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闪电划破了黑暗, 宿游也算是个合格的警察,在那一两秒的时间里,他朝着犯人望去。


    犯人穿着黑色西装, 身形高大, 表情漠然, 和宿游双目对视, 他面无表情地继续挥刀。


    从回忆中脱离, 宿游犹豫着说出那个名字:“是谢执。”


    夏渔暗自点头, 她就知道是这家伙,他长得就不像是个好人。


    等会儿,夏渔点头的动作顿住了,是谁来着?


    这个名字令人震惊,陈寄书率先问:“你确定吗?谢执和施宥没有直接接触, 也不符合侧写。”


    夏渔也说:“不可能是他。”


    陈寄书的质疑没让宿游崩,夏渔的笃定让他心态炸裂了:“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你明明说他很有可能是杀我的人!”


    因为现在她最怀疑的是霁恣青。


    “如果真是谢执的话, 你只要再次被催眠就能想起来凶手的脸, 那你在我家住了两天, 他完全可以把你杀了啊。”


    毕竟宿游随时可能想起来。


    宿游逼近她:“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胡说八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 是那个专家有问题?他有没有可能通过催眠改变你的记忆?你有没有听说过梦中梦?有可能你被唤醒的是第一层的记忆,但这层记忆也是被催眠修改过的。”


    虽然很玄乎, 但夏渔觉得游戏里的催眠肯定不会像现实里那么简单。


    宿游“呵”了一声:“我的脑子这么没用吗?谁想修改记忆就修改记忆?”


    “冷静一点, 宿游, 问题不在你。”傅松声拉住宿游,试图通过言语让他平复心情。


    然而总有人火上浇油。


    大学同学的心理状态不是很健康, 今天尤为严重, 她还没说什么呢就一脸要发疯的样子,夏渔严肃着脸:“那个医生有问题, 你以前没那么容易跳脚。”


    傅松声:“……夏渔,你别说话了。”


    再说宿游要崩溃了。


    “?”


    被姜兴生拉到一边,夏渔摇头叹气:“他这心态,不太适合当警察啊。”


    姜兴生:“……其实他的表现很正常。”


    毕竟在别人看来,她这是无条件地在维护她哥。大家原本都在一个起跑线,但现在有人抢跑了,换谁都会心理扭曲。


    所以说恋爱脑误事啊。前任特工对此发表个人意见。


    不过夏渔肯定不是在维护他人,姜兴生问:“你为什么觉得不可能是谢执?”


    “因为我有个怀疑的对象。”


    夏渔说出了霁恣青的名字,并附上自己的分析。


    上个月到和平市,和施宥有充分的接触,了解宋闻璟,喜欢穿黑衣。


    “哈哈哈哈,怎么可能是霁教授。”姜兴生笑了笑,“霁教授他没必要做这种事情,他看起来也不是会亲自动手杀人的那种类型。”


    “你看,施宥深知没人会相信霁教授是凶手,所以才会被胁迫杀人。”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姜兴生的笑意收敛了。


    就算是他,在听到杀人凶手可能是霁恣青的时候也会下意识反驳,更别提其他警察。


    那边的宿游被安抚好了,因为他听到夏渔不是在维护谢执,而是她有更怀疑的对象,这个对象的嫌疑比任何人都大。


    他也反应过来了:“其实,那家医院是谢执推荐我去的。”


    谢执不想再看到宿游在和平市晃来晃去,所以替宿游预约了一家心理医院,希望他早点提供完线索早点离开。


    宿游本来不想答应,因为他有种恐惧,他不愿意直面自己的内心。


    但谢执说了这么一句话:“你不提供线索,怎么让她眼里看到你?”


    谢执说得很有道理。就在刚才,在他可能提供线索的时候,她第一次正眼看他,第一次眼里只有他。


    所以如果凶手是谢执的话,他完全没有必要推荐他去。


    或许就如同夏渔说的那样,他的记忆被修改过无数次。


    至于霁教授……


    虽然宿游很讨厌霁恣青,总觉得霁恣青不配当一个老师,但他也不太相信霁恣青会杀人。


    连霁恣青这样的名人专家都会杀人的话,那他们和平市完都完了。


    宿游的记忆可以参考,夏渔的怀疑也很有道理。


    保险起见,傅松声打算两个人都调查,反正多查查肯定没问题。


    “夏渔你暂时先不参与调查。”


    因为其中一人和她关系密切。


    他正在想该用什么话来劝说她时,她很听话地点头:“好的。”


    太过顺利以至于傅松声多看了她几眼,他很欣慰。


    虽然对查案很执着,但是涉及到原则性问题时也能服从命令,是个好队员。


    夏渔下午有约,她只给张局打了报告,还没想好怎么跟傅队说。既然傅队不让她参与调查,那她就可以直接去。


    不管是霁恣青还是沈陆亭,他们身上的谜题她都要解开。


    在此之前,夏渔握住傅队的手,正打算把他拉到一边问问题,他退后半步躲开了她的触碰。


    夏渔:“?”


    你退半步的动作认真的吗?


    傅松声不用回头都能感受到身后的视线,真是如芒在背。


    他知道夏渔要说什么,他示意她跟他来。


    到了角落,傅松声说:“领养顾荃女儿的那个亲戚查无此人,顾荃女儿这么多年也了无音讯,你的推测很有道理。”


    但这很恐怖,顾荃因为数罪并罚被枪毙,他的女儿却流落城中区。如果顾荃是罪有应得,他应该积累了一批手下,他的手下应该会善待他的女儿——毕竟城中区是他们的大本营。


    可事实是没人知道顾丹铮的来历,她就是那么突然的出现在城中区。


    如果顾荃是无辜的,如果顾丹铮是顾荃的女儿,那这对顾丹铮来说太残忍了。


    父亲被冤而死,母亲不堪流言蜚语自杀,自己被迫卖淫,儿子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变态。


    傅松声希望这不是真的。


    夏渔问:“顾荃的DNA有保留吗?”


    “有,你想比对顾荃和顾泽漆的DNA?”


    “比对一下就知道了,顾泽漆应该是顾丹铮的亲儿子吧?”


    夏渔不是很确定,毕竟顾丹铮似乎很讨厌顾泽漆。她选择生下顾泽漆,说明她曾经对他是有期待的,既然生下他为何又要放弃他?其中有什么原因吗?


    可恶,为什么只有一次对话机会!


    夏渔戳客服:【能不能让我氪金二次使用留影机?】


    客服:【亲亲不可以哦。】


    夏渔:【我陷入瓶颈了。】


    客服:【……】


    【清洗行动之后,当年城中区的女人被解救。在钟秋溪的帮助下,大部分女人都得到了治疗。虽然经历过了很多折磨,虽然有一部分再次堕落,但是一部分人获得了新生,过上了新生活。她们谈起那位美貌与才华并存的古筝时,总是一副可惜可叹的模样。】


    客服只能帮到这里了。


    夏渔:【感谢!】


    把比对的事情交给傅队去办,夏渔去查资料。


    她在转角处碰到了宿游。他作为证人不参与调查,也不能离开和平市,万一凶手在路上把他杀了呢?


    他不停地伸着脖子,表现怪异。


    “你和傅队关系很好?我第一次见你和别人牵手。”


    宿游本来想问傅松声,但对方气场太强大又过于坦荡他开不了口,只能等夏渔过来问。


    “牵手?这很正常啊。”


    夏渔自然而然地握住他的手,晃了晃:“这不是打招呼的方式吗?”


    “你干嘛动手动脚!”宿游甩开她,耳朵通红。


    “?”


    好怪的人。


    不管他了,夏渔进入办公室,搜索当年的事件。


    她输入关键词,等待系统自动判定。


    很快,夏渔查到了一个人。


    段漱羽,47岁,17岁被拐到城中区,37岁被救出,目前经营一家丧葬物品店。


    未婚,有一个堂弟,名叫段淞墨,30岁。


    等会儿,段淞墨的堂姐被拐,他给罪魁祸首辩护?看年龄那是他职业生涯的第一场官司。他这是怎么回事?


    搞不懂,干脆当面问。


    夏渔在网上搜到了段淞墨的联系方式,她给对方发了短信,约他中午面谈。


    她的行程有点满,只能挤出中午的时间。


    段淞墨爽快同意,给了一个地址让她过去。


    段淞墨给的地址是一处咖啡馆,离警局比较远,但夏渔会开车,十几分钟就到了。


    到了地方,段淞墨把菜单递到她的面前:“请随意,我买单。”


    夏渔不爱喝咖啡,但好像谈事情总要喝点什么,她就点了最简单的。


    因为不熟,夏渔想了个开场白来缓解气氛:“你吃午饭了吗?”


    段淞墨:“夏警官请直说,我的咨询费不便宜。”


    果然以后还是直接说吧,铺垫没用。


    “是这样的,我想和你的堂姐段漱羽聊一下城中区的事情,你能替我探探她的口风吗?看看她愿不愿意。”


    要是段漱羽不愿意的话她就换个人问。


    段淞墨的笑意淡了淡,这么多年来打扰段漱羽的人不计其数,几乎都是来问当年的那些事。要么竭力渲染段漱羽的不容易,赚取眼泪;要么对她进行审判,夺人眼球。


    如果不是不堪其扰,段漱羽不会选择远离人群。


    “你具体要问什么事?”


    “我想问一个女人,花名是‘古筝’。她很小就被拐到城中区,经历不详,但她很像我认识的一对夫妻的女儿。”


    段淞墨皱眉:“我可以替你问问,但段漱羽愿不愿意我不保证。”


    “好的,很感谢你。”


    夏渔犹豫了一会儿:“冒昧地问一句,既然你堂姐是受害者,你为什么要替加害者辩护?”


    “因为没人接,而这种官司能够体现我的水平。”


    段淞墨并不在意,他指着玻璃窗外的建筑:“你看,那里是我的律所,短短几年,我就成为了有名的律师,这很划算。”


    夏渔不好评价,她起身准备离开。


    段淞墨很意外:“你来就是想对我说这件事?”


    “是呀,这种事要当面说才礼貌。”


    毕竟他们不熟。


    “我可以打包带走吗?我下午还有事。”


    “请便。”


    提着咖啡离开,夏渔回头看了一眼段淞墨,他的动作优雅,没有被她刚才的话影响。


    *


    到了下午,夏渔准时去接霁恣青。


    池卦见她来,高兴地和她拥抱。上次一别,她不知道看守所里有多精彩。


    他很兴奋:“夏警官,我想写一本书,就写看守所里的逸闻趣事。”


    看守所里能有什么有趣的事?夏渔虽然不解,但还是很热情地回应:“你出书了我一定买!”


    “是这样的,我想问夏警官要授权,你介意我把你写进去吗?”


    “写我?”


    “是的,那些犯罪嫌疑人都是你抓进来的,我肯定会提到你。”


    “你尽管写。”


    夏渔很大方,被写进书里诶,她一定会被很多人崇拜吧。


    “出书了请务必告诉我。”


    她要买一箱,挨个送给亲朋好友。


    “有夏警官这话我就放心了。”池卦嘿嘿笑,等领导同意他的申请,他就可以着手写书了。


    他一定要把这些八卦分享出去,让大家陪他一起吃瓜。


    得到当事人的许可,池卦非常亢奋地去带人。


    这次的幸运儿是沈陆亭。沈陆亭总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池卦很想看他会怎么破防。


    在等待的过程中,霁恣青翻阅着沈陆亭的资料。他看东西的速度很快,一目十行,厚厚的一沓没几分钟就被他翻完了。


    夏渔盯着他的手看。见第一面的时候她就觉得他的手指很长,很适合拿手术刀。


    他杀人的时候手上和衣服上都会有血,那些染血的衣服他是留下还是丢了?他杀人应该是随心所欲全看心情完全没有规律,可能每次想杀人的时候就会换上杀人专用衣服。


    那凶器是随身携带还是放其他地方了?


    要不要假装摔倒扑他怀里摸摸凶器呢?


    夏渔思考着这种做作行为的可行性。


    “小艾琳,你在想什么呢?”


    突然的声音打断了夏渔的思绪。队友还在调查,她不能让他察觉到他已经被怀疑,她随便挑了一个问题问:“你为什么要叫我小艾琳?”


    霁恣青竖起两根手指:“两个原因,一是因为艾琳是连福尔摩斯也能打败的女人;至于第二个原因——以后再告诉你。”


    不说算了,反正等他进去了有的是机会让他说。


    沈陆亭的心态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他动作缓慢地坐下,问:“两位有什么想问的吗?”


    他的态度太过平淡,仿佛这里不是看守所,而是他家,对面的两人是来做客的客人。


    霁恣青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看向夏渔,示意她先上。


    夏渔毫不客气,直截了当地问:“是这样的,你拉拢尹秀丽那天,你电话里说的卧底……是六年前带我离开森林的那个人吗?”


    人多口杂,她没有直接说名字,不过她的指代性那么明显,沈陆亭能够懂她说的是谁。


    沈陆亭确实懂,他的瞳孔一缩。她为什么会知道他的电话内容?明明不应该有第三个人知道。


    扬起嘴角微微下垮,他感到疑惑:“我不是很能明白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当时你也在,你是不是想杀我?”


    “……”


    她为什么会知道他也在?她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他有种失控感,仿佛从多年前他的计划就被她戳破:“你把这些消息都告诉了谁?”


    “你先回答我。”


    沈陆亭想了想,点了点头:“是他。”


    原扬果然暴露了。


    “‘老大’对你失望是因为他吗?”


    “你还没回答我。”


    “这不是回合制游戏。”


    沈陆亭莫名有种被讽刺的错觉,这句话不像是她会说的,但他还是耐心回答:“是,他破坏了我们的一个产业链。”


    “什么产业链?”


    “……你确定要在这里和我讨论这个?”


    池卦也想问:为什么要在他面前说起这些一听就涉及到惊天大案能够轻易让和平市震动的话题?他不想知道那么多东西。


    夏渔困惑:“为什么不可以?”


    沈陆亭认命地回答:“是黄色产业。”


    霁恣青在一边接话:“黄赌毒不分家,一般而言有黄色产业的地方也会滋生赌毒,同时伴随着人口买卖等各种恶性犯罪。”


    夏渔懂了,看似只是黄色产业,实际上牵扯的范围广了去。“老大”恐怕损失惨重,不然也不会把沈陆亭发配出去。


    “他好厉害,一个人就能做到这点。”


    “有人和他打配合。”沈陆亭说,“但我们至今没有找出来这个人是谁。”


    夏渔很高兴:“太好了,希望你们一辈子都不知道是谁。”


    “……所以你把你知道的这些事告诉了别人吗?”


    “没有,我也是刚想起来。”


    “?”沈陆亭不信,“你没告诉任何人,为什么老大对我的态度会改变?”


    “?我又不认识你老大。”


    “!”


    听了这么多机密,霁恣青饶有兴致地开口:“或许,他的意思是老大是你能够接触到的人。”


    “真的吗!我的熟人?”


    夏渔把身体探了过去:“是谁是谁?”


    沈陆亭闭嘴了,这女人挺能套话的,搞得他嘴快泄了密。


    “你都进来了,老大肯定不能对你做什么,你揭露他说不定还能混一个戴罪立功。”


    霁恣青:“这可不好说,我记得那群银行抢劫犯就是在来看守所的路上被杀?也有莫名其妙死在监狱里的犯人。”


    “看守的警察会受惩罚吗?”


    “当然会,毕竟是他们办事不利。”霁恣青看向池卦,“对吧,池警官?”


    “是这样。”


    池卦点头,这就是他更看好容巡的原因。这位前同事不像其他人一样罪该万死,甚至因为担心让他们受到处分而压抑自己没把祁嘉言打死。


    听到同事要受惩罚,夏渔放弃了,万一沈陆亭在她猝不及防的时候被杀就糟糕了。


    “说起来,那群银行抢劫犯为什么会被杀?明明你是头头,为什么你还活着?你有什么头绪吗?”


    “都派出第一的杀手来杀我了,这也叫没被杀?只不过我运气好被你救了。”沈陆亭说,“杀手接到任务后一定会完成的,即使要花上个好几年,我的处境并不安全。”


    说到这个,夏渔安慰他:“不用担心,top1被我抓了,这几天就会进来了。”


    “?”


    他们大通铺没睡满人,杀手进来肯定会安排到他们的房间。


    ……这不是更方便杀他了吗!


    “他都被抓了,没必要遵守规则杀人。”夏渔继续安慰,“而且我和他还算熟,我会叫他下手轻点,不会打死你。”


    沈陆亭:“?”


    池卦:请细说怎么熟!


    自觉宽解到位的夏渔问:“所以你们为什么会被杀?你有什么头绪吗?”


    “惹了不该惹的人罢了。”沈陆亭笑了一下,“因为走投无路而找上我求我引荐他,我看他可怜才帮忙。没想到短短几年他一飞冲天,居然坐到了那个位置。”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


    “到底是谁你能不能别藏着掖着了。”夏渔真的讨厌这种话不说清楚的谜语人,那张嘴是用来干什么的!


    大胆开麦:和平市能这么混乱一半都是因为这些谜语人!


    他今天敢说明天就敢死。他又不是蠢的,以他目前犯的罪,努努力搞个有期,他再运作一番还能提前出狱,到时候改头换面出个国,过个几年还能和她来个偶遇。


    他疯了才会作死。


    沈陆亭微笑:“你以后就知道了。”


    “是那个疯子吗?”


    “……”沈陆亭要疯了,“你从哪儿知道的这些信息?”


    能够这么称呼“疯子”的只有其他组织里的老人,年轻人和他本组织的人都有些恐惧畏惧他。


    她到底是从哪儿知道的?


    看起来是了。夏渔只是随便一猜没想到猜中了。


    “疯子”目前在某个组织身居高位,随随便便就把人杀了,就因为对方惹了他,确实挺疯的。


    第92章


    夏渔已经没有疑问了, 她把前倾的身体往后靠,目光转向正在记录的霁恣青,示意轮到他了。


    霁恣青把写满了文字的笔记本递给夏渔。


    夏渔提笔准备写字, 她看向已经写了几页纸的内容, 一些是她和沈陆亭的对话, 一些是霁恣青的批注。


    他的字很飘逸, 龙飞凤舞, 和他性格差不多。


    霁恣青其实并不需要问问题, 毕竟刚才的对话已经将沈陆亭的心理展现得淋漓尽致。


    “通过你们的对话,我大致掌握了沈同学的心理。”


    他的话还没说完,沈陆亭截住了他的话头:“打扰一下,我和你应该同龄,我不觉得你有资格成为我的老师。”


    “这只是我的口头习惯。”


    “请稍微改一下这个习惯, 只有自认为了不起的人才会喜欢好为人师。”


    “哦呀。”


    霁恣青是个善于听取意见的好老师,他从善如流地改口:“那这位沈姓犯罪嫌疑人, 你一定很自卑吧?”


    沈姓犯罪嫌疑人的礼节让他没有发出嗤笑声:“霁专家用自卑来形容我稍显可笑。”


    夏渔也觉得不对, 没有比沈陆亭还自信的人了, 他总以为他能掌控全局, 自信得可怕。


    被否认,霁恣青并不恼怒, 他继续说下去:“目前为止, 无条件对你好的两个人都被你害死了, 看他们傻傻地相信你,你一定很兴奋吧?”


    沈陆亭什么都没付出, 申小宝和尹秀丽这两人也信赖他、帮助他。也不是什么都没付出, 他付出了算计。


    “你应该回过你原本的家,可惜把你卖了的家人完全不记得你了, 你彻底扭曲,”


    “因为你自卑,所以你很羡慕申小宝,觉得他身在福中不知福,这种嫉妒让你选择杀死申小宝取而代之,仿佛这样你就拥有了爱。”


    “这么扭曲?”话太多了,夏渔只抓住了关键词,“原来你自卑啊。”


    沈陆亭不认:“只是这位霁专家单方面的想法。”


    霁恣青摇头:“除此之外,这么多年过去,尹秀丽依旧对申小宝念念不忘,你更加嫉妒。再加上你发现了她的才能,因而选择接近她。”


    “同时你缺乏安全感,不能对所有人说实话,你总觉得会有人像你对申小宝一样对你,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维护自己的自信,你会把自己包装成运筹帷幄的形象。”


    沈陆亭自己是这样的人,以己度人觉得其他人会背叛或者欺骗他,所以他死守各种秘密,不愿意让他人发觉。


    “让我想想看,你选择跳槽也是因为缺少自信和安全感吧?”


    “霁专家,你很适合编小说。”


    即使被人戳中内心,沈陆亭的心态依旧很好,他稍显轻蔑地抬下巴:“像你这样的人,似乎总是喜欢用浅薄的心理学给他人下定义,众人皆醉我独醒地自以为看破社会的黑暗与人性的不堪。”


    “你很傲慢。”


    “但是你没有反驳我的话。”


    被对方反过来说了一通,霁恣青并不在意,他不否认自己的傲慢,甚至引以为豪。


    他笑眯眯地说出重点:“因为缺爱,所以在发现小艾琳拼了命救你的时候,你才会有所触动——我姑且称之为吊桥效应。真可怜,居然仅仅因为有人救你而喜欢上对方。”


    “可能你想的是只有她没有透过任何身份看待你,看到的只有你这个人,且是唯一一个在发现你真面目后还愿意救你的人吧。”


    “可是无条件对你好的人你选择害死,讨厌你恨不得你身败名裂去死的人你却选择喜欢……”


    霁恣青总结:“可悲。”


    这段话有点绕口,夏渔转了半天没听懂,她只好满脑袋问号:“啊?他喜欢谁?”


    “……”


    很难说哪句话对他的杀伤力最大。


    沈陆亭回头看池卦:“池警官,我认为霁专家对我的人格造成了一定的侮辱,我申请结束访问。”


    池卦犹豫地看向霁恣青。


    “我以为你会感谢我。”霁恣青故作难过,“难为我把她带过来,让你能够充分地倾诉内心。以后你再想要这种机会就少了哦,毕竟人会越来越多。”


    沈陆亭在心里“呵呵”两声:“我衷心地祝愿霁专家也会有进来的机会。”


    “那就要让你失望了。”


    霁恣青毫不在意,他将手搭在夏渔的肩膀上:“来,小艾琳,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沈姓犯罪嫌疑人说?”


    居然还有结束语吗?


    夏渔想了想,眼神仿佛宣誓般坚定:“请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死立执的。”


    “……池警官,我申请回去。”


    *


    从看守所里出来,夏渔感叹万分,原来沈陆亭是这样的人,完全没想到。


    原本以为他是个该死的自大狂,现在她觉得他是个该死的自卑人。


    “霁教授,你要回学校还是回家?”夏渔殷勤地问。


    如果他选择回家的话,她可以趁机提出去他家坐坐,到时候疯狂调查。


    可惜霁恣青不懂她的心,他选择了回学校,他要梳理一下刚才得到的信息。


    夏渔只能遗憾地目送他进入学校。


    她立马拿出手机,拜托学姐关注一下霁恣青。宋闻璟她不太放心,还是学姐比较靠谱。


    司梦寒果然很可靠,她问都没问就同意了,表示一定会注视着霁教授的一举一动,不会让任何人发现。


    夏渔抽空看了一下群消息,没有内容。再看其他联系人给她发的消息。


    裴晏初持之以恒地每天三次都给她发消息,她一次没回都没能打消他的热情。


    想着要给他当导游,再加上他异样的热情,夏渔勉为其难地回了一个表情包。


    谢执也给她发了消息,他拍了一张连亦白的图,说他把这个人带去公司干活了。


    配图是连亦白疯狂计算的抓拍。


    夏渔无所谓,毕竟这人她不熟,单纯是因为他没朋友她才收留他。


    他住她家总要付出点劳动力。


    她再去看段淞墨发的内容,他和段漱羽说过了,后者同意和她聊一聊,但只见她一个人。


    段淞墨甩了一个地址过来。


    【逆转律师:傍晚见面,过时不候。】


    哇,这游戏的时间安排得这么紧凑,深得她心,她还以为要等个好几天,没想到今天就可以。


    正好段漱羽开丧葬一条龙,她还可以买点纸钱回去烧给那些熟人。


    夏渔导航去太平街。


    这条街大部分卖婚纱与节庆物品的店,走到尽头才发现了两家丧葬用品店。


    其中一家就是段漱羽的店。


    夏渔走进去,段漱羽正在扎纸人。


    傍晚时分,天色本就转暗,店里的煤油灯光线微弱,只能照亮段漱羽周围。线香的气味萦绕房间,搭配着挂着的纸人和纸轿,显得非常阴森。


    见到夏渔来,段漱羽也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她指了指她面前的板凳:“坐。”


    段漱羽应该是一个喜欢掌握话语主导权的人,没等夏渔开口,她就问:“说说看,你为什么要调查古筝?”


    她不想看见来访者对她有多余的情绪。


    这正合她意,夏渔也不寒暄了:“你知道前段时间那个死者全是女性的连环杀人案吗?凶手是古筝的儿子。”


    段漱羽动作顿住了。


    她知道夏渔是警察,知道故人有个不知所踪的儿子,也知道凶手的名字,但她不知道凶手会是故人的儿子。


    “所以呢?你想说那个凶手有今天都是因为古筝?”她的语气变差。


    “从那个凶手的口中,我得知古筝的真名是顾丹铮,丹心的丹,铮铮铁骨的铮。”


    夏渔说:“我想了解她,了解顾丹铮。”


    “丹、铮……”


    段漱羽一愣,这个名字她从来没有听古筝说过。


    “我从来不知道她有这样一个名字。在我的印象里,她总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仿佛对受到的欺辱毫无所觉。”


    顾丹铮的眼睛里永远蒙着一层水雾,浑身带着忧愁善感的气质。


    “其实我曾经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段漱羽以为顾丹铮永远学不会反抗。不管是谁都可以欺负她,明明她是先来的老人,为什么会被新人指使?


    段漱羽不理解。


    但后来顾丹铮对她说:“我在赎罪。”


    “她说她的家人做错了事,她身负罪孽,她要为此赎罪。”


    段漱羽不懂她的家人做错事关她什么事,追问她到底是什么事的时候她却不肯说。


    赎罪……


    夏渔有种不好的预感。


    如果顾丹铮是顾荃的女儿,顾荃被枪毙的时候她五岁,她有了相应的记忆。


    她被所谓的亲戚带走的时候,那个亲戚兴许给她灌输了不好的思想,类似于她的父亲罪该万死,她享受了她父亲带来的好处,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年幼的小女孩三观不成熟,依然是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因为觉得自己需要赎罪,所以她逆来顺受。


    可这么一来,她不应该会生下顾泽漆,是什么原因驱使她生下顾泽漆,又是什么原因驱使她生下孩子后又意图杀死他?


    一团乱麻。


    “但你好像不讨厌她。”


    “她帮助过我。”段漱羽说,“在我被卖到城中区的第一年,多亏了她,我不至于被折磨致死……其实很多姐妹都感激她,因为她保护了很多人。”


    这和她之前得到的信息矛盾,夏渔疑惑:“但是她生病的时候你们没有出钱给她治病,她死后尸体被扔到后山,也无人在意。”


    “……”


    段漱羽起身,快步走过去把店门关上。即使过去了十年,当年的事依旧历历在目。


    “没人敢替她收尸,她惹上了大麻烦。”


    段漱羽压低了声音:“你以为仅仅是生孩子就能让她的客人减少?她漂亮又有气质,是城中区独一份。”


    “那为什么……?”


    段漱羽从堂弟那儿得知了夏渔很多事迹,她对她比较放心,于是她大胆地说出了口:“她和一个卧底警察好上了,那个卧底没多久就被残忍杀害,尸体挂在城中区好几天。她因为试图替他敛尸而被毒打一顿,她的儿子因此早产。生孩子大出血加上受了刺激,她才会生重病。”


    “当时蔡刀放话说谁敢帮她下场就跟那个卧底一样,这谁敢?”


    “我记得有个叫‘丰昌’的替她收敛了尸骨,他不是还好好的吗?”


    “丰昌的地位和我们不同。”


    丰昌能做的事情,她们不一定能做。


    “那个卧底叫什么名字?”


    “应该是叫甘遂?”


    “甘遂?!”


    夏渔感受到了一丝荒谬,她追问:“你能详细讲讲甘遂和顾丹铮的事情吗?只要是你了解的,请务必告诉我。”


    段漱羽其实也不是很了解,毕竟甘遂死的时候她也才到城中区一两年。


    但她记得甘遂有着标准的那个年代男大学生的长相,逢人就爱露齿一笑,完全不像是他们城中区的人。


    虽然他确实不是。


    本来他们那种打手和她们这些妓女不会有交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顾丹铮和甘遂走得很近,她甚至能看到顾丹铮脸上露出她从未见过的开怀的笑。


    这是好事。段漱羽想,如果顾丹铮能够跟着他走的话,或许不用干这种工作了。


    可谁能想到甘遂是卧底警察。


    和他走得近的顾丹铮也接受了拷问,但因为她长久以来的柔顺让蔡刀他们暂且信任她,没有对她下杀手。


    但那个孩子,他们怀疑他有可能是卧底的种,于是想要杀死他,不过见顾丹铮没有什么反应,他们就放弃了。


    反正卧底已经死了,这个孩子是谁的种不重要,以后依旧可以替他们做事。


    “那小崽子应该不是甘遂的儿子,不然顾丹铮不会对他视若无睹。他能长这么大多亏了当时的一个小姐妹,不过他既然是那个案子的凶手,我倒希望他那时候就被杀。”


    能干出杀那么多优秀女性的凶恶行径来,那小崽子的人品也就那样了。


    好、好密集的信息量。


    夏渔实在处理不过来,她打算等会儿申请外援。


    夏渔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的堂弟,段淞墨给蔡刀辩护,你是怎么想的?”


    “他出生的时候我已经被拐走了,我们的关系也就这样,又不是亲姐弟。”段漱羽没什么想法,“他自己问心无愧就行。”


    当事人都这么说了,夏渔没有疑问了:“很感谢你能回答我这些问题,帮了我大忙。”


    段漱羽:“你猜我为什么会答应见你?”


    “因为我是女警察?”


    段漱羽摇头:“因为我曾见过你,在城中区的时候,你勇敢地逃脱了蔡刀的追捕。”


    “因为是你,我才愿意告诉你这些。”


    *


    夏渔在段漱羽这里买了纸钱、扎花和线香,打算晚上烧给那些人。


    她从店里出来,正要拨通傅队电话,把获得的信息赶紧告诉他,让他来处理。


    心有灵犀的,傅队比她先一步打了电话过来:“方便接电话吗?”


    “方便方便,我也正要给你打电话。”


    “顾泽漆的DNA和两个人的对上了。”


    夏渔:“……不会是顾荃和甘遂吧?”


    “你怎么知道?”傅松声扬高了音调。


    夏渔靠在一边的墙上把自己刚获得的信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傅松声。


    “……”


    顾泽漆是顾丹铮和甘遂的儿子,这个事实非常可怕,比他早上做的推测还可怕。


    已知:顾丹铮的父亲是无辜的,她自己被迫承受了那么多年的痛苦,她的爱人是卧底警察,而她的儿子是连环杀人犯。


    她不曾想过杀死儿子,只不过为了保护唯一的孩子而选择视而不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终于敞开心扉,亲近了儿子,并且告诉儿子要当个好人。


    或许她是在变相地告诉儿子她的情况,希望他长大之后能够领悟。


    可是她的儿子没有领会到,他以为妈妈只是为了让他记住她的名字。


    傅松声感觉到荒诞,这么戏剧化的人生居然会发生在他的身边。


    顾泽漆该死吗?该死。可导致他变成这的不仅仅是他的极端性格,还有那些无法无天的黑恶势力。


    “你先回来吧,我等会儿把这件事上报给张局。”


    “好的。”


    夏渔说完,正要挂电话,另一家丧葬用品店走出来一个年轻人。


    他穿戴整齐,一副要出门的打扮。把店门关上后,他转身和夏渔打了个照面。


    世界仿佛静止了,两人长久地对望,仿佛多年未见的友人一般,情绪激动。


    年轻人激动地转身就跑,夏渔激动地电话往兜里一揣就去抓他。


    她的速度很快,一下子就揪住了年轻人的后衣领,他动弹不得。


    她凑近闻了闻,搞了半天,线香味是因为top100是开丧葬用品店的。


    她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被她抓住命运的后颈,年轻人倒也没想着反抗,毕竟他知道这个女人的厉害。


    他回过头问:“你怎么认出我的?”


    他之前明明戴了面具,难不成这女人能够透过面具看到他的真实面目?


    “你这身形就很像,本来不是很确定,但你看到我就跑,我就确信了。”


    她就算看不见长相,但从身高和背影中也能够判断出是他。


    她想抓他很久了。


    沉默片刻,年轻人猛地转身。夏渔以为他要反抗,下一秒,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姐姐,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几岁的儿子,我也不想干这行的,求求你放过我吧。”


    夏渔:“?”


    还、还挺能屈能伸。


    “我老母重病,儿子营养不良,我就是为了图来钱快才铤而走险,但我每次杀完人都有偷偷给他们送花圈啊。”


    年轻人的泪水奔涌而出,他不断磕着头。


    幸好天已经黑了,里面的丧葬用品店几乎没人会大晚上来,不然被发现了夏渔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夏渔想了想,说:“那你走吧。”


    年轻人迟疑地抬头:“真、真的?”


    “真的。”夏渔真诚点头。


    警察不骗好人。


    几分钟后。


    两人的位置没有发生任何改变,他们对视着,很默契地一动不动,深谙“敌不动我不动”的战术。


    夏渔没走人,他也没起身,就保持着跪地的姿势。


    远处传来人声,但他们这片小天地却寂静无声。


    夏渔主动打破了沉默:“你在等什么?”


    年轻人:……我在等你转身背刺你啊!


    第93章


    年轻人一直在等夏渔转身走人的瞬间背刺她。


    他不相信这个警察会真的放过他, 或许是觉得客场战斗对上他占不了上风,也或许是觉得他会破罐子破摔,总之她肯定是假意放他走让他放松警惕, 给他希望又亲手摧毁。


    好歹毒一女人。


    他哭得很伤心, 声音哽咽:“姐姐, 给我一个机会。我以前没得选, 现在我想做个好人。”


    “没问题。”夏渔一口答应, “虽然不清楚你的情况, 但下辈子你肯定能当个好人。”


    “……你这是让我去死。”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看来是没得谈了。


    年轻人从地上爬起来,回到最开始的状态,两人继续对峙。


    年轻人的脸上冒出冷汗,他在思考怎么样才能从她的手下逃脱。


    软的不行,硬的又不一定打得过, 那就只有使用非常规手段。


    他抬起自己的脸,确保对方能够看清自己的长相。


    夏渔也确实把目光集中在他的脸上, 他的黑眼圈很重, 五官立体像是雕塑有一种淡淡的非人感。他裸露出来的皮肤都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痕, 很多都是新的, 看得出来他的技术一般——起码连行珏的身上大部分是旧伤,只有她打出来的是新的。


    总结:果然离top1有段距离。


    紧接着, 她听见他说:“你要和我睡觉吗?我阅片无数, 很有经验。”


    夏渔:“?”


    年轻人很紧张, 他听前辈们说过,有时候任务比较难完成的话可以使用色诱术。


    他一向是看不起走捷径完成任务的人, 但现在的他实在没办法了, 他不想坐牢,更不想被枪毙。


    他只能想出这么一个馊主意。


    “你可以跟我去公安局里睡, 我陪你。”


    “……”


    那不是羊入虎口,不对,那不是鼠入猫口吗?


    他还想挣扎一下:“局子里没那种感觉,我家里很多道具,你不想试吗?”


    “你家里?”


    夏渔沉思,他家里或许有什么藏着什么秘密,去去也无妨。


    不过……


    她望着他额头上的红点:“感觉没那个机会了。”


    ……


    年轻人望着围过来的特警,他很识时务地举起了双手:“你什么时候报的警?”


    “我没报警。”夏渔晃晃手机,“但我之前在打电话,一直没挂断。”


    不然她干嘛和他废话这么多,不就是因为她刚被暂停工作吗?


    “……”


    他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他以为这么久没抓住他警方早就放松了警惕,他才敢在晚上出门。但他实在没想到,他藏这么里面都能被这个女人发现,她到底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别担心,top1也被抓了,你不丢人。”


    他担心的根本不是这个!排名不看人头看赏金,但判刑不看赏金和排名看的是人头,法律主打一个众生平等。


    他杀的人数比top1多了去了,被抓就是死路一条。


    手铐拷上,年轻人彻底心死了。


    还是后悔,他当初就不该贪那点钱,不然也不会碰到这个女人,现在全部打水漂了。


    押送他的警察推了他一把:“老实点,别想东想西。”


    他们在傅松声打完电话后就赶到了现场,自然听到了这个杀手和夏渔的对话。这个邪恶的杀手竟然想用他那污浊的思想污染他们的警界之星,真是该死!


    “警官,给我个机会,我想做个好人。”


    年轻人不忘初心,持之以恒地给自己争取机会。


    “这些话留着对法官说吧。”


    “……我可以告诉你们我遇到的其他杀人犯,我可以减刑吗?”


    “可以。”同事煞有介事地点头,反正又不是他们判刑,他说减刑法官又不会听他的。


    *


    “辛苦你们了。”


    夏渔向他们道谢,杀手的事特警和柯队他们会处理,她还要趁夜色去烧纸钱。


    挥别同事,夏渔按照小地图开车去了那片无名墓园。


    郁叔……她应该叫郁爷爷,他正在听收音机。这年头还用放磁带的老式收音机的人不多了,她上次听收音机还是在高中时,英语老师用它放听力和单词。


    收音机里传来新闻,夏渔听了十几分钟,发现这些新闻大部分都是和平市几十年前的事。


    【和平市市长顾荃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组织调查。】


    【据公开报道显示,顾荃具有资深的政法系统工作背景。1949年10月出生的顾荃从首都公安学校(现中央警校)毕业后,长期扎根于基层。后因政绩出色,1977年3月,顾荃出任首都市长。两年后即1979年6月,顾荃调至和平市,任和平市市长。】


    【……本日公开审理和平市原公安局局长郁向文受贿一案。】


    【1973年9月至1980年12月,被告人郁向文利用职务上的便利,为他人谋取利益,非法收受他人财物。】


    【被告人郁向文对其犯罪事实及罪名无异议,当庭表示认罪忏悔。】


    【近日,代号为“苍鹰”的黑恶势力胆大妄为,公然抢劫警车,拿警察试枪。在此呼吁,请广大市民请勿靠近官方部门,注意自身安全。】


    【本月11日,军警合作,共同打击了黑恶势力的嚣张气焰,扫黑除恶取得了阶段性的进展。】


    【现和平市市长连振淮今日发表重要讲话。】


    顾荃原来是警校毕业的,不过他既然出任了首都市长为什么没当两年就被发配到和平市了?


    “苍鹰”又是哪个组织?她目前只知道一个“狂犬”。公然拿警察试枪?这也太嚣张了吧。


    连振淮市长应该就是连珩玉的爷爷,他已经退休,她还没见过他,不过一家子都是法外狂徒……他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至于这位郁向文……


    夏渔看向了郁老头。


    “别看了,这个人就是我。”郁老头调小收音机的声音,“我就是郁向文。”


    夏渔谨慎地后退几步。


    “我没受贿。”


    “无异议,当庭认罪。”夏渔说了新闻里的两个关键词。


    郁向文摸出一杆烟枪:“介意我抽烟吗?”


    “介意,非常介意。”


    “……你这小女娃——”


    郁向文只好拿在手里闻着烟草的气味,他说起了从前:“我现在其实有点后悔,虽然我的家人在他们手里,但我也不该屈服。”


    夏渔分析一下他的话:“你是在给自己的行为开脱吗?”


    “……”郁向文说,“我只是在给你解释为什么我没受贿还是选择认罪,他们拿我的儿女要挟我,我有什么办法。”


    “所以你包庇了真正的犯人?”


    “……是我的错,我对不起顾荃。”


    如果他当时没有屈服的话,顾荃也不至于孤立无援。他的家人也并没有得到好的待遇,那人虽然答应不对他的妻儿老小出手,但他们过得不是很好。在他坐牢的时候,他刚出生的孙子还被拐走了。


    “那你知道顾荃全家的下场吗?”


    “……知道。”


    顾荃的妻子自杀,女儿被不明人士带走。


    他一直在试图找到这个孩子,但因为只知道她的小名“小珍珠”而不知道她的真名,顾荃的户口本上也没有她,他至今没有找到。


    就连顾荃是无辜的这件事,除了他们几个,也没有人知道。


    没有证据,也没有人会相信,和平市的背后还有强大的黑恶势力在搅混水。他们无法公开一切真相。


    夏渔:“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虽然你没有感觉到,但其实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都在他们的注视中。”


    郁向文用烟枪敲敲收音机,收音机传来的是“飓风行动”的喜报。


    “换句话说,你在调查什么他们都一清二楚。给你个忠告,小女娃,不要太高调了。”


    “我在明他们在暗?”


    夏渔皱着眉头,聚精会神地思索。


    片刻后,她悟了:“这样才能更显出我的厉害来。”


    如果大家都在明,她是正义的一方,天然具有优势。但因为他们在暗,这种情况下她要是能打败他们才能证明她的强大。


    “……”


    他不是这个意思:“你会死的。”


    她最不怕的就是死了,毕竟她有万能的存档,她一口气氪开了全部的存档位,怎么也不可能打出be。


    不过老人家好歹是在关心她,她很懂礼貌地把他想要知道的消息告诉了他:“顾荃的女儿已经死了,你找不到她了。”


    郁向文的反应很强烈:“死了?你怎么知道?”


    “顾丹铮这个名字你耳熟吗?她就是顾荃的女儿,顾荃死后,她被拐到城中区成为了一名妓女,03年就死了,年仅26岁。”


    可能说顾丹铮他没有印象,夏渔补充:“顾泽漆你肯定知道,前不久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他就是顾丹铮的儿子,顾荃的外孙。”


    想着他都在这里当门卫了,应该知道甘遂的身份,她继续说:“同时他还是甘遂的儿子。”


    “……”


    烟枪掉落在地,郁向文猛地起身,他的动作之大导致他撞上了桌子。


    巨大的响声显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郁向文的年纪也大了,被撞一下他的脑子顿时发晕。


    或许是他的错觉,他感觉到自己的咽喉被人扼住,他的呼吸逐渐困难。


    夏渔被他吓了一跳,她跳进门卫室,扶着他问:“你还活着吗?”


    “……没事。”


    他摆摆手,语气疲惫,声音苍老了许多:“我……对不起顾荃……对不起弟妹……对不起他们的女儿……”


    他当然知道顾泽漆是谁——害死知春的杀人犯,害得江满衣后半辈子孤苦无依的凶手。


    出新闻的时候他也看过顾泽漆的自述,当时他还感叹那个女人的可怜。没想到她竟然会是顾荃的女儿。


    他记忆中的顾小妹是个活泼爱笑的小女娃。


    顾荃夫妇很爱这个孩子,夫妇两人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但女儿却打扮得像个精致的洋娃娃。


    那时候他们都叫她“小公主”。


    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一切都是我的错。”


    如果当初他坚持到底就好了。


    “这都是黑恶势力的错。”夏渔担心他喘不过气来死掉,“你也是被胁迫的。”


    “但是顾荃没有妥协。”


    顾荃被泼了脏水死掉,至今人们都在恨他。


    郁向文曾经以为顾荃的抗争没有意义。可坐了那么多年牢,送走了无数卧底,他开始明白:可以有人苟且,但也需要有人顽抗。


    如果顾荃也妥协了,或许郁向文会想:看吧,就连正义的顾荃也这样。


    他可能会像他当年一样,屈服于那些人,不会想着给顾荃昭雪,不会和钟秋溪一起试图让和平市重归和平。


    因为有他们,所以他想要让他们的死亡有意义。


    当正义的光芒驱散黑暗之日,他们死亡的那天即是他们的荣耀日。


    郁向文陷入了回忆之中,夹杂着浓烈的悔恨。


    夏渔见他只是情绪起伏得厉害,生命暂时没有危险,就继续去干自己的事情了。


    她没有张局那样的好记性,只能在最前方插上香,向郁向文借了打火机点燃,再烧着纸钱和纸扎花。


    夏渔一边烧纸钱一边戳客服:【说起来,我是不是有个什么票没有使用?】


    客服:【亲亲,是逃脱票,使用后可以进入角色番外。】


    夏渔:【为什么只能选择那几个固定角色?我申请增加其他角色。】


    客服:【亲亲不好意思,这是基础设定。】


    夏渔:【那你们能增加点其他功能吗?我很想了解其他人的过去。】


    客服:【亲亲,通关后会有全员视角的剧情披露,请努力达成he,一个也行。】


    夏渔:【我可以给死去的人使用留影机吗?比如顾丹铮,或者甘遂。】


    客服被问到了,它的数据不支持它思考这么复杂的事情。


    客服:【亲亲,这么做没有意义。】


    夏渔:【你就说可不可以,实在不行我可以氪金。】


    反正她也用不上,不如给需要的人。


    客服:【已收到反馈,预计五天之内给予玩家答复,请玩家耐心等待。】


    她可是高贵的氪金玩家,游戏一定会同意她的要求。


    她很有自信。


    退出对话界面,夏渔烧完纸钱烧纸花。


    火光明明灭灭不断闪烁,天漆黑如墨,这一片偌大的空间里只有她面前的这一点光亮,在黑暗之中格外明显。


    郁向文看不见她的脸,但他能看见她的眼睛像是燃烧着炽热的火焰一般,即使纸钱燃尽,她眼中的火光也不会熄灭。


    这个孩子……或许真像钟秋溪说的那样,能完成他们未竟的事业。


    *


    烧完东西,眼前重归黑暗。


    夏渔打开手电筒,正好看到群里传来消息。


    杀手名叫秦棱,今年25岁,他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同时为了减刑,他捅出了许多悬案的凶手。


    “那天我接单之后去杀人,却发现我的雇主被我的任务对象杀了。为了保命,任务对象给了我双倍赏金,假装雇主点击确认杀完。”


    “警察同志你们知道的,我们这些杀人犯很喜欢大半夜出门,所以撞见同行的几率很大,我就撞见过不下十几次凶杀现场。不过因为我们无冤无仇,大家点点头就过了。”


    “最近的入室杀人案的凶手其实是那个幸存者,他烦死他爹妈催婚,就伪装成入室杀人把他爹妈杀了。”


    “那个高管坠亡案其实是他杀,凶手是他的弟弟,弟弟为了争夺家产就把哥哥推下了楼,我当时还教过他怎么做才更像是自杀案。”


    ……


    秦棱真的很拼,他绞尽脑汁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就为了争取减刑。


    警察从没有遇见过这样配合的杀手,一般的杀人犯大部分都是死不悔改,口出狂言的比比皆是。


    秦棱的记性很好,每个他遇到的在逃犯罪嫌疑人的长相他都能画出来,可以看得出来他有绘画功底,人体线条非常流畅。


    ……你说这人做什么不好要去做杀手。


    末了,秦棱还不忘说:“给我个机会,我真的想做个好人。”


    柯忆不吃他这一套,她就问一个问题:“你今晚上出门打算干什么?”


    “……”


    杀手全副武装除了杀人还能做什么?


    秦棱不敢说话。


    赶到现场听完审讯的夏渔感叹不已,她对秦棱充满了好感,要是每个罪犯都能像他一样跟倒豆子似的全盘托出就好了。


    愿和平市少点谜语人。


    看完秦棱,夏渔去找傅队,被姜哥告知傅队在张局办公室。


    夏渔又去张局办公室。


    她敲门进去,傅松声站在中央,张局背对着大门,抬头看天花板。


    南泊东吴万里船


    傅松声冲她点头,意思是他已经把全部的真相告诉了张局。


    张局现在的心里应该不好受。


    其实不管是谁,在听到这么戏剧化的真相时都不会好过。


    “松声你先走吧,夏渔留下。”


    等人走了之后,张局转身来到沙发上,他示意夏渔坐下。


    “……和甘遂联系的是我们当时的上级武队,不过他99年死于车祸,很多事情没来得及交代。”


    张局不知道在向谁解释。如果武队还活着,他应该会从甘遂那里得到顾丹铮的消息,甘遂能够藏得那么好估计也有她的一份力。


    即使不知道顾丹铮是顾荃的女儿,但起码冲着她曾帮助过甘遂,他们也会努力把她带出来的。


    那么顾泽漆说不定不会变成后来那样,江知春她们那些女孩儿也不会死。


    “和丰昌对接的呢?”


    “也是我的上级,死在清洗行动中的梁局。”


    这是众多惨剧和巧合堆积而成的悲剧。


    “郁叔刚才给我打了电话,他说你知道了他的身份。”张局叹口气,“其实郁叔也不容易,这么多年一直在接受良心的拷问。亦晴能够在组织里扎稳脚跟也有他的功劳。”


    夏渔:“对敌人的妥协是对队友的残忍。”


    假设她选择了包庇谁谁谁的话,悲剧不会停止,只会继续发生。


    “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


    张局想说什么又不能说,只能干巴巴地开口:“以后你就知道了,这个世界很复杂,人性更为复杂。”


    有的人身处黑暗红心不改,有的人背靠光明而选择为非作歹,有的人在夹缝中求生存。


    “多的是……身不由己的人。”


    这个世界需要像她一样宁折不屈的刚直的人,但却不能因此责怪被迫弯腰的人。


    这个道理他年轻时候没有懂,当亲近之人一个一个死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终于懂了。


    身不由己的人……


    夏渔其实见过,容巡是这样,孟扶摇是这样,顾丹铮也是这样,尹秀丽也是这样。


    她开始思考。


    “没关系,现在的你保持这样就好。”


    张局说:“就是为了你这样的人能够存在,我们才会选择弯腰。”


    第94章


    从张局的办公室里出来, 夏渔一边走一边回忆刚才的对话。


    张局给她讲解了目前的两大势力。


    “狂犬”,最大的头目为“首领”,主营业务是走私、赌博和暗网的构建;“苍鹰”, 最大的头目为“老大”, 主业为人口买卖和走私。双方有业务重合。


    “狂犬”的成员有蔡刀、甘遂、丰昌, 底层的顾泽漆也算;苍鹰的成员有沈陆亭、祁嘉言、尹秀丽、聂子平、原扬。


    已知的这些人不是死了就是进局子了。


    不知道top2是谁。还有沈陆亭口中“疯子”是哪个组织的人?


    总之先调查着, 慢慢推进总能抓住他们。


    夏渔逛了一圈逛到了办公室, 大家正在讨论事情。看到她来, 姜兴生朝她招手。


    一过去才知道,郑队那边传来消息,不仅是首都,首都周边的城市也有相应的案子,这说明凶手跨省市作案, 且长期扎根在北边。


    目前霁恣青的嫌疑最大,他在首都待得最久, 有充足的时间作案。


    而谢执今年九月之前虽然也在首都, 但他的产业毕竟在和平市, 大部分时间他都在首都、和平市和国外之间来回飞。


    最重要的是, 最早的一具尸体可以追溯到好几年前,那时候谢执还在和平市。


    不过具体的需要他们过去确认。


    要去首都?


    夏渔自告奋勇:“我想去。”


    “一开始就定的是让你去。”傅松声按下她的手, “你去过首都, 和那边比较熟悉, 而且你对伤口的辨认不会出错,由你去再合适不过。”


    “我一个人去吗?”


    看样子大家都有事要做, 夏渔问:“那我明天早上走?”


    “嗯, 你可以先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要赶飞机, 记得把发票拿好到时候报销。”


    “好的。”


    夏渔正要走,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傅队,我哥赔你的车子你收到了吗?”


    傅松声:“……”


    说到这个,办公室里的同事都笑了,尤其以姜兴生笑得最大声,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夏渔不解:“怎么了?”


    “原本我还想着你是不是对傅队不满,一想到是你哥送的,我一下子就都明白了。”


    夏渔似乎忘记跟谢执说傅队的年纪,她哥可能以为能当队长的人起码都三四十了,所以送错了方向。


    “不会送了傅队老年代步车吧?”


    “正好相反,走走走,我带你去看。”


    姜兴生带夏渔去了停车场。


    傅松声当场想退,但被拒绝,他只能把车子停在最里面。


    最里面只有一辆车。车身通体是七彩的渐变虹光色,流光溢彩。随着光线的变化,颜色会改变,在黑暗里还有荧光,就算伸手不见五指也不怕找不到自家的车。


    “好炫酷的车!”


    夏渔眼冒红心,要是这车给她开她不知道有多开朗,开出去她就是整个和平市最靓的仔。


    但是傅松声为人比较低调,再加上他的职业限制,他其实不喜欢接受太多的注视,他更习惯藏在暗中观察敌人。


    这辆车太不符合他本人的性格了。


    “没事,他不开的话给我开,我把我的车给他,我们车子互换。”


    夏渔又回去找傅松声,问他要不要让她帮他试开,后者果断同意了。


    “那你能帮我拍几张照吗?我想发朋友圈炫耀一下。”


    “……行。”


    傅松声拍照时习惯聚焦于人脸上。夏渔的脸形很好,他一下子就对准了额头的位置。要是他手里拿的是狙击枪的话,很适合开一枪。


    夏渔拿到照片的时候很高兴,她直拍傅队的手臂:“傅队,看不出来你的拍照技术这么好诶。”


    车是车,人是人,都拍得很清楚。


    她把照片上传到朋友圈,很快得到了无数点赞和评论。


    大部分是夸她的车,只有个别人看不懂她的意图,不夸车要夸人。


    【卖玫瑰的:渔妹你比车更好看。】


    她把脑袋从手机里抬起来:“傅队,你有没有觉得你的邻居叔很怪?”


    邻居叔?啊,说的应该是裴晏初。


    上次他去见过裴晏初,对方确实很怪。他印象中的晏初哥应该是个比较稳重的人,但这么多年过去,后者变化很大,气质都变渣了。


    本来想让夏渔小心一点爱骗感情的裴晏初,后来想到前头那些人,他忽然就一点都不担心了。


    “你不用在意他。”


    *


    今天她回来得早,家里没人。


    等了一会儿,谢执和连亦白才回来。


    夏渔说了她要去首都的事,顺便把连亦白送走。


    “我和你一起去。”


    谢执表示他最近有业务要去首都一趟,直接买了三张头等舱的票。


    也行。本来她顺手带上连亦白也是因为一个人坐飞机很无聊,就算他不怎么说话好歹也是个人。


    这次的安检比上次严格很多,安检员检查得很仔细,就怕出现上次的结果。


    哪怕是夏渔,虽然被他们认出来,但该检查时依旧一丝不苟,不放过任何一处可疑的地方。


    夏渔突然想到,那些杀手要坐飞机去其他地方杀人的话,凶器是自己带还是到地点后重新买?


    很快她就知道答案了,一个男人被摁在地上,安检员在他身上检测出携带着尖锐武器。


    看来是到地点后自己买。


    头等舱的人数不多,夏渔和谢执的位置并在一起,中间用长桌隔开。


    连亦白在他们斜后方的位置。


    谢执在办公,夏渔找不到事情干,她选择躺下睡觉。


    头等舱的空间很大,她可以平躺下来,再把门一关,就是一个隐蔽的空间。


    趁这个时间,继续使用她冷却完毕的时光机好了。


    她确定对象为霁恣青,时间的话,调到她刚入学不久吧。她记得郑队发过来的一具尸体差不多就是在四年前的今天被杀的。


    她可以早早地去蹲点。


    当她跳时间的时候,她猛然想起,要是四年前的今天是工作日她岂不是要被关在学校?


    幸好当天是周末,她睁开眼就已经到了外面的街上。


    她一个人蹲在路边,手里提着一袋炸串。


    夏渔打开小地图,确认地点,朝着红点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吃炸串。


    路上遇到了一些她的同学,他们冲她打招呼,她热情地回应。


    她还在其中看到了宿游,他的朋友似乎很多,成群结队的。


    大一时他居然那么青涩,看到她也没有突然炸开,而是背过身去,假装没看到她。


    总结:一样的有毛病。


    夏渔摇头不管他。


    她没看到室友,兰归鹭是学生会的成员,她应该还有事务。


    路越走越偏,夏渔已经看不到一个行人。


    但她没有走到目的地,因为她在半路碰到了一个熟人。


    熟人靠在墙边蹲下,整个人融入树木的阴影之中,如果不是认真看,恐怕无法看出来她正在颤抖。


    察觉到被注视,熟人抬头,泪水在她的眼里打转。


    她伸手抹去那要掉不掉的泪水,强颜欢笑道:“夏学妹。”


    这位是真学姐。


    夏渔蹲到江知春旁边,烤串她已经吃过,她掏出一颗糖果递过去:“学姐,你要吃吗?”


    吃糖心情会变好。


    学妹的一片好心,江知春没有拒绝,她接过,声音沙哑:“谢谢。”


    反正现在时间还早,夏渔干脆就陪她一起蹲。


    她记得江知春的生父不详,哥哥失踪,现在只有一个老母亲。江知春哭成这样,不会是她妈妈出事了吧?


    江满衣没到退休年龄就退休,说不定其中有隐情。


    “学妹,你也是和平市的人吗?”


    夏渔点头:“嗯,我从小在和平市长大,和哥哥相依为命。”


    “我也和我妈妈相依为命。”江知春说,“你哥哥一定对你很好。”


    “确实。”


    “我也有个对我很好的哥哥。”


    仿佛打开了话匣子,江知春继续说:“他叫江燎,今年22岁,喜欢特摄,有点中二,小时候的梦想是成为奥特曼……”


    她越往下说,哭腔越重,语句断断续续。


    “他怕黑,怕火,恐高,怕打雷……”


    夏渔明白过来了。


    江知春在为江燎而哭,她恐怕从哪里得到消息知道她的哥哥已经死了。


    根据傅队所说,江燎估计也是卧底警察,他死了不会被公开,没有烈士之名,没有墓碑,他在偏僻的无名之地长眠。


    所以江知春才会如此难过。


    所以她才会在夏渔这样一个外人面前念着江燎的喜好,哪怕夏渔有可能无法懂她,她也要说出来。


    夏渔拍拍江知春:“他是光之国派来拯救地球的战士,他没办法在地球久留。不过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光之国也有其他奥特曼在等他。”


    是的,江燎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他虽然已经死去,但他和前人一样,留下了情报。


    她是英雄的女儿,也是英雄的妹妹。


    “学妹,我以后想成为记者。”


    妈妈只有她了,她不能抛下妈妈不管,而且张叔也不同意她步她父兄的老路。


    但没关系,既然无法成为黑暗里的潜行者,那她就选择成为揭露黑暗的人。


    她们毕业后一般都是去派出所,江知春自认自己没有优秀到能够打破常规,可她等不了那么久。


    所以,张叔不让,她就悄悄调查——记者这个身份刚刚好。


    原来这个时候江知春就决心成为记者了,因为知道哥哥死了,所以她换了一种方法。


    “你一定会成为最了不起的记者。”


    夏渔竖起大拇指:“不,你肯定是。”


    因为时间证明了一切。


    等等,她一直都很疑惑为什么江知春会查到顾泽漆。现在想来,江知春应该是通过江燎查到了顾泽漆,可能江燎和顾泽漆有关联。


    但夏渔没从顾泽漆的述说中听到任何一个年轻男人的名字,出现最多的男人就是蔡刀和丰昌。江知春是怎么查到的顾泽漆?


    不过江知春一个人,不借助任何官方的力量,能够查到顾泽漆已经很不错了。


    “学姐,假如,我是说假如,你知道你四年后会死掉,你会害怕吗?”


    夏渔觉得江知春没有死的必要,她如果能活下来就好了。


    对一个尚在悲伤中的人说这种无异于诅咒的话,换个人肯定会拉下脸来。


    但江知春的脾气好,她擦擦眼泪回答:“当然会害怕。”


    江知春又想到了哥哥,她哥哥比她怕死多了,要不是他比她大两岁,去那个世界的应该是她才对。


    “没有人会不害怕。”


    “学姐,实话告诉你,我来自青青草原,我拥有超能力,能了解你的未来。”


    【警告,请勿向NPC透露剧情。】


    夏渔置若罔闻:“未来的你会死于一个连环杀人犯的手中,不过你用命留下了证据。”


    江知春沉默了。


    她记得这位学妹,学妹不是一个会信口开河的人,学妹不会胡言乱语。


    再加上学妹的表情那么认真,她不由自主地相信了她的话。


    “那太好了。”


    既然她留下了证据,那么警方一定会抓住那个杀人犯,她之后的悲剧会减少。这说明她的死有意义。


    她会像无数前人一样,山河会记住她的名字。就算是妈妈,也会为她而骄傲。


    望着困惑的学妹,江知春难得笑了:“如果可以的话,就请你为我送上一束向日葵吧。”


    她想要像向日葵一样,永远面向阳光,追求光明。


    *


    和学妹聊过,江知春的情绪好了很多。


    她不会成为碌碌无为的人,这就足够了。


    借口还有事要做的夏渔目送她离开。


    客服冒头:【亲亲,这边修正了一下NPC的记忆,请亲亲下次注意不要向NPC透露剧情。】


    夏渔据理力争:【你们的设置有问题,既然设定人会死,就不该让我看到活着的她们。】


    客服想要尖叫:是你的使用指南有问题!


    夏渔不管,她继续去找地方。她转身,和墙那边房子二楼上的男人对上了眼。


    原来霁恣青住在这里。


    四年前大家的性格都有所不同,这个霁恣青虽然是笑着,但他的眼神充满死气与傲慢。


    “了解未来的小姑娘,你能告诉我,我的未来是什么样的吗?”


    夏渔还没有上到霁恣青的课,霁恣青不认识夏渔,但他听说过大一新生里有个校领导很看好的小姑娘。


    估计就是她了。


    听到她和江知春的对话,霁恣青笑了。到底是谁教她的安慰手法,不仅苍白无力而且直往人伤口处撒盐。


    他倒是对她说的未来挺感兴趣的。


    “你的未来……?”


    夏渔仗着自己正在时光机里,无所畏惧地说:“你没有未来。”


    “哦?”


    霁恣青兴致缺缺:“看来你并不像你说的那样能够预知未来。”


    爱信不信。


    现在的霁恣青就很符合谢执对他的评价,夏渔问:“你是否觉得你是唯一一个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霁恣青关窗的动作一顿。


    他确实一直是这么认为的,这个世界很无聊,他不管做什么都信手拈来,他享受不到一点趣味性和成就感。


    夏渔狠狠打击他:“错啦,其实你是一串数据。”


    “数据?很新奇的说法。”霁恣青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对他说。


    “想想看,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觉得人生无望?那是因为你是数据,没有人类的喜怒哀乐,所以才会这样。”


    她自我肯定地点头:“我建议你多看看心理医生,说不定能找到当人的感觉。”


    “等你成为了人,你就拥有了未来。”


    逻辑闭合。


    哇塞,她也学会了这么高级的骂人方式。


    但霁恣青没有领会她的言下之意,毕竟现在的他和夏渔没有关系,夏渔犯不着拐着弯儿骂他。


    “那么,来自青青草原的小姑娘,你认为自己是活人吗?”


    “当然是。”


    她可是玩家诶,她都不是活人还有谁是?


    “我对任何事情都感兴趣,对人生充满期待,所以我是人。”


    一种诡辩。


    霁恣青忽地笑了,真心实意地笑了:“假如我对小姑娘你感兴趣的话,我是否也能算活人呢?”


    “不算,你会变成死人。”


    夏渔很诚恳地劝他不要:“上一个这么对我说的人即将被判死立执。”


    “哦?怎么说?”


    “一言难尽,可能是我比较吸引罪犯,他们都挺想杀我的。”


    “有趣的现象。”


    霁恣青开始真的对她感兴趣了,他很想知道她到底有多能吸引罪犯。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夏渔想着既然他都不会好好叫自己的名字,那就干脆给他一个她喜欢的花名:“我叫喜羊羊。”


    “你很幽默。”


    “好吧,我其实叫红眼罗曼。”


    “?”


    既然不愿意说真名,霁恣青靠窗看了看自己的房间,目光在触及到墙上挂着的画像时,他喊道:“那我就叫你小艾琳好了。”


    “?”


    为什么突然叫这个名字,她赶紧说:“我叫夏渔,这是真名。”


    “我觉得小艾琳这个名字更适合你。”


    在和她的对话中,他的身心愉悦,没有以往的厌烦,从她的身上找不到任何负面情绪。


    和这副画一样。


    “……”


    早知道直说自己的真名了。


    算了,反正他也嚣张不了多久,今晚见分晓!


    把霁恣青甩在身后,夏渔七拐八拐地拐到了案发现场。


    案发现场比较逼仄,夏渔找不到地方蹲,但她发现了一个排水口。


    搬开盖子,夏渔钻了进去。她打开放大镜,发现可以把外面的事物看得很清楚。


    也把一边打电话一边走过来的兰归鹭看得很清楚。


    室友在她的面前停下,用她从来没听过的刻薄的语气说:“你查了那么久一点东西都没查出来?”


    “你在里面待的不是4天,是4年。只是一个狙击手而已,你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夏渔呆住了。


    她的室友怎么有两幅面孔?和室友打电话的是谁?查什么东西?什么在里面?什么狙击手?什么时间不多了?


    信息量略大。


    “好了,我要回学校集合了,你早点查出来,也能早点见到她。”


    夏渔蹲着,一动都不敢动。


    救命,室友的语气虽然变得温柔,但听起来怎么那么可怕。


    早点见到谁?室友绑架了或者利用谁要挟通话的人?


    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因为室友提醒她了,她要回学校集合。


    虽然不想去,但她刚在霁恣青面前露了脸,她要是不去集合,被他发现了怎么办?


    算了,问题不大,这个地方离警校这么近,多半就是他了。


    夏渔推开盖子,正要爬出来,面前出现了一双统一制式的皮鞋。


    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不会是室友去而复返吧?


    顺着黑裤往上看,看到江知春的脸后,夏渔把提起的心放了回去。


    是学姐啊。


    然而江知春看向她的目光很复杂,仿佛藏着千言万语,欲语还休,但她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伸手把夏渔拉了出来。


    夏渔再次呆住。


    那个眼神一看就不简单。不是,你们都这么喜欢藏着掖着吗?


    她要是没跳到这个时间线,恐怕都不知道她们居然有这么多秘密。


    不过学姐应该没问题吧?学姐哥哥是卧底,她自己也用生命对抗了杀人犯——应该只是一些不能说的小秘密。


    *


    集合完毕,夏渔退出了时光机。


    起身,她哥还在办公。


    她继续躺下。


    她原本是想去调查案子,没想到案子没看到,却发现了更多的谜团。


    先记在小本本上,以后慢慢解开。


    一下飞机,夏渔就要去公安局,她让谢执把连亦白送走。


    然后她清清楚楚地看到谢执松了一口气。


    ……松了一口气。


    “?”


    夏渔开始疑神疑鬼了,她开始怀疑谢执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不然他干嘛要松口气。


    天气霾


    她也问出了口:“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


    那可太多了。


    “你到底是来首都做什么的?”


    “有些担心你。”


    这个好答,谢执镇定自若:“我担心再出现上次那种情况时,我还是不在你身边。”


    “不可能出现得那么频繁啦。”


    夏渔心想这种剧情来一次就行了,多来几次玩家也会疲劳的。


    谢执似乎是被说服了,他带着连亦白走了。


    不知道他对连亦白说了什么,后者这段时间都没有跟着她。


    挺好的。


    夏渔一个人去了公安局。


    郑队等她很久了,本来想让她休息一下,但夏渔说她在飞机上休息过了,他只好直接带她去档案室。


    照片有些失真,夏渔拿到一手材料才把伤口看得清楚。郑队圈出来的尸体大部分和随机杀人案的凶手对得上,少数几个和施宥一样,像是模仿案。


    不过他们比施宥聪明一点,没有多此一举,所以警方连模仿案的凶手也没有抓到。


    夏渔很想知道凶手为什么要让别人模仿他作案,让别人背锅?还是单纯觉得好玩?


    接着她又和郑队一起去各个案发现场转了一圈,她每到一个现场就在地图上画圈。


    和平市市区不大,市小罪犯多,谁都有可能作案。但首都不一样了,这里毕竟安全,而且比和平市大多了。一般连环杀人犯都有自己的舒适区,她想找出这位凶手的舒适区。


    花了一两天时间,排除模仿案,把真凶的作案地点都跑过一遍,地图上的圈圈也画好了。


    一目了然,都在一个范围内,在警校的范围内。


    保险起见,夏渔又跟着郑队去拜访了受害人的家属,尤其是已知的第一个受害人。


    虽然不知道真凶是什么时候开始犯案的,但可以从他的手法来看,他越来越熟练。而这个第一起案件还有些小瑕疵,值得一探。


    第一起案件的死者是在和朋友聚会后回家的路上被杀的,他的父母早就睡下了。


    他的朋友只送他到岔路口,两人就分别了。然而他几分钟后就被杀了。


    夏渔看了看小地图,警校到案发现场会经过岔路口,她不抱期望地问:“那你有遇到过什么人吗?什么时候都可以,只要是个人。”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朋友不可能记得太清楚。不过因为死者死在那天晚上,他到现在都记忆犹新,毕竟死者就死在他一墙之隔的小巷里。


    但他也想了好几分钟,才努力想起来:“那天太晚了,我们两个走得比较慢。有好几个人经过我们,有穿长裙的女人,喝醉酒的男人,还有穿黑色风衣的看不出性别的人。”


    黑色风衣?


    好明显的特征。


    等等,仔细想想,施宥的证词也是。只有上半身是黑色的话,在下着暴雨的晚上其实不是那么明显,他第一眼会看到更为明显的颜色。


    那么——


    就是你了!霁恣青!


    风衣男!


    第95章


    把消息发到群里, 夏渔完成了自己此次的任务。


    离开前,她特地去找了一下室友。


    室友正在加班,极其上进。


    之前听室友的同事讲, 兰归鹭不仅有新人的拼劲, 还有老人的熟练, 她做什么事都很拿手, 简直是天生干这行的。


    等待的过程中, 夏渔翻出宿游的联系方式, 给他发消息,问他要不要换个医生看看。


    【第二名(脾气很暴躁):……】


    她给他发消息就是为了这种事,宿游心里很不得劲。


    但他也知道她说得没错,他在傅队的帮助下重新回忆了一下当天晚上的情景。发现他前后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他分明记得凶手穿的是黑色风衣,但是下一个画面却是谢执的脸。


    这很不正常。


    再想想, 当时医生的提问也很奇怪,医生为什么要提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他是来催眠的, 不是来敞开心扉的。


    【第二名(脾气很暴躁):我去找那个医生。】


    回了一个“去吧”, 夏渔继续等室友。


    忙完一切, 兰归鹭出来看到了夏渔, 她挂着笑,细声细气:“你怎么来了?”


    和时光里判如两人。


    不过室友好像一直都是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的。


    夏渔想起宿游说的兰归鹭“说话不好听”这件事, 当时她还反驳他来着, 但经历了之前的一幕, 她充分理解了宿游的话。


    她厚着脸皮问:“去你家再谈?”


    兰归鹭又把她带回了家。


    玄关处已经没有了那张照片,应该是室友把它收了起来。


    让她浅浅分析一下。


    室友会把它摆在玄关的位置, 说明她很重视照片里的人, 每天进出门都要看一遍。


    但因为夏渔来过,室友为了不让其他人看见, 她不得不将其收起来——因为这是绝对不能让除她以外的第二人看到的照片。


    会是谁呢?她想要找到的那个狙击手?和她通话的人?还是她口中的“早点见到她”的那个“她”?


    夏渔观察着室友的表情,说了连珩玉的事情。


    室友搜集了很多连珩玉的报纸,她正在找狙击手,而连珩玉有个狙击手弟弟,这不可能是巧合。


    “我看到了新闻。”


    今天早上连家两兄弟就被移送到了看守所,官方新闻报道了这些事,和平市各个圈子都被震动了。


    兰归鹭把滑落的头发捋到耳后:“真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


    好,她还是看不出来室友有什么多余的情绪。难不成室友要找的不是连行珏?


    仔细想想,连行珏是杀手,用狙击手形容他太笼统了。


    那到底是谁?


    她遇到的狙击手只有四个,一个叶亦晴,一个傅队,一个连行珏,还有一个至今不知道姓名的top2。


    四选一的概率。室友找的是哪种狙击手?是哪个方面的?


    完了,现在她开始逐字分析别人的话了,以前她都不是这样的。


    这就是提高说话水平的必经之路吗?


    她又想到了top100,如果所有人都能像他一样就好了。


    她的主地图在和平市,大部分的剧情都发生在和平市,哪怕是连家两兄弟也是在和平市作案和伏法的。


    夏渔试探地问:“你还会回和平市吗?”


    兰归鹭:“会的,只不过现在还没到那个时机。”


    好,嫌疑又加重了。


    夏渔本来还想问兰归鹭和顾泽漆到底有什么交集,但兰归鹭上次就说了不方便告诉她,现在再问恐怕得到的也是相同的答案。


    算了,室友会回和平市,到时候再探也不迟。


    *


    夏渔只去了两天就回来了。


    这次来回都没出现突发状况,她很顺利地回到和平市。


    只不过刚下飞机就收到宿游的信息。


    【第二名(脾气很暴躁):那个医院没有那个医生,他人间蒸发了。】


    哇,医生居然是假的。


    【夏渔:你不会把案件细节透露出去了吧?】


    【第二名(脾气很暴躁):……】


    她记得宿游是被谢执推荐去的,正好谢执在她旁边,她就问出了口。


    然而谢执也不清楚:“这是我一个客户开的医院,我只是把他介绍过去而已。”


    毕竟这人真的很烦,他想早点把宿游送走。


    他当场给那个客户打了电话,对方是一个年轻的有点耳熟的声音。


    ……她眼熟的人和耳熟的声音是不是有点多?


    具体内容夏渔听不见,因为谢执戴上了蓝牙耳机。


    但结果是一样的,客户也不知道那个医生是怎么回事。


    很好,线索断了。


    【夏渔:你说有没有可能是霁恣青假扮的医生?目的就是为了混淆你的认知。】


    【第二名(脾气很暴躁):我眼不瞎。】


    也对,那个医生又不高,除非霁恣青会缩骨功。


    恰在此时,霁恣青给她发来了消息,邀请她去采访下一位。


    夏渔欣然同意,她同傅队报备了一声,就直奔政法大学。


    虽然划定了大致范围,但这只能说霁恣青有嫌疑……其实有嫌疑的人很多,但因为她只认识霁恣青,所以他在她这里排第一。


    想要更进一步地确定他的嫌疑,还需要多一些证据。


    夏渔想到了作案手法,凶手的刀法很好。


    于是她决定先请霁恣青吃午饭。


    霁恣青没拒绝。


    只有在看到她把他带到西餐厅时,他才挑眉。


    会用刀的食物她只想到了牛排,她想趁机观察他的手法。


    如她所愿,霁恣青选择了大份牛排。


    他一手拿刀,一手拿刀叉,动作优雅。


    夏渔不好正大光明地观察,她选择使用放大镜,看他的切割手法。


    霁恣青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他从上头开始,在中间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往下切。


    整份牛排他切的刀数略显多。


    正当夏渔以为他要吃的时候,他把那份递了过来:“请用。”


    夏渔看了看这份牛排,又看了看他,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


    “你刀叉拿反了。”霁恣青提醒她,“小艾琳,你是第一次吃西餐吗?”


    怪不得切不动。


    夏渔从谏如流,她用刀戳着面前的牛排。


    霁恣青的刀工真的好,他的手很稳,每一下都恰到好处,还有他自己的风格。


    包括他面前那份也是,虽然刀数少,但深浅都是一样的。如果不是人体太厚,他的手术刀太薄,她很担心他会像切牛排一样切割尸体。


    有这刀工怎么不去当厨师?


    夏渔假装回消息,拍下照片给傅队发了过去。


    【夏渔:看,罪证又多了一条。】


    发完她就收好手机,专心吃东西。


    为了避免让霁恣青思考她刚才的举动,她特意挑起话题:“这次是去采访谁啊?”


    按照顺序的话,应该轮到祁嘉言了。


    说实话,夏渔对他的印象不深,但意外的讨厌他。


    小小年纪就那么恶毒,不管是对陌生人,还是对自己的兄弟姐妹。


    他也没什么可以查的。他在组织里也是属于底层,能够接触的就是沈陆亭,别的一概不知。


    “颜与鹤。”


    霁恣青跳过了祁嘉言,他眨眨眼:“这位大明星的事迹在网上疯传,我也想蹭蹭热度。”


    等他把书写出来,颜与鹤说不定都成骨灰了。


    夏渔暗中思量:如果凶手是霁恣青的话,他进去就是这几天的事情,那他的书根本没办法出版诶。


    可怜。


    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可怜的霁恣青带着夏渔到了看守所,他们见到了颜与鹤。


    和前面见过的把看守所当家的两人不同,颜与鹤变得有些颓废。


    夏渔能够理解。


    前面的人都真真切切地亲手杀过人,而颜与鹤只是用言语教唆。再加上不知道为什么看守所每天都会争吵打架,他没有杀人的经验,动手能力不强,估计占不了上风。


    所以好好当大明星不好吗?


    颜与鹤的人生挺戏剧的。


    年纪轻轻就成为了顶流,做什么不好,非要去教唆杀人。而且他藏得这么好,对各种人设都信手拈来,她觉得他更适合当卧底。


    颜与鹤的心理其实很简单。


    不管是成为大明星,还是去教唆杀人,他的诉求都只有一个:想要被所有人注意。


    因为他比不上连亦白,因为他从小被忽视,所以他想要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他也确实做到了一半。


    然而他依旧不被家里人认可,他们认为只要有人捧谁都可以成为顶流。


    颜与鹤无法反驳,可他又不会别的。正好有人被他三言两语引入歧途,他就想着他要当像莫里亚蒂那样的犯罪顾问。


    霁恣青:“能讲讲你小时候的生活吗?”


    “不能。”颜与鹤强烈地拒绝了。


    直至今日,他都无法接受自己的过去。


    霁恣青没有强硬要求他说,他看向夏渔,抛出另一个问题:“说起来,小艾琳目前印象最深的男性是谁?”


    夏渔不解:“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不是在问颜与鹤吗?


    “和我的研究有一点关系,当然你也可以不回答。”


    和研究有关系?他不是在研究罪犯心理吗?她又不犯罪。


    不过她是一个有问必答的好学生。


    印象最深的人……


    夏渔的脑子里顿时浮现出无数人的脸,她几乎没有见过活着的她们,只在别人的口述和记忆中以及时光机里见过,但无疑给她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


    她问:“只能男性吗?”


    霁恣青对她这个回答很意外,他点头:“对的,仅限于男性。”


    好吧,只能是男性的话……


    夏渔想到了那片森林,想到了那双害怕到颤抖的手。如他所言,卧底的死亡率几乎是百分百。


    那他在死的时候会想些什么?她很想知道。


    “有这么一个人。”夏渔说,“但名字不太方便说。”


    哦呀,居然不是他知道的任何一个人吗?


    霁恣青兴致盎然:“为什么会给你留下深刻印象?”


    “大概是因为我了解了他的过去?”


    霁恣青看回颜与鹤:“我记得颜同学有想要找到的人是吧?假设你能把你的过去说出来的话,说不定能勾起对方的恻隐之心,或许也能因此对你印象深刻。”


    颜与鹤:“……”


    搁他面前演戏呢?关键他还就吃这套。


    “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常年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打而已。”


    保姆深知他不是亲儿子,动辄打骂,不给他吃东西,天寒地冻还要让他出去干活。


    他无数次想要把保姆杀了,但因为胆子小下不了手。


    后来他遇到了一对母女,她们让他感受到了短暂的温暖。可惜太过短暂,如流星划过了无声息。


    也是一个缺爱的。


    霁恣青总结。目前采访过的三个人都缺爱,缺爱导致他们性格有缺陷,性格的缺陷又使得他们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


    归根到底他们如果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就不会变成这样。


    当然也不绝对,也有天生坏种的人。


    比如……


    霁恣青很遗憾,颜与鹤心心念念着那位替他发传单的小女孩,这个研究其实没有太大的参考价值。


    *


    从看守所里出来,夏渔想起霁恣青曾说过的一句话。


    ——“教唆是一种胆小的表现,我不需要这么做。”


    他不需要去教唆,是因为他会选择直接动手吗?


    直接动手付出的时间和精力远远小于教唆杀人,但获得的乐趣或许比后者高很多很多。


    他以前说过的话都能成为一种佐证。


    回到警局,夏渔没看到傅队,一问,收到她的消息后,他就去监视霁恣青了。


    霁恣青反侦查的手段很强,一般人有可能会露出马脚,但傅队习惯隐藏,由他跟踪监视再合适不过了。


    但姜兴生还是想不通:“霁教授到底图什么?”


    霁恣青要地位有地位,要金钱有金钱,年纪轻轻就做到了许多人一辈子都做不到的成就,甭说是他们,就说是张局也不太敢相信。


    “心理变态吧。”


    除了这个解释,夏渔也想不出来别的了:“有些连环杀人犯就是单纯的以杀人为乐。”


    从真凶作案的时间地点和手法来看,他确实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愉悦犯。他和受害人无冤无仇,或许只是路过,就被心血来潮的他杀死了。


    “他还喜欢找人搞模仿案,这个我也想不通。”


    真的会有凶手愿意把自己的作案细节分享出去,指导他们后看他们当着自己的面杀人吗?


    ……就算是当杀人犯也要好为人师吗?


    然而傅队监视了两天,也没有发现异常。


    霁恣青的行为举止都很正常,中途甚至还邀请夏渔去采访下一位。


    夏渔一口答应了。


    她还是没忘记自己的钓鱼执法,她提议她可以去钓鱼,给霁恣青来个人赃俱获。


    可惜被队友一致否决:“想杀你的机会多的是,他一直没动手说明不想杀你。”


    这是实话,霁恣青一看就对夏渔很感兴趣,在失掉兴趣之前,他不会对她出手。


    “而且他那天的举动也很奇怪。”


    傅松声说不上来,但是霁恣青没有任何遮掩地暴露出他的切割手法,不像是他的作风。


    夏渔被否决了,宿游接着表示让他来钓。他看到了霁恣青的脸,后者肯定会想杀他。


    这次被夏渔否了,她觉得他肯定钓不到:“你都在他面前晃悠这么久了,他都没杀你说明他没把你放心上,就算你再钓他也不会上钩。”


    宿游:“……”


    大家都被否决了,然而以霁恣青的能力,他们真的很难找出证据。他们又不可能一直盯着霁恣青。


    夏渔叉腰,没关系,她会悄悄地去。


    既然无法钓鱼执法,那么转换思路,找到手术刀不就行了吗?


    她偷偷去他家搜,搜到就读档,到时候她申请搜查令的时候就更有底气了。


    夏渔是这么想的。


    就在她打算溜走的时候,傅队扔给她一样东西。她接过,是一个纽扣。


    “这是拥有定位能力的窃听器。”


    傅松声仿佛看透了她的所有想法:“戴上它。”


    夏渔怪不好意思的,紧接着她又听到他说:“我申请了搜查令,等会儿去霁教授的家里搜查,你也一起。”


    原来这个游戏除了钓鱼执法和偷偷摸摸之外还有这么正大光明地搜寻证据的办法啊。


    暴力通关久了,夏渔差点忘记正常的流程了:“搜查令这么容易申请到呀?”


    “……”


    傅松声不想给她解释:“总之你跟着我别乱跑就行了。”


    “OK的。”


    他们在那里钓来钓去,傅队居然偷偷申请了搜查令。既然可以直接进霁恣青的家里,傅队为什么还要给她窃听器?


    想不明白,总之先戴上再说。


    霁恣青被通知回来的时候不怎么意外的样子,他站在门口看着警方搜家,顺便和夏渔聊天:“为什么会怀疑我呢?”


    夏渔:“这就要问你了。”


    “真伤脑筋,我看起来像是会杀人犯吗?”


    “真正穷凶极恶的杀人犯都看不出来他们那么凶狠。”


    “你说得对。”霁恣青同意她的说法,“往往越正经的人越有可能犯罪。”


    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仿佛笃定警方查不出什么。


    不是把东西藏在了其他地方就是有暗格,这难不倒警方。


    警察正在认真搜查,他们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正在这时,夏渔若有所感地抬头,她察觉到有人在窥视这边。


    不远处的拐角处,一个黑色的阴影一闪而过。


    她想也不想地就要追上去,但楼下的同事比她更快,距离使得他们比她更快一步地跑远。


    夏渔只好收回了刚迈出去的脚。


    霁恣青的家挺大,警方查了一楼往二楼走去。


    夏渔困惑:“你不去看着吗?”


    他是真的自信警方查不出来?


    “不用。”


    霁恣青确实自信,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手术刀,刀上带着血:“只需要检测我的衣服,几乎每件都能检测出血迹。”


    “?”


    “?!”


    等会儿?夏渔震惊了,这么正大光明地说出来不要紧吗?还有你为什么直接把凶器拿出来了?


    不对,你就这么认栽了吗?不反抗反抗吗?


    霁恣青笑了笑:“没关系,我的目的达到了。”


    “?”


    什么目的?


    正当夏渔这么想着的时候,眼前忽然黑屏了。


    等等,他好像会催眠?不是,她什么时候中招的?


    夏渔不懂,但她也并不急着读档。


    虽然每次她想要钓鱼都中道而殂,但钩直饵咸,鱼总会自动上钩,四舍五入也算是钓到了。


    W.F


    *


    夏渔听到了水声。


    不是缓缓流动的哗啦啦的声音,而是震耳欲聋的仿佛群马奔腾的巨大的响声。


    她睁开眼,她正靠着一棵树,坐在飞瀑的边缘,稍不注意她就会坠落,然后粉身碎骨。


    霁恣青坐在她的对面,和她面对面。


    “施宥同学真是画蛇添足。”


    他摇头:“如果不是他多此一举,恐怕你也不会顺藤摸瓜找到我。”


    夏渔心想:他肯定会多此一举,因为这是游戏给她的提示。


    不过霁恣青居然这么轻易就承认了她是没有想到的,他衣服都沾血了还不扔,他也不是没钱买新衣服的人啊。


    在众多同事面前还敢把她掳走她更是没想到,先前楼底下的同事就是被他派来的烟雾弹弄走的吧。


    霁恣青托着下巴:“你不觉得现在的场景很眼熟吗?我费了好大劲才找到的这个地方。”


    “不眼熟。”


    夏渔很真诚:“收手吧,霁教授,外面全是警察。”


    霁恣青没搭理这句话,他问:“小艾琳,我现在像活人了吗?”


    “?”


    “你看,我可是很努力地在融入人群。”


    霁恣青其实很受不了那些蠢蛋,但他想换种方式看待世界:“为了你我可以更像一点。”


    “不像。”


    夏渔继续摇头:“真正的活人不会把人命当草芥。”


    有的人死了,但她的灵魂还活着;有的人还活着,但他的灵魂已经死了。


    “老实说,小艾琳并不是那么正义的存在吧。假如你没有成为警察,而是成为了杀手,恐怕作的恶不比任何人少。”


    “没有假如。”


    她又没抽到杀手职业,要想做这个假设得等她以后玩杀手人生模拟器再说。


    “真的,收手吧。”


    夏渔锲而不舍地试图说服他。


    倒不是她打不过他,而是——


    她望着把自己反捆起来的绳子,这个绳结有点难解。再加上……她瞅着他手里的几把手术刀,很担心他会把她刺成刺猬。


    “抱歉,不这样做的话,小艾琳恐怕会直接把我拖走。”霁恣青没什么诚意地道歉,他也不觉得自己这种相当于认怂的行为有什么不对。


    “你为什么要杀人?单纯是因为想要追求乐趣吗?”


    “想和我玩‘你问我答’小游戏吗?”霁恣青接受了,“是这样没错。人生很无趣,只有双手沾血的那一瞬间我才觉得我是活着的。”


    看着人类失血过多死在他的面前,他的内心十分愉悦。没有丢掉染血的衣服和手套是同样的道理,他留作纪念。


    他杀人全看心情完全没有规律,开心了杀个人庆祝,不开心了杀个人玩玩。


    “反正他们都是数据,就算杀掉也没关系。”


    很好,很变态,逻辑很感人。


    “轮到我了,小艾琳,你为什么要救人?即使那些人都没有必要存在,即使你会因此死去。”


    “救人……需要理由吗?”夏渔茫然。


    真要一个理由的话,只能是因为她不想看到她熟悉的人死掉。


    “我一个人死就行了。”


    反正她可以读档复生,他们不可以。


    到她的场合了,她问:“施宥是你杀的吗?”


    “是,他比我带过的任何一个学生都要蠢。”


    老老实实按照他说的做,不要做多余的事情,警方压根不会查到他。


    “你为什么要让他或者其他学生模仿你杀人?”


    夏渔多问了一个问题,霁恣青不在意,他扔着手术刀:“你不觉得有趣吗?”


    看到曾经敬仰他的学生迫于他的威慑而不得不杀人,即使是这样也不敢把他的事情爆出去,多么令人身心舒畅啊。


    夏渔:“……”


    她得向前面那几位道歉,这位才是真变态。


    *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中秋那天,外出的施宥在半路碰到了隔着一条马路的宋闻璟。


    宋闻璟一脸失魂落魄,施宥抬起手想和宋闻璟打招呼,结果忽然天下大雨,施宥只好先去避雨。


    而在避雨的路上,他看到了夏渔和连行珏。他们的动作令他误会,模模糊糊中他看成了一个红衣女在杀男人。


    施宥赶紧跑了,慌不择路的情况下,他又撞见了霁恣青在杀宿游——这也是当时宿游得以逃脱的理由。


    霁恣青给宿游下了暗示,追上了施宥。他本来打算杀掉施宥,后者跪地求饶表示愿意替他做事的样子取悦了他。


    再加上施宥把刚才看到的场景说了出来。


    霁恣青知道是夏渔,他看到过她。于是他让施宥带他去,但救护车已经来了,他没能看见。


    但霁恣青的心情还是不错,他不打算杀人,拿到施宥的把柄,他放了他一马。


    不久,宋闻璟被警方喊去帮忙。施宥听到了风声,他赶紧找到霁恣青说了这件事。


    霁恣青说他知道,因为就是他推荐的。


    紧接着,霁恣青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施同学,要不你去杀人吧,看看你和宋同学谁更厉害。”


    他要在宋闻璟的侧写里加一个变量。


    然而施宥不想杀人,但他不杀人就要被人杀。他清楚霁恣青的实力,但又不想被人抓,于是他打算嫁祸自己一直以来都很嫉妒的室友。


    他每天都在观察通过那条路的人,确定了奶茶店员工为自己的目标后,他偷走了室友的隐形眼镜——只有这个东西能被他拿走,其他东西他不敢拿。


    他选择聚会当天杀人,为了搞不在场证明,他把朋友们都灌醉,自己悄悄离队,赶在所有人之前去把人杀了,之后再归队,这样就没有人发现他之前不在。


    按照他设想的那样,宋闻璟被叫走,施宥觉得时间到了,他把手术刀绑上去,以此来摆脱自己的嫌疑。


    然而在警方查出他之前,他先被霁恣青杀掉了。


    很完整清晰的脉络,就是施宥和宋闻璟都挺倒霉的。


    怪她太吓人了,不然施宥也不会慌不择路撞见霁恣青。


    “该我了。”


    正打算问问题的霁恣青感觉到地面在动,他用手触摸地面,有人在靠近他们。


    这个人只会是警察。


    但是警察怎么会知道他在这里?霁恣青看了看夏渔,他把手伸向夏渔的衣领,揪住最上方的那颗纽扣:“定位装置?”


    是傅队给她的纽扣。


    她将其缝在衣领上,夏渔原本不觉得它有用,但好歹是傅队的一片好心,她就当是装饰来着。


    夏渔装作无知地反问:“窃听器?”


    然而她真无知的表情要更无辜一点,这一看就是在装。霁恣青放弃和她玩“你问我答”的游戏,他带着夏渔起身,半个身子探出去。


    夏渔这才发现他们在悬崖边。飞瀑一泻千里,一眼望不到底,真亏他能找到这个地方。


    红点瞄准了霁恣青的眉心,她的队友赶来了。


    警察围在他们的周围,姜兴生大声喊道:“霁教授,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霁恣青置若罔闻,他对夏渔说:“小艾琳,我们玩个新游戏。等一下我会带你一起跳下去,谁先活着谁就赢了。”


    “赌注是什么?”


    “没有赌注。”


    那玩个鬼。绳子难解但并非解不了,夏渔已经解开了绳子,她抬手拂开霁恣青搭在她肩膀的手。


    霁恣青对她能挣脱也不意外,他将她往前一推,自己双手张开,往后一躺。


    “那么,再会了。”


    他宁愿选择死,也不会让自己被抓住。


    第96章


    霁恣青往后一倒, 他闭上双眼,享受风的气息。


    然而下一秒,手被人大力握住, 他睁开眼, 发现是夏渔。


    她一手抓住他, 一手抓住那棵延伸出来的树。但这个姿势不太好, 抓不稳。


    夏渔干脆松手, 读档重新来。


    读档前她特意看了下方, 他的坠落没有激起一丝水花。


    也有可能是太高了。


    读了几次,找准角度和位置,夏渔牢牢地抓住了他。


    “别想逃。”


    夏渔才不会给他逃脱审判的机会。


    这家伙家庭幸福,一辈子没吃过苦,她得让他吃吃坐牢的苦。


    而且小说里都写了, 跳崖的十有八九都不会死,万一他也不会死呢?


    “很多时候, 就连我也无法推理出你的心理。”


    霁恣青说:“你的一些行为令我费解, 找不到解释的名词。”


    “因为我不是罪犯。”


    他一学犯罪心理学的, 当然无法理解她们警察的心理。


    两人一起挂在悬崖边, 随风飘荡。旁边就是一泻千里的瀑布,水流在极速往下落的时候经过石头, 溅起的水花砸在他们的身上。


    夏渔把脸朝向另一边。


    以往她都是在瀑布底下, 现在她在上头, 那种感觉很新奇,不仅是身体, 感觉灵魂都被洗涤过。


    但霁恣青肯定没有被洗涤。


    小刀出现在他手里, 他抬起手意欲扎人。他实在不理解她这都能反应过来,更不能理解她选择抓住他——这和枪击不同, 掉下去可以说是死无全尸。


    但看了半天,他还是没能下手。


    画像被破坏后修复起来很困难,他放弃了。


    两个人的重量使得树木摇摇欲坠,很快树木从中间断裂,夏渔刚想再回前面一点,她的手腕被人握住。


    “抓紧。”


    与此同时,夏渔的队友用那根绳子把他们套住,防止他们掉落。


    他们继续悬空吊了几分钟。


    这处瀑布是打卡圣地。有人捕捉到了上方的两人,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人都聚集过来。


    即使游客根本看不到人,就算只能看到黑点,也不妨碍他们看热闹。


    “傅队,这算执法事故吗?”


    被这么多人看着,后续肯定要进行一个说明。


    “现在的你才叫执法事故。”


    傅松声很头疼。这次夏渔很听话没有乱跑,但谁知道霁恣青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她带走。


    而且谁也不知道霁恣青会突然选择自杀,更不知道夏渔居然会选择救下他。


    “傅队,你说他摔下去死掉的话,会不会有人乱写一通?”


    经过之前的几次舆论事件,夏渔充分怀疑有人在搞事:“他地位这么高,保不齐有人替他说话,再加上死无对证……傅队,你觉得你会被骂吗?”


    他不关心他会不会被骂,也不关心霁恣青会不会死,他只关心什么时候能把这两人救上来。


    “原来这就是你救我的原因吗?”听了一耳朵的霁恣青明白了,因为怕他逃脱社会和法律的惩罚,怕他的死亡会给他们带来不便,所以才会选择救他。


    “那不然呢?”


    不然是因为可怜他吗!


    “很不错。”


    这个理由比她说自己就是见不得人死要好得多,霁恣青接受了这个理由。


    “那你要看好别让我死了。”


    “?”


    在他们闲聊的时候,队友们虽然费了些时间,但好歹把他们救上来了。


    刚被拉上来,还没喘口气,霁恣青就被按住拷上了手铐。


    夏渔坐在一边休息,她的面前站着傅队。


    “以后万事要优先保证你自己的安全。”


    “下次一定。”


    “……”


    傅松声递过来一包纸巾:“把你的脸和手擦擦。”


    她半边身体都湿了,另外半边有着沙子和细微的擦伤。


    夏渔想接过来,但她发现自己抬不起来手,她惊慌:“我的手没知觉了!”


    “……”


    悬空负重吊了那么久,手没脱臼都算好的了。


    “我来吧。”


    一边的陈寄书接过纸巾,他单膝蹲下,给夏渔擦脸,接着又握住她的手指给她擦手臂。


    纸巾吸水性很好,她重新变得清爽。


    “谢谢你,陈队。”


    这还是她突然想起来的称呼,金灿灿也是副队,但大家都叫她金队,那她也可以这么叫陈寄书。


    称呼其实无所谓,陈寄书在意的是她没有再划分界限管他叫“老板”,很心梗的一个称呼。


    至于陈副队也无所谓,但总给他一种在变相喊傅松声的错觉。


    他随性地拍拍她的脑袋,神情懒倦:“我送你回去换衣服,等一下有审讯。”


    “好。”


    看来她没叫错。


    一边走,夏渔一边问:“对了,那个鬼鬼祟祟的人是谁?”


    “霁恣青的学生,听说霁恣青被查,他赶来探查情况。”


    “那他跑什么?”


    “可能和模仿杀人案有关。”


    对哦,还有一些模仿杀人案,不过抓到了霁恣青,这些被他胁迫的人应该也会浮出水面。


    *


    霁恣青是一个配合的犯罪嫌疑人。


    他确实把那些人供了出来,他们几乎都是他的学生,有一个还是夏渔的同班同学。


    那些学生都是察觉到他杀人的行径,被他反过来威胁。毕竟他是德高望重的教授,拿捏这群大学生很容易。


    他很喜欢当老师。所以他手把手教那些学生如何杀人,怎么下刀更轻松。


    “有几起案子也是我做的,可能是因为我拿去给同学们练手,和其他案件有所区别。所以你们没把它们归入其中。”


    练完手,学生更无法下他的贼船,只能任由他摆布。但好在他只让他们杀一次,之后就没再找过他们,他们得到了平静的生活,就更不会去举报他。


    那个引走警察的黑影是霁恣青带的研究生,他同样杀了人。


    他倒是不清楚霁恣青被查,是因为霁恣青叫他来帮个忙,他才来的。


    没想到又被迫成为了共犯。


    ……这人就逮着自己的学生祸害啊。


    不过也就只有他的学生才会屈服于他,换作社会人士,要么反杀他要么举报他。


    那些学生忌惮他在业界的名声,无法解决他又无法摆脱他,只能根据他的要求来做事。


    “有个疑问,你什么时候看出警方在调查你?”


    傅松声想了很久才想通,霁恣青在餐厅的举动是一种变相地承认。


    霁恣青没有正面回答,他说:“下次你们要调查嫌疑人的时候不要派她去,她的眼睛在注视猎物时是与平时截然不同的专注。”


    夏渔:?


    什么猎物?


    “把原话写上。”


    傅松声面色不改地吩咐她,继续问:“既然你察觉到了,想清理证据很简单,为什么不清理?”


    “清理?是指丢到垃圾桶里吗?还是烧掉?前者的话,我敢丢,她也敢去翻垃圾桶。至于后者,同样的道理。”


    如同他们推理的那样,他留下证据是为了好玩。一想到每天穿着带有死者血迹的衣服在警察面前乱晃,接受他们的崇拜,他就有种扭曲的快感。


    他私以为自己开始变得像个人了。


    “……”


    好理由,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


    “你为什么要带走夏渔?”这一点傅松声始终想不明白。


    “宿命对决只有两个人才叫做对决。”


    不是他死就是她亡,很可惜他算漏了一步。


    “这叫宿命对决?”


    夏渔没忍住插嘴:“我和你的关系不算宿敌吧?”


    宿命对决是她和黑恶势力的对决才是。他就一个普通的主线任务,怎么敢碰瓷终极任务?


    霁恣青:“……?”


    他情不自禁地笑了:“我总算知道前头那些人的心理防线为什么那么脆弱了,原来如此,看来之后可以从这方面下手采访他们。”


    “你好像会被剥夺政治权利,写不了书吧?”夏渔叹气,“你看你,忙活大半天,打水漂了吧。”


    “你是我的助手,你当时全程都在我身边,你可以以你的名义替我出版。”


    “也不是不行。”


    话题越来越偏了,傅松声扯回正题:“关于宿游,你后来为什么不把他杀掉?”


    “我只杀一次,逃脱了算他们好运。”


    不过几乎没人能从他手下逃过一劫。


    “……”


    作为老师,霁恣青是合格的。但作为犯罪嫌疑人,他是神经的。


    “所以你催眠他让他误以为那天晚上是谢执?”


    这次轮到霁恣青惊讶了:“我只消掉了他的记忆,他没怎么看见我的脸。”


    随即他反应过来:“看来宿同学遇上其他事了。”


    他了解到宿游去过医院,但不清楚内幕,原来宿游被误导了,怪不得他注意到警方同步在调查其他人。


    他没改掉他那爱说教的口吻:“傅队,建议你们查查那位医生,一定有惊喜。”


    “这个就不劳霁教授费心了。”


    那个医生果然有问题,但和霁恣青无关吗?那他为什么要引导宿游指认凶手是谢执?他有什么目的?


    见夏渔写完笔录,傅松声告诉霁恣青:“你的父母明天会到和平市。”


    “傅队想表达什么?”


    霁恣青微笑:“我已经认罪,你叫他们来也没用。”


    “之所以明天才来,是因为他们今天去找了受害者家属,给家属下跪道歉。”傅松声没搭理他,“新闻已经报道了这件事,他们六七十岁的年纪,还要替不争气的孩子收拾烂摊子,挺不容易。”


    霁恣青赞同地点头:“确实不容易。”


    别的什么反应都没有。


    傅松声定定地看着他,霁恣青大大方方地任由他看。


    霁恣青是傅松声遇到的最没有同理心的人,大部分杀人犯再怎么冷酷无情,心里总有柔软的地方,但霁恣青没有。


    根据霁恣青曾经接受的采访来看,他的父母对他很好,没有溺爱他,也没有对他使用棍棒教育。


    他们尊重霁恣青的任何选择,就算他选择了当时不被任何人看好的没有任何前途的专业,他们也不干涉。三十岁了不谈恋爱也不催,认为孩子开心就好,他们家又没有皇位要继承。


    多少人想要他那样的父母、想要他那样的生活。


    但霁恣青天生坏种,父母再怎么煞费苦心地培养他,想把他培养成一个正直的人,他也初心不改地硬要走在违法犯罪的道路上。


    之所以选择犯罪心理学,还是因为想要了解同类的心理——不过后来的他不觉得那群没能力的蠢货是他的同类。


    傅松声忽然问:“你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


    洞虚真人


    “唔,大学期间吧。”


    大概是觉得以他杀的人数来看,他死立执没跑了,所以霁恣青没有隐瞒,当然也有可能是他那爱解惑的教师心态在作祟:“以前我还能催眠自己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后来我发现外面的世界也不过如此。”


    “假设这个世界是游戏,那我就是在玩简单模式的玩家,你们则是在玩地狱模式。太简单的游戏只会让人厌烦和觉得无趣,因而我选择找其他乐子再正常不过。”


    把世界当游戏,把人命当乐子。


    傅松声忍不住想骂人,还没开口,就听见夏渔说:“那你为什么不来和平市当市长或者卧底警察?”


    和平市对玩家来说简直是地狱难度。根据已知情况,市长的死亡率是百分之五十,卧底警察的死亡率高达百分之百。


    他要是选择这两个职业的话,肯定说不出什么简单模式来。


    霁恣青:“……?”


    “实在不行,你还可以努力造时光机,替人完成心愿或者造宇宙飞船,去探索外太空,把人类送入未来世界。”


    夏渔摆出困惑的表情:“你为什么不这么做呢?是因为不想做还是做不到?做不到的话为什么敢说这个世界是简单模式?”


    她是真的很不理解。世界上未解之谜那么多,他如果觉得世界很简单,为什么不去解开这些奥秘?


    她都不说让他去做几道猜想冷静一下。


    灵魂三质问把霁恣青怼得哑口无言,他说不出来反驳的话。一旦他回应,就是在承认自己无能。


    精彩。


    虽然她暗中把维护和平市的治安抬高到了和造宇宙飞船一样的难度,但傅松声没有打扰她,任由她说下去。


    霁恣青果然不复刚才的理直气壮。


    尤其是在夏渔一边看着傅松声,一边指着霁恣青说:“你看他无话可说了。”


    像极了在指着小丑。


    *


    夏渔出来的时候,同事们都拍着她大笑:“你真会说啊。”


    “这是事实。”


    夏渔寻思自己要有那个脑子早就去造宇宙飞船了,谁不想看彩虹海呢?


    傅松声皱眉:“你们怎么都聚在这里?”


    同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指着外面说:“傅队,你出去看就知道了。”


    “……”傅队不用看也知道了,“受害者家属来了?”


    “傅队英明。”


    “还有记者。”


    霁恣青的声望是真的高,他落网的消息一出,法制记者纷纷出动,誓要获得一手消息。


    此前,霁恣青还上过综艺,地位和容貌让他积累了一些粉丝,他的舆论影响力不比颜与鹤低。


    傅松声是个好说话的人,被同事们推出去接待受害者家属。


    剩下的人接着讨论霁恣青,不是在骂他心理变态就是骂他狼心狗肺。


    毕竟霁恣青和前头几位不同,他没有任何苦衷,不存在任何难言之隐,他就只是单纯以杀人为乐。


    歹毒如斯。


    有个留着极短头发的女同事哀嚎:“我也太倒霉了,追电竞选手,他塌房;追明星,还是塌;我都追业内人士了,怎么还是塌!”


    夏渔:……确实好惨,姐姐你粉的全都是些穷凶极恶的法外狂徒。


    “不过没事,我现在找到新的墙头了。”


    同事刚说完这句话,夏渔立马闪现过去:“是谁啊姐姐。”


    根据游戏定律,这位同事的体质可能就是追谁谁塌,她可以提前做好准备。


    看到夏渔,同事显得很惊恐:“不,绝对不能让你知道!”


    要是让小渔知道,下一个进去的恐怕就是这位新墙头了。


    夏渔:“?”


    “哈哈哈,不至于,你看小渔身边那么多人,这一个月内进去的两双手都数得过来。”


    正常人应该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而且前缀是从小到大。


    不过也不能怪小渔,是他们非要杀人。


    同事犹犹豫豫地说:“就是长假期间才在我们市里举办过画展的那位享誉海内外的知名画家,司桦。”


    放长假的时候夏渔在住院,她不清楚有画展。


    好,夏渔记住这个名字了,下次要是遇到他就多观察他。


    同事翻了几张照片出来,上面是司桦的画作。


    大部分都是风景画,只有少部分是人物肖像。这些肖像栩栩如生,看入迷了会觉得画像上的人正在看着她们。


    夏渔思忖着:她看过的小说中,有很多把尸体做成雕像或者砌进墙里的凶手,这位画家画人画得跟活人似的,不会是直接把人皮撕下来贴上去的吧?


    “他身体不好,夏天出门都穿得很厚,就算想搞事情也有心无力。”


    身体不好?那应该很容易获得其他人的同情心;穿得很厚?那岂不是很适合藏凶器?


    #同事:。#


    傅队还没回来,夏渔蹲在地上玩手机看新闻。


    霁恣青有点影响力,但比起颜与鹤还是差远了。


    评论和点赞都很少,大部分网友都在骂。


    而司法系统里的被他教过的人则都是不敢置信,纷纷留言怎么会这样。


    不怪他们不信,实在是想不通霁恣青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唉,变态的世界谁能理解呢?


    往下滑,还有营销号呼吁游客不要在危险地点打卡,它附上了她和霁恣青挂在悬崖边的视频。


    虽然只能看见两个影子,但夏渔一下子就把霁恣青的身影认出来了。


    而她的列表也把她认了出来,不约而同地给她发来慰问。


    她群回了一句“没事”。


    【卖玫瑰的:渔妹,你什么时候带我逛和平市?我一直等着哦。】


    夏渔刚想回你谁,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确实答应过要当他的一日导游。


    她删掉聊天框里的内容,重新打字回复说:【明天或者后天,等手里的这个案子结束。】


    唉,行程排得满满当当,得慢慢地一个一个消掉。


    希望到时候不会有突发状况。


    第97章


    第二天一大早, 霁恣青的父母就来到了和平市。


    两人都是高中老师,老实了一辈子,儿子出了这件事后, 他们不得已把工作辞了。


    就算其他领导和家长碍于他们的教学能力没有说什么, 他们也没脸再待了。


    连自己的孩子都教不好, 他们没有资格再去教别人的孩子。


    夏渔负责接待霁家父母。


    两位老人苍老憔悴了不少, 以前的照片可以看出他们很开朗爱笑, 但现在只剩下一脸苦相。


    两人讪讪起身, 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们听说了儿子差点害死这位女警察的事情,只能倍感歉意地说:“对不起。”


    一般而言,要么是家庭要么是社会,总有一种因素造成霁恣青现在的冷血。


    但事实上没有任何外因,霁恣青就只是单纯的天生坏种。


    原本夏渔还在想他的父母有可能对他一点都不好, 不过是为了打造人设才说自己家庭幸福,现在来看并非如此。


    她在想事情的时候, 这对父母毫无征兆地给她跪下。


    夏渔立马扶住他们, 幸好她力气够大, 能够搀住他们:“这种事情不能怪你们, 他是天生的,治不好也教不好。”


    她看过霁恣青以前的照片和视频。这老家伙装得太好了, 一副好好学生的模样, 不管是谁都会被迷惑。


    “他是我们生下来的, 我们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两位老人可能是老师当久了,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感觉就算霁恣青不是他们的儿子, 是他们的学生, 他们也会觉得是他们当初没有教他为人处世的错。


    “他都这么大了,一人做事一人当, 法律会审判他。”


    更何况两位老人也付出了代价。他们太会自责了,余生多半会活在愧疚里。


    然而他们的儿子没有继承到他们的优点。


    傅松声把报纸甩到霁恣青的桌前,试图唤起他的一点良知。


    但霁恣青只是浅浅看了一眼,感叹道:“哦呀,真可怜。”


    这家伙已经没救了。


    夏渔懒得看了,她转身离开,刚好碰到了被押送的秦棱。


    这家伙也不是省油的灯。什么八十岁老母几岁儿子都是骗人的,他父母才四五十岁,早就在国外定居了。


    他当杀手也是因为他觉得自家铺子生意不行,想给自己找点生意。只要人死得越多,他的丧葬用品店就越红火。


    格局打开,从根源解决生意不好的问题。


    但他的店开在节庆物品一条街里,生意能好才怪。


    冤家路窄,秦棱停下脚步,望着这个把他抓进来的女警察,他的目光幽怨:“姐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夏渔一个激灵。


    押送他的同事没好气地说:“世界上要是有鬼,那些被你杀的人早就来找你了。”


    “冤有头债有主,我只是个杀手,他们要找得去找我的雇主。”


    “你也知道你是个杀手啊。”


    秦棱一直用他那双哀怨的眼神看她。他总算明白了,就算和盘托出也不能争取死缓。


    那个叫柯忆的女警察说他杀的人枪毙五次都不够,他供出来的事实只能免他一两次枪毙。


    ……只要枪毙一次他就死了好吧!


    他一步三回头,直到再也看不见夏渔。


    夏渔沉默地目送他远去。


    一只带着死气的手拍上她的肩膀,夏渔反应剧烈,她差点跳了起来。


    回头看,是项荟和柯忆。


    项荟若有所思:“你怕鬼?”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夏渔连忙否认。她摸了摸鼻子:“我可是正义之光,怎么可能怕鬼!”


    标准的撒谎动作,比夏渔以往撒的谎还要明显。


    项荟明了,但她没有抓着这个不放,而是说:“下个周我要结婚了,你要来当我的伴娘吗?柯队同意了。”


    “好……嗯?”


    等会儿?什么东西?


    夏渔瞳孔地震:“结婚?”


    “对,结婚。”


    “怎么这么突然?”


    项姐前几天不是还在吐槽年纪小的男人幼稚吗?就算是闪婚也没这么快啊。


    “有点复杂,电视里的协议结婚知道吗?我就相当于那种情况。”


    “男方是霸总?”


    “……也可以这么说。”


    “还是太突然了。”夏渔握着项荟的手,“结婚这件事听起来就好恐怖。”


    “我们是一个大院长大的小伙伴,我俩都不想结婚,但父母又催,所以我们打算协议结婚应付一下家里人,之后各干各的。”项荟解释,“毕竟我还是喜欢年轻一点的。”


    有父母也不是一件好事,居然还要催婚。


    “所以霁恣青真的该死啊。”


    项荟想到他父母那么开明就恨得牙根痒痒,她要有这样的父母不知道该有多开朗。


    “没事,结婚就结婚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夏渔沉痛地说,仿佛项姐不是去结婚,而是去赴死。


    柯忆:“可不就是赴死吗?”


    虽然她的父母也催,但她根本不在意,反正她工作忙,没空。


    不过……柯忆看向项荟:“你确定要邀请她去?”


    确定到时候不是喜事变丧事?还是说……这就是你的目的吗项法医!


    *


    霁恣青的案件结束,夏渔兑现承诺去当裴晏初的一日导游。


    裴晏初不愧是卖玫瑰的,随时随地都要拿着几朵玫瑰。


    “鲜花配美人,你今天这身衣服很漂亮。”


    夏渔无视他,她看着自己记录的部分旅游景点,问他:“和平市的地标是一只鱼公司的摩天大楼,你要先从这里开始吗?”


    “这个就算了。”


    裴晏初不觉得这个摩天大楼有什么看头,他把玫瑰绑在胸前的长狼尾上,兴致勃勃地说:“我们从游乐园开始吧。”


    游乐园?夏渔看了看市中心游乐园的门票和游乐设施,在她的接受范围里。


    买了门票,她把项目表递给他看:“你要体验什么项目?”


    “摩天轮,旋转木马,过山车,鬼屋……”


    裴晏初选择了最容易增进感情的项目。


    行吧。夏渔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结果不远处就是鬼屋,裴晏初也主张先去这里。但其实他犹豫着要不要去鬼屋,毕竟这个女人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可能一路走下来她都没有什么反应,还会觉得索然无味。


    夏渔:“……走吧。”


    和平市的鬼屋布置得很不错,场景逼真,音效瘆人,胆小的一进来就会感觉到全身发冷,寒气直冲天灵盖,有种想要盖被子并从头盖到脚的冲动。


    夏渔也是这种人。


    再穷凶极恶的罪犯她都不怕,只要是人就会有死,她不担心会出状况。但鬼不一样,摸不到看不着,冷不丁地吓你一下,根本拿它没办法。


    在黑暗里抓犯人,可以;走夜路遇鬼,不可以,哪怕是假的。


    她可以不科学,但这个世界必须科学。


    她紧张兮兮地紧跟在裴晏初的身后,幸好他走最前面,光线又不好,他看不见她的情况。


    但拐个弯,夏渔就发现他不见了。


    夏渔:“!”


    救命,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站在岔路口,思考该往哪边拐,还是等着他回来找她。


    夏渔没等到裴晏初,等到的是另一个熟人。


    对方看见她也是眼睛一亮:“渔妹,好巧,你也来游乐园玩?你一个人吗?好巧我也是一个人,要不你和我组个队?”


    是话唠,不是,是苏褐鹪。


    夏渔猛点头,但想着他看不见,她张口说:“好的。”


    苏褐鹪对人的情绪很敏感,他一听她的语气就觉得她在害怕,但他不敢确定。


    因为那是夏渔诶,没有飞行执照的她连飞机都敢开,怎么可能会害怕鬼屋!


    然而凡事不能太绝对,他迟疑着问:“你要不要牵着我的手?扮演鬼怪的NPC会拆散组队进来的人,牵着手就不怕被拆开了。”


    夏渔毫不犹豫地握上他的手:“你说的很对,我们不能让NPC得逞。”


    她握得很紧,显然很害怕。


    苏褐鹪想笑,没想到飞机都敢瞎开的她怕鬼。


    因为紧紧相握,苏褐鹪摸到了她的厚茧,看这个位置,她经常握枪。手掌接触的地方有凸出,像是她伤口结痂后的疤。


    为了叙旧,也为了缓解她的紧张,他嘴巴不停地说话:“今天我休息,所以来体验一下游乐园。这里的摩天轮是全市第二高的建筑,当它到达顶端时就可以俯瞰全市。”


    “不过摩天轮要两个人才有意思,我就想随机找个落单的,但怎么也找不到,幸好我遇到了渔妹你。”


    “渔妹你要和我一起坐摩天轮吗?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体验一下俯瞰全市的感觉。虽然开飞机的时候也能够看,但毕竟是在工作,总会有点无聊。”


    “我和别人一起来的,他就在刚才和我走散了,我等会儿还得找他。”


    苏褐鹪很大度:“没事,我们可以一起。”


    她的朋友多半也是女生,问题不大。


    裴晏初也没说不可以加人,夏渔替他同意了:“那行,等下我们一起去。”


    一边说,她一边贴紧了苏褐鹪。


    鬼怪NPC很敬业,就是喜欢逮着她一个人吓。


    NPC一般都喜欢吓那些一看就胆小的人,毕竟这样有成就感。再加上他们看到一对情侣经过,怀着助攻的心思,他们不遗余力地吓唬那个女孩子,欣慰地看着这对小情侣甜甜蜜蜜。


    站在他们旁边的一个身上全是番茄酱、插满道具的人的表情不太好,身上散发的怨气看着比真鬼还重。


    他们问:“诶,我们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你新来的?”


    裴晏初无话可说。他本来是觉得夏渔肯定不会被这么简单吓到,于是他特地想了一个绝佳的办法:假装自己被杀,躺在她必经之地上。等她上前查看,他立马诈尸。


    但是有人截了他的胡!


    天杀的!哪来的路人!


    按照原本的计划,裴晏初走出去,横在夏渔的面前。


    夏渔果然有反应:“!”


    这张脸!是裴晏初!他居然死了?什么时候死的?不是,居然有人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杀她带来的人。


    她顿时一点都不害怕了,松开手,冲过去就想看尸体。


    在她过来的时候,裴晏初仰卧起坐。宛如变魔术,他的手里突兀地出现几朵玫瑰。


    “Surprise!”


    夏渔:“……你没死啊。”


    他还是那么爱玫瑰。


    “渔妹说的哪里话。”


    裴晏初站起来,把玫瑰别在她的头发上:“我就说缺了点什么,果然要有点装饰好看。”


    “对了,他是谁?”


    夏渔互相介绍了两人,并对裴晏初说:“等一下他也会和我们一起。”


    裴晏初:“?”


    准备吓人的鬼怪NPC:?


    你们三个这是……?到底哪对是情侣?还是两对都是?


    因为这三人之间的气氛太过诡异,NPC们放弃跟随。


    无惊无险地到了出口,被夹在中间的夏渔暗中松了口气。


    太好了,既没有出现鬼,也没有出现尸体,今天运气不错。


    接下来是旋转木马,老实说挺无聊的,不知道裴晏初为什么会喜欢,反正她直接快进跳过。


    可能是看出来她觉得无聊,苏褐鹪主动问:“要玩碰碰车吗?”


    “要要要!”


    但她还记得自己是来当导游的,她看向裴晏初。


    裴晏初:“……行。”


    碰碰车的玩法很简单,开就完事了。


    夏渔去了小孩那堆,欺负小孩美滋滋。


    至于另外两个人,碰碰车开出了赛车的味道,多人游戏玩成了双人对决。


    夏渔:幼稚。


    小孩这堆也不简单,叽叽喳喳乱成了一锅粥。被夏渔撞了一下,有几个小孩还哭了。


    为了不被家长找茬,夏渔回到了大人这堆,插进了两个同伴的中间,朝他们撞去。


    本来正在对峙的两人转过来撞她。


    夏渔开车就跑。


    还是这种你追我逃、你撞我碰的游戏适合她。


    下一个项目是过山车。她刚坐好,右手就被人握住,她迷惑歪头。


    裴晏初冲她眨眼:“第一次坐,有点害怕。”


    看在他是客人的份上,夏渔让他握。


    “我觉得这样抓不牢,换个牢固的姿势怎么样?”


    “行吧,你要怎么握?”


    裴晏初和她掌心对掌心,分开她的指节,插进她的指缝,同她十指相扣。


    夏渔皱眉,总感觉很怪。特别是在看到他拍照之后,这种怪异感达到了顶峰。


    但因为只是握手而已,她没太在意。


    过山车启动,从高处俯冲,又来了个360度大转弯,让人的心脏不断提起又放下,非常刺激。


    但夏渔的内心毫无波动。


    她可是开过飞机的人!这点难度不值一提。


    旁边那个说害怕的人也是一脸平静,仿佛司空见惯。


    夏渔寻思着,他不会是在耍她吧?结合他之前在鬼屋的举动,他一定是在耍她玩!


    倒是身为飞行员的苏褐鹪在欢快地大叫,他的名字没取错,叫声确实像小鸟一样既好听又有穿透力。


    从过山车下来,喊了一路的他的嗓音不见沙哑,依旧清脆:“渔妹,下次你也可以试试喊叫出声,特别减压。”


    那怪不好意思,夏渔回道:“我没有压力。”


    “也可以唱歌。或者我唱给你听,你想听什么我都可以学。”


    在过山车上唱歌?好奇特的玩法,但好像很有趣。


    “好。”


    玩了大部分设施,最后一项是摩天轮。


    裴晏初突然不想去了。两男一女坐摩天轮像什么话,还是赶紧把这个男的送走。


    夏渔选择迁就他。


    他们刚走出游乐园,一辆机车从他们面前掠过,速度之快带起了一阵风。


    好酷的机车!


    夏渔的目光追随着那辆车,要是能坐上去别提有多拉风。


    或许是听到了她的想法,那辆机车拐了个弯转回来,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司机有着一头长发,身材很好,一看就是个大美女。


    “是女司机诶。”


    夏渔崇拜不已:“更酷了!”


    司机取下她的头盔,露出一张艳丽的脸,那张脸很眼熟。


    “苏鸢姐姐!”


    “……妈?”


    第98章


    苏褐鹪一慌。


    即使他年纪已经这么大, 但外出游玩遇到妈妈还是会虎躯一震、精神一颤,仿佛跟小时候放学在外逗留到晚上才回家一样。


    夏渔一惊。


    她看向明艳大姐姐,再看向和她差不多大的苏褐鹪:“姐姐你儿子都这么大了!”


    “等等, 她是我妈, 你不能叫姐姐。你比我还小, 别乱了辈分。”苏褐鹪赶紧纠正, “而且我妈不喜欢别人把她叫年轻了, 她觉得这是在小看她。”


    “是这样吗?”


    苏鸢似笑非笑地看苏褐鹪, 他顿时感觉自己矮了一头,明明这话是他妈自己说的。


    “你可以叫我姐姐,我不介意。”


    “好的,姐姐。”


    苏鸢甩了甩自己的长发,长腿一迈, 掠过自己的儿子,走到夏渔的面前问:“你们三个人一起约会?”


    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这样, 夏渔点头。


    苏鸢看了看那两个男人, 即使其中一个是自己的儿子, 她也觉得不行:“小渔, 你要坐我的机车吗?”


    “要要要!”


    夏渔很激动,一口答应下来。随即她想起来自己有约, 回头看了一眼裴晏初。


    裴晏初精通女生心思, 一看这种情况就不应该强迫别人履行约定。


    于是他很大度地说:“渔妹, 今天不算,我们下次再约。”


    她现在只对机车感兴趣, 接下来她肯定会心不在焉, 不如推到下次,还能让她有愧疚感。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 夏渔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干脆应下:“好的。”


    裴晏初:……果然还是不要和她客气。对她的了解还是少了。


    夏渔已经跑去车子旁边等着了。


    苏鸢好似才看到自己的儿子,她状似无意地提醒:“你应该知道她叫夏渔,就是那个喜欢戴草帽的小女孩。”


    苏褐鹪起初不解其意,随即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睁大了眼睛:“妈,你说她就是……?”


    “对,所以你明白了吗?”


    “……”


    裴晏初:这两母子打什么哑迷?


    但和苏鸢对话后,苏褐鹪的情绪不如之前高涨了,他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


    裴晏初不关心路人的心理状态,他一个电话叫来跟班,让跟班给自己弄一辆比刚才还炫酷的机车来。


    跟班:“先生会生气。”


    裴晏初:“让他气。”


    “……劝你不要执迷不悟。”


    那边的夏渔坐上了机车。


    苏鸢的车技很好,她特地绕去了人少车少的地方,在宽阔的路上逆风而行。


    夏渔抱着苏鸢的腰,隔着衣服摸到了苏鸢的腹肌。她顺便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很好,她也有。


    虽然不明显,但还是有。


    察觉到她的动作,苏鸢刹停,回头笑着说:“不用刻意追求腹肌,像你的话,耐力和爆发力才是最重要的。”


    “姐姐,你为什么会成为飞行员?”


    为什么会成为飞行员?


    苏鸢陷入了自己的回忆。她小时候家庭不太好,父母都是农民,给不了她助力。


    其实像她这样的学生几乎都是随大流选择专业和职业,她们没有领路人,无法确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她的朋友们有想开挖掘机的,有想开轮船的,苏鸢没想过自己想做什么。


    “大概是有一天,有一群年轻的空军飞行员路过我的小镇。”


    他们灿若骄阳,眼里有光,身姿坚毅,充满朝气和力量。


    苏鸢一下子就有了开飞机的想法。


    想到往事,苏鸢的笑逐渐变得柔和:“我想,有朝一日,我能够有资格站在他的身边。”


    “他真的很完美,没有人不喜欢他。”


    夏渔好奇:“谁啊?”


    “我国自主研发的第一架战斗机。”


    那是苏鸢的梦。


    因为见过飞行员,这给她的心里种下种子,所以在看到阅兵仪式上的战斗机时,她很渴望自己能够驾驶它。


    非常渴望。


    为此,苏鸢付出了百般努力,终于成为别人口中的优秀飞行员,终于触碰到了她心心念念的战斗机。


    即使只有一次,她也万分满足,激动地流下了泪水。


    那种心潮澎湃的感觉,直到现在她也无法忘怀。


    夏渔被苏鸢说得心动了,她也想开战斗机。不知道游戏有没有战斗机飞行员模拟器,有的话她一定要体验一次。


    苏鸢不吝啬地夸夏渔:“你肯定会成为最优秀的飞行员。”


    哪怕是苏鸢,第一次试飞的时候都怕得要死——即使怕她也要证明自己一定能行。


    但夏渔,第一次飞行就遇上飞行事故,她处理应对得很好,天生就是开飞机的料。


    最重要的是,夏渔是苏鸢见过的最有朝气的人,带着旺盛的令人动容的生命力,像是八九点钟的太阳。


    和她当年见过的年轻的空军飞行员一样。


    所以……


    “你别搭理褐鹪,他话比较多,要是吵到你了直接打过去就行了,他习惯了。”


    苏鸢想来想去,也觉得自己的这个儿子不配。


    #苏褐鹪:……#


    夏渔:“好哦。”


    两人绕着和平市逛了一圈,一直逛到天黑。


    苏鸢买了汽水给夏渔喝,两人坐在和平江边吹风,她说:“和平市的情况我听说过一些。”


    苏鸢一家三口都是和平市长大的本地人,她对这里的情况再了解不过:“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和平市会变成这样?”


    夏渔确实很好奇,张局可能会知道,但他总觉得现在这种事情对她来说还太早了,所以不会告诉她——也可能是他不确定她是否真的是好人。


    苏鸢在部队待过,虽然不清楚她的军衔,但应该不会低。她知道的肯定很多。


    “如果有300%的利润,资本就敢践踏世间一切。如果动乱和纷争能够带来利润,它就会鼓励动乱和纷争。”①


    “你的着眼点不应该在黑暗中的鼠虫,而应该在立于光明之下的善人。”


    和平市必须动乱,只有这样才能给某些人带来足够的利润。


    夏渔其实算是被牵着走,她所了解到的一切都是冰山一角。潜伏在冰山之下的庞然大物她还尚未发现。


    目前夏渔只知道一个连家,但连老头在顾荃之后才上任,他退休之后家里人的职位也不高。


    顾荃原本是在首都当市长,但没当多久就被发配到了和平市,随着他的到来,和平市开始混乱。


    连老头要是有这个能力,早就去首都了,至于在一个小小的和平市当市长吗?


    说起来,包括顾荃被发配也是一个疑点,他可能是得罪了谁。但时间太久远,他的一切都无人知晓。


    “和你一起的那个男人是裴家的孩子,他的爷爷是之前的和平市市局局长,二爷爷在上边身居要职,他的外公是……他不简单。”


    裴家没有向外界公开:大家只知道裴晏初有一个局长爷爷,其余的不知道也查不到。


    苏鸢知道这些还是因为她的领导就是裴晏初的外公。


    夏渔呆滞了,等会儿,裴晏初的来历这么大吗?怪不得他没工作也这么潇洒,谁都称他一句“少爷。”


    那他为什么当年会在和平市居住?为什么会住在傅队隔壁?现在又为什么会回到和平市?


    她火速拿出手机把裴晏初设为特别关注。就冲他这是身份背景,他不可能清清白白。


    等会儿……


    夏渔沉默,她这不是警察模拟器吗?为什么会涉及到这么复杂的案件?


    “黑恶势力要想做大,必然离不开相关人员的支持。和平市一开始的情况还在可掌控范围内,但是有的人不想管。”


    江边没有路灯也没有监控摄像头,苏鸢能够将自己了解到的说出口:“和平市的……和……是分不开的。”


    如果仅仅是黑恶势力,他们完全可以直接用火力覆盖平推。但真正的问题没有解决,一个黑恶势力被处理了,还会有别的黑恶势力起家。


    这也是警方为什么会派出那么多卧底。


    “信息量有点大。”


    夏渔承认自己无法处理:“我该怎么做?”


    该怎么做?


    “这话你问我我也不知道。”苏鸢摊手,“我只是个退役军人。”


    她能知道这些就不错了,其中有一些还是她那争气的小儿子告诉她的。


    “但是……”


    “你可以相信你的前辈。”


    和平市正在变好,黑恶势力远不如曾经嚣张,这些都是无数人的努力,他们前赴后继,用生命给后人铺路。


    假以时日,和平市会重见太平。


    *


    苏鸢的话太过震撼,夏渔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件事,根本睡不着。


    她画出了人物关系图和时间线,试图找出关键。


    很快,她的脑子过载了,她得找人帮她处理信息。


    在列表翻来翻去,还是只有傅队合适,他都知道这么多东西了,再多知道一点也没关系。


    半夜被吵醒的傅松声:“……”


    不,这种机密内容他一点都不想知道。


    躲在被子里给傅队说了她听来的信息,夏渔期待地想听听队长的看法。


    “夏渔,你只是一个小警察。”


    傅松声不得已提醒她:“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


    “不,这就是我们必须考虑的事情。”


    夏渔严肃纠正他。她要是不解决这个事件就通不了关,这对她至关重要。


    “你不能只等着别人调查处理。”夏渔对他进行批评教育,“和平市不仅仅是张局和卧底警察他们的,也是我们每个人的。”


    “……”


    “想想你接手的案件,如果他们遇到的是真正和平的和平市,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那绝对会很不一样。


    不说百分百死亡率的卧底,就说那些在黑恶势力手下被折磨至死的家破人亡的普通人……他们明明可以过着很平常的生活。


    这分明和夏渔没有任何关系,在她的成长过程中没有遇到过相关事件,她算是健康地成长到现在。


    但她怀有赤诚之心,即使考虑得不够深入,也想要努力地发光发热。


    她随时随地做好了牺牲自我的准备。


    单这一点,他永远也比不上她。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她。就算是再冷漠的犯罪嫌疑人,也不会不喜欢她。


    “傅队,你要行动起来,不能坐享其成。”


    夏渔使劲怂恿,她一个人实在是加载不过来,一定要找个帮手。


    她干脆用郁向文说过的话劝说他:“当正义的光芒驱散黑暗之日,我们死亡的那天即是我们的荣耀日。”


    手机那端传来穿衣服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傅松声无可奈何地说:“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夏渔很欣慰:“那你先思考吧,思考出重要信息就打电话给我。”


    “……好。”


    第99章


    把烦恼甩给了领导, 夏渔美美地睡下。


    第二天醒来,她收到了一大堆消息。夏渔以为是傅队的效率高,点开一看是城信县的群消息。


    之前一起办案的季队升职, 身为第一顺位继承人的副队长金灿灿成了正队长。


    大家都在祝贺他们, 季队和金灿灿顺势发了红包。


    夏渔凑热闹发了一个“恭喜”, 外加一个撒花的表情包。


    顶着“和平市局特调组”头衔的夏渔的出现让群里短暂地安静了一瞬。


    不是, 这孩子为什么还在他们县群里?他们以前的讨论和吐槽应该没被她看见吧?


    不管了, 反正陶局都没说什么, 就当她是本局人好了。


    群里又热闹起来,甚至也有起哄让其他领导发红包的。


    夏渔跟着抢了几个。


    可惜她运气太差,每次都是垫底的几毛。


    ……心碎了。


    大家发现了这种情况,纷纷调侃她:【小渔是把运气都用在工作上了。】


    夏渔不相信自己的运气这么差,她迅速把列表拉了一个群, 往里面发了手气红包,自己第一个抢。


    很好, 也是几毛。


    这很不对劲。


    她选择让群里的其他人先领:【我要验证一下我的运气怎么样, 你们快点领!】


    然而他们没一个领她的红包, 反而学着她往群里发红包。


    谢执在外面敲了敲墙壁, 问:“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


    得到夏渔的允许,谢执掀开帘子进来, 他说:“我可以给你写个代码, 以后你抢红包可以抢到最高。”


    “不, 这不能证明我运气很好。”夏渔义正辞严地拒绝了。


    只要抢的红包够多,总有一个她不是垫底。


    谢执随她去, 他几下往群里发了红包:“我已经领了, 你来试试。”


    夏渔看了看,确实有提示他们各自领了自己的红包。


    她全都点了一遍, 终于开到了第一。就是数额太大了,一看就是她哥发的。


    【夏渔:谢谢哥哥(撒花)】


    【第二名:……】


    谢执望着群里的那几个眼熟的id,大部分他都知道是谁,也私底下接触过。


    他的视线停在一个头像是一只不知名品种小鸟的账号上,点进去一看,背景图也是一只鸟。


    “这个人是?”


    “一个认识的飞行员,话特别多。”


    她和苏褐鹪不熟,而且他在她这里的初印象是比较斯文冷静的,但实际上是个话唠。


    听她这描述,看来他们两人不是很熟,那谢执就放心了。


    夏渔继续看群消息。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城信县在庆祝升职,但市区半夜发现了一具尸体。


    死者叫龚昶,他的身份不简单,他是一家工厂的老板。关于这个死者,网上有很多声讨他的贴子:他平日里欺压工人、克扣工资,许多人都非常厌恶他。


    不清楚法医鉴定的结果,但夏渔猜测多半是仇杀。


    夏渔还在相关帖子里看到了她父母的名字。死者龚昶和违规操作导致她父母死掉的工厂老板韦圭是好友,两人臭味相投,起家都是因为吃绝户。


    韦圭在七年前就死掉了。因为他的业务触碰到了黑恶势力的利益,所以被残忍杀害,同样死于火灾,不过在被烧死之前他被虐打过,留有一口气。


    夏渔记得韦圭赔了她亲戚一笔钱,所以那些亲戚没再纠缠韦圭不放。不过到现在她还没见过自家亲戚,也有可能是见过但她不认识。


    总而言之不重要。


    想到谢执和她的经历差不多,她顺道问一下他对父母和亲戚有什么看法。


    “没什么看法。”


    已经过去十六年,谢执对他的父母的印象已经淡到想不起他们的名字了。


    至于那群亲戚,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会不会有亲戚听说了你现在的成就跑来打秋风?”


    “不会,他们没那个胆子。”


    “没那个胆子?”


    “因为地位不同。”


    谢执的那群亲戚知道他的个性,担心害怕他报复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主动找上他?


    “而且我只有你一个亲人。”谢执说,“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亦或是以后,我都只有你一个亲人。”


    他们是兄妹,是恋人,以后也会是夫妻。


    世界上不会有比他们更亲密的存在。


    *


    夏渔开开心心去上班了。


    不知道傅队有没有研究出来什么。


    她给升职的两人私发了祝福消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发了一个感谢红包给她。


    总之收下就是了。


    收完红包,夏渔忽然有了危机感。大家都升职了,而她还是一个普通新人。要多久她才能成为队长?


    “……如果你有特别大的贡献的话,可以按照规定破格或者越级晋升职务。”


    平日里看不出来,没想到她这么有上进心。


    “所以傅队你有什么头绪吗?”夏渔问他。


    “一晚上梳理不出来什么重要消息。从你透露过来的内容来看,我们必须从源头开始。”


    也就是从最初的顾荃开始查起,从他突然被发配来和平市开始查起。


    但他们没有在首都工作的朋友,光凭他们两人现在的身份,很难打听到相关信息。


    首都工作的朋友?


    夏渔:“我有。”


    兰归鹭正在首都,虽然室友有点可疑,有着秘密,但打听点消息应该没问题。


    “接着是调查他同期的连振淮和郁向文。”


    “这个我也有消息来源。”


    郁向文就是那个老头,连振淮的话,可以让连亦白帮忙。


    “……既然你的朋友那么多,为什么找上我?”


    “因为我比较信任你。”


    他们的立场都不鲜明,夏渔不是很放心他们。而傅队,虽然也不清楚他的立场,但他知道的太多了,再让他知道点东西也没事,大不了到时候直接把他抓了。


    傅松声并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听她这么说,稍显感动。


    她不太会说漂亮话,既然说信任他,那肯定就不只是单纯地把他当工具人使用。


    夏渔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傅队,你好好梳理,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虽然这个语气和说法很怪,但傅松声还是应下了:“谢谢。”


    把任务下发出去,夏渔一边给熟人发消息一边问:“裴晏初以前住你隔壁,你有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


    “我当时只是一个高中生。”傅松声提醒她,“我的记性不如你好。”


    虽然她总是快结束了才想起来,但起码她还记得那么多年前的事情。


    傅松声和裴晏初虽然是邻居,但他们不在一个年级,各自有各自的朋友,只有每次放假和收假时会一起走。


    熟悉起来也是因为傅松声的父母见裴晏初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他的父母几乎没来看过他,所以时不时地会邀请裴晏初到家里来吃饭。


    当时傅家父母还以为裴晏初是没人要的小可怜,谁知道他的家庭背景这么好。


    一个人住?裴晏初的父母祖辈都在首都,他为什么会到和平市来上学?和家里人吵架?想独立?


    “你为什么会怀疑晏初哥?只是因为他的家庭背景吗?”


    肯定是因为他的家庭背景啊,这设置一看就不简单,说不准还是什么幕后黑手。


    不过比起回答傅队的疑问,夏渔更想说:“傅队,听你叫他哥总有一种滑稽感。虽然你比他小两岁,但你表现得像是比他大一轮似的。”


    傅松声:“……这是我的办公位,你可以离开了。”


    “我说真的诶,傅队,你看你性格和我哥差不多,但我哥表现得就比你年轻得多。”


    傅松声冷漠地低头,他打算今早上不再和她说一句话。


    “哎,你们两个都在啊。”


    姜兴生带着饭进来的时候,看到他们两个关系很好地靠在一起说话,他也凑过去问:“你们在讨论今早上的案子吗?”


    “嗯。”


    傅松声抢先夏渔一步承认:“发现尸体的时候我也在场。”


    “你也在场?”姜兴生惊讶,“凌晨三四点你不睡觉跑那么远干嘛?”


    死者被发现死在工厂附近,警局在工厂相反的方向。


    “对啊,傅队,你不会是第一目击证人吧?”


    “……”


    好问题,为什么凌晨三四点他没有睡觉?


    略过这个问题,傅松声说:“死者是被人用钝器重击后脑勺后,在昏迷过程中被凶手勒死,死亡时间大概在18点-21点之间。”


    死者不仅对工人苛刻,对家人更是一毛不拔,因而他家里人根本不在乎他回不回来。甚至想着他死在外面好了,这样他们还可以分到他的遗产。


    “看来凶手就在那些工人和他的家人里面。”


    这起案子不难,只要不是倒霉催了遇上霁恣青那样的随机杀人犯。


    说到霁恣青,姜兴生想起来了:“对了,学校那边根据霁教、霁恣青的请求,把关于‘变态犯罪’的研究项目划给你了。”


    夏渔:“?”


    她又不是大学老师。


    “当然,你还是助手,重新给你分了个教授过来。”


    傅松声沉默了。


    把研究项目给一个在职小警察,并给这位警察助手分配教授。


    很新奇的说法。


    夏渔:“哪个教授?警校的吗?”


    傅松声:不,哪个教授会愿意接手霁恣青的烂摊子?这个研究也一般,要不是霁恣青的名声,还不一定能通过审批。


    话说回来,这个研究居然没被腰斩吗?霁恣青得罪了那么多人,怎么还能让领导听取他的意见?


    “我也不清楚,我就负责递话。”姜兴生挠头,“应该不会是本专业的。”


    ……不是学犯罪心理的就更没必要接手了。除非别有目的。


    不管是不是同专业,夏渔只想知道:“那到时候能采访霁恣青吗?”


    “这个肯定能。”


    “那太好了。”


    希望新来的教授是个嘴毒的,最好能够全方位无死角地打击霁恣青,她真的看他不顺眼。


    *


    今日无事发生。


    兰归鹭和连亦白都回复了她,说有消息了会给她发信息。


    至于郁向文……她打算直接去一趟。


    她去花店买花的时候,正好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段淞墨。


    她很高兴地上前打招呼:“段律师,你是不是又有工作了?”


    段淞墨微微颔首:“托你的福。”


    他上一个案子的材料才刚写完,又来一个新的。本来他不想接的。


    再多来点这种案子他都不用赚钱了。写完材料的他发现这些案件真的证据确凿,起步无期,上不封顶。


    外出时间他不是很想谈工作,他转移话题:“夏警官也来买花?送人?”


    “对的,送人。”


    夏渔去挑了几束向日葵,顺便问了问店长向日葵的花语。


    见他们两个结伴进来,店长以为他们是情侣,殷切地说:“向日葵的花语是忠诚与沉默的爱,很适合送给恋人哦。”


    忠诚与沉默的爱,果然很适合他们。


    他们的爱意藏于风里,埋进土里,沉默无声,至死也不曾改变。


    段淞墨选择的是玫瑰,虽然是白色的,但也让她想到了卖玫瑰的那位。


    仔细看看,他们两个的发型差不多,都和她类似。


    出于礼貌,她也问他是不是送人。


    “算是吧。”段淞墨抬头看天,“不过她收不到。”


    一听就有故事。夏渔安慰他:“你节哀。”


    “她还活着。”


    “……你的语气听起来很悲伤。”


    段淞墨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向日葵被包装好,夏渔跟段淞墨说再见,没想到他去的方向和她一样。


    他不是说想送花的人还活着吗?为什么会来公墓?


    不过他要看望的人和她不在一片区域。


    江知春就葬在公墓里,虽然是工作日,但来往的人不少。


    江满衣也在。


    见到夏渔,她毫不意外。


    夏渔把其中一束向日葵放在了江知春的墓前,衷心祝愿她下辈子有个幸福完整的家庭。


    “知春同我说起过你。”


    江满衣突兀地开口:“她说遇到了一个小学妹,这个学妹很聪明,充满正义感。”


    “听说你毕业以后会来和平市,她很高兴,想着能够和你一起奋斗,让和平市变好。”


    然而在夏渔到来前不久,江知春就被杀死了。


    夏渔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就只能安静倾听。


    “很戏剧,杀死我女儿的竟然会是……”


    江满衣没有继续往下说,她看向夏渔:“很感谢你能来看知春。”


    话说到这里,夏渔想起自己的任务奖励,问:“江阿姨,你想不想再见学姐一面?”


    “怎么会不想?”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她一次都没有梦到过女儿。


    “其实我能够让人梦想成真。”夏渔说,“你晚上肯定会梦到学姐。”


    “希望如此。”


    第100章


    看完江知春, 得知夏渔打算接着去看郁老头,江满衣和她一同前往。


    夏渔去献花,江满衣则是和郁向文悄声交流。她听不见他们在谈什么, 但他们的表情严肃, 想也知道不会是轻松的话题。


    郁向文对张秋山爱搭不理, 没有什么好脸色, 但对江满衣, 他的态度要小心很多。


    “知春的事……都怪我……”郁向文道歉, “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顾荃。”


    “这种事情谁都没能想到。”江满衣倒是很平静,真正该怪罪的另有其人,他们都是受害者。


    “还有顾荃的外孙……如果我能早点找到他的话……”


    “事情已经发生就别做无意义的假设。就算你早点找到他又如何?如今的你都躲躲藏藏,你能保证他不被诱惑?”


    “还有, 我建议不要把他和顾荃的外孙划上等号。他首先是他,才是别人的儿子、外孙, 更何况他并没有享受到这个身份的好处。”


    江满衣虽然也恨话题中心人物, 但她分得清谁是谁。


    他出生时就在城中区, 祖辈与父母的光环对他而言不是荣耀, 而是一种束缚。


    江满衣比郁向文小一轮,但看问题的角度却比他成熟。比起情绪化的郁向文, 她显然要冷静太多。


    就是因为郁向文情绪外露, 所以才会被他人利用, 过了那么久一点证据都抓不到。


    她心想,起码他知道的挺多。


    被嫌弃的郁向文听她这么说, 更难过了。顾荃的外孙他等人家锒铛入狱了他才找到, 他的孙子不会也是这种下场吧?


    江满衣:“……”


    幸好夏渔过来了,她不用再跟笨人说话。


    夏渔是带着目的来的, 她转向知情人郁向文,趴在门框上问:“郁爷爷,你能说说当年的事情吗?”


    郁向文:“当年的事情?”


    “就是你为什么会入狱,是谁陷害你和顾荃的事情。最好按照时间顺序来,我好整理。”


    郁向文看向江满衣,用眼神询问是她的授意吗?后者轻轻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


    “你还小,知道的太多对你不是好事。”


    “但是他们牺牲的时候跟我差不多大,甘遂22岁,原扬21岁。他们知道的不会比我少,他们能知道的我也能知道。”


    “他们不知道这些。”


    夏渔从善如流地改口:“你们别担心,我死不了的,大胆地把事情都告诉我吧。你们要学会发展新的同伴,人多力量大。”


    有道理。郁向文再次看向江满衣。


    江满衣:“……她想知道就告诉她吧。”


    都七老八十了,怎么一点主见有没有,当初是怎么当上的公安局局长?


    郁向文组织了语言:“说来话长……”


    *


    和平市当年比较和平,升职几乎靠的是资历。他赶上了好时候,领导全部升职,他40多岁就当上了局长。


    当时他以为他的好日子就要来了,没想到是到头了。


    现在想想一切都有迹可循。他的工作和业务能力比不过其他人,为什么偏偏选择他?


    他以为是组织和上级信任他。


    但他觉得自己辜负了他们的信任。


    因为他能力不足,没有管理好和平市,导致和平市的治安开始变得差劲。


    一开始有几个人失踪,慢慢的出现多起杀人案件,地下赌场兴起,有人公然宣传读书无用论,诱骗无知的群众下海。


    就在他焦头烂额之时,顾荃被调来和平市当市长。


    顾荃个子不高,一米七五左右,那个年代标准的三七分发型,戴着眼镜,有一股浓浓的书生气质,文质彬彬。


    顾荃在来之前调查过和平市,印象里的和平市民风淳朴、群众怡然自乐。可来到这里后,他看到的却是暴风雨前的阴沉,乌云笼罩着整座城市。


    但他很乐观。他有丰富的治理城市的经验,再顽固不化的村子都被他治得服服帖帖。


    他找到郁向文,多个部门开了一次又一次的会议,会议的中心主题就是如何改造和平市:改善治安的同时发展和平市的经济,让和平市在时代的浪潮中力争上游,他觉得靠江靠河的和平市有这个潜力。


    首先就要完善和平市的基础设施建设,保证市民的幸福指数。


    一群人轰轰烈烈地搞了一年,最后以郁向文贪污腐败、收受贿赂告终。


    横跨和平江的大桥塌过几次,一些基础设施是豆腐渣工程,有人在其中偷工减料。


    顾荃不相信是郁向文,后者的为人他一清二楚,郁向文做不出来那种事。他在为郁向文奔走的时候,郁向文认罪了。


    郁向文至今记得自己被带去看守所时,顾荃那失望到极致的眼神。


    他知道顾荃失望的不是他贪污受贿——因为他没有做过这种事,顾荃失望的是他就那么屈服于幕后黑手。


    可是他的家人都在那些人的手上,尤其是他的老母,她独自一人辛辛苦苦扶养他长大,这么多年没享过福,他不想她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受苦。


    郁向文的情况不算特别严重,而且疑点较多,所以检察方力图搜集更加完整的证据。


    在看守所的日子不算很难熬,虽然看守所里的犯罪嫌疑人大部分都认识他,知道他是曾经的公安局局长。


    听说他犯了贪污受贿罪后,都看不起他,明里暗里排挤他。


    这些其实都能忍受。


    直到看守所里进来的犯罪嫌疑人越来越多,直到他看到了顾荃。


    郁向文被审判当天,他按照约定对罪行供认不讳。等待择日宣判刑期时,在看守所里,他见到了被押进来的顾荃。


    顾荃进来的时候浑身都是鸡蛋液和菜叶子,头发乱糟糟的,镜片碎得不成样子,他被推着上前,近视的他差点摔倒。


    因为顾荃是高危人员,他是被单独羁押的,郁向文无法靠近他。


    从神通广大的同铺那里,郁向文知道了顾荃的罪名。


    勾结黑恶势力,泄露政府机密……社会影响恶劣。


    虽然顾荃贪污受贿的数额不大,但却都造成了严重的伤亡事故,激起了民愤。


    再加上他之前为郁向文的事情奔走,在群众中的信服力早就大打折扣。出了这些事后,更是人人喊打。


    如同顾荃相信他一样,郁向文也相信顾荃的为人。


    可郁向文找不到机会见顾荃。


    不久后他又被移送到了监狱服刑。


    他只能通过每天的报纸来了解顾荃的消息。


    顾荃在郁向文被送进监狱后就把妻子女儿送离了和平市,他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但是这却成了他的又一项铁证。


    既然不是做贼心虚,为什么要把妻女送走?肯定是知道自己犯的事总有一天会被发现。


    顾荃的罪行极其严重,引起了社会的强烈愤慨。虽然他拒不认罪,但证据俱全,他还是被判处了死刑立即执行。


    与顾荃被枪毙的喜讯一同传来的是裴晁怀赴任的消息。


    裴晁怀曾经在首都公安系统工作,名声和能力都备受认可。这次把他调来,就是为了处理和平市日渐嚣张的黑恶势力。


    两大好消息传来,食堂的饭菜都变得丰盛起来。


    只有郁向文望着报纸上脊背端正的顾荃痛苦不已。


    郁向文想起了几年前。


    在那间小会议室里,眉目斯文清秀的顾荃挽起袖子,他在上方侃侃而谈,刚直又从容。


    他说话时掷地有声:“我们的事业并不显赫一时,但将永远存在。”①


    *


    裴晁怀,应该就是裴晏初的爷爷。


    就冲这个经历和描述,他的嫌疑大大增加。


    幕后之人应该是从郁向文任职开始布局,他能力不强,刚好适合用来过渡。紧接着又把顾荃调来,让他充当替罪羊,完美地将他们自己摘出去,一切罪名由顾荃背负。


    与其同时,还能通过治理和平市来让自己的履历更加光鲜。


    多赢的局面。


    但是裴晁怀之前一直在首都,他的手能够伸那么长吗?


    疑惑,但放弃,这种边缘问题就让傅队思考吧。


    面对又陷入自责情绪的郁向文,夏渔安慰他:“没事,你也是棋子,没有自主能力。你要是反抗的话,可能就会和顾荃一起死了。”


    江满衣:……我不觉得这是安慰。


    “你想啊,要是你也死了,谁还知道顾荃是无辜的?”


    夏渔大胆猜测:“清洗行动你也出了力吧?”


    07年郁向文出狱,08年钟秋溪成为市长,同年,叶亦晴卧底“狂犬”。


    这其中肯定有联系。


    “我出狱的时候,只有钟秋溪来接我。”郁向文说,“她说她始终怀疑顾荃是被污蔑的,所以找到我想要询问事情经过。”


    郁向文当时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钟秋溪问什么他就答什么。最后他才醒悟过来,万一钟秋溪是那些人派来的,那他岂不是暴露了?


    幸好钟秋溪是个好人,她给他找了地方住,还帮他寻找家人。


    但他的老母已经死了,妻子改嫁,儿子不认他,孙子也被拐。


    “我妈在我被捕的当年就死了。”


    郁向文的老母不相信儿子会是这种品德败坏的人,她觉得儿子可能是被威胁了,能够威胁到儿子的只有自己,于是她上吊自杀了。


    那些人隐瞒了这个消息,他没能见到他母亲的最后一面。


    妻子试图给他递信,但都被拦截。妻子以为他真犯了错没脸见人,只能心灰意冷地替他妈处理了身后事。


    他当时也想一死了之。


    钟秋溪拦下了他,她说:“你要是死了,顾市长的冤屈谁来洗清?你要是真的悔恨的话,就替顾荃和曾经的自己正名,让你的母亲在九泉之下能够瞑目。”


    “你担负的不只是你自己一个人的性命,顾荃,你的母亲……还有许多在与黑恶势力斗争中死去的你的同伴,他们活着的时候被唾骂,你难道想让他们死也背负着不属于他们的骂名吗?”


    当然不。


    郁向文活了下来。


    第二年,钟秋溪如愿被调来和平市。她吸取了前人的教训,把女儿早早送走,没有人知道她的女儿是谁,叫什么名字。


    同年,钟秋溪带来了叶亦晴。


    “这是我挑选出来的同伴,她的能力和忠诚是顶尖水准。”


    钟秋溪认为,敌暗我明,他们也需要打入敌人内部。除了郁向文提供的那丁点消息,她们不知道黑恶势力的具体情况,他们最大的头目是谁?赞助者又是谁?


    但其实郁向文也不知道怎么卧底,他们三个都没有经验,只能让叶亦晴自己看着办。


    叶亦晴不愧是出色的卧底,短短3年就当上了名头不小的头目。即将更进一步接触到首领时,她被人出卖。幸好她应付得很好,能够脱身离开组织回归警局。


    只不过她至今不知道出卖她的人是谁。


    夏渔计算了一下年份。


    叶亦晴被出卖是11年的事情,那时她9岁,她完全可以走捷径去看出卖叶亦晴的人是谁。


    “钟市长死了,你怎么和张局搞上的?”


    “叶亦晴把他带来的。”说到张秋山,郁向文就想冷哼,“要不是叶亦晴和钟秋溪做担保,我还真不敢相信他。”


    叶亦晴和钟秋溪先后死去,郁向文愈发觉得背后的势力极大。


    因为和平市动荡不安,张秋山只好把郁向文送到这边来避一避风头。


    也是在那时,郁向文才发觉,在他糊里糊涂过日子的时候,有这么多的人为了博一个未来而献出年轻的生命。


    最年轻的才21岁,大学都没毕业。


    郁向文看向江满衣,夏渔也看向江满衣。她想起来江知春说过自己的哥哥也是卧底,大概已经死了,不知道江满衣知不知道。


    “江阿姨,你知道江燎还活着吗?”


    江满衣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和知春一样,都是我的骄傲。”


    但已经说明了一切。


    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么多不该她知道的消息,夏渔得寸进尺:“那我能知道那些卧底的真名吗?”


    郁向文不用咨询他人,想也不想地否决了:“唯有这个,绝对不能让你知道。”


    “为什么?”


    “知道他们的真名对你没有任何帮助,但是对他们百害而无一利。”


    江满衣赞同郁向文的说法:“他们不需要你知道他们是谁,你只要记得,保护好你自己——就是他们最大的希望。”


    他们当卧底不是为了让别人记得他们,


    她的两个孩子都死去了,但她希望夏渔能够活下去。


    她伸手抚上夏渔的脸,温暖的手心触碰到细小的伤痕:“在很久之前,我就知道你了。”


    即使是通过他人的讲述。


    *


    夏渔满头雾水地来,满头雾水地走。


    回到警局,办公室里人挺多的,她进去就把傅队拉走,拉到一个没有监控的地方。


    她示意他蹲下说话。


    “……蹲下做什么?”


    “我有机密要说,站得高声音也大。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你懂吧?”


    首先,这句诗不是这么用的;其次,现在是白天,人来人往的;最后,蹲下说话不会更奇怪吗?


    被她抬头注视,傅松声觉得她蹲着他站着更显怪异,只好单膝蹲下,标准的军训下蹲姿势。


    距离有点远,夏渔挪过去和他腿贴着腿,小声说了她得到的消息。


    “傅队,你怎么看?”


    这么密集的消息,就算是他也处理不过来。


    他只能抓住她问的“裴晁怀的手能伸那么长”这个问题回答:“或许,除了裴晁怀,当地还有一个势力在和他打配合。”


    完了,他犯了大忌,没有证据就直接把人认定为犯罪嫌疑人。


    “你是说连家?”


    “连家没有那么大的能力,而且根据时间线来看,连振淮是在88年上台的,那时候距离顾荃被枪毙都过去了6年,我更倾向于他助纣为虐。”


    也对,连振淮的市长之位说不定是别人奖励他的。


    夏渔思考,本地强大的势力……她想到了一个人选。


    她再靠过去一点,两人的肩膀靠在一起,她压低声音说出自己的猜测:“傅队,你说陈队,就是陈寄书他们家有没有这种可能?”


    “……”


    一定要先怀疑自己的队友吗?


    “你想啊,陈家为什么要资助那么多孩子,是不是为了寻找坏苗子培养成才?”


    夏渔想到了尹秀丽。


    尹秀丽的资助者就是陈家,说不定就是在这个过程中被陈家看中,陈家又派沈陆亭去接近她。


    “沈陆亭还说‘老大’是我认识的或者接触过的人,陈家的嫌疑更大了诶。”


    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傅松声本来还有一箩筐的反驳她的话,被她这么一说,他满脑子都是陈家的履历。


    能在和平市有点家底的人都不会清白到哪里去,陈家同样如此,早年还有私吞下岗工人补贴的丑闻。


    “说起来,傅队,你家庭条件怎么样?”


    轮到他了吗?傅松声:“我父母都是开小饭店的个体户,就在一中学校门口,以前你说不定还去吃过。”


    好普通的家世,可以排除傅队的嫌疑。


    傅松声可疑地松了一口气。


    “那姜哥呢?还有方不言呢?”


    “姜哥家庭条件和我差不多,他父母离异,有个弟弟,由他带。”


    “至于方不言,我不是很清楚他的家庭背景,可能张局知道,你可以去问张局。”


    好,这么一算下来,果然还是陈寄书家里更有势力。


    “诶,你说宿游有没有可能?他家虽然在钟灵市,但离和平市不远。”


    “有可能。”


    “新闻上的那谁谁呢?”


    “有可能。”


    “……傅队,你在认真听我说话吗?”


    傅松声发誓他很认真在听,不然也不会在脑子里把警局里有钱的同事都过了个遍。


    他们两人的位置并不隐蔽,没有摄像头是因为这里就正对着澡堂大门。


    夏渔不清楚,傅松声被她一打岔也忘了提醒。


    于是一堆来洗澡的同事沉默地看着他们两个人蹲在树下,洗完澡出来还在蹲,一蹲就是好久。


    终于,有个人忍不住了,上前想要告诉他们这是在警局。


    “喂。”


    宿游轻轻敲响他们沉睡的心灵:“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夏渔回头,蹲久了令她脚麻,她直接栽进傅队怀里,再抬起头时,她震惊不已:“你怎么还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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