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今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身处野外的一处山洞里,脚踝还有些隐隐作痛。
她还没搞清状况,就被人揪住了衣领,耳边是男人悲怆的声声质问。
“琼华,你是怎么敢逃的?你置在镐京苦苦支撑大周的王上和太后于何地?你置我战死在沙场的陆家子弟于何地?”
面前男子身着盔甲,浑身是血,像是才经过了一场恶战,双眼通红。
被揪住衣领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安今呼吸有些不畅。
对上男人愤怒,又彷佛压抑着无限悲痛的眸子,安今试图安抚,“抱歉,
我不会再逃了。”
见她这副认命了一般的平静,陆沉舟反而想起路上她拉着他的袖子苦苦哀求,说陆哥哥你带我走好不好时的样子,顿时心如刀割。
他眼里闪过一丝泪光,又被硬生生逼回,“你是大周的公主,我是大周的臣子,我们都该为大周付出一切。”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仓皇闯进洞穴中,“将军,不好了,魏军又过来了。”
陆沉舟阖眼,攥着她衣领的手改为轻抚她的面颊,声音哽咽,“琼华,是我对不起你,是大周对不起你,相信我,不出五年,我一定除掉那些乱臣贼子,我会接你回来的。”
话落,他转身就走了,背后扬起的红披,同他一样决绝。
安今静静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知道他能做得到,可她也确实回不去了。
被魏军包围后,陆沉舟将原身藏于山洞之中,只等后面引开魏军,再来接她,将她送到齐国和亲,以争取大周几年休养生息的时间。
然而原身等到的不是陆沉舟,而是一个有着淡碧色眼眸的胡人少年——拓跋凛。
谁也没想到这位新晋的草原首领,在寻找猎物时,会无意走进这个山洞,并把原身给掳走了。
胡人本就生性野蛮,什么都靠抢,看到原身,或许就跟看到心仪的猎物没什么两样。
而原身琼华公主和新周王琼元是周太后诞下的双生子,一出生就被视为祥瑞,自幼被先周王和周太后宠着长大,性格也被养得天真无邪。
虽说原本拥护大周王朝的魏、齐两大世家叛乱,自立为王,不断扩张领土,危及大周,可先周王也从未将这些同原身说。
直至大周城池接连失守,先周王怒极在镐京吐血而亡,新周王年幼,魏、齐都视大周为囊中之物,周王朝岌岌可危。
齐王率先向大周提出要迎娶琼华公主,以平息战事。
金殿玉堂建构的温室一朝破裂,原身也要被幼时的青梅竹马陆沉舟亲手送到齐国和亲。
在国家危难之间,儿女情长也被放到了最后面。
周太后和周王呕心沥血维持朝中稳定,陆家世代骁勇守护着大周,近十年的战乱,陆家子弟皆战死,如今也只剩陆沉舟一人了。
他们要维护大周正统,不想要那些乱臣贼子窃取大周的江山,舍弃一个公主,以此制衡魏国,换大周几年休养生息的时间,再划算不过。
而魏国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眼睁睁看大周和齐王联姻,陆沉舟带兵送嫁,一路上遭遇了大大小小的刺杀。
琼华自幼被养在深宫,不知战场的残酷,不懂他们的坚守,只知道自己不想嫁给年过半百的齐王为妃,一心想逃。
可从小娇生惯养的公主,还没跑两步就崴了脚,被陆沉舟亲自抓回来了。
也就是安今一来见到那一幕。
而后面拓跋凛意外闯进洞穴时,琼华甚至还天真地想他能带她逃,再加上胡汉语言不通,两人鸡同鸭讲,一个说要逃,一个说带她回部落成亲。
然后原身被稀里糊涂地带到了草原上的胡人部落,等察觉不对的时候,她开始又哭又闹。
拓跋凛也弄不明白她为什么哭,只能每天给她送上最珍贵的玛瑙,将最嫩的鹿肉喂给她,带着她去草原赛马、放风筝。
草原上的一切,对于原身来说,既陌生又新奇,慢慢也被接受了现实。
毕竟她也没有家了,就算回到大周,也是会被逼着嫁给齐王,比起年逾半百的齐王,原身更愿意接受这个赤忱,会带着她玩闹的胡人少年。
所以她留在了草原,几年后,他们还有了一个女儿。
而在原身消失后,大周和齐国都以为是魏军将原身挟持了,两国协力抗魏。
魏国灭。
原身依旧无所踪。
后来大周和齐国也心生嫌隙,大周休养生息后,国力渐渐恢复,又有用兵如神的陆沉舟,发展迅速,很快又将齐国灭了,终于能一统大周,树立威严。
不过他们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原身,后面偶然得知原身是被胡人给掳走后,周太后和周王顿时又惊又怒,频繁派人前往北地。
原身有次外出碰到了大周的探子,探子告诉她魏、齐已经被灭,周王和周王后很想念她,想把她接回去。
这时原身虽然在草原和丈夫女儿过得也很幸福,但对母国还是有些眷恋的,也想回去看望母后和王弟,便告诉了他们部落的方位。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探子口中的接,是指叫大周的军队直接踏平了草原,当着她的面杀了拓跋凛,甚至还想杀了他们的孩子,以此来洗清她在草原这几年屈辱的经历。
原身被刺激之下,选择在草原自刎。
三岁的小反派也成了遗孤。
或许见小反派是个女孩,没有威胁,也或许是对琼华的愧疚,小反派被周王和周太后接回了镐京,还封其为郡主。
小反派年幼,并不记得小时候在草原上的事,可她身上的胡人血脉,也让她看起来和镐京的周民不同。
周民一向鄙夷胡人,觉得胡人生性野蛮,茹毛饮血,是未开化的野人,小反派因此也遭受了不少排挤。
在意外得知自己的身世后,小反派认为就是周王和周太后杀了她的父母。
这也在心里埋下仇恨的种子,暗自筹划为父母报仇,甚至暗中联系拓跋凛在草原上的旧部。
后来里应外合,带着草原的胡人攻入镐京,这一举动也让大周陷入了百年来最黑暗恐怖的时刻。
虽说三国之间摩擦不断,那也是为争夺领土,想一统中原,不仅不敢乱杀民众,还得想着法的邀买人心。
而胡人却是不管不顾,肆意屠杀百姓,烧杀抢掠,甚至将周民视为“两脚羊”烹煮食用。
这个时期百姓几乎死尽,房子也被烧光,城池荒芜人烟,等春燕归来时,已经没有办法在人家中筑巢,只能在林木中栖息。
这段至暗时刻在史书的记载下也不过寥寥几个字:春燕归,巢于林木(1)。
想到原剧情,安今心里也有些沉重,这个世界的任务之前难了许多,时代动荡混乱,先是三国鼎立,后面又是小反派引起的胡汉之争。
山洞阴冷潮湿,她蜷缩着身子,将脸埋在膝前,汲取一丝温度。
外头是兵戈相交的声响,不知过了多久才平息。
时间一点点流失,安今的腿都有些发麻。
死寂的四周忽然响起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声音虽然很轻,但在这毫无生息的山洞里却显得格外突兀,像是藏匿洞口的草从正被人一点点扒开。
安今下意识抬眼,来人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
他的相貌衣着打扮和周民都截然不同,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头发辫成了小辫,辫梢处坠着璎珞,腰间还别着镶嵌松石的弯刀。
而最夺目的是他那双碧色的眼睛,像早春融化的雪水,漫过苍苔的碧波。
拓跋凛握着腰间的弯刀,盯了许久,才确认山洞里缩着的一小团阴影,不是猎物,而是一个人。
少女身形纤细,身上的襦裙有些凌乱,丝绸般墨色的秀发散落至腰间,肌肤晶莹如玉,美得像是藏在洞穴的珍宝。
拓跋凛没有掩饰眼里的惊艳,唇边扬起了一抹笑,喉间发出几个晦涩音节,是安今从未接触过的语言。
安今面露迷茫,她听不懂他说话。
她在心里问道:【系统,他在说什么?】
【他说你很漂亮,想把你带回部落。】
安今抿了抿唇,也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她自然是要跟他回去的,毕竟她要阻止胡汉之争,首先要保证胡人的首领,也就是拓跋凛活下去,这样胡人不会群龙无首,无人约束。
然后也不能让小反派成为遗孤,被带到镐京,被人排挤。
似乎是见她没什么反应,少年抬步走了过来,在她面前半蹲下来。
那双淡碧色的眸子似乎是新奇地望着她,随后伸出一只手,试探性地戳了戳她的面颊。
虽然知道他不会伤害她,安今还是下意识躲开了他的手,“你做什么?”
少年眉头微皱,显然他也听不懂她的话。
他的手伸向领口,摘下了什么东西,然后摊开手掌,捧到她面前。
安今低眸,少年掌心处是由三枚狼牙串成的项链,牙根处还有洗不清的暗色,就像是从狼口中硬生生掰下来的一样。
北地胡人逐水草而居,以实力为尊,虽有不同的部落,但是没有首领。
而拓跋凛是个意外,相传他天生神力,八岁时便能活撕成年头狼,自十二岁时,即便在寒冬腊月里,也能为部落带来猎物。
胡人认为他是天神的化身,虔诚地奉他为王。
能被他戴在脖子上的多半是那头狼的獠牙,也是代表他第一次捕猎的勋章。
而在胡人中,赠送这种“勋章”,就是意味着……求婚。
第172章 第172章和亲公主X半路截胡的草原……
而这时候的她应该是不知道这个狼牙的意思的。
安今想着剧情里原身的反应,摘下发髻上的金钗,“我把这个给你,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吗?”
少年碧色的眼睛陡然一亮,他扬起唇角,露出洁白的牙齿,将她的金钗收到衣襟里,并拍了几下,表示自己会收好的。
安今默了一会,很显然,少年以为自己是答应他的求婚,甚至在和他交换定情信物了。
拓跋凛在她面前晃了晃坠着狼牙的项链,眼里满是期冀。
面对少年明显的暗示,安今还没什么动作,他就等不及主动凑了上来。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少女散落肩上的乌发,在见到她颈间细腻雪白的肌肤时,少年耳根微红,虔诚地将自己狼牙项链带到了她的脖子上。
少女身上规矩的襦裙,精致柔婉的相貌,都和她脖子上那条充满野性的狼牙项链格格不入。
然而少年却满意极了,碧色的眼睛里盛满笑意,像是在看着被标记了自己的所有物。
由于他那双如春日湖水一般清澈而明亮的眸子,让他这种占有欲也不显得贪婪,更多是一种对心仪事物的珍视和喜爱。
安今不由冲他笑了笑,第一次见面,她对这个少年感觉还不错。
傻傻的,感觉应该会很听话,让她觉得这个任务好像没那么难了。
她这一笑,少年也不知道误会成什么意思了,激动地一把将她抱起。
就这样,安今被他抱出了洞穴,带到了回草原的马上。
安今被他半揽着,背后紧贴着少年结实的胸膛,从急促的马蹄声中不难看出少年的喜悦,像是着急把她带回自己的领地。
凌厉的风刮得她面皮生疼,安今看着四周的林木,熟悉的村舍开始褪去,变成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原。
此地虽说在三国的边界,但是离北地的草原部落,还是有一段距离。
周民都不喜胡人,视其为异族随意驱逐打杀,也不知少年是怎么敢一个人跑过来的。
或是也是艺高人胆大吧。
在原剧情里,他好像一直都很喜欢探索未知的板块,西至荒无人烟的沙漠,东至野兽丛生的桦林,只要他骑着马带上一囊水,便可以开始探险,也正是因此,每次也总是为部落找到最肥沃宜居的地方。
他喜欢一切新奇的事物,而现在的她,对于他而言,就是那新奇的事物。
就像是在河边捡到的漂亮石子,见了总是忍不住将其揣着兜里。
可她不是石子,而是一个人,所以他只能先用自己的狼牙标记她,然后再用夫妻的身份占有她。
在路上不知道走了多久,马鞍磨得安今大腿根疼,原本一望无际的草原出现了一条蜿蜒的河流,周边水草丰茂,成片的羊群在低头吃草。
再往北边一点,能看到耸立在草原上的毡包,这就是胡人聚集的地方了。
拓跋凛一回来,胡人就围了上来,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胡人不管男女身形都极为健硕,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男人短袍长靴,女人用彩绳编着辫子,头戴缀有珠串的额饰。
拓跋凛抱着她下马,他们的目光也都放在了她身上,眼里都是不加掩饰的惊艳。
少女和草原上的女人截然不同,既不健硕,也不丰满,肌肤却白得远山上的雪原,被王揽住的腰肢盈盈一握,弱质纤细,莫名让人觉得精贵。
而这股精贵在粗犷的草原是极为罕见的。
一些胡人喉间开始发出激动的嘶吼声,他们草原上最勇猛的王就配最美丽的姑娘。
胡人和周民的仇恨是从大周的军队踏入了草原,杀了他们所敬仰的王开始,而现在他们对她最多也是好奇,并没有排挤。
安今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话,但是也知道他们在打趣两人,对于草原上剽悍的民风,安今还是有些不适,也没再好意思在少年怀里,挣扎着下来。
然而她忘了原身之前逃跑伤到了脚,刚踩到草地上就差点一头栽在地上。
还好少年及时又将她抱了起来,他似乎也发现了脚上的问题,面上有些担忧地说了什么,然后急匆匆抱着她走进了一个毡包。
兽皮帘掀起,铜铃响动,惊动了里面的老者。
她穿着彩色碎布拼接而成的胡服,银发被梳成了两条粗长辫,面上满是皱纹,琥珀色的瞳仁彷佛能包罗世间万物。
只见少年神情担忧地和老者说了些什么,然后又指了指她的脚,接着她枯瘦的手拿着神铃,朝她走来。
安今见她手里的神铃,猜测她就是胡人部落德高望重,掌管祭祀的萨满。
据说每任萨满死去都会将自己记忆传承到下任萨满,因此萨满是部落里最博学的先知。
胡人不管是治病,占卜,还是寻物都会来找萨满,萨满也会为部落的新生儿批命。
而拓跋凛也是在萨满亲口承认会带着部落族人走向辉煌的天神之子,才被众人推崇为王。
想到这些,安今不由也对这种充满神学色彩的人物感到好奇。
然而萨满只是拿着神铃,在她脚边晃了晃,然后就朝少年点头示意。
安今有些茫然,这就是好了?
她怎么感觉她的脚还在痛呢?
不过她也不敢质疑萨满的威严。
只是在心里轻叹,难怪胡人都身体都那么健硕,在这样的医疗水平下,身体不好早该去世了。
还好她脚伤的不重,休养几天就好了。
拓跋凛和萨满的谈话声还在继续,从萨满时不时看向她的眼神,不难看出他们讨论的话题就是她。
语言不通真是个大问题,安今心里发愁,【系统,你能不能叫我能和胡人正常交流?】
系统很快回复,【我能暂时将他们说的话自然转化成你能听得懂的语言,只有等你真正学习他们语言才能自然说出胡语。】
安今本就是随便问问,没想到真的可以,她连连点头,【好。】
之后两人晦涩的音节传入她耳中,自然变成了她熟悉的语言。
“凛,你的阏氏不该是一个中原女子。”
“萨满,可我喜欢她。”
萨满摇头,“你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吗?她又是从哪里来?她连我们的话都听不懂,你怎么知道她会愿意留在部落,中原人不会喜欢我们胡人的。”
少年面色一急,“其其格是我捡来的,就是我的。”
那个山洞那么冷,外面还有野兽,她又那么脆弱,肯定是被人遗弃的。
少年伸手将安今颈间的狼牙项链拉出来给萨满看,像是在证明什么,“萨满,你看,她还接受我的狼牙。”
安今装做听不懂的样子,眸子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
她确定他们谈论的就是她,不过其其格是什么?他给她起的胡人名字吗?
她完成任务需要留在草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自然不能再以琼华这个名字示人,当这个其其格也好。
萨满轻叹了一声,“凛你已经成年了,你的婚事本就该由你自己做主,我会为你们主持婚礼的。”
草原上的胡人一向率性,不像中原那样内敛,讲究什么喜怒不形于色,听见萨满的话,少年瞬间扬起笑意,“谢谢你,萨满。”
之后安今就被少年带回了他的帐子里,踏入帐内,羊毛毡铺满地面,四壁悬挂着虎皮,还有各色弯刀匕首,烛台是由兽骨雕成的,燃着羊油,床是用土炕砌成的,上面铺着厚实的熊皮。
经过那么多世界,安今本以为自己的适应能力很强了,但是看到这充满异域原始的环境,心情还是忍不住的低落。
少年将她放在床上,见她不开心的样子,淡碧色的眸子闪过一抹担忧。
他半跪在床前,带着厚茧的手抚上了她的脚踝,轻柔的揉动,“其其格,你还疼吗?”
在少年的揉动下,脚上的不适奇异地减轻了许多,安今摇头道:“不疼了。”
她又摸了摸肚子,“不过我有点饿。”
拓跋凛听不懂,但也能理解她的含义,出了帐子,直接扛了烤好的半扇羊回来。
拓跋凛用短刀割下最嫩的一块肉,送到安今嘴边。
安今不太适应这种吃法,也害怕刀会割到自己嘴巴,可周围也没有餐具,她用手将刀刃上的肉取下,小口地填入肚子。
滋味虽说算不上好,但起码不用饿肚子了。
两人也陷入诡异的平静,他削一块,安今就吃一块。
等有了饱腹感,安今就不愿再吃。
“其其格,你怎么不吃了?”见她停了动作,少年疑惑道。
安今摇头,又摸了摸肚子,“我吃饱了,不想再吃了。”
拓跋凛听不懂,有些急了,他想不到一个人饭量是那么的小,还以为她吃不惯他们部落的东西。
“其其格,你再吃一点好不好,不要饿肚子。”
见他还想往她嘴里塞,安今心累,之前是哑巴的时候都没那么无力。
她推开他的手,“我吃饱了。”
拓跋凛有些无措,随后看到炉灶里温的奶酒,便起身给她倒了一碗,“其其格,这个你喜欢吗?”
安今看着银碗乳白色的液体,还以为是牛奶或是羊乳之类的,捧着碗喝下去,结果奶香混这酒气合成的一股奇怪味道传来,安今被刺激地下意识吐了出来。
而她面前,离她很近的少年也遭了殃。
少年一脸茫然,面上还挂着乳白色的水珠,顺着辫子也滴滴答答落下。
安今咳嗽了几声,见他这副样子,连忙道歉,“对不起……”
她正准备用衣袖给他擦,忽然就听到身后来自少女气愤的声音。
“你怎么能那么羞辱我们的王?”
不再是系统转化过来的机械声,而是带着蹩脚的口音,但依稀能听懂什么。
安今微怔,也没想到部落还有人懂中原话,抬眸之间对方是个很漂亮的胡人少女,穿着洁白胡裙,腰间系着金色腰带面部线条比起胡人女子更加柔和。
拓跋凛抹了一把脸,倒也没多气愤,“雪翎,你来得正好,你快帮我问问,其其格为什么不开心?”
雪翎自幼被养在萨满身边,耳濡目染学了很多东西,也是下任萨满。
在胡人部落中,除了萨满就只有她会懂中原话。
雪翎也没想到王都被那么羞辱了,他竟然还只想着她怎么不开心。
她心里怒意更盛,草原上的姑娘没有人不仰慕他们的王,他俊朗,强大,率性随和,雪翎无法容忍他们的王被这个不知道从哪来的中原人这般对待。
她用中原话质问道:“你为什么那么做?”
安今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也没有羞辱人,我只是不习惯喝你们这边的饮品。”
拓跋凛一脸期冀地望着雪翎,“其其格说了什么?”
“她说她不习惯在草原,她要回中原。”
安今:“?”
第173章 第173章和亲公主X半路截胡的草原……
拓跋凛面上的笑意一僵,神情有些受伤,“可她已经接受了狼牙项链。”
他连忙握紧少女的手,“其其格,萨满已经答应为我们举行合婚仪式了,你不要走,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安今也不明白为什么雪翎会翻译错她的话,但是她现在应该是听不懂他们说话的,她只能再次道歉。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她抬起另只手,给他擦了擦面上残余的水渍。
少女温柔的举动叫拓跋凛微愣,随后略带喜意地望向雪翎,“其其格是不是答应留下来了?”
雪翎眸光闪了闪,“王,她说她是故意羞辱你的,还说我们胡人野蛮粗鄙。”
话落,安今明显能感觉到少年握着她的手力道加重了几分,面上也有了些愤怒。
少年展现出了自己的占有欲,恶狠狠道:“羞辱就羞辱,反正我不会放你走的。”
要怪,只能怪她接受了他的狼牙项链。
哪怕这狼牙项链也是他自己给她戴上去的。
在他们部落,喜欢东西就是要去抢,去争夺,绝没有放手的道理。
安今没有害怕,反而悄悄松了一口气,要是他真的给她放走了,那她的任务怎么办?
那边雪翎见王竟然那么喜欢这个中原人,心里不免有些酸楚。
毕竟王连自己的狼牙都送给她,雪翎也知道自己赶不走她了。
转头对安今道:“你不习惯也得留下来,我们王看上你了,乖乖留下服侍王,给我们王绵延子嗣。”
之后雪翎又认真向拓跋凛提议道:“王,像她们这种中原人肯定会想逃,你最好把她绑在床上。”
王现在那么喜欢这个中原少女,万一她跑掉了,王一定会很伤心。
她相信王对这个中原人也是一时兴起而已,她弱不禁风,王得到她之后肯定就会腻了,倒时候王就会明白只有他们草原上姑娘才配站在他身边。
安今本来还疑惑,这人到底是中原话学得不好,还是故意的,听到现在,也确认她就是故意的了。
她忽然想到,原剧情琼华刚来的时候,就是莫名其妙地人绑在了床上。
一向金尊玉贵的公主哪里受过这种屈辱,又哭又闹,到后面甚至一度求死。
不提原剧情,安今要是真的听不懂胡语的话,想必也会误会。
毕竟身在陌生的环境,本来就不安,还要被人当作玩物一样绑在床上,是个人都接受不了。
拓跋凛顿了片刻,目光落在少女纤细瘦弱的手腕和脚腕,彷佛是在思考这个办法的可行性。
不过最后还是道:“我不会让她逃的。”
其其格不会骑马,她跑不出草原。
安今在草原的第一夜,是在拓跋凛的帐子里度过的。
虽然两人还没有真的成婚,但草原上没那么多规矩,她是被拓跋凛带回来的,也被视为他的所有物,自然也不会有人觉得不妥。
她庆幸少年没有听信雪翎的话,真的用绳子将她捆起来,不过也差不多了。
少年将她抱得死死的,她依旧无法动弹,像是生怕她会逃。
好在他只是抱得紧了些,并没有做其他事的意思。
不过他不停地她耳边念叨,系统给她的翻译是没有任何修辞的直译,少年的话也格外的露骨,一会说她是草原上的明珠,又说她是其其格,草原上最漂亮的花。
又说些叫她不要跑,会对她好之类的话,还说草原上有老虎。
安今不想知道草原上怎么会有老虎,今天经历了那么多事,她实在太困了,艰难地从他的禁锢里伸出一只手,捂上了他的嘴。
“睡觉,好吗?”
少年淡碧色的眼睛眨了眨,耳尖都红透了,满脑子都是好软,好香。
“其其格,你放心,我们还没有成婚,我不会欺负你的。”
安今心里绝望,学习胡语刻不容缓。
少年抱着她,心里更加坚定,不管她怎么羞辱他,他都不会放她走的。
“其其格,你没有家了,我也没有,等我们在一起,我们就都有家了。”
闻言,安今动作一顿。
胡人一向觉得多子多福,每个人都可能有七八个兄弟姊妹,草原上生活环境恶劣,家人们抱团在一起,也能抵抗来自大自然的风险。
而拓跋凛原来也是有好几个兄弟姐妹,但都死在了他六岁时的干旱年,唯有他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下活了下来。
虽然他有过人的实力,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但难免也会觉得孤独吧。
难怪明明才第一次见面,他就想将她带回部落,或许是看到蜷缩在山洞里的她,想到了幼年守在父母兄弟尸首的自己。
念此,安今默默放下来捂着他的手。
她真的困极了,在少年叽叽喳喳的声音,竟也渐渐睡了过去。
听到怀里人平稳的呼吸声,拓跋凛停了下来,低眸望着怀里的少女,胸口涨涨的,前所未有的满足。
她好小,他一只手就能掐住她的腰肢,像是刚出生的羊羔般脆弱,又像琉璃一样精贵,软乎乎的面颊像是天上云团。
拓跋凛那么想着,也凑上去咬了她的面颊一口。
像是草原上的雄鹰,在巡视领地时,叼起属于自己的猎物。
利齿咬住一小坨软肉,他也不敢用力,本能得吸了一口。
少女小声嘤咛了一下。
拓跋凛怕把人弄醒,心虚松了口。
很快少女重新睡去。
而她白嫩的面上却多了一排轻微齿痕,还有些晶莹的水渍。
拓跋凛油然而生了一股燥意,让他有些难耐,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宣泄,只能慢慢等它平息。
一夜过去,王带回来了一个漂亮的中原少女,并要和她成婚的消息就传遍了部落。
第二日,帐子里走进几个胡人妇女,安今被她们拉着换上了他们民族的服饰,珠钗挽起的发髻也被拆下,用彩绳编成了辫子,还给她带上了绿松石额饰。
她们以为她听不懂胡语,说话也没个顾及。
“这腰身都已经是特意改过的了,怎么还是大了一圈。”
身边的胡人女子一边说着,一边将她腰上的玛瑙腰带系得更紧些。
“原来王喜欢这样纤细柔弱的女子。”
“她生得白,又漂亮,皮肤还滑,我要是男人,我也喜欢。”
“那你们说雪翎还能嫁给王吗?我本来以为萨满会给她们一起举办婚礼仪式。”
安今原本像是玩偶一样任她们装扮,听到这句话,睫毛忽然颤了颤。
好像明白为什么雪翎会假传她的话了。
“这有啥的,一个中原人而已,草原那么多姑娘都喜欢王,王之后肯定还会有其他阏氏的。”
胡人没有妻妾的说法,有能力的胡人可以同时娶很多个女人,没有尊卑之分,王更是如此,只会按照成婚的顺序被称呼为大阏氏,小阏氏。
她们聊着天,才发现坐着人装扮的少女安静地有些过分了,不由疑惑道:“她怎么不说话,她是哑巴吗?”
安今没忍住回了一句,“我不是哑巴。”
胡人面面相觑,“她说啥?”
“听不懂,声音怪好听的。”
安今默默闭嘴了。
“好了,该去参加合婚仪式了。”被打扮好的安今就被她们推出了帐子。
过了一夜,安今脚上的伤也好了差不多了,被她们领到了一个祭坛面前。
祭坛中间是一个巨大青铜鼎,上面铸有日月星辰、山川河流的图案,代表部落万物有灵的信仰。
而萨满立在祭坛的一侧,手持神铃。
安今知道这个大典就是她和拓跋凛的婚礼了。
胡人信奉天神,婚丧嫁娶都会过问天神,祭坛被设立在草原上视野开阔的地方,这里接近天空,方便与天神沟通。
普通人成婚也只是在祭坛面前拜一拜,而拓跋凛是部落的首领,他初次成婚是整个部落的大事,萨满也为之举办了盛大的仪式。
不过既然是两人的婚礼,也不知道少年去哪了,一早就不见了他的身影。
刚那么想,地面就开始微微震动。
安今抬眼,只见远处的草原正有一群人策马赶来。
为首的少年骑着枣红色的骏马,辫梢的宝石璎珞晃动着,像是耳坠一般垂在少年耳侧,他单手勒着缰绳,远远就冲她挥手,“其其格。”
少年笑得爽朗,微微露出有些尖锐的犬牙,带有一丝野性,马背上还驮着一头梅花鹿。
他身后也跟着一群骑着马的胡人,这些胡人身材高大,面庞粗犷,马上都驮着大大小小的猎物。
显然,他们刚刚结束了一场游狩,满载而归。
现在部落还没有形成体系的战队,听闻王要成婚,草原上其他部落的人也专门过来庆祝。
原先草原上的地盘都要靠抢,部落之间也多有摩擦,后来拓跋凛的出现,也叫草原渐渐有了统一的趋势,将拓跋凛所在的穆沁草原视为王庭,其余草原分为十二部洲。
作为王,拓跋凛也要保护十二部洲的胡人不被周民随意猎杀,买卖为奴,不管是甘露不断的丰水年,还是滴水不降的干旱年,都要带领十二部州的青壮年去捕猎,保证族人不受饥饿。
拓跋凛勒马停在戴着绿松石额饰,穿着白色胡裙的少女身侧,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少女换成他们部落的打扮,眼里满是惊艳。
草原和中原的风俗不同,草原并不觉得白色忌讳,反而崇尚白色,认为白色象征着高尚、圣洁、祥和、喜庆,因此草原上许多姑娘都喜欢穿白色胡裙。
而拓跋凛却从未见过有人能和白色这般适配。
她很适合他们部落的装扮,就像她也会很适合他。
得出这个结论,拓跋凛心里格外的欣喜,直接翻身下马牵起了她的手,一起走向祭坛。
而他们带回来猎物一部分被放到了祭坛,这些即是祭品也是聘礼。
这是草原上的仪式,让姑娘家知道自己的能力,跟着自己不会饿肚子。
拓跋凛猎来的鹿头被摆放在祭坛中间,萨满手持神鼓,围绕祭台边跳边唱,向天神祈祷,风调雨顺,五畜骤增,无灾无病,禄马飞腾。
这个环节参加仪式的胡人对着祭坛三拜九叩,安今被少年拉着跟他们做一样的仪式。
祭祀祈祷完毕,才是真正两人的婚礼。
萨满开始杀羊宰牛,将鲜血洒在祭台上,以供奉天神,祝愿两位新人能得长生天庇佑,和美长乐,子孙环绕。
这些宰杀的牛羊,都会在晚上的篝火晚会中烤熟,分给部落的众人。
夜幕降临,篝火熊熊燃烧。
胡人们手牵手,围在安今转圈跳舞,少年也在其中,火光映照下,他的笑容格外耀眼。
在这莽莽苍苍草原上形成的部落文化,虽然有些野蛮,但也造就了他们热情奔放的民风。
这种环境下,安今的情绪也慢慢被带动了,唇角微微扬起。
篝火渐渐熄灭,余烬在夜风中闪烁。
在一众呦呵声中,安今也被少年抱着走进了帐子里。
第174章 第174章和亲公主X半路截胡的草原……
少年将安今抱到床上,眼睛亮晶晶的,“其其格,我要给你看我的宝贝。”
安今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他要玩什么花样。
接着少年就从角落里扒拉出几个箱子,安今还不明所以,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了。
他们的新婚夜,安今听着少年介绍着他那么多年走南闯北寻到的东西。
从一块格外圆润的石头、色泽鲜艳一些的羽毛,到珍稀的彩石玛瑙、青铜瓷器,少年就好像是有什么收藏癖,不管东西的价格,只要是他喜欢的,都会把他收藏起来,她给的那支金钗也在里面。
或许是他在幼年时情感缺失,也叫他长大后的占有欲格外强烈,现在愿意给她分享,明显是把纳入了自己人的范围。
见此,安今配合地听着这些东西的由来。
在他口中,这每一件东西都有它背后的故事,他每到达一个新地方,就会带回来一样东西。
见她神情认真地听着他讲这些无趣的故事,少年十分激动,“其其格,现在我把这些都给你。”
安今摸了摸自己的狼牙项链,然后摇头,“我有这个就够了,这些都是你好不容易收集来的,我不能要。”
还是听不懂她说话,拓跋凛有些苦恼,但见少女面上有些倦意,默默将自己的宝贝重新收回。
“其其格,你是不是困了,那我们睡觉吧。”
少年吹灭羊油灯。
安今本来也做好了会和他发生亲密关系的准备,但他还是像昨夜一样抱着她入睡,并没有要做其他事的意思。
他不做什么,安今也乐得自在。
然而她不知道她睡着后,少年睁开了淡碧色的眼睛。
在昏暗的帐子里,就像狼一样幽暗,死死地盯着少女的唇瓣。
然后低头贴了上去。
仅是如此,他浑身激动地开始颤栗,但也不敢轻易妄动。
过了很久,他开始小心翼翼地吸允厮磨,将她的唇瓣磨得殷红。
翌日,安今醒来,用床头打好的清水洗漱,在水盆的倒映下,只觉得自己嘴巴有些肿,但也没有多想。
接下来,她就一旁摆放好的新衣服开始做斗争。
她还不太会穿胡人的衣服,越穿越乱。
就在这时,那边兽皮帘就被掀开了。
“其其格你醒了。”
少年自然地走过来,给她穿衣,用彩绳给她编辫子,带上饰品。
见少女安静地坐着,像是一个乖巧的瓷娃娃,任他打扮,拓跋凛心口微痒,不由伸手捏了捏她面颊上的软肉。
“其其格,你饿不饿,要吃饭吗?”
安今疑惑地望着他,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拓跋凛苦恼,摸了摸她的肚子,“饿不饿?”
然后又做了个撕咬肉串的动作,“现在要吃饭吗?”
瞧着少年生动的表情,安今眉眼弯了弯,点点头。
拓跋凛松了一口气,在她小口吃完酥饼和羊奶后,他拉着她的手往外走,“其其格,我带你去找萨满。”
两人不能总是那么比划着交流,而且其其格一直闷在帐子里,不和人交流的话会很孤独的。
他已经和萨满说过了,萨满会教其其格他们部落的语言。
萨满的毡包离他们并不远,没走几步就到了,而雪翎也毡包里,正整理着晒干的草药。
见到少年来了,她瞬间扬起笑意,“王。”
然而见到他身后的少女时,笑容淡了一些。
拓跋凛朝她点头回应,随后对着萨满道:“萨满,我把其其格带过来了。”
萨满颔首,冲着安今挥了挥手,用中原话道:“孩子,过来。”
安今犹豫了片刻,走上前几步。
萨满眼尾的皱纹像是鸢尾,身上那股经过无数岁月沉淀的祥和,很容易叫人心生好感。
她温声道:“以后你也是我们的部落的一份子了,凛叫我教你我们的语言,方便你更好的适应草原上的生活。”
安今点头,“好。”
拓跋凛也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哄道:“其其格,你要乖乖和萨满学习哦,这样有什么不开心就能直接告诉我了。”
少年一副把孩童放在幼儿园的口吻,安今不由觉得好笑。
等拓跋凛走后,萨满拿着几卷羊皮纸舒展在桌上,开始教她认字。
胡人基本都不怎么识字,也没有什么书籍,只有一些初始的文字被记载在羊皮纸上。
安今望着陈旧的羊皮纸,神情有些复杂。
很难想象,在同一个时空,同一片大陆,文化差异会如此之大。
在镐京贵族们在追求千金一刀的香笺时,遥远的北地草原,还在用芦苇杆在羊皮纸上书写。
羊皮纸上的字迹模糊又潦草,安今学得有些艰难,不过系统会给她帮助,只有她有了合理的学习环境,就会慢慢教她通晓胡语。
而她尝试跟着萨满用胡语开口念字时,安今就听到雪翎的嗤笑声。
对于一门陌生的语言,初次开口,发音总是会有些惹人发笑,安今只当没听见,继续拿着羊皮纸念字,而萨满却不赞同得扫了她一眼。
“雪翎,你不该针对凛的阏氏。”
萨满如何不知道雪翎的情意,但是也不想她被妒嫉蒙蔽,“我曾向凛提议过,为你们一同举办合婚仪式。”
“什么?”雪翎明显怔然。
“但凛拒绝了。
萨满语气平缓,将现实摆在她面前,“雪翎,没有其其格,凛也不一定会娶你。”
雪翎咬着下唇,明显有些难堪。
她故意没有去两人的合婚仪式,但她也听到了大家的谈论,大家都在夸耀她的美貌,说他们勇猛的王就该配最漂亮的姑娘。
可在她没来之前,她才是草原上最漂亮的姑娘,大家都觉得她和王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她来过后,一切都变了。
周围的气氛突然凝固了起来,安今嘴里念字的声音根本不敢停,生怕让她们察觉自己能听懂她们的话。
直到雪翎气愤掀开帘子跑了出去,帘上的青铜铃发出巨大的声响,安今才停了下来。
萨满神情不变,“没事,你继续。”
就这样,安今白天就会到萨满的毡包里学习胡语,后面学习的人,除了她还有几个三四岁的孩子。
这些孩子有着先天的语言环境,会说胡语,但不认字,萨满要教他们认字。
安今对胡语一窍不通,也只能从认字开始。
不过萨满很忙,有时就会被安今交给雪翎来教导。
自从那日过后,雪翎对她的态度平和了许多,也会认真教她,还帮她纠正错误音节。
而少年总是混在毡包外等着接孩子回家的父母中,见她出来就会牵起她的手,问她白天都学了什么。
安今就算不用系统翻译,配合人的神情和肢体语言,也能听懂大半了。
当她第一次用生涩的胡语,唤少年的名字时,他足足愣了好几秒,之后激动地抱着她转圈。
这么多天同床共枕,两人最亲密的事也不过拥抱。
安今本来还以为是因为少年长期一个人生活,不知道该如何亲密,但有时从少年看向她那炙热的眼神中,安今又觉得他应该是知道的。
反正他们的女儿两年后才会来,安今觉得两人先这样相处也好。
慢慢地,安今渐渐习惯了草原上的生活。
就像她最初喝的马奶酒,刚开始觉得味道奇怪,后面习惯了,甚至还觉得口感酸甜绵密,别有一番风味。
“其其格,我带你去玩吧。”
这几天安今每天要到萨满的毡包里学习,拓跋凛怕她觉得枯燥,就带着她到草原上放松。
现在正是水草丰美,牛羊肥壮的秋季。
毡包附近草原有着成片的牛羊,虽说也是一道风景,但难免有些羊粪牛便。
少年骑着枣红色的骏马,安今坐在他怀里,被带到了更远的一个山坡。
这里的草更深些,没有毡包,也没有牛羊,秋风掠过,将牧草揉成了翡翠色的浪。
少年笑着开口道:“其其格,抱紧我,我给你看我的好朋友。”
安今伸手圈住了少年的腰肢。
他单手勒着缰绳,一手骨节弯曲放于唇下,清脆嘹亮的口哨吹去,天上的苍鹰猛然收拢翅,俯冲而下。
拓跋凛骑着马的速度慢了下来,伸出一只手,鹰也落在了他的手上。
“其其格,你看到了吗?他是赛罕。”
苍鹰只在他手上停留了一秒,很快就被他甩到身后。
“驾——”
拓跋凛双腿一夹马肚,加快速度,嘴角挂着比骄阳更炽热的笑,“其其格,你看我们和赛罕谁跑得快。”
耳边是呼啸的风,隔着衣物,安今能感受到少年胳膊上绷紧的肌肉,以及他剧烈起伏的胸膛。
抬眼,只见少年的辫子飞扬,身后跟着苍鹰,鲜活,又充满野性。
苍莽的草原,飞腾的马背上,与苍鹰赛跑,这是安今从未有过的热烈,心跳也跟着加快了。
最后他们到山坡的向阳坡停了下来,这里的花草繁茂,草地干净柔软,安今躺在上面,看着天边的落日,心胸格外开阔。
过往经历那么多世界,她也鲜少有那么自由的时刻。
一旁的少年坐在她身侧,用地上的野花,编织了一个花环,戴在她头上。
安今摸着头上的花环,慢慢坐起,眼里带着笑意,嘴巴张了张。
她想说花环很漂亮,她很喜欢,可她现在还不会说那么多话,最后还是只念出了他的名字,“凛。”
拓跋凛喉结滚了滚,只觉方才宣泄出的热血,又重新回到了他身体,在他的经脉里横冲直撞。
他帮她摘下来辫梢上沾的草屑,轻声道:“其其格,我教你骑马好不好?”
其其格不是他收在宝箱里的珠子,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不想叫她走,可也不想用绳子捆住她。
他会教她骑马,要是哪一天她真的走了,那只能说明,他没能打动她。
她不愿留在这里,他也不会拦她。
在天神的见证下,两人成婚,也只是他们胡人的规矩。
这片草原,宽阔,肥沃,美丽,他不想它成为困住一个少女的牢笼。
第175章 第175章和亲公主X半路截胡的草原……
草原很大,马也是唯一的通行工具,胡人不管男女自小都会骑马,闲暇时还举行赛马比赛。
安今也不知道拓跋凛怎么突然要教她骑马,不过她也乐意学。
他们还一起去挑了一个匹温顺的小白马。
自己握住缰绳,和在少年怀里被带着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安今也很喜欢在草原上驰骋的感觉。
或许也是每天消耗的精力太多,安今每天晚上睡得也很沉。
然后她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差点被狼吃了。
它有着一双闪着幽光的绿瞳仁,望着她的目光像是在锁定猎物。
安今很想逃,可腿软地跌坐了地上。
那头狼后腿弓起,像是饿了许多天了一样,猛地朝她扑来。
安今害怕地闭上了眼睛,下意识想向少年呼救,“凛。”
然而接下来传来的不是血肉被撕扯的疼痛,而是面颊上一阵濡湿。
它正一寸寸舔舐着她肌肤,还将身上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叫她有些喘不上气来,嘴巴还传来被利齿嘶咬的刺痛。
安今猛地睁眼,面前哪还有什么狼,而是她想向其呼救的少年。
他忘情地吻着她的唇瓣,像是要将她拆吃入腹一般。
安今被亲的呼吸有些不畅,呜咽地唤了一声,“凛……”
少年浑身一僵。
望着身下少女刚睡醒还有朦胧的眼睛,和她那张被蹂躏的唇瓣,拓跋凛心里升起强烈的罪恶感。
他害怕其其格的嫌恶反感,但忍不住和她亲近,只有等她睡着了,他才会做出一些失格的事。
但现在被发现了。
“其其格,对不起,对不起。”
他找不到为自己龌龊行为辩解的理由,只能一遍遍道歉。
安今摸着红肿的唇瓣,又看了眼慌张又心虚的少年。
他面颊泛着可疑的红,眼底还有着未消散的情欲。
安今确认之前自己早上起来,莫名其妙的发现嘴巴肿了不是错觉,而都是他干的。
想来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她还以为是他这些事不感兴趣,原来是强忍着。
不过他们不是成婚了吗?想要亲密怎么还偷偷地来?
见她沉默,拓跋凛愈发慌张,眼角慢慢红了,像是只害怕被抛弃的小狼,“其其格不要讨厌我,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安今拉着他胸前的衣物,缓缓凑近,主动贴上了他的唇瓣,小声道:“没有不喜欢。”
贴上去的瞬间,少年怔住,先是迷茫,接着原本黯淡的眼眸像是被点亮了一般。
虽然听不懂她说了什么,但是行动已经代表了一切。
少年声线有些颤抖,“其其格,你愿意的是吗?”
安今脸色微红,小幅度地点点头。
几乎是她点头的一瞬间,她的腰肢就被少年紧紧扣住了,力气之大,像是想把她揉进骨髓里。
剩下的事也格外顺理成章。
拓跋凛并不是不知道怎么做,草原不比中原有那么多繁文缛节,很多时候,大家都保留了动物的野性。
谈论男欢女爱的话题也总是粗俗又裸露,甚至他亲眼见过胆大在深草里翻滚的男男女女。
原本轻薄的里衣被褪去,露出了少女如羊脂白玉般的肌肤,拓跋凛喉结滚了滚。
即便在其其格熟睡时,这也是他不敢涉足的领域。
入手细腻如丝,拓跋凛都怕自己手上的粗茧划伤她。
他的心跳一下比一下剧烈,喉咙有些发干发涩,不只是身体上的欢愉,加上心里满足,强烈的快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俯身下来,将脸埋在少女修长洁白的脖颈,然后慢慢往下,“好喜欢其其格。”
“最喜欢其其格。”
安今心里微柔,少年的话总是格外直白,叫人能看到他的真诚。
直到——
“唔……”
少年哪懂得什么技巧,只知道横冲直撞,刚开始的时候,安今眼泪都要下来了。
而罪魁祸首亲了亲她的面颊,一脸纯真的问,“其其格,你怎么了?”
安今想让他停下,或是轻点。
但她好像还没有学到。
那么多天,她只学会了一些饿了,渴了,这些表达日常需求的简单词汇。
不知道该怎么去用胡语表达,中原话他又听不懂,她难耐地尝试唤他的名字,“凛……”
在这种情况下,少年残存的理智,还叫他在一遍遍问,“其其格,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我觉得很……”
安今羞愤地捂住他的嘴。
一夜春光。
之后不管少年怎么殷勤,安今都没有再陪着他去草原上玩,而是每天到萨满的毡包里学习胡语。
慢慢地她终于说会一些简单的句子了。
不过她不仅要会听会说,还要会写。
安今试图找到周民和胡人两族和谐共生之法,首先她需要打破语言壁垒。
语言不通,就是最大的问题。
她开始认真学习,甚至学着拿芦苇杆在羊皮纸上写字。
“其其格,我要送给你一件礼物。”
少年似乎觉得自己被冷落了,神神秘秘抱着怀里的包裹,想要讨她欢心。
“什么东西?”
安今本来以为又是少年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稀奇古怪的东西,然而打开一看,竟是中原女子穿的罗裙。
安今有些意外,“这是从哪里来的?”
虽然原身一直在宫中,但她也知道,大周一向是禁止周民与胡人通商的,而齐国,晋国两国的国策也是如此。
少年眨了眨眼睛,“和中原商人换来的。”
往常他们都只会换些盐巴,这还是他特意找人换来的。
虽然其其格穿他们部落的衣服也好看,但是他觉得她应该会更喜欢她们中原的衣服。
安今心里了然,大周严禁与胡人通商,但是商人逐利,胡人皮张和鹿茸可都是中原少见的好东西。
“你是用什么换的?”
拓跋凛掰着手指道:“五张灰鼠皮,两张羊皮,还有几支鹿茸。”
安今听得额角直跳,好一个奸商。
这件衣服不是绫罗所做,款式也是淘汰许久的了,在中原连一两银子都不值,竟然换走了那么多东西。
别说这些皮张,就这鹿茸,即便在镐京也是极为珍贵的药材。
安今知道,那些商人不过是欺负这些胡人不知道自己特产的价值而已。
如此暴利,也难怪他们会铤而走险。
安今委婉道:“谢谢凛,衣服我很喜欢,不过部落的皮张和鹿茸在我们的中原都很珍贵,以后你们再和他们做交易,可以不用拿那么多东西。”
“很珍贵?”
拓跋凛眼里闪过愤怒,“可恶,他们总说我们的东西低劣廉价,叫我们拿更多的皮张来换。”
“其其格,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安今心里微动,“如果可以,我想要一些纸笔。”
随后她又有些不确定道:“如果没有就算了。”
想来商人也不会像胡人走私纸笔的。
拓跋凛斩钉截铁,“其其格放心,我一定会给你带回来的。”
虽然那些商人坑骗了他们,但是念在他们能带来其其格喜欢的中原物品,之前的事他就不追究了。
之后他眼睛亮晶晶地问:“其其格,你想和我一起去吗?我还可以带你偷偷潜入中原的领地。”
现在的他已经不怕其其格会偷偷走掉了,因为在其其格还不怎么会说话的时候就接受了他,在会说话的时候,更是亲口说过喜欢他。
安今摇头,“我就不去了。”
不出意外,现在三国的人应该都在找她。
被大周或齐国的人寻到,她会被迫嫁给齐王,被魏国人寻到,她大约会死。
她不能冒一丁点险。
三国边境,靠近山林,又接壤北地的草原,不仅人烟稀少,也没有什么资源,三国的人都不会派人来管这片地方,所以也藏着许多偷偷来和胡人做交易的商队。
拓跋凛熟练地骑着马,找到山林里面藏的商队。
照常拿到日常所需的盐巴,他开口道:“我还需要一些纸笔。”
长期和胡人做交易的商人多少都是懂些胡语的,商人意外地呦呵了一声,“要纸笔做什么?你们胡人还会写字?”
语气满是嘲弄和轻视。
拓跋凛的眉眼瞬间冷了下来,速度极快拿着弯刀横在他脖子上,“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到底有没有?”
这是其其格要的东西,要是他们不愿意交易的话,他也不介意去抢。
商人瞬间怂了,“有有有。”
心里暗骂胡人果然野蛮。
他从商队里找了些平时记账用的纸笔,给人递了过去。
“这些可都是我们中原的好东西,一共要十只鹿茸和四张皮张。”
拓跋凛只甩他们一张羊皮和一只鹿茸,“你们这些东西,只值这个价。”
从其其格的话,他知道这些商人与他们做交易,占了很大的便宜,是商人需要他们的东西来赚钱,又不是他们求着商人换东西。
而且来往的商队又不止他们一家,也不怕得罪了他们。
商人顿时瞪大了眼睛,这些胡人怎么开窍了——
安今也没想到拓跋凛真的带回了纸笔,这样她的学习就更方便了。
不仅如此,她还想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写下自己在草原上的见闻,编纂成游记。
未来的胡人明显是可怕的,但是周民对胡人的歧视也是不应该的。
她想让更多的人了解草原上的部落文化,他们虽然落后,但并不野蛮、茹毛饮血,他们敬畏自然,有虔诚的信仰,有自己的民族文化。
根深蒂固的偏见非一朝一夕能改变的,而文化入侵却是润物细无声,没有硝烟的战争。
等日后大周一统,这本游记能进入中原书肆,安今希望能让看到的周民对胡人少些偏见。
如今正是牛羊肥壮的季节,拓跋凛也不用常常带着人去打猎。
不去打猎的时候,少年也很少再去草原上跑马了。
而是安静地坐在安今身边,手指无意识地圈着她散落的辫子,好奇地看着她写着他看不懂的字。
不过大部分时间他是安静不下来的。
“其其格好厉害,还会写字。”
像他就不怎么会写字,也识得一两个胡文。
他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但总是想缠着她,让她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其其格,其其格,我的名字用你们中原字怎么写啊?”
第176章 第176章和亲公主X半路截胡的草原……
虽然少年一直在她身边捣乱,但安今也不觉他烦,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凛字,“这就是你的名字了。”
拓跋凛认真地看着陌生的符文,然后慢慢凑近,半圈住她,将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其其格,你也教我你们的中原话好不好?”
闻言,安今扭脸望向他,由于少年离她很近,唇瓣也擦过了他的脸颊。
她伸手将少年的脸推远些,“你真的要学吗?”
他可不像是个能耐得住性子的。
拓跋凛又凑过来,一脸认真地点头,“我想知道其其格的中原名。”
周是皇室的姓,而安今只说了她叫琼华。
“琼……花?”少年艰涩开口。
似乎想到什么,他眼睛一亮,“我听萨满说过,琼花是中原很珍贵漂亮的花,其其格是我们草原漂亮的花,我给其其格起的名字好,都是花。”
其其格的名字,和他第一次见其其格的感觉一样。
漂亮,娇贵,需要人精心呵护。
他都不知道,她的家人怎么忍心将她丢在阴冷幽暗的山洞。
安今也没想到他竟然还知道琼花,不过还是纠正他的音节,“我也很喜欢凛给我起的名字,不过我的中原名不是琼花,是琼华。”
“琼……花……,琼……华。”
少年一遍遍念着,一次比一次清晰,脸上的笑容也随之绽放开来,“其其格,我会念你的名字了。”
安今弯唇轻笑,虚捂他的嘴巴,“我的中原名,只有你知道,不要和外人说。”
胡人大约都是不知道她的身份和名字的,但是他们偶尔还会接触中原来的商人,所以她的名字最好不能叫其他人知道。
拓跋凛的心跳忽然加快,他喜欢这种专属他一个人的感觉。
安今看着少年那双淡碧色的眸子一点点兴奋起来,接着手心传来一阵湿濡的触感。
她像是触电一般把手收回,而少年却顺势攥住了她的手腕,声音喑哑,“其其格,我想……”
直到抱到床上,衣衫半解,安今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到这一步的。
他还记得,他最初是说要学中原话的吗?
少年成长的很快,不再只顾着自己的感受,玩得花样也越来越多。
一个整天只知道跑马打猎的少年,如今闲下来,过剩的精力只能通过另一种方式发泄出来。
以至于安今每次看到他兴奋起来的样子,就忍不住腿软。
之后她也经常陪他在草原上跑马,以便消耗过于旺盛的精力。
因为要写游记,安今想多了解这片草原,而没有人比拓跋凛更了解这片土地。
安今跟着他去了很多他曾经一个人去过的地方。
往常他一个人的时候,带上一囊水就能跑很远的地方,但带上她后,速度明显慢了许多,甚至还要在野外过夜。
在路上的条件是极为艰苦,风吹日晒,还有吃的也很潦草。
但是安今见到几个世界都没见过的风景,也体验到了不同的经历。
他们到达了西边的沙漠,这里的沙漠荒无人烟,只有一些蒿草。
沙漠风沙肆虐,安今包着头巾,只露出来一双漂亮的眸子。
拓跋凛的兴致很高,拉着她的手,抓了一把沙子,“我带回一捧沙子回去,放在我的宝箱里,代表其其格第一次陪我出来。”
安今理解他的小癖好,拿出自己的手帕,“行吧,那我们把它包起来吧,要不然会散掉。”
见少女认真把沙子包起来的样子,拓跋凛感觉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幸福,只觉周围的空气都是甜丝丝的。
以往只有一个在广阔寂寥的草原跑来跑去,连赛罕都不愿意陪他跑那么远的地方。
而现在其其格会陪在他身边一起做他喜欢做的事情,还不会觉得他无聊。
他真的好喜欢其其格啊,一天比一天喜欢。
拓跋凛的心跳愈发剧烈,很想去亲亲她,结果只亲到了一嘴沙。
“呸呸呸。”
少年俊秀的五官微微扭曲,抹了一把嘴。
安今忍俊不禁,“走吧,我们去其他地方。”
他们一起看过大漠落日后,回到了部落短暂休息,之后又去了东边的桦林。
“这里很漂亮,还有很多好东西,冬日我们会来这里打灰鼠,桦树汁也很好喝。”
安今疑惑道:“树汁还能喝吗?”
“对呀。”
拓跋凛用弯刀在树根处划一个口子,插上一节草根,底下用空水囊接着,桦树汁就顺着草根流到了水囊里。
接了一些,拓跋凛就迫不及待地捧到了安今面前,“其其格,你要尝尝吗?很好喝的,每年冬天部落的人都会专门过来收集桦树汁。”
安今皱着眉头小饮一口,刚入口古古怪怪,喝完又觉得满嘴清香。
她问道:“部落里的人只有冬日才会来这吗?”
拓跋凛点头,“在其他时候,桦林里的野兽很多,不安全。”
安今看到少年身后不远处晃动的草丛,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你后面那个是吗?”
拓跋凛转头看去,握紧了手里的弯刀,眸底跃动起兴奋的火苗,“好像是,不过其其格别害怕,你退远些。”
亲眼见到拓跋凛打死一只老虎后,安今沉默了半响,终于知道他是怎么敢一个人跑那么多地方的了。
而少年还在熟练地剥皮,美滋滋道:“又多一条毯子了。”
安今见不得那么凶残的画面,但又不敢离他太远,默默闭上了眼睛。
除了沙漠和桦林,他们还路过了雪山脚下的驯鹿部落,又去了芦苇丛生的达赉诺尔湖。
安今还在附近发现了一片黑土地,这里土壤肥沃,靠近水源,很适合种植作物。
不过部落里没有种子,商人会偷偷交易盐巴衣物珠宝类的货物,但对于异族的警惕,他们绝不会向胡人提供种子。
如果能种植作物,这里倒是个可以发展成城镇的好地方。
安今叹了一口气,希望陆沉舟能早日辅助她的王弟统一大周。
等天下稳定,她或许可以主动回镐京。
周王如果能不再禁止胡人通商,发布叫两族友好相处的政令,她的任务也会简单许多。
不过没有摸清周太后和周王对原身的态度前,她也不能冒然回去——
等天气渐渐冷了下来,两人也没有再东跑西跑,拓跋凛也要带着族人去打猎了。
部落里男人们去打猎的时候,女人会在毡包缝制羊皮衣或是去挤羊奶。
不过这些事总是轮不到安今来做。
拓跋凛带着部落的男人们去游猎,其余女眷们闲暇时,也会自觉来照料他的阏氏,帮助处理一些日常的琐事。
就这样,安今认识了许多人,逐渐和这个部落建立起联系。
之前去了那么多地方,安今也有了许多灵感。
往常少年在时,总是喜欢粘着她,让她无心写作。
在他不在的时候,安今就会潜心创作。
她必须字斟句酌,确保把游记写得足够生动风趣,这样才会有人想看下去,想去了解这个部落。
“阏氏,该吃饭了。”哈雅将一些烤好的肉和羊奶放到安今面前,提醒她该用饭了。
安今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好,谢谢哈雅。”
哈雅从外部嫁过来的,在丈夫死后也不愿再嫁,带着个三岁的孩子,日子过得艰难,还经常被人骚扰。
拓跋凛知道后,就请了哈雅过来帮忙照顾她的起居,同时也会分给哈雅相应的食物。
如此一来也没人再骚扰哈雅。
白日的时候,安今还是经常去萨满的毡包里继续学习,了解胡人古老的风俗文化,以及他们祭祀的仪式。
而大多时候雪翎也是在这里,雪翎还会教她如何辨别草药。
或许因为常常见面,雪翎也和她相熟了起来。
这天雪翎看到她来,似乎有些意外,开口道:“你知道王前日解救了一批在中原沦为奴隶的族人吗?”
安今点头,“知道,凛给我说过了。”
现在三国战乱频发,人口急剧减少,而一些人伢子会特意来到北境边界,用中原的东西引诱胡人,然后将他们强行虏走,贩卖为奴。
而拓跋凛但凡知道这些族人的下落,都会带着人去解救他们。
虽说拓跋凛是胡人部落的王,但部落里没有明显的尊卑。
他们尊敬爱戴拓跋凛,以他为领袖,拓跋凛也会护佑整个部落。
“你最近最好不要经常出来。”
安今微愣,“怎么了?”
雪翎讳莫如深,“总之你听我的就好。”
“好,我知道了。”
由于雪翎的话,安今回去的时间特意比往常提前了一些,还没走几步,忽然从侧后方冒出来一个身影,将她扑倒在地。
安今重重摔在草地上,还没看清来人,就被人死死掐住了脖子。
“中原人?部落里怎么会有中原人,去死吧。”
安今艰难抬头,对方是一个骨瘦形销的女子,她双眼充血,面颊凹陷,依稀能看到曾经姣好的面容,而脖子间还有着狰狞的鞭痕,露出的手腕也有着深深浅浅的伤痕,像是被铁链磨出的印记。
望着对方眼里疯狂的杀意,安今忽然联想到原剧情里的一些事。
在一些中原人眼里,胡人就不能称为人,他们将胡人当做奴隶肆意的侮辱践踏,男人还好,基本是被抓过去做苦力,而若是漂亮的胡人女子,往往会遭受非人的待遇。
如今他们重回部落自然是仇视中原人的。
安今顿时手脚冰凉,才明白雪翎为什么会那样劝告她了。
她原以为,胡人对周民的怨念和仇视,是在后面拓跋凛死后一点点积累的,没想到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苗头。
扼住脖子的手像铁钳般收紧,安今愈发窒息,想掰开她的手,寻一丝可以呼吸的空间。
然而胡人自小在马背上长大,力气之大,是她完全无法撼动的,她艰难地呼救,“救命……救命……”
兽皮帘上的铜铃响起。
听到动静出来的雪翎一惊,快步上前,推开萨日娜。
脖子上禁锢消失,安今猛地咳嗽了几声。
“萨日娜,快住手,这是王的阏氏。”
“我管她是谁,中原人就该死。”萨日娜神情癫狂,又向安今冲了过来。
雪翎将安今护在身后,严肃道:“萨日娜,你冷静一下,王已经杀了那些伤害你们的中原人,其其格是无辜的,你的苦难也不是其其格造成的。”
第177章 第177章和亲公主X半路截胡的草原……
“我不管,中原人就是该死。”
萨日娜死死盯着地上娇贵柔弱的少女,目光从她身上的襦裙,挽发的鹿骨簪,腰间缠的松石腰带上一一扫过。
明明杂着中原和胡人两种风格的打扮,在她身上却浑然天成,既有中原女子的柔美,又有属于胡人部落的野性灵动,乌发柔顺,肌肤粉白细腻,让人移不开眼。
而萨日娜却硬生生看红了眼。
凭什么凭什么?
她被抓进大周的领土,成了任人践踏的奴隶,遭受了这么多难以启齿的折磨,而这个中原人来到他们部落,却被他们的王好吃好喝地供着。
萨日娜愤恨地看着挡在少女面前的雪翎,“雪翎,你又在着装什么好人,你不是想嫁给王吗,你又怎么可能真的喜欢他的阏氏?”
雪翎神情未变。
她喜欢王,是因为王是这个草原上最勇猛优秀的少年。
就算不能成为王的阏氏,她也是下任萨满,还有许多需要她做的事。
雪翎看着萨日娜这副癫狂的样子,眼里透着些怜悯,“萨日娜,我是为了你好,你杀了其其格,王不会原谅你的。”
曾经萨日娜性感火热,和她都是草原上最耀眼的姑娘,也都倾慕于草原上最优秀的少年,而现在……
雪翎叹了一口气,试图上前安抚她,“萨日娜忘记那些遭遇吧,这里没有中原人,其其格是王的阏氏。”
“忘记?”
萨日娜猛地甩她的手,神情愈发扭曲,“你说得轻巧,你知道了我遭遇了什么吗?你就叫我忘记。”
“萨日娜,你是怎么会被那些商人带走的,你自己最心里清楚,王千叮咛万嘱咐,不叫部落的人和那些商人有太多接触,可你还是信了那些人。”
那些中原人再嚣张也不可能直接来他们部落里抓人,而只能通过一些东西引诱。
而萨日娜自小就对中原充满好奇,也向往中原,还经常叫萨满教她中原话,学了点皮毛就跑到边境和中原来的商人谈天说地。
她以为她是在交朋友,而那些商人却把她当作待价而沽的商品。
萨日纳轻信那些商人,以为这些商人会带着她游览中原,结果却被送进了奴隶市场。
对中原的幻想一朝破灭,萨日纳对中原人的恨意也比其他人更加猛烈。
雪翎无比清楚萨日娜极端的性格,也由衷的提醒其其格,可她没有想到两人会这么快就碰面了。
“啊啊啊。”
萨日娜抱着头尖叫,“都是那些中原人的错,是他们骗了我。”
安今见到她这副没有理智的样子,不由心里发毛,惊慌起身逃跑。
而萨日娜看到她的动作,突然爆发,又猛地朝安今扑来,“都怪你们都怪你们,我要杀了你。”
“萨日娜。”
雪翎想拦,也被她推到在地。
三个人撕扯在一起,原本放牧挤奶的妇女们都注意到这边动静,也都围了过来,其中一个身形有些臃肿的中年妇女扒开人群,见到里面情形,顿时脸色大变。
果然是她那半疯的女儿。
她竟然要杀了王的阏氏。
巴音玛冲过去拉住女儿,蒲扇般手掌直接扇到了她脸上,厉声道:“萨日娜,你闹够了吗?”
一旁的妇女也纷纷道:“是啊,萨日娜,这是王的阏氏你不能伤害她。”
虽然她们都是看着萨日娜长大,也不能容忍萨日娜,在王带着族人外出游猎时,活活把他的阏氏给掐死。
见萨日娜的阿母也来了,雪翎连忙将地上的安今扶起来,安抚道:“你也别太害怕,部落的人大部分都是明事理的,只不过萨日娜的性格比较偏激。”
安今脸色微白,她才对这个部落有点归属感,就遭遇了这样极端的恶意,又怎么不会害怕呢?
萨日娜捂着脸呆愣了许久,见她身边亲友都在护着这个中原人,她愈发癫狂。
“我就算不杀她了,她也要和我变得一样。”
“她不该是王的阏氏,她该个是奴隶,也不该戴着珍贵松石玛瑙,该被脱光衣服栓到羊圈里,任人玩弄,不听话敢反抗就被要被鞭子抽。”
她歇斯底里地喊叫着,像是说处置安今的手段,又像是在诉说自己的遭遇。
周围人沉默了,萨日娜的阿母巴音玛眼里也有了些泪意。
“这是怎么了?”少年疑惑的声音忽然在人群外响起。
拓跋凛游猎回来,看到不少族人聚集在一起,不由过来寻问。
见王来了,围着的妇人下意识给他绕开了一条道。
人群散开,拓跋凛也看到了里面衣衫散乱,脖子上还有一圈淤青,看着格外可怜的少女。
拓跋凛的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快步上前,“其其格你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安今面上不由露出了些许委屈,攥紧了他的手。
萨日娜或许遭遇了很可怕的事,可也不是她造成的,而她却真的差点被她掐死了。
察觉到其其格颤动的手,拓跋凛像是感受到了她恐惧不安的心,心疼地将人揽在怀里。
随后他望向众人,淡碧色的眸子森冷异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围人也被这冷意刺了一下,王在她们眼里,一向是随和,鲜少有这种冰冷充满威压的时候。
雪翎犹豫了片刻,回道:“是萨日娜,因为之前的一些遭遇,把其其格当成了之前欺负过她的中原人。”
闻言安今眉眼微垂,也认同了这个说法。
虽然萨日娜有些极端了,但她也是受害者,不仅身体上遭遇了巨大折磨,精神也受到了极大的创伤。
巴音玛连连道:“都是萨日娜的错。”
“萨日娜,还不快向王的阏氏道歉。”
萨日娜扭动着身子,想挣脱阿母的束缚,“我才不道歉,中原人就是该死。”
拓跋凛已从几人的神情中,大约拼凑出了真相,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你要伤害其其格,我会将你驱逐部落了。”
周围人脸色皆变。
在草原上如果没有部落的庇护,一个人是很难生存下去的,驱逐部落也是最严厉的惩罚。
萨日娜也是一脸不可置信,“你竟然要为一个中原人把我驱逐部落?”
她口不择言地大喊着,“你已经被这个中原人蛊惑了,你不配当这个王。”
“萨日娜。”
巴音玛怒喝一声,又一巴掌打在女儿脸上。
“即便不当这个王,我也要保护其其格。”
所谓的王,也不过是被族人推选出来的,他根本就不在乎。
他好不容易救回来的族人竟然差点杀了他的其其格,这叫他无比地愤怒,也让他无法接受族人偏护萨日娜,让其其格受委屈的行为。
拓跋凛掷地有声,“既然萨日娜质疑我这个王,那就开祭坛吧。”
巴音玛瞬间慌了。
开祭坛需要部落所有人在场,如果不是特定节日,开祭坛一般都是关乎部落兴衰的大事。
王要开祭坛的时传遍部落,所有人都放下来手里的事,开始往祭坛那边赶。
这一番动静,最后也惊动了萨满,萨满了解经过后,只能同意开祭坛了。
等待开祭坛的时候,安今脖子上也敷上了一层层厚厚的草药,冰冰凉凉的触感也缓解了一些疼通。
安今原以为去萨满那疗伤,又会是用神铃晃几下的精神疗法,没想到这是那么有效的草药。
或许是她刚来那次,萨满看她脚上伤的不重,便没有浪费珍贵的草药,便只是靠玄学,给患者一些心里安慰。
身上的不适缓解后,她不免有些担心少年想要开祭坛作什么?
她犹豫开口,“凛,要不算了吧。”
自他说要开祭坛,大家的脸色都很不好,她也不想把事情闹得这般大。
拓跋凛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脸,“其其格,不要怕,今天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萨日娜让其其格受了那么重的伤,只是道歉怎么够,他必须要给一些人足够的震慑。
等祭坛开启,安今被少年领着走上高高的祭坛之上,看着下面乌泱泱的群众,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闹到这一步。
拓跋凛看着族人们,直言道:“若大家无法接受我的阏氏是个中原人,那我将不再担任这个王,带着我的阏氏离开部落。”
闻言安今微惊,没想到他竟真有脱离部落的想法。
底下的胡人瞬间炸开锅了,他们都不在乎王娶什么女人,只知道王能带着他们打猎,能找到宜居的草场。
对于王的话,大家都一头雾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王,你怎么能离开部落呢?”
而底下的萨日娜脸色惨白。
萨满不得不出来主持大局,“凛,没有人质疑你的王位,大家也都很喜欢你的阏氏,至于萨日娜伤害你阏氏的事,我们可以按照族规来惩罚。”
之后萨满又对着萨日娜道:“萨日娜,这里没什么中原人,我已经在天神的见证为其其格和凛举行了合婚仪式,其其格也是我们部落的人。”
“你伤害了其其格,就是残害族人,向其其格道歉,然后在祭坛接受三下鞭刑赎罪。”
第178章 第178章和亲公主X半路截胡的草原……
胡人们听完萨满的话,才大致弄明白事情的经过,纷纷对萨日娜怒目而视,表态道:“萨日娜对阏氏不敬,罪有应得。”
拓跋凛对于萨满安排的惩罚不置一词。
萨日娜是他的族人,他做不到直接杀了她,也无法真的将她驱逐部落,因为一旦驱逐部落,就等于判了她死刑。
可他也无法容忍一个想伤害其其格的人,留在其其格身边。
他不知道他救回来的族人中是有多少人和萨日娜一样不喜中原人的,所以他必须将此事拉到一个足够高的高度,才能避免这样的事再次发生。
如果在他不在的时候,随便一个人都能欺负其其格,那他如何能放心把其其格留在部落。
少年站在祭坛朗声道:“我知道有些人因为被骗去中原为奴的遭遇,下意识仇视中原人,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多年前,每逢冬日我们也会到中原的村落烧杀抢掠。”
中原每家每户都会在家里囤积一些过冬的粮食,而他们养牛羊却会在漫长寒冷的冬季冻死。
虽说大家都只是抱有不想被饿死,不得不抢粮的想法,但是一旦真的进入村落,伴随着抢粮还有烧杀淫掠。
因为人的本性也就如此,在面对弱小、无力抵抗的人,会激发出心里最大的恶。
拓跋凛十岁的时候也跟随过族人去村落,亲眼目睹一家人为护住粮食被族人杀害,倒在他面前,鲜血染红了地面。
那悲怆痛苦的眼神,也刺穿了他的灵魂。
之后他宁愿去野兽丛生的山林觅食,再也不去那悲壮惨烈的画面。
胡人沉默了许久,人总是下意识遗忘所作过的恶行。
“账是算不完的,只会让积怨越结越深。”
“我曾在天神的见证下被大家推选为王,庇佑族人是我的职责,所以我不会容忍我们的族人在外被人欺辱,同样也不会容忍族人欺辱他人。”
安今望着身侧少年坚毅的侧脸,因为萨日娜对于这个部落产生不安,没有归属感,都在少年的袒护中消散。
她也是才知道,她能那么快融入部落,不是因为两族矛盾还未产生,而是他们的王一直给族人灌输两族和平的观念。
萨日娜神情麻木,眼睁睁地看着这次祭坛,成了对她的公开审判。
是啊,就算是他们,曾经也做过很过分的事。
而曾经伤害过她的人已经死了,她到底还有什么不满。
萨日娜跪在祭坛下,阖眼道:“我甘愿领罚。”
事已至此,拓跋凛没有留在这里继续观刑,带着安今离开了。
回到毡包里,拓跋凛褪去她衣服检查,发现不仅她脖子上有勒痕,膝盖和手肘处还有些擦伤。
少女身上的肌肤很娇嫩,一点磕碰都会留下印子,此时身上的伤看起来也格外触目惊心。
拓跋凛眉头微皱,眼里满是心疼,他用剩下的一些草药小心地敷上去,在伤口处吹气,“其其格,你疼不疼啊?”
安今澄澈的眸子映着少年的身影,缓缓摇了摇头,“不怎么疼了。”
她伸手圈住了少年的脖颈,轻声道:“凛,突然觉得我自己好幸运,遇见了你。”
或许萨日娜所说的,才是这个世界对待异族人的普遍态度,而遇见拓跋凛是她的幸运。
面对这样腻人的情话,拓跋凛却像是哄孩子一样拍着她的后背,“其其格放心,我不会叫别人伤害你。”
安今失笑。
之后拓跋凛像是怕她害怕,没再去打猎,连陪了她好几天。
等她伤好了一点,拓跋凛还给她挑了一把匕首。
“这是我曾经用的匕首,日后有人想要伤害你,你都可以无限度反击回去。”
少年带着薄茧的指尖将安今的手腕向内翻转,“反手刺是最叫人始料未及的,也是最有效的……”
拓跋凛一点点教导着,安今也认真的学。
草原上处处充满着危险,安今知道自己该学点防身的本领。
她也学着胡人把匕首藏在靴子里,经过那件事后,安今没敢再穿中原的衣服,也不再嫌弃编辫子麻烦,从语言到衣着,叫自己尽量融入这个部落。
之后她也再没怎么见过萨日娜,也没怎么听过她的消息。
而族人害怕萨日娜再伤害她,平时不会叫两人见面,同时大家对她的态度也更加恭敬了,处处照顾她,殷勤地像是要把她供起来。
安今平时也会参与胡人的生产生活,在深秋,跟着大家一起去河谷摘西里毛依,一起采可以用来炖肉的柳蒿菜,还跟着大部队一起去桦林打灰鼠,收集桦树汁。
而这些也都会成为她游记里的素材。
很快胡人的最重要的祭火节到了,草原上认为火是部落兴旺发达的象征,也是圣洁、干净的象征。
人离不开火,火能看到人的全部行为,而大家会把供品放在羊胸骨上,贿赂火神,让火神“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
祭火仪式,在夕阳斜下时举行。
这天不管男女老少都换上了新衣服,妇女们也戴上漂亮的首饰。
在众人的见证下,由安今和拓跋凛一起点燃火种。
萨满开始吟唱祭火词,雪翎穿着洁白胡裙,在神鼓上跳起了神圣的祭舞。
安今静静感受这个民族的文化,然后在游记里写道:腊月二十三,是胡人祭火神的日子,他们会举行盛大的仪式,还有美丽的神女跳舞为部落祈福。
祭火节过后,正是草原被冰雪覆盖时候,也是万里草原进入最冷清,最寂寞的时节。
今年这个冬季,比以往更冷,再这样牛羊都会冻死的,他们不得不往南迁。
在搬迁的路上,大家的心情都是沉重。
寒冷,饥饿,恐慌压迫着每个人。
少年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长长的队伍,大部分人骑着马,小一点的孩子骑着温驯的驯鹿,小脸被冻得通红,顶着寒风走得很慢。
这是安今第一次体会胡人的搬迁,心里不由也沉甸甸的。
要不是这小半年来,经常陪着少年跑来跑去,她可能也受不了这种艰苦的环境。
在风雪稍停时,大家点起了篝火,围着一起跳舞。
女人们手拉手站在内圈跳,男人站在外圈跳,男声低沉而富有磁性,与女人们的歌声相互呼应。
欢乐的歌声,震碎了凌厉的寒风。
安今被拉住和她们一起跳,无法描绘心中的震撼和触动。
他们居住在寒风凛冽的北地,也生长着的不屈乐观的民族精神。
此时此景,不知为何安今又想到了达赉诺尔湖旁的那片黑土地。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们抵达了南边一点草原,这里草原上只覆盖了一层层薄雪,河流也没有被冻住,离中原的领地也很近。
他们在这里渡过了寒冷的冬季。
等到了春日,安今跟着拓跋凛一起寻找宜居的草场,在边境发现了许多流窜的灾民,甚至还进入了草原的领地。
三国战乱愈发频繁,想必他们也是为了躲避战乱,才逃到这来的。
安今看到他们,就知道两族的转机来了。
确认除了大周王室,没有人见过琼华的脸后,她主动接近了这些人,“你们都是从哪过来的?”
或许安今中原人的相貌,这些人对她并不设防,“我们都是大周的子民,后来变成了魏国,现在魏国又被齐国和大周给灭了,我们才逃了过来。”
安今微诧,也没想到魏国那么快就被灭了。
这些周民看着她,然后又看了眼她身边的胡人少年,有些害怕道:“你是被他们抓过来的吗?胡人是不是吃人?”
他们知道胡人天性凶残,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也不敢来到这里。
拓跋凛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感受他们打量的视线,不免微微皱了下眉头。
“不是,我自幼被遗弃,是在部落里长大的。”
几个周民神情古怪,像是没想到胡人会那么好心。
但也有人喜悦道:“我们是同族,你能不能叫他们也收留我们?”
安今状似为难,“你们必须要为部落做贡献才能留下。”
之后安今又用胡语劝拓跋凛收留这些难民,拓跋凛自然是没什么意见,这些人对他来说也都是劳动力。
就这样这些人在部落留了下来。
男人身体健硕要跟着一起游猎,文弱的留在部落牧羊,女人有的选择嫁给部落里的男人,而有些会跟着妇人们做一些缝衣和挤奶的工作。
和商人换东西的任务也都交给了这些中原人,他们总能用最少的皮张换来更多的物资。
因为之前拓跋凛开祭坛的一番话,没有人会针对这些中原人。
然后安今在游记里大肆渲染,在三国战乱时,胡人收留了无家可归的周民,他们靠劳作获得了食物和同等的尊重,致力于把草原塑造成了一个桃花源。
当然一本游记的作用是有限的。
等日后大周一统,天下安稳,这些周民肯定还会回到中原。
届时是她游记进入中原最好的时机,而这些周民的经历也是这本游记最好的佐证。
春去秋来,安今也在部落了一年多了。
在水草丰美的秋季,迎来了一个喜讯。
暮色漫过草尖,橘红色的色调覆盖在辽阔的草原。
拓跋凛带着游猎的队伍,慢慢往部落赶。
他渐渐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面部轮廓变得愈发硬朗分明,眉宇间也多了些沉稳。
原本在草原上牧羊的族人,看到他时,发出了善意的调笑,“王,你要当阿耶了。”
第179章 第179章和亲公主X半路截胡的草原……
什么阿耶?
拓跋凛一愣,竟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忽然想到什么,他猛地翻身下马。
那边安今正在萨满的毡包里,认真地听着萨满和她说一些孕期注意事项。
兽皮帘被掀开的瞬间,带着草原气息的风卷着夕阳余晖扑进来。
“其其格。”
毡包里的人看到这拓跋凛副急匆匆的样子,心照不宣的笑了,“看来已经有人把好消息告诉凛了。”
拓跋凛没管其他人,直直地走到安今面前,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双淡碧色的眼睛写满了紧张和期待,“其其格,是真的吗?我要当阿耶了?”
安今眸光温柔,“是呀,我们的孩子已经一个多月了。”
她话落还没多久,整个人被他猛地托起。
拓跋凛激动地抱着她转圈,脸上笑容格外灿烂,“太好了,我要当阿耶了我要当阿耶了。”
安今被他转得头晕,而且还在那么多人面前,她不好意思地锤了他一下,“快放我下来。”
见此,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两人之间的甜蜜和幸福。
而雪翎埋藏在心底的最后一丝不甘也消散了。
萨满看着这些年轻鲜活的孩子玩闹,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凛,你的阏氏现在有孕,很脆弱,以后不要那么冒失了。”
拓跋凛的笑容收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萨满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其其格的。”
随后萨满望着安今纤细的身子,细心叮嘱,“你和孩子现在都很健康,不过我们胡人一向身形高大,这孩子要随凛的话,你生产时可能会吃些苦头,日后你每天到祭坛下祈福一刻钟吧,天神会庇佑你和孩子的。”
安今颔首,“我知道了,萨满。”
这下拓跋凛面上笑意彻底消失,握着安今的手微紧。
直到两人回到自己的毡包时,他还一副神色凝重的样子,半点瞧不出他之前还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
安今伸手戳了戳他的脸,“凛,你怎么突然不开心了?”
“我……”拓跋凛握着她的手,向来无所畏惧的面上多了几分彷徨和不安,“我害怕,我见过很多在搬迁路上出事的产妇和孩子。”
迁徙的路上很艰苦,月份大的孕妇跟着部队走,很容易早产,然而大多只能在路上搭建一个简易的棚子。
即便安全生了孩子,在冬季降生的新生儿也是很难存活下去的。
安今柔声安抚,“放心吧,这个孩子来得时间很好,她会出生在夏季。”
她用手指扯着他的嘴角上扬,笑盈盈道:“好了,不要不开心了,要不然孩子还以为你这个阿耶不喜欢她呢?”
“没有不喜欢。”
拓跋凛俯身,虔诚地吻了一下她尚且平坦的小腹,郑重道:“其其格和孩子都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人,我会倾尽一切保护你和孩子的。”
安今相信他,在原剧情里,但凡拓跋凛还活着,原剧情的悲剧也不会发生。
周王和周太后以为杀了他就洗清了琼华的污点,却不知道他们也斩断了两族和平的纽带。
所以后来他们的女儿带着胡人攻入镐京,他们也为自己的错误决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或许一切都是因果。
由于安今怀孕了,拓跋凛没有再去游猎,而是经常陪着她。
然后两人一起去祭坛,为他们的孩子祈福。
巨大的青铜鼎立在那里,里面燃烧的松柏枝向天空飘起缕缕烟雾,挂着的经幡随风飘动。
拓跋凛跪在下面,仰头望着天空,双手合十,“天神在上,愿你庇佑我的阏氏平安生子。”
六岁的干旱年让他失去了家,二十岁秋季,他有了妻子,有了孩子,为自己重新组建了一个家。
所以请让他得来不易的幸福延续下去吧,如果必须有意外,那请将一切痛苦转移到他身上。
安今望着他虔诚的侧颜,同样望向了碧空如洗的天空。
或许并非他们族人,她的信仰并不纯粹。
但真有神灵,她希望天神能庇佑他们的女儿,这一世能在父母的呵护下,无忧无虑地成长。
有了孩子,安今也不能再骑马,也不能再陪着拓跋凛东跑西跑,而他便会拉着她的手在草原上闲逛。
路过外围中原人的毡包时,他们总是会热情地用中原话和她打招呼。
他们虽然在部落生活,但是还是穿着自己原来的服饰。
而安今为了证明自己之前说的自幼在部落长大,一直都是胡人女子的打扮。
不过因为安今和他们一样的长相,熟悉的语言,还是她劝说他们留在部落,他们都很感恩她,始终把她当作同族。
他们最初融入部落很困难,虽然不会被针对,但也免不了被排挤,再加上语言不通,平时遇到了问题,都会去找安今帮忙。
在安今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也会帮他们。
得知安今怀孕后,他们还特意从商人那换了些红糖和鸡蛋。
这些来逃战乱的灾民,原本也都是被占了田地的贫农,在他们眼里怀孕了就是要吃这些东西。
安今接受了他们的好意,笑着和他们一一道谢。
看到这些灾民基本在部落安顿下来,安今彷佛能看到未来民族融合的大趋势,也突然有种想教部落的孩子中原话的想法。
如果语言能共通,说不定能加快民族融合的趋势。
安今又看了一眼在草原上追逐打闹的孩子们,心里愈发热切,“凛,你说我教部落的孩子读书写字和中原话,可以吗?”
现在想想,在原剧情里攻入镐京无恶不作的胡人,应该就是这批孩子。
如果她现在能早早的给他们灌输正确的观念和一些中原文化,他们应该也不会像原剧情那样为非作歹,甚至是吃人了。
拓跋凛眼睛一亮,十分支持她的想法。
他现在还记得最初在商人换笔墨时,那人一脸轻视说你们胡人还会写字的嘴脸。
可他没办法反驳,因为他们确实不会写。
部落里对孩子的一向是能活着就行了,对教育并不重视,只是偶尔到博学的萨满里那学一点东西,不过能耐心去学的孩子还是少数。
之后两人又去问了萨满的意见,萨满知道中原文化博大精深,只叮嘱了安今不能叫孩子们忘记自己风俗文化。
这个是当然的。
文化融合不是文化消灭,安今也希望部落古老的风俗文化能一直传承下去。
就这样,安今在草原上开启了学堂。
胡人孩子每天除了骑马放牛玩闹,现在还要上学了。
小孩子的天性总是贪玩好学的,耐不下心思来学,但对于温柔漂亮的阏氏他们还是很喜欢的。
安今为了调动他们的学习兴趣,经常会说一些中原的一些趣事。
她会讲故事的事在孩子间传开,来听课的人也越来越多,甚至在毡包里都站不下,安今就把课堂搬到了草原上。
她坐在草地上,一群孩子围着她,皆是捧着脸,满脸期待的样子。
里面有不少熟面孔,是曾经跟着安今一起萨满在的毡包里面学习的那些孩子。
“阏氏,阏氏,今天讲什么故事啊?”
一个只有三岁左右的小女孩跪在她脚边,抬着红彤彤的小脸问道。
安今笑着将她揽在怀里,“讲个治水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天下洪水泛滥……”
孩子们立刻安静了下来,连一向最调皮的那个都屏住了呼吸。
安今通过大禹治水的故事教他们责任和担当,
又讲了孔融让梨教他们谦让,最后讲了凿壁偷光,激励孩子们即便在艰苦的环境下也要好好学习。
她一讲直接讲到了散学,大一点的孩子意犹未尽,而她怀里最年幼的小托娅都睡着了。
安今小心翼翼将小托娅抱给她的哥哥,教他带她回家。
等孩子们走后,安今转身就撞进了一双淡碧色眸子里。
他站在不远处,含笑地看着她,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凛。”
安今走过去,见他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道:“看什么,我脸上有花吗?”
拓跋凛失笑,俯身在她面上亲了一口,“只是突然感觉我们未来的孩子一定会很幸福。”
“为什么?”安今歪头道。
“因为她有一个很好很好的阿母。”
他的童年太过短暂,拓跋凛已经忘记了自己阿母的模样,只依稀记得她抚在他头顶时的温度。
方才其其格抱着小托娅那一幕,无比契合幼年的他对阿母的想象。
在他模糊的印象里,阿母就是这般温柔。
安今眸光柔和了下来,牵起他的手,“那还不够,你这个阿耶也要很好很好,孩子会幸福。”
“那当然,我会打很多很多猎物,教她骑马,拉弓打猎。”
说到这里,拓跋凛眼里的幸福几乎要溢出来——
接下来,安今每天都会分出些时间给孩子们上课。
这日安今正在毡包里挑选从商人那里换来给孩子们启蒙的书籍,一个中年女子拉着女儿哭天抢地的闯了进来。
“阏氏,你可要为我女儿做主啊,她被人欺负了,都怀孕四个月了,要不是我发现她肚子大了,这死丫头还想瞒我呢。”
安今顿时放下了手里的书籍。
这对母女她记得,是当时一起逃难的刘氏一家人,小女儿刘杏才及笄不久,生得清秀,脸上抹了灰,才平安逃到了边境北地。
她定眼望去,刘杏就跟着她母亲后面,头都不敢抬,宽松的襦裙都掩盖不住肚子上凸起的弧度。
安今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她走过去拉住杏儿的手,尽量柔声道:“杏儿不要怕,这孩子是谁的?要是你真的被欺负了,我会为你做主的。”
刘杏怯生生地看了一眼温柔美丽的阏氏,眼里的情绪极为复杂,有愧疚、还有些不安。
她面上满是纠结,半响才支支吾吾开口道:“是王的。”
第180章 第180章和亲公主X半路截胡的草原……
闻言安今足足愣了几秒,但又觉得不太可能,毕竟两人一直在一起,她一点都没有发现拓跋凛有什么异样。
而且他一直是喜怒浮于表面的性子,若是真的不小心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她也早该看出来了。
她慢慢放开了拉着刘杏的手,“你为什么说这个孩子是王的,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
刘杏像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肩膀不受控制地抖动,“是在四个月前一次篝火晚会后,他把我拖到了草丛里……”
像她们中原人是不参与部落的篝火晚会的,但也是会到现场帮忙,做的一些烤肉的活计。
当时篝火渐渐熄灭,大家陆续离开,而她正在打扫场地,突然一双手将她拖入了不远处的草丛里,接下来的事,她根本不敢回忆。
马春花恨铁不成钢的拧了一下女儿的胳膊,“你这死丫头,张嘴是干什么的,你不会拒绝吗?”
母亲的责怪,让刘杏压抑了四个月的心彻底崩溃,“他是王,我不敢啊。”
她害怕她的反抗会换来驱逐,害怕他们一家失去好不容易得来的安身之地。
她知道是阏氏接纳了他们,他们才能到部落里安顿了下来。
她也知道阏氏和王的感情很好,哪怕第二日满身伤痕,她也不敢和任何人说,害怕因为自己,毁了阏氏现在安稳幸福的日子。
她都已经打算自己硬生生地咽下了这个苦果。
可是她没想到她竟会怀孕。
怎么会遇到这种事?她这几个月来反复问自己。
她不想破坏了王和阏氏之间的感情,可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等到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了瞒不住了,才崩溃地向母亲坦白,然后就被拉到了这里。
看到阏氏后,她还是忍不住羞愧,自厌。
哪怕她是被迫的,对于阏氏而言,也算是恩将仇报了。
或许阏氏在心里懊悔自己引狼入室吧。
“你这还没嫁人呢,这可怎么办才好。”
马春花虽是说着女儿,眼神还往安今那瞥。
她女儿都这样了,她必须得给女儿讨个名分来。
如果女儿真的跟了这个胡人的王,倒也是个好去处。
安今能听懂马春花的言外之意,但见刘杏崩溃大哭的样子,更倾向于这里面是有什么误会,而非是两人故意设局。
她轻叹,给刘杏递了一方手帕,尽量委婉轻柔,不带任何质问和攻击道:“你是怎么笃定那人是凛的,你看清他的脸了?”
安今虽然不能具体地记得四个月前某一个晚上,拓跋凛到底做了什么,但总觉得他不会干出这种事情。
“我没有看清,当时很黑。”
刘杏神情恍惚,“不过他自己亲口说的,他是王。”
安今听到这里,基本已经可以判断,她是被不知道哪个混蛋给骗了,但自己要是跟她那么说的话,恐怕她会不信……
安今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一道介于少年和男子之间清朗的嗓音陡然响起。
“其其格。”
拓跋凛兴高采烈地采花回来,一掀开帘子,发现家里还有生面孔,心里不免疑惑。
或许因为自己的妻子怀孕了,他对这方面也很敏锐,一下子就注意到那个差不多怀孕三四个月的女孩。
不过他也没在意,还以为又是来找其其格寻求帮助的中原人。
他没注意到的是,在他目光扫过时,对方的身形猛地抖了一下。
“凛,你回来的正好。”
安今还是绝对有必要叫当事人对峙一下,她将刘杏拉过来,“杏儿,你仔细辨认一下那晚真是凛吗?”
之后她对拓跋凛道:“她说她怀的孩子是你的。”
拓跋凛脸上的笑容一点点龟裂,“怎么可能?我都不认识她!”
刘杏马春花才来部落大半年,又没有系统地学过胡语,只能听懂一点点,作为日常交流的话。
看到他这副着急的样子,都以为是不想承认这个孩子。
拓跋凛拉着安今的袖子,焦急解释,生怕她误会伤心,“其其格,你相信我,我向天神发誓,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若说之前安今还是得有一两分害怕刘杏说得是真的,但见拓跋凛这副样子,也算是彻底放心了下来。
安今拍了拍他的脑袋,示意他先别慌。
随后对刘杏道:“王说四个月前欺负你的不是他,你再仔细想一想那个人有什么特征?”
刘杏脸色苍白,怎么可能不是王呢?那又是谁?
她死死盯着他的身形,之前她从来没有近距离见过这个胡人的首领,事情发生后,也只想着躲开他。
现在仔细一瞧,绝望的发现两人好像确实有些不同。
王好像更高一些,也更健硕一些。
刘杏迷茫害怕的同时,心里不免又多了几分庆幸。
不是王就好,不是王就好,她没有破坏阏氏和王之间的感情。
马春花倒是有些急了,“怎么可能不是王的?”
在她眼里,女儿嫁给王,自然是比其他胡人要好。
而且她可是知道的,这胡人不分妻妾,她的女儿这肚子还比阏氏大了几个月呢,这可是王的头一个孩子。
到时候看谁还敢瞧不起他们。
“娘,我们走吧,真的不是王。”
原本见她们执意攀扯他,拓跋凛眸光发冷,听到这话才稍稍缓和。
安今拦住了她,“杏儿,你既然是在部落出的事,我们自然要给你个交代的。”
“凛,把部落里的男子都召集到祭坛吧,我们必须要把那个人揪出来。”
拓跋凛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好。”
他也想知道,是谁敢冒充他的名义搞出了这样的事。
等拓跋凛去召集族人了,安今又用中原话把两人的打算说了出来。
马春花本不想这样兴师动众,怕影响女儿的名声,但是想到女儿都这样了,当务之急还是需要先找到那个男人负责。
“杏儿,你仔细回想当时的情形,如果到时没人承任的话,还是需要你去指认,不过你也不要害怕,做错事的不是你。”
安今知道等会叫刘杏儿当众指认那种事,可能会对她造成二次伤害,可现在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刘杏眼里的泪意又涌了出来,翕动的唇瓣发出了破碎的声音,“谢谢你,阏氏。”
发生了这样的事,连她的母亲都在怪她,只有阏氏告诉她,说不是她的错。
明明是她闹出来那么大的笑话,甚至还荒唐地说这个孩子是王的,阏氏不仅没有心生芥蒂,到现在还在为她着想。
等安今带着安抚好的刘杏到祭坛时。
拓跋凛站在祭坛上,目光一一扫过底下的人,“四个月前的篝火晚会,是谁占了人家姑娘的便宜还不负责,给我自己站出来。”
“不是我啊,我早早就回去了。”
“也不是我。”
这种事就算发生在他们草原,也是非常无耻下流的行为,大家纷纷否认。
而在人群里显得略微有些瘦小的图门,见到大着肚子的刘杏,面上闪过些心虚,但更多的是喜意。
那日他喝醉了,才干了糊涂事,清醒后他害怕惩罚就偷偷溜走了。
他也笃定中原女子面皮薄,不敢声张,只想当这事没发生过。
而现在败露了也没啥。
虽然可能会被王训斥几句,但还能白得个媳妇孩子,怎么都不算太亏。
他清了清嗓音道:“是我,我当时有些喝醉了……”
言语之中,不仅没有丝毫羞愧,反而像是出列领什么荣誉勋章似的。
刘杏看到这个男人顿时脸色苍白如纸。
见找到人了,拓跋凛的一腔怒意也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他走下来,攥着他的衣领,将人拎了起来。
“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她会误会这个孩子是我的?喝醉了就认不清自己是谁了吗?”
他要真的喜欢人家女孩不会去追求吗,怎么能强迫呢?还用他的名义。
一想到这,拓跋凛心里只觉像是吞了苍蝇般的恶心,想杀了他的心思都有了。
而且其其格还怀着孕呢,要是误会伤心了怎么办?
众目睽睽之下,图门一张脸涨得通红,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草原上的姑娘一向喜欢魁梧健硕的男子,他这种是最不讨喜的,都到二十多了也没有姑娘愿意跟他。
他不由把注意打到部落里那些逃难来的中原女子。
胡人男子大多都喜欢中原柔美的女子,但是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中原女子是不会接受胡人男子的。
嫁给部落男子的,要么就是没有家人了,要么就是寡妇,像刘杏这样跟着家人一起过来的,是绝对不会接受胡人男子的。
接连被拒了几次好意,他不免恼怒,再加上那晚喝了一点酒,见到刘杏一个人在收拾残局,不由歹心一起,就像人拖到了深草里。
因为当时她挣扎的厉害,他险些都控制不住她了,心里也有虚荣心,谎称他自己是王。
然后她果然就不挣扎了。
不过这些图门哪敢承认,张口就来,“这我哪知道,指不定是她看不上我,想攀附我们英明神武的王。”
闻言刘杏气得浑身发抖,牙齿都在打颤。
图门试图揭过这件事,对刘杏道:“既然怀了我的娃,那就跟我回去吧,我打猎的本领也不错,能养得起你们娘俩。”
听到这种言论,安今心里不由也一阵恶心,“凛,部落那么多女子,不能助长他这种风气。”
拓跋凛自然也知道这件事的恶劣程度,也打算严惩这件事。
他一脚揣在图门的腿弯,让他跪在祭坛下,“你做出那种令人不齿的事,今日在天神见证下,受五十下鞭刑才能赎罪。”
图门脸色突变,连连求饶,“王,放过我吧,我没打算不负责。”
随后又对刘杏道:“快帮我求求情啊,我要是被打废了,怎么养你们娘俩。”
安今凛声道:“即便有受害者的原谅,也不能减轻你的罪行。”
“况且她也不一定会原谅你。”
安今望向身旁六神无主的刘杏,“他会受到惩罚的,但之后的事也需要考虑,杏儿,你要嫁给他吗?”
这个世道,不管在草原上还是中原,都是对女子比较苛刻的,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大多数只能捏着鼻子嫁了。
可安今还是想问一下。
马春花也看不上这种女婿,可只能拍着大腿,“不嫁给他还能咋办?”
安今充耳未闻,只握住杏儿颤抖的手,“杏儿,你不要害怕,你只管告诉我,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你若不愿意,我保证他不会再骚扰你,你和你的家人都会在部落里安安稳稳地继续生活下去。”
感受手上温柔的力量,刘杏没再发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紧了安今的手。
她眼里流着泪水,但是语气却无比的坚定,“我不愿意,阏氏,我也不想要这个孩子。”
安今尊重她的任何选择,但是还是会把利弊放在她面前,“这个孩子已经四个月大了,如果强行打掉会对你的身体伤害很大,你自己考虑清楚。”
刘杏疯狂摇头,眼泪愈发汹涌,“我不要它。”
她是被强迫的,她凭什么要嫁给那个无赖,凭什么要生下这个孩子?
如此安今倒是放心了,带着她去萨满的毡包。
见她们离开的身影,图门突然升起一股恐慌,“王,刘杏已经是我的女人了,还怀着我的孩子,阏氏要带她去哪?”
拓跋凛现在倒是能听懂一点中原话了,拿着腰间的马鞭抽了图门一下,“这个孩子怎么来的,你自己心里清楚,人家不要也是你咎由自取。”
“好好赎你的罪,人家以后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要是被我发现你再骚扰她们一家,我会将你驱逐部落。”
拓跋凛叫了两个人压着图门,自己亲自施刑,还让部落里的所有男人观刑。
想到其其格自己还怀着孕就要处理这些糟心事,他下手一点不带心慈手软的。
最后图门被打的奄奄一息,拓跋凛对着众人道:“不管是我们草原上的姑娘,还是收容在部落的中原姑娘,你们若心仪,大可以去追求,如果像他这种强迫,也是这般下场。”
“若再以喝醉了之类的话推诿,罪加一等。”
怕有什么忌讳,刘杏对安今再三表达了感谢后,选择自己去萨满那领了堕胎药。
对于今天的事,安今很意外刘杏在这个时代下,能做出这样的选择,晚间在编写游记时,不免将此事也记录了下来。
她隐去了受害者姓名经过,只书写了迫害者的罪行和惩罚,从而警戒姑娘们若是遇到类似的事,都可以自己大胆选择。
不幸只是一时的,不要因此搭上自己的后半生。
后来这本游记不仅记载了北地部落的人文地理、民族风俗,还体现了氏族原始的习惯法,成为后世研究民族文化的重要典籍。
刘杏修养了许久,安今怕她再被图门骚扰,便经常去看望她,一来二去两人相熟了许多。
偶然得知她略认得几个字后,安今就让她和胡人的孩子一起上课。
刘杏儿学得很认真,看安今的眼神也愈发崇敬。
“阏氏,你真的是在部落长大的吗?我觉得你比我们之前村里的秀才懂得还多。”
安今动作微顿,这点她好像确实无法解释,只是道:“因为我们有个博学的萨满。”
好在刘杏也没再问。
日子一点点过去,很快又到了寒冷的冬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