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草原变成了雪原,他们部落靠着的河流也结成了厚厚的冰。
等安今度过最危险的头三个月,胎像坐稳后,部落又开始了搬迁。
安今现在不能骑马,而是跟着孩子们一起骑在温驯的驯鹿上,浑身裹得格外严实,脖子缠着貂尾围脖,头上带着毛毡帽,帽子边缘还垂着柔软的绒毛。
驯鹿身上也披着厚实的虎皮,正是他们在桦树林遇到的那只。
驯鹿虽然走得速度不快,但是寒风刮过来还是像针扎一般刺痛。
好在安今的装备抵御了大部分寒冷,她手上都戴着手套,现在的手套并不像现代做的那般精细灵活,而是非常的粗糙,只能让她虚虚握住鹿角,平稳身形。
之前中原来的灾民大多数都不会骑马,也是骑着驯鹿跟在她后面。
在刘杏的事之前,一些中原女孩多多少少都受到了部落里胡人的骚扰,在图门得到惨痛的惩罚后,她们的处境都好了许多。
她们也都知道,她们能在部落安稳待下去,是因为她们有一个同为中原人的阏氏。
所以不管在部落的篝火晚会上,还是迁徙路上,只要是安今出现的地方,她们都下意识地围在安今身边,好像这样自己就能安全几分。
长长的队伍在雪原上留下来蜿蜒的痕迹。除却寒风声,鹿角上的铜铃声,队伍里偶尔还会传来几声压抑的哭声。
“爹……”
中原人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北地的寒冷,搬迁的路上都很不好受,有些年迈的老人甚至撑不过这个冬天。
部落前行的脚步,不会因任何逝去的生命而停留。
多停留一会就多一份危险。
他们生在草原,吃在草原,讲究天葬,不会刻意处理尸首,认为□□回归自然,等来年开春被飞禽鸟兽食用,这样灵魂就会得以转世。
而一向信奉入土为安的中原人无法接受这种理念,他们明明逃避了战乱,躲避了饥荒,没想到却死在了北地的寒冬,不由悲从中来,低声哭泣为亲人哀悼。
等到天色渐渐暗下来,队伍停了下来,大家开始分工行动,一部分开始搭简易帐子,一部分点起篝火,准备晚上的食物。
安今没有参与大家篝火晚会,她现在有孕在身,不免觉得有些精力不济,在哈雅帮她搭好帐子时,她就先进帐休息了。
她这边刚铺好狍皮褥子,那边原本在队伍最前方领头的拓跋凛就来找她了。
他掀开帘子,冲她晃了晃手里拎着的几条鱼,淡碧色的眸子亮晶晶的,“其其格,我们今天吃烤鱼。”
外面很冷,他说话时带着明显的哈气,等走近,安今甚至能看到他长睫下结着细碎的冰晶。
安今微微抬手,冰霜在指尖融化,“河都冻住了,哪来的鱼?”
轻柔的触碰让拓跋凛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反正不是我卧在冰上,它自己跳出来的。”
安今怔了一下,随后无奈地笑了。
她在路上为了哄孩子们讲的卧冰求鲤的故事,也不知道怎么就被他知道了。
安今拉起他的手检查,果然关节处一片通红,还隐隐泛着血渍。
她微微蹙眉道:“下次不要去了,还有这么多牛羊肉,又不是实在没有吃的,何必受这个罪?”
拓跋凛收回手,“我没事,正好给其其格换了口味。”
说完他就兴致冲冲地跑到外面烤鱼了,然后细心地剔去了鱼刺,才带进来喂给安今。
牛羊肉吃多了,陡然吃到鲜美的鱼,安今胃口也好了许多。
晚间寒风裹着雪粒子打在帐子,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安今坐在床上,拓跋凛跪坐她身侧,小心地摸了摸她的肚子,抬眼望着她,“孩子还乖不乖?其其格在路上会不会很难受?”
今年比起往年来说,并不算太冷,却是拓跋凛最担心的一个冬日。
安今眸光温柔,摇头,“不用为我们担心,我和孩子都很好。”
在部落里这一年多经常外出跑马,安今现在的身体也比原先好了许多。
即便有孕了,她也没有丝毫不适应,反而她还吃胖了些。
拓跋凛稍稍安心,但看到她眼底的疲色,不由闷声问道:“其其格,若是在你们中原,你是不是就不用像这样辛苦的跑来跑去了。”
部落里的那些中原人都很不适应他们部落的搬迁,一路上他听到了太多压抑的哭声,也见了很多张害怕恐惧的面容。
他能打很多的猎物,能破开冰层捕鱼,能找到宜居的草场,但是他也会忍不住想,其其格要是在中原就不会需要这些了。
安今摸了摸他低垂的脑袋,声音轻柔,“中原现在也很乱,为了争夺地盘战争四起,而北地虽然寒冷,但大家有果腹的食物,能围着篝火跳舞,这样已经很好了。”
“要不然部落里也不会逃来这么多中原人了,他们也不会选择在这里留下。”
安今慢慢捧起他的脸,对上他的眸子,认真道:“还有,凛,你要相信你的孩子,她没那么脆弱,她会很坚强的。”
拓跋凛神色动容,一下子抱紧了她,“好。”
北地的冬天漫长寒冷,但是总会有过去的时候。
寒冬过去,部落的生存危机解除,安今的草原课堂重新开启。
然而等她月份大了,她就把一部分教学任务转交了刘杏。
刘杏现在一边负责教中原人胡语,帮他们更好的融入部落的生活,一边又教着胡人孩子们中原的文字和语言。
而安今跟着哈雅学着做了许多孩子的小衣,等着肚子里的孩子出生。
到孕晚期,安今的胎动愈发明显。
每次拓跋凛伸手感受到这个孩子的存在,都忍不住雀跃心喜。
“她一定是个很活泼的孩子。”拓跋凛笃定道。
“其其格,你说她会喜欢和我一起骑马打猎吗?”
安今月份大了就愈发不爱动,专心编写着她的游记,耳边听到他的碎碎念,不由回道:“会的,到时候你要好好教她。”
在原剧情里小反派就很不喜欢宫里的繁文缛节,她喜欢去皇家猎场围猎,当然这也成为了镐京中人攻击嘲讽她的一点,说她粗俗,野性未消。
闻言拓跋凛愈发开心,“好,其其格教她读书写字,我教她骑马打猎,她一定会是草原上最优秀的孩子。”
北地的夏天并不炎热,而今年却不同寻常。
草原在烈日炙烤下慢慢变得枯黄,这时大家才意识到好像已经很久没有降雨了,甚至河流的水位也在不断下降。
牛羊无精打采地啃食着稀疏的枯草,日渐消瘦。
大家都知道这是干旱年的先兆,心里不免有些焦虑。
而拓跋凛也是十分恐慌,没有人比他更害怕干旱。
他很害怕,害怕这是上天要夺走他一切的预兆。
安今能明显感觉到拓跋凛的不安和恐惧,这次的干旱并不严重,几乎是在他们孩子出生的差不多时候,就会降下一场雨,到时草原会重新恢复生机。
不过只是言语的安慰对于拓跋凛并没有什么用。
很明显,他六岁那年的干旱给他造成了极大的阴影。
拓跋凛几乎每天都会去打猎,将所有的猎物都献给天神。
而萨满也是一次次开启祭坛,祈求天神降下甘霖。
安今发动那天,草原上的天色很阴沉。
因为她即将临产,拓跋凛没有去打猎,一直都在陪着她。
安今羊水破的时候,他也是最快发现她的异样,迅速地把她抱到了早就搭建好的产房。
阵痛刚刚传来,就被系统屏蔽了大半,故此安今此时的意识倒还清醒,也能明显感觉到抱着她的手颤抖地厉害。
“其其格,你不要害怕。”
那边哈雅也急急忙忙地将萨满带了过来,“王,你先出去吧,这里交给我们就好了。”
按照草原的规矩,男人是不能进产房,而胡人女子一般也很忌讳帮别人助产,据说这样会使自己丈夫早死。
不过哈雅本就是个寡妇,况且王和阏氏对她恩重如山,她完全不在乎这个。
拓跋凛也是不管不顾,拉着安今的手,眼里闪了些泪光,“我不走,我要陪在其其格身边。”
“没事,凛想留在这就留吧。”萨满开口道。
然后她将供奉在祭坛上的一段经幡盖在安今的产被上,“孩子,不要害怕,天神会庇佑你的。”
哈雅是有过生产经验的,安抚安今的同时,教她怎么用力。
安今在孕期调养很好,再加上这具身体本就十分健康,所以生产的过程也十分顺利。
很快,婴儿的哭声就在产房里响起。
哈雅笑着用布将刚出生孩子裹好,“恭喜王和阏氏,是个漂亮的小公主。”
拓跋凛只关切地看着安今,“其其格,你怎么了?”
安今耳鬓间发丝有些汗湿,虚弱地笑了笑,“凛,我没事。”
产房几人不知道的是随着孩子的一声啼哭,草原上空积郁雨云开始撕裂,雨丝穿透蒸腾的地气,滴落在干枯的草场。
豆大的雨点砸在毡包上时,发出清脆的噼啪声。
胡人纷纷从毡包里出来,见到外头果然是下雨了,他们顿时欣喜若狂,跪在草地上,伸手捧着雨水。
“下雨了,终于下雨了。”
萨满听到雨声和外面的欢呼声,惊讶不已。
她望向了刚出生就不同凡响的孩子,叹道:“这个孩子为部落带来了甘霖,在未来她或许能带着我们部落走向另一个巅峰。”
其其格平安生产了,他们有了一个女儿,外头也下雨了,干旱不会再发生。
接二连三的喜讯几乎冲昏了拓跋凛的头脑,整个人反应都十分僵硬,之后不由拉着安今的手,喜极而泣。
外面的胡人知道是小公主为他们带来了这场雨后,他们一起在雨中跳舞,庆祝这个为他们部落带来了希望和好运的孩子降生。
第182章 第182章和亲公主X半路截胡的草原……
镐京。
琼元正眉头紧蹙看着前方传来的战报,忽然一阵心悸,他捂住胸口软倒在座椅上。
“元儿,你怎么了?”周太后微惊。
她上前几步,想扶起皇儿唤太医。
而琼元拉住周太后的袖子,惊慌道:“母后,好像是琼华出事了,我感应到了,一定是琼华出事了。”
提到她那不知所踪的女儿,周太后的眼眶也慢慢红了。
她这两个孩子是双生子,从小到大,他们之间一个受伤,另一个都会有感应,所以感情也格外深厚。
可一个孩子已经生死不明了,周太后只能安抚现在这个,“华儿是不可能突然消失的,既然不是被魏国掳了,那必然是齐国使了手段,只要大周一统,我们总能找到她。”
胸口的闷痛只持续了一会,琼元神情恍惚,“真的吗?”——
草原的这场雨持续了三天,河流水域上涨,干枯的草原充满焕发了生机。
大雨归后,部落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篝火晚会,这也是为她举办的命名仪式。
月色朦胧,拓跋凛意气风发,一手牵着妻子,一手抱着孩子慢慢走到火塘。
安今穿着正式的胡裙,额间带着松石额饰,火光照亮她精致柔美的眉眼。
虽说是刚生产完没多久,不过草原上最不缺的就是奶,安今倒也不用每隔一个小时就要起来喂奶,神情不仅没有丝毫憔悴,反而透着一股温婉。
胡人齐声唤道:“王,阏氏。”
原本乖乖窝在阿耶臂弯的孩子,像是被吵醒似的,睁开了眸子。
她小小的一团,肌肤粉嫩,那双碧色眼眸半睁半闭,像是藏着两汪揉碎的春日湖水。
一人惊呼道:“你们看,小公主的眼睛。”
几天时间,孩子就长得白白嫩嫩了,她的肤色和五官更像安今些,却遗传了和他父亲一样的眸子。
“小公主一定能继承王的神力,延续部落的荣光。”
拓跋凛看着身侧的妻子,又低眸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心口像是被填满了般涨涨的。
之前在感受到一次次胎动时,他对这个孩子还没有太多真切的感受,而在见证她的第一声哭泣、第一次睁眼,从刚出生时他碰都不敢碰这个脆弱的孩子,到熟练地给温奶换尿布。
他才真正意识到这是个和他血脉相连的孩子,是他和其其格的孩子。
拓跋凛抱着孩子,目光炯炯,“这个孩子,她不是公主,是我们部落的王女,也是草原下一个的王。”
他和其其格或许可能还会其他孩子,可再也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她,一样满足了他的全部期盼。
虽然部落从未有过女首领,但没有一个人不服,皆是振臂欢呼。
听着大家的欢呼声,安今眉眼柔和,指尖抚过女儿柔绒绒的胎发。
她有着和她父亲一样的眸子,在中原被认为是异族的标志,在他们草原却是王的象征。
安今没想到女儿的出生如此巧合的赶上了这场雨,还叫大家以为这场雨水是她带来。
不过如此也好,想必以后部落的人也能更信服她。
她也希望这一世的女儿能在这片土地上自由热烈的长大,和他父亲一样,成为草原上的苍鹰。
在这场命名仪式上,安今和拓跋凛给女儿起名为拓跋明珂,但是草原上的人更喜欢叫她阿如拉,在胡语中意为“神圣的祝福”,象征着被上天庇佑的幸运。
之后小明珂收到了不少大家送来的礼物,部落里的中原人也送来了用红绳编织的平安结。
安今将女儿放到床上,给她的右手戴上萨满送的刻有部落图腾的银镯,左手戴着中原人送的平安结。
然后又亲了亲女儿软乎乎的面颊,希望她在未来能处理好两族的关系,不会再引起胡汉之争。
她俯身时,辫子垂落,小明珂无意识地抓出了她的辫子,越握越紧。
“哎呀,阿如拉不要抓阿母的辫子。”
一旁正温奶的拓跋凛看到这一幕,连忙把安今的辫子从女儿手里解救出来。
安今捏了捏女儿的小手,“小调皮鬼。”
小明珂有没有继承她父亲的神力,安今不知道,但她的力气确实比普通孩子大些。
安今将女儿哄睡后,把她放在摇篮里,身后就突然贴上了一副炙热的身体。
他双手揽住安今的腰,脸埋在安今的颈间,像是小狗一样蹭来蹭去。
安今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怎么了凛?”
拓跋凛扭过头来,在安今唇边偷亲了一口,笑得明媚,毫无阴霾,“其其格,我感觉自己好幸福,你和阿如拉都是是天神赐予我的最大的礼物。”
安今笑了笑,说不定还真是天神的功劳,谁叫他偏偏那个时候闯进了中原领域的山洞。
如果没有他,原身的命运也该大不相同了。
由于哈雅也要照顾自己年幼的孩子,并不能时时来,照顾小明珂的任务也就落在了拓跋凛的头上。
他现在连打猎都不去了,每天陪伴着妻女,照顾孩子也愈发得心应手。
他每次清晨给女儿擦脸,有些粗粝的指腹擦过小明珂娇嫩的脸颊时,小明珂就会咯咯笑起来。
然后安今被女儿吵醒,小明珂就会挥舞着小手想钻到她的怀里。
拓跋凛拿着帕子,不满道:“阿如拉更喜欢其其格。”
安今见到一副伤心吃醋的样子,眉眼含笑,正欲安慰他,结果他就笑呵呵地俯身下来,在她面颊亲了一口,“我也最喜欢其其格。”
瞧他没个正行,安今不由娇嗔地瞪了他一眼。
还在襁褓里的小明珂不喜欢呆在帐子里,总是会哭闹,哄都哄不好的那种,两人就会抱着她到草原上看蓝天白云,看牛羊吃草。
甚至拓跋凛有时还会抱着女儿去骑马,吹起口哨呼唤赛罕跟在他们身后,每次这个时候小明珂就会笑得特别开心。
冬天搬迁路上,安今带着女儿骑在驯鹿上,小明珂像是袋鼠一样,裹在她披着的狐裘里,只露出一双清透圆润的碧色眸子。
即便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她也很少哭闹,只是好奇地望四周看。
她这副可爱乖巧的模样,叫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去逗她。
队伍休整时,小明珂坐在安今腿上,大家总是围着她身边跳舞,要么就是敲着羊皮鼓为她歌唱。
这也是部落里第一次在搬迁路上,没有压抑和绝望,而是一路欢声笑语。
又是一年春天,积雪融化,滋润了草原。
现在小明珂也快三岁了,也愈发调皮。
安今见外面天气好,本想带着孩子在草原上多练习走路和跑步,小明珂非要骑在小羊身上。
她穿着驼色的小皮袄,乌亮的发丝被串着红珠的绳子编成三条小辫,嘴角还留着晶莹的口水,看着格外可爱,“阿母,羊……”
安今给她擦了擦口水,柔声和她商量道:“玩够了就下来吧。”
小羊虽然不高,也温顺,但安今也不可能放心女儿一个人在上面带着,只能在一旁护着她。
小明珂耍赖似的瘫在小羊上,双手抱着羊肚,嘴里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再说什么。
零到三岁正是孩子语言学习能力快速发育的阶段,安今是中原话和胡语一起教的,所以小明珂说话也要比寻常孩子要慢上一些。
现在快三岁了,也只会喊阿母阿耶,和一些简单的字词,还不太能完整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见女儿不愿下来,安今只能宠溺又无奈地陪着她。
没过一会,安今就注意到前方一群人朝她走来,都是之前逃到的部落里的中原人,刘杏也在里面,她被自己母亲马春花拉着,神色还有些不忿。
安今见到那么多人中原人一起来找她,还以为又发生了什么恶行的事件。
等他们走近,安今不由问道:“这是怎么了?”
这些中原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敢率先开口。
安今心里不由更加疑惑。
刘杏摔开母亲的手,愤愤道:“阏氏,他们忘恩负义,听说那些商人说外面的战事已经停了,就都想着重新回到中原。”
几人被说得面色有些羞愧。
马春花心里暗骂这孩子死心眼,要是能离开肯定是要离开的啊。
她女儿年纪也不大,离开了部落,没有人知道她没了清白还堕过胎,说不定还得能再找个好人家。
闻言安今怔了一下,也知道应该是大周统一了。
她温声道:“谈不上什么忘恩负义,虽然部落给了你们居所和食物,但是你们也为部落提供了劳动,这里离中原并不远,如果你们想离开,随时都可以。”
中原人皆是一愣,没想到能那么轻易的离开。
虽然他们在部落也还算安稳,但在异族之中总是让他们觉得心里没有根儿。
再加上听到了商人们说,现在大周已经统一了,还打算重新给百姓们分地。
他们本就认同自己是周民,如今天下安定,他们肯定更想回去,除了无依无靠,已经嫁给了部落男人的女人,没有人不想离开的。
他们甚至想过,要是部落不放人,就算是逃跑也要回去。
可如今阏氏那么好说话,反而叫他们无比羞愧,不由再三向安今表示感谢。
刘杏面色纠结,有些不愿离开,阏氏帮了她那边多,还教她读书写字,可她并没有帮上太多忙就要走了,让她觉得自己愧对了阏氏的栽培。
但是她的家人执意要走,她也不可能一个人留在这。
安今看懂了杏儿的纠结,冲她笑了下,“杏儿,你跟着家人们回去吧,或许还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她的游记历经四年终于编纂好了,被她取名为《胡帐尘烟录》。
在他们临行前,安今抱着小明珂去送了他们一程,把这本游记交给了刘杏,表示希望她能把这本游记带到中原的书肆。
刘杏像是接过什么神圣的使命,郑重道:“阏氏放心,我一定会的。”
“再见了,阏氏。”
她又亲了亲小明珂的脸,轻声道:“再见了,可爱的阿如拉。”
小明珂眨了眨碧色的眼睛,有些茫然,她现在还小,并不清楚什么是分别。
安今笑着拉着女儿的小手,朝她挥了挥手做告别。
部落里这些中原人的离开,并没有部落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
与中原人交换货物的任务又重新回到了胡人自己手里,不过有了那些中原人的经验,他们已经不会轻易被商人坑骗了。
而在小明珂刚过完三岁生辰,部落发生了一件大事。
经常去和商人换货的族人都失踪了。
第183章 第183章和亲公主X半路截胡的草原……
安今知道部落有人失踪后,心里渐渐升起一股不安,毕竟现在也正是原剧情陆沉舟带兵闯进草原,拓跋凛身死的节点。
她不由劝拓跋凛加强部落的巡逻。
拓跋凛也很重视这件事,禁止族人再去与商人接触,而他孤身骑马到了边境的山林,本想探查失踪的族人,却意外发现山林里驻扎了中原来的军队。
在很多年前,部落在冬季会骚扰周边村落时,中原偶尔也会派兵前来震慑他们。
不过现在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去侵扰中原百姓了,但失踪的族人和这些人有关。
拓跋凛神情严肃,他不知道这些中原人意欲何为,但他必须提前防范,回去就召集了部落里所有的勇士。
他们都没有再去打猎,大部分驻守在毡包附近,守护着部落,小部分在草原四周巡逻。
接下来几天,那边都没有动静,像是在等什么。
那些失踪人的家人日日哭泣,为他们担忧,拓跋凛也不能放任族人不管,他正欲带着部落的勇士去和中原军队谈判。
这时最先失踪的人回来了。
他身上没有伤,是特意被放回来传话的,说如果他们想让其他族人回来,就要放了他们的琼华公主,不然中原的军队会踏平草原。
虽然平和了许多年,但是胡人骨子里都有好战的血气,闻言皆是无比气愤,“欺人太甚。”
“王,我们不怕打战,那些中原人真是太嚣张了,大不了就打,把我们的族人抢回来。”
部落里的人自然恼怒中原人的挑衅和嚣张,但也又有人疑惑。
“不过他们要的琼华公主是什么人,哪来的什么公主?”
“难民里还能有公主?再说他们不都已经回去了吗?”
琼华?
拓跋凛无意识地念出这两个字,顿时脸色煞白,转身往自己毡包的方向跑。
“王?”
大家都有些发懵,他们正火热朝天讨论要不要打,结果他们的王走了。
但也有人忽然想起来,王的阏氏好像也是个没有来历的中原人……
兽皮帘被掀起,悬挂着的铜铃发出刺耳的声响。
毡包里,小明珂软呼呼的小脸趴在安今胸前,安今轻轻地拍打着女儿的后背,哄着她睡午觉。
听到动静,原本小明珂阖上的眼睫颤了颤,安今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不过还好女儿的呼吸依旧平稳,没有要醒来的意思,安今也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将她放到床上。
“凛,你……”
安今本欲责怪罪魁祸首,回眸见到男人面色苍白,失魂落魄的样子,又顿住了。
“凛,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安今担忧道。
拓跋凛神情恍惚,猛地上前抱住了她,力气大的像是要把她揉进骨髓里,开口却是沙哑的哽咽声,“中原派来了军队,他们抓了我们的族人,说是用他们的琼华公主来换。”
安今心里微怔,在几天前,她心里就隐隐有了猜测,但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那么快。
这一世,她即便没有接触过大周的探子,大周的人还是找上门来了。
拓跋凛慢慢松开她,
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水光在他泓碧水般的眸子里碎成星光,瞧着人心疼。
“其其格,你是有家人的对吗,你不是被遗弃的?”
她不仅不是被遗弃的,还是大周尊贵的公主。
拓跋凛忽然想到最初其其格好像就不喜欢他,他给她食物,她还往他身上吐,来羞辱她。
那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呢?
好像是他说他不会放她离开开始。
所以是从那时,她就认定自己无法离开草原了,才会留在他身边的吗?
拓跋凛神情崩溃,无法接受自己在其其格心里从一个拯救者变成了掠夺者的形象。
他不明白上天为什么总是在他最幸福的时候,给他开这样的玩笑。
安今望着他心碎的眸子,心脏也跟着揪痛了一下。
她轻轻捧起他的脸,温热的气息落在他的脸颊上,“凛,我是有家人的,但也确实被遗弃的。”
拓跋凛怔怔地望着她,他不明白。
安今温柔而坚定道:“如果没有你,我或许会被野兽吃掉,或许要被迫嫁给一个比我父亲还大的乱臣贼子,然后价值利用完,被悄无声息地杀掉。”
齐王狼子野心,只怕将琼华嫁过去,一旦诞下孩儿,齐国就会以正统之名,入主镐京,届时齐王不会留下琼华的性命。
而周太后和周王明知齐王图谋不轨,也只能答应和亲,想以此制衡魏国,换大周几年休养生息的时间。
但他们不会允许一个分裂的大周存在,早晚一天,两国同盟破裂,也会向齐国举兵,到时最先死的也只会是琼华这个和亲公主。
不管怎么推演琼华的结局,都找不到任何生路。
“是你走进了那个山洞,让我有了可以选择的第三条路。”
安今娓娓道来,向他坦白中原的事,眼里浮现丝丝笑意,裹着绵密的柔光,“所以我之前说,遇见你,是我的幸运。”
拓跋凛的眼睛一点点红了,恼怒那些人那么对她,心疼她之前的遭遇,也有对她缱绻告白的心动。
他嘴唇翕动了几下,问出了自己最害怕的问题,“那你会回去吗?像那些中原人一样?”
安今没有瞒他,“会。”
她是不可能一直待在部落,她那个在镐京的王弟和母后不见到她是不会死心的,就算她能带着女儿在草原躲一辈子,她这个任务完成的也不会很好。
部落或许能在他们以及女儿的影响下,不再仇视中原人,但是中原对胡人轻视和偏见,依旧会让胡汉两族之间的矛盾越演愈烈,不知在未来哪个节点就会爆发。
她不能给女儿留下这个隐患。
而且中原还有很多地方喜欢圈养胡奴,这些问题都需要回到镐京解决。
得到这个答案,拓跋凛的眸光彻底黯淡了下来。
安今察觉到他的情绪,凑近他,亲在他的眼角,“凛,我回去只是看望亲人和处理一些事情,草原有你和我们的女儿,这里才是我的家。”
如果可以,安今甚至想带着女儿和他一起回镐京,但是草原离不开他这个王。
而她现在也不清楚周王和太后的态度,让他贸然进京恐怕会有危险——
山林那边,陆沉舟望着前方始终没有人出现的草场,等得不免焦急。
他再也忍不住,直接拔剑悬在一个面上黥有奴字的胡人,“说,你们的王帐到底在哪?”
大周刚刚统一,不宜再次战事,而且胡人一向凶猛,如果不到最后时刻,他也不想硬来。
可想到他找了足足五年的公主,竟然流落到这些茹毛饮血的胡人手里,他就恨不得直接杀进去。
图门被吓得丑态竟出,连连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已经离开部落一年多了。”
因为之前的事,他的名声在部落里彻底臭了,草原上的姑娘更是看不上他,中原女子也避他如蛇蝎。
他就想故技重施找一个面子薄,性子没那么烈的,生米煮成熟饭,结果还没成,被人发现了,王也彻底将他逐出了部落。
他没有地方去,独自去丛林里打猎,也是死路一条。
于是跟着中原的商队成了奴隶苟且偷生,机缘巧合之下被卖到了镐京。
而镐京的大街小巷竟张贴着他们阏氏的寻赏榜,他不认识字,一问才知道这是中原的帝王在找自己的同胞姐姐。
他震惊他们王随便带回来的中原女子竟然是中原的公主。
想到自己不过是睡个依附部落生活的中原女人,就要被像个落水狗一样被赶出部落,在中原四处为奴,不由恨意升起,揭了榜说是他们的王把公主掳走了。
图门指着一旁被绑着的几个胡人,“你问他们,他们肯定知道,我们王不会轻易放人的,大人你最好派人攻进去。”
那几个胡人对图门破口大骂,“你个叛徒,草原的罪人,天神不会原谅你的。”
陆沉舟听不懂他唧唧歪歪地说了什么,不过他也并非毫无准备而来,皱眉望向一旁充当翻译的商人。
商人连忙回复,“那些胡人会根据不同的时节搬迁到适宜草场,草场恢复也需要时间,所以他们每年搬迁的地方还不同,他说他一年前就离开了草原,现在也不清楚王帐搬到了哪里,让将军你问那些刚抓来的人。”
“还不快问。”
“就算你杀了我们,我们也不会说的。”
几个胡人没有一个人屈服,部落里都是他们的亲友,万一王带着人去打猎了,部落里只剩下些妇孺儿童,告诉他们部落的位置,那后果不堪设想。
见问不出来什么,陆沉舟心里愈发烦闷,他的军队驻扎在边境的那片山林里,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胡人想救人没那么容易,同样他们想到草原抢人也没那么容易。
草原是胡人的地盘,没摸清形势前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他们才不得不抓了几个胡人,以此做人质要挟。
可陆沉舟心里也没底,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听说多年前就是横空出现了一个勇猛无比少年,才统一了一盘散沙的草原部落,对于这样的人物,他心里自然忌惮。
就在陆沉舟犹豫不绝时,广袤的草原忽然出现了一个骑着马的身影。
“来人了。”陆沉舟的副将忽然警戒了起来,指挥着架起弓箭。
陆沉舟死死地盯着那道身影,在看到他怀里抱着的人时,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
他呵斥道:“弓箭手放下。”
安今已经会骑马了,但还是被拓跋凛抱在怀里,像是在做离别前最后的温存。
而她怀里抱着他们的女儿。
她揉了揉女儿的小脑袋,柔声商量道:“阿母需要离开几天,等会小明珂先跟阿耶回去好不好?”
安今本想悄悄走,叫哈雅照看一下小明珂,没想到两人临行时,她就突然醒了。
刚午睡醒的女儿格外粘人,安今也只能带着她了。
小明珂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埋在她怀里不说话。
安今远远见山林里立着大周的旗帜,开口道:“凛,就把我放这吧,他们不会伤害我的。”
在原剧情里就是陆沉舟带兵杀了拓跋凛,安今也怕两人碰面起不必要的冲突。
第184章 第184章和亲公主X半路截胡的草原……
安今下马,脚下的鹿皮靴踩在地上草甸站稳,朝大周立旗的方向走去,随着步伐,坠着璎珞的辫子微微晃动。
看着朝他一步一步走来的身影,陆沉舟握着配剑的手青筋暴起,所有的沉稳冷静崩塌,快步上前。
“将军小心有诈。”副将一惊,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在战场上运筹帷幄的将军那么冲动失态的样子。
陆沉舟却不管不顾,来到了安今面前,单膝跪在沾满露水的草地,尾音微微颤抖,“公主……”
安今看到陆沉舟也不算太意外,毕竟大周能用的将领不多,而陆沉舟又素来有战神之名。
几年沙场让他成熟了许多,五官愈发凌厉,身上带着战场淬炼的肃杀之气。
“陆将军,许久不见,不用多礼。”
听到这个陌生的称呼,陆沉舟浑身一僵,抬眼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女子,
仅五年,却发生了太多事,当年那个喜欢在宫墙下等他,唤他陆哥哥的女孩,现在完全褪去了少女的青涩,穿着繁复的胡裙,发间缀着玛瑙和绿松石,一副胡人女子的打扮,疏离地唤他陆将军。
陆沉舟心脏抽痛了一下,又往她身后看。
看到抱着孩子立在马下的胡人,他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
这个孩子……
她有着和胡人男子一样的碧眼睛,长得却像极了琼华,她的身份显而易见。
陆沉舟忽然有些喘不过气。
那日好不容易解决了魏军,就回去寻她了。
但是她不见了。
他找了她五年,整整五年,无数次命悬一线他都不敢阖眼。
而现在,他找了整整五年的人,流落到了胡人部落,还生下了一个混着肮脏血脉的孩子。
这叫他如何不心痛。
从小到大,他亦兄亦臣,已经习惯了守护她。
如果没有意外,她会成为他的妻子,由他继续守护她一辈子。
可世事无常,最后也是他亲手把推入火坑。
她怨他,他能理解,但是他还是想解释。
陆沉舟声音艰涩,“琼华,我当时很快就回去了找你了,但是你不见了……”
安今的目光落在一旁被绑的胡人,淡淡道:“陆将军,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把这些人放了吧。”
陆沉舟本就是来带她回去的,并不在乎那些胡人。
他挥挥手,叫手下放人。
双方交换人质十分顺利。
而这时安今也注意到了图门的存在,他明显很心虚,不敢抬头看她。
安今本以为自己的行踪,被发现是因为那批回到中原的难民,毕竟他们见过他的脸,如果中原张贴了她的告示,很容易就能知道她在胡人部落。
在放他们回去的时候,安今就会料到有那么一天。
因为她确实也需要回一趟中原,就没有阻止。
但是没有想到透露她行踪的竟然是图门。
好在他一年前就被赶出去了,而安今也没有给周探暴露部落的准确方位,大周的军队才没有像原剧情那样长驱直入进入草原腹部。
安今指着图门,“把他也放回去。”
他做了这样的事,还是交给部落来审判比较好。
图门满脸恐惧,“不,我不回去,大人我帮你找到了公主,我是立了功的,我也是中原的奴隶,我不回去。”
陆沉舟听不懂他说什么,就算听懂了他也会听从琼华的安排。
很快,图门被送回去,就被那几个胡人给压制住了。
而陆沉舟望着身侧的女子,嘴唇微微翕动。
他想问她这五年是怎么过来的,也想知道她到底是怨他们,才会那么多年任他们苦苦追寻,还是被困在部落,无法回去?
如果是后者?他有生之年定要踏平草原。
可他又不敢问,怕戳到她的痛楚。
话到嘴边,他也只是说,“公主,随我回京吧,王上和太后都很牵挂你。”
安今轻轻“嗯”了一声,抬步跟着陆沉舟走。
“阿母。”
被拓跋凛抱着的明珂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她挣扎着从拓跋凛怀里下来,哭着朝安今跑去,“呜呜呜,阿母,阿母……”
听到身后的动静,安今的脚就像是扎进土里了一样。
很快小明珂就追了上来,抱着安今的小腿哇哇哭,“阿母,不要,不要,丢……”
安今蹲下来,抱着女儿轻哄,“阿母没有要丢下我们小明珂,只是需要暂时离开几天。”
可不管她怎么说,小明珂都死死地抱着她的腿,抽抽搭搭的,不停的掉眼泪。
陆沉舟不忍,“带她一起走吧,我不至于一个孩子都容不下。”
听到这莫名其妙的话,安今奇怪地望了他一眼,这是她的女儿,哪里需要他容得下容不下。
她此次回京,一切顺利的话,或许能带回来种子和工匠器具,叫胡汉通商,但是她必须做最坏的打算,那就是周王不同意,将她困到王宫里。
但是她有系统帮忙,总归能回去。
带上女儿的话,行动说不定会受到限制,万一周王和周太后对胡人极其反感,说不定会迁怒女儿。
但看到女儿哭得厉害,安今也不舍得将她丢下了,妥协地将她抱起。
小明珂现在三岁,也快开始记事了,她可不想在女儿幼年模糊的记忆中有一个差点被母亲抛弃的印象。
到时候真走不掉,大不了再叫系统帮忙。
小明珂满是泪痕的小脸埋在安今肩头,被泪洗过的大眼睛又望身后望了望,“阿耶……”
好像是叫他一起走。
见此,陆沉舟的脸色微沉,他能接受琼华的女儿,但却无法接受这个强占了琼华的胡人。
要不是双方依旧谈和交换了人质,再出手实在有违人道,他恨不得直接杀了那人。
安今顺着女儿的视线望过去,也看到了和女儿如出一辙湿漉漉的眸子,像是被抛弃的小狗一样,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瞧得安今心头发软,她拉着颈间的狼牙项链,在唇边吻了吻,目光流转露出的情意,撩人心怀。
拓跋凛攥紧了拳头慢慢松开,牵强地扯出了一抹笑。
其其格,说她会回来的,他要相信她——
在回镐京的路上,安今带着女儿坐在陆沉舟为两人准备的马车里。
身边几个婢女把她的辫子拆掉,换下了她身上的胡裙,像是一点点抹去她在部落上的痕迹。
安今并不在意这个,不过在她强烈的要求下,那条狼牙项链依旧挂在她的脖子上。
小明珂也被换成了中原人的打扮,她本就长得更像安今一些,如今也还小,除了那双碧色的眼睛,看起来和中原孩子也没什么两样。
这是小明珂第一次出草原,或许是心里不安,十分粘人。
安今不放心将女儿交给任何人,也亲手照顾她。
一路上陆沉舟多次想找她搭话,但见她一直在带孩子,一直不知该如何开口。
在入京前夕,队伍在驿站休整,陆沉舟屏退了周围的婢女,终于说出了压抑了许久的话。
“琼华,你一直都是我认定的妻子,之前的事我都可以不在乎,我们都忘记这五年,重新开始好吗?让我们的婚约继续履行,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这也是他们最初的想法,让琼华到齐国和亲只是权宜之计,因为他们迟早会消灭齐国,将她重新接回来。
不管遭遇了什么,他永远会为她的后半生负责。
小明珂正坐在椅子上用饭,腮帮子鼓鼓的,晃荡着小腿,好奇地望着面前人。
她那双碧色的眸子,让陆沉舟无法忽视她的存在,他又加了一句,“这个孩子,我也会对她视如己出。”
若说完全不在乎,那是不可能的,每次看到这个有着胡人血脉的孩子,陆沉舟心里就像是有根刺一样。
但是琼华对这个孩子感情很深,而且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若不是他当时思虑不周,或许琼华也不会被掳走了。
所以他必须负责。
闻言安今面色没有丝毫变化,继续给女儿喂饭,“不必了,我已经成亲了,明珂也有自己的父亲,我们一家三口很幸福,此次回去也只是看望小元和母后。”
原本在乖乖吃饭的小明珂听到了熟悉的字眼,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阿耶?要阿耶。”
安今温柔地揉了揉女儿的脑袋,“等我们看完舅舅和外祖母,我们就回去找阿耶。”
而陆沉舟心里猛地一沉,声音陡然拔高,“琼华,你贵为公主,怎么能跟一个胡人在一起,况且那个胡人还那么对你……”
听了陆沉舟的话,安今才知道图门被赶出部落心生怨恨,对着周王等人胡说八道,说是拓跋凛掳走了她,还对她百般折磨。
她只解释事实并非如此,她在部落过得很好。
陆沉舟也不知道信不信,只道:“不管怎样,他是胡人,周王和太后不会同意的。”
“胡人又怎么了?他对我很好。”
见她一副着了迷的样子,陆沉舟神情复杂,,“宁愿你当初嫁给的是齐王。”
安今手里的汤勺放在瓷碗里,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迎上了他的视线,“是吗?可我不那么想。”
不知为何,陆沉舟又想到了五年前在那个山洞里,她也是这样看他。
平淡,冷静,又毫无情愫。
所以那个时候他们就没有可能了吗?
陆沉舟不由落荒而逃——
一进入镐京时,安今就听到了百姓的欢呼声。
“大将军,大将军。”
安今不由掀轿帘,三国战争不断,唯一的没有被影响的就是镐京,镐京依旧繁荣。
这五年陆沉舟征战沙场,先后平复魏、齐两大反贼,安定大周,大周的子民无一不拜服他。
忽然人群里冲出来一个四岁左右的男孩,他跑到陆沉舟的面前兴奋地唤道,“爹爹,爹爹。”
陆沉舟看到他时,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呵斥道:“谁让你来的?快回去!”
小男孩像是被吓到了,而这时人群里走出来一个女子匆匆将他拉到了一旁。
陆沉舟脸色更难看了几分,下意识望身后的轿子看。
安今的目光落在了小男孩和陆沉舟身上,与陆沉舟的紧张和不安不同,安今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的表情,她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很快又将轿帘放了下来,并不在意这个小插曲。
第185章 第185章和亲公主X半路截胡的草原……
“王上,太后娘娘,臣不辱使命将公主带回来了。”
安今牵着女儿缓缓进入内殿,一路上就在想该以何姿态面对周王和周太后,此时见到他们,正欲行礼。
坐在上首的周王一身玄色朝服,三步并作两步走了下来,眼眶微红,“琼华。”
周太后也挣开宫人的搀扶,将失而复得的女儿揽入怀里,“华儿……我的华儿……”
见此,陆沉舟心里也有几分酸楚,默默退下。
周太后摸着安今的脸,泪如雨下,“你受苦了,是母后对不起你,是大周对不起你。”
草原并不比在乎宫廷有各种名贵香膏,安今又时常和拓跋凛一起在外面跑马,她的身体健康了许多的同时,肤色也深了一些,但也是常人的水准。
不过她原先生得极白,黑了一丁点,在与她五年未见的周太后眼里,就是黑了许多,想必吃了许多的苦头。
周王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颤,内疚道:“是我没用。”
安今抬眼望着这个王弟,两人是双生子,生得也格外像。
但他比琼华晚了一刻钟出生,身子骨也更弱些,眉宇间总是带着一股病态。
而如今在原身记忆力里年幼病弱的王弟,现在也有了帝王的威严。
现在看来他们对原身的感情还是很深厚的,有爱亦有愧。
“母后,小元,你们不用自责,这几年我过得很好。”
周太后拉着安今的手,始终不肯放开,“华儿,这五年,你到底去了哪里?我们派了多少人去找你,都杳无音信,母后以为……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安今只说当日和亲队伍遇到魏国袭击,陆沉舟为了引走魏军,将她藏于山洞,后来山洞里进了狼,她差点被吃掉了,是拓跋凛救了她。
因为语言不通,害怕再被嫁给齐王,就没敢再回中原。
安今不想让他们以为自己是被拓跋凛掳走的,就随便编造了一个危机。
想到当年逼不得已将琼华送去齐国和亲,害她差点身死,又流落胡人部落,周王和周太后愈发愧疚。
“这是我们的女儿。”
安今将女儿拉到身前,摸了摸她的脑袋,“小明珂,这是舅舅和外祖母。”
女儿日后会接管拓跋凛在草原上的势力,安今还是希望她能和大周皇室打好关系的。
周王和周太后注意到这个碧眼睛的孩子,面色古怪。
小明珂眨了眨眼睛,望着他们不说话,也不喊人。
怕他们觉得女儿没礼貌,安今解释了一句,“她还不太会说中原话。”
周王和太后的神情愈发僵硬,琼华失踪五年,好不容易有了她的消息,得知的还是她在北地的胡人部落那里,这期间会发生什么,他们自然能联想到。
可亲眼看到这个有异族血脉,甚至连中原话都不会说的孩子,还是对他们产生了极大的冲击力。
周王艰涩开口,“琼华,这既然是你的孩子,也就是我们大周的郡主。”
若是之前,他们断不能容一个有异族血脉的孩子进入皇室之中,但琼华之前的遭遇,让他们只想补偿她,也会爱屋及乌接受这个孩子。
安今假装没看到两人的异样,“嗯”了一声。
在原剧情里,她这个王弟对小反派还是很不错的,但是架不住他自己还有很多皇子皇女,他的偏爱也叫小反派受到了很多排挤。
周太后怜惜地拍了拍安今的手,“只要华儿回来了就好,过去的事就不提了。”
“不过舟儿那孩子,对你一片痴心,你们本就是青梅竹马,又早有婚约,若不是当年为了大周……如今你回来了,你若还心仪他,母后会为你做主的。”
安今摇头,“母后,五年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东西,现在我心仪的是明珂的父亲,他对我很好,我不会辜负他的。”
周王难以启齿道,“琼华,你……你怎能与那等粗鄙的胡人……”
他们今早就收到了陆将军的传信,说琼华被那胡人迷惑了,现在一看果真如此。
他满脸不赞同,“你只想着那胡人,又可知这五年,陆将军为了找你,踏遍了多少山河,吃了多少苦头?甚至为了等你,至今未娶。”
“等我?”
安今平淡的语气略带了嘲讽,“他那孩子比我的女儿还大一岁,如何能说得上是在等着我?”
“这……”
周王和周太后面色也有些不大好看,没想到琼华已经知道了。
周太后软下态度,开口劝道:“舟儿对你情深义重,确实是一直在等你,府中也不过几个妾室,毕竟陆家就只剩下舟儿一个,战场又凶险,人家想留个后,这也无可厚非。”
“而且现在你和舟儿都还年轻,总会有自己的孩子的,你贵为公主,有我们为你撑腰,你还怕那个孩子越过你不成。”
安今只觉得讽刺,也替琼华觉得悲哀。
青梅竹马说对她情深意重,纳妾生子一个也不耽误。
而至亲口口声声对她好,他们眼中的关切是真的,愧疚也是真的,想用她来告慰功臣也是真的。
大周如今的江山,多是仰仗了陆沉舟,经过齐、魏两大家臣叛变,他们自然是想要笼络陆沉舟,让陆家继续效忠他们。
这不陆沉舟一表现出想娶她,周王和周太后就连番来给她做工作了。
若说送她去和亲,是国家危亡,逼不得已,那现在又是为什么?
当真是不想她嫁给胡人,想为她寻个好归宿吗?
虽然她并未真的到齐国和亲,但是齐国和大周还是结成了同盟,达成了和亲的目的,如今天下安定,大周王权巩固,他们自然觉得愧疚,对不起她。
如果因为琼华的失踪,叫形势更加恶劣,恐怕他们也只会埋怨她为什么会消失。
“母后,我不会嫁的。”
殿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好了。”
周王开口道:“此事日后再议,琼华你且安心在宫中休养,不管怎样,你都是我大周最尊贵的公主。”
第一次谈崩了,安今并不意外。
本来她也没想过一来就能让周王和周太后接受她嫁入草原。
王宫和记忆里一样,安今住进之前原身住的瑶光殿,这也是王宫里最好的宫殿。
周太后因为儿子体弱,更偏疼儿子些,而先周王却是最偏爱琼华的人,瑶光殿也是他亲自命人为女儿打造的,其奢华程度令人咂舌。
窗棂皆是镂空雕花的沉香木,钧窑紫斑瓶插着原身喜欢的西府海棠,香炉燃着千金难买的苏合香。
这些都是琼华习惯的一切,对于安今来说却有些陌生,甚至有些恍惚。
周围伺候的人也都是伺候过原身的那一批,原身的奶嬷嬷和几个贴身丫鬟,看到安今时皆是眼含热泪,嘘寒问暖地照顾她。
御膳房送上来的饭菜,也是无一不精,各色糕点,小明珂吃得很香。
安今拿帕子擦去女儿唇角的糕点碎屑,柔声道:“小明珂喜欢这里吗?”
明珂点头又摇头,声音软软糯糯,“想阿耶。”
安今叹了一口气,“阿母也想阿耶。”
琼华公主之前和亲失踪的事并不是秘密,现在又带回来了一个胡人血脉的孩子,宫里上下也是议论纷纷。
不过有周王和周太后压着,也没人敢在安今面前嚼舌根。
周王和周太后倒是经常来看安今,不过每次安今一提到胡人的事,都会不欢而散。
半月过去,一直闷在宫里,小明珂人也蔫蔫的。
难得回京,安今也打算带着女儿出宫逛逛。
而她这边说要出宫,那边周王就来了,他小心翼翼地问道:“琼华,你想出宫?”
“嗯,明珂第一次来镐京,带她随处逛一逛。”
“外面还不安全,我叫陆将军陪你一起可好?”
安今冷笑,就算她贵为公主,也不至于让陆沉舟一个大将军陪她逛街,不过是想找机会让两人培养感情而已。
“随你。”
陆沉舟来了也好,她也想让他死心。
见到琼华对他这副冷淡的样子,周王心里微堵,明明之前他们最亲密无间,无话不说的,怎么就成了这副样子。
他眉眼带了些落寞,“皇姐,那个胡人男子真有那么好吗?甚至让你不惜抛弃镐京的一切,也要跟他去那荒蛮之地受苦。”
安今听到他的称呼,不由也是一愣。
在原身的记忆里,琼元觉得自己是比琼华晚了一刻钟,从来不肯唤她皇姐,都是琼华哄着他,他才肯唤几声。
想到现实世界年幼的弟弟,安今心里微软,“小元,之前每年冬天胡人都会侵扰北部的百姓,你也是知道的,但是凛统一了草原的十二部洲后,就再也没有过了,甚至在战乱时,部落里还收留了一部分中原来的难民。”
听到这,周王忽然开口,“那部禁书是你写的?”
“什么禁书?”
“《胡帐尘烟录》”
这本游记在书肆风靡了一段时间,是底下的官员呈给他的,他看了只觉荒唐,从律法、风俗文化,全在吹捧胡人,还觉得这写书人用心险恶,要不是没有署名,他都想将这作者抓起来砍了。
但又觉得这本游记的文风用词都十分熟悉,听到琼华说收留难民的事,他一下子就联想起来了。
得知自己四年的心血被列为禁书,安今心里气郁,“是我写的,我写的全是自己所见所闻,有何不可?”
只是稍加润色了一下而已。
周王沉默了许久,不管书里写的是不是真的,在他们眼里胡人就是卑贱又野蛮。
琼华流落到草原部落的事,他们都觉得有损皇家颜面,想百般遮掩,可偏偏那个孩子又是个铁证。
别提什么皇家声誉,就他自己实在无法接受皇姐嫁给一个胡人。
哪怕是胡人的王也不配。
可琼华就像迷了心智一样袒护胡人,甚至还为他们的部落文化著书。
周王咬了咬牙,豁出去了,“皇姐,你要是真的喜欢胡人,我去搜罗了一批胡奴,任你挑选。”
第186章 第186章和亲公主X半路截胡的草原……
“不过要偷偷的来,还是要顾及一下皇家颜面。”
周王又加了一句,“对了,还得瞒着母后,她年纪大了,可能接受不了。”
安今:“?”
她好气又好笑,只觉莫名其妙,讽刺开口:“怎么,不想用我来告慰功臣了?”
“皇姐,你怎么会那么想?”周王瞪大眼睛,面上有些受伤,但也有被戳中心事的心虚。
他确实有这方面的意思,但是更多的是因为自幼就知道姐姐喜欢陆将军,而且陆将军也在等着她。
比起一个远在北地,品性未知的胡人,他肯定更希望皇姐能嫁给陆将军。
至于陆将军纳妾生子的事,作为男人,这在他眼里都不是事。
但见皇姐认为自己只是想利用她,周王心里难受极了。
他之所以想让琼华嫁给陆将军,也都是建立在琼华喜欢他的基础上。
毕竟他是帝王,臣子为他效忠也是应该的,断没有要拿自己姐姐来犒赏功臣的道理。
“皇姐,你要是不喜欢陆将军了,我绝不勉强你,但是你想嫁到草原,继续跟那个胡人在一起,我也是不会同意的。”
安今沉默。
见皇姐不理他,周王又把心思放在一旁的小明珂身上,厚着脸皮伸手去抱人,“小明珂喜不喜欢王宫,这里有漂亮的宫殿,好多好多食物,小明珂想不想一直留在这呢。”
这半月来他一直试图通过虏获小外甥女,达到让琼华留在京城的目的。
感情都是需要培养的,他刚开始见这个孩子也因为血脉觉得不喜。
但是现在常常见面讨好她,这个孩子生得又像琼华,和他也有几分相似,他自己那几个孩子都没有这么像他的,久了心里自然也多了几分真感情。
然而小明珂一到他怀里,就开始挣扎,漂亮的小脸憋得通红,“不想,坏舅舅。”
来到中原后,安今就一直在教女儿中原话了,周围接触的都是说中原话的人,明珂的中原话也进步了许多。
明珂不想让舅舅抱,对他拳打脚踢,在他身上留下了好几个脚印,“坏舅舅,放开我。”
皇姐和外甥女都不待见他,周王不免有些尴尬,故作威严道:“我还坏,你之前拿弹弓将御花园名贵的花打烂了不少,还敢弹太子,这些我都没找你算账。”
不过他那太子也是真的窝囊,被小两岁的妹妹打了,还有脸哭。
可被踹到的腰腹,传来阵阵痛意,让他暗骂,这小丫头怎么那么大劲。
安今自然是护着女儿的,把闹腾的女儿从周王怀里解救出来,没好气道:“那还不是因为太子先出言不逊。”
在原剧情里,太子和小反派就极为不合,他自恃甚高,看不起胡人,还认为小反派是皇室的耻辱。
当时小反派之所以决绝地带着胡人攻入镐京,一部分原因就是周王欲传位于太子,而两人积怨已久,小反派干脆自己先下手为强。
或许天生就是对头,这一世两人一见面也闹起来了,不过起因也是太子先骂明珂是野种。
周王看皇姐生气了,连忙道:“确实是太子无礼,我也罚过他了。”
“皇姐,你想带明珂出去玩,我这就给你安排人手。”
周王再也不敢提叫陆将军陪同的事了。
见此,安今的脸色才好一点。
到了街上,闷了许久的小明珂兴奋了许多,她在草原上从没有接触过那么多新奇的东西,一会趴在捏糖人的小摊看,一会又被旁边耍猴戏的吸引了目光。
小明珂脑袋上梳着两个小啾啾,还缀着细小的银铃,跑起来叮当作响,活泼又欢乐。
安今眉眼温柔,牵着女儿任她玩闹。
而街上的人也对这对奇异的组合投去了不少隐晦的目光。
惊艳于那女子的美貌华贵,那通身气派,身后还跟了不少护卫,一看便知非富即贵,可偏偏又牵着一个混着胡人血脉的孩子,不由叫人浮想联翩。
一个抱着布匹的妇人压低声音,对旁边的同伴努了努嘴,“你瞧这孩子,莫不是……胡人的种?”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飘进了安今的耳朵。
安今自然注意到了他人异样的眼神,本来她也不欲理会,听到这话,扫了那妇人一眼。
中原人的偏见和轻视,也是她最初不想带女儿回京的原因。
现在有她在身旁,都能遭遇那么赤裸裸的恶意,而原剧情里父母早亡的小反派,在镐京收到了恶意只会更多,也难怪她后面会如此憎恨中原人。
心疼女儿的同时,看那妇人的眼神也愈发冰冷。
那妇人察觉到她的目光,又见她身后几个凶神恶煞的护卫,连忙吓跑了。
玩得极为开心的小明珂并没有听到什么不好的话,但是她能感受到大街上很多人都在看她。
小明珂歪着头,碧色的眸子像是两颗剔透的琉璃,不解地望着娘亲,“娘亲,她们都在看我吗?”
安今蹲下身,伸手理了理女儿额前的碎发,“对呀,看我们明珂生得漂亮。”
小明珂美滋滋地笑了,草原上的人都喜欢她,对人的恶意感知力也比较低,很容易接受了这个说法。
等女儿玩累了,安今抱着她去了书肆逛了逛,想找自己写的游记。
书肆老板闻言色变,“这可是禁书呀?”
安今不耐,“到底有没有?”
他又偷偷一笑,“别人那自然是没有的,但我这只要价钱到位……”
安今听懂了暗示,拿银子买了一本回来,修修改改,把这本游记编纂成了小说,还取名《流落草原的那五年》,然后又卖到了书肆里。
书肆老板看了眼睛发亮,敏锐地嗅到了商机,大肆印刷贩卖,毕竟官府禁的是游记《胡帐尘烟录》,关这本小说什么事。
很快,因其极具吸引力的书名和离经叛道的内容,瞬间火爆镐京,甚至茶楼的说书人都在讲这本书。
大家也只是当个虚构的趣事看,而周王看了却气急败坏,立马来了瑶光殿,“琼华,这本书是不是你写的?”
安今淡然,“是我。”
“你知不知羞,万一有人猜到里面的主人公是你,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你以为毁了自己的名声的,我就能让你嫁给野蛮的胡人吗?我能禁了第一本,就能禁第二本。”
“你能禁第二本,我就能写第三本。”
反正名声打出去了,私底下偷偷印刷交易的人也不会少,她能买到之前的游记就是个例子。
周王气得在殿里来回踱步,将手里的书重重摔在地上,“好呀好啊,都不听寡人的,要不是这本书,我还不知道边境有什么多人偷偷和胡人交易,寡人要把他们都抓起来砍了。”
虽然知道他说的是气话,但安今还是很失望道:“琼元,你难道只能看到这些吗?你为何不想想私自交易屡禁不止的原因呢?虽说是商人追利,但是也是中原需要他们胡人的东西,有需求交易才会成立。”
“胡人的皮张、鹿茸还有一些特产的香料草药,都是对大周有用的东西。堵不如疏,不若干脆放开贸易,说不定还会带动沿线地方的经济。”
周王气极,“说那么多,你还不是为了那些卑贱的胡人。”
两人争吵,小明珂感受到殿里紧张的气氛,嘴巴一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扑到安今怀里,抽抽搭搭道:“舅舅坏,娘亲,要阿耶……回家,小羊……”
小明珂是真的伤心了,虽然这里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但是她不喜欢这里,这个坏舅舅还总是和娘亲吵架。
见吓到了外甥女,周王也只好收敛了脾气。
毕竟是自己皇姐,罚不得骂不得,声音大点还吓到了孩子,周王憋屈极了,下令不准琼华再出王宫,还把瑶光殿的笔墨都收了起来,省得她再写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等周王走了,小明珂还在哭,安今一直柔声哄着她,说马上就回去了。
那边半软禁了琼华,周王心虚,也怕她生气苦闷,连忙搜罗了一批胡奴,叫下人尽管往俊的挑。
他坚信了只要皇姐见过的人多了,自然就忘了那远在北地的人。
等后面对胡人的新鲜劲过来,指不定就看到了陆将军的好了。
安今出不去王宫了,周王和周太后虽然没再逼她嫁给陆沉舟,但也绝不允许她嫁入部落,安今也在想之后的事该怎么办。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周王身边内侍就来邀请她去什么驯兽院。
安今不耐烦,“去那干嘛?”
李公公低眉解释,“王上听闻胡人向来凶猛,寻了几个胡奴进兽笼驯兽,邀公主前去一观。”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说法,作为王上的贴身内侍,李公公知道这是专门为公主寻娈宠的。
闻言,安今面色一沉。
真是太不像话了,又不是所有人都像拓跋凛那样徒手撕狼打虎,把人关进兽笼这不是让人去送死吗?
安今认定这是周王故意气她,不把胡奴当人,她匆匆赶去,生怕凛的族人被猛兽给吃了。
等她到了,才发现哪有什么猛兽,只有几个衣衫褴褛的胡人关在笼子里,手脚都带着沉重的镣铐。
一旁驯兽院的管事,冲她讨好笑道:“公主殿下,你可有看上的?”
闻言安今忽然想到周王说要为她寻胡奴的事,顿时觉得头疼。
她正欲说从哪来的就给从哪给人放回去,忽然笼子里传来一阵铁链滑动的声响,接着安今就对上了一双碧色的眸子。
第187章 第187章和亲公主X半路截胡的草原……
男人身量很高,并不能在笼子里站直身子,他一只手扶着铁笼栅栏,半俯身下来,直勾勾地盯着离他几步之遥,恍若神仙妃子的女子。
那双碧色的眸子充满侵略性,让人毫不怀疑,要是没有铁链和笼子,他能立马起身将人扑到。
看清人时,安今心脏突然漏了一拍。
凛怎么在这?
一旁管事见这胡奴赤裸近乎冒犯的眼神,呵斥,“大胆,竟敢冒犯公主?”
话落就要拿着鞭子就要往他身上抽。
“等等。”安今连忙拦着。
“这人我要了。”
管事放下鞭子,暗骂这小子好运,只能将人从笼子里带了出来。
男子低眸,像是恶狼收起了利爪,乖乖跟在女子身后。
安今见他行动间手脚上的镣铐叮当作响,看向管事,“钥匙呢?”
管事为难道:“这……胡人野蛮难驯,王上怕他们伤到公主,说这个镣铐不能解开。”
安今正欲说些什么,就见男人冲她眨了一下眼睛。
“行,这人我带走了。”
公主带着一个胡奴回了瑶光殿,殿里的宫人都忍不住侧目。
安今忽视宫人们打量加不可置信的眼神,“你们都退下吧。”
等人都走了,装乖卖傻的人一下子朝安今扑过来。
安今顺着他扑过来的力道后退了几步,直接倒在身后的软榻上。
方才还被关在笼子里的低贱胡奴,一下子就欺身而上压在了尊贵的公主身上,将脸埋在她颈窝不断乱蹭。
“其其格,其其格,我好想你。”
其其格好像变漂亮了许多,就像他第一次在山洞里见到她一样,闪闪发光。
那么想着,拓跋凛的眸光微暗,张口咬了一下她白嫩软乎的脸颊。
安今来不及问话,就感受到了什么,不明白他怎么那么兴奋。
关键他一动,手腕上的铁链也跟着响的,冰冷的铁链挨着她的肌肤,激起一阵冷颤。
安今的目光顺着铁链到男人手腕镣铐磨破的血肉,眼里划过一抹心疼,“疼不疼啊。”
拓跋凛摇头,似乎也感觉到手上的束缚,他臂上的肌肉隆起,碰地一声直接扯断了铁镣。
安今沉默了。
她就说,他怎么可能被困到笼子里。
没了束缚,男人愈发肆无忌惮,揽住怀里人纤细的腰肢,落下细密的吻。
安今倒也还没有丧失理智,微微推开他,“凛,你怎么会来这里?”
“其其格,我本想听你的话在部落里乖乖等你的,但是我太想你了。”
拓跋凛不安地抬眼问道:“其其格,我是不是打扰到你的计划了。”
安今心里微软,摇头道:“没有,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
拓跋凛瞬间扬起了笑意,“其其格,你不用担心我的,我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而且我也是故意被他们抓到的。”
部落的人知道他用自己阏氏换回了被大周抓住的族人,都觉得他受到了极大的屈辱,集合了草原十二部州所有的势力,说要把攻入大周,将阏氏抢回来了。
不过一直有他拦着,可没有其其格和阿如拉的草原太无聊了,他就以探查中原形势为由带着几个族人来找她了。
可部落的人担忧他们的安危,便约定如果他们能在入冬前回去,那么会相安无事,如果他没能在入冬前回去,那么部落不会再搬迁,而是会直接攻入大周领土,来解救他们。
拓跋凛将安今离开后,在草原上发生的这些事都说了。
“进入镐京后,我们躲进奴隶的队伍里,我一直在想着该怎么找到你,正好听闻宫里有人在挑胡奴,我就自己进来了。”
某种程度上,安今都已经快习惯他的胆大了,不过还好在中原除了陆沉舟,也没有人能认出来他。
说完这些,拓跋凛身上的热度慢慢退去,有些低落道:“其其格,我们什么时候回草原啊?”
来到宫里和其其格除了重逢的喜悦,拓跋凛还感到一股不安和自卑。
这里的宫殿那么漂亮,其其格身上的衣服服饰也不是他能从商人那里买到的,肌肤也比在草原时白皙了许多,一切都彰显着她生活的很好。
毕竟不用再跟着风吹日晒,顶着凛冽寒风搬迁。
这就是她本来的生活,她或许也更适合在这里生活。
拓跋凛越想越难受,他不顾一切地来寻她,除了害怕其其格家人对她不好,更害怕……其其格不要他了。
安今能看懂他的不安,环住了他的腰身,“你不是和族人约定好了在入冬吗?”
凛来了也好。
安今本想先用文化影响力让周民慢慢了解部落,再以周王的王权打破世俗歧视偏见,不再叫胡人为奴,并叫两地互通有无。
毕竟只要两地交流增多,不再处于孤立隔绝的状态,文化渐渐融合,慢慢地也会增加对对方的认可。
但是偏偏就卡在了周王这。
如果和平的方式不能叫两族融合,那只有战争和侵略了。
大周还保持着中原正统的傲慢,可却不知道的,草原已经不再是当年各部族混乱,群龙无首的时候了。
来到大周的两个月来,安今总想该如何叫大周平等对待胡人,可她却忘了没有平等的实力,如何能谈平等的礼遇。
拓跋凛担任了王的十年来,约束着族人不再侵扰周民,在草原基本能自给自足,甚至在三国战乱最混乱的时候,也不曾趁虚而入。
魏、齐两国动乱都能让其献上公主和亲,而草原十二部落修养了近十年的战力,却不必魏齐弱,要不然,在多年后,胡人也不可能一举攻入镐京。
但一旦开战,有太多不可控的因素,也会有很多人伤亡。
所以在入冬前,安今还是想尽力说服周王,让自己成为大周和草原的纽带。
听到安今的回答,拓跋凛的眸子猛地一亮。
太好了,其其格没有抛弃他,还是愿意和她回草原的。
见到男人眼里燃起万分熟悉的暗光,安今忍不住腰软。
她拢好衣襟,拍了拍身上的男人,示意他起身,“好了,女儿很久没见到你了,昨晚还掉眼泪了,现在看到你肯定很开心。”
她话音刚落,一道刚睡醒的小奶音就他们身后忽然响起。
“阿耶?”
从内殿走出来的小明珂,见到抱着娘亲的人,呆呆地揉了揉眼睛。
等确认真的是阿耶后,一下子就扑了上去,欢快地一遍遍喊道:“阿耶,阿耶。”
见到女儿,拓跋凛面上也绽放出喜意,一把接过女儿,像是在草原上一样抱着她转圈圈,“阿如拉。”
安今瞧着他们,不自觉也跟着笑了,一扫前段时间的郁闷。
凛现在呆在宫里也过于冒险,安今叮嘱着女儿,不能在外人面前不能叫阿耶。
以免凛的身份暴露,有人对他不利。
但一直呆在宫里难免提心吊胆的,安今也计划着怎么出宫了——
“什么?皇姐真的带走了一个胡奴?”
李公公回道:“是的,听瑶光殿的宫人说公主很宠爱他,就连小郡主和他相处的也很好。”
愁了那么久的问题,终于解决了,周王不免开怀。
皇姐真是口事心非,他之前还说要给她胡奴,她还不愿意,转眼自己就挑了一个。
他摸着下巴思虑着,这胡人男子或许真有什么韵味吧。
如此想来,他还真好奇,想去见见这人了。
见周王来,安今并不意外,叫凛抱着明珂在殿外的院里里玩。
反正周王没有见过凛,她要是刻意藏着反而会叫他起疑。
至于那双碧色的眼睛,在周民眼里都是胡人的标志而已。
两人在殿里饮茶闲谈,周王的眼里忍不住地往殿外,看那带着小外甥女玩的胡人。
他打量着,那胡人身形健硕,眉眼深邃又俊朗,难得的是带孩子也耐心,显得更有几分魅力了。
周王感叹,难怪皇姐喜欢,连北地的那人都忘了。
可见到乖乖窝在那胡人怀里的外甥女,没忍住道:“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寡人要抱她,就对寡人又踢又踹,现在在外人怀里倒是乖觉。”
安今弯了弯唇,那可不是什么外人,而是她亲爹。
她开口道:“驯兽院其他胡人都给放了吧。”
“放了,不过皇姐你只要一个就够了吗?”
安今轻咳了一下,“够了。”
“日后不要在随便找胡奴了,很多胡人都是大周强掳的,镐京中把胡人当奴的风气,也该改改了。”
“强掳?”周王疑惑道:“我以为那些胡人都是在草原生活不下去,自愿到中原为奴的。”
“胡人在草原上生活的很好,怎么会自愿为奴?几年前,也有周民流落部落,可部落从来没有把他们当作奴隶。”
周王闻言倒是不以为意,他们大国子民,胡人自然该善待。
安今能看出他心中所想,心里叹了一口气,顺势提出要回公主府了。
公主府还是先周王为琼华修筑的,安今回来本该就住在公主府,但是周王还周太后谁也没提,依旧让她住在儿时的瑶光殿。
周王有些意外,“皇姐,你怎么突然想回公主府了?”
安今神色如常,“我总不能一直待在宫里,而且不是说要瞒着母后吗?”
说起这个,周王面色也有些不自然,母后还现在想着为皇姐物色夫婿,要是知道自己为皇姐寻胡奴,指不定多生气呢。
“行吧,不过皇姐要常来看我和母后。”
这时周王自己都忘了,此前说过不准她出宫,左右不过姐弟间的气话。
他当时只是太生气,生气她总是向着胡人,但冷静过后,不由也认真思考了胡汉通商。
他当然知道私自贸易屡禁不止,这是父王在时就有的问题。
就连皇宫里都有底下人上贡的上好的皮张,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东西哪来的,但是都不会细究这个。
他还特意在上朝时谈了此事,可惜诸位大臣吵来吵去也没吵个结果来。
他还没下定决心,也没再皇姐面前提这事。
出宫一切都十分顺利,安今一行人刚到公主府门前,就听到一道包含情意的呼唤。
“琼华……”
陆沉舟听闻琼华要回公主府了,一早就在这候着了。
他一身常服,没了之前披着甲胃时的肃杀之气,倒像极了原身记忆里的陆哥哥。
安今眼神示意马车的凛先别出来,然后自己先下了马车,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陆将军特意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陆沉舟心口钝痛,“琼华,你一定要和我这般生疏吗?你不记得我们曾经的婚约了吗?”
安今讽刺,“你当初将我送去和亲的时候,怎么不记得我们有婚约。”
“你怨我是应该的,可我当初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陆沉舟压住心里的苦涩,“琼华,难道我们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安今直截了当,“没有。”
望着她的背影,陆沉舟心里忽然生出一股自己会永远失去她的恐慌,伸手想拉住她,“琼华……”
“嘶——”
陆沉舟错愕地看着手腕上的源源不断的涌出鲜血的伤口。
安今平静地收回袖子里的匕首,这还是之前凛叫她防身的,怕草原上的人再对她不敬,可之前一直都没用上,没想到在这用上了。
陆沉舟失魂落魄,“琼华,你真的变了很多。”
征战沙场那么多年,他不至于躲不开这一刀,只是他没有防备。
从前的琼华善良柔弱,连他射只鸟雀都不敢看,而现在她都会拿着匕首伤人了。
第188章 第188章和亲公主X半路截胡的草原……
宣政殿。
“陆将军,你求见寡人所谓何事啊?”
陆沉舟双膝跪在殿下,俯身行了一个大礼,“当年臣先后攻下魏齐,王上承诺会允诺我一个愿望,当时并无所求,而现在我想求娶琼华公主。”
或许也是他的孽。
当年去齐国的路上,琼华苦苦哀求让他带她走,他想着战死的父兄,想着摇摇欲坠的大周,心若磐石,而现在他欲补偿她,弥补她,却换为她不为所动。
昨日在公主府琼华的决绝,几乎成了他的心魔,他整宿未睡,做出了这个决定。
他的祖父父亲兄长皆为大周而死,陆家满门荣耀,而他又对大周一统的立下了汗马功劳,他就只有这一个要求,并不算过分。
周王批着折子的手微顿,有些尴尬道:“这……陆将军,你对于大周的贡献我们的知道,但感情的事强求不得,要不你换个要求吧?”
陆沉舟跪地不起,“臣此生唯有这一个要求,望王上成全。”
周王叹了一口气,没想到陆将军对琼华如此一往情深。
当年阖宫上下都知晓的一对壁人,如今成了这副样子,也是令人惋惜。
“可琼华身边已经有人了。”
“最初还是你给我传的信,你也知道琼华喜欢北地的胡人,还想看完寡人和母后就带着外甥女回去找他,这我和母后哪能同意,然后她就自己找了个胡奴替身。”
“琼华很宠爱他,再也不闹着要回北地了。”
周王没好意思讲这胡奴的还是他叫人挑的,心想这下陆将军应该肯放弃了吧,毕竟哪个男人能接受心上人养娈宠的。
陆沉舟闻言心里只觉荒唐。
他俯着地面的手慢慢攥紧,手腕上伤口重新裂开,染红了外面的纱布。
她宁愿接受一个胡奴,也不愿意接受他吗?
心脏抽痛的同时,理智又告诉陆沉舟,这其中有些许不对。
在回京的路上,谈论起她那个胡人丈夫时,眼里满是情意,怎么可能现在又突然接受一个陌生胡奴。
陆沉舟不肯相信自己连个胡奴都比不上,那么只有一个原因了。
他猛的抬眼,“王上,那个胡奴从何而来,我怀疑他是当初带走琼华的胡人首领拓跋凛。”
周王眼皮猛地一跳,“陆将军多虑了吧,那胡人的首领怎么也不可能凭空出现在寡人的宫里。”
陆沉舟也觉得不太可能,但是还是谨慎的问道:“那胡奴长什么样?他是不是一双碧色的眼睛?”
“胡人不都是那样?”
“是不是和明珂的眼睛一样?”
周王瞳孔微震,“好像是有几分像。”
陆沉舟神情严肃,“王上,这胡奴多半就是草原王拓跋凛,他私自到镐京还潜入宫中,恐怕图谋不小,恳求王上允臣派兵将其缉拿归案。”
周王越想脸色越难看,难怪皇姐突然要回公主府,难怪明珂如此亲近那个胡奴。
原来是这样。
想到自己亲自把人送到了皇姐身边,两个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周王怒不可遏,恨不得拿刀砍了那人。
“允,若真是那草原王偷潜大周,那寡人就让他有去无回。”
陆沉舟低眸,“王上若臣成功将这贼人缉拿归案,可否将琼华长公主下嫁于臣?”
周王正欲同意,又添了一句,“要是皇姐同意,寡人自然没什么意见。”——
“不好了!不好了!公主。”一名侍女惊慌失措地跑进花厅,“陆将军派人把咱们公主府给围住了”
安今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带着一干宫人,匆匆来到公主府门前,望着府外披着玄甲的男人,“陆将军你这是要做什么?”
明珂不知道怎么来了这么多人,懵懵懂懂地攥紧了娘亲的衣袖。
“我奉王上口谕,前来缉拿这贼人,来人,进去搜一个碧眼睛的胡人。”
安今呵斥,“大胆,我这公主府岂是你说搜查就能搜查的?”
陆沉舟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明知她是为了那胡人拖延时间,他也不欲多言,直接亮出腰牌,“进去搜,一切罪责有我担着。”
士兵鱼贯涌入,安今抱着女儿退到了一边。
“将军没有找到人。”
“将军,我这边也没有找到人。”
见到下属一个个前来汇报,陆沉舟脸色愈发难看,“琼华,你到底把人藏哪了?”
安今微微弯起唇角,很快又消失不见。
“将军不要血口喷人,我到底藏什么人了?我连你们要找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这般大动干戈,显然是拓跋凛的身份暴露了。
不过陆沉舟是怎么发现凛的身份的,明明他昨日也没有见到凛。
但还好凛昨夜就走了。
昨日晚间,凛收到部落传来的消息,他们来镐京的路上解救了一些在中原为奴的族人们,而这些人回去后,一直在部落鼓动族人发动战事,不少族人都被说服了,准备攻打肃羊关。
因为这几年大周在全力对抗魏齐,对于边关肃羊城防御部署的兵力并不足,恐怕撑不了几日就会被胡人攻破。
而以那些流落到中原的胡人对中原的仇恨,又没有拓跋凛约束着,一旦开战肃羊城的周民恐怕会遭受无妄之灾。
再加上拓跋凛在镐京实在过于危险,安今也想他早日离开,昨夜收到消息后,他已经连夜回去了。
不过样子还是要装装的,尽量为拓跋凛拖延时间。
陆沉舟面色一沉,“知道不知道你自己心里清楚,和我一起去见王上吧。”
话落,陆沉舟又下令封锁所有城池,追查到底。
安今神色如常,政策传达下去也是需要时间的,而拓跋凛自小在马背上长大,又先行了一夜,这些人肯定追不上他。
安今回到公主府没两日,又回到了宫里,不同的是身边多了几个侍卫时时刻刻地守着她。
周王听闻没有寻到那胡人,心里的怒意更盛,但见到琼华带着孩子过来,他还记住此前的教训没有在孩子面前发怒。
他强压着怒火,“来人把郡主抱到太后那里去。”
安今也有事要和周王谈,便蹲下来细心的安抚女儿,“明珂先去外祖母那里好不好?等会儿娘亲就去找你。”
明珂乖巧地点点头。
等人一走,周王就忍不住吼道:“琼华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眼眶通红,“那个胡奴是不是明珂的父亲?是不是胡人的首领?要不是陆将军发现了那人的身份,你是不是打算要瞒着寡人一辈子,哪怕他要杀寡人,你是不是也要替他瞒着,帮他开路?”
“小元,他确实是明珂的父亲,但是他来中原没有其他目的,他只是来看望我和明珂的。”
“而现在他回去也是为了大周和部落的和平。”
周王拍着桌子坐起,“什么和平,谁知道他此行是不是为了探查大周的形势,想要觊觎我大周江山。”
“琼华,你只在部落五年,是不是就忘了生你养你生活了十六年的大周。”
“我没忘,正是因为没忘,我才希望两族和平。”
安今心累,认真给他解释,当时陆沉舟抓了胡人换她回来的事,就已经引起部落的不满,再加上一些胡人被强掳为奴的怨恨,便合意要攻打大周,而凛回去就是为了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小元,你觉得经过多年割据战乱的大周,对上已修养十余年,人丁兴旺牛羊成群的草原部落,大周能有几分胜算?”
周王脸色微变,没有回答。
知道了边关胡人有异动,立马召集了各位大臣商讨对策。
这下安今是彻底被软禁在瑶光殿了,不过好在女儿还在她身边,宫人们也没有丝毫怠慢她们。
翌日一早,就见周王顶着一双充满红血丝的眼睛来到了瑶光殿,将手里前线传来的战报重重拍在安今面前。
“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你放了他的下场,他都已经派兵来攻打我们了。”
安今拿着战报,果不其然看到了肃羊关传来请求支援的消息。
“小元,这不是凛下达的命令,从他收到消息离开不到两日,你需要给他时间。”
周王神情颓废,“等他到了,就一定能阻止吗?”
谁也没想到胡人竟然如此凶猛,肃羊关毫无抵抗之力,附近城池已经派兵支援,却还是难敌,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失守了。
哪怕素有战神之名的陆沉舟主动请命,而朝堂上所有人都不看好这一仗,这五年来为了一统,大周百姓困苦,国库空虚。
再打这一仗必然凶险万分,可要是那么多年的努力,为胡人做了嫁衣,他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所以哪怕死战,他们也会守着大周。
可这一仗能不打,那自然最好。
安今肯定道:“当然。”
“小元,你可能无法理解草原上的信仰,凛在部落里很有威慑力。”
“倘若你要意外被一个胡人所杀,周民大概会骂胡人几句,然后就会拥护下一个王上,而如果拓跋凛要在中原身死,草原上的人会不惜一切代价来中原寻仇。”
原剧情就是如此。
失去了王的草原部落就像失去了主心骨,没有带他们统一狩猎,没有带他们搬迁,每年冬季部落都会死很多人,这也一步步加剧了胡人对中原的仇恨。
以至于后来胡人攻入镐京后,真正变成了茹毛饮血的怪物。
闻言,周王沉默了许久,“皇姐,那胡人他们想要什么?”
“凛大约是想要保护族人,不再被大周强掳为奴,而我希望两族能和平,互通有无,共同繁荣。”
“你也不必太过忌惮草原的势力,因为草原下一任王,是我们的明珂,她有着我们大周皇室的血脉,你应该放心才是。”
第189章 第189章和亲公主X半路截胡的草原……
周王顿了两个呼吸,“明珂?”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草原竟然形成了这样一股势力,他自然是忌惮的。
可若草原上的王有着他们的大周血脉,那情况却是不同了。
可……
他有些不敢相信,“明珂现在不过三岁,还是个女孩,那些胡人能同意吗?”
安今斜睨了周王一眼,“女孩又如何?明珂自出生起,就是被认作是草原的福星,也是在部落祭典上被众人承认的下任草原之主。”
“娘亲……”
说曹操曹操就到。
未来的草原之主现在还是个白白嫩嫩,醒来没见到娘亲,就眼巴巴来寻的小团子。
见到女儿,安今眼里浮现温柔的笑意,朝她伸出了手。
明珂在娘亲怀里,面向周王时瘪了瘪嘴,转而将小脸埋在娘亲胸前,软软糯糯道:“娘亲,我今天还要去外祖母那里吗?”
安今给女儿理了理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明珂想去吗?”
这段时间明珂跟着她遇到了那么多事,却一直都很听话懂事。
凛来了,最开心的也就是明珂了,而凛匆忙离开时,明珂也没有哭闹。
小明珂摇头,撒娇道:“想和娘亲在一起。”
软乎粘腻的声音,几乎要把人的心给融化掉。
周王看着小小的外甥女,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当时听闻她打伤太子时,虽然没有责怪,但是心里不免想,不愧是胡人的血脉,身上也带着部落的野性,日后定要在宫里好好教养,让其成为大周尊贵知礼的郡主。
而现在人家根本不需要,甚至她在草原的地位比他们的太子还重要。
宫人来送早膳的时候,周王也没有走,他没有随便发脾气吓到明珂,安今也不管他,自顾自照顾女儿用膳。
周王踌躇了半天,开口道:“皇姐,你能和我说说你这五年在部落的事吗?”
安今意外地看向他,她还记得刚回来时,每次和他提起部落的事,他总是不耐听这个。
“好呀。”
这一日,周王哪也没去,就在瑶光殿听安今这五年在部落的经历。
从皇姐口中,他也真正开始了解草原部落。
北地寒冷贫瘠,为了生存,他们会在冬季骚扰附近的村落。
但后来他们有了王,部落再也没有生存危机,能在草原上自给自足,就没再骚扰周民,只是偶尔用货物和来往的商人换个新奇玩意。
她说草原物质确实很匮乏,但是她生活的却很好,部落一起狩猎,分食猎物时,他们总是会把最嫩的肉留给她,会围着她在火塘跳舞,在明珂出生后,大家也都轮番来照顾她。
草原的文字很少被记载下来,也没有书籍,所以她教胡人孩子们学习中原话,读书写字,还将部落文化编纂成书的,也就是希望有一天胡汉真的和平相处。
琼元听着听着忽然鼻子一酸,当知道皇姐流落草原时,他和母后都痛心不已,自她回来后,他和母后也都不敢去了解这段过往。
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皇姐在草原这五年确实要比在齐国好,虽然北地荒凉胡人粗鄙,但是皇姐也躲过了大周最动荡不安的五年。
这一听,直接听到日落西沉,肃羊关的战报也送到了瑶光殿。
“报,王上,肃羊关来报。”
周王心头颤了一下,
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将战报打开,下一秒神情就愣住了。
“退兵了,胡人竟真的退兵了。”
安今唇角微扬,望着北边的方向,缓缓露出了笑意。
她知道一定是凛到了。
安今又转而看向周王,“这下你相信了吧?”
“没有人希望发生战争,凛幼时因为目睹胡人侵扰村民的惨状,一直都在约束族人,这一战险些被挑起,是因为大周的傲慢,是因为那些被掳为奴的人的怨恨。”
周王挫败地用手撑着额头,“皇姐,我知道了,以后我会严禁以胡人为奴的风气。”
在肃羊关救援未到,即将失守的时候,胡人退兵了。
推己及人,若他是草原的统治者,他一定不会放弃如此大好的机会。
可胡人偏偏就是在这个时候退兵了。
安今欣慰,“小元,你能想通就好,胡人他们所求不过是生存,如果他们真的觊觎大周疆土,以胡人部落的势力,大可趁三国战乱时长驱直入。”
周王明白,一旦开战,损失的必然是大周。
不提他们本就打不过草原,就算赢了,大周又能获得什么,北地贫瘠寒冷,那块领土即便给了大周,他们也不屑于要,也没有人会去那里生活,而一旦输了,对于大周却是前所未有的灾难。
想到这里,周王眼里流露出难以言说的愧疚。
之前他还总是吼琼华,不明白琼华怎么总是向着胡人,而现在他终于明白,其实皇姐护的一直都是大周。
可惜他明白的太晚,琼华估计马上也要走了。
周王眼里泛起了些泪光,“皇姐,你是不是要不多久就要带明珂回北地了?”
闻言安今又想到男人临走时,用那双湿漉漉的眸子盯着她,一遍遍问她会回去吗的样子。
安今笑着点头,“当然,有人在等我,而且草原是明珂的家。”
镐京繁荣,是大周最富庶的地方,宫里雕栏玉砌的亭台楼阁更是叫人心驰神往,但是明珂更适合草原。
“回家?”
明珂原本还在无聊玩着安今腰间缀的穗子,听到了熟悉字眼,眼睛陡然一亮,“娘亲,什么时候?”
安今揉了揉她的脑袋,“这要看你舅舅了。”
周王紧抿着唇,皇姐喜欢那个胡人首领,而明珂又是草原下一任王,他已经没有任何理由留下她了。
肃羊关的硝烟渐渐停歇,而镐京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周王下令将大周所以被迫为奴的胡人遣送回草原,并派了使臣去议和,共商两族友好之事。
使臣前往肃羊关谈和也就是走个形势,真正的内容基本都是安今代表部落在和周王谈。
原身在大周十六年,在部落五年,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两边的情况。
安今希望胡汉互市,两人一起在宣政殿看了地形图,确定几条商路,然后又在肃羊关周边设立了都护府,用来加强对边境来往,贸易的管理。
然而贸易并非一朝一夕能打开的,首先需要周民了解部落的文化,才会接受他们的产品,安今之前写的书也都被解禁了。
敲定未来关乎两族和平的大计后,安今也着手准备回草原了。
而周王也不能接受他们大周最尊贵的公主就那么潦草地嫁给了拓跋凛,他为其准备了盛大仪式,对外也只是说为了胡汉的和平,将公主嫁于草原首领,隐去了她曾经流落部落的那五年。
朝中大臣多数都是赞同,唯有陆沉舟极力反对谈和,口口声声称胡人狼子野心,多番来找周王决议死战,皆被周王驳了回去。
“陆将军,你为大周做的已经够多了,这那么多年你常年在外征战,与妻儿聚少离多,如今好不容易和平,如果有时间就多陪陪你的家人吧。”
陆沉舟面色灰白,背脊也腰弯了几分。
他知道,周王这是在提点他,告诉他和琼华再无可能了。
一切尘埃落定,安今心里轻快了几分,下次再来镐京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便带着女儿在镐京好好逛了逛。
只要是明珂喜欢的,能带的他们都尽量带回部落去。
明珂得知即将回家见阿耶了,逛的时候也极为开心。
临嫁前夕,周太后又是抱着安今一顿哭,“华儿这还没有回来多久,怎么就要走了,还是北地那荒凉之地。”
她攥着安今的手,“北地路远,母后一把老骨头是过不去了,有生之年也不知道还能再见到华儿几次,华儿可否每年能回来看望一次母后?”
安今对周太后的感情也很复杂,她无疑是疼爱女儿的,但也是永远将琼华排在周王和大周后面。
独一无二的偏爱太过稀少,经过那么多世界,安今明白自己现实世界父母给她的爱是多么难得。
或许拥有过父母全部的爱,安今也不会为这种不纯粹的感情消耗太多心神。
她平静道:“母后放心,我会回来。”
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明珂。
她和凛总会老去,胡汉和平的关键在明珂身上,安今也希望明珂能多亲近大周,不要在未来她和凛不在的时候发动战事。
安今带着明珂众人辞别,而周王的眼眶也跟着红了。
当年国家危难,全朝上下决议送琼华去和亲,临走前他一个人偷偷在宣政殿哭,不敢去送她。
而现在那边是皇姐心之所向,他才有种真正送她出嫁的感觉,也算弥补了当年的遗憾。
送嫁队伍一路浩浩汤汤前往北地,周王和周太后怕她在北地过的不好,给她带上了许多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甚至瑶光殿一直侍奉原身的宫人也都跟着她走了。
除了金银财物,安今还带了一些书籍、种子和工匠。
后来世人再提起这段历史,只知胡人来犯,而大周又刚刚结束动荡,便派公主前往部落和亲。
这也被后世称为民族大融合的开端——
送嫁是周王派了一名宗室弟子前去的,而跟着的还有陆沉舟队伍,他始终怀疑胡人狼子野心,自请守在肃羊关戍边,永不回京。
戍边的队伍,和亲的队伍一路同行,而两人却从未碰面。
到了肃羊关,安今在宫人们的侍奉下换上了繁复华美的嫁衣。
戍边队伍停在肃羊关,送嫁队伍继续北上。
一过肃羊关,就有人守着了。
胡人皆着节日才穿的正式胡服,而为首的男子却是中原的打扮,一身大红喜服,配上深邃的眉眼和碧色眸子,别具魅力,既有胡人骨子里的不羁,又带了几分中原婚仪的庄重。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大周护送的花轿,而花轿里最先下来的不是新娘,而是一个小小的身影。
“阿耶。”
拓跋凛笑着下马,单只手将女儿抱起。
随后安今下来,看着他这副装扮,眼里划过一抹惊艳,弯唇笑道:“你怎么这副打扮?”
拓跋凛颇为骄傲,“我特意问的,这是你们中原的礼节。”
“而且……”
他凑近,将手里攥着的金簪,插进她的发间,碧色的眸子亮得惊人,“我想和其其格更般配些。”
第190章 第190章和亲公主X半路截胡的草原……
在男人的目光下,安今的心跳也加快了几分。
其实也不算般配,安今身上的婚服是宫廷所制,金丝银线绣就的,而男人身上不过是从商人那里买的民间规格的婚服。
可两方在场的人看着两人,都觉得再没有比这更般配的一对壁人了。
安今身边宫人看到拓跋凛时,才发现这人竟是那日公主带回来的胡奴,也忽然明白为什么王上那么疼爱公主还会将公主嫁入北地了。
而胡人都知道大周尊贵的公主就是他们的阏氏,大周能将公主嫁与他们部落,胡人们都与有荣焉,开办盛典庆祝。
草原上的篝火渐熄,拓跋凛安排大周来的宫人住进一个新毡包里照顾明珂,然后迫不及待拉着安今回到自己的毡包。
安今走进熟悉的毡包,发现里面还有燃烧的一对红烛。
她还未说什么,一双有力的臂膀就从她身后,将她抱到了床上。
她身上婚服洒在铺着兽皮的床榻上,上了妆的小脸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愈发娇艳欲滴。
拓跋凛眼里闪过兴奋的亮光,欺身而上,拿唇蹭她的下颌,“其其格,你终于回来了,我真的好想好想你。”
除了诉说思念,还有些委屈道:“其其格,你下次还会离开吗?”
安今笑着摇头,环着他的脖颈,“不会了,我会一直陪着你和明珂的。”
拓跋凛眼底跃动着炽热的光,那么多天的思念、不安,都化在和她紧密相贴的行动中。
他俯身咬上了她的唇瓣,舔了舔。
手下繁琐的衣带越解越乱,心里不耐,使了几分力气。
撕拉一声,衣帛撕裂的声音在空气中格外明显。
拓跋凛动作一顿,心虚地看向其其格。
安今无奈,怎么就那么心急。
上次在宫里见面,他也是这般,不过想到两人却是很久没有亲近过了,眉眼不由又柔了几分。
在这样包容甚至是纵容的目光下,拓跋凛越发有恃无恐。
直到安今险些压抑不住从唇瓣溢出的呻吟。
她秀丽的眉头微蹙,伸手抵在他胸前,“凛……你弄痛我了。”
男人单手攥紧了她的手,压制住她的反抗,动作却放缓了许多。
草原上的盛典进行了三日,安今带来的财物优先分给了那些曾被流落中原为奴的胡人,用作补偿。
现下已进入了深秋了,大周派来的工匠,在安今的指派下,在达赉诺尔湖旁的那片黑土地,建起了一些屋舍。
开春后,胡人们一起开垦土地,播撒麦种,开辟沟渠灌溉。
虽然北地寒冷,小麦只能一年一收,但也是一个重要食物来源。
麦子丰收后,胡人也开启了半畜牧半农业的生活方式,新的生活模式让他们的生活趋于稳定,不再像以前那样频繁地迁徙。
商队可以进入草原,直接与胡人们进行贸易,慢慢形成了城镇和集市,整个草原一片欣欣向荣。
拓跋凛每次看到部落这副样子,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原来萨满说他会带着部落族走向辉煌是指他把其其格带回来了。
而安今依旧开着她的草原上的学堂,不过她的学生不再局限于孩子,还有一些大人。
随着部落与外界的交流日益加强,也有很多胡人也想了解中原文化。
而明珂总是窝在娘亲怀里,被一圈圈的族人围着听着娘亲讲课。
每年冬季,在部落过完祭火节后,安今就会带着拓跋凛和明珂回大周几日。
他们代表草原部落前去大周,也受到了最高礼遇,他们会带上部落的一些特产,也会收到大周丰厚的回礼。
明珂虽然在草原,但是总能陆陆续续地收到来自大周的东西,她知道这些都是舅舅给她的,而且每次回大周,舅舅和外祖母对她都很好,渐渐她也会期待回大周的日子了。
在明珂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学着骑马,她的力气随了她的父亲,七岁便能拉满弓,在马背射出自己第一箭时,整个草原都在为她欢呼。
“阿如拉,不愧是我们草原上的王女。”
被众人围着的明珂,目光却看向了一旁娘亲,一副求夸夸的表情。
安今配合的抚掌而笑,她知道整个草原都在等着明珂长大,所以也不会阻止女儿去做一些危险的事,因为她知道草原的每一个人都会保护她。
明珂八岁就开始跟着部落一起狩猎,也在一次次历练中飞速成长。
十年后,大周王宫。
御花园的红梅怒放,一个穿着四爪蟒袍的少年,面色铁青望着离他脚下半寸的箭羽,怒吼道:“拓跋明珂,你想造反吗?”
这草原来的野丫头,年年来,年年都给他找不痛快,可偏偏父王还总是护着她。
不远处的少女放下弓,挑衅地扬了扬英气的眉毛,“要是再被我听见你说我坏话,就不只是这样了。”
她眉眼深邃,皮肤是健康的蜜色,举手投足带着草原的不羁。
而太子也反感她这副轻狂样,他满脸阴郁,“你给我等着,等我登基后,定要把你们这群胡人赶出大周。”
“寡人竟不知太子竟这般威风。”
周王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脸色沉凝如水。
而他身后还站着两人,女子秀雅绝俗,披着狐裘,在红梅下更衬地得她肌光胜雪,男子一身藏蓝色胡袍,身形健硕。
“娘亲,阿耶。”
拓跋明珂上前,乖巧地挽着安今的手,朝阿耶眨了眨眼睛。
拓跋凛收到信号,佯怒道:“既然大周的储君不欢迎我们,我们也不必再来了。”
那么多年,他多次出入宫廷,与大周商谈贸易之事,身上的气势也愈发足了,瞧起来也颇为唬人。
周王顿时一慌,猛地踹了一脚太子,“寡人还没死呢,你就觊觎寡人身下位置,这大周还轮不到你小子做主。”
太子被踹到在地,连忙跪下来解释,“父王,我没有,我只是一时失言。”
周王沉声道:“传寡人旨意,太子周燕娇矜无状,德不配位,即日起,废黜太子之位。”
废太子不是一时兴起,而是他考虑了许久的决定。
明珂代表了两国友好邦交,连他和母后都要哄着她,唯有他这个拎不清的太子处处和她作对。
几乎明珂每年来都会闹上一回,之前还算得上小孩子之间的玩闹,可现在太子口口声声拿两地邦交的事来威迫,实在触到了周王的底线。
他的儿子很多,太子甚至都算不上最优秀的,而草原却只有一个王女。
草原现在今非昔比,只有能友之,考虑到两族和平,周王还是决议废储另立。
安今静静地这一幕没有说话。
等回到瑶光殿,安今瞧着他们父女俩,“说吧,你们是不是故意的?”
明珂无辜地眨了一下眼睛,本来装傻含糊过去。
而拓跋凛却连忙拉着安今的手,解释道:“其其格,你别生气,是阿如拉不让我告诉你的。”
明珂:……
她弱弱道:“算不上故意,只是诱导了一下。”
她知道娘亲不喜欢战事,可要是舅舅要是让那个废物当上了周王,那她可保不准还能和平几天。
所以还是别让他当太子了。
那么想着,明珂又理直气壮了起来,“如果周燕要是真是个合格的储君,舅舅才不舍得废了他呢。”
这个倒是真的。
安今宠溺地点了点女儿的额头,“你呀。”
她本也没生气,毕竟那个太子也实在算不上明君。
明珂现在也十八岁,到议亲的年纪了,这几年周王三番几次过问明珂的婚事,想叫明珂挑选大周的男子。
安今知道周王是想让大周的血脉掌控草原,但也没有在意他的想法,主要还是看女儿的喜好。
不过明珂不喜欢文邹邹的大周男子,更喜欢草原上健硕爽朗的男子。
她甚至举办了比武大会,认为最勇猛的勇士才配得上她。
草原上没有男子不倾慕他们的王女,这场比武大会办得也极为声势浩荡,安今和拓跋凛两人也都任女儿闹腾。
等明珂渐渐成熟稳重,能独挡一面了,草原十二部州再次齐聚在祭坛。
明珂站在祭坛上,在众目睽睽下,在父亲手上接过了王位,此后她会代替父亲,带着族人狩猎,寻找牧场,继续守护着这片草原。
接下来的时光,拓跋凛依旧带着安今走南闯北,曾经他的范围只有西边的沙漠和东边的桦林,而现在他们也踏足了大周的每一片角落,他的藏宝箱也是多了一箱一箱。
直到晚年,跑不动了,两人又回到了部落。
安今的身体率先衰败下来的,这时候两人都很苍老了,男人那双总是清透如碧水般的眸子也有些混浊了,但是他还是能抱着她到山坡上看日落。
他像年轻时一样,摘取草原上野花编织成花环,戴在安今的白发上。
“其其格,你总说遇见我是你的幸运,但这句话该我说才是。”
长期恶劣的环境,族人平均寿命也不过四十,而现在部落里多是白发苍苍,还在牧羊缝衣的族人。
安今笑着摸着头上的花环,慢慢靠在男人的肩头,听着他唱起草原上苍凉的长调,然后倒在了他怀里。
风掠过连绵草浪,落日余晖为两人的白发镀上金边。
拓跋凛深深看了一眼爱人,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刻进骨子里,然后在她眉心虔诚地落一吻。
“天神在上,愿我们再次相遇。”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是否封存情感。】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