”


    闻从音干脆把流脑从初期到恢复期的症状都给侯杨浦说了一遍,她说道:“流脑患者有四种,其中致死率最高的就是爆发型,爆发型的发作时间特别紧,24H内没得到治疗,就会危及生命,因此一定要尽快送往医院。”


    她把目前比较紧急的内容都说了出来,至于其他细节,闻从音现在也没办法一五一十地跟侯杨浦说。


    侯杨浦连连点头:“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说的这些话告诉其他医院跟卫生局。”


    “闻大夫,药来了。”一个护士端着药进来,闻从音对侯杨浦点了下头,什么也没说,便连忙过去拿药喂给那个急症患者。


    侯杨浦看着她的背影,眼里露出一丝欣赏,顾不得耽误,匆匆离开。


    成鑫华等人才从食堂里出来,就瞧见侯院长带着人急匆匆地出去。


    成鑫华不由得疑惑,这出了什么事,堂堂一个省立医院的院长才会跑得这么不顾体面。


    市卫生局局长陈良平,在接到侯杨浦的电话后,就立刻召集市区各大医院院长前来开会。


    陈良平让侯杨浦做报告。


    不少人神情都是非常严肃的,经历过多次流行疾病的爆发,大家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侯杨浦简单地说了几句,然后就开门见山地说道:“目前我们医院已经发现五起流脑病情,鉴于这个病的传染性跟爆发性,很有可能在短期内大范围爆发。我这边对这个病做下简单的介绍,希望抛砖引玉,大家能给出更多更好的建议跟方法。”


    陈良平本来对侯杨浦没报多大希望,只是因为这个病情毕竟是侯杨浦他们医院先发现的,让侯杨浦做下报告,也好方便大家对这种病的了解。


    可没想到,侯杨浦一上来就深入简出地把流脑的发作过程,类型、预防方法都大概


    说了一遍。


    他这么一说,陈良平原本脑子乱糟糟的,一下有条理了不少。


    陈良平看着侯杨浦的眼神,便不免露出几分惊讶。


    等侯杨浦汇报过后,陈良平看向其他人:“其他院长要是对这个病有了解的,也说几句。咱们现在是在跟病情抢时间,这个病潜伏期一般是两三天,咱们必须得做好全面准备,才能打好这场硬仗。”


    市二医陈院长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侯杨浦一眼,“侯院长的报告做得很好,我这边倒是有几个问题,这爆发型发作的时间不到24h,这种病该怎么治才好,西医的治法以前也不是没人尝试过,但死亡率依旧居高不下。”


    “另外,西药紧缺,板蓝根还好说,氧氟沙星、磺胺类药物这些,省市都未必能供应的上,农村地区就更甭想了。再有一个,就是怎么判定是流脑呢?流脑的症状跟乙脑相似,前期还容易误诊为发烧感冒、皮疹,省市能做检查,农村地区如何确诊?”


    陈良平等人听见陈院长的这几个问题,心里都沉甸甸的。


    的确。


    压在众人跟前的这些问题一个个都格外棘手。


    在这里的都是医疗行业的佼佼者,自然不会不知道流脑的死亡率多高。


    更可怕的是这个病目前国内还没有研发出疫苗,即便做了预防,也见效不佳。


    开完会议,虽然商量好了应对政策,但从上到下,都忧心忡忡。


    “侯院长。”


    侯杨浦要骑车回医院,就听到身后有人喊了一声。


    他站住脚步,回头看去,喊他的人正是他的死对头陈院长。


    陈祥龙快步走过来,对他说道:“侯院长,你们这次医院应对怎么这么快?”


    侯杨浦斜了他一眼,道:“陈院长这话我可听不懂,我们可是省医院,医生水平……”


    “打住打住。”陈祥龙举起手来,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咱们俩老熟人了,谁不知道谁啊,刚才那些话不像是你们老侯的水平,更不像是你们医院的水平,这是那个闻大夫的东西吧?”


    侯杨浦心里直想骂娘,这死对头有一点不好,就是彼此都太过了解彼此了。


    孙红辉的水平在那里,陈祥龙能不知道孙红辉什么底细。


    “是又怎么样,现在闻大夫也算是半个我们医院的人。”侯杨浦说道:“你要是有事就赶紧说,我还得赶紧回去医院安排工作。”


    陈祥龙道:“那我就直说了,这爆发型患者,我们医院就算是林大夫也未必能治得好,如果出现这样的患者,能不能安排他们尽快转院去你们医院。”


    侯杨浦嘴里叼着烟,回头看了陈祥龙一眼。


    陈祥龙语气诚恳:“老侯,拜托了。”


    这么多年的死对头,陈祥龙就从没对他这么服软过,侯杨浦唇角动了动,“你这事我做不了主,我得问过闻大夫,这病不是其他病,就算是闻大夫也未必能治好。”


    “让他们送过来。”


    闻从音身上的白大褂几乎被汗水打湿,这一个下午又陆续进院了几个病人。


    虽然祖茵陈也过来帮忙,但闻从音还是忙的脚不沾地。


    孙红辉欲言又止。


    侯杨浦看向他,“孙大夫,你有什么话就说,现在这个情况紧急,由不得咱们吞吞吐吐的,时间就是生命。”


    孙红辉道:“侯院长,那我就直说了,爆发型患者很难治疗,并且病情格外险峻,闻大夫不过就一个人,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忙不过来,另外,咱们医院的药材供应也未必能供应得上。”


    孙红辉的担心不无道理。


    只看闻从音身上湿透了的白大褂,就可见今日的工作量有多大。


    侯杨浦皱紧眉头,“药材的事好说,卫生局领导肯定会尽快跟其他市申请帮忙,保证给咱们供应上。闻大夫你的身体……”


    闻从音没有逞强,她也知道以一己之力是无法帮助那么多病人。


    这个病再过几天,患病的病人只怕会呈现指数爆发。


    “让各个医院派人过来学习!”


    侯杨浦愣住了。


    闻从音双手撑在桌上,果断道:“每个医院抽调出两名医生,最好是中医,来我们这边学习两天,一来可以缓解咱们医院看病难的问题,二来这些医生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学到治疗流脑的药方,回他们的医院去后,就可以帮他们医院周边的病人看病,万一有什么不懂的问题,还能打电话来询问。”


    侯杨浦仔细想了想,这个想法乍听之下很是仓促,但未尝不可。


    目前还是流脑爆发的前期,医疗压力不算很大,抽调出两个医生不算难。


    当然,更重要的是各个医院对流脑并没有太好的治愈药方,即便医生不抽调出来,留在医院也未必能起到多大作用。


    侯杨浦刚要拿起电话,突然一顿,他看向闻从音,“闻大夫,你想清楚了,你这么做,身上会面临很多人的质疑,你不比林大夫,林大夫在省内有威望,他提出这个办法,绝大多数人都愿意配合,但你,我说句实在话,除了咱们医院,很多人都还不知道有你这么个大夫,对你的质疑跟不信任是难免的。”


    孙红辉道:“他们质疑好了,我倒要看看谁有能耐用一下午的时间控制住两个爆发型流脑患者的病情。”


    侯杨浦愣了愣,脸上表情有些懵逼。


    “控制住了,怎么回事?”他一回来都忙着安排医院工作,医护人员的口罩,工作安排,忙的头晕目眩,哪里知道病房那边的情况。


    孙红辉道:“院长,您中午的时候不是看见了,那个病人在艾灸的那个,这就是个典型的爆发型流脑患者,下午喝了药侯,病人的情况稳定了不少,脑袋降温,手脚回温,不再抽搐流鼻涕了。”


    侯杨浦简直大喜过望。


    他看着闻从音,高兴的不知道怎么说,然后指了指孙红辉:“老孙,你这人,你说你,你都分不清楚主次轻重,还有另外一个病情大概什么情况,赶紧跟我说,我才好汇报局长,让他赶紧做决定。”


    孙红辉也没跟侯杨浦计较。


    其实这事也的确是早该说,但刚才侯杨浦叫他们过来,就说了市二医跟省医合作的事,孙红辉那时候哪里来得及说这事。


    孙红辉把大致情况说了下,侯杨浦再次跟闻从音确认的确有把握治疗流脑患者,这才打了一通电话给陈良平。


    “喂,陈局长,是我,侯杨浦。”


    陈良平刚从省里回来,市发生了这么一件事,陈良平自然不敢自作主张,连忙跑省卫生局来汇报,可巧碰上其他市的卫生局也来汇报情况。


    这流脑果然不是小区域,而是大范围的,其他市也出现多起病例。


    他们这边还算是比较少的。


    省卫生局那边对这件事很是重视,关乎人命,谁也不敢儿戏,还请来了省领导的保健医生赵中石来。


    赵老是名医,他一主持大局,众人也算是有了定心丸了。


    “侯院长啊,到底什么事?”陈良平急着安排明天的工作,这流脑的病情症状、预防都得做好宣传,并且还要安排统筹好药品下发。


    这要不是是侯杨浦打来的电话,陈良平都想挂断了。


    “是这样的,陈局长,我们这边有个大夫叫闻从音,她……”侯杨浦本意是想介绍的仔细点儿,好让陈良平对闻从音有所了解。


    不想陈良平这会子压根没耐性听他长篇大叙,直接打断他的话,道:“你有什么事赶紧说!”


    “闻从音能治好流脑!”


    侯杨浦一句话直接让陈良平精神一振。


    他推开椅子站起身来,手插在腰上,对侯杨浦道:“侯院长,这话是真的假的?这可不能拿来说笑!”


    “陈局长,目前还没有治愈的病例。”侯杨浦还是比较保守,往后收了下。


    陈局长脸上一黑,“那你跟我说个屁,老子这会子忙得要死,你最好赶紧说什么情况,你可别是想趁着这时候推荐自己亲戚,我可没耐性!”


    “但她已经让两个爆


    发型患者病情好转,陈局长,这够不够作为我举荐她的理由。“侯杨浦连忙说道。


    局长秘书只听得办公室里传来骂娘声,像是陈局长被什么人气到了。


    他缩了缩脖子,心里寻思这到底是哪个倒霉蛋,今天陈局长忙的焦头烂额,恨不得一个人劈成两个用,到现在都还没吃上一口饭就回来继续工作。


    还没等秘书琢磨出个门道来,办公室大门就轰然打开,陈局长大阔步走出来,对秘书道:“走,去省立医院,老子倒要看看,到底那闻大夫是哪路神明?”


    第46章 第四十六天第四十六天


    深夜。


    省立医院急诊室忙的一团乱,下午的时候病人还算少,可到了半夜,就像是潮汐一般,一波一波的父母带着孩子来医院就诊。


    不少孩子当场被确诊为流脑,还有一些是等待观察的。


    陈良平跟秘书来到医院的时候,才下车,就看到急诊室门口挤满了人。


    侯杨浦匆匆过来迎接,陈良平指了指急诊室那边,对侯杨浦问道:“侯院长,什么情况?”


    侯杨浦脸上露出苦笑:“正如同我们先前预料的,病情爆发了,从七点到现在,医院已经来了一百多个病人,我已经通知所有医护人员回来加班。目前情况还算能够控制得住。”


    听到这句话,陈良平却丝毫没有松一口气。


    不过一晚上就爆发了这么多病人,等过几天潜伏期一过,那时候还得了。


    市区,农村,各有各的麻烦。


    眼下急需一个办法来解决当前的燃眉之急。


    陈良平对侯杨浦点了下头,“边走边说,你刚才说的那个闻大夫,在哪里?”


    “她在急诊室那边负责急症危症的病人。”侯杨浦快步跟上,“陈局长,等会儿您瞧了就知道我侯某人推荐她是有缘故的。”


    急诊室病房内。


    今晚的急诊室被单独用来治疗流脑患者。


    闻从音刚给一个五岁小姑娘开了药,让父母带着孩子离开,去药房那边抓药,就瞧见一对面色焦黄,神色着急的夫妻推开排在前面的人,跑了上来。


    被推开的人满脸怒色,抱着孩子,对他们道:“你们干什么,插队啊?讲不讲规矩?”


    “实在对不起,求求你们让我们先,我的孩子他吐的很厉害,大夫,求求你救救我们的孩子。”


    那对夫妻几乎给闻从音跪下了。


    他们怀里的孩子呕吐不止,脖子僵硬,浑身抽搐,角弓反张,体若燔炭。


    周围众人本想指责他们不讲规矩,可看到他们怀里孩子的模样,顿时都说不出话来。


    “大夫,求求您了,救救我的孩子!”


    孩子母亲哭的眼睛都肿了。


    闻从音看向排队的众人,眼神在他们怀里的孩子身上扫过,在确定这些孩子的病情不算危急,她才道:“把孩子抱过来,赶紧。”


    孩子父母连忙把孩子过去,闻从音先查看了孩子的脸色,测了体温,体温39.5°,可手脚却冰冷,她询问道:“孩子这个症状发作多久了,用过什么药没有?”


    “下午的时候就说冷,我们把孩子送去市二医,大夫看了就说是流脑,给开了青霉素跟安乃近,但是孩子还是说冷,过了一会儿就烧起来了,然后就呕吐,抽搐,市二医那边的大夫说他们治不了,叫我们赶紧把孩子送来省医院找您。”


    孩子父亲连忙说道,想拿出病历本,可手抖的不行。


    闻从音看了下病历本,已经验过血了,白细胞2万、中性90,情况很危急。


    “祖大夫,把三菱针给我。”


    祖茵陈忙拿出针具递给闻从音。


    闻从音示意孩子父母按住孩子的手脚,不让孩子挣扎,她动作干脆利落,下手快准狠,直接用三棱针重刺十宣、十二井、十足趾、百会、大椎。


    孩子父母跟周围众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闻从音又刺了双手中缝穴,这一刺,很快就流出粘液、黑血。


    “毫针!”闻从音放下三菱针,伸出手。


    祖茵陈连忙把毫针递给她。


    闻从音拿起毫针,用毫针雀啄术泻涌泉,点刺素髎、人中、合谷。


    说来也怪,她一给孩子针灸完,那孩子的呕吐竟然慢慢停止了,先前浑身高烧却没汗水,这会子汗水渐渐地渗出来。


    “再测一**温。”闻从音接过祖茵陈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手,对旁边的护士说道。


    护士心里奇怪,但还是照办,可等测完体温后,她愣住了。


    “怎么了,什么情况?”祖茵陈见护士神色不对,连忙问道。


    护士咽了咽口水,口罩上的一双眼睛满是惊讶,“降温了,38.5°!”


    “太好了,太好了!”


    周围众人简直欣喜不已。


    孩子父母还没反应过来,愣头愣脑地问道:“这降温是好还是坏?”


    刚才被插队的那对父母道:“你们傻啊,孩子降温了还不好,这烧下去还了得!”


    “谢谢大夫,谢谢,谢谢。”


    孩子父母总算明白过来这是好事,急忙道谢。


    闻从音道:“先别道谢,我给你们开个药方,你们识字的吧?”


    孩子父母忙道:“认得识字得。”


    “那就好。”闻从音在病历本上飞快写下药方,虽然说原本住院是可以让护士帮忙提醒喂药,但现在整个医院都忙得团团转,医护人员不过五六十个,可现在医院的病人却有几百个,认得字就方便多了,“这羚麝止痉散15克,玉枢丹2瓶,匀作5份,2小时1次。”


    “生石膏200克,丹皮、紫草、蚤体各15克……加冷水1500毫升,浸泡1小时,急火煮沸10分钟,取汁1000毫升,3小时服1次,每次200毫升,昼夜连服。”


    “现在医院护士很忙,你们做父母的今晚上警醒着呢,盯着孩子服药,如果有什么异常情况,再来找我,知道吗?”


    闻从音询问道。


    那对父母连连点头,闻从音又指了几个字确认他们确实认字,才让他们带着去抓药。


    “陈局长,您瞧见了,我可是半句话都不带作假的。”侯杨浦也想不到闻从音居然这么给他争气。


    这他们一过来,就目睹了闻从音从阎王爷手里救人的一幕,只看孩子降温这一手段,就足以证明闻从音的医术高明。


    陈良平在旁边看了有一会儿,才下定决心,对侯杨浦道:“侯院长,这主意是不错,你这回立了大功了,回去我就下达通知到各个医院,让各医院派人来你们这里学习。”


    侯杨浦道:“陈局长,这我可不敢居功,这主意是闻大夫提出来的。”


    “她?”陈良平有些惊讶。


    侯杨浦道:“是啊,就连昨天会议上关于流脑的内容,也都是闻大夫告诉我,我们医院流脑病人的确诊也是她经手的。这事交给她,不会有错的。”


    陈良平哪里想到,这事居然从头到尾都有闻从音的功劳。


    他瞧了一眼那边正仔细查看病人舌头的闻从音,“好,我记住这个大夫了。”


    侯杨浦送了陈良平出去。


    回来的时候,他吩咐秘书让食堂的人也跟着加班,熬些腊八粥,做些包子馒头什么的给各科送去。


    秘书连忙答应,不敢耽误事情。


    “闻大夫,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


    秘书亲自带了做好的包子,腊八粥过来给众人。


    这会子已经是三四点了,来医院的病人总算有减少的趋势,闻从音等人这会子才能坐下来喘口气。


    “张秘书,哪里来的包子,腊八粥?”护士们分派着这顿不知是宵夜还是早饭的包子稀粥,笑着问道:“这一大早的,早点摊子还没开门吧?”


    张秘书笑道:“这还用得着问,是院长看你们太辛苦,特地让食堂做的,今天这顿是院长请的,大家都别客气,尤其是闻大夫,祖大夫您二位,更得多吃点儿,不然你们回去瘦了  ,我们医院可没有办法跟你们军医院交代。”


    张秘书妙语连珠,众人都被逗笑了。


    闻从音拿了个包子,啃了一口,这肉包子做的可真扎实,里面的肉馅跟个肉丸似的。


    刚才忙的时候她不觉得,这会子坐下来,饥饿疲惫席卷而来。


    “闻大夫,喝点粥吧。”张秘书拿了个碗给她倒粥,好似随意一样道:“刚才我们院长陪着局长过来看过了,我们院长告诉那卫生局的陈局长是您提的建议,陈局长对你褒奖有加。”


    “这么说,那提议通过了?”闻从音顿时放下包子,眼睛里带着光地看向张秘书。


    张秘书有些错愕,他告诉闻从音这事,本意是想卖个好,毕竟在卫生局局长跟前留了个好印象,这是多好的事,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只要人家陈局长一开金口,闻从音想调动,想评职称,那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想不到,人家闻大夫压根没想到这些,反而关注那个提议能不能过。


    一时间,张秘书都有些自惭形秽了。


    他正色道:“陈局长已经决定让各医院派人来了,闻大夫,您看您要不回去休息一下,我估计可能今天就有人过来。”


    闻从音也没抗拒他的好意,跟祖茵陈商量,两人轮换,一人睡两个小时。


    她们也没打算回宿舍,这一来一回的多耽误事,就在旁边一个杂物间里拿了一条毯子将就眯了一下。


    医院忙得不可开交,那些来培训的医生们虽然知道个大概,但并不知道昨晚上的情况。


    一群人早上去食堂吃了饭,要去上课的时候,就瞧见医院外面陆续走进来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众人就愣住了。


    成鑫华这几天跟周围人混的比较熟,当下就推了推旁边的人,“老郑,那几个大夫怎么看着眼生啊?”


    “哪就眼生了,我看着挺眼熟的,那不是我们医院的老周跟老叶嘛?”老郑惊讶道。


    老郑忙冲那群人打招呼,那老周跟老叶都走了过来。


    老郑问道:“老周,你跟老叶怎么来省医院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老周诧异不已:“你不知道,我们是来培训的。”


    “培训?”成鑫华纳闷道:“今年培训不就我们这一期,怎么还有?”


    “不一样,我们是来接受流脑治疗培训的。”老叶看了下手表,道:“不跟你们说了,老周,咱们赶紧去找闻大夫报道!”


    闻大夫?


    又是闻大夫。


    成鑫华心里一动,连忙喊住老叶:“这位同志,你们说的是不是闻从音闻大夫?”


    “对啊,我们先走了。”老周等人匆匆冲着儿科那边过去。


    成鑫华到中午的时候,才打听到消息。


    得知是闻从音负责给众人培训,并且这次规模更大,是市区各大小医院都有人来,不像是他们的培训,先前不过是省里几个大医院才有名额跟资格。


    像闻从音他们的军医院,还是靠着部队的名头争取到了一两个名额。


    “这闻大夫想不到这么厉害,”


    老郑等人感叹道:“跟她比起来,咱们真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听老周他们说,今早上闻大夫就救了十几个爆发型流脑患者,他们跟着学到了不少东西。”


    “毕竟听说他们这次培训就两天,这两天要尽快学完,然后回医院去。”另一个大夫说了这句话,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咱们这边的情况还算好的,其他市的情况很严重,已经有近万人感染了。”


    “近万人感染,那还了得!”


    老郑说完这话后,心里就打鼓了,“糟了,我小儿子今年才四岁,这……”


    老郑家并不在福州,而是在隔壁城市。


    他说完这话,这培训班里的其他人也都跟着露出担心神色,谁家里没有个孩子,就算岁数大的,也有孙子孙女。


    培训老师过来给众人授课,却瞧见今天这班里面的气氛格外不同。


    他笑着打趣道:“这是怎么了,快中午了,大家饿了,没精神听课吗?”


    “徐老师,我们大家担心的是这次疫情。”老郑站起来,脸上满是愁色,“我们在这里实在听不下去,也放心不下,都担心医院那边跟家里。”


    的确。


    说到这里,徐老师露出理解的表情。


    他对众人说道:“我能理解大家的感受,这培训没几天就完了,你们看,要不我跟医院那边说一声,让你们提前回去,怎么样?”


    大家都觉得这主意好。


    原本来培训是个美差,在这里吃好住好还能学东西,但现在,谁不担心家里跟医院,哪里能学得下去。


    成鑫华突然道:“徐老师,要不让我们跟闻大夫也学两天,我们这都来了,学会了治疗流脑的办法,回去也才能帮得上忙啊。”


    “培训班那边?”闻从音忙到中午才抽空吃了两口饭,钟韩琦就过来说了这事。


    她吃了口馒头,想了想,摇头道:“现在不行,各个医院送来的人都有二三十个了,加多了我忙不过来。”


    “我也觉得不行,”钟韩琦并不意外闻从音会拒绝,光是看闻从音忙到两点多才吃上一口饭,就知道她现在真是很忙:“我跟那边说一声吧,要不派别人过去教教他们。”


    “等等。”闻从音突然心里一动,她看向祖茵陈,“祖大夫,您这两天都在帮我打下手,看得差不多了吧?”


    祖茵陈愣了下,对上钟韩琦的视线,下意识点了下头。


    闻从音道:“那你去带他们,行不行?”


    “我,我不行,我是妇科这边的,儿科那边我不擅长。”


    祖茵陈连忙摆手拒绝。


    她虽然心动,但对自己的斤两还有成算的。


    “流脑患者一般型前期是什么症状?”闻从音突然开口问道。


    祖茵陈下意思道:“低烧、咳嗽,喉咙痛。”


    “那开什么药方?”


    “银翘散合白虎汤。”


    “如果病人头疼,加什么药材?”


    “头疼的话,加菊花、钩藤、白芷清风解热。”


    “如果患者的病情是毒邪内闭证,又开什么方?”


    “清瘟败毒饮合羚角钩藤汤。”


    几个问答下来,祖茵陈脸色都有些古怪了,钟韩琦拍手笑道:“祖大夫,您看您这不是回答的挺好的吗?怎么还谦虚上了,我看这事就这么定了,刚好院长决定要派人去急诊科那边专门治疗流脑患者,您过去,刚好可以帮忙带带那些大夫,这可是做好事,您可别拒绝了。”


    祖茵陈看看钟韩琦,又看看闻从音。


    “真的让我去?”


    闻从音笑道:“祖姐,中医本就是全科,您别妄自菲薄,觉得自己负责妇科就对其他科提心吊胆,您这两天的进步非常大,大可以放胆去试试,再说,有什么问题,都在一个医院,咱们再探讨不就行了。”


    有闻从音这句话,祖茵陈心里有把握多了。


    她咬牙道:“行,那我就去试试。”


    成鑫华等人本以为能等来闻从音,想不到等到的却是祖茵陈。


    祖茵陈仗着其他人也不知道她底细,便乍起胆子来教,他们并没有时间单独教学,都是在给病人问诊的时候,让其他大夫从旁观看。


    本来,祖茵陈一开始还有些七上八下,可忙起来后,哪里还想的了那么多。


    短短两日的培训,老周等人来的时候,


    心里七上八下,对这波疫情很是恐惧,可离开的时候,一个个心里胸有成竹了。


    病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怎么治疗,怎么诊断。


    如今诊断也会了,治疗也懂了,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医生们如倦鸟归巢一般回到各自的医院,一个个医生以点带面,很快辐射到周边。


    在过了几天后,省医院的就诊人数逐渐减少,大部分病人都就近在附近的医院问诊。


    闻从音等人总算能缓一口气了。


    她跟钟主任借了电话,打回了岛上,电话接通,可接的人却是耿序。


    “怎么是你?”闻从音愣了下,既惊又喜。


    耿序道:“巧了,我是过来找孙院长借电话打给你的,听说你们那边爆发流脑,情况怎么样?”


    闻从音道:“现在病情算是控制住了,卫生局跟医院反应快,宣传预防都做的到位,总算没有扩大化。不过我恐怕得过一阵子才会回去。”


    孙院长听见她这话,道:“小闻,千万别担心医院跟家里,我们这边没有出现病情,还不需要你回来,你在那边多帮忙。”


    “孙院长,我知道了,就是跟您说一声,我跟祖大夫回去的日期不一定,对了,中医科那边怎么样,还好吧?”


    闻从音听见孙院长的声音,就自然而然地把话题围绕在医院上面。


    孙院长看向耿序。


    耿序握着话筒,看了他一眼,孙院长只觉得这眼神如芒带刺,他干咳一声,提醒道:“耿团长,闻大夫等着我呢。”


    耿序没说什么,把话筒递给了孙院长。


    孙院长拿过手,讪讪的,他笑着道:“小闻啊,医院这边都好,中医科那边也是一样,你还别说,丹阳同志的表现真不错,好些病人夸她呢。”


    “那就好。”闻从音点点头,心里也很是欣慰,“那您告诉丹阳跟迟仓,让他们两个最近把黄帝内经看一看,回去我检查他们两个的功课,还有丹阳的医案也要做好总结,我也是要看的。”


    “行,你就放心吧,你们在外面一定照顾好自己,你们俩这回我听侯院长说了,给咱们医院争了不少脸面,干的好!”


    孙院长提起这事,就满面春风。


    先前那侯院长多拿乔,明明都是院长,可打电话联系他的却是他们省医院的一个主任,现在总算知道他们医院的厉害了。


    “好,麻烦您把电话给耿序。”闻从音说道。


    孙院长还想交代几句话呢,听见这话,还没反应,耿序的手已经伸了过来。


    孙院长心里暗暗撇嘴,这是他们医院的电话,脸上却堆起笑容,把话筒递给耿序,“你们聊,我出去走走。”


    等听到关门声,闻从音才开口:“对不起啊。”


    “什么对不起?”耿序问道。


    闻从音靠着桌子,“就是我这边得过一阵子回去。”


    “你说这话才是对不起我。”耿序道:“难道我是分不清青红皂白的人?”


    闻从音抿着嘴笑,手指扣着桌子,“家里两孩子怎么样?有没有想我?”


    耿序道:“向阳天天念叨你,丽娜没说,但我看那孩子也是盼着你回来的。”


    “那你呢。”闻从音脱口而出这句话,等反应过来后,电话那头安静了下来。


    在这短暂的沉默里,时间仿佛停止了。


    空气的尘埃翻飞,日光照进这间老旧的办公室,照的人身上暖洋洋。


    闻从音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的飞快。


    “你回来那天,我去码头上接你。”耿序的声音仿佛隔了很远从电话那头传来。


    挂断电话后,闻从音捂着脸,只觉得脸上又红又热。


    她从办公室里出来,钟韩琦看了她一眼,吓了一跳,“闻大夫,您生病了?”


    闻从音摆摆手:“没有,就是最近有点热。”


    钟韩琦很赞同地点了下头:“是啊,这几天突然升温了,夜里都热的人难受。”


    升温?


    闻从音心里一动,她对钟韩琦道:“钟主任,气象局那边有没有接下来的天气预报?”


    钟韩琦嘴巴微张:“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们跟气象局不熟啊。”


    钟韩琦是不熟,但卫生局那边熟。


    陈良平在得知是闻从音要的气象预报后,二话不说找人打了气象局那边的电话,要了天气预报。


    闻从音拿到资料后,看到未来半个月逐渐升温,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侯杨浦疑惑:“闻大夫,您要天气预报干嘛?”


    闻从音合上报告,还给侯杨浦:“侯院长,如果我告诉您,这一场流脑要结束了,您信不信?”


    “结束?”侯杨浦错愕,起初觉得不可置信,可考虑到闻从音这人从来说话有的放矢,便道:“别人说我不信,您说我就信。”


    闻从音不由得莞尔,“那您真是抬举我,这我说不说都一样,接下来要进入五运六气当中的火运少阴君火,病菌消退,人体阳气强盛,邪不胜正,这流脑自然就会结束。”


    侯杨浦沉默了一下,然后委婉地对闻从音道:“闻大夫,咱们不能搞封建迷信,这话传出去,是要被批斗的。”


    闻从音唇角抽搐,这跟封建迷信有什么关系。


    她道:“总之,这病是春温,怕天热,天气一热,这病就要走了。”


    这毫无疑问是个好消息。


    流脑疫苗的研发并不能以一己之力解决,但至少这一波流脑过去了。


    要是闻从音没记错,明年就会有流脑疫苗成功研发了。


    第47章 第四十七天第四十七天


    饶是侯杨浦这等见多识广的人,也一时无言以对。


    陈良平那边倒是催得急,在气象报告送了过来之后,就打电话过来询问。


    侯杨浦这边都有些后悔自己先前把情况告诉了陈局长,不然这会子不会这么尴尬,为难,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


    “老侯,你那边什么情况,怎么打了电话又不出声?”


    陈良平笑着打趣道:“莫非是哑巴了?”


    “陈局长,我这是在想怎么跟您说这事好呢。”侯杨浦扶着脑袋,头疼不已,他看着跟前的气候报告,只觉得格外烫手。


    “怎么说,你怎么了,难道是闻大夫那边有什么坏消息?”


    陈良平心里咯噔了一下,急忙拉开椅子站起来:“要是有什么消息你可得赶紧说,可不能瞒着掖着,最近省里才夸奖过咱们,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咱们呢,你可别回头捅出个娄子来。”


    侯杨浦忙道:“您别急,不是坏消息,是好消息。”


    陈良平心里松了口气,他没好气道:“好消息那你还怕什么,更得赶紧说啊。”


    “那我跟您说,您可不许告诉第三个人,而且这事,您不能追究闻大夫的责任。”


    侯杨浦神色严肃,语气也格外正经,他拿着话筒,还朝外面看了一眼,瞧见外面没什么人走过,这才放下心。


    陈良平越听越不耐烦,“老侯,你还不了解我,我这人嘴巴最严!”


    “您得保证听了这话不追究闻大夫的责任。”侯杨浦再次重复了一遍。


    陈良平拿他没办法,只好道:“行行行,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不追究她的责任。我就纳了闷了,到底什么事你这么藏着掖着。”


    侯杨浦苦笑一声,把闻从音刚才说的话说了出来,他记性不差,闻从音的话居然能够复述的一字不错。


    陈良平愣住了。


    他扶着脑袋,抓了抓额头,困恼地压低声音问道:“闻大夫,祖上是算命的?”


    “可不敢胡说!”侯杨浦连忙打断陈良平的话,“这闻大夫是治病救人的,哪里能跟那些江湖骗子下九流的人混为一谈!”


    “是,是。”陈良平也意识到这事不能胡说,他们这边搞W/G,破四旧虽然不如北方闹得轰轰烈烈,可也有不少人红着眼珠子盯着人的一举一动,只要别人有点错漏的地方,就死抓着不放。


    光是闻从音的这番话,就足以被打为封建迷信了。


    陈良平道:“怪不得你刚才支支吾吾不肯说,这事算了,就只咱们俩知道,别告诉别人。”


    “我又不傻。”侯杨浦道:“要不是相信您这个老革命,我也不敢告诉了您去,闻大夫这回救了不少人,咱们可不能害了她。”


    “是这话,是这话。”陈良平点了一根烟,刚要说话,秘书进来道:“局长,车


    子预备好了,离开会还有一个小时呢,咱们得赶紧过去了。”


    “行,好。”陈良平对秘书点了下头,挥了下手,示意秘书出去。


    然后对侯杨浦道:“老侯,不跟你说了,我去省里开会,要是有好消息,回来再通知你们。”


    省卫生厅这次召开的会议,邀请了赵中石来讲话。


    市区各个卫生局的人都神色严肃。


    赵中石那边先说了下各市的情况,目前大部分城市已经控制住疫情了,其中陈良平他们市的成绩最好,死亡率最低。


    而有些偏远城市,因为药材不够,加上上下联动反应不快,没及时做好宣传,现在反而爆发了。


    那个市的卫生局局长,满脸忧心忡忡。


    他起身对赵中石问道:“赵大夫,我们市已经有七八万人患病,接下来的情况也不知道怎么样,这场病,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啊?”


    “是啊,这病真是太可怕,人传人,治好了一波又一波。”


    “城市居民还好,农村那边,最近可是农忙的时候,哪里能不聚到一块去,这感染的人都不敢细查。”


    议论声纷纷杂杂,眼看众人心情低沉。


    陈良平心里寻思,要是闻大夫说的话真能成真,那就好了。


    只可惜,那种话,哪里能信。


    “大家请安静,安静,”赵中石拍了拍话筒,旁边的助理帮忙主持了下大局。


    省卫生厅厅长道:“大家不用吵了,关于这件事,赵大夫跟其他大夫分析研究过了,这场病怕热,最近咱们省都开始升温,入夏了,只要大家再继续坚持坚持,就能彻底打赢这场战!”


    众人先是一愣,而后不禁欣喜起来,七嘴八舌地问起了各种问题。


    而陈良平脑子里则嗡地一下,当下就愣住了。


    “这场病是温病,怕热。”


    “只要入夏,这病就要走了。”


    “五运六气……”


    闻从音说的话一句句出现在他耳边。


    他嘴巴张大,半晌都合不拢。


    “陈局长,你怎么这副表情?”旁边的人撞了撞他胳膊一下,询问道。


    陈良平忙道:“没什么。”


    他收拾了自己的表情,等会议结束,特地留到最后,瞧着接送赵中石的车子要开出去,忙上去挥了挥手。


    “赵老,前面有人拦路。”司机对捏着眉头休息的赵中石说道。


    赵中石抬起头,从车窗往外看,外面的人他正好认识,是福州市卫生局局长陈良平。


    想到这回福州市疫情控制的飞快,赵中石犹豫了下,道:“停车,看看他有什么事。”


    陈良平忙跑了过来,他瞧着人家的红旗车,心里怪羡慕的。


    别看陈良平是个卫生局局长,他并没有自己的车子,全市的政府班子共用三辆上海牌SH760型“轿车。


    最近要不是因为疫情,陈良平开会需要,想坐下小轿车都难。


    “赵大夫。”陈良平伸出手跟赵中石握了握,“我是福州卫生局的局长陈良平。”


    “陈局长,你好,这回你们福州的情况控制的不错,你这个卫生局局长有功劳啊。”


    赵中石坐在后座,对陈良平说道。


    陈良平心里一阵激动,谁不知道赵中石是省一把手、二把手的御医,他要是愿意,在两位大佬跟前提自己一嘴,自己可就能少干十年了。


    “不敢不敢,都是大家的功劳,”陈良平压着激动,怕丢了脸,“是这样的,我想问您一件事,这次对疫情的预期,请问省里是根据什么来分析的?”


    赵中石有些惊讶,他看了陈良平一眼,“你问这个干嘛?”


    陈良平斟酌着道:“我这不是觉得挺厉害的吗?赵大夫你们这些大夫居然能够预测到未来的情况?”


    “这不是预测,这是经过分析的。”赵中石摇摇头道:“其实只看最近各地递交上来的统计,也可以看出感染的人在逐渐减少。”


    “是,但先前大家可不敢这么乐观,您说怪不怪,在您之前,也有个人跟我说这波疫情就要过去了,我还不信呢,说她是骗子,把人撵走了。”


    陈良平笑嘻嘻地说着试探,眼神留意赵中石表情的变化。


    赵中石眉头微皱,“骗子?她说什么了?”


    “说什么五运六气啊,您说这不是封建迷信嘛。”陈良平压低声音对赵中石说道。


    赵中石脸上露出错愕、惊讶的神色,他看着陈良平,上下打量一番,忽然笑了,“陈局长,你这人挺有意思的,你放心,这不是封建迷信,这是中医,这个人一定是个中医高手。”


    闻从音刚在宿舍里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只觉浑身都轻了十斤不止。


    祖茵陈瞧着她,道:“小闻,你这瘦的,回去你爱人看见了可要心疼了。”


    闻从音正要笑,李主任敲门进来了,她脸上神色很诡异,像是欣喜,但是强压着,不敢表现出来。


    “李主任。”闻从音跟李主任打了声招呼。


    李主任对两人点了下头,然后对闻从音道:“闻大夫,你跟我走一趟吧,我们院长有事找你。”


    祖茵陈道:“用不用我跟着去?”


    李主任摆了摆手,闻从音心里疑惑,等走到院长办公室,瞧见办公室内坐着两个生人的时候,她疑惑地看了侯杨浦一眼。


    侯杨浦连忙介绍:“闻大夫,这位是省委班子的御用中医赵大夫,这位是咱们市卫生局陈局长。”


    闻从音跟他们两个打了下招呼,心里越发疑惑,陈局长来就算了,赵大夫来干嘛?


    她知道,这种省委班子的御医可不清闲,何况现在外面这情况,赵大夫还特地过来,今天这事有点说头。


    “你就是闻大夫?”


    即便赵中石在来的路上对闻从音已经有些了解,此刻见了人,依旧有些惊讶。


    他手边还放了一本最近儿科那边的医案,主要记载的都是闻从音给病人治病的过程。


    只看药方,赵中石都看不透闻从音到底是哪一派的,要说她是经方派,可用药却不拘一格,要说她是火神派,可伤寒方也开的很轻灵。


    “是我。”闻从音道:“二位有什么事吗?”


    赵中石沉默一瞬,突然指着一个药方询问:“这个病人,你当时怎么给他开了葛根汤?”


    闻从音看了一眼,想起来了,“这个病人六岁,高烧、脖子强直、无汗恶寒,伤寒论里说了太阳病,项背强几几,无汗恶风者,葛根汤主之,我便直接按照太阳病治,葛根汤三剂,发汗解表后,一天痊愈。”


    “可他也是流脑!”赵中石强调道。


    闻从音微微笑了下,“赵大夫,流脑是西医的说法,若是按照西医来治,未免繁复,咱们治病救人,只要能治好人,这说法不重要。”


    赵中石指着病案道:“我听说你培训那些大夫都是对症开药,这可不像是中医的作风。”


    闻从音自然明白赵中石的意思,“这是情急之下不得已为之,倘若要教会一个个大夫追根溯源去找病根,只怕黄花菜都凉了,必要的时候,学习西医,一个症对一个药,也是好的。”


    侯杨浦跟陈良平两人听得心里头七上八下,这两人该不会是吵起来了吧。


    “赵大夫,闻大夫年轻气盛,有些地方了解不够深,您作为老前辈,多包涵包涵。”


    侯杨浦怕闻从音不知道赵中石的身份多要紧,连忙开口打圆场。


    赵中石却露出一个笑容,“侯院长,我看闻大夫虽然年轻,可学问却很扎实,这很难得。”


    见赵中石这么说,侯杨浦跟陈良平都摸不准他是真心还是假话。


    赵中石却看向闻从音,“闻大夫,你治疗过癔症吗?”


    “癔症?”闻从音愣了下,想了想,“会一点。”


    “有个病人的情况是这样的,她早些年经历过一些事,受到惊吓,从那之后精神就有些不对,时时担心别人想


    要害她,并且夜不能寐,浑身颤抖。”


    赵中石脸色严肃起来,“中医治疗过,也请过西医,什么药都吃过了,却不见好。”


    陈良平跟侯杨浦两人都没出声打扰。


    闻从音思索片刻:“这个病人目前能吃饭吗?大小便如何?”


    “食欲不振,但还能吃几口粥,大小便还算正常。”


    赵中石说着这话,眼睛盯着闻从音。


    闻从音道:“要是这样,我可以试试。”


    “当真?!”赵中石猛地站起身来,声音有些激动。


    闻从音道:“赵大夫,我先把话说在前头,可以试但不敢说有十成把握。”


    “这已经够了。”赵中石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七点多了,他脸上露出一丝犹豫神色。


    闻从音察觉到这个细节,便道:“侯院长今晚给我安排了休息,您要是愿意送我去送我回来,那我现在就去给病人看病。”


    “好,真是对不住,刚见面就麻烦你。”赵中石语气里带着几分客气跟尊敬。


    侯杨浦想跟着过去,可瞧赵中石神色这么紧张,而且初次见面就要拜托闻从音去帮忙看病,只怕生病的那人是他亲朋好友。


    癔症这种事,现代说法比较直接,就是精神病,谁家有个精神病人,都不敢叫人知道。


    “闻大夫,你去吧,我让人在医院这边等你回来,才好方便给你开门。”


    侯杨浦笑笑说道。


    闻从音对侯杨浦点了下头,道了声谢,领了侯杨浦的好意。


    闻从音有想过这个病人可能是赵中石的家人,但没想到,车子最后开到的是却是省机关大院这边的家属区。


    两层小楼的房子,门口有警卫站岗,警卫瞧见赵中石的时候,挥了下手,放行。


    车子这才开进大院里面。


    赵中石对闻从音道:“闻大夫,这个病人是书记的小女儿,这事比较隐秘,先前不能告诉您,还麻烦您体谅。”


    “我知道。”闻从音点点头。


    “老赵。”省书记王金平瞧见赵中石带了个女同志过来,眼里明显露出疑惑神色,他手里端着一把茶壶,正在泡茶。


    “王书记,我带了闻大夫来给小样看看。”


    赵中石说道,他指了指闻从音:“这回福州的疫情控制的比其他城市快,都多亏闻大夫的药方。”


    “不敢。”闻从音摆摆手,“是侯院长跟陈局长等人的功劳,我并不敢居功。”


    王金平对赵中石显然很信任,他招呼闻从音坐下,“老赵都说你好,你一定很好,就不必谦虚了。你来之前,知道我女儿得的是什么病吧。”


    闻从音接过茶,道了谢:“大概知道,具体能不能治还能看看病人。”


    她这时候也依旧很不卑不亢,丝毫看不出紧张不安。


    不知怎地,瞧见她这样,王金平心里竟生出一丝希望。


    这个大夫跟先前的其他大夫都不同,或许她真能治好他女儿的病呢。


    “老王,谁来了?”楼梯上传来一把憔悴的女声。


    王金平抬头答应:“老赵带了个大夫来给小样瞧,老伴你快下来。”


    王金平的爱人袁梅也是五十多岁,两鬓微白,身上衣裳很干净利落,看得出是个很能干体面的人。


    她下楼来瞧见闻从音的时候,心里怔了一下,便有些抗拒,“小样好不容易才睡着,要不算了,或者等明天。”


    王金平道:“这怎么能行,大夫都来了?”


    “多少个大夫瞧了也没见好。”王金平爱人心灰意冷坐下,揉着肩膀说道:“小样好几天没睡了,这会子好不容易睡着,何必吵她,横竖都是那样。”


    她眼里掠过沮丧神色,似乎已经认命了。


    王金平听她这么一说,脸上也有些犹豫。


    闻从音看向王金平的爱人:“阿姨,您这肩膀疼的毛病有一阵子了吧。”


    袁梅愣了下,“你怎么知道?”


    闻从音笑了下,并不解答,反而说道:“您还怕冷,但有时候脾气又急躁,心烦,夜不能寐,您要愿意,我给您按下穴位,您会舒服很多。”


    袁梅脸上露出犹豫神色,王金平道:“老伴,就让大夫按一按,又没什么关系。”


    袁梅道:“那行吧,麻烦你了,大夫。”


    闻从音询问了她,得知她是左肩膀痛后,就让她撸起右腿的裤子,袁梅跟王金平都半信半疑。


    闻从音指着她右腿上的穴位:“这个位置叫条口,是足阳经胃经的位置。”


    她伸出手按了按条口穴。


    起初,袁梅只觉得一阵刺痛,她眉头紧皱,心里正不耐烦,却突然觉得一股暖气从脚上流了上来,过了一会儿,左肩膀那往日酸痛发冷的地方,竟渐渐轻松了不少。


    她动了动胳膊,“好像,好像没那么疼了。”


    “真的不疼了?”王金平惊讶道。


    闻从音松开手,拿出手绢擦拭手掌,“这个穴位只能暂时缓解,若要彻底治好,我开个方子,阿姨您要愿意,就去抓药试试,三剂吃完就能好。”


    “你、你真能治好癔症?”袁梅看着闻从音,她并不只是单纯因为闻从音按了穴位就相信她的本事,更重要的是她敢说三剂药就能治好。


    闻从音道:“不敢保证,勉力一试。”


    但这也够了。


    要是闻从音这会子还大包大揽的,袁梅心里才要怀疑。


    她让闻从音等等,然后上楼把女儿带下楼。


    王金平袁梅的女儿看上去二十出头,很年轻,但脸色憔悴,她的身体时不时哆嗦一下,眼神带着惊恐,是被搀扶着下楼的,还躲在袁梅身后,连面对闻从音这个同性,都明显有些害怕。


    “小样,别害怕,这是大夫。”王金平温柔地说道。


    “爸爸,我,我……”王小样说没几句话,就有些喘不过气,她捂着胸口,靠着母亲,额头上冒出冷汗。


    袁梅心酸不已,对闻从音道:“大夫,您给瞧瞧,我孩子的病到底怎么才能治好,无论什么药,就算要人肉,我也愿意割我的肉治好我的女儿。”


    “这没到这个地步。”


    闻从音本来还以为病人的情况会很糟糕,但目前来看,还算好的,她给病人看了看舌头,把了脉,六脉微弱如丝,两寸沉弱。


    王金平夫妻紧张地看着闻从音。


    闻从音松开手:“你们女儿这病是四年前碰到什么刺激得的吧?”


    “是,四年前有些人想拉我下马,就派人跟踪我女儿,想从我女儿身上找到把柄,虽然最后没得逞,但我女儿也落下个心惊害怕的毛病,看谁都觉得谁都是要害她,跟踪她。”


    王金平脸上满是愧疚神色。


    “大夫,这能不能治?”袁梅忍不住追问。


    “可以。”闻从音很干脆地给了准话。


    众人都惊中带喜地看向她。


    赵中石更是难以置信:“闻大夫,你不再仔细看看?”


    先前他也给王小样看过,还有其他大夫,中医西医都瞧过,各种药,各种疗效都用过,只差没跳大神了,都没能治好。


    这闻从音怎么敢这么大胆直接说能治好。


    闻从音摇头道:“不必再看,这病是大气下陷导致,赵大夫,您别看别的,您留下病人的小腹。”


    赵中石朝着王小样的小腹看去,在瞧见小腹凸出时,一下愣住了,脑子里所有思绪豁然洞开。


    “这是下陷症?!”


    “没错,大气下陷,肺包失举,肺气虚则燥,因此病人喜怒无常,心失所养,神明无主,则意志失常……这个病,用升陷汤并且重用白芍便对症了。”


    闻从音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写了个方子下来,“也是一样,吃三剂,就能痊愈。”


    她把袁梅的药方一并写了下来。


    王金平跟袁梅夫妻都一时愣住。


    赵中石接过药方看了看,叹了口气,递给袁梅,“照方抓药,无需更改,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闻从音给人看了病就回去了,第二天照常在儿科那边帮忙。


    侯院长一整天心里都寻思着昨晚的事,瞧见她若无其事的样子,不得不佩服。


    到了傍晚的时候,赵中石亲自来请闻从音过去复诊,侯杨浦想开口问又不好问,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闻从音接走。


    “闻大夫!”


    这回闻从音人刚下车,袁梅母女就出门来迎接了。


    袁梅满脸喜色,搀扶着女儿出来,闻从音抬头看去,王小样的状况跟昨日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昨天的王小样她


    的模样,你只要一看,就能看出这人的精神状态有些不正常,眼神躲闪,畏畏缩缩的,看谁都好似把人当成嫌疑犯一样。


    但今天,她的状态好了很多。


    “闻大夫,您真神了,我老伴跟我女儿她们俩昨晚跟今天吃了三剂药,两人都好了!”


    王金平对着闻从音伸出手,重重地握了握闻从音的手,“你帮了我们家大忙了。”


    “不敢不敢。”闻从音摇头,“这都是我们做大夫该做的事情罢了。”


    赵中石也感叹不已,“闻大夫,你这真是彻底点醒了我,你的辨症只怕全国没多少人能比得上!”


    “赵大夫抬举我了,我只不过是刚好会治罢了。”闻从音并没有居功自傲。


    袁梅道:“闻大夫真是谦虚,您这次治好我跟我女儿的病,我们真是感激不尽,我们家欠你一个人情。”


    要是侯院长听见这话,肯定要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闻从音心里一动,“王书记,袁阿姨,这择日不如撞日,正好我有个小请求,想麻烦你们帮帮忙。”


    赵中石都懵了。


    这小同志怎么这么莽啊?


    就算真的想利用这个机会往上走,也不能这么着急啊。


    要不是当着王书记的面,赵中石都想给闻从音使个眼色了。


    王金平也愣了下,笑道:“什么忙,只管说,不难办我就帮你办了。”


    “是这么着,我是来市里培训的,然后想给家里人带点东西回去,我看中了一台照相机,但是偏偏手里没有工业券,”闻从音大大方方地说道:“要是你们能卖给我几张能够买照相机的工业券,那咱们就算打平了。”


    王金平跟袁梅对视一眼。


    夫妻俩都有些哭笑不得,又不禁更欣赏这个有本事却不贪心的女同志。


    袁梅道:“闻大夫,你的医术不错,正好保健委办公室这边缺个女大夫,你要是愿意,我们可以推荐你到卫生厅那边报到。”


    这对普通大夫来说,绝对是祖坟冒烟,一步登天的大好事。


    不知多少大夫一辈子打拼就为了这么一个机会。


    闻从音却想也不想,就婉拒了:“多谢你们的好意,但我更愿意在我们那个军医院继续干下去。”


    “你不考虑考虑?”赵中石道:“这样的机会,可不是永远都会有的。”


    闻从音还是摇头。


    王金平道:“这事不急,你慢慢考虑,回头要是改变主意了,打电话给你袁阿姨也是一样的。”


    闻从音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她既不在乎,就不会去想后悔不后悔的事。


    王金平跟袁梅给了不少工业券,刚好够买一个照相机。


    侯杨浦对这件事一直恋恋不忘,只是不好问闻从音。


    进了六月,天气一日比一日热,得流脑的患者也逐渐减少。


    紧压在人们心头上的大石头总算落地。


    省里对福州市卫生局跟各个医院都做了表扬,还重点表扬了闻从音。


    赵中石打了电话给侯杨浦,“侯院长,闻大夫真不来会议,她做个报告,以后对她好处不小。”


    侯杨浦叹了口气:“赵大夫,我也劝过她,但她说害羞,不敢在那么多人面前作报告,非不去。”


    害羞?


    这两个字,可跟闻从音挂不上边。


    其实根本原因就是闻从音并不想浪费时间去那边接受别人歌功颂德,若是能跟同行切磋,交流,那倒不失一个好机会。


    但偏偏那样的场合,她上辈子早见识过了,说的都是场面话,客套话。


    “还真是闻大夫的性子。”赵中石惋惜不已,“那你再劝劝她,袁主任真是有心提拔她到保健委办公室那边,这事真是个好机会,你让闻大夫再想想,要是家里有什么困难,这可以想办法解决的嘛。”


    侯杨浦几乎都听不清楚赵中石接下来说的是什么话了。


    保健委办公室?


    那是什么地方?


    那就相当于古代太医院,在保健委办公室的大夫,医生,那就是御医。


    闻从音居然把这么个机会都给拒绝了。


    电话挂断后,侯杨浦想让秘书把闻从音叫来,可想了想,人家是差点儿进保健委办公室的牛人,还是自己去吧。


    于是乎,医院众人就瞧见侯院长居然跑到儿科这边,对着闻大夫,态度亲切,关怀备至。


    闻从音看了他一眼,查看了几个病人的情况,跟侯院长出来:“侯院长,您要是有什么事就直说,您这副模样,怪叫人害怕。”


    侯杨浦脸上满是笑容:“闻大夫真会开玩笑。”


    闻从音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面无表情地看他。


    侯杨浦笑容渐渐收起,他干咳一声,“那什么,赵老拜托我问你,去保健委办公室的事,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我不会改变主意的。”


    闻从音道:“保健委不缺大夫,但是岛上缺大夫。”


    侯杨浦到嘴边各种关于前程的话,突然有些说不出口。


    的确,哪里缺大夫,领导们都不会缺大夫。


    那个岛上就一个军医院,看祖大夫的水平大概能看出其他人是什么样的。


    “好吧,那我不劝你了,闻大夫,”侯杨浦顿了顿,“我老侯这辈子没佩服过多少人,你算其中一个。”


    闻从音笑道:“侯院长,那既然这么说,你们医院那批淘汰的设备能不能多给我们一点儿?您也知道,我们军医院地方偏僻,岛上的老百姓跟部队军人都指望我们军医院治病救人。”


    侯杨浦沉默一瞬,咬咬牙,“再多给你们两台X线机!这成了吧。”


    “这可太谢谢您了。”闻从音脸上满是笑容。


    侯杨浦回去后就给孙平行打了个电话过去,孙平行听到他的声音后,精神一振,“侯院长,你们那边怎么样?”


    侯杨浦道:“托福,现在好多了,孙院长,你这次派闻大夫过来,你是用心险恶啊。”


    孙平行一听这话,便知道有好消息,他立刻道:“侯院长,这话怎么说的,我们闻大夫过去你们那边还帮了你们不少忙呢。”


    “我没说没有啊,”侯杨浦道:“看在闻大夫的面子上,我们医院再匀出两台X线机给你们,这够意思了吧。”


    “哈哈哈。”孙平行几乎憋不住笑。


    他压根掩饰都不带掩饰的。


    侯杨浦道:“孙院长,你别急着高兴,你们这回差点儿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你知道吗?保健委那边都看上闻大夫了。”


    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椅子拉开的声音,还有人重重摔倒的声响。


    侯杨浦装模作样地关心道:“喂喂喂,孙院长,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东西不小心掉地上了。”孙平行抓着桌子起来,一只手还死死地握着话筒,“那,那闻大夫答应没?”


    侯杨浦拉长尾音,“这个嘛……”


    孙平行咽了咽口水。


    他几乎不抱任何希望了。


    保健委跟他们这岛上军医院,傻子都知道选择哪一个!


    “要不我佩服闻大夫,你知道闻大夫怎么说的嘛?保健委不缺大夫,军医院缺。”侯杨浦喝了口水,这才说出下一句话:“人闻大夫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非要回你们岛上去。”


    孙平行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


    他捂着胸口,如释重负,哈哈大笑,笑声中还带着


    后怕:“我早就说,闻大夫这人不一般!”


    耿序刚训练完回家,出了一身的汗,才踏进家门,就瞧见孙院长坐在自家的沙发上。


    丽娜跟向阳两孩子跟他问前问后地问闻从音的事。


    “耿团长,您回来了。”孙平行脸上满是热情的笑容,耿序嗯了一声。


    丽娜道:“小姨夫,院长来了好久了,说要等您。”


    “等我干什么?”耿序眉头微皱,带着些疑惑地看向孙院长。


    孙平行笑得跟菊花似的,“耿团长,这不是闻大夫要回来了吗?我寻思你们家里应该很挂心闻大夫,所以来问问你,要不要去医院打个电话给闻大夫。”


    这倒是个好主意。


    不过。


    耿序看着孙平行,怎么看都怎么感觉孙平行不对劲。


    他哪里晓得,孙平行是想用美男计,确保闻大夫别跑了。


    第48章 第四十八天第四十八天


    闻从音跟祖茵陈两人回去的时间定下来了,这次培训本来是十几天的事,结果谁也没想到,出了流脑这个意外,因此拖延到六月中旬才能回去。


    她们俩要走这事也没告诉别人,谁知道临走前一天,却有不少病人家属带着水果点心来送他们。


    “闻大夫、祖大夫,这是我们家自己种的葡萄,不值什么钱,你们带回去尝尝鲜。”


    说这话的是闻从音第一个治疗的那个得了怪病,大热天怕冷的孩子的父亲。


    他手里提着一兜子葡萄,那满的都要溢出来了。


    “是啊,还有我们这,我们自己做的咸鸭蛋,闻大夫、祖大夫,你们尝尝,要是觉得好,回头我给你们军医院那边寄过去。”


    “还有我家做的卤鸭,闻大夫,这可是咸水鸭,一绝,我们本地美食来着。”


    儿科办公室都挤满了人。


    闻从音跟祖茵陈一个是不好意思,一个是受之有愧。


    闻从音道:“多谢大家的美意,但不用送,真的,我们做大夫的治病救人是应该的,哪里好拿大家的东西。还是拿回去给孩子们吃吧。”


    “不行,不行,闻大夫,就这点儿东西,值几个钱,你们要是不拿,那就是瞧不起我们。”病人的家属们都执意把东西塞给闻从音她们,还有人见闻从音不收,死赖着愣是把东西留在地上的。


    侯院长跟孙红辉过来一瞧,这满地上都堆满了各种土产,什么咸鸭蛋、桑葚、甘蔗。


    满满当当的,送行的病人家属都把儿科外面的走道给堵塞了。


    侯院长挤了进来,脸上带着笑容,见闻从音拿这么多病人家属没办法,便笑道:“闻大夫,这都是大家的一点儿心意,您就收下吧。”


    “是啊,您治好我家闺女,这大恩大德我们没什么能报答的,送点儿水果有什么,又不是送钱。”


    一个大姐热情地愣是把自家做的包子塞到了闻从音手里。


    环顾众人,瞧见众人眼里真诚的谢意,闻从音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想了想,掏出先前买了打算带回家的糖,“大家也分一分吧,算是我们的回礼,回去给孩子们吃,也是我们的心意。”


    众人都笑着伸手抓了一把。


    侯杨浦是不死心,临到要送闻从音、祖茵陈他们坐车走了,还问闻从音有没有要改变想法留下来的打算,“不去保健委也行,来我们医院,我给你一个主任当。”


    祖茵陈不由得好笑,但又羡慕闻从音。


    闻从音把行李放在车上,对侯杨浦道:“侯院长,您就别劝了,您的心意我心领了,但我真不想挪动地方。”


    “好吧。”侯杨浦叹了口气,“老孙这运道好啊,你这么个大夫,都能叫他碰上了。”


    闻从音抿着唇笑了下,长途汽车要出发了,侯杨浦等人便不再多说,下了车,目送闻从音跟祖茵陈两人离开。


    闻从音跟祖茵陈两人依旧是先坐车,后坐船,过了一天一夜才回到那岛上。


    船只还没靠岸,祖茵陈就推了推闻从音,指着码头那边道:“闻大夫,那不是你家里人吗?”


    闻从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远远的,她就瞧见耿序的身影,像一杆长枪一般矗立在那里。


    他穿着军装,身板挺直,旁边的向阳、永志两人活蹦乱跳地挥着手。


    “婶子,祖阿姨!”


    两人还没下船,向阳跟永志两人就跑上船了,丽娜跟永红两人跑在后面,永红的小辫子一阵乱甩,“别跑,哥,你们等等我们。”


    闻从音一把抱住扑过来的向阳,她抱了一下向阳,又抱了抱丽娜,眼神上下打量,然后露出笑容:“胖了些,这一个月看来没饿着。”


    永红连忙道:“闻阿姨,那是当然了,我妈说吃食堂没什么好吃的,耿叔叔跟丽娜、向阳这一个月都是在我们家入伙。”


    “那可太麻烦你妈妈了。”闻从音有些不好意思,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巧克力,塞给永红永志,“这是巧克力,给你们尝尝。”


    “东西都给我吧。”耿序走了过来,瞧见闻从音旁边大包小包的,二话不说提了起来,那两袋子东西都是病人家属送的特产,别看一人送的不多,七七八八加起来都是二三十斤。


    耿序看向祖茵陈:“祖大夫,你的东西我也帮你拿了吧。”


    祖茵陈摆手道:“不用,我东西不多,就一袋子东西。我看我先走了,闻大夫,咱们明天医院见。”


    “行,祖大夫,那些特产回头我再给你送过去。”闻从音对祖茵陈说道。


    祖茵陈笑道:“我可不好意思要,人家那是送你的,我就是沾光,哪里好要这些。”


    闻从音道:“你要说这话,那回头我可不理你了。”


    祖茵陈没办法,只好道:“那你也别给我多的,你也知道我家里人都不在这边,给了我,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回头你给我拿点儿葡萄就行。”


    闻从音这才答应。


    耿序帮着提那两袋子沉甸甸的特产,向阳帮她拿柳条箱,一路上几个孩子都在议论那两袋子里到底是什么,有说是零食的,也有说是衣服的。


    闻从音拉着丽娜的手,丽娜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葛大姐见了都打趣:“这是可算盼到你小姨回来了,瞧这高兴的。”


    “大姐,孩子们这些日子又麻烦您了。”


    闻从音对葛大姐说道。


    她从编织袋里拿出咸水鸭、咸鸭蛋,“这是病人家属送我的吃的,我们家吃你们那么些,今儿个给您补上。”


    葛大姐怪不好意思的,“还客气什么,再说了,耿团长也给了钱票的。”


    “你拿着。”闻从音二话不说愣是把东西塞给了葛大姐,“这咸水鸭今天就得吃了,咸鸭蛋倒是能放几天,这东西就着稀粥吃,味道好。”


    她又拿了些甘蔗、桑葚、糖果给永红她们,“这些给孩子们,你们这一个月没落下功课吧,回头我可要检查的。”


    永红、永志只瞧见甘蔗、桑葚跟糖果,至于闻从音说的什么检查,她们都已经抛到脑后去了。


    闻从音带回来的东西不少,等她归置完,把给各人的东西分派了,连给曾旅长柳主任、孙院长他们的东西也送了,已经天黑了。


    晚上的时候,葛大姐愣是招呼他们去他们家吃饭,熬得大碴子粥,里面加了玉米面,咸水鸭切了一半,咸鸭蛋切了一盘,又炒了小葱鸡蛋,油麦菜。


    一顿饭简简单单,可却格外开胃。


    闻从音喝了两碗粥,对葛大姐道:“大姐,还是您做饭好吃,我在那医院食堂,都觉得人家的手艺不如您的好。”


    葛大姐乐不可支,高兴不已。


    “你要爱吃,以后多来我们家吃,就是家常便饭,也没什么特别的。”


    赵团长却对这些家常闲话不感兴趣,反而问起流脑的事,“听说省市那边闹得很严重。”


    “起初是有点严重,但后来卫生局医院都配合妥当,做了宣传,就控制住了。”闻从音道:“咱们这边没人感染吧?”


    葛大姐道:“没有,你们


    孙院长还派人到处宣传预防呢,前几天孙大姐的小儿子感冒了,她吓得半死,跑去医院看病,结果是虚惊一场,现在都好了。”


    “那就好。”闻从音点点头,她刚要说什么,就瞧见耿序瞥了她一眼。


    闻从音若有所思,吃饱了饭还想帮葛大姐洗碗,被葛大姐撵回家休息。


    夏日的天气洗个澡出来,浑身舒坦。


    闻从音只觉得浑身都轻了十斤,她走进房间的时候,耿序正把玩着一个照相机。


    “给我的?”耿序抬起头来,浓睫下一双眼睛如星子一般。


    闻从音坐在床上,“你怎么知道给你的,兴许是我买给我自己的。”


    她伸手要抢,却被耿序拉住手,整个人朝着前面一扑,嘴唇就印在对方的嘴唇上。


    空气里有一瞬间静谧,又在这一瞬间,仿佛有火花炸开。


    相机落在床垫上,男人抓着她的胳膊,攻城略地,夏日炎热,窗外蝉鸣一阵阵。


    楼下传来向阳跟丽娜两人的说话声。


    唇枪舌战,你来我往。


    短暂的接触过后,闻从音双手撑在男人厚实的胸口,抬起头,深呼吸几口气,脸上绯红。


    她定定地看着男人,心里想,怪道古人说久别胜新婚,隔了一个月不见,不过一个吻,她都心跳大乱。


    “在想什么?”男人扶着她的脑袋,手按在她的后背,他的手心仿佛有一股热力,烫的闻从音身体发软。


    “想你。”闻从音下意识说道。


    男人沉默一瞬,随后别过头去,抿着唇,忍笑,身体微微颤抖。


    闻从音耳根一红,咬了下嘴唇,“你笑什么?难道你不想我?”


    “想,当然想。”男人说道,手指顺着脊椎一节一节骨头地往下滑动,一股子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闻从音抓住男人的手,“不许使坏。”


    她低声说道。


    “这就是使坏了?”男人人低笑一声,声音低沉磁性,他低头,附耳在闻从音耳旁说了一句话。


    也不知是什么话,闻从音从脖子红到了脸上,夏日里衣服单薄,脖子上渗出的细密汗珠顺着脖颈滚落,她低声骂道:“流氓!”


    哗啦啦的打水声,让闻从音从梦中苏醒,她揉着眼睛左右瞧了下,起初还以为自己还在省立医院的宿舍,可瞧见屋里头熟悉的梳妆台、书桌,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岛上来了。


    “婶子,饭做好了,您去洗把脸就能吃了。”向阳贴心地趿拉着拖鞋从外面跑进来说道。


    闻从音嗯了一声,刚要问你叔叔呢,就瞧见外头的男人在晾衣服。


    隔壁葛大姐还打趣:“耿团长,一大早就洗衣服啊?心疼媳妇啊?”


    耿序嗯了一声,把衣服拧干晾上去就进屋了,招呼闻从音吃早饭。


    早饭是稀粥咸鸭蛋,咸菜。


    闻从音瞧着稀粥有些稀拉拉的,好奇问了句谁做的,谁知道居然是向阳跟丽娜两人做的早饭。


    “你们都会煮稀粥了?”闻从音惊讶道,她喝了口稀粥,很给面子地说道:“怪不得今天的粥格外甜。”


    “丽娜负责扇风,我负责熬,婶子,这做饭没想到这么简单。”


    向阳说着这话,脸上露出自豪的神色,“以后家里的稀粥就交给我们吧。”


    “好,那我跟你叔叔可有口福了。”


    闻从音笑着说道:“你跟丽娜都是能干的孩子。”


    丽娜悄悄挺起胸板,闻从音要出门的时候,还主动带上自己的小包跟着过去。


    “还要跟小姨去医院?”闻从音拉着丽娜的手,边走边问。


    丽娜嗯了一声,“跟小姨在一起,好玩。”


    好玩吗?


    闻从音想了想,自己小的时候是爷爷奶奶带着的,也是在旁边打下手,帮忙递东西。


    那会子的确觉得好玩,可时间久了就觉得没意思,不过,既然丽娜觉得有意思,闻从音也不会拦着她。


    军医院今天的早会上,孙院长对闻从音跟祖茵陈夸了又夸。


    祖茵陈都坐立难安了,“孙院长,您别夸我,夸闻大夫就行,这回的功劳都是闻大夫自己一个人的,我惭愧,并没有能帮到多少忙。”


    闻从音道:“话不能这么说,祖大夫这回在流脑疫情当中作为老师也培训了不少人,多亏她,咱们医院也打出了不小的知名度。”


    “你们俩不用客气,人家侯院长跟我说了,你们两都是好样的。”


    孙平行道:“而且,这次要不是你们,省医院那边不会那么大方,那那么多设备低价卖给咱们。我觉得,我们应该诶两位女同志鼓鼓掌。”


    周世川等人很给面子地鼓了鼓掌。


    医院设备增加,对全体医疗职工来说都是好事。


    “另外,我还有一个提议!”孙平行做了个往下压的动作,众人安静下来,


    孙平行道:“咱们医院虽然是草创,但更要论功行赏,以闻大夫的功劳、医术,我认为可以破格升为主任医师,大家觉得怎么样?”


    底下众人不无错愕。


    就连闻从音,脸上也露出惊讶神色。


    向文海忍不住道:“孙院长,这不合规矩吧,闻大夫才多大年纪,她的资历也不到一年,就这么升为主任医师,那咱们医院其他老资历的大夫,该怎么想?”


    向文海说完这话,看向众人:“大家觉得呢,我看升个主治医师就差不多了。”


    周世川倒是无可无不可。


    孙平行道:“我知道大家的想法,但我这次不单单是为了给闻大夫表功,大家知道嘛,闻大夫这次得到一个去保健委工作的机会,人家为了咱们医院,为了岛上的老百姓,选择不去,回到咱们军医院。这比起保健委的工作,咱们军医院这一个主任医师的职称又算得了什么。”


    众人更加错愕。


    周世川也惊了,他看向闻从音,“闻大夫,真有这么件事?”


    闻从音也很吃惊,孙院长怎么知道的?


    她并不想卖弄这件事,因此谁也没告诉,“机缘巧合,刚好运气好罢了。”


    众人神色各异。


    保健委啊,那可是一步登天的地方。


    谁不想去?


    大家刚才心里的不甘顿时被这个重磅消息冲没了,的确,她们军医院的主任医师跟保健委比起来,算什么了不得的位置。


    大家现在反而觉得闻从音有些糊涂。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了,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孙院长拍板道:“闻大夫,你的薪资从这个月也跟着提起来,你放心,你对医院忠心,医院不会亏待你的。”


    闻从音哭笑不得,她哪里不晓得孙平行的打算,无非是千金买马骨罢了。


    但不得不说,闻从音心里还是受用的。


    “老师!”孙丹阳跟马迟仓两人看到闻从音回来,满脸都是笑容。


    闻从音把带来的水果给他们,询问了最近的情况,翻看了医案后,欣慰地点头:“你们做的不错,这一个月来可算没丢咱们中医科的脸。”


    “老师,我们听说您已经是主任医师了。”


    马迟仓端了一杯茶给闻从音。


    闻从音道了谢,道:“是有这事。”


    马迟仓跟孙丹阳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都很是兴奋。


    以闻从音这个年纪就能当上主任医师,以后的前程更不必说,那是一片坦途。


    “你们也加把劲,我争取这两个月给你们争取都转正了。”闻从音指指医案,笑着说道:“这回我在外面给人看病,也做了些记录,回头你们拿去看吧。”


    “谢谢老师!”


    两人高兴不已。


    现在医院谁不知道闻大夫在省立医院都是顶梁柱一样的存在,这回福州那边流脑的治愈率提升,多半都归功于闻大夫没有敝帚自珍,反而大方地把各种经方分享给其他大夫。


    可以说,闻从音一战成名!


    “闻大夫都升为主任医生了?”林诗蕊等人吃惊不已。


    这要论提升最快的速度,整个医院谁能赶超闻从音啊。


    年初转正,现在都已经是主任医师!


    “不是说要提升得看资历的嘛?”


    林诗蕊低声问到。


    陈宏道:“这得看人啊,要是医术一般,自然只能看资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人家闻大夫这回在流脑疫情里立了大功,听说连保健委那边都要她过去,人家不要而已。像这种大夫,百万个不见得有一个,我看孙院长也是真精明,拿个主任医师把人给套牢了。”


    的确。


    这话倒是。


    众人早已对闻从音丝毫没有嫉妒之心。


    这医术的差距实在太大了,根本嫉妒不起来。


    保健委那是什么级别。


    大家做梦都不敢想,人家是去都不去。


    “哎,这要是闻大夫答应去保健委,孙丹阳跟马迟仓他们可不就一步登天了?!”


    突然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话。


    办公室内一阵沉默。


    即便闻从音没去保健委,可以她的医术,马迟仓、孙丹阳两人的前程大好,不在话下。


    “小闻,你可回来了。”柳主任特地做饭请闻从音耿序一家:“你这一个月不在,我看耿团长都有些心不在焉。”


    闻从音闻言,看了耿序一眼,抿着唇笑,“家里孩子也都惦记我,我也没想到本来去十几天,会变成这么久。”


    “这次外面的疫情都结束了吧?”曾旅长关心道。


    闻从音道:“已经差不多了,这病怕热,入夏后传染跟发作的几率就会降低。”


    “哎,都怪美国人、日本人在咱们这边投放那些病毒,从咱们建国到现在,都多少起疫情了,以前猴痘,血吸虫,现在又有流脑。”柳主任说起这些事,脸上满是痛恨神色。


    众人对此也是议论纷纷,对美日的行为深恶痛绝。


    说了一会儿话,闻从音见柳主任冲她使眼色,便寻了个借口跟柳主任上楼。


    她心里存着疑惑,不知是什么事。


    柳主任却是个爽直的性子,直接对闻从音道:“小闻,陈团长的岳父下来了。”


    “下来了?”闻从音愣了下后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她低声道:“什么情况?”


    柳主任拿起手比划了个林,闻从音立刻知道怎么回事了,这跟那个开飞机想逃的某二代父亲有关系。


    年初的时候上面就有动向要批林批孔,那时候她虽然知道,却没多想。


    只是不想居然会把陈团长岳父也牵扯进去。


    “这事目前来说是个秘密,”柳主任对闻从音道:“我只是告诉你一声,知道你嘴巴紧,你可别告诉了别人去了。”


    “我知道,柳主任。”闻从音点头道:“那陈团长不会被牵连吧?”


    柳主任道:“部队这边目前受的影响比较小,对陈团长影响不算大,顶多就是这几年可能提拔上会有考虑而已。”


    闻从音闻言,欲言又止地看了柳主任一眼,“陈团长那人,好像挺有官瘾的。”


    这影响对别人是不算大,对陈团长,只怕在他看来,那就是很大了。


    柳主任嗨了一声,“这谁能说得准,要我说,老陈就是当官的心太大,做事的心太小了。”


    陈团长家里,即便是灯火通明,也掩盖不了家里低沉的气氛。


    “你怎么想的,给女儿介绍个那么个对象,那人都四十多了!”


    白杏压着声音,可脸上却气得通红,她的手甚至都在发抖,要不是今天自己看到那封信,只怕婚事定下来了,自己都被瞒在鼓里。


    陈团长皱紧眉头,拿起桌上的信,“四十多又怎么了,那是省委副书记,你以为人家缺个老婆吗?要不是我有这个关系,人家还看不上咱们女儿呢!”


    “你、你疯了!”白杏气得脑子疼,手扶着脑袋,身体晃了晃。


    卧室里的陈双双从门缝里瞧见母亲脸色的变化,急忙从房间里跑出来,搀扶着母亲。


    “妈,妈你怎么样?”


    “我头疼,晕,喘不过来。”


    白杏捂着胸口,脸色煞白。


    陈团长也吓了一跳,上前来想搀扶着白杏,却被陈双双推开手。


    陈双双恶狠狠地盯着陈团长,叫了阿姨陪她搀扶着母亲去医院。


    次日,闻从音就听说陈团长夫人昨晚来医院住院的事,虽然平日里打的交道少,但毕竟她们丈夫都是同事,自己又是大夫。


    闻从音就叫丽娜回家拿了些桑葚、苹果过来,带着过去看望白杏。


    敲了敲门后,病房内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女人声:“谁?”


    “白同志,是我,闻从音。”闻从音说道。


    屋里传来一阵骚动,过了一会儿,陈双双过来开门,闻从音提着水果进去,眼神在陈双双脸上扫过,在瞧见她眼睛肿得跟葡萄似的时候,若无其事地收回眼神,“白同志,听说您住院了,身体没大碍吧?”


    白杏虽然穿着病服,但是收拾的很体面,头发盘起,一丝不苟,坐起身来:“没什么,就是低血糖,其实我不用住院,是孩子放心不下,非要叫我在医院好好养着。”


    “小陈也是孝顺。”闻从音把水果放下,“我从福州那边带的水果,不值多少钱,您别嫌弃。”


    “怎么会,你有心了,真是谢谢。”白杏说道,“我这点儿毛病还把大家都惊动了,真是怪不好意思。”


    “没什么,那既然没事,我就先走了,不打扰您好好休息。”闻从音只看白杏的脸色,就看得出她说的低血糖是假,白杏保养得很好,快四十岁的人,愣是皮肤毫无瑕疵,嘴唇饱满有血色,听岛上的人说,这位团长夫人很养生,虽然不敢吃燕窝什么的,可银耳什么的却没少吃,并且每顿都必须要吃牛羊鱼肉,猪肉是一点儿不吃的。


    这样的人会低血糖,打死她都不信。


    不过,人家不说实话,便是有缘故,何必多问。


    闻从音把门带上,陈双双坐在床边,看着母亲,脸上神色灰白。


    白杏握着她的手,叹了口气,“当初要是你跟耿序能成,如今就不必发愁了。”


    “妈,现在说这些话还有什么意思。”陈双双扯了扯唇角,“我心里早明白,耿序看不上我。”


    白杏道:“胡说,你哪里不如人?”


    陈双双拿手擦去眼泪,“要说年轻漂亮,那的确是有些资本,可要说本事能力,我拿什么跟人闻从音比。”


    她起初心里还存着些较量的心思,可这些天,听着岛上、医院众人对闻从音的夸赞,那起比较之心早就没了。


    白杏嘴巴张了张,脸上露出茫然神色,“是妈不好,当初早知道就让你多学点儿,现在兴许就不同了。”


    “妈你别说这样的话,我现在不也挺好的吗?”陈双双对母亲说道。


    白杏心里却心灰意冷,她进医院这一晚上,陈团长没过来,陈彩兰也没过来。


    陈彩兰这人,一向是对陈团长这个堂哥唯马首是瞻,她这人一向巴结着她们母女,到现在都没过来,就说明,是陈团长属意的。


    白杏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握紧了陈双双的手,“无论如何,妈都不会让你给人当后妈,嫁那么个老男人的!”


    第49章 第四十九天第四十九天


    闻从音忙了几天后就开始抓孩子们的功课上的事,出乎她的意料,赵永志学的很扎实。


    向阳也不错,丽娜更不必说,唯有永红的成绩难以入目。


    永红有些心虚,对着手指,“闻阿姨,我哥说的故事没您说得好听嘛。”


    “你放屁,你压根就没认真听!”赵永志立刻抗议,他举起手:“闻阿姨,我这一个月可努力地


    备课,是她上课不专心!”


    永红瞪着亲哥,握着拳头。


    闻从音忙打圆场:“好了,永红,不管你是有没有认真听,你哥哥这一个月努力给你们上课,你们都要说谢谢,知道吗?”


    “给他道谢?!”赵永红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闻从音。


    葛大姐在旁边绣着衣服,听见这话不住地偷乐。


    闻从音道:“是啊,你想想,你哥这一个月是不是一天没落,每天都给你们讲故事,这要是换成你,你能成吗?”


    赵永红想说成,但她没定性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葛大姐不给女儿留面子,揭短道:“就她,她干啥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前几天还说要跟我一块去买菜,结果没几天就不干了,我拿糖果哄她,她都不能坚持。”


    “妈!”赵永红又羞又急,气的跺脚。


    葛大姐道:“喊我干啥,是实话嘛。谁不知道你这个德行。你老师都说你上课的时候就没一刻安静过,不是传纸条,就是说小话。”


    赵永红脸皮薄,被气的都要哭了。


    闻从音忙打圆场道:“永红也不是没有优点,她记性很好,对感兴趣的记得很牢,先前我给她们说的孟母三迁、东施效颦这些,她到现在都还记得。”


    “就是。”赵永红见闻阿姨夸奖自己,心里暖洋洋的。


    闻从音撑着膝盖,看着她:“不过,你妈妈说的也是实话,咱们不怕犯错,知错能改才是好孩子。”


    她摸了摸永红的脑袋。


    赵永红脸上一红,她从没被一个女性长辈这么温柔对待过,手指绞在一起,扭过头含含糊糊地对赵永志说了一声谢谢。


    赵永志做了个惊讶见鬼的表情,“你不是我妹妹,我妹妹没你这么斯文。”


    赵永红气得半死,握着拳头,气的想打他。


    说归说,笑归笑,闻从音第二天起还是狠抓了几个孩子的功课。


    其实这几个孩子都很省心,主要就是永红可能觉得永志是她哥,加上平日里嬉嬉闹闹的,难免会有些不当回事。


    换个人,永红就老实了。


    赵团长瞧见两个孩子回来后还老老实实地在那里抄写成语,不由得啧啧称奇。


    他走到旁边,看了一眼,写的一板一眼的,有模有样。


    “可以啊,你们俩知道努力了。”


    赵团长打趣着摸摸闺女的脑袋。


    赵永红不耐烦,“爸,人家做功课呢您就来打扰,回头妈又说我没定性了,哼哼。”


    赵团长被逗得哈哈大笑,扭过头对葛大姐问道:“这孩子怎么回事。”


    葛大姐道:“别理她,让她们写作业去,要是真能练出定性来,回头我给她做一身衣裳。”


    “妈,我也要!”赵永志是个不甘落后的,一听到新衣裳,哪里还坐得住,立刻举起手来,说道。


    “行行行,你们俩,要是回头成绩都能提起来,别说一身衣裳,两身新衣裳你妈去卖血都给你们买。”


    葛大姐说着这话,手里飞快地缝着衣服。


    她瞧见永刚手里拿着书,也高声道:“永刚,你也一样,回头妈也给你买。”


    赵团长哭笑不得,推了推她,“你可别把话说的太满,咱家哪里那么多钱买衣服。”


    “这你管不着。”葛大姐脸上乐滋滋的,她白了赵团长一眼,“你以为,我就不能挣钱啊。”


    赵团长乐了。


    不就是卖药材那几个钱吗?


    还买衣裳,瞧她够能的。


    托闻从音抓永志永红功课的福,两人开学的时候,作业都是早就做好的了。


    闻从音跟耿序商量了,向阳跟丽娜都暂时先去一年级读,先熟悉熟悉学校环境再说。


    孙丹阳见今天丽娜没跟着来上班,还问了一句。


    闻从音笑道:“她去上学去了。”


    “上学?”孙丹阳愣了下后,拍着脑袋道:“我都忘记了,这九月初可不是要上学了。”


    闻从音道:“是啊,她跟向阳两个人一个班也有个伴,你还别说,她陪着我上班了这么些日子,今天我自己来上班,心里还真有些空落落的,刚才在学校的时候,都舍不得走。”


    她隔着窗户,瞧见向阳丽娜两人坐在一块儿。


    向阳很快就跟周围几个小男孩打成一片,丽娜在那里翻看着新课本,察觉到视线,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露出一个笑容。


    闻从音的心当下一下软了,甚至都想把孩子带回来,但想了想,还是走了。


    学校不只是读书的地方,更是培养孩子怎么社交、怎么与人相处、处理关系的地方。


    即便她能在家里教两个孩子读书,她还是会让孩子去上学。


    因为很多东西,都只能在学校里学到。


    闻从音上了半天班,中午回家的时候,两孩子早就在家里了,做好了饭,闻从音顺手炒了几道菜。


    向阳边吃饭边兴奋地分享早上学校的事,他的嘴巴噼里啪啦,明明就去了一早上,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能够一下认识那么多人,还跟那么多人约好了明天去赶海的事。


    闻从音给两孩子夹了一筷子茄子,对丽娜问道:“丽娜在学校有什么新奇的事吗?”


    丽娜吃了一口饭,歪头想了想,道:“我同桌今年12岁,算不算?”


    “咳咳咳。”闻从音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耿序打了一碗汤递给她,她喝了几口顺下气,“十二岁?!”


    “是啊。”丽娜点头,“她比我高一个肩膀、一个头。”


    “那老师怎么让你们坐一起?”耿序疑惑问道。


    这孩子的座位不都是按照身高安排的嘛?


    向阳举起手来:“我知道,我知道,我们班就四个女生,另外两个不愿意跟她同桌坐,老师就让丽娜跟她一起坐。”


    “你们班多少人?”耿序皱眉问道。


    向阳数着手指,还没算清楚,丽娜就道:“二十人,十六个男孩,四个女孩。”


    “这么少?”


    闻从音愣了下,她早上走的时候没仔细看,但那会子也瞧见了十来个人,原本是以为自己去的太早,想不到竟然已经来了大半人了。


    耿序道:“学费不贵,但是学杂费不便宜,孩子又多,舍不得把孩子送去读书的人很多。”


    向阳道:“是啊,婶子,你不知道,像咱们这边都有好多人没去上过学呢。”


    闻从音若有所思:“这么说,像葛大姐那样,三个孩子都去读书的,反而是少数?”


    耿序给她夹了一筷子鸡蛋,脸上似笑非笑。


    “你才知道?”


    闻从音摸摸鼻子,她没怎么留意周边人的情况,毕竟工作忙,除了对葛大姐她们家了解点,其他人家家里什么情况,闻从音并没有多关心。


    “怪不得葛大姐先前问我要不要做衣服,让我把衣服给她做,供家里三个孩子读书,花费不小。”


    “孙阿姨说赵伯伯葛阿姨是傻子。”丽娜冷不丁丢下一个炸弹。


    闻从音跟耿序对视一眼,然后低头问道:“哪个孙阿姨?”


    “就小虎的妈。”向阳道:“小虎也说,傻子才去读书。”


    闻从音知道是谁了,附近这么说话的也就是那个孙大姐了。


    “你们别相信他们的话。”闻从音道:“要是读书是傻子,那不读书的是什么?”


    “什么读不读书。”柳主任过来就在门口听了一耳朵,随口问了一句。


    闻从音回头看去,瞧见是她来,起身迎了下,“柳主任,您怎么来了,吃了没?”


    “吃过了。”柳主任冲他们笑了下,瞧见他们还在吃饭,就道:“小闻,耿团长,你们慢慢吃,我来的不是时候,等会儿再过来。”


    “没有,我这都要吃好了。”闻从音听柳主任这话,像是有事,不然以柳主任的性子,不会明看到他们在吃饭,还说等会儿再来这种话。


    她吃了两口饭,把饭碗放下,擦了嘴跟柳主任走到一旁过去。


    耿序也匆匆吃了两口,吩咐两个孩子把饭碗回头洗了,然后也走过去。


    “耿团长,你过来就更好了。”柳主任对耿序道:“论理,这事找你们不太合适,但现在也没什么别的人选,你们俩跟我走一趟,我去叫赵团长夫妻,咱们一块去。”


    什么事?


    耿序用眼神询问闻从音。


    闻从音眉头微皱,见他眼神带着探寻,低声道:“陈团长要跟他爱人离婚。”


    “老陈,这件事你可得想清楚了,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们夫妻俩结婚这么多年,一直没红过脸,是咱们部队的模范家庭,怎么这说离婚就离婚呢。”


    曾旅长眉头紧皱成川字形,试图劝说陈团长。


    耿序跟赵团长都在一旁。


    赵团长也道:“是啊,老陈,你爱人别的不说,人家至少给你生了个闺女,就冲这个,这离婚这事,是不是得好好考虑考虑。”


    陈团长双手撑着膝盖上,脸色无奈:“赵团长,你有几个儿子?”


    赵团长愣了下,道:“两个儿子啊,这你不知道吗?”


    “我就一个女儿,我爱人又不肯生,我家就我一根独苗,我要是再不生,我们老陈家就绝后了。”


    陈团长拍着大腿,闭了闭眼说道:“这事不是我自己能做主的,我大伯他们都在催,那是长辈,你们说,叫我怎么办?”


    屋里众人张了张嘴。


    曾旅长跟赵团长一肚子想劝说的话,到了这会子都说不出了。


    即便男女平等喊了二十多年,可大部分人骨子里还是没有儿子就是绝后的思想。


    这种理由抬出来,大家都不好说什么。


    耿序单手插在口袋里,“真是儿子的问题?”


    陈团长眼皮跳了下:“不是这个问题,还能是什么问题,我老陈难道还能犯什么纪律性错误。”


    耿序眼神扫过陈团长,那眼神跟刀子似的,仿佛洞悉了陈团长心里那些卑劣的想法。


    “没什么,既然是这样,我也无话可劝,曾旅长,我看,强扭的瓜不甜,如果陈团长非要跟他爱人离婚,咱们硬是不肯,他们俩也未必能过到一块去。”


    陈团长听出耿序的言外之意,连忙道:“耿团长,我可不是那种欺负女性的男人。”


    “没说你是。”耿序道:“陈团长不必激动。”


    陈团长看了耿序一眼,心里骂骂咧咧。


    而另外一边。


    柳主任把闻从音、葛大姐都叫来了,无论葛大姐跟柳主任说什么,白杏就一句话离婚。


    葛大姐说的都口干舌燥了,她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喝了口水,“白妹子,咱们都是女人,打开天窗说亮话,这离婚对陈团长来说没什么,回头照样娶个年轻漂亮的老婆,可对咱们,想找个这么样的对象都难了,回头保不齐还得去给人当后妈,这后妈的日子可比黄连还苦啊。”


    白杏露出一个平静的笑容:“我想好了,我不会再婚的。”


    “你真决定要离?”闻从音看着白杏,她还记得两个月前自己见到白杏,对方的模样可比现在年轻,现在的白杏虽然模样没大变,可那双眼睛里的精气神明显少了,“你这离婚,就得离开岛上,你出去有地方住吗?”


    陈姝彤跟孙团长离婚后,那是因为有个医院的工作,所以才能继续留在岛上。


    一般军人离婚,家属都得离开。


    柳主任给她们倒了一杯水,拿着水杯递给白杏,“白妹子,咱们是自己人,就说实话,你娘家那情况,你过去可没好日子过。”


    葛大姐听着这话云山雾罩的,忙追问道:“白妹子娘家怎么了?”


    柳主任刚要示意葛大姐别多问,白杏就直接道:“我爸被下放到牛棚去了。”


    “啊?”葛大姐愣住了,握着水杯,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舌头,“那你们离婚是……”


    葛大姐还没傻到真的没点儿政治敏感的程度。


    那什么儿子不儿子的,早些年年轻的时候,陈团长怎么不着急,现在女儿都这么大了,都能结婚了,突然着急起来要儿子的事。


    “这事反正就这么定了。”白杏垂下眼皮,握着水杯,“我也不打算留在岛上,我爸的身体不好,有糖尿病、肾结石,我哥哥嫂子又被分配到其他地方去,我不去照顾我爸,谁去。”


    众人一时间都不知说什么才好。


    两边人马出来。


    曾旅长看向柳主任,柳主任摇了摇头。


    陈团长跟白杏先离开了,他们一走,葛大姐就忍不住问道:“陈团长是因为他老丈人的事才离婚的吧。”


    “别乱说话!”赵团长冲葛大姐呵斥了一声,“他们俩不合,离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葛大姐撇撇嘴,还装相呢。


    “这事可不厚道,白妹子那人虽然怪假模假样的,可没对不起他老陈过。”


    “强扭的瓜不甜,他们都要离婚,咱们再劝也没多大意思。”


    闻从音道:“只是一个,这用没儿子来说嘴,实在太难听,而且影响也不好,要是别人都跟着有样学样,这风气可就成问题了!”


    不管是真的为了儿子还是假的为了儿子,这都不能成为借口。


    陈团长倒是想得美,觉得抬出儿子来说嘴,大家都能理解他。


    他倒是里外都不亏,却不想想他带的风气多坏。


    柳主任沉吟道:“小闻说的话有道理,就算离婚也不能这个理由。”


    “另外,女性作为弱势群体,在离婚的时候,是不是也应该多考虑下她们的处境。”闻从音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于心不忍,白姐跟陈团长结婚这么多年,这说离就离,离了婚还得找个住处,找份工作,而陈团长呢,他不受什么影响,至少衣食无忧。这算是咱们岛上第一起离婚,是不是处理的时候要更多考虑一些。”


    曾旅长跟柳主任都陷入思索当中。


    葛大姐拍手道:“没错,我们这些军嫂,啥也没有,虽然说帮男人管着家,可这一年到头的手里能剩下几个钱,这男人们说离婚就离婚,把咱们撇下了,咱们可怎么办啊!”


    葛大姐说到这里,都眼眶一红,共情起被离婚的白杏了。


    赵团长怪不自在的,“你哭什么,我又没有跟你离婚,这是人家家里的事。”


    “我物伤其类不行吗?”葛大姐拍了赵团长一下,“你现在说不离婚,保不准将来说什么要儿子。”


    赵团长缩着身板,不敢反抗又觉得丢人,“你疯了,咱们俩都两儿子了,这两儿子将来工作结婚我都发愁呢,我闲着没事离婚干嘛。”


    众人听了夫妻俩的对话,又好笑又无奈。


    柳主任拦了一把:“葛妹子,你放心赵团长不是那样的人。”


    “就是,我要是那种混账东西,当初就不会回老家娶你了。”赵团长哼哼道,满腹委屈。


    闻从音在一旁看着忍俊不禁。


    这夫妻俩真是跟活宝似的。


    柳主任道:“小闻说的在理,这些事我们会好好考虑,如果真的不得不离婚,那陈团长怎么也得表示表示!”


    柳主任严肃起来,身上的气势很是吓人。


    葛大姐顿时不敢胡闹了,从柳主任家里出来,闻从音跟葛大姐回家去,耿序跟赵团长去部队带兵训练去了。


    葛大姐一路跟闻从音骂陈团长怎么怎么不得好死,听得闻从音不住笑。


    她算是知道,永志永红两人的嘴皮子怎么那么厉害,都是跟妈学的。


    “小闻,葛大姐,你们可回来了。”孙大姐闲着没事站在闻从音家门口嗑瓜子,瞧见她俩回来,忙冲她们招手。


    闻从音瞥了一眼地上的瓜子皮,眉头不着痕迹皱起,“孙大姐,有事吗?”


    “嗨,我能有什么事,我是听说柳主任来找你们去了,是不是为了陈团长他们离婚的事?”


    孙大姐手里握着瓜子,眼里满是八卦地看着闻从音跟葛大姐两人。


    葛大姐刚要说话,闻从音冲她使了个眼神。


    葛大姐比起以前还是反应快了不少,当下就反问道:“你听谁胡说八道,这种话也能拿来乱说!”


    “呵,你们还糊弄我们呢,这事打量谁不知道啊。”孙大姐磕了个瓜子,往地上吐皮,“陈彩兰都跟大家说了,那白杏不肯生儿子,所以才离的婚,要我说,这都多少年了,哪里还生的出来!所以说啊,女人没个儿子不行,瞧她平日里打扮的那张狂模样,跟资本家大小姐似的,要是搁在我们村里,早就被人骂狐狸精了,也就是……”


    周围的人或赞同地点点头,或眼里带着些不满,可碍于孙大姐这人素日心眼小,嘴皮子碎,不敢得罪她。


    闻从音直接拿起旁边的扫把,一把扫把冲着孙大姐扫了过去。


    那瓜子皮都扫到孙大姐脚上。


    孙大姐穿的是一双新鞋,虽然是农村那种千层底布鞋,可那也是新的,当下鞋面上都是灰土、瓜子皮,孙大姐一下像是被人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蹦了起来,连忙拿手掸走鞋面上的瓜子皮,怒气冲冲地冲着闻从音骂道:“你干什么,我新做的鞋,你这些脏东西就往我鞋上扫,你没长眼睛啊。”


    闻从音撑着扫帚,双眼盯着孙大姐:“怎么,你还知道这些是脏东西?我家家门口扫的干干净净的,你在我家门口吐瓜子皮干嘛?怎么不回你家吐去?还有,你嘴巴放干净点儿,人家就算离婚,也是清清白白一个人,都是女人,不说同情帮忙说一两句话,也别落井下石,往日人家得意的时候你怎么不敢说人家是狐狸精,


    现在听说人家要离婚了,这些话就敢说了是吧?”


    闻从音环顾其他人,“这陈团长夫妻离不离婚跟咱们有什么干系,我倒是劝劝大家,人白杏平日里也没得罪什么人,何必这时候看人笑话,有一就有二,这会子看人笑话,将来不定被人看笑话,大家积点德吧。”


    众人一时哑然,既是敬畏她,又是心虚,都不敢说话,纷纷散开。


    孙大姐想骂闻从音,可对上她的眼神,自己先气弱三分,加上惧怕闻从音是大夫,以后给自家穿小鞋,便撇撇嘴,黑着脸走了。


    “你又何必跟她过不去。”葛大姐对闻从音道,她也被闻从音刚才的动作吓了一跳,闻从音多好的性子,平日里从没见过她打骂孩子,跟街坊邻居也是和和气气的,想不到还有这种时候:“她肯定要背后说你坏话的。”


    闻从音道:“我不怕她说我坏话,只是恶心她那些话,幸灾乐祸的也太明显了。”


    葛大姐叹了口气,“咱们岛上还算好的,要是在大队里,离了婚都没脸见人。”


    曾旅长跟柳主任商量了几天,两人亲自登门去陈团长家里。


    “离婚的事,真的没得商量了?”柳主任看看陈团长,又看看白杏,陈双双在一旁咬着嘴唇,眼眶通红,分明是哭过的样子。


    陈团长双手撑在膝盖,义正言辞:“柳主任你们不必再劝我们,我们都商量过了。”


    “那双双怎么办?”柳主任看向陈双双,“双双这岁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眼看就要说亲了,这人家听说她父母离婚,可不得有看法啊?”


    陈团长道:“我的女儿要是连这点儿磨难都承受不住,那就枉费我们夫妻多年的培养。”


    白杏扯了扯唇角,眼里露出一丝讥讽。


    柳主任听着陈团长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当真是气得牙痒痒,她冷下脸,道:“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废话,离婚可以,但有条件,第一,不许拿儿子来说事,你们打个报告,说感情不和,自愿离婚。”


    “我答应!”陈团长二话不说应许了下来。


    或许他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第二,白杏嫁给你这么多年,她也没份工作,陈团长你要离婚,必须把接下来三年每年一半的工资跟票分给白杏,并且你们俩的积蓄三分之二也要给她,这你能答应吗?”


    三年每年一半?


    还有三分之二的积蓄?


    陈团长愣了愣,嘴唇抖动。


    白杏也愣住了,她错愕地看向柳主任,眼里明显带着惊讶。


    “这一半的工资是不是太多了?”陈团长犹豫道:“双双跟我,这开销……”


    “不用考虑我,我早就想好了,去医院药房那边帮忙。”


    陈双双突然开口说道,“到时候我住也住在医院那边,医院那边给我开一个月十块钱,也够我自己一个人花销了。”


    陈团长脸色带出些不悦:“你什么时候找的工作,我怎么不知道?你别胡闹,你平时哪里干过什么活,去医院不是给人添麻烦。”


    “爸,我是正儿八经考进去的!”


    陈双双冷笑道:“人家医院最近扩招,上个月我就考进去了,这个月月中去报道,妈也知道这件事。”


    陈团长立刻看向白杏。


    白杏慢条斯理:“女儿这么大了,总得学点儿本事,何况你以后难道不要再娶个老婆,双双这么大个姑娘,与其留在家里耽误你跟娇妻过日子,倒不如找份工作。她还算争气,一考就考上了。”


    “你——”陈团长听着白杏这番讥讽的话,既尴尬又恼怒。


    曾旅长拍板道:“老陈,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既然要离婚,那就得舍得,一个女人给你生孩子,还结婚这么多年,要你三年一半的工资,多嘛?”


    陈团长不敢说什么了,“既然旅长都这么说,那就这样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都只觉得肉疼。


    柳主任看向白杏:“回头你安定下来打个电话过来,每个月部队那边定期把补偿给你寄过去。”


    “谢谢柳主任。”


    白杏欲言又止,开口道了谢。


    柳主任道:“你不用谢我,这事是小闻提醒我的,不然我也想不到这一茬。”


    过去女人离婚,顶多只能带回点儿嫁妆,想要拿到丈夫的补偿,那是门都没有,能让你把嫁妆带回去,都算是仁义了。


    这回也算是别开生面了。


    白杏跟陈双双都怔了怔,母女俩万想不到,帮了她们的居然是闻从音。


    第50章 第五十天第五十天


    “老师,外面好像有人等你。”


    马迟仓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药,对闻从音说道。


    闻从音看了外面一眼,办公室外,这会子正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就算是病人也都三三两两地寻地方吃饭去了,陈双双就站在那边的角落,她双手绞在一起,不知在想什么。


    “我知道了,你们先去吃饭吧。”闻从音对马迟仓跟孙丹阳说了一句,然后走出办公室。


    她一走出办公室,陈双双就听见她的脚步声了,抬起头来,瞧见她,脸上露出惊讶跟错愕的神色。


    “跟我去办公室说话吧。”闻从音对陈双双说道,马迟仓跟孙丹阳都走了出来,陈双双犹豫一下,紧跟着走了进去。


    “我们这里就只有一点儿绿茶,你凑合一下。”闻从音拿起水壶给她倒水。


    陈双双局促的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不用了,我就是来跟你说几句,说完就走。”


    “那也不急着这一时半会的。”闻从音把水杯递给陈双双,“你喝口水,然后我给你看看。”


    陈双双愣住了,嘴巴微张地看向闻从音,“看什么?”


    “你这脸色这么憔悴,这两个月来没吃好睡好吧,是不是生理期也没来。”闻从音指了指她的左手,“这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治好了长久了是个麻烦。”


    陈双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她伸出手,这两个月来她的家里天翻地覆,从前她以为父母是她见过的最和睦,感情最好的一对夫妻,她爸爸对她从不过分要求,无论她要什么,他都满足。


    她不想去上大学,爸爸也没说什么。


    可现在,她才知道,那是因为她爸爸对她根本就没抱着任何上进的期待,一个被培养来当花瓶的女儿,上进不上进,学习不学习,重要吗?


    要紧的是年轻,漂亮,温顺,拿得出手。


    “血虚,心悸,失眠多梦,月经不调,”闻从音开了人参养荣汤,瞧了瞧陈双双的脸色,又加了肉桂跟甘草,“这个药抓三剂,喝了生理期就来,之后三餐得正常吃,不能食欲不振就一口不吃。你母亲是个很会养生的女人,你做女儿的多学一点儿。”


    陈双双接过药方,心情百感交集,她扯了扯唇角,道了一声谢,“想不到现在,居然关心我们母女的是你。”


    “不只是我,柳主任他们也很关心你们。”闻从音摇了摇头,并不居功,“大家其实都知道谁是对的谁是错的。”


    陈双双张了张嘴,她握紧了手里的药方,半晌后道:“你就不记恨当初我给你使的绊子?”


    闻从音仔细想了想,“你是说饭桌上你那几句话。”


    她好笑道:“真是小姑娘,就你那几句话有什么大不了的,要是都记恨,我哪里记恨的过来。我听人说,你被安排去药房那边工作,那是个好工作,你是个聪明人,要上手不难,多用心  ,多学习,很快就会熟练的。”


    陈双双抿了抿嘴唇,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站起身来对闻从音道:“我知道了。”


    陈双双来似乎就是为了来问这么个问题,在得到答案后,她就走了。


    陈团长跟白杏离婚的事,曾旅长柳主任有意控制消息,但架不住这个岛上实在不大,加上平日里没什么新闻,这难得这么大一个消息传出,很快就连大队那边的人都知道,这边有个首长夫妻离婚了。


    白杏很快就把东西收拾好了,她从小好打扮,光是衣服都有一个房间拿来置放。


    但这次她是要去照顾自己的父亲,所以只挑了厚实朴素的衣服,比较多的是冬天的大衣,除此之外,其他的东西,她只带走些金首饰,玉的都留给了陈双双。


    “这些给你。”白杏抱着个小匣子递给陈双双。


    陈双双不抬头,眼睛盯着地板,“妈,我跟你去了吧。”


    “别胡说!”白杏摸摸陈双双的头发,陈双双抬起头,眼眶红红的。


    白杏叹了口气,“你姥爷那地方人蛇混杂,妈这一去都不知道能不能保全自己,你跟着去,一个大姑娘,你以为外面都跟岛上一样太平吗?妈给你想好了,这岛上无非就是些家属嘴巴碎,了不起说你几句,他们不敢干别的什么的。何况你爸多少……”


    “我爸要是能指望的上,你们俩还能离婚!”


    陈双双声音有些激动。


    白杏忙捂着她的嘴,外面传来陈彩兰的声音,“白杏,这咋了,我大侄女说啥呢。”


    唔唔唔。


    陈双双扒拉开白杏的手,喘着气。


    白杏对闺女露出一个祈求的眼神,陈双双几乎把嘴唇咬破了,到底没再说什么。


    “没什么,孩子舍不得我呢。”白杏冲外面喊了一句。


    她蹲下来,把匣子放到陈双双手里,“妈护不住你,你爸再不好,他也是个男人,别人看他面上也不敢对你干什么。你别恨你爸,也别糊涂,你这么大的姑娘了,妈就后悔之前没给你安排好一门亲事,以后只能靠你自己了。这些东西都是好东西,你留在手里,拿一半藏一半,将来结婚婆家看在你的东西份上,也得对你客客气气的。”


    陈双双越听越心酸,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白杏坐下午的船走的,临走前柳主任跟葛大姐来送她,白杏给葛大姐、柳主任都塞了两包布料。


    要说给别的,柳主任还不拿,偏偏给的都是些粗布料子,也不知道白杏从哪里弄来的,柳主任心里明白她是托孤,便道:“妹子,你放心去吧,孩子我们看着,保准不叫人欺负她。”


    “柳主任,葛大姐,我信你们。”


    白杏抬起手擦了擦脸。


    船只呜呜呜地开走了,船板上,白杏看着岸上的人,泪如雨下。


    都说患难见真情,以往她对柳主任、葛大姐等人诸多瞧不起,到了这时候,才知道她们的好。


    “柳主任,我这心里酸酸的,真不是滋味。”


    葛大姐抱着那包粗布,脸上颓然丧气,丝毫没有一丝笑容,“这白妹子虽然以前跟咱们来往也不多,可也不是什么坏人啊,唉。”


    柳主任拍拍葛大姐肩膀,“别想了,这结婚是好事,离婚也未必是坏事。”


    陈团长离婚的事足足被人议论了一个月才算消停,在这期间,陈双双不声不响去了药房那边工作。


    她把衣服也搬到宿舍那边了。


    闻从音没多留意她,但偶尔也瞧见她在食堂里形单影只的,茕茕孑立,好似孤魂野鬼一般。


    “老师,要不我去跟她说说话吧。”孙丹阳瞧闻从音一直看陈双双那边,便小声地对闻从音说道:“她也挺可怜的,在宿舍也没人跟她说话。”


    “不用。”闻从音摇了摇头。


    陈双双这人,骨子里是有些傲气的,她不跟人说话,未必是被人孤立,父母离婚又是这么敏感的原因,她这会子心情不好,也未必想跟人说话。


    这种事,谁也帮不了,只能自己走出来。


    孙丹阳却看着陈双双,一言不发。


    马迟仓看在眼里,欲言又止,等没人的时候,他撞了撞孙丹阳的胳膊,“你怎么回事?跟陈双双有交情?”


    “谁?她?”孙丹阳嘴里默背着伤寒论里的方子,听见这话,愣了下,抬起头看他,见鬼似的,“怎么可能,她要不来医院,我还不知道有她这么个人呢。”


    “那你这么热心肠干嘛?”马迟仓掰断手里的甘蔗,分了一半给孙丹阳,好心地提醒道:“你别忘了,她以前可是咱们老师的情敌,咱们跟她走得太近,容易叫人说闲话,再说了,这叫胳膊肘往外拐,你先前不是还提醒我,得分得清自己人跟外人吗?”


    什么跟什么啊。


    孙丹阳无语地白了马迟仓一眼,“你这脑子怎么就非黑即白,还有,什么情敌不情敌,老师都不在乎,你倒是拿来说嘴,我看你还是别琢磨人情世故了,我有我的道理。”


    她啃了一口甘蔗,哼了一声,大阔步走开。


    马迟仓嘿了一声,抓抓脑袋,这女人心真是海底针。


    “陈双双,明后两天的夜班你跟我换了。”


    陈双双刚回到药房,下个月的轮班表就出来了,药房这地方人手不算多,事也不算忙,不过是按方抓药,还有帮人熬药,熟练后就很轻松了。


    可架不住这地方全天都得有人,晚上都得有人在这边值班,因此这夜班的活,是大家都不愿意要的。


    一个是夜班辛苦,又没什么钱,另一个是都是在医院里上班的,谁不知道熬夜伤身体啊,就算白天能补觉,那也不一样。


    因此这种夜班的活多半都是新来的年轻身体好的在值。


    陈双双瞧着陈姝彤把值班表上一划,添了自己的名字上去,当下就皱了下眉,“上个月我都值了七八天夜班了,这个月我自己也有五天,凭什么跟你换啊。”


    药房其他人都朝这边看过来,这会子才吃完午饭,也没什么人过来抓药,倒是清闲偷懒的时候。


    陈姝彤瞧见众人看过来,当下脸涨得通红,一股子郁怒之气直冲云霄,她只觉得众人是在笑话自己被这么个实习生给顶撞了,“陈双双,你这什么态度,你这新来的,多做点活不是应该的嘛?”


    陈双双瞪眼看她,冷笑道:“应该的,什么是应该的,谁规定的?你以为我软柿子好欺负啊,我告诉你,要是医院安排我多值夜班,那我没话好说,大家一般都是护士,凭什么你的夜班让我值,怎么不你的工资给我领呢?”


    众人哄堂大笑。


    陈姝彤脸上涨得越发红,她一向好脸面,自从被处分后,更是敏感,就连别人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是在笑话她。


    现在陈双双说这样的话,那更是把她的脸面往地上踩。


    那个代替陈姝彤管着药房的胡姐这时候看出她要发脾气,连忙过来道:“不就两个夜班,我来值,姝彤,小姑娘年轻不懂事,别跟她计较,双双,你也是,有什么不能跟我反映的,这会子得亏是没什么人,不然叫别人看到咱们药房吵起来,那咱们不都得跟着丢人,好了,没事了,该干嘛干嘛去。”


    胡姐发话,其他人自然给面子,三三两两地去干各


    自的活。


    陈姝彤踹倒了垃圾桶,砰地一声走了出去。


    陈双双面无表情,正好有个病人过来抓药,她就上去招呼。


    胡姐瞧着这两人,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闻从音去孙院长那边的时候,就听到胡姐在里面诉苦了。


    她敲了下门。


    孙院长正巴不得有人来解围,忙答应道:“进来。”


    闻从音推开门进去,孙院长道:“是闻大夫啊,你来有什么事?胡主任,要不你先回去吧,她们的事回头再说。”


    闻从音心里寻思,这孙院长打什么官腔,她来不就是为了孙丹阳跟马迟仓转正的事。


    但她听得出孙院长明显是为了逃避胡主任的事,便没说什么。


    胡主任却不傻,“闻大夫,您那事要不要紧?不要紧的话,我先跟院长处理了这件事,再处理你的事,好不好?”


    闻从音自然也不会不给胡主任面子,做了个请的手势,“您忙,您先来的自然是先忙您的事。”


    孙院长无奈地看了闻从音一眼,眼神里带着控诉。


    闻从音若无其事移开眼神,这办公室的大白刮得真好,一看就是大白。


    “胡主任,你那事不是不办,但现在把谁调走都得培训一段时间才能用。”孙院长敲了敲桌子,“而且这么做也影响不好,要是跟同事相处不来,就要调动,那这医院都乱套了,你这个主任干嘛的,不就是得安排协调底下人的人际关系吗?”


    胡姐道:“院长,您要说别人还好,那陈姝彤、陈双双那个都不是好说话的,我倒是愿意协调,可两人诚心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我能有什么办法。要这样,这主任我倒是宁可不当,一个月多挣七八块钱,受这活罪,您另请高明吧。”


    闻从音在旁边听着这话,都有些忍不住笑。


    胡姐瞧见她笑,也乐了,摊开手道:“孙院长,您看闻大夫都觉得这事可乐,您就帮帮忙,行行好,把那两位祖宗随便调走一个吧。”


    孙平行无奈地看了闻从音一眼。


    闻从音抿着嘴唇,忍着笑意,孙平行道:“闻大夫,要不你们那边帮忙解决一个?”


    闻从音愣了下,看向孙平行:“孙院长,我这边倒不是不行,但是我们那边不缺护士,要是来干医生,那也得经过我的考验,至少得有张海的水平,我才要。您问下那两位谁愿意拿一两年来学,我都接受。”


    “这护士也得培训啊。”孙平行道:“不然真要这么简单,我就把人随便安排了。”


    他撑着下巴,陷入思索,对闻从音跟胡姐道:“行了,你们俩先走,这事我慢慢考虑,胡主任,你那边多操点儿心,我尽量想办法解决了。”


    闻从音看向孙平行:“既然这样,那院长我的事……”


    孙平行没好气,从抽屉里拿出两份文件递给她,“你那两个徒弟的转正通知,整个医院这回就四个名额,一口气给了你两个,闻大夫,医院对你们中医科很是看重,你有没有考虑再添一两个实习生?”


    闻从音翻看了下文件,听见这话,随口答应道:“要是来,那就给孙丹阳、马迟仓他们带。”


    “他们怎么能带实习生?”孙平行错愕地问道,摇摇头:“你可别胡闹。”


    “我没胡闹,他们现在的水平带一两个实习生够了。”闻从音道:“我可不能再带人,没那心力了。”


    孙平行一听这话,心里一动,“闻大夫这话的意思,是想把他们两个收为徒弟?”


    闻从音看了孙平行一眼,“院长,这私下收徒不算四旧吧?”


    “不算,这怎么能算,我支持你!”孙平行立刻表示赞同。


    胡姐虽然是药房的,却也不是不懂这里面的门门道道。


    像普通的实习生跟着老师,虽然对外也能说是学生,但实际上就是一两年的情分。


    可正经的师徒却不同,那是一辈子的事,做徒弟的得像孝敬父母一样孝敬师父,师父也得把看家本领传给徒弟,有些师父甚至连徒弟的婚丧嫁娶都承包了。


    说是一家人丝毫不过分。


    “那可恭喜啊,闻大夫收了两个好徒弟。”胡姐道:“我瞧你们科的小孙跟小马都是肯努力的,将来肯定有出息。”


    “客气,他们算比较懂事,总算没辜负医院的栽培。”


    闻从音说笑道。


    胡姐跟孙平行都不由得觉得好笑。


    闻大夫岁数分明不比孙丹阳他们大多少,可说话的口气却跟长辈似的。


    两张转正通知,不管是孙丹阳还是马迟仓都格外高兴。


    马迟仓抱着那张简单的通知书,竟然喜极而泣。


    孙丹阳拿了手绢给他,“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这么好的事,该高兴才是。”


    马迟仓抹着眼泪,“我是高兴的,我真想不到我还能转正,我一直以为我会被撵回家去。”


    闻从音知道马迟仓的情况,他的条件不好,学的也不如人家扎实,甚至好些偏僻的字都得请教孙丹阳,中医这一门偏偏又好多都是古书,文言文什么的。


    听孙丹阳说,马迟仓天天天不亮就跑到林子那边去背诵,还按照她说的去摸石头,摸河水,除了吃饭,上班就是学习,几乎学疯了。


    闻从音跟孙丹阳都一时沉默。


    孙丹阳撞了下他:“好了,别哭了,大男人的哭成这个样,叫人笑话。”


    “是啊,我还想跟你们说我打算收你们为徒,你这哭下去,我都不好意思说了。”


    闻从音笑着打趣道。


    孙丹阳跟马迟仓都不禁一喜。


    马迟仓就要给闻从音跪下,被闻从音拉住,闻从音看看他们俩,道:“你们俩愿不愿意?”


    “愿意,当然愿意!”


    孙丹阳忙说道:“老师,我们这也没给您准备什么束脩。”


    “要这干嘛,我看重的是你们俩都愿意努力。”闻从音道:“要是别人,就算给多少钱我也不收,咱们也别来虚的,这件事咱们自己知道就行,虚礼就不行了,新时代不讲究那套。”


    孙丹阳跟马迟仓都不禁笑了。


    要给陈姝彤、陈双双两人调走,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这两人,一个是毛病不少的老员工,一个是脾气大的新手,去哪里都没人要。


    行政部、后勤部那边按理来说是最适合接收的,但问题是行政部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名额满了,不好进人,后勤部,那边是苦活累活,无论陈姝彤还是陈双双,都不像是能答应去那边的人。


    胡姐真是给孙平行出了个大难题。


    “我怎么听说你在医院跟人吵架了。”十月天已渐冷,陈双双昨晚盖着被子单薄,一早就跑回家想拿被子,却不想碰到陈彩兰也在她家,还从她妈的房间里出来。


    陈团长还叫住她,非要喊她留下来吃饭。


    这一吃饭,陈彩兰嘴巴就停不下来,念叨起陈双双在医院的情况。


    陈团长看向陈双双,皱着眉头,“真有这回事?”


    “怎么没有?”陈彩兰忙道:“哥,你不知道,她跟那陈姝彤吵架,闹得可难看了,听说胡主任跑去找孙院长要把她们俩其中一个调走呢。要我说,双儿,先前我就告诉过你了,你别看姑姑在医院上班轻松,就以为自己去了也能行,这挣一分钱得吃多少苦。”


    陈双双脸色越来越黑,要不是母亲走之前,嘱咐她别跟陈彩兰闹翻,按着她先前的脾气,早就发火了。


    陈团长也道:“双双,我看医院这活没那么容易做,你这才去多久句跟人闹成这样,还不如在家待着,再不然……”


    陈双双听不下去了,被子也不拿,直接放下碗筷就走了。


    秋风冷煞人,她一路直走,朝着医院的方向过去,即便这会子还没到换班的时间,她都宁愿早点儿去上班,也好过在家里瞧父亲跟姑姑那些嘴脸。


    “闻主任”


    闻从音正拿了一包雨伞预备着今天用,这一大早的风刮得就不小,加上蜻蜓低飞,明显是要下雨了。


    她正嘱咐两个孩子把雨伞带上,一并带着去学校,外面就有人喊了。


    闻从音走出去,来人却是胡主任。


    闻从音愣了下,忙走过去,吩咐两孩子跟隔壁永红他们上学去,对胡主任问道:“胡主任,您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胡主任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对闻从音道:“跟我、去、去医院  ,出事了,柳主任他们都在医院里。”


    闻从音一听这话,下意识攥紧雨伞,脑子里一片空白,这几天耿序带兵去海上巡逻,难道是他出事?


    “他怎么了?”


    “哎呦别提了,陈双双跟陈姝彤两人打起来了,还闹出什么假药材的事,院长跟主任说,得你过去才行!”


    胡主任咳嗽一声,说道。


    虽然这么说不好,但听到不是耿序出事,闻从音真的心里松了口气。


    她看了看掌心,刚才吓得出了一手冷汗,她在裤子上擦了擦手,道:“我这就跟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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