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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1章 第 191 章 阿缠终于伸出手,点在……


    未时刚到, 暖融融的日光打在紧闭的屋门上,一条雪白的藕臂在床上来回摸了几下,什么都没摸到,手臂的主人才懒洋洋地睁开眼。


    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薄被只剩一角搭在她身上, 屋子里一片安静。


    她伸手去抓床头叠放好的新衣服, 稍微伸了下胳膊,感觉骨头缝里都透着酥软。


    起身穿衣时,阿缠看着自己满身的痕迹磨了磨牙,这算什么, 自己好端端的在家里睡觉,天降横祸?


    白休命到底是在发什么疯?


    想了半天也没想到究竟什么事能刺激到他, 阿缠索性懒得再想, 磨磨蹭蹭半天,才终于将自己收拾妥当。


    她出了后院直接进了前面的铺子, 陈慧正在接待来买香粉的客人,听到动静,回身看了一眼。


    阿缠朝那位眼熟的客人打了招呼,然后对陈慧道:“慧娘,我出去吃饭了。”


    陈慧从柜台后摸出两块碎银递给她:“去吧。”


    阿缠出了店铺,沿着街道慢悠悠地往前走。


    街对面, 一辆马车停在那里许久,直至车中人看到她的身影, 马车才终于动了。


    阿缠并没有走出太远,在街角的面馆前停了下来,这家的羊杂面味道不错,偶尔她也会换换口味。


    此时已经过了饭点, 面馆中只有零星两人,阿缠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碗面,又要了一碟小菜。


    很快老板就将面送了上来,阿缠拿起筷子低头吃面。


    这时她听到了店老板热情的招呼声,外面似乎又有客人进来了,不过她懒得抬头,并未去看。


    片刻之后,阿缠余光瞥见一道身影走到桌旁,直接坐到了她对面的位置上。


    她手上的筷子一顿,抬起头,对上一双温润的眸子。


    白斩荒。


    “姑娘,能拼个桌吗?”他问。


    阿缠扫了眼满是空桌的面馆,心下微沉,显然这并不是一场巧遇。


    就是不知,他是冲着季婵这个名字来的,还是冲着自己来的。


    “随意。”


    冷淡地回了两个字,她便继续低头吃面,连眼神都没有分过去一丝。


    白斩荒也不介意,他就那样坐在阿缠对面,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店铺老板神情忐忑地将一碗面送了上来,还想问是否有别的吩咐,被白斩荒看了一眼,那老板一个哆嗦,赶忙退了下去。


    白斩荒没有动筷子,只是看着阿缠在吃,他的目光从阿缠白皙的手,移到她小巧的耳垂上。


    今日阿缠戴着一对红宝石桃花耳坠,做工极为精巧,并不似寻常首饰铺子的工艺。


    白斩荒认得出来,这工艺出自皇室。


    他以前也曾送过珠宝首饰给她,但她只是收了却从来没有戴过。


    那时候他觉得,以她的容貌,确实不需要额外的珠宝点缀,以为她不喜欢,便再也没有送过。


    原来并不是不喜欢。


    阿缠将碗中的面吃了大半才放下筷子,她用帕子擦了擦嘴,从荷包中摸出几枚铜板放下,站起身打算离开。


    一直沉默着的白斩荒终于出声:“姑娘,我们聊聊。”


    直到这时阿缠才正眼看向他,两人目光相对,隔着一个陌生的皮囊,但她总觉得他能看到自己似的。


    “我应该不认识公子?”


    白斩荒笑了一下:“在下白斩荒。”


    阿缠故作诧异:“原来是北荒王,民女这厢有礼了。”


    白斩荒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坐。”


    阿缠坐回了椅子上:“王爷想同民女聊什么?”


    “就聊聊你庄子上发生的那件事吧。”


    “可是,明镜司的大人再三警告过民女,当日之事不能随便与人说。”阿缠回想了一下那日的事,白休命没办法堵住所有人的嘴,白斩荒能打听到也不奇怪。


    “姑娘倒是听话,若是本王一定要听你说呢?”


    “民女自然不敢不从,王爷想从哪一段听起?”阿缠从善如流。


    “我娘死的时候,姑娘可曾亲眼见过?”


    阿缠神色不动,开始睁着眼说瞎话:“不曾见过,当时民女被关在了屋子里。”


    白斩荒忽然说:“她死的很惨。”


    “王爷节哀。”


    他定定地看着阿缠,从她脸上看不到半分额外的情绪,愤恨、畅快、慌乱都没有。


    果然是阿缠。


    “听说那日绑匪并没有伤害姑娘。”


    “民女运气好,明镜司的大人们及时赶到,救了我一命。”


    “明镜司的……白休命吗?”


    “是的。”


    白斩荒注意到,在他说出白休命这个名字的时候,阿缠的嘴角几不可见地翘了翘。


    他将目光从阿缠脸上移开。


    “王爷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没有的话,民女该回家了。”


    “……姑娘慢走。”


    阿缠朝他微微颔首,站起身毫不留恋地往外走去。


    她的身影从窗前经过,很快就消失在了白斩荒的视线中。


    白斩荒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心想没关系,他们相识不过一年,阿缠图一时新鲜罢了。


    白斩荒去昌平坊见过阿缠这个消息,在半个时辰后传到了白休命的耳中。


    彼时,封旸正在向白休命汇报,他已经去过了林家,从林家人口中问出了吕道长的消息,但吕道长本人却已经不知所踪。


    白休命对此不算意外,会从林家下手的,除了白斩荒之外没有其他人,这人做事足够谨慎,不会轻易留下把柄。


    对方的目的不过是把阿缠真正的身份摆在他眼。


    “还真是贼心不死啊。”白休命低声自语。


    “什么?”封旸有些疑惑地问。


    白休命没理他,问道:“那道人是如何蛊惑林家人的?”


    封旸回道:“林家人说,他们家中小儿与林老爷先后做了噩梦,梦境都与季姑娘有关,那道人在旁蛊惑,让他们认为季姑娘身份有异。”


    “旁人说了,他们就信?”


    “林家人在回京路上遇到妖祸,那道人恰好救了他们一家,故而他们对对方很是信服。”封旸顿了顿,说道,“属下以为,那妖祸怕也只是取信林家人的计谋。”


    白休命不置可否,只吩咐道:“将林家筛一遍,确认没有不干净的东西,再派两个人盯着。”


    “属下明白。”


    封旸领命离去,不多时一名明镜司卫前来汇报。


    “大人,属下发现北荒王出现在了昌平坊,季姑娘外出用饭时,北荒王与季姑娘同桌,两人还说了几句话。”


    这名明镜司卫是白休命派去跟着白斩荒的,隐匿手段一流。


    “知道了,继续盯着。”白休命声音中喜怒不辨,即使得知白斩荒去见了阿缠,也没有半分情绪泄露。


    他一直在衙门中处理公务,直至夜深,手边案卷都已经批复过,才放下笔,离开了明镜司。


    而此时,阿缠刚刚沐浴结束。


    今日她并没有如往日一般,在睡觉前先看两页话本,而是坐在梳妆台前,思索起今日与白斩荒的见面。


    白日里白斩荒的表现丝毫没有让阿缠打消心中的警惕,这人可不是太妃,如果那么容易糊弄,当初北荒王的几个儿子,就不会一个接一个的消失了。


    这人在北荒的时候,向来以亲民形象示人,颁发的政令也多是利民之举。


    但他内里十分冷漠,虽然不至于对平民百姓如何,却也不会真的如此温和。


    他今日对她的态度,不对劲。


    即使这里是在上京,即使他可能知道一些自己与白休命的关系,也不会用这样温和的态度来对待一个亲眼见证他亲娘死亡的人。


    而且他问自己的那些话并无多少意义,真想知道细节,衙门中应该有更详尽的记载,就算衙门不配合,他想看也不难。


    除非他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太妃,他是冲着自己来的。


    白斩荒发现了她的身份吗?


    阿缠还不能确定,心中却已经充满了警惕。


    白斩荒并不是个好对付的人,他不似北荒王太妃,这人处处谨慎,寻常外出时,身边都带着两名四境护卫。


    心思深沉,手段也层出不穷,至少现在,阿缠还没有想出能够对付他的手段,除非白休命失了智,愿意为她去杀了白斩荒。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阿缠也只是想想。


    她原以为自己隐在暗处,有足够的时间来思索对策,可若是她的身份被发现,留给她的时间就不多了。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计谋无用,她需要得到强大的力量,至少可以保全自己。


    这个念头一动,体内藏着的内丹似乎察觉到了阿缠心中所想,悄无声息地浮在她面前。


    在光线昏暗的房间中,金灿灿的内丹仿佛让整个屋子都亮了起来。


    阿缠注视着这枚内丹,从旷野之地回来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得到内丹做出决定也已经很久了,她却依旧没有用过它。


    为什么呢?


    因为妖化很危险,由人变妖充满了不确定性,成功的案例屈指可数,她总要先保全自己,慢慢来。因为她在上京还有慧娘和朋友,她不能不管不顾,总要安排好一切。


    因为……


    她给自己找了太多的理由,但其实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


    她没办法欺骗自己,真正让她迟疑的,是白休命。


    一旦使用内丹成功妖化,修为至少会恢复到曾经的水平。


    大夏境内,怎么会允许大妖肆意出没,只要她做了选择,就得离开这里。


    默然良久,阿缠终于伸出手,点在了内丹上。


    随着她心念一动,内丹中泄露出一缕妖气,缠在了她手上,顺着指尖慢慢渗入她体内。


    只是一缕很淡的妖力,阿缠的身体却在强烈的排斥。


    不只是因为种族不同,无法容纳妖力,还因为她心中的不确定。


    阿缠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内丹上,并没有发现身后的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第192章 第 192 章 没事,会好的


    身体的不适应并没有让阿缠停下来, 妖气依旧在源源不断地往她体内渗透,她手背上的血管逐渐呈现出诡异的青色,慢慢往上手臂蔓延。


    手臂上的温度逐渐消退,血管中的血液仿佛凝结成了冰, 让她的手几乎失去知觉。


    就在这时一股暖风吹了进来, 或许那只是寻常的晚风, 但拂在她冰寒的手臂上,便格外的温暖。


    只是,屋子里为什么会有风?


    这个念头闪过,阿缠的身体微微一滞, 她放下手,缓缓地转过身, 入眼便是不知何时打开的房门, 以及站在房门外面无表情的白休命。


    这样的白休命让她感觉熟悉又陌生,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他看她的眼神和现在很像。


    掩藏的秘密就这样被发现了,阿缠此时表现的比她曾经预想的要冷静得多。


    她就坐在那里,看着白休命迈步走入屋中,房门在他身后无声关闭。


    她分神地想,或许此刻,这间屋子已经被隔离开来, 慧娘大概不会察觉到丝毫异样。


    白休命站在阿缠面前,低头看着那颗依旧在滴溜溜转的金色内丹。


    良久, 才终于开口:“五境内丹。”


    阿缠眼睫微颤了颤,没有说话。


    “你去旷野之地,就是为了这颗内丹?”


    白休命足够聪明,他根本不需要向阿缠求证, 就已经猜到了内丹的来历。


    他差点忘记了,当初父王将阿缠的尸身要走,说是故人子嗣,而他父王的故人中恰好有一位五境狐妖,不久之前他还去祭奠过。


    在旷野之地的种种,从他眼前一一闪过,去祭拜西景时,她的异样,巫族大祭司对她的特别偏爱,如今都有了答案。


    “不是,我原本只是去那里寻找爹娘的踪迹,我没想过他们已经不在了。”事已至此,隐瞒已经没有意义,阿缠显得格外坦然。


    只是在提及爹娘时,声音中透出一丝哽咽。


    白休命心尖一颤,却强压下那股情绪。


    “是大祭司将内丹给了你。”


    阿缠点了点头:“是。”


    “想用它来做什么?”


    阿缠撇过头,避开了他迫人的目光。


    白休命捏着她小巧的下巴,姿态强硬地将她的脸转了回来一字一句地问:“告诉我,想用它来做什么?”


    阿缠被迫仰头看着他,他的眼睛黑沉沉的,像是能将人吞没的深渊,看似平静无波,底下却掩藏着尸山血海。


    他在生气,很生气。


    阿缠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身体告诉她眼前的人变得很危险,意识却不想远离,甚至想要哄哄他。


    她没有这么做,只是平静地回答了他的问题:“你不是看见了吗,我想要变回原来的样子。”


    白休命咬着牙:“但你现在是人,你知不知道强行吸收妖气入体的后果?”


    “我知道,成功了会从人变成妖,失败了会死。”他手上的力道有些大,阿缠微微蹙了蹙眉。


    白休命放下了手,他死死盯着阿缠,喉结滚动:“变成妖之后呢?”


    他对阿缠说:“你知道,三境之上的妖族进入上京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阿缠是知道的,大夏的上京于妖族而言,是禁地。


    “当然,可以有特例,那要在你身上留下契痕,你愿意吗?”


    阿缠不需要回答,这个选项从来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白休命也知道她不可能愿意。


    她的沉默,就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


    白休命弯下膝盖,半跪在她面前,与她平视:“你不愿意嫁给我,因为你没有想过和我有以后,对吗?”


    他的手抚上阿缠的侧脸,手指滑入她的鬓发中,只是稍稍用力,阿缠便倾身靠向他。


    他们靠得极尽,近到她几乎能听到白休命的呼吸声。


    “说话!”


    “没有想过。”


    这个答案并未出乎白休命的意料,可从阿缠口中说出来,却成功点燃了他的怒火。


    “我算什么,你的消遣吗?”


    阿缠抓住他的手腕,低声说:“不是。”


    他是她唯一动过心的人,是她每次想起来,都会不自觉开心的人。


    白休命怒极反笑:“不是。只是你的未来,没有我的位置而已。


    如果我没有发现,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打算告诉我,而是在未来的某一天,突然消失在我的生命里?”


    阿缠其实还没有想到这一步,但如果真的走到那里了,或许她真的会这么选择。


    只看她细微的表情变化,白休命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阿缠,你有没有心?”


    在这样的质问声中,阿缠只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我不想听对不起。”


    可他想要听的话,阿缠不能说给他听。


    两个人都沉默着,白休命始终没能等到他想要的答案。


    他闭了闭眼,扣着阿缠后脑的手微一用力,两人的唇撞到了一起。他压着她,不许她退开,强迫她打开牙关,与她撕咬研磨。


    阿缠感觉到了疼,却依旧闭着眼,承受着他的宣泄,直至白休命自己停了下来。


    他捧着她的脸,他们额头相抵,剧烈地喘息着。


    阿缠的口中都是铁锈味,他们的血混到了一起。


    “阿缠。”白休命的声音沙哑又带着几分颤抖,“你哄哄我。”


    只要她开口,就算是骗他,他也认了。


    阿缠很会哄他,以往的每一次,即使还没有察觉到对她的喜欢时,他都无法抗拒。


    但这一次,她无声的拒绝了。


    那张瓷白的小脸上,不喜不悲,她就那样看着他,不解释也不挽留。她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她的选择中,不会有他的存在。


    “一点可能都没有吗?”他依旧不死心。


    “……没有。”


    “你可真狠。”他将这句话喂入她口中,一触及离。


    白休命站起身,深深地注视着阿缠,然后转身。


    离开之前,他低声道:“白斩荒认出了你,自己小心。”


    说完迈步离开,再没有一丝犹豫。


    房门打开,然后关闭,将阿缠一个人,关在了屋子里。


    阿缠看着紧闭的房门,白休命问她没有想过未来,她其实想过。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反反复复的想。可是她天平的彼端,站着阿爹阿娘,她追寻了他们那么久,对他们的渴望早已深入骨髓,没办法放开手,去选择白休命。


    所以,就不必让他知道了。


    这天晚上,阿缠一整夜都没有睡。她蜷缩着坐在床上,只觉得身体很冷。


    明明已经做好了选择,不会再回头,可是只要想到白休命,就好像呼吸都要停滞了,心闷闷的疼,眼泪不受控制的流出眼眶。


    她根本不想哭,可她控制不了自己。


    第二日清早,到了阿缠往日起床的时间,陈慧始终不见房中有动静,上前去敲了敲门。


    “阿缠,睡醒了吗?”


    “我在。”里面传来了阿缠的声音,那嗓音哑得不像样子,陈慧心里惊了一跳,推了下门,房门便开了。


    她走进房间,一眼便看到坐在床上,顶着一双红肿眼睛的阿缠。


    “你怎么了?”陈慧快步走到床边,语气担忧。


    阿缠抬头看了眼陈慧,吸了吸鼻子:“白休命知道了。”


    “知道什……”陈慧愣了愣,然后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他知道了你的身份?”


    “嗯。”阿缠迟缓地点了点头。


    无论在何时,陈慧都毫无疑问地偏心阿缠,她道:“知道了又如何,如果他无法接受,说明你们本来就不合适。”


    阿缠将下巴抵在膝盖上,瓮声瓮气地说:“他接受了。”


    其实她发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没有让白休命很惊讶,他介意的,从始至终都是另一件事。


    他临走时特地提到了白斩荒,恐怕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两人早有交锋。


    这次轮到陈慧懵了:“那你这是怎么了?”


    “昨晚他看到我吸收内丹中的妖气,他知道了我想变回妖。”


    陈慧的眼神先是茫然,随后变为了然。


    阿缠变回妖,这对她来说没有丝毫影响,不能留在上京,她们可以去其他任何地方。


    可白休命,恐怕并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一个活着的人,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牵绊与责任,白休命的身份,注定了他不可能抛却一切,跟着阿缠离开。


    所以,当阿缠决定离开的那一日,就是他被抛下的时候。


    提前知道了这些,也只会让矛盾提早爆发,没办法解决问题。


    阿缠有自己的选择,对方也有自己的坚持,这件事无解。


    陈慧叹了口气,白休命在她眼里,虽然有诸多不好,可他对阿缠足够好。


    但感情,从来不是人生的全部。


    她无法评判谁对谁错,只能轻轻拍了拍阿缠的背,对她说:“我给你煮一碗鸡汤馄饨好不好,吃完了再睡一觉,等你睡醒再来想这些事。”


    “好。”阿缠乖乖点头。


    第一次争执,便是如此的伤筋动骨。其实算不得争执,但却是真的伤身伤心。


    几日过去,白休命再也没有出现,阿缠似乎已经开始接受这个结局,却也始终提不起精神。


    幸好她在陈慧的照顾下,没有伤了身体。


    而另外一边,在接连旷了三日早朝后,明王出现在了白休命府上。


    他在府中找了一圈,最后在水榭上找到了人。


    白休命一条腿支起,依靠着水榭的一角檐柱席地而坐,他手臂搭在支起的腿上,手中还拎着一个酒壶。


    他身边的地面上,上横七竖八堆放着许多空掉的酒坛。


    看到明王出现,他也只是往后仰了仰头,叫了声:“父王。”


    明王看他这颓废的模样,倒也没有训斥,只是问:“出了什么事?”


    白休命闭了闭眼,轻声说:“没事,会好的。”


    第193章 第 193 章 意外中的意外,果然还……


    看儿子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 明王实在很难相信他的话。


    “秦横找本王告状,说你这几天一直没去衙门。”


    “明天就去。”


    “明天也不用去了,青州出了个大妖,衙门里死了一半的人, 地方镇抚使受了重伤, 你带人过去看看。”


    白休命扔下手中的酒壶, 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扶着檐柱稳了下身子,才回道:“知道了。”


    “所以,究竟怎么了?”说完了正事, 明王还没忘记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白休命忍了又忍,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父王, 你还记得去年上元节闯入上京的狐妖吗?”


    明王不自觉地挑了下眉:“自然记得。”


    “你说那是你故人的女儿。”白休命顿了顿, 目光灼灼地看向他,“你知道她没死吗?”


    明王轻咳一声, 在儿子颇有些执拗的目光中败下阵来:“这个……看出来了。”


    “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


    明王眼神飘忽了一下:“小姑娘也没干什么作奸犯科的事,你情我愿的,也算不上夺舍。”


    “所以您从头到尾都知道她是谁?”


    “啊,这个么……”明王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你不是挺喜欢她的吗。”


    白休命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虽然他们之间的事和明王的隐瞒没有关系, 但他会忍不住想,如果早知道, 他会……


    会什么呢?


    会克制住,不会和阿缠有以后吗?


    想到这个可能,白休命心口就阵阵抽痛。


    或许,当初不知真相, 才是最好。


    见儿子很快又变得颓然,明王好奇地问:“因为知道了她的身份和她吵架了?”


    见他不回答,明王追问:“你不会动手了吧?”


    知道儿子对妖族的态度,明王以往也劝过,但是没什么用。在修炼一途上,拥有太过强烈的执念,对于破境有害无益,偏偏他说了没用。


    所以知道儿子喜欢上的小姑娘身份有问题的时候,他非但没有阻止,还乐见其成。


    难道适得其反了?应该不会啊。


    白休命扯了扯唇角:“没有。”


    根本没吵起来,他就被单方面被抛弃了。


    “没有就行,有什么事说开了就好。”对情爱之事一窍不通的明王完全看不出自家儿子内心的崩溃。


    “知道了。”白休命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第一次这么想把他父王的嘴堵住,“您还是先回去吧。”


    明王这次倒是真真切切感觉到了儿子的嫌弃,他哼了声:“以为我愿意管你。”


    送走了明王,白休命回去洗了个澡,冲掉了一身的酒气,便躺到床上睡了过去,从阿缠那里回来,他一直没有合过眼。


    这一觉他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全都是阿缠的身影,睁眼时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心中只剩怅然。


    第二日一早,白休命带人离京,直奔青州。


    消息传到白斩荒耳中时,他正在书房中练字。


    白斩荒的字写得极好,而且他还有一个天赋,能够模仿别人的字迹。阿缠初到北荒时,他教她习字,她学的很好。


    “王爷,白休命今早已赶往青州,北延也传来消息,青州那边已经布置妥当。”荒舞站在桌旁向他汇报。


    “做的不错。”最后一笔收尾,白斩荒放下笔,“让人准备马车,本王要进宫一趟。”


    “王爷您是想?”


    “本王来上京也有些时日了,是时候请皇帝准许回北荒了。”


    “可王爷您不是说,事情结束前不会离开上京吗?”荒舞不解地问。


    白斩荒起身,淡淡道:“若白休命侥幸没死,本王总要未雨绸缪一番,在他回京前将他最后一丝生机掐断。”


    虽然荒舞觉得没有这种可能,但她还是按照白斩荒的吩咐去做了。


    这时候的阿缠也终于平复了心绪,不再像前两日那样难过了。


    既然已经断了自己的后路,她便没有想过反悔,这几天她每日都会花费一两个时辰,调动内丹中的妖气,慢慢侵染自己的身体。


    这是个很耗费时间的过程,却也是妖化最重要的一步,需要让肉身慢慢适应妖气的存在,然后才能加大妖气的输送。


    身为妖,妖化的原理阿缠都懂,只是亲自上手去尝试时,远没有想的那么简单。


    长时间将稀薄的妖气存于体内,身体会出现各种不适的反应。如今还只是将妖气存于相较安全的手臂中,其他部位她还在慢慢尝试。


    白休命离京的第五日,阿缠第一次尝试将一缕妖气引入五脏,五脏最是敏感,她十分小心的引着妖气流入体内,就在即将触碰到心脏时,忽然心下一慌,就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一样。


    阿缠中止了这次尝试,但是那股心悸的感觉并未消散,反而让她坐立难安。


    与此同时,青州。


    一处山坳中,两旁的的树木仿佛经历过天灾的摧残,有些连根折断,有些已经碎成无数段。


    一条小河自山中流淌而过,上游许是才下过雨,河水浑浊。


    在长满了杂草的河岸边,无声无息地躺着一个人,那人身上不停流血,流出的血落入河水中,很快便被带走。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一名身穿官袍的明镜司卫大声喊道:“白大人在这里!”


    这道声音过后,数道身影冲了过来,将半个身子浸入水中的男人抬了起来,放到一旁的平地上。


    跟着过来的明镜司的大夫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将玉瓶中的丹药倒出,塞入白休命口中。


    后赶过来的沈灼落地后急忙问:“大夫,白休命怎么样了?”


    青州的案子原本并不归沈灼管,但是白休命离开上京时,让秦横调动他与庞七来青州协助办案,所以他才会出现在这里。


    来时他还以为白休命小题大做,等真与藏在暗处的妖族交手时才不得不承认,白休命的谨慎是有道理的。


    这次青州的妖祸,兴风作浪的是两个四境大妖,一个在明一个在暗,非但如此,竟还有一名四境人族修士在旁协助。


    想到这里,沈灼不由磨了磨牙,幸好白休命躲过了致命一击,带着伤杀了一个重伤一个,让他们有机会围杀第三个,不然他们全都要栽在这里。


    这显然不是意外,而是一场有预谋的刺杀。


    沈灼思索时,那大夫就地剪开白休命身上的官袍,替他处理身上那道差点击穿他心脏的伤口,一边回道:“沈大人放心,白大人的伤并不致命,而且……咦?”


    那大夫看着伤口,发出疑惑的声音。


    “怎么了?”


    大夫摇摇头,示意他没事,又赞叹道:“白大人的气血竟如此旺盛,已经开始促进伤口愈合了。”


    听到大夫这么说,沈灼也低头看了过去,这一看也被惊了一下,白休命胸口处那道碗口大的伤口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这是什么情况?”一些轻微伤修士的身体是可以自我修复的,但白休命这个就略显夸张了。


    大夫一边往伤口上撒了些生肌止血的药粉,一边道:“以气血衰弱为代价强行修复伤口,这样的手段需要气血处于巅峰状态才行,看来白大人距离进阶不远了。”


    “艹,他是畜生吗!”沈灼忍不住骂了一句,这是正常人应该有的进阶速度吗,他现在一点也不想关心白休命的死活了。


    大夫咧嘴笑了一下,还没忘记叮嘱道:“这伤口虽然能恢复,但气血亏损,白大人需要好好养上一段时日才行,最好不要再与人交手。”


    “知道了。”


    虽然沈灼很想把人扔这算了,但最后出于同袍情谊,也可能是怕这人记仇将来秋后算账,他还是让手下将白休命抬了回去。


    此时他自己也一身伤,但还得留下收尾,三个四境死了两个,剩下一个人族修士逃的不知所踪,说不定就在暗中盯着,当然不能松懈下来。


    沈灼的谨慎并没有派上用场,那名人族四境消失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此时,北延带着一身伤,正在往上京赶。


    他必须要将任务失败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王爷,让王爷有时间布置第二步计划。


    第二日傍晚,北延回京,将雪瑶公主手下的两名大妖被斩杀,白休命重伤的消息带了回来。


    意外中的意外,果然还是发生了。


    白斩荒得知这个消息时正在用暮食,他脸上没有露出太多的惊怒,只是一时失控将手中玉筷折断。


    “你的伤势如何?”很快,白斩荒便收敛了情绪,放下断成两截的筷子,询问北延的身体情况。


    北延有些惭愧道:“属下已经服用了丹药,只需休养一段时日便能恢复。是属下有负王爷重托,让白休命活了下来。”


    白斩荒摆摆手:“不必妄自菲薄,白休命毕竟是明王看中的人,若是没点本事早就死了。”


    他虽然对北延办事不利很是不悦,却并未表现出来,事情尚未结束,此时斥责北延也无济于事。


    “王爷,那白休命的伤比属下还重,我们是否要趁机将他除去?”


    虽然对方以一敌二不落下风的实力让北延依旧心有余悸,但他更知道,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他与白休命交手时,对方定然会记住他的内息,修士找人不必看容貌,有内息就够了。


    若是白休命不死,日后他就要时时担惊受怕,担心曾经袭杀对方又与妖族勾结的事被发现。


    白斩荒眯了眯眼:“人自然是要除掉的,收拾东西,明早先去接个人,然后我们回北荒。”


    第194章 第 194 章 白休命到底哪里好?……


    巳时初,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天空中厚厚的云层带着浓重的压抑感,不时滚过一道闷雷,很快就要下暴雨了。


    陈慧在前面看店, 阿缠则在后院将院中的花盆搬到房檐下, 免得被暴雨折断了花枝。


    搬完了花, 她在水井旁提了小半桶水上来,刚将手冲干净,就听到了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只是这脚步声,不像是慧娘的。


    阿缠转过身, 在看到白斩荒的第一时间,便催动手中戒指, 可惜她的反应依旧不够快, 两道鬼魅一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左右两侧,一人一只手搭在她肩上。


    她听到戒指中的龙魂发出一声不甘的吼声, 随后便没了声息,戒指似乎是被两人封禁了。


    而此时,白斩荒身后还站着一人。


    三名四境,阿缠收回目光,不再试图反抗。


    白斩荒轻笑了一声:“警惕心真强。”


    阿缠懒得与他装模作样,直接问:“慧娘呢?”


    “慧娘?哦……你是说前面那只活尸?”


    见她目光冷淡地看过来, 白斩荒不再故意惹她,开口道:“放心, 只是让她沉睡一段时间,免得来打扰我们。”


    “你想干什么?”


    “我要回北荒了,昨夜我思来想去,还是希望能带你一起回去。我想比起上京, 你应该更习惯北荒。”


    “你看起来没打算听我的拒绝。”


    白斩荒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你知道,我不喜欢被拒绝。”


    “可以,现在走吗?”阿缠答应得很痛快,原本她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从这里到北荒,万里之遥,总有机会发生点什么意外。


    “现在就走,我特地为你准备了马车。”白斩荒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在经过他身旁的时候,白斩荒突然抬手握住了阿缠的左手。他执起她的手,垂眸看向中指上的那枚黑色指环。


    “听闻白休命曾在渭水河畔斩龙,这指环里封印的是那条龙的龙魂?”


    阿缠心头泛起一丝涟漪,她长睫微垂,遮住了眸中异色,白斩荒并不知道她与白休命分开了,所以才会故意在她面前提起白休命。


    “是那条龙,它很好用。”


    白斩荒伸手将那枚指环从阿缠手上取了下来,被封禁之后,它就只是寻常的指环了。


    他盯着那枚黑色指环看了几眼,才道:“确实很好用,荒林死得不冤。”


    阿缠看着那枚指环,像是故意提醒道:“指环被封印,他会第一时间发现。”


    白斩荒浑不在意:“是的,但他没办法第一时间赶过来。”


    阿缠懂了,白休命不在上京,而白斩荒对他的行踪很了解,看这人有恃无恐的样子,可能已经在等着白休命找过来了。


    见他将指环收了起来,这个想法就越发肯定。


    脑中的念头一闪而过,阿缠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将手从白斩荒手中抽走,迈步往外走去。


    在穿过铺子的时候,阿缠看到了坐在椅子上没了声息的陈慧。


    白斩荒在她身后轻声道:“她一直照顾你,我不会伤她。”


    听到这话,阿缠终于将目光从陈慧身上移开,顺便提醒了一句:“离开的时候,记得将铺子的门关好。”


    “好。”


    走出了铺子,外面停着两辆马车,荒舞引着阿缠上了后面那一辆,白斩荒则上了前面那辆马车。


    很快,两辆马车便驶离了昌平坊,朝着城门驶去。


    马车还未到城门口便和余下的队伍汇合了,此时天上的雨已经落了下来,大颗的雨滴砸在车厢上,发出细密的声响。


    阿缠只在马车里坐了一会儿就犯了懒,她将身后的靠枕放到靠着车窗那一边的长坐上,侧身躺了下来。


    马车的空间足够大,座位也宽敞,躺着正好。


    “有毯子吗,我困了。”阿缠仰了仰头,声调懒洋洋地问对面正看着的荒舞。


    荒舞弯腰打开座位下的格子,从里面取出薄毯递给阿缠。


    阿缠伸手接过,将毯子盖在了身上,然后闭上眼,似乎真的打算先睡上一觉。


    荒舞盯着阿缠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出声道:“你好像一点都不怕。”


    阿缠掀起眼皮:“怕什么,怕白斩荒杀了我吗?”


    “你害死了太妃,荒林因为你被明镜司抓走,几日前死在了镇狱。”


    荒舞与荒林没什么交情,但也认识许多年了。本以为王爷说动了皇帝,能让荒林活着离开镇狱,谁知道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临死前还被扣上了残暴凶狠,企图越狱杀人的黑锅。


    不说王爷,连她都对白休命恨得咬牙切齿。


    竟有人如此胆大妄为,无法无天。


    阿缠打了个呵欠:“人要学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太妃会死,当然是她自己的错,谁让她把亲生儿子养得那般凶残,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又不是我杀了她。”


    这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让荒舞沉默了。


    她心想,幸好太妃已经和赵家人一起埋在了京郊,否则听到这些话,可能还会被气死一回。


    眼前的阿缠容貌虽然变了,不再一眼便让人惊艳难忘,但骨子里依旧是那般肆意妄为,无一丝一毫的改变。


    见荒舞不再问了,阿缠却反问她:“我一直很好奇,你体内的那只御鬼那么凶,你不害怕吗?睡觉的时候,是不是要随时警惕,以防它跑出来杀了你?”


    荒舞修习了尚家的御鬼术,体内的那只四阶御鬼,实力非同寻常。


    “习惯了。”她没有隐瞒阿缠,她们两个曾经交手数次,阿缠会好奇也正常。


    “强横的实力伴随着致命的危险,你可要小心啊,当心哪天被鬼吃了。”


    阿缠闭眼之前,似恐吓又似提醒地对她道。


    “不会有那一天。”


    白斩荒离京前,拿到了皇帝手谕,为了这道手谕自然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守城将领自然不敢阻拦北荒王离京的队伍,反而大开城门,将人恭送出去。


    阿缠就这样被悄无声息地带离了上京。


    车队赶路的速度并不快,每日辰时正出发,申时末便找好了歇脚的地方。


    白斩荒毕竟是王爷,出行在外有诸多讲究,偶尔歇在驿站时,还有地方官员前来拜见。


    就这样,过去了三日,他们才进了梁州地界。


    早起出发时,白斩荒邀请阿缠去他的马车里坐坐,阿缠便过去了。


    白斩荒的马车里到处都是柔软的垫子,一旁还放着精致的点心,阿缠靠在垫子上,一边捏着点心往嘴里送,一边百无聊赖地往棋盘上摆棋子。


    她棋艺实在不怎么样,就这样还接连赢了两盘,白斩荒为了让她赢,也算是绞尽脑汁。


    同行几日,两人没有起过任何冲突,事实上,只要白斩荒想要与谁和平共处,他就一定能让对方感到如沐春风。


    这就是阿缠能在北荒王府呆三年的原因,因为他并不让人厌烦。


    第三盘棋局开始,看着阿缠落了子,白斩荒忽然问:“白休命到底哪里好?”


    阿缠在棋罐中取了第二枚棋子拿在手中,棋子入手微凉,触感细腻,她捏着玩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开口:“他长得好看,还对我百依百顺。”


    这个答案似乎让白斩荒很难接受,他手中棋子久久没有落下:“我对你不够好吗?”


    没等阿缠回答,他又问:“因为我一直没有帮你找你妹妹,所以你生我的气?”


    阿缠实话实说:“不算生气,毕竟是我有求于你。而且对那时候的我来说,三年时间转眼即逝,算不得什么。”


    白斩荒吐了口气:“我其实曾经试图找过她,但地灵册没有反应。”


    阿缠有些意外,地灵册上无论生死,应该都能显现,可若是没有反应,恰好证明了阿绵还活着。


    能截断地灵册的定位,如果不是身处特殊空间,就是身边有五境替她遮掩。


    “多谢,这对我来说是个好消息。”阿缠这声道谢很诚心。


    白斩荒看着她:“当初我离开王府,是因为找到了鼠妖一族的踪迹。鼠妖一族供奉地灵册多年,我以为它们能帮我想到办法。”


    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鼠妖确实替他想到了办法,可等他回去的时候,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


    那时候明镜司将此事压下,他没有查到阿缠的踪迹,便一直妄想她还活着。


    “阿缠,我对你不够好吗?”他又问了一遍,“还是,我的容貌不合你心意?”


    阿缠倒是没想过对比两人的长相,但白斩荒的样貌她看着无疑是顺眼的,只是心本就是偏的,她的心偏向了白休命,就分不出一丝一毫余地给旁人。


    见他执意想要得到答案,阿缠想了想,答道:“我以为你应该很清楚,我是在利用你。”


    “我知道,我心甘情愿被你利用。”


    “可能这就是你和白休命不同的地方吧。”阿缠眼中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思念,语气像是抱怨,“每次我要他帮忙,都得又哄又骗。”


    白斩荒看着这样的阿缠缓缓闭上了眼,他心里清楚,自己不是输给了白休命,是输给了阿缠的偏爱。


    “以前来过梁州吗?”白斩荒忽然换了个话题。


    “外出时曾经经过这里,怎么了?”


    “有什么喜欢的地方,可以告诉我,我们到时候可以去逛逛。”


    阿缠可不觉得梁州有什么地方值得白斩荒浪费时间,算算日子,不管白休命之前去了哪里,若是他现在往回赶,距离梁州应该不远了。


    “我对梁州了解不多,不过有一个地方我倒是一直想去看看。”


    “哦?什么地方?”


    “鬼哭山。”阿缠吐出三个字,“听闻那里镇压了一座鬼门,尚隐曾经和我说起过。”


    白斩荒笑了,阿缠永远都这么的出人意料,她定然是看出了自己的打算,却为她的情人选了鬼哭山为埋骨地。


    “好,那就去鬼哭山。”


    第195章 第 195 章 阿缠的提……


    阿缠的提议虽然被采纳, 但是车队却并未转道,依旧按照既定的路线前行,白斩荒只带着少数几名心腹脱离了队伍,前往鬼哭山。


    鬼哭山距离他们现在的位置不算很远, 赶路只需要几个时辰, 马车行至鬼哭山地界时已经是傍晚。


    晚霞铺满了天际, 落日的余晖将大地用光线分割成两半,鬼哭山隐没在阴影之下。


    距离上次来这里还不到三个月,或许那时候有白休命在身边,当时阿缠只觉得这里安静, 这次再来,却觉得阴风阵阵。


    马车行至山下, 阿缠与白斩荒下了马车, 荒舞在最前面引路,带着他们往山中走。


    白斩荒走在阿缠前面, 阿缠注意到,他将自己的那枚指环交给了身旁的北淮,由北淮拿在手里。


    他们似乎将指环上的封禁解除了。


    荒舞似乎有目的的带着他们往山上走,一行人中,只有阿缠体力最差,行至半山腰, 队伍中就只能听到她剧烈的喘息声。


    白斩荒转过身朝她伸手:“抓着我的手?”


    以前阿缠实力比他强,以至于他忽略了如今的她只是普通人。


    这样似乎也有好处, 至少如今的她不再那么缥缈,仿佛随时会从他身边消失。


    阿缠看了眼递到自己眼前的手,撇过头。


    白斩荒也不恼,给身旁的北淮递了个眼神, 北淮抬手从一旁的树上削下来一根两指粗的树枝,他用手将树枝修整干净,截成合适的长短,递给了阿缠。


    这次阿缠没有拒绝,有了这根登山杖,后面的山路要轻松许多。


    但到达目的地时,她还是累的气喘吁吁。


    此时他们在一座山的山顶,这座山不算高,山顶草木稀疏。


    太阳还未彻底落山,阿缠能够依稀看到,四周也都是这样的山,成片的山围成一圈,有意无意的将中间那处凹陷之地围在其中。


    白斩荒见她往下看,便对她说:“那底下就是鬼门。”


    “尚家先祖竟然敢将家族建立在鬼门之上,着实让人佩服。”阿缠感叹一声。


    白斩荒盯着阿缠的侧脸看了一会儿,忽然说:“你以前不会说这样的话。”


    “嗯?”阿缠面露不解。


    “你以前并不在乎人族曾经做过什么,他们做的任何事,都无法打动你。”


    阿缠对于人族的态度是很冷漠的,她更不会说出佩服这样的话。


    现在的她,看起来更像是人了。


    是因为她变成了人,才懂了人性吗?可惜她改变的时候,自己不在她身边。


    “是吗?”阿缠有些失神,她的变化,是从成为季婵之后开始的。


    她用了季婵的身份,承了她的情,也接受了小林氏这个亲人,所以在得知小林氏的遭遇时,才会觉得愤怒,出手帮了一把。


    后来,则是为了解开束缚在神魂上的锁链。


    可次数多了,心态和想法都在慢慢发生改变,她开始融入身边的人,不再只是伪装,只是她自己没有察觉到而已。


    阿缠有些迷茫,阿爹阿娘留下锁链,究竟是为了什么?


    只是片刻的失神,太阳就已经彻底落山了。


    黑暗将鬼哭山笼罩,荒舞寻了处平整的空地,点燃了篝火,又取出些食物在火上加热。


    “走了这么久,累了吧,去那边歇歇。”白斩荒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带着阿缠回到了篝火旁。


    火堆上架着一整只鸡,荒舞见他们过来,便让出了位置,和北淮他们一起去周围警戒。


    阿缠坐在一旁平整的石头上,白斩荒则接替荒舞,继续烤鸡。


    天色越来越暗,山顶的温度也越来越低,阿缠坐在火堆旁,偶尔还会不自觉打个寒颤。


    花费了半个多时辰,烤鸡终于熟了。


    阿缠迫不及待地接过他递来的烤鸡翅,低头吃了起来。


    白斩荒只是越过跳动的火焰看着坐在对面的阿缠,偶尔拨弄几下篝火,并没有吃东西。


    虽然这只腌制过的鸡是提前准备好的,但是白斩荒的烧烤手艺还不错,阿缠吃得心满意足。


    她吃了一整根鸡翅,一只鸡腿,还有一张面饼,才接过白斩荒递来的帕子。


    用帕子擦了擦手,阿缠才注意到除她之外,其他人似乎都没有吃东西的打算,便开口问:“你们不饿吗?”


    “不急,等下山之后,他们饿了自然会吃。”


    将用过的帕子扔到面前的火堆里,火焰往上窜了窜,跳动的火光照亮了阿缠的眸子,她看向白斩荒:“你怎么确定,他们还能下得去山。”


    白斩荒并不因为阿缠的话而生气:“因为我从来不打没准备的仗。”


    顿了顿,他问:“如果白休命死在这里,你会为他伤心吗?”


    “如果你能做到的话,我会告诉你答案的。”


    白斩荒将手中的树枝扔到火中,笑道:“看来,我今晚就能知道你的答案了。”


    阿缠不置可否:“你准备的这么充分,就没想过,他不会来吗?”


    白斩荒敏锐地察觉到了阿缠话语中的异样:“什么意思?”


    “我是不是没有说过,我们分开了,就在几天前。”


    白斩荒面上闪过诧异之色,这个答案显然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你放心,你的布置不会白费,他一定会来的。”阿缠勾唇笑了下,忽然说,“你不是一直问我,他哪里好吗?”


    她抬头看向夜空,轻声呢喃:“他好在,就算我和他已经分道扬镳,我也笃定,他会来找我。”


    就在这时,在不远处警戒的北延忽然喊了一声:“王爷小心。”


    下一瞬,他捂着胸口,出现在白斩荒身边,身上带着浓郁的血腥味。有人在暗中偷袭了北延,可惜没能要了他的命。


    阿缠只来得及看他一眼,便被强拉着站起身,被他推到了白斩荒身侧。


    白斩荒起身,牢牢抓住了阿缠的手腕,锐利的目光扫过依旧平静的山顶。


    这时,不远处传来细微的窸窣声,荒舞正要上前,却听白斩荒声音沉静地命令:“回来,他在调虎离山。”


    白休命的目标是阿缠。


    荒舞与北淮缓缓后退,警惕地看着周围,空气仿佛凝滞住了,阿缠只能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和北延身上的血滴落在地的滴答声。


    白斩荒开口,打破了紧张的气氛:“白休命,既然来了,不如出来见一面。恰好,阿缠也很想你。”


    山顶只有风吹动草木的声响,没有任何回应。


    毫无征兆的,荒舞与北淮突然朝一个方向同时出手,在荒舞的身影闪过的瞬间,阿缠注意到她的眼睛变成了莹绿色,在黑暗中发光。


    她不知什么时候,派出了御鬼。


    在两人和一只四阶御鬼的联手逼迫下,白休命终于显出了身形。


    前有荒舞与北淮寸步不让,后有御鬼虎视眈眈,白休命方一露面便已经落入下风。


    阿缠无法看清在黑暗中交手的人,却也清楚三对一有多么危险。


    一道闷哼声响起,阿缠心中一动,被抓住的手往后缩了一下,却换来白斩荒更用力的钳制。


    白斩荒站在她身边,气定神闲地说:“如你所说,他果然来了。可惜,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阿缠没有回应。


    白斩荒似乎很有聊天的兴致,他偏头看向阿缠:“我是不是没有告诉你,他在青州遭遇了围杀,受了重伤。”


    阿缠的眼珠动了动,在他的笑容中,开口道:“这里似乎变冷了,鬼门的封印是不是已经开始松动了?”


    “或许。”


    “你猜,我为什么要选择这个地方?”


    “为什么?”白斩荒饶有兴致地问。


    “白休命。”阿缠忽然喊了一声。


    正在与人交手的白休命分神看她一眼。


    阿缠正欲继续说下去,身旁的北延毫不犹豫地对她出手,想要将她制住,却被阿缠身上突然冒出的妖气挡了回去。


    白斩荒握在她手腕上的那只手也被弹开了。


    在他们错愕的目光中,阿缠喊道:“荒舞的右肩!”


    听到阿缠的声音,白休命毫不迟疑,在御鬼和北淮的夹击下,硬挨了御鬼一爪子,手中长刀直接贯穿荒舞的右肩,随后用力一搅。


    一切来得太过猝不及防,当荒舞意识到她肩头的鬼眼被扎穿的时候,她的御鬼已经尖啸一声,转头朝她扑了过来。


    受操纵多年,比起被操纵着杀人,它当然更想将那个操纵它的人类抽筋剥皮,挫骨扬灰!


    原本的三对一转眼间便成了一对一,眼见荒舞被御鬼反噬,北淮不得不全力应对白休命,不敢有丝毫分心。


    护卫在白斩荒身旁的北延在第一时间迎上前帮助北淮,可惜,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白休命。


    他们虽然同样受了伤,也不意味着实力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只是一个不易察觉的破绽,北延只感觉一道飘忽的影子自身侧闪过,刀尖从柔软的皮肤上划过,凉意蔓延。


    不过转瞬,胜负便已颠倒。


    就在北延的脑袋飞离他的身体时,山中忽然起了大雾,那只趴在荒舞身上,啃食她的御鬼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只留下她依旧无法闭上眼的残破尸身。


    她可能永远都不知道,为什么阿缠会清楚她的命门所在了。


    雾气蔓延得极快,白休命没有去追杀北淮,而是直奔阿缠的方向。


    阿缠正在与白斩荒僵持,见两道身影先后赶来,白斩荒伸手去抓阿缠,刀光横扫而来,直奔着他的胳膊。


    北淮身影一闪,及时带走了白斩荒,让他逃过了断臂的命运,而白休命则扣住阿缠的腰往后退去。


    阿缠并不意外白休命的选择,因为周围的环境发生了让人心惊的变化。


    原本浓郁的白雾中渐渐洇出了红色,底下鬼门所在之处,隐隐约约有声响传来。


    一开始声音还很远很模糊,渐渐地,阿缠只觉得那尖利的嚎叫声就在耳边一样。


    那并不是一只鬼发出的啸声,而是很多只鬼!


    她露在外的脸和手上都泛着湿意,周围青翠的草木瞬间枯黄,连地面都湿了一层,那是阴气浓郁到极致时的征兆。


    白休命带着阿缠在山林中迅速穿行,然而无论如何都脱离不开雾气的范围,他们被困在了鬼哭山里。


    最后,他调转方向,带着阿缠去了另外一座山上,那里有一座破旧的山神庙。


    进入庙门的时候,白休命脚下一个趔趄,阿缠的手摸到他胸前,触手一片湿热,她手上沾的都是他的血。


    不知何时,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了。


    “白休命。”


    阿缠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他一直都没有开口,只有喘息声越发的重。


    白休命将手中长刀插在山神庙门口,他身体的重量压在阿缠的身上,在她耳边说:“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


    第196章 第 196 章 醒来后,便是新的人生……


    阿缠扶着白休命踉跄走入庙中, 不过几步路,身边的人就已经不住往下滑,带着她一起跌坐在地上,只有上身靠在她怀里。


    黑暗中, 阿缠摸到他的脸, 用力拍了拍:“醒醒, 你身上有没有疗伤的药?”


    好一会儿,她才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动胳膊,她摸索着握住他的手,手中有一个药瓶, 还有一块玉牌。


    阿缠不知道那玉牌是什么东西,先将它放到了一旁, 随后打开药瓶, 从里面倒出仅有的一粒药丸塞进白休命口中。


    喂了药,她稍稍松了口气, 手指轻轻触碰他的脸颊,又缓缓往下移,指尖在他颈侧轻轻按压片刻,又移到他胸口处。


    那里的伤口很深,凹凸起伏,那只御鬼下手的时候是想将他的心挖出来。


    阿缠深深吸了口气, 与白休命肌肤相触的手指还在不可抑制的轻颤着。


    之所以选择鬼哭山,是因为荒舞的御鬼。


    她知道荒舞的命门, 在鬼门旁,御鬼的实力会变强,一旦反噬,荒舞必死无疑。


    缺了荒舞, 一个受了重伤的北延和实力中规中矩的北淮不足为惧,他们不可能是白休命的对手。


    她算好了一切,却没能算到白休命身受重伤依旧来了,也没能算出荒舞死后,御鬼会破开鬼门的封印。


    她很后悔,不该拿白休命来赌。当她选择放弃他的时候,就该放过他。


    阿缠抱着怀里无声无息的男人,以往他身上的温度很高,可现在,体温却比她还要低。


    就在这时,一阵鬼哭声似远似近的传了进来,阿缠手臂上的汗毛不自觉地竖了起来。


    深入骨髓的寒意缓慢的渗入庙中,几乎要将庙中人吞没。


    忽然放在地面上的那块玉牌发出了嗡的一声,荡出了阵阵白光,将寒意驱逐。


    阿缠看向玉牌,鬼门开了,这里的阴气浓重得惊人,这玉牌对阴气如此有效,应该是白休命特地准备的。


    在玉牌散发的微弱光线中,阿缠看到玉牌上的尚字,这很可能是一块御鬼符。


    白休命和她应该是打着一样的注意,如果她没有点破荒舞的命门,对付御鬼的就该是这块玉牌了。


    有了御鬼符和门口的那把刀在,今晚应该能安然度过吧?


    这个念头才一闪过,那御鬼符上突然发出咔咔的碎裂声,阿缠还未来得及细想发生了什么,庙门外飘忽的鬼哭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在御鬼符彻底碎掉的瞬间,一阵锁链拖曳的声音,还有马蹄声清晰地传入阿缠耳中。


    有很多鬼,朝这边来了。


    她甚至看到了庙门外,一个灰色的轮廓。


    那轮廓是人形,却不似人,身高两米往上,手臂又细又长,垂到脚踝,同样纤细的双腿踩着八字步一步步朝着破庙走来。


    就在那东西伸手往庙门里探的时候,白休命插在门口的那把刀无声无息地闪烁了一下,那轮廓从中间断开,然后消散了。


    可这并不是结束,而是一个开始。


    越来越多的灰色轮廓出现在阿缠的视线中,这些都是从鬼门中爬出来的被镇压多年的恶鬼。


    在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外面的时候,被她抱在怀里的白休命的身体忽然开始升温,阿缠一开始还未发现,渐渐的,他皮肤上的温度近乎灼人。


    那蜂拥而至的恶鬼被无数刀光搅碎,银色的刀光笼罩着整座破庙,没有放进一只。


    突然间,外面想起了乐声,是欢快的民间小调,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和嬉笑声,那些不知疲倦冲向庙门的恶鬼开始向四面八方逃窜。


    在阿缠看不到的寺庙的角落里,房梁上,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她虽然看不到,但此时的阴气已经浓郁到让人仿佛置身于寒冬腊月的夜晚。


    这样的阴气,比方才荒舞的御鬼带来的阴气更加浓重,瞬间便带走了所有温度。


    阿缠的心几乎沉入谷底,这座鬼门中,镇压着比那只御鬼更强大的恶鬼,可能不止一只。


    数道鬼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庙门外,阿缠抬头看过去,第一眼看到的事一个书生打扮的鬼。


    那只鬼身上散发着青光,看起来与寻常人无异,他背上背着一架古琴,正朝着阿缠微笑。


    书生手中,牵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孩童,小孩只穿着肚兜,赤着手脚。


    那小童手中拿着一个东西正在啃食,待阿缠定睛去看,却发现那是一截青色的鬼手臂。


    书生左侧,同样站着一只冒着青光的女鬼,身穿嫁衣,盖着红色盖头。


    他们身后,还有数道鬼影,正抻着脖子,贪婪地盯着阿缠的方向。


    女鬼凑到书生耳边,似乎正在用鬼语交流,阿缠听在耳中,只是刺耳的叫声和笑声混合。


    当女鬼停下说话时候,书生开口了:“白休命——白休命——”


    叫的赫然是白休命的名字。


    这些强大的恶鬼们自然是冲着最让他们垂涎的血食来的。


    声音才响起,庙门口的刀就亮了起来,嗡鸣声不断,刀锋凛冽闪烁着银光,像是随时要冲过去斩断那些鬼怪的头颅。


    被书生牵在手中的小鬼似乎被那把刀激怒了,朝着刀柄抓去,手还没碰到刀柄,那只鬼爪就被削成了无数段,他发出了刺耳的哭嚎声。


    书生身后的鬼接连上前,妄图拔起刀闯进去,他们都失败了,却并没有如之前的恶鬼一般魂飞魄散,而身上被砍掉的部位很快又凝聚了出来。


    尝试一次次失败,女鬼似乎失去了耐性,她上前一步,朝着庙门抓去。


    庙门口荡出了一片涟漪,隐隐约约将破庙笼罩,那是白休命的刀撑起的结界。


    结界的出现,并没有阻止女鬼和书生,他们似乎更兴奋了,一边嘀嘀咕咕,一边看着庙里的人,不时还警惕地看着上面。


    他们好像并不急于冲进来,而是规律的攻击那道结界,似乎在等待。


    这时,阿缠终于察觉到了白休命的异常。


    他的体温还在上升,热气蒸腾着,让周遭的阴气都被驱逐了,她指尖下,他身上的伤口在愈合。


    阿缠恍然意识到,白休命可能是在进阶。


    不只是她,这些围过来的恶鬼早就察觉到了。


    他们的攻击速度逐渐快,那把刀撑起的结界依旧稳固,可阿缠却发现,怀中人的体温开始往下降,这意味着他的血气在下滑,内息在消耗。


    阿缠看着庙门口的那把刀,撑起结界的,并不是刀,而是与那把刀相连的,白休命的内息。


    这样做只有一个结果,在他的内息耗尽之前,任何东西都闯不进来。


    而他,不但会进阶失败,还可能会被耗死在这里,为了她。


    大滴的泪珠砸在白休命的脸上,阿缠低头替他擦掉脸上的泪水时,金色的内丹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阿缠抬起头,看着那颗依旧灿烂耀眼的内丹。


    那里蕴含着阿爹的妖气,生命力以及他的记忆。


    她为了那些记忆,决定以人身来继承阿爹的妖气。


    阿缠从来不会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一旦做出决定,就不会回头。


    她的身体已经开始适应妖气,如果没有发生意外,她应该已经让妖气侵入五脏,然后开始尝试让身体妖化了。


    这或许会花费很长的时间,但她认为自己一定能成功。


    在成功妖化之前,她会先与相熟的人告别,带着慧娘离开上京,离开大夏,她可以先去旷野之地,再继续去寻找阿绵的踪迹。


    她想好了自己的未来,没有白休命的未来。


    就是没想过,白休命可能会死在她面前。


    她放弃了白休命,白休命却用生命选择了她,她从来都是被他偏爱的。


    这一刻,阿缠清楚的意识到,所有的计划,都不及眼前的人活着重要。


    她伸手握住了那颗内丹,闭上眼,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一起:“阿爹。”


    “阿爹——”


    内丹在阿缠的呼唤下一下一下的跳动着,与她心跳的频率一模一样。


    手中内丹震动的越来越剧烈,直至再也握不住,那颗内丹忽然化作了无数道金光,庞大的妖气在荒野破庙中爆开,一头巨大的九尾狐自妖气中凝聚出来,冲出了庙门。


    此时的山神庙外,阿缠视线看不到的地方,到处都是恶鬼,散发着青光的恶鬼也不止庙门口的那两个。


    鬼门中,几乎所有的恶鬼都聚集在这里,等着一顿史无前例的美餐。


    直到九尾狐出现,那庞大的身影带着浓郁的妖气滚滚而来,周围的鬼怪们四散奔逃,动作慢的,瞬间被妖气烧得灰飞烟灭。


    只余下那几只四阶恶鬼依旧不肯放弃,它们与九尾狐周旋着,消耗着它的妖气,也在消耗着自身的鬼气。


    阿缠坐在地上,环着白休命的身体,静静地看着庙门口。那里不时会出现九尾狐的身影,它太大了,她只能看到它身上泛着金光的皮毛,偶尔会看到几条尾巴扫过。


    那些恶鬼没有再出现在庙门口,白休命的体温开始回升,气血沸腾,内息翻涌鼓动,当升至极限时,他的骨骼发出咔咔的声响,裸露在外的皮肤如碎掉的瓷器一般出现无数的裂痕,又迅速修复。


    他的心跳声如擂鼓,一下一下,越来越响,也越来越有力。


    庙外,传来了恶鬼的惨叫声,那个穿着嫁衣的女鬼浑身冒着金色火焰跌落在地,鬼躯在火焰中扭曲挣扎,然后化为虚无。


    然后,第二个,第三个……


    在第三团火焰燃烧殆尽时,外面的天忽然亮了。


    红色的朝霞几乎在瞬间铺满天空,带着蓬勃的生命力,驱散了笼罩在鬼哭山中的浓雾。


    光线照进了漆黑阴暗的山神庙中,阿缠低下头,怀中的男人身上脸上都带着血渍,但血渍下是平滑白皙的肌肤,甚至连疤痕都没有留下。


    还没有到天亮的时辰,那是白休命进阶成功后产生的天地异象。


    庙门外,第四第五天火焰接连跌落,随后再无一丝声响,浓重的阴气不知何时已彻底散去。


    当最后一团火焰熄灭,一只缩小了好多的散发着金色光晕的九尾狐在阿缠的注视下,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进庙门。


    它走到了阿缠面前,坐了下来,九条尾巴在它身后轻轻晃动着。


    阿缠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它,她试探着伸出手,但手却从它身上穿了过去。


    “阿爹。”阿缠轻轻叫了它一声。


    它没有应,只是目光温和地看着忽然泪流满面的阿缠。


    “阿爹。”“阿缠的视线逐渐模糊,声音哽咽到近乎破碎,“对不起阿爹。”


    我没有选你,我选了那个很喜欢很喜欢我的人。


    九尾狐不知有没有听懂阿缠的话,它歪了歪头,凑上前舔了舔阿缠的脸。


    它的身体是由妖气凝聚的,并不是实体,阿缠却好像感觉到了一股温热。


    她很小的时候,在青屿山上看到别的狐狸崽子被爹娘舔毛毛的时候心里特别羡慕,总想着有一天阿爹会来找她,也给她舔毛毛。


    虽然她再也没有漂亮的毛毛了,阿爹也早就不在了,但也算达成了心愿了吧?


    阿缠脸上的泪水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多,九尾狐站起身,有些着急的绕着她转了两圈,将她和白休命用身体圈了起来,九条尾巴在阿缠身上和脑袋上轻轻拍着,似乎是在哄她,让她不要哭。


    庙外,隐没在朝霞中的红色太阳挣脱束缚,显现出了一个轮廓。


    这是一个了不得的预兆,霎时间,万丈霞光映照天穹,天地都被染上了金色。


    就像是一个新的轮回即将开始。


    阿缠的身上也被霞光披上了一层金光,她怀中人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然后睁开了眼。


    在白休命睁眼的时候,九尾狐看了他一眼,然后站起身。


    它低下头,脸在阿缠脸上不舍地蹭了蹭,身体逐渐开始虚化。


    阿缠知道,妖气要散尽了。这是她此生,最后一次见到阿爹了。


    她不舍地看着那道身影,几乎不敢眨眼。


    九尾狐动了动,低下头与阿缠额头相抵,在那道身影消散前,阿缠忽然听到一道男子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我的阿缠,长大了。”


    他的阿缠,经历了漫长的岁月,终于长大了,可以离开爹娘,过属于自己的人生了。


    声音消失,九尾狐的身影也随之消散,下一瞬间,庞大的生命力冲入阿缠的体内。


    妖气散尽,内丹中的生命力便是西景最后留给女儿的礼物。


    这样的冲击让阿缠瞬间失去了意识,而在她的内景地中,那只同样失去意识的八尾狐逐渐褪去原身,从狐狸变成了阿缠化为人形时的模样。


    她躺在地上安静地沉睡着,等醒来后,便是新的人生。


    第197章 第 197 章 跟本王说说,你是怎么……


    寅时正, 漫天的朝霞终于消散,天空恢复成原本的灰蓝色。


    白休命抱着阿缠走出他们栖身一夜的山神庙,那把插在庙门口,已失去光泽的长刀悄无声息地碎掉了。


    此时的鬼哭山中, 草木尽数枯死, 行走其间, 却隐约能够听到远处的鸟鸣声。


    白休命特地绕了几步路,去了鬼门所在之处,如今那里只剩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坑,坑中无丝毫阴气溢出。


    虽然他醒来时, 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但并不妨碍他推测出前因后果。


    阿缠用那颗五境内丹, 唤出了她的阿爹, 保下了他的命。被封印在这里的高阶恶鬼,悉数魂飞魄散。


    白休命微微偏过头, 垂眸看着枕在他肩头,一直沉睡的阿缠,她脸上还有未拭去的泪痕。


    唇在她额头上轻触了一下,白休命的身影几度闪烁,便消失在了鬼哭山中。


    进阶五境之后,修士会进入另一个生命层次, 修为也与四境时有了天壤之别。他将人从梁州带回上京,前后也不过花了半个时辰, 上京的宵禁刚刚结束不久。


    进了城,白休命直接将阿缠带去了明镜司,正要轮值的两班守卫见到自家镇抚使回来,齐齐上前行礼:“大人。”


    “指挥使大人在衙门吗?”白休命问了一句。


    这个时辰, 正常官员是不会歇在衙门里的,不过秦横孤家寡人一个,需要他坐镇衙门的时候,他几乎不会回府。


    一名明镜司卫赶忙回道:“指挥使大人昨夜没有离开衙门。”


    “去请他过来,就说我回来了。”


    “是。”那明镜司卫赶忙往衙门里跑。


    白休命抱着阿缠回到自己在衙门里的住处,将她放到床上,又去洗了个干净的帕子,替她将脸和手都擦拭干净。


    从始至终,阿缠都没有丝毫反应。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只响了两声,房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


    秦横粗犷的声音同时传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青州那边……”


    他的一只脚才迈进门槛,一抬头发现白休命的床上躺着个人,他这么大嗓门,那人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赶忙停下脚步,退到了门外,声音也放低了一些,问道:“这是怎么了?”


    “没事。”白休命在床榻周围布下一层结界,起身往门外走去。


    秦横皱着眉打量着白休命,对方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还带血,想必是回来的路上又出了意外,不过……


    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他有些迟疑地问:“你是不是长高了?”


    不只是长高了一些,体型轮廓似乎都有了些许改变,很细微,却逃不过他的眼睛。


    说完之后,秦横好似想到了什么,嘶了一声,眼神惊骇:“突破五境的是你?”


    修士突破五境时,肉身会重塑,与神魂一致,使肉身达到完美,白休命身体的变化便是如此来的。


    天地异象秦横自然是看到了,但之前一直没有猜到白休命身上,毕竟他还这么年轻。


    白休命点头:“侥幸。”


    “突破了你不去见王爷,来衙门干什么?”说着秦横扬扬下巴,“还带了个姑娘回来。”


    “我有事要办,将人放在这里,有你在比较安心。”


    阿缠会离京,必然少不了白斩荒的胁迫,虽然白斩荒手中应该再没有那么多四境可用,白休命还是不放心。


    至于父王那里,在这件事结束前,最好还是不要见面。


    “行。”秦横答应得痛快,“什么时候回来?”


    白休命看了看外面天色:“最迟明日。”


    秦横又问:“这姑娘是什么情况,若是醒来该如何与她说?”


    白休命往屋中看了一眼:“放心,她今日不会醒。”


    尽管那些进入阿缠体内的生命力足够温和,但实在太过庞大,肉身和神魂与生命力融合需要一段时间,恐怕明天的这个时候,她都未必能醒过来。


    “那就好。”秦横松了口气,他实在不会与姑娘打交道。


    他正打算离开,又听白休命说:“让人送把刀过来。”


    “行。”秦横也没问他之前的佩刀哪里去了,朝他摆摆手就走了。


    白休命回屋换了件干净的袍子,换好衣服出来,送刀的人已经来了。


    他接过那把黑色长刀,刀身出鞘,指尖在刀刃上弹了弹,发出阵阵嗡鸣声。


    “是把好刀。”他语中带笑,将长刀归鞘,然后拿着那把刀离开了明镜司。


    更准确的说,是离开了上京。


    此时,梁州与通州交界的官道上,显现出两道身影,赫然是白斩荒与北淮。


    两人昨晚同样被困在了鬼哭山,不过鬼门中跑出来的高阶恶鬼全都被白休命吸引了过去,他们反而轻易度过了这一夜。


    只是后来发生的事让人太过惊骇,至今两人依旧心绪难平。


    那些恶鬼死于九尾狐之手,随后又有天降异象久久不散。


    此刻白斩荒心中格外复杂,那九尾狐怕是出自阿缠之手,若昨夜白休命没来,阿缠会不会用这样的手段来对付她?


    他果真是小看了阿缠的记仇程度,她是什么时候知道了荒舞的命门,又是在多久之前计划好了这一切?


    “王爷,返程的车队还在路上,我们要等吗?”北淮不时回头看一眼空无一人的官道,眼中带着担忧之色。


    昨夜九死一生,差点他就和荒舞与北延一样死在鬼哭山。


    侥幸逃过一劫,可之前天降异象让他的心依旧高高提起。


    那个白休命……该不会是他突破了吧?


    常识告诉北淮,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时机太巧了,容不得他不谨慎。


    “不等,我们先走,以最快的速度回北荒。”白斩荒心中有和北淮一样的担忧。


    他现在已经顾不上阿缠,只想立刻回到自己的地盘上。


    不管突破的人是不是白休命,他现在都要为自己另寻一条出路了。


    做了决定之后,白斩荒便与北淮继续催动内息赶路,他修为不如北淮,不时吃上一粒丹药用以补充内息。


    两人这一路不敢有丝毫耽搁,从天明到天黑,直到子时刚过,他们才寻了一处河滩旁稍作歇息。


    如今他们已经进入了济州地界,按照这个速度,待天亮后就能出关了。


    这一路上,始终不见有人追来,他们终于不像之前那般急切了。


    白斩荒去河边洗了把脸,抬头时看到河面上映着月光,波光粼粼。


    他望着河面,一时有些失神。这辈子,他一直顺风顺水,就连父王过世后与几名兄长争夺王位,都没有让他伤筋动骨,如今倒是像一条丧家之犬。


    任他百般筹谋,也没能抵得过人心有偏。


    白斩荒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正要起身时,身体忽然僵住了。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被夜风吹了过来,他缓缓转过头,发现不远处靠着树干休息的北淮无声无息地坐在那里。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直看着白斩荒的方向,两道血痕从眼中蔓延出来,划过脸颊。


    北淮死了吗?


    足以被世间大部分人所仰望的四境修士,就这样死在了他身边,他却毫无所觉。


    意识到的那一瞬间,白斩荒如坠冰窟,绝望与恐惧不受控制的自他心中蔓延开来。


    最坏的那个猜测成了真。


    怔怔地看着北淮的尸体好一会儿,白斩荒终于扶着膝盖站了起。周围一片死寂,只听得见他失序的心跳声。


    白斩荒舔了舔干涩的唇,往前走了几步:“出来吧。”


    白休命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他面前,他甚至没有看清对方是如何出现的。


    “什么时候追上来的?”他问。


    “你们在通州的时候。”


    白斩荒闭了闭眼,口中满是苦涩,这就是五境啊。


    “为什么那时候不动手?”此时问这些,其实没有什么意义,他也等不来任何后手,他只是不甘心。


    白休命将手中长刀拄在地上,颇有耐性地回答他的问题:“难得见到北荒王逃命,觉得有趣,就多看了一会。”


    有趣……


    这两个字对白斩荒而言可谓是极尽羞辱,他胸膛几度剧烈起伏,若是别人说的,成王败寇他认了,偏偏这个人是白休命!


    “还有什么想问的,可以一并问完。”白休命的声音中听不出太多情绪,“天亮之前本官要回去陪阿缠,北荒王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交代遗言。”


    听到阿缠的名字从白休命口中说出,白斩荒的心中说不出的复杂。


    他曾经笃定的以为,阿缠终究会停留在他身边。


    可她就像是夜空中划过的流星一样,灿烂又美丽,却只是从他的眼前经过,从来没有属于过他。


    她最后还是选择了白休命。


    白斩荒深深吸了口气,终于开口道:“若我愿意将北荒王之位和北荒王府的一切交给皇帝指定的任何继承人,白大人肯放本王一条生路吗?”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有些诱人的条件。


    让北荒王消失取而代之,和他主动让位平稳继承,对皇帝的名声多少有些影响。


    如果白斩荒现在站在皇帝面前,他说不定能成功说服皇帝。


    可惜,站在这里的是白休命。


    白休命眉梢微扬:“北荒王觉得,本官会放过你吗?”


    “这个条件对你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你的存在,对我而言就是害处。”白休命不再掩饰眼中的杀意。


    对白休命而言,白斩荒找人暗杀自己都是其次,他最不该做的,就是觊觎阿缠。


    就像白斩荒想要他的命一样,白休命同样想要对方的命。


    长刀自刀鞘中抽出,月光照在冰冷的刀刃上,白休命反手持刀,刀尖在河滩的碎石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声音。


    白休命一步步向前,白斩荒身后就是安静流淌的河水,他退无可退。


    可笑的是他这一身修为在白休命面前,毫无抵抗之力。


    真正面对五境的时候才会发现,你连出手的力量都失去了。他的内息仿佛凝滞了一般,根本无法调动分毫。


    看着对方一步步逼近,白斩荒忽然笑了:“阿缠在我府上住了三年。”


    白休命手中的刀停了下来,同时停住了脚步。


    “这三年,我与她日日相伴,你应该了解她,若真的讨厌一个人,她从来不会委屈自己。”


    看着白斩荒眼中那明晃晃的得意,白休命开口:“阿缠隔壁铺子的徐老板,与她日日相见一年有余,想来日后也会继续下去。她对无关紧要的人,向来宽容。”


    白休命没有再给白斩荒开口的机会,长刀挥出之时,声音响起:“北荒王,下辈子记得安分守己,不要觊觎不属于你的人。”


    刀光闪烁,刀尖划破之处,有金色火焰蒸腾而起,在白斩荒身上燃烧了起来。


    白斩荒没有死在白休命的刀下,他最终被烧死在白休命那如火焰一般灼人的内息中。


    在荒野之中,无人听到他的惨叫声,也无人知晓,大名鼎鼎的北荒王就死在这样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荒郊野外。


    由内息点燃的火很难熄灭,它将白斩荒的肉身和神魂尽数灼烧殆尽,最后似乎想要朝北淮蔓延过去,就在火焰即将落到北淮身上的时候,他的脚忽然收了一下。


    “亲眼看着自己的主子被烧死,不想为他报仇?”白休命瞥了眼北淮,语气戏谑。


    北淮抹了把脸上的血痕,直接跪地磕头:“大人说笑了,北荒王分明是、是意外身亡,与大人毫无干系。”


    白休命没有杀他,他自然要抓住这个活命的机会。


    “希望你能一直这么聪明。”


    “草民不会让大人失望的。”


    白休命瞥他一眼,到底是放过了北淮。他还有些事,没有问出来,这个人得活着。


    他走到白斩荒仅剩的尸骨前,从骨骸中,捡起了两枚指环。


    一枚是储物戒指,另一枚是他送给阿缠的。


    白休命将被封禁的黑色指环捏碎,龙魂咆哮着冲了出来,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后,龙魂在空中盘旋两圈,钻进了白休命的佩刀中。


    白休命转身:“将你主子的尸骨收拾干净,去梁州。”


    “是。”


    三更天,两人再次回到了鬼哭山,北淮亲自将白斩荒的尸骨扔进了那深不可测的坑洞中。


    他心知,从此之后,北荒王的死因只会是在途径鬼哭山时,遇到鬼门封印破开,他不幸被恶鬼分食,与白休命绝无一丝干系。


    五更天,白休命回到了明镜司。


    如他离开前说的一样,前后只花了一天时间。


    然而他才迈入明镜司的大门,走了几步,就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白休命脚步一顿:“父王,您怎么来了?”


    明王转过身,目光从他身上扫过:“突破第一天,去杀了自己堂弟,跟本王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第198章 第 198 章 本王算是开了眼了……


    白休命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之色, 反问道:“您是怎么知道的?”


    明王额角蹦出青筋:“宗庙里北荒王的魂灯灭了,你说我怎么知道的?要不是皇帝将消息压了下去,现在整个皇室都知道了。”


    白休命啧了一声,忘了这一茬, 早知道不承认了。


    “说不定他是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父王怎么专门往儿子身上怀疑。”


    明王瞪他一眼:“别废话, 理由?”


    “他找死。”


    明王额头上的筋又蹦了一条出来,再次觉得养儿子这条路是个不归路。


    “他做了什么让你这么迫不及待的去杀人?”


    白休命言简意赅:“他抢了我的人,还妄图带回北荒。”


    “然后你就披星戴月去把你情敌杀了?真是好本事啊,本王也算是开了眼了!”


    “父王谬赞, 没有披星戴月,白天去的。”


    “滚蛋, 老子是在夸你吗?”


    白休命等明王骂完了, 才又开口:“父王放心,此事儿子已经安排妥当, 不会让陛下难做。”


    “怎么安排的?”


    “北荒王途经鬼哭山,恰逢鬼门封印破开,北荒王及其下属为保周遭百姓无恙,死战高阶恶鬼不退,最后与鬼门中的恶鬼同归于尽,只有一名下属逃出生天, 此人返回上京,告知了陛下这一噩耗。”


    白休命是个很宽容的人, 白斩荒既然已经死在了自己的手里,那便算是恩怨全消。他不介意给对方安一个好名声,毕竟这个故事听起来很能打动人,也能让陛下满意。


    说完后, 白休命问明王:“父王觉得如何?”


    “白斩荒的尸首呢?”


    “在鬼哭山,扔进了封印鬼门的深坑里,想来是挖不出来的。”


    明王蹙了蹙眉,显然这小子在鬼哭山应该经历了什么,他问道:“那里的鬼呢,被你杀了?”


    “没有,被阿缠的父亲杀了。”


    白休命并未提及自己突破时的九死一生,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阿缠选择了他。


    每每想到这个,白休命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幸好他现在还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明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阿缠是那个小姑娘的名字,她父亲不是西景吗?


    不过想到西景那层出不穷的手段,生前留点什么给女儿护身也不是不可能,他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明王又沉吟片刻,说道:“如此,倒也说得过去。”


    给北荒王一个好名声,总比让皇帝背黑锅要强。


    随即他又提醒道:“回头向陛下解释的时候,换个说法。”


    “这个么……”白休命侧身看向北淮,“不如让他给个说法。”


    明王看向白休命身后站着的北淮。


    北淮此时手脚发凉面部僵硬,面前两人的对话附近的守卫应该什么都听不到,但是这两位没有避开他。


    大夏境内两位顶级修士正在商量怎么给北荒王安排死因,还有比这更离谱的事吗?


    如果可以,这种事他真的一点也不想参与,但是没用,想要活命,就必须有价值,让白休命满意。


    明王淡淡的目光从北淮身上扫过:“一会儿本王带你进宫面见陛下,知道该怎么说吗?”


    北淮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点头,恨不得将自己所知尽数告知对方:“草民知道,北荒王与雪瑶公主勾结,在青州预谋杀害白大人失败,便急着撇清关系回北荒。”


    杀北延的时候,白休命就知道青州的事和白斩荒脱不开干系,倒是没想到那两头大妖竟然是那个雪瑶公主派来的。


    明王面色微寒,他倒是小瞧了这个北荒王,敢勾结妖族算计他儿子,如此看来,倒是死的不冤,看来北荒王一脉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然后呢?”明王问。


    “然后……然后途经鬼哭山时,北荒王护卫荒舞的御鬼突然失控,冲破封印打开鬼门,放出了一群高阶恶鬼,导致一行人被恶鬼围杀。白大人察觉到了鬼门异常,前来探查,恰好救了草民,可惜其余人都已被恶鬼啃噬。”


    北淮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自觉完美的故事,将事发时间往后延迟了一天,正好对上白斩荒魂灯灭掉的时间,又将白休命摘了出去。


    说完后,他期待地看向明王。


    “不错,就这么说。”


    虽然就算将真相告诉皇帝也不会如何,但善意的谎言会让大家心中都舒服。


    历代明王与皇帝相处融洽,总是有原因的。


    北淮长长松了口气,随即便听明王道:“看来北荒王背地里做了不少事?”


    “王爷与大人若想知道,草民定然知无不言。”


    “嗯,等见过陛下之后再说吧。”


    说完明王看向白休命:“你与本王一起进宫。”


    白休命心知进宫这一趟免不了,但他心中惦记阿缠,进宫前得去看一眼才放心,便道:“父王稍等,我去换身衣服。”


    明王看着他身上不染尘灰的袍子,冷哼一声:“你是想去换衣服,还是想去看人?”


    “您不是知道了。”


    “那姑娘怎么了?听秦横说在你房间中睡了一整日。”


    “您既然好奇,不妨去看一眼?”白休命虽然觉得西景不会伤害到阿缠,但明王见多识广,他看上一眼,白休命也能安心。


    “行。”明王跟着白休命去了他的屋子,此时阿缠依旧在沉睡,尚未苏醒。


    明王瞧见阿缠后面上露出了几分惊讶:“这么浓郁的生命力,西景留给她的?”


    白休命点头:“是。”


    然后又问:“这些生命力应该不会对她的身体造成影响吧?”


    “当然有影响。”明王看得直摇头,“不愧是西景的手笔,真够奢侈的。用生命力洗练神魂和肉身,先为其洗髓再延寿千载,待洗髓之后,就算是头猪都能熬到五境。当初本王要是有这样的长辈,说不定能早三十年突破。”


    白休命轻咳一声:“父王,说重点。”


    “重点就是,你小子运气不错。如果西景还活着,你怕是连他女儿的手都摸不到。”


    白休命握住阿缠露在被子外的手,摸了摸,触手一片温热。


    他反驳道:“您儿子一表人才,说不定您那位故友对我很满意呢?”


    白休命想到醒来时,看到的那只九尾狐。虽然只有一眼,但他已经单方面认定,岳父大人认可了他。


    明王冷笑一声,转身往外走,简直没眼看。


    见过了阿缠,白休命带着北淮跟着明王一起入宫面圣,他离开大约一个半时辰后,阿缠的眼皮动了动,又过了一会儿,她缓缓睁开了眼。


    这一觉睡了很久,但阿缠身上并无疲累之感,反而觉得身体轻快了许多。


    这样的变化她并不觉得惊奇,吸收生命力,本来就是最稳妥的一条路。吸收之后,她会拥有漫长的寿命,可以慢慢修炼,不必担心身体衰老。


    她从一开始便放弃了这条路,没想到最后阴差阳错,又回到了这条路上。


    她在昏沉中进入了内景地,看到了失去妖身的自己的神魂,神魂映照的是她自己本来的容貌,却再也变不回狐狸的样子了。


    她与妖族的羁绊,已经彻底被斩断了。


    当做出决定的时候,阿缠就知道自己会失去什么,她不会为了这个选择后悔,只是心中依旧会难过。


    就在这时,她听到房门发出了声响,有人正在开门。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看到逆着光的那道颀长的身影,阿缠不自觉地弯起了唇角。


    阿爹说她长大了,其实她只是知道了,自己原来拥有很多很多的爱,来自阿爹阿娘的,来自白休命的。


    她有了继续往前走的力量,无论是走在哪条路上。


    白休命走到床边,对上了阿缠晶亮的眼睛。眼看着阿缠从床上坐起身,他弯下腰,缓缓伸出手,手指在她脸颊上轻轻触碰,像是在摸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你醒了。”


    明明距离他们分开的那一日,才过去几天,可白休命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阿缠抓住了他的手,柔软的手指钻进他的指缝中,白休命僵了一下。


    “白休命。”阿缠抬眼看他,口中叫着他的名字。


    “嗯?”


    “我又救了你一命,你要记得报答我。”


    喉结上下滚动,白休命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你想我怎么报答?”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阿缠,身体慢慢向她靠近,直至两人的呼吸几乎纠缠在一起:“以身相许好不好?”


    他的唇几乎要碰到阿缠,却被一根手指抵住。


    阿缠的身体稍稍往后退了退,指尖压在男人的薄唇上,白休命停了下来,但眼中的渴望与灼热几乎能将她燃烧殆尽。


    “不好,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还没和好呢。”


    白休命虚虚握住她的手指:“是我的错。”


    两人第一次吵架,虽然选择是阿缠做的,但不妨碍错的是白休命,反正他认。


    阿缠的指尖在他掌心中挠了挠:“你错在哪儿了?”


    “错在……让你不高兴了。”


    阿缠压下上翘的唇角,对这个认错态度有一点满意,


    白休命再次凑上前,含住了她的唇,这一次阿缠没有躲开。


    一开始是极尽温柔的厮磨舔舐,阿缠一开始只是被动承受,而后给出了一点回应,结果差点让白休命失控。


    幸而他理智尚在,只是压着阿缠,稍稍缓解了心头的干渴,在她挣扎前就将人放开了。


    阿缠躺在床上,胸口剧烈起伏着,眼中泛着水光,眼神还有些迷蒙。


    白休命在她眼角落下一连串的吻,被她推开后问她:“阿缠现在高兴了吗?”


    阿缠瞪他一眼,但是眼神没什么说服力:“你说呢?”


    “那这个,能让你高兴吗?”白休命手中突然多出一本金册。


    第199章 第 199 章 好摸吗


    阿缠看到地灵册的瞬间目光就再也移不开了, 仔细看了好几遍,才终于确定那就是地灵册无疑。


    “你是怎么拿到的?”她眼中满是好奇。


    白休命没有回答,只问她:“现在我们能和好了吗?”


    阿缠眨了眨眼,试探着说:“如果我说不能……”


    话还没说完, 她眼睁睁看着白休命手中的地灵册消失了, 伸手去抓也没来得及。


    白休命顺势握住她纤细的手腕, 拇指在她手腕内侧细嫩的皮肤上轻轻摩挲,话语中带着诱惑:“真的不和好吗?只要你点头,你想要什么都行。”


    阿缠语气不满:“白休命,你就是这么对你救命恩人的?”


    “我不是以身相许了?”


    “你那是报恩吗, 那分明是占便宜。”阿缠不满地哼了声,抬脚踢踢他的小腿:“快把地灵册拿出来。”


    白休命没有再逗她, 将地灵册拿出来递给她。


    两人坐起身, 阿缠才接过地灵册。


    她只见过这东西两次,每一次都是在白斩荒众多护卫的注视下, 大概是怕她心生歹念。


    她打开翻了翻,金页有一多半都写上了名字,她还在上面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是耀眼的红色。


    她将地灵册翻到了没有写字的一页,盯着空白的金页看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一件很尴尬的事, 她现在还没有修为,无法让地灵册认主, 也就没办法使用它。


    “怎么了?”


    阿缠转头去看白休命,他眸中含笑,显然早就料到这一步了。


    她将地灵册扔回到白休命手上,颐指气使:“快认主。”


    “遵命。”


    白休命将地灵册认主之后, 金册漂浮在他面前,书页摊开,自动翻到了没有写字的那一页。


    “知道怎么用吗?”他问阿缠。


    “用内息灌注在笔上,直接写名字就可以了,不过寻人的时候需要用到血。”


    “知道了,名字?”


    “阿绵,缠绵的绵。”


    阿缠说出阿绵的名字后,白休命以内息灌注在手指上,在金页上写下阿绵二字,然而他刚收回手,金页上的字就消失了。


    他挑了下眉看向阿缠。


    阿缠若有所思:“看来白斩荒没和我说谎。”


    白斩荒之前便和她说过,地灵册上写阿绵的名字没有反应。


    白休命都已经五境了,连他也写不出阿绵的名字吗?正思考的时候,一双手忽然掐着阿缠的腰,将她托了起来。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整个放到了白休命的腿上。


    “你又怎么了?”


    阴恻恻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这几天,他都和你说了什么?”


    阿缠转头,看着他阴沉的表情,故作思索状:“我要好好想想,他说了很多。”


    “比如?”白休命咬牙,突然想要把坑里的白斩荒挖出来,再弄死一次。


    阿缠笑了一下:“比如……他问我他哪里不如你。”


    白休命一愣,面色稍稍缓和:“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阿缠的手指点在他额头上,顺着他高挺的鼻梁往下,划过他的唇、喉结,最后落在他胸口处:“自然是,哪里都不如了。”


    连最肤浅的外貌都不如,何况是内在。


    白休命唇角勾起,显然阿缠的回答成功取悦到他。


    “现在还醋吗,白大人?”阿缠故意调侃道。


    白休命没有回答,只是勾起她小巧的下巴,在她唇上啄了啄:“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和我说他写过阿绵的名字,但是地灵册没有反应,应该就像现在这样。”


    “这种情况应该很罕见吧?”


    “嗯,所以我猜测,阿绵的存在可能被遮掩了。”阿缠顿了顿又说,“阿爹将他的内丹给了我,他不可能什么都没有留给阿绵。”


    虽然这次足以证明她的猜测,可地灵册也找不到阿绵的踪迹,她心中难免失望。


    “别急,我再试试。”


    白休命划破指尖,以指为笔,用他的血在金页上写下阿绵二字。


    名字写下之后,那两个字慢慢变得有些扭曲,像是在挣扎,而后字迹又有了消散的迹象。


    白休命并未将手移开,而是继续往金页上滴血。


    妖器嗜血,吸收了五阶修士的血后,地灵册金光大盛,上面阿绵的名字不在扭曲变形,直接落在了金页上,和阿缠的名字一样,都是红色的。


    这还不算结束,随着血液的持续滴落,阿绵的名字带出一条血线飘出了金页之外,随后血线绷直与地面平行,她的名字指向北方。


    这意味着,阿绵不但活着,还在上京的北方。


    正在这时,写着阿绵名字的金页发出了撕裂的声音,白休命抬手压在金页上,像是在与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僵持。


    片刻后,一声霸道又饱含怒意的吼声隐约传入他耳中,白休命的手指被弹起,手底下的金页直接碎成了齑粉。


    阿缠并未听到任何声音,只是看着那金页碎掉,有些担心地问:“出什么事了?”


    白休命却笑了:“没事,算是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替她遮掩踪迹的,是龙族。”


    龙族虽然得天独厚,天赋卓绝且寿命悠长,但龙族稀少,至今龙族也只有五位五境龙王。


    其中两位龙王是真的历经沧海桑田,它们几乎不会出龙族地界,余下三位倒是可以调查一番。


    若是阿缠的妹妹如她一般没有改过名字,想来并不难寻。


    白休命说出龙族的时候,阿缠便与他想到了一处。只是龙族排外,想要打听消息恐怕没那么容易。


    她还未说出心中担忧,白休命便已经想好了解决办法,他道:“父王和龙族有些交情,明日我去找他,让他帮忙打听。”


    阿缠抬手环住他的脖颈,眼睛亮晶晶:“白大人,你怎么这么好?”


    “知道我好,那今晚跟我回府?”


    阿缠立刻就要起身,结果被白休命按了回去:“想去哪儿?”


    “突然想到我失踪这么久,慧娘一定很担心我。”


    “放心,我已经让人去传了话,现在她应该知道你安然无恙了。”


    “我不放心,我现在就要回去!”


    “如果你实在不想去我府上……”白休命慢条斯理地说,“在这里也可以。”


    阿缠义正辞严道:“你都五境了,怎么还能被欲.望控制呢,自制力拿出来用一用。”


    白休命笑着反驳:“我都五境了,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需要什么自制力?”


    见讲道理没用,阿缠立刻改变策略:“可是我身体还没恢复呢。”


    说着打了个呵欠,眼中泛着水光:“我现在还是好困。”


    这话倒是没有骗他,她确实还是觉得困。


    “这么困啊,那我带你回家去睡。”说完没等阿缠反应,下了床抱着人就往外走。


    阿缠垂死挣扎了两下:“我不——”


    最终挣扎失败,她还是被白休命打包带回了府上。


    不过在去他家的路上,阿缠又睡了过去。


    白休命并不觉得奇怪,洗髓之后,阿缠体内的生命力依旧会持续缓慢的改变她的肉身,困倦只是正常现象。


    阿缠这一觉直接睡到半夜,醒来时屋中静悄悄的,明明睡了很久,腹中也不觉的饥饿。


    她翻了个身,小手往旁边摸了摸,果然摸到了一具温热的身体。


    白休命穿着中衣,姿势规矩地仰躺在她身边。


    身旁的人在沉睡,阿缠却一丝困意都无。她睁着眼实在无聊,手便开始不安分了。


    她扯开了白休命中衣上的绑带,小手往里探去。


    阿缠的指尖顺着他轮廓清晰的肌□□壑慢慢往下,最终停留在他小腹上,她很喜欢白休命身体的触感,几乎让她有些爱不释手。


    阿缠正沉浸在美色之中,忽然听到有人问:“好摸吗?”


    第200章 第 200 章 你就是这么玩我的?


    “好摸啊。”阿缠丝毫没有被抓现行的尴尬, 还趁机多摸了两下,“你怎么不继续睡了?”


    白休命捉住她的手,往下挪去:“你说呢?”


    隔着轻薄的布料,肌肤相触, 他喉咙中发出一声喟叹。


    但很快, 阿缠便抽回手, 她翻身坐到了他身上。


    突如其来的挤压感让白休命眯了眯眼,手掌抚上她柔软的腰肢,深沉的目光肆无忌惮的在她身上游移。


    阿缠今日的睡裙是他亲手换上的,柔软轻薄, 完美的勾勒出她的身形。


    她双手抵着他肩膀,身体缓缓前倾, 直至贴在他身上。


    “白大人。”


    “嗯?”喉结上下滚了滚, 白休命艰难地发出声音。


    “我睡不着,你陪我玩好不好?”


    “你想玩什么?”


    “你呀。”


    阿缠不需要得到他的同意, 便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喉结。身下男人的身体好像一下子变得滚烫,心跳声让她的掌心随之轻颤。


    他似乎想要起身,却被阿缠压了回去:“你不要乱动。”


    “好。”


    白休命由着她掌控自己的身体,他的手掌拢着她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慢慢往下。


    昏暗的房间中, 落下的床幔也没能将暧昧的声音掩住,反而隐约透出床上交叠在一起的身影。


    阿缠起先只是试了试, 心里还想着如果不行就放弃,可惜这种事开弓哪有回头箭。


    被压着欺负了好一会,该尝的都尝过了,她委屈的直抽噎。白休命才松开手, 她就装死一样趴在他小腹上不肯动了。


    白休命仰躺在床上,小臂遮在眼睛上,胸口上下起伏,显然阿缠娇气的身子匹配不上她满腔野心,只玩了开场,把人勾的不上不下就不想动了。


    “你就是这么玩我的?”他咬着牙,声音哑得不像话。


    阿缠不想说话,甚至已经开始后悔了。


    “不如我们先睡一觉吧?”她衷心建议道。


    等睡醒了,说不定她就能继续了。


    白休命几乎要被她气笑,他坐起身,将趴在他身上装死的人抱了起来,一手扶着她的腰,将她慢慢放到自己身上。


    床幔上映出女子妙曼的身影,只是晃动得厉害,如乱颤的花枝。


    因为把人得罪狠了,阿缠着实吃了些苦头,这也就算了,偏偏白休命记仇,非要她在上面。


    等沐浴之后躺回床上时,阿缠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酸疼的,她以前修炼的时候都没吃过这种苦!


    她裹着薄被侧身背对着白休命,努力想让自己睡过去,生怕再被他压着欺负,可惜之前睡得太多,现在依旧一丝困意都没有。


    隔了一会儿,白休命带着一身凉意贴着她躺下,手臂自然地环在她身上。


    “阿缠……”他的声音自阿缠身后响起,声音低哑,带着尚未散尽的欲.色。


    阿缠的身子不自觉抖了一下,悄悄往前挪了挪,身后的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直接贴了上来。


    “已经两次了,不要了。”阿缠委委屈屈地拒绝,并且决定将这个糟糕的姿势从脑子里划掉,再也不去尝试了。


    白休命轻笑,胸腔震动。


    半晌,笑声停歇,才听到他问:“那阿缠玩的还算尽兴吗?”


    “还、还行。”不敢说不尽兴,她真怕再来两次。床笫之间,白休命恶劣的令人发指。


    “你这般玩弄我,是不是该有个说法?”


    好一个倒打一耙!


    “唔……你想要什么说法?”


    感觉到脊背上传来温热濡湿的触感,阿缠抓着薄被的手紧了紧。


    白休命的唇在她光洁如玉的背上流连,手掌探入被中,还能分神讨要名分:“阿缠坏了我的名节,总要负责才是。”


    “婚姻大事,不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阿缠微微眯着眼,那轻柔的触感让她脊背绷直,脚趾蜷曲。


    她好容易从脑子里扒拉出一些人类婚嫁之事的规矩来。


    “你阿爹见过我了,我父王也同意了。”白休命的吻已经落到她腰侧,声音略微有些含糊,“明日我就可以上门提亲。”


    “不行!”阿缠生怕拒绝晚了,明天的场面无法收拾。


    “嗯?”身后的人不满地在她腰间的软肉上轻轻咬了一口。


    阿缠勾起腿往后踢踢他:“这种事,我得好好考虑一下。”


    “考虑多久?”


    “先考虑十、七……还是五年吧。”


    阿缠觉得,五年的时间已经很短了,这种人生大事,当然要谨慎考虑。


    “五年……可以。”白休命的声音中听不出喜怒。


    这次轮到阿缠意外了,他就这么答应了?


    以她对白休命的了解……


    “那今晚就五次。”下一刻,她身上的薄被不翼而飞,白休命压在她身上,让她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找到。


    阿缠不记得自己究竟是什么时辰睡过去的,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


    白休命穿着一身浅紫色常服,正靠坐在床头看书,一头长发以同色发带束在脑后,带着几分随性。


    “什么时辰了?”阿缠开口时才发现自己嗓子已经彻底哑了。


    白休命放下书,拿过一旁的茶杯,喂阿缠喝了半杯温水,才回答她的问题:“未时一刻。”


    “昨晚睡觉前你答应我的,今天送我回家,你还记得吧?”阿缠提醒道,生怕他反悔,她实在不想在他这里住第二晚。


    “当然。等用完饭后,我再送你回去。”


    “好吧。”阿缠勉强应下。


    这一次白休命倒是信守承诺,在他府上用过清淡的饭食后,白休命与她一起坐上了马车,往昌平坊而去。


    如今外面正是热的时候,车窗打开有微风吹进来,阿缠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街道与往来行人,听着街头巷尾小贩的吆喝声,不由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以后,她还会有许多时间留在上京,似乎也不错?


    就在这时,前行的马车忽然开始减速,前面似乎发生了什么事,聚集了一堆人,挡住了路。


    阿缠好奇地探出半个身子往外看,见人群中有几名衙役,看穿着打扮像是京兆府衙门的人。


    “前面好像出事了。”阿缠转头对白休命说。


    白休命还未回答,就听到外面的车夫道:“公子,前面死人了,我们是否要绕路?”


    转头见阿缠一脸我很想看热闹的表情,白休命不由好笑:“靠路边停,我们下去看看。”


    “是。”


    车夫将马车赶到路旁停下,阿缠拎着裙摆就往下走,要不是她现在身子不适,已经跑起来了。


    白休命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很快两人便来到了人群聚集的地方。


    果然是京兆府衙役在办案,听周围的人说,是有人淹死在了酒肆中。


    尸体此时还摆在酒肆里,身上盖着白布,看那白布隆起的弧度,想来死者生前很是富态。


    酒肆老板此刻正愁容满面地与衙役交代那死者的事,周围看热闹的人也都仔细听着。


    那老板心中暗道倒霉,却也不敢隐瞒,如实道:“几位大人,这位客人接连几日来小店喝酒,经常喝的烂醉如泥,一喝醉了就哭个不停,口中说着什么他儿子死的冤,因他并不闹事,草民也就没有赶过人。”


    “那他今天是怎么死的?”


    老板抹了把脸道:“草民只是转身为人打酒的功夫,就见他躺在桌上睡着了,这种时候也是有的,草民因此并未在意。直到半个时辰前,草民觉得他睡得时间太久了想去把他叫醒,谁知一推人就倒了。”


    “几位大人,草民句句属实,这段期间小店中一直都有酒客,他们都可以作证。”


    还未离去的酒客挤挤挨挨地站在一旁,听到酒馆老板提及他们,也都不情愿地点头应和:“我们也看见了,老板就推了一下,那人就倒了。”


    “既然他经常来喝酒,那你可知他姓甚名谁?”为首的衙役继续问道。


    老板想了想:“这位客人似乎姓季。”


    原本阿缠只是来凑个热闹,听老板说死者姓季,面色不由一变。


    她认识的人中,恰好有一个姓季的,不久之前刚死了儿子。


    她扯了一下身边人的袖子,白休命微微俯下身:“怎么了?”


    阿缠在他耳边道:“能不能让我看一下死者,我可能认识那个人。”


    “跟我来。”他并未多言,带着阿缠往酒肆走去。


    见有人要往前闯,一旁的衙役一边呵斥一边上前阻拦,他们还未走到近前,就看到白休命手中拿出一枚令牌来。


    明镜司的腰牌让几名衙役当即停下脚步,恭敬行礼:“见过大人。”


    白休命朝他们微微颔首:“本官想看一眼尸体。”


    “大人这边请。”


    正在问话的那名衙役快步走来,为白休命引路。


    他自然也见到了跟在白休命身侧的阿缠,只当做什么都没瞧见,便带着二人过去了。


    走到酒肆中,领路的衙役上前将尸体身上的白布掀开,阿缠看着躺在地上那人熟悉的脸,缓缓吐了口气。


    “认识?”白休命问。


    “他叫季庄,晋阳侯的亲戚,曾经与我有两面之缘。”


    “来找过你麻烦?”


    阿缠摇摇头:“算不上麻烦,是个识趣的人。我们上次见面就在几日前,他在书院门前闹事,因为他儿子酒后淹死在书院中。”


    听到阿缠的话,几名衙役也都围了过来聚精会神地听着。


    原以为调查死者身份需要花费一段时间,没想到竟然峰回路转,遇到了认识死者的人。


    只是这位姑娘身边的大人实在是他们惹不起的,他们也不敢贸然上去问话,只能在旁候着。


    白休命何等了解阿缠,当即便问:“你觉得,他儿子的死有问题?”


    阿缠笑了一下:“你知道吗,晋阳侯纳妾了,纳妾当日,季庄带着他儿子去了晋阳侯府道贺,回来后,他儿子就意外身亡了。”


    她看着季庄的尸体,幽幽说:“那日在书院前,我们匆匆见了一面,我提醒过他,晋阳侯府与书院有同样的嫌疑,谁知几日不见,他也死了。”


    眼看着两人的话题竟然涉及到了侯府,周围的衙役脸色都变了,这案子要是被带回京兆府,府尹大人怕是要睡不好觉了。


    “晋阳侯府么……”


    虽然白休命已经知晓阿缠的身份,两人却未仔细聊过此事。不过他看得出,阿缠一直在针对晋阳侯府,更准确的说,是在针对对不起季婵的人。


    如今晋阳侯府中,只剩下一个晋阳侯了。


    白休命转头看向阿缠的时候,阿缠也在看他。


    她勾着他的手指,轻轻晃了晃:“白大人~”


    他一眼便瞧出了阿缠打得主意:“想我接手这个案子?”


    “那你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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