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祭台, 阿缠将头上的羽冠取下,放到祭坛西侧立起的柱子上,其余三人也都放好了头冠,一同走出祭坛。
阿缠才一转身, 就见到申回雪不住朝她挥手, 她便朝那边走了过去。
等她走来, 申回雪将早已准备好的花环为她戴上。
还有其他人趁阿缠不备,将小花环套在她手腕上。因为看着漂亮,阿缠便都接受了。
周围的欢呼声实在太嘈杂,申回雪在阿缠耳边喊:“走吧, 宴会开始了。”
阿缠还未反应过来,申回雪已经拉着她往另外的方向走去。
她原本还想寻找白休命的踪迹, 可是回头时, 只能见到密密麻麻的人群,根本无法从人群中分辨出对方的身影。
被回雪拉着, 阿缠和原本聚集在祭坛周围的村民们一起走向村寨中央。
还未走到地方,她就已经看到了不远处炽热升腾的火焰。
又往前走了几步,只见村中央的空地上,堆出一个巨大的篝火台,火焰冲天而起,向四周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热量, 跳跃的火光映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篝火台周围的石板上,堆放着各种颜色的鲜花, 摞成小山一样的酒坛,新鲜的蔬果,还有外焦里嫩香味扑鼻尚未被分解的烤肉。
随着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今日参加祭祀的四名舞者, 被人群簇拥着来到篝火旁,大家手挽着手,围绕着篝火跳起了舞。
鼓乐和几乎能穿透夜空的歌声响起,今日的宴会才正式开始。
群体舞蹈之后,阿缠被申回雪牵着手跳了支舞,又被不认识的人换走了回雪,对着新的舞伴继续狂欢。
每个人的舞姿都不一样,大家没有学习过,只凭此刻的心情,用舞蹈动作将心中的喜悦展现出来。
在这样热闹欢腾的氛围中,阿缠也忘记了烦恼与忧愁,心中只剩下欢乐。
跳了几圈,她实在有些坚持不住,气喘吁吁地寻找起申回雪的踪迹,还没看到回雪,却见到列行正站在舞动的人群中,被几个姑娘围着。
那些年轻姑娘们今日都是盛装出行,她们每人手中都拿着一簇花,似乎要送给列行。
列行在几个人期待的目光中,接过了其中一人手上的白色花束,其他人面上露出失望,纷纷退出人群,而留下的那女孩则一脸羞涩的牵上了列行的手。
两人在旁边人的欢呼声中,走出了人群。
阿缠目睹完这一切,总觉得见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有了这样一例之后,阿缠注意到,附近有好几对年轻的男女都是这样,接过了对方赠的花,然后就起走了。
申回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阿缠身边,见她看热闹看得正起劲,将一碗散发着淡淡酒香的果酒递了过来。
“村子里酿的果酒,快尝尝。”
阿缠跳了那么久的舞,正好口渴,她端起碗喝了大半碗。
果酒只带着淡淡的酒香,余下入口便是浓郁清新的果香,她又忍不住将剩下半碗都喝光了。
将空碗还给申回雪,阿缠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小声问:“他们都去哪里了?”
申回雪抿唇笑,她就知道阿缠会忍不住问,因为上一个这么好奇的人就是她。
“大概是一起回家了。”
回家?
阿缠睁大眼睛,眨了几下,指出其中的异常:“可是他们看起来不是很熟。”
申回雪意味深长地说:“过了今夜就熟了。”
巫族这里,相看并不需要通过父母,每一次祭祀后,都会有盛大的宴会,对于村子里的年轻人来说,这里是最好的交流场所。
若是看上了谁,就可以取来花送给对方,对方如果接了花,就可以继续往下发展了。
阿缠的嘴微微张开,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虽然她是一只见多识广的狐狸精,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习俗,巫族真是好自由。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又一对年轻男女在两人面前牵着手走远了。
“要是今晚之后他们发现不合适怎么办?”阿缠扭头看着走远的一对年轻人,忍不住问。
“那就下次宴会的时候重新选一个,总会遇到合适的。”申回雪见得多了,如今已经见怪不怪,“每次宴会之后,村子里成亲的人都会很多。”
喜欢就可以带回家试一试吗?
可能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也可能是被这样的气氛感染,阿缠竟然也有些蠢蠢欲动。
她看着篝火台旁边堆放的鲜花,不时有人上前取花,她也想去。
不过……好像从祭祀开始的时候,就没有见到白休命了。
她转头四下寻找着,忽然在靠近花台的地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背影。
他正被几个女孩子拦着,因为太远,阿缠根本看不清她们脸上的表情。
可能是她的视线太过明显,白休命仿佛有所察觉,忽然转过头,越过跳舞的人群,正对上阿缠望过来的目光。
他只是远远地望着阿缠,似乎并没有靠近她的打算。
“回雪。”阿缠忽然叫了身旁的人一声。
“怎么了?”
“我去取花。”
申回雪愣了愣,她转头看向花台的方向,然后看到了白休命。
她立刻露出了然的笑容:“去吧。”
阿缠扶了下头上的花环,穿过人群,快步朝着篝火台走去。
可惜还没有靠近,就被舞蹈的人群拦住了去路,等那群人唱跳着走过去的时候,白休命的身影已经不在那里了。
她转过身,又在人群之外看到了他。
阿缠寻着他的身影,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出了人群,逐渐远离喧嚣热闹的宴会。
跟着前面那道似乎故意让她追不上的身影穿行过黑暗,走过熟悉的路,阿缠再次回到了村尾的祭坛。
火塘中的火焰已经逐渐熄灭,只剩下火塘的余光照着周围。
此时,白休命就坐在祭台下的一个台阶上,静静凝望着她。
阿缠踩着台阶,一步步走上祭台,在白休命面前停下。
远处得热闹衬得这里太安静了,两人一站一坐,阿缠竟然也可以俯视白休命了。
她问:“为什么要来这里?”
毫无疑问,自己是被引诱过来的。
“想看你在这里给我跳舞,只跳给我看。”白休命仰头看着阿缠,凸起的喉结随着说话的动作上下滚动。
这样的姿势,明明是他处于弱势,可那样灼热坦然的目光,让阿缠几乎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
“好不好?”他声音低哑的呢喃着,像是带着美味诱饵的陷阱。
阿缠感觉身体的热度在升高,心脏失序的跳动着,她舔了舔并不干涩的唇瓣:“……好。”
在白休命的注视下,阿缠向上迈过一个台阶,站到了祭台上。
轻轻的敲击声响起,白休命的手指屈起,叩击在木质台阶上,敲击声不如鼓声的穿透力强,但却与祭祀时的鼓点一丝不差。
踩着熟悉的鼓点,阿缠的身体随之转动起来。
巫族的祭祀舞,起源于上古时巫族先祖的狩猎过程,男子跳时刚猛狂野,可眼前人的每一个动作在白休命眼中,都充满了诱惑。
她后仰的脖颈,摆动的双臂和扭动的腰肢,让白休命根本无法移开目光。如果他是阿缠的猎物,根本不会选择逃跑,他会束手就擒,任她为所欲为。
从在祭台上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他脑中旖旎的念头便在疯长,此刻,更是再也压制不住。
鼓点戛然而止,阿缠扭头望向白休命,只见他站起身,迈步朝她走来。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束花,蓝色的花朵簇成一团,像是个花球。
花束举到阿缠眼前:“喜欢吗?”
阿缠歪了下头,她很好奇,白休命知道今夜送人花束的意思吗?
她尝试着抬起手,握住了那束花。
下一刻,阿缠只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被拦腰抱了起来,头顶的花环落地,白休命却丝毫没有理会,抱着她往黑暗深处走去。
房门哐当一声被踹开,两道纠缠的身影跌跌撞撞走向床榻,唇舌交缠时发出的细微声响在黑暗中更显清晰。
进了房间,白休命就好像失去了控制。
阿缠被他缠着,不知何时小腿已经抵在了床沿边,她无法维持身体的平衡,往后倒去。
白休命单膝跪在床上,灼人的掌心覆在她腰后,微微擎着她的身体将力道卸去,没让她摔到。
当阿缠的脊背贴在柔软的被褥上时,他修长结实的身体随之压了上来。
突如其来的重量让她忍不住轻哼一声,小手从白休命颈后滑到他胸口,抵在两人之间。
手下的肌肉紧绷,即使隔着衣物,都能清楚描绘出轮廓清晰的块垒。
阿缠推了推身上的人,然而完全无法撼动。
他今日格外凶狠的吻让阿缠渐渐失了力道,她只能仰着头,被迫承受着他的入侵,直至几近喘不过气,才偏过了头。
白休命丝毫没有停下的打算,他湿热的唇一路下移,落在她小巧的下巴上,再到柔弱纤细的脖颈上。
阿缠仰躺在他身下,眼神迷茫,红润得过分的唇微微张开,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在燃烧,哪里都热。
“好热……”她轻声呢喃。
“哪里热?”白休命含着她的耳垂,含糊不清地问。
阿缠不理他:“热,要洗澡……”
“行,去洗澡。”白休命翻了个身,正面将她环抱而起。
阿缠第一次被他这样抱着,吓了一跳,双腿死死环住他的腰。
白休命带着她来到浴盆前,阿缠不肯松手,他便直接带着她进了浴盆。
阿缠仰躺着浸入水中,身上的祭祀服沾了水,几乎贴在身上,随着她的剧烈喘息,胸前起伏轮廓清晰可见。白休命单手扶着浴盆边缘,眸色越发暗沉,眼尾泛起一抹红。
在她的注视下,他解开腰带,将身上湿透的长袍扯下扔到一旁。
阿缠的视线不可抑制的下移,他肌肉轮廓分明的小腹下,一抹青筋微微凸起,没入裤腰。她吞了吞口水,蜷起的腿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白休命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就像是饿疯了的野兽紧盯着猎物一样,不肯错过她一丝一毫的细微情绪变化。
他的手臂没入水中,捉住了她的脚踝,大掌拢住那只娇嫩的小脚,阿缠禁不住颤了颤。
手掌松开,顺着小腿一路往上。
温热的洗澡水没能洗去阿缠身上的燥热,浴盆中的水如同海浪一般,一波又一波荡起,溅落在地面上,留下清晰的水痕。
一双玉足随着水波一晃一晃,白得刺眼。
夜深露重,外面的狂欢还未结束,漆黑的屋子里,暧昧的气息近乎浓稠。
第182章 第 182 章(修) 你喜欢什么样的……
哗哗的水声响起, 瘫软在浴盆中的阿缠被白休命抱起,她的手臂缠在他肩上,头也埋在他颈侧,身体与他紧贴着。
直至被放回榻上, 阿缠的手摸到了床单, 伸手扯过挡在身前, 床单轻飘飘的,覆在她身上。
白休命看着她做完这一切,才缓缓俯下身。
他一手撑在阿缠身侧,低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澡已经洗完了。”
阿缠不自觉地抓紧床单, 眼中露出一丝懵懂,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然而白休命显然有不同的想法, 对他来说, 刚刚只是个开始。
感觉到他的逐渐靠近,阿缠心中一慌, 直接翻过身,手脚并用地往床里爬,她觉得自己还可以挣扎一下。
还未爬两下,脚踝便被捉住,她随着缠绕在身上的床单一起,被拖回了床沿边。
白休命哼笑:“跑什么?”
阿缠无力地挣扎了两下:“我要睡觉, 你放开我。”
笑声在她身后响起,湿热的气息喷吐在她单薄的脊背上, 让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阿缠看不到身后人的动作,身体却越发敏感,她现在看起来像是被囚禁在掌心的小蝴蝶,可怜极了。
“现在不行。”他的手掌从阿缠小腹往上, 唇却沿着她肩头一路下移,声音越发含糊,“你收了我的花,今晚,你属于我了。”
阿缠轻咬着下唇,随着身后人的动作,眼中泛起水光,声音也逐渐破碎:“什么、什么花,我不知道。”
“小骗子。”
“呜……”
床幔垂落,遮住了里面旖旎的风光,垂落在床榻外的床单一角,因整张床单被攥紧又松开,被扯出不同的形状。
床柱上的挂饰一下一下晃动着,直至天明将近,才终于停歇。
午后的日光从门缝中探入,躺在床上的男人睁开了眼。
感觉到身上的重量,白休命微微抬起头往下看。
阿缠半趴在他身上,侧着脸,头枕在他小腹上睡得正熟。轻薄的床单只剩一角缠在她身上,褶皱处恰好勾勒出她玲珑曼妙的身体。
裸露在外的大片肌肤上,布满了红痕。
白休命的手指在她露出的半张小脸上轻轻抚过,即使睡着了,依旧透出几分可怜的意味,阿缠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昨晚被累坏了。
他将阿缠抱回到怀里,给她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又闭上眼。
阿缠这一觉睡了整整一天,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外面的天色依旧是黑的,让她一时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好一会儿意识才回归身体,身体异样的酸胀让她瞬间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一切。
她记起了昨晚自己是如何求饶,往日里好说话的男人嘴上哄着她,实际上却骗了她一次又一次!
阿缠撑着身子坐起身,看到放在床边的一套新衣裳,艰难地伸手去勾最上面的小衣,腰间的酸痛让她咬牙恨恨骂了一声:“禽兽!”
她穿好了衣裳走下床,发现房间里已经被打扫了一遍,尤其是浴桶周围,昨夜留下的痕迹已经彻底消失了。
看到这里,她就忍不住想到昨夜发生的事,很想将这个浴桶毁尸灭迹。
她移开目光,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水壶里的水还是温热的,白休命应该离开没一会儿。
果然,没过多久,房门从外面打开,白休命端着一碗鸡丝面走了进来。
比起神色疲倦,浑身酸痛的阿缠,他看起来倒是神清气爽,仿佛他才是喜欢吸人精气的狐狸精。
见到他这张脸,阿缠顿时撇过头去,暂时不想多看一眼。
白休命也不故意招惹她,将面碗放到她面前,就坐在一旁看着。阿缠一天没吃东西,实在饿坏了,此时也无暇和他怄气,拿起筷子低头吃起了面。
等她吃完放下筷子,白休命才慢条斯理地取出一瓶药膏放到桌上,对她说:“这是大祭司给你的。”
听他提起大祭司,阿缠才给了一点反应:“这是什么药膏?”
“舒缓筋骨用的,听说效果很好,要试试吗?”阿缠警惕地瞅了眼白休命,他神色如常,看着很正经。
她还未来得及回答,腰上的酸痛再度袭来,阿缠终于不再多想,点点头:“好吧,那就试一试。”
白休命无声地笑了一下,走到她身边贴心地扶着她回到床上,为她脱了鞋又解开腰带。等阿缠在床榻上趴好,他轻轻拨开她的衣摆,倒出一些药膏在手中化开,按压在那一截雪白纤细的腰肢上。
过了好一会儿,阿缠只觉得腰间越来越热,那股酸胀的感觉逐渐消失了。
“腰还疼吗?”白休命问。
“不疼了。”阿缠被他按的有些困了,闭着眼哼哼,“再按一会儿。”
白休命笑了声:“那这里呢?”
不知何时,一只手探进了她裙摆下。
阿缠警惕地睁开眼,小脚往后直扑腾,白休命抓住她不安分的脚,压在差点被踹到的那处:“轻一点。”
她没听,还故意碾了两下,脚下的触感忽地让她意识到了什么,脸不由一热,脚往回缩:“我要睡觉了,你去隔壁睡。”
白休命挑眉:“用完就扔?”
“才没有。”阿缠缩回脚,强调道,“孤男寡女,应该保持适当的距离。”
这是慧娘之前说的,可惜关键时刻,她没记住。事发之后,她倒是想起来了,现在勉强亡羊补牢一下。
“适当距离?”白休命语气兴味,“可是昨晚我想保持距离的时候,你不肯。”
“你不准说了!”阿缠绝望地将脸埋在褥子里,她竟然听懂了!
“行,不说。那我去隔壁了?”
白休命竟然妥协了?
阿缠心中泛起疑惑,还没来得及多想,整个人就被捞了起来,白休命把她扛在肩上,一起带到隔壁屋子去了。
幸好他还算有点人性,只是替她褪掉衣服就将她放回到床上,并没有做其他事。
阿缠只穿着小衣趴在被子上,滴溜溜的眼睛里满是警惕,他去哪儿,她的目光就转到哪里。
白休命好笑:“不想睡觉了?那我们商量一下……你喜欢什么样的距离?”
阿缠迅速钻进被子里,翻身背对他,开始努力酝酿睡意。
今晚不想和他说话。
或许是昨夜的消耗实在太大,很快她就又睡了过去。白休命侧身坐在一旁看着她恬静的睡颜,许久才翻身躺下。阿缠似乎有所感应一般,主动往他怀里靠去。
白休命将她搂在怀里,抱着她睡了过去。
歇了足足两日,阿缠总算是恢复了精神。
现在祭祀也已经结束,回程之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阿缠倒是有很多时间可以留在这里,但白休命有官职在身,并且为她耽搁了这么多天,不能继续呆下去了。而且,离开上京这么久,她也有些想慧娘了。
好在过几个月,列献他们要运送货物还有和白休命交易的马匹去上京,有机会还能见面,说不定她还可以带慧娘过来玩。所以这次离开,心里倒是没有什么怅然的情绪。
离开之前,阿缠又去见了大祭司。
她来的时候,大祭司面前放着一个火盆,她正将一个白色龟甲扔到火盆中。
阿缠没有打扰她,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这是一种占卜方式,听说有人能从龟甲上的裂痕看出命运的轨迹,阿缠肯定自己没有这个天赋。
龟甲在火中发出噼啪的声响,很快上面出现了几道裂痕。
大祭司用火钳将龟甲夹出来放到一旁,低头仔细观察着上面的裂痕。见对方看了好一会儿也不出声,阿缠终于忍不住开口:“大祭司,你在卜算什么?”
大祭司将目光从龟甲上移开,看向阿缠:“你这几日就要离开了吧?”
阿缠点点头:“嗯,已经出来快要一个月了,也该回去了。”
“回去啊……在上京的生活可还习惯?”
“很习惯,上京很热闹,大祭司有机会也可以过来玩啊。”
大祭司只是微笑,顺便回答了阿缠刚才问的问题:“我也没什么可送你的,便想着在你离开前为你卜一卦,你有想问的吗?”
“你能算到,我什么时候能见到阿绵吗?”阿缠问。
大祭司摇头:“你们两个的命运早已脱离原定轨道,算不出来。”
“那我要做的事,最后会成功吗?”阿缠又问。
从人变成妖,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她并不能确定,自己一定会是幸运的。
大祭司依旧摇头:“我只能祝福你,并不能告诉你结果。阿缠,你的未来取决于你做出的选择,只要不做出让自己后悔的选择,你就永远不会失败。”
阿缠眼中闪过不解,总觉得大祭司说了什么,可是她没懂。
但是,无论如何,她不会让自己失败的。
“我会成功的。”阿缠语气笃定。
大祭司只是微笑,将不再烫手的白色龟甲递给阿缠:“这是白蛫的壳,放在身边可做预警之用,拿着玩吧。”
阿缠接过龟甲,上面的裂痕竟然逐渐消失了,莹润的白色龟壳像是上好的玉雕刻而成,她把玩了一会儿,决定回去后就让慧娘把龟甲做成配饰,正好可以挂在身上。
两日后,阿缠和白休命收拾好了东西,打算离开了。列献特地为他们准备了一匹马。
这些时日,阿缠在村中认识的人都过来送她,还送了许多新鲜的果子和干粮,回雪托她带了礼物回去送给慧娘,列献则特地为他们准备了一匹马。
收好了东西,与大家一一作别,白休命将阿缠抱到马背上,然后翻身上马。
“我们走了,再见。”阿缠朝他们挥手。
“阿缠姑娘再见。”
“再见。”
身下的马向远处奔跑,阿缠回身看着那座古老的村寨和逐渐远去的人影,他们依旧在朝她挥手。
两人回程的速度并不快,来的时候他们着急赶路,几乎没有停下歇过几次,回来的时候却不需要这么赶。
这次他们可以累了就停下休息,看到了景色美丽的地方,还可以一起赏赏景,顺便过个夜。
上一次从大夏边境到旷野之地不过花了两天多而已,他们离开这里时却花了足足五日。
终于回到了大夏边境,在阿缠的强烈要求下,白休命带着她来到了白龙村。
此时的白龙村外有明镜司卫把守,看到有人靠近,他们正要上前驱逐,却见村子里走出几个人来。
为首的是个看着有些严肃的中年人,那人抬头看到白休命,眉头一挑:“白休命,你怎么在这里?”
这人名叫庞七,在白休命之前,上京镇抚使的位置就是他的。
白休命骑着马靠近,神色自若地回答对方的问题:“路过,看见这里有座村子本打算歇歇脚。”
“歇脚?”庞七看着坐在他身前的阿缠,眼神透着一丝古怪,不过应该是信了他的话。
“你呢,你不是在幽州?”白休命问。
“北荒王进京,我一路把人护送到济州才折返,路上听说这里出了个奇怪的案子,可能涉及到龙族,所以过来瞧瞧。”
听到对方提及北荒王,阿缠忍不住多瞧了这人几眼,心中猜测起他的身份。
“哪里奇怪?”白休命下马,又将阿缠从马上抱了下来,阿缠乖乖站在她身边,安静听着他们说话。
庞七撇撇嘴:“这村子里的人胆大包天,困了一条龙,前段时间那条龙脱困,村民都死干净了。”
“都死光了还有什么可查的?”
“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前两日我们发现,死掉的村民又出现了。”庞七看了看天色,估算了一下时辰,说道,“大概再过两个时辰他们就会出现,看着跟生前一样,之后身体就会开始燃烧,直至烧光,我猜他们当时就是这么死的。”
白休命面上露出几分意外之色。
“我记得你对龙族比较了解,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庞七问。
白休命略微沉吟:“那条龙脱困之后大概回龙族找了长辈,龙族虽然不善操纵阴魂,但也有例外。这村子里的人,应该都被拘了魂,每天晚上经历一次死前的痛苦。”
白龙村的村民们大概想不到,死的时候痛不欲生,死后依旧不得安宁。
庞七蹙眉,语气担忧:“这么狠的手段,对方该不会迁怒朝廷吧?”
“说不定,你可以上报司主,真来了也不用你顶上。”
庞七立刻听懂了白休命话里的意思,看来出手的是一位五境龙王,那对方就应该只是撒气,不会出现在大夏境内了。
至于那些被拘住的村民魂魄,也只能留在这里,等他们受不住的那天,自己消散了。
第183章 第 183 章 白休命忽然转过头,与……
庞七回身看了眼白龙村, 惋惜道:“看来只能将整个村子封禁起来了,可惜了这里的风水,还有一处活的水眼。”
像边境这种干旱缺水的地方,有活的水眼就已经算得上风水宝地了, 养活一个村子绰绰有余。
但是按照明镜司的规定, 这样的诡地必须封禁, 以防范围扩大,或者百姓闯入受到伤害。封禁之后,普通人走到附近便会自动避开,这座村子就等于被彻底抹去了。
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 背后出手的那位龙王虽然下手狠,但还算有分寸, 并没有牵连其他人。
“需要我帮忙吗?”白休命毕竟也是明镜司镇抚使, 既然遇上了,总不能就这么离开。
庞七也没和他客气, 点头道:“那今晚就劳你在旁帮我掠阵了,希望我封禁此地时,不会激怒那位龙王。”
“可以。”答应了庞七,白休命低头和阿缠商量,“我们要在这里留一晚,一会儿先去村子里歇歇, 好不好?”
阿缠点点头,看起来又乖又听话:“好。”
白休命抬眼看向庞七, 庞七的脸扭曲了一下,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实在难以相信这个人是白休命,他看起来简直像是被夺舍了。
“我让人带你们进村, 这村子里有几间房子是空置的,正好可以休息。”
说完,他招手叫来下属,让他们带着白休命和阿缠进村,他还要准备一下,以免晚上封禁白龙村的时候出现差错。
引路的明镜司卫果然带着两人来到了他们曾经住过的那几间屋子前,离开不到一个月,这里已经处处透着荒芜的气息。
阿缠没那么多心思伤春悲秋,如果她会共情村子里的人,当初就不会帮那条小龙了。
屋子打扫干净后,阿缠刚坐到床边,就听到白休命问她:“需要我陪你睡吗?”
这几个字现在在阿缠耳朵里就是禁忌,她立刻往旁边挪了挪:“不要!”
说完,又指着屋中的桌子,十分不讲理地说:“你去那里坐着,不准打扰我睡觉。”
“我留在这里不说话,不打扰你好不好?”
阿缠扭头:“不好。”
白休命叹口气,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在她唇上啄了啄:“真是不讲理。”
“哦。”阿缠一脸冷漠,“有本事你不听啊。”
白休命还是乖乖地去桌旁坐着了,等人被她支走了,阿缠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酝酿了好一会儿睡意,结果完全睡不着。
她睁开眼,撑起半个身子,朝刚刚被赶走的男人招手:“白休命,你快来哄我睡觉。”
白休命差点气笑:“你就只会折腾我,是不是?”
阿缠眼神无辜:“那你不想陪我睡觉了吗?”
男人只好走回床边,任命地哄她睡觉。
由于酝酿睡意花好些时间,阿缠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被叫醒了。
这时候,窗外的天已经黑了,阿缠打着呵欠下床,才一打开门,就看到村中四处都是火光。
与火光一同出现的,还有白日里消失在村中的人。
惨叫声哀嚎声更是此起彼伏,让这座村子像是人间炼狱。
白休命带着她避开路上的村民,走出村子。村口,庞七和他的下属们都已经等在那里了。
见他们出来,庞七取过一把长刀递给白休命,神情严肃道:“我要进去布阵了,一切交给你了。”
白休命点点头,目送庞七带人进了村子。
“一会儿会发生什么事吗?”阿缠感觉白休命的那位同僚有些紧张。
“希望不会。”
夜色越来越深,周围的温度似乎也越来越低。
阴魂汇聚之所,温度低也是难免。阿缠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在不远处寻了块石头坐下,双手托腮看着白休命的方向。
他拄着长刀静立于村口,一动不动。
不知过去了多久,忽然村中闪过一片白光,村子的四角好像被什么吞噬了一样,逐渐消失在人的视线中。
庞七布好阵法,正想带着下属出村,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巨大龙吼,他刚刚加固过的阵法一角瞬间崩解。
龙吼声响起的同时,一个比起小白龙的脑袋足足大了十倍有余的白色龙头出现在白龙村上空,它睁开眼,眼瞳是金色的,如流动的黄金一般浓郁璀璨,虽然只是一道虚影,但看起来漂亮极了。
阿缠仰头看着那条龙,白休命也睁开了眼,他手中长刀出鞘,毫不迟疑地向空中挥出一刀。
“吼——”龙吼声震耳欲聋,那巨大龙影向下冲来。
白休命的身影消失,黑暗中,只能看到半空闪烁的刀光。
双方的交手很短暂,很快那道白龙的身影如海市蜃楼一样突然消散,它消散前金色的眼珠子还死死盯着白休命不放,似乎是要记住他的长相。
等白休命落地时,庞七也已经将刚才被破坏的阵法修好了。村子四角的阵法开始逐渐合拢,等庞七带着下属出来的时候,身后的整座村子已经只能看到几间房子了。
又过片刻,连那几间房子也不见了,白龙村被封禁在此处,在别人眼中,这座村子已经彻底消失了。
庞七出来后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长舒一口气,上前对白休命道:“这次多亏你了。”
如果不是白休命顶着,那龙王的一缕神识突然袭击,也够他喝一壶了。
“客气。”
白休命将长刀归鞘递给庞七,又听他说:“这位龙王明显一直关注着这边,刚才你和他动了手,他不会盯上你吧?你可要小心些。”
庞七提醒道。
白休命闻言笑了声:“不必替我担心,原本龙族对我也没什么好印象。”
而且……感受着体内翻涌的气血,他心道,就算盯上了他,来日也未必不能一战。
从旷野之地回来之后,他的血气一直处于充盈满溢的状态。更准确的说,身体的变化是从那次祭祀之后。
现在看来,他那几天的活没白干,祭品也没白送,巫族的先祖还真给了他不小的好处。唯有一个缺点,气血太过充盈,很容易失控。
庞七想到白休命成名的那一战,忽然就放松下来,杀黑龙的时候他就已经得罪死了龙族,现在算是债多了不愁。
处理完了白龙村,周围也没有歇脚的地方,庞七便带着他们一起回县城。
这时候县城城门已经关了,不过明镜司镇抚使进城,守城卫兵自然不敢怠慢。
小县城里的明镜司驻地并不大,进城后,庞七便带着他们直接去了驿站。
去驿站的路上,两人骑在马上闲聊了几句,又提起了北荒王。
话题还是白休命挑起来的,他问庞七:“北荒王进京,你为什么会亲自护送?”
庞七看了眼阿缠,见她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才压低声音说:“这不是多亏了你,你在京里给北荒王扣了这么大一个罪名,北荒王这次进京,为表诚意,大概带了北荒王府半数家财。”
显然,这些财物定然是要上交陛下,以证明北荒王认错态度之诚恳,且绝对没有谋逆之心。
听了庞七的话,白休命低头看了眼窝在自己怀里的阿缠,他可没有这个本事能坑走北荒王半数家财。
“看来北荒王是个聪明人。”白休命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北荒王产生了些许好奇。
庞七赞同地点头:“我和他接触不算多,不过这位王爷年纪不大,心思却深,他为人处世样样妥帖,身边的人更是忠心耿耿,还有不少高手护卫,不是个好对付的。他亲娘一家死在上京,又被你坑了一把,你可要小心。”
说完之后,庞七发现同样的话,都是今晚说的第二遍了。
白休命够了勾唇:“都是同宗兄弟,庞大人这话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
庞七瞥了白休命一眼,他还能不知道这小子,嘴上说的好听,现在心里不一定在怎么算计,要对付他的同宗兄弟呢。
阿缠闭着眼,听着两人的对话,缩在披风里的手指动了动。
早知道白斩荒没那么容易对付,当机立断舍弃北荒王府半数家财,看来自己的期待注定要落空了。
不过没关系,人活着就总能找到破绽。
两人在驿站里住了一晚,第二日便继续启程继续往上京去。
花了十几日,他们才到梁州,京城已近在咫尺。
沿途经过梁州府城时,阿缠听到了一个消息。
三日前,太子妃生产,诞下一名皇孙,陛下大喜,第二日便在朝堂上宣布大赦天下,为小皇孙祈福。
这意味着,被流放的林氏一族人,也要回京了。
只希望季婵的亲人们,真如她记忆中的那样好相处。
四日后,上京城的城门终于出现在了阿缠的视线中。
离开上京的时候,正好是三月初三,那时天气还有些凉,如今,已经到了四月末,连阿缠身上的裙子都变得更轻薄了。
今日她穿的裙子是浅紫色的,是在梁州府买的,裙摆上绣着成串的百结花,绣工极好,看着栩栩如生,她喜欢极了。
与精心打扮过的阿缠相比,白休命的穿着显得简单得多,白色交领窄袖长袍,只有腰带上绣了两串与他不太相符的百结花,是阿缠今早亲手为他系上的。
两人同乘一匹马,一路上都是这般,阿缠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在旁人眼中,无疑是有些惹眼的。
感觉到周围有人在看着他们,她并不在意。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停在远处的两辆马车前,有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王爷在看什么?”
听到耳边聒噪的声音,白斩荒收回目光,含笑看着正在与他说话的年轻人。
如果他没记错,眼前这个是礼部尚书家的二公子,名叫沐霖。
这些时日,白斩荒在不少玩乐的场合见过他。今日他的车架停在这里,沐霖似乎以为他的马车出了问题,特地停了下来想要帮忙。
是个不太聪明的纨绔,不过胜在性格不错,京中朋友不少。
“我在看那匹马上的人,沐二公子可知道那人是谁?”白斩荒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沐霖去看。
沐霖只看到白休命的侧脸便认出了他,惊讶道:“那不是明镜司的白大人吗,他竟然回京了。”
“白大人?”
“哦,白大人名叫白休命,是……”
白斩荒忽然笑了一下,接道:“是西陵王的嫡子,明王的养子,对吧?”
“对,王爷也知道白大人?”
“听人说起过,听说他修炼天赋惊人。”
沐霖点头:“可不是,听说白大人年纪轻轻就已经四境了。”
“四境啊……还真是了不得。”白斩荒的话意味深长,随即又问,“那沐公子可认得与他同行的女子?”
沐霖方才没注意到白休命身前还坐着一个人,被白斩荒这么一问才定睛去看,一眼便认出了阿缠。
他曾经在酒楼里与阿缠有过一面之缘,心中一直念念不忘。
“那不是季姑娘么……”
他记得,那时候自己还和季姑娘说了白大人的身世,原来两人竟是认识的。
见沐霖有些失神,白斩荒问:“这位季姑娘,又是什么来历?”
沐霖抿了抿唇,说道:“季姑娘原本是晋阳侯的嫡女,后来母亲过世,母族被流放,她因血脉有异被赶出了侯府,失了身份。”
他后来之所以没有再与这位季姑娘接触,就是因为她的身份太过敏感,若是被家中知道了,父亲定然不会放过他。
白斩荒没注意到沐霖怅然的表情,他微微眯起眼,轻声低语:“晋阳侯嫡女么?”
就在这时,白休命忽然转过头,与白斩荒遥遥相望。
第184章 第 184 章 本官要知道,那只狐妖……
两人目光相对, 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遮住了白休命的视线。阿缠的手摸到白休命脸上,将他的脸掰了回来,不满道:“我说话呢, 你听到没有?”
“嗯?”白休命将目光收回, 不再关注远处的人, 他抓住阿缠的手,低头问,“说什么?”
“我说,一会儿先送我回昌平坊。”
他捏捏阿缠的手指:“这么急着和别人双宿双飞?”
阿缠唇角勾起:“白大人, 别那么小气,你才是后来者, 日后记得对慧娘客气些。”
白休命轻哼一声, 夹紧马腹,身下的马踢踢踏踏往城门方向小跑而去。
白斩荒一直注视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在城门中, 连沐霖与他说话,他都没有理会。
沐霖也瞧出了这位王爷心不在焉,便十分自觉地找了个借口,先行告辞离开了。
人走之后,白斩荒转身回到了马车上,赶车的车夫恭敬问道:“王爷, 还继续在这里等着吗?”
白斩荒并未回答,他回到宽敞的车厢中, 手在腰间的储物袋上一抹,地灵册便出现在他面前。
地灵册无风自动,翻到了写有阿缠名字的那一页,阿缠两个字依旧生动明艳的红色。
白斩荒注视那名字片刻, 取过放到一旁只有巴掌长的一把小刀,左手掌心覆在刀刃上,用力握住。
血液顺着指缝滴滴答答落在他的袍子上,白斩荒神色自若地摊开手,左手掌心被锋利的刀刃割开一道很深的口子,正在不停往外冒血。
他将左手半握成拳,放到地灵册的金页上,血滴落在阿缠的名字上,那红色的名字竟脱离书页,漂浮起来。
但漂浮起来的名字下方连着一条血线,这两个字原本与血线近乎垂直,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往东北方移动,那恰好是进城的方向。
他用自己的血标记了阿缠的名字,以自己本身作为起始点,来寻找阿缠的踪迹。
地灵册显示,就在刚刚,他与阿缠擦肩而过。他还留在原地,阿缠进了城。
白斩荒将地灵册合上,浮在上面的字立刻消失了。
“回城吧。”白斩荒开口吩咐,车夫得到了命令,不敢怠慢,立刻驾车往城门的方向去。
白斩荒靠坐在宽敞的座位上,抬手从车厢的暗格里拿出了一瓶金疮药,他在掌心处倒了一层药粉,然后取出帕子,随意包扎了一下。
马车才进城,一道窈窕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车厢中。来人半跪在地,声音清脆悦耳,姿态恭敬:“王爷,您让属下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先坐。”
白斩荒开了口,那女子才直起身,坐到了车厢侧面的空位上。
“说说,查到了什么?”白斩荒抬眼,看向她。
荒舞垂下眼,不敢与北荒王对视:“属下查到,阿缠姑娘进京时间应当是在去年上元节前后。上元节当晚,忽然雷声不断,白休命带人出了明镜司,去往安平坊。”
“嗯,继续。”
荒舞深吸了口气,继续道:“听闻那日是有大妖进城,但重伤不治,死在了安平坊。属下买通了明镜司的一名百户,从他口中得知,在发现大妖那处,当时还有一名女子在场,白休命将那名女子带回明镜司,关押了几日后将人放了。”
“那女子是?”
“那女子名叫季婵,原是晋阳侯的嫡女,后因血脉混淆,被逐出家门了。”
“季婵、季婵。”白斩荒念着这个名字,看着包扎过的左手,喉中溢出一抹轻浅的笑,“阿缠可真会藏啊。”
藏在别人的身体中,难怪没有人发现。
见自家王爷满心念着阿缠,荒舞踟蹰片刻,才开口:“还有一事。”
“说吧。”
荒舞只能硬着头皮道:“属下还查到,太妃遇害的那座庄子,就是季婵名下的。”
白斩荒脸上并无任何诧异之色,只说:“还有吗?”
“还有,荒林失踪那晚,昌平坊有龙吟声响起,季婵恰好在昌平坊开了一家香铺。”
这两条线索,加上王爷对对方身份的判断,很显然,这个季婵,就是曾经被她和荒林追杀过的狐妖阿缠。
荒舞心情格外复杂,这段时日,因为皇帝盯着,王爷不敢轻举妄动,只让他们私下探查太妃之死的前因后果。
谁知查来查去,查到了那位阿缠姑娘身上。
若真如猜测那般,那太妃的死,显然就是一桩专门针对她的阴谋。
对方不但算计了荒林,还让太妃惨死,更让赵氏一族被灭族,连北荒王府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这样的手段,可见那位阿缠姑娘心中的怨恨之深,怕是很难消解。
白斩荒轻笑一声,仿佛对太妃的死并不在意:“母亲想要她的命,她便夺了母亲的命,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记仇。”
荒舞不敢说话。
作为曾将阿缠逼至绝路的罪魁祸首之一,她心知肚明,若非当时的自己只是太妃的一把刀,而且又是北荒王府花费气力培养出来的四境,王爷根本不会放过自己。
太妃与王爷那浅薄的母子情分,更是因为阿缠,早就消耗殆尽。也就只有太妃还觉得,只要取回赵家暗库中的那些东西,就能修复和王爷之间的母子情分。
他们这位王爷,在老王爷的众多子嗣中,看着最是谦和有礼,也因为年纪小,从不曾被几名兄长放在眼中。
最后也是他,踩着他亲兄长的尸骨登上了北荒王的王位。
骨肉亲情在王爷眼中,怕是远远不及那位让他动了心的阿缠姑娘重要。荒舞心中也后悔,当初她若是早早看出了这些,何至于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王爷,既然已经确认了阿缠姑娘的身份,是否……要与她相见?”荒舞试探着问。
“不,还不是时候。”
白斩荒掀起车窗上的帘子,往外看去。街市上人来人往,小贩热情地吆喝。
他的手忽然攥紧,声音却极为轻缓:“上京可真是繁华,难免会让人轻易迷了眼。”
荒舞屏住呼吸,不知王爷究竟是在说谁,她无暇多想,只等着王爷接下来的命令。
“去查一查白休命,本王要知道他的喜恶,弱点,还有他和……季婵的关系。”
“是,属下这就去查。”
荒舞的身影消失在车厢中,白斩荒的目光却一直注视着车厢外。
原本已经止了血的左手因为忽然使了力,伤口再度崩开,将系在手上的帕子都染红了,他却像是毫无所觉。
昌平坊,陈慧如往日一样守在铺子里,忽然听到铺子外马蹄声传来,她才刚站起身,就见阿缠像只灵巧的小雀一样扑了进来:“慧娘,我回来了~”
陈慧脸上泛起笑容,起身走到柜台外,上下打量着阿缠。
她看起来似乎瘦了些,不过面色红润,气色极好,显然白休命将她照顾得不错。
只是眼角眉梢之间,总会不自觉流露几分妩媚,让她显得越发动人,却让陈慧咬了咬牙。
作为过来人,她如何不知发生了什么。
看见白休命跟在阿缠身后走了进来,陈慧看过去的目光都带着几分犀利。
阿缠完全没能感受到陈慧的复杂情绪,还在和她分享路上的见闻,说了几句之后,回身看见白休命,又忙道:“慧娘,回雪还让我给你带了礼物,我在回来的路上也给你买了好多礼物。”
她说着朝白休命招招手:“快把东西拿出来。”
白休命还未开口,陈慧便出声制止:“不急,你带白大人去你房间将行李取出来,我去给你做些吃食,饿不饿?”
阿缠回答得毫不迟疑:“饿了。”
离开上京将近两个月,每天吃饭她都想慧娘,下次出门说什么也要将慧娘打包带走。
陈慧关了店门,去灶房给阿缠包了一顿饺子,她正烧水的时候,看到白休命从阿缠房间里走出来,往水井边走去。
“白大人。”陈慧叫住了对方。
白休命停下脚步,转过身:“有事?”
陈慧略顿了顿,才道:“阿缠在感情之事上不拘小节,但白大人不能当作无事发生。”
“多谢提醒,这件事我会和阿缠私下商量。”
陈慧点了点头,她虽然觉得白休命这人行事太过出格,但至少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她。
她却不知,这件事还真怪不到白休命身上。
事实上,在回程之时,他曾说过回京之后要来提亲,当时阿缠避开了这个话题,之后也没有再提及。
他们两个之间,急着想要名分的那个人,反而是他。
两人的对话阿缠并不知道,她将自己一路上带回来的东西整理好了,又梳洗了一番,刚出来就吃上了陈慧端来的饺子。
陈慧虽然对白休命不满,到底还顾着礼数,让他吃了顿饺子,才把人送出门。
阿缠回家之后,就像是一个小白眼狼,连大门都不肯出,站在门口朝他挥手:“白大人一路走好。”
白休命给了她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让阿缠脖子一凉,赶忙缩回身子,不敢再故意招惹他。
从昌平坊离开,白休命没有去明王府,而是先去了一趟明镜司。
到了明镜司衙门,他先去见了秦横,交接了一下最近明镜司经手的案子,然后叫来了封旸与江开。
见到白休命,两人上前行礼,神色都有些激动。
“大人,您可终于回来了。”江开苦哈哈地告状,“指挥使大人简直不把我们当人用。”
离开前,白休命将两名下属交给秦横,说有事都可以吩咐他们。
其他衙门都是勾心斗角,互相防备,轮到他们明镜司,秦横恨不能将所有的事都交给他们俩。
他们拿着千户的俸禄,干着指挥使的活,每天不是在办差就是在办差的路上,差点累掉半条命。
“如果你再废话,本官就把你打包送给指挥使。”白休命语气淡淡。
江开一个机灵,立刻转移话题:“大人,按照您临走时的吩咐,已经漏了口子出去,北荒王进京后不久,就有人四处寻找明镜司的门路,今日我们的人才将消息放给对方。”
“买了什么消息?”
“那人买了北荒王太妃被害案相关的资料,她还特地询问了太妃的被害地点,与庄子的所有人,我们并未隐瞒。”
然后江开又道:“她还打听了荒林的消息,不过我们并未多说,只告诉她荒林消失在昌平坊。”
“只有这些?”
“还有。”江开迟疑了一下,才道,“对方还打听了去年上元夜,那只闯入城中的狐妖消息,我们将当时发生的一切,都如实告诉了那人。”
白休命抬眼:“狐妖?”
“是。”
“那只狐妖的来历,似乎一直没能查出来?”
“属下无能。”江开与封旸二人也不辩解,直接认错。
“那就往北荒王府查,本官要知道,那只狐妖与北荒王有何干系,它又为何会出现在上京。”
“是。”应下之后,江开先行离开。
封旸走在后面,他犹豫了半晌,才说:“大人,卖出的这几个消息里,似乎都有季姑娘的身影。”
之前只觉得是意外,毕竟是毫不相干的事情。
可是现在,有人将一年前狐妖的案子,与太妃的案子一起送到了他们面前,这件事忽然就变得有些微妙了,他还记得,之前大人一直在怀疑季姑娘的身份。
白休命并未理会封旸,他垂着眼,似乎睡着了,封旸见状没有再开口,悄声退了出去。
封旸离开后,白休命睁开眼,视线扫过桌案上整齐摆放的案卷,他随手拿起一个案卷,却并未打开。
任由繁杂的思绪占据大脑,北荒王,狐妖,死去的太妃,还有……阿缠。
第185章 第 185 章 你说,他知道阿缠的真……
白休命在明镜司衙门呆了没多久, 便去了明王府。
管事公公听说白休命回来了,小跑着过来迎人。
“您可算回来了,这一走就是两个月,王爷前两日还念叨着您呢。”管事公公引着他往书房去。
“府上有客?”白休命问。
他父王最不耐烦呆在书房这种地方, 只有来了不熟的客人, 才会请到这边。
管事公公低声说:“北荒王一个时辰前突然来拜访, 毕竟是皇族小辈,王爷便在书房见了他。”
白休命的目光中带着些许玩味:“这位北荒王进京之后,倒是很活跃。”
一日之内见两次面,这是巧合吗?
到了书房外, 门外的守卫见到是白休命来了,都没用他示意, 便替他敲了三下门。
书房内, 原本正在听白斩荒说话的明王脸上忽然泛起一丝笑痕,抬高声音:“滚进来。”
护卫将房门打开, 白休命迈步走进书房。
“父王。”白休命朝明王行礼。
“嗯。”明王应了声,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在他花哨的腰带上停留了一下才移开。
明王并没有给两个小辈互相介绍的意思,白斩荒却主动站起身,姿态谦和:“白大人,久仰。”
“北荒王, 又见面了。”
即便书房很宽敞,但两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杵在这里, 也有些挡光。
明王饶有兴致地看着只说了一句话,气氛便不太对劲的两人,总觉得,这两人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最后还是白斩荒先开口:“王叔既然还有事, 小侄便先行告退了,待您得空,改日再来拜见。”
“你有心了。”明王点点头。
白斩荒朝明王行礼后,便往书房外走去,白休命将他送出门口,白斩荒才又开口:“白大人留步。”
白休命立即停下脚步,没有丝毫客套:“北荒王路上小心。”
管事公公见这两人之间的气氛越发奇怪,赶忙上前引路:“北荒王这边请。”
等白斩荒走出园子,白休命才回到书房,书房的门才一关上,他忽然偏了下头,抬手夹住了刺过来的毛笔。
柔软的毛笔尖刺过来时,上面的毫毛可是如针尖一样尖锐。
“反应速度不错,看来修为又有精进。”不熟悉的晚辈走了,明王也不像方才那么沉默了。
“在巫族参加了一场祭祀,得了不小的好处。”
明王有些意外:“看来巫族的大祭司对你印象不错,竟然让你一个外人留下参加祭祀。”
“只是恰好赶上了。”
知道这小子只是敷衍自己,明王也没有深究。孩子大了,总不能事事过问,所以明王只问他:“你这腰带是从哪弄来的?”
白休命低头看了眼:“别人送的。”
“看着不错。”
“我也觉得。”
白休命在椅子上坐下,提起一旁的茶壶,替明王添了杯热茶,才问:“白斩荒来找您干什么?”
明王接过茶杯,点了点桌上那一摞书册:“来送这些东西的,说是北荒王府的收藏,还有当年从尚家夺来的秘籍。”
白休命拿起最上面的一本随意翻了翻,和遗留在赵家暗库中的秘籍看着确实像是一脉相承。
“他倒是很坦荡。”
“是个聪明的,来京之后便直接进宫向皇帝请罪,不但补齐了当初从尚家夺走的半数家财,还奉上一大笔银钱充作军饷。”
皇帝虽然对北荒王府心有芥蒂,却也被白斩荒这番举动哄的心情大好。
白休命早就从庞七那里得到了消息,并不意外:“他来只是单纯的送书?”
明王笑了一下:“他和本王说,荒林原本是北荒王府护卫,如今犯下重罪被关押在镇狱,希望能见对方一面,劝说对方如实交代。”
在明王面前,任何谎言都是徒劳的,所以白斩荒选择了最坦荡的交流方式。
明王对他没有什么好感,但确实不算讨厌。
“您答应了?”
“嗯。”
“见一面也好,我也想知道,荒林能说出什么。”白休命可不觉得白斩荒要见荒林真的是为了配合调查,他很好奇,荒林能给白斩荒带来什么好处?
白斩荒被管事公公送出明王府后,他才上了停在外面的马车。
马车驶离明王府的范围,又行驶大约小半个时辰,才停在了一座宅院外。
北荒王多年不进京,在京中并无王府,如今的住所只是临时的落脚之地。
白斩荒进了府,府中下人不多,都是跟着他从北荒过来的。
管家见他回来,迎上前道:“王爷,暮食已经备好了,您要现在用吗?”
白斩荒点点头,迈步自己的院子走去,走了几步转头问:“荒舞回来了吗?”
“还没有。”
“等她回来,让她直接来见我。”
“是。”
白斩荒用过了饭,换了身宽松舒适的常服,一个人坐在榻上摆上棋盘,自己与自己对弈。
棋下了两局,荒舞的身影才终于出现。
“王爷,属下回来了。”
白斩荒的注意力依旧放在棋盘上:“说吧。”
“白休命与季婵是在去年上元节相识,他将季婵送入镇狱,似乎用过刑,然后又将人送了出去。后来二人因为季婵的姨母小林氏的案子有了交集,那次季婵生病,白休命用明王的手令开了宫门请太医为她诊治……”
荒舞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砰的一声,摆在一旁的棋罐忽然掉到了地上,里面的黑色棋子散落一地。
荒舞立刻闭上了嘴,却听白斩荒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那声音中满是寒意:“继续说。”
荒舞只能硬着头皮将自己调查的,关于两人的一切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虽然只有短短一年的时间,但两人的交集着实不少。即便她对情爱一事并不多了解,但也能看得出,这两人的关系是越发亲密,白休命对季婵更是逐渐放纵。
最近一次,两人一同离开上京,去向不定,但似乎是出了大夏地界,两个月后又一起归来。
孤男寡女结伴出行,可能相安无事吗?
荒舞将调查来的消息说完之后都不敢抬头看自家王爷的表情。
一阵让人窒息的死寂之后,白斩荒的声音才又响起:“白休命呢,你查到了什么?”
这一次荒舞有些为难:“属下无能,白休命的消息很少,只知道此人深受皇帝与太子看重,平日里几乎不与朝臣来往,没有太多把柄可抓,唯一值得诟病的,就是他亲手覆灭了西陵王府一事。”
“本王记得,白休命与西陵王的仇恨根源似乎来自于西陵王妃?”
“是,西陵王利用妖族害死了西陵王妃。白休命似乎对妖族很是厌恶,从他坐镇上京之后,京中许多被豢养的妖族都被清理掉了。”
白斩荒忽然笑了:“你说,他知道阿缠的真实身份吗?”
第186章 第 186 章 自欺欺人可不好
荒舞猜测:“应该是不知道的吧?”
“他一定不知道, 阿缠绝对不会将这个秘密告诉他。”白斩荒语气笃定,只有他才知道阿缠的秘密,也只有他,才能无所顾忌的接受阿缠原本的身份。
荒舞听出了白斩荒话语中的意思, 试探着问:“王爷, 您打算如何做?”
白斩荒摆弄着手中的白色棋子, 披散的发丝随着他低头的动作垂落在肩头,也遮住了映在他脸上的烛光。
那张藏在阴影下的俊脸上带着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冰冷森寒,声音中却带着些许笑意:“自然是找个合适的时机,让他发现真相。”
“白休命一开始应该探查过阿缠姑娘的身份, 想来她的伪装很完美。”连她都很好奇,阿缠究竟是如何在上京夺舍成功, 还不被发现的。
“完美么, 那可未必。她那样的性子,怎么会愿意长时间伪装成另一个人, 只要有所怀疑,必定……”
话说到这里,他忽然失了声。
如果真的如他所说,白休命又为何没有深究?
他所知道的白休命,可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人,除非对方根本就不愿意深究。
白斩荒的唇角牵动了一下, 很快又恢复正常。
没关系,这件事不是白休命愿不愿意可以决定的。自欺欺人可不好, 很多事,就是要黑白分明。
当一切摊开在他面前,他还能装作无事发生吗?
“季婵还有关系亲近的亲人吗?”白斩荒问。
荒舞思考了一下,回答:“她与晋阳侯是否有血缘关系尚未可知, 除此之外,她在上京并无亲人。不过,听闻她被流放的外祖一家已经被陛下赦免,很快就要归京了。”
“外祖一家……想来与季婵的关系应该很亲近。”
“王爷是想利用那家人?”
白斩荒没有否认:“有些真相,只有从亲近的家人口中说出,才更有说服力,找到那家人,给他们制造些麻烦,然后送他们回京。”
吩咐完,白斩荒似乎觉得还不够,问道:“雪瑶公主的人,还在试图联系本王?”
“是,西陵王已死,东平王胆子又小不敢与妖族牵扯,现在只有北荒是她最好的选择,这半年来他们一直没有放弃求见王爷。”
“同他们说,本王要与雪瑶公主做一笔交易,事关大夏下一任明王的人选,让她派个聪明的来上京。”
荒舞当即明白了白斩荒的心思:“王爷是想借妖族的手除掉白休命?那位雪瑶公主会答应吗?上京对他们来说,可是有进无出。”
“会的。”白斩荒轻声回答,“她在西陵损失惨重,定然想要扳回一局,一个明王已经压得妖族不敢抬头,若是明王的养子也进阶五境,对妖族可不是个好消息。”
白斩荒微微眯着眼,就像是一个隐在暗处的猎人,寻找每一个可以将猎物一击毙命的机会。
无论阿缠是因为什么选择了白休命,他都会证明,她这一次的选择是错的。
“可之前您不还说,那位妖族公主只是个花架子,除了血统好些,没有任何优势吗,何必与她联手,留下把柄。我们三个联手,那白休命就是有三头六臂也逃不过。”荒舞有些不解地问。
北荒王府除了荒林之外,加上她还剩三名四境,足够达成王爷的目的了。
“还不到你们出手的时候。本王听闻,她身边有人进阶五境,如今她在妖族也有了一定的话语权,若是这次交易足够让本王满意,日后再加深联系不迟。”
荒舞懂了,王爷是想考验一下对方的能力。
白休命似乎是一个很好的开刀对象。
她不再多想,恭敬应道:“属下这就去联系他们。”
荒舞并不在意白斩荒的所作所为是否背叛大夏,王爷为大夏驻守北荒,却只换来皇帝的猜忌,太妃死了,他们北荒王府却要奉上半数财产,何其可笑。如今这个局面,只怪皇帝欺人太甚。
进入五月,上京的天气一日好过一日,阿缠回家后着实歇息了好些时日,才终于缓了过来。
旁人看她与离开时并无差别,有人询问她这些时日为何不在,她们也只对外说是出门走亲戚了。
只有陈慧发现了阿缠的异样,从回京之后,她就像是有什么心事一般,经常会一个人出神,似乎在思索一件很重要的事。
见她这次并未伤身伤神,陈慧便也没有深究。
这天下午,阿缠与陈慧一起去了永宁坊,听隔壁的徐老板说,最近有从青州来的杂耍班子在永宁坊表演,前两日徐老板才带着家中妻儿去看过,听说表演十分精彩。
正赶上今日客人不多,阿缠便和陈慧商量,早早关了店,一起去永宁坊看热闹。
她们原本是赶着马车过来的,在两条街外,就被巡街的衙役拦下,说前面人太多,不能将马车赶进去,只能将马车寄存在附近的客店中。
陈慧见前面的街上果然热闹,便也没有与衙役争辩,花了几文钱找了附近的店家将马车暂时寄存了,才和阿缠一起往街里走去。
虽然现在不过申时正,时辰还早,但是路上已经有不少行人,还有许多摊贩,推着车子往前面的街道走。
比起前街的热闹,此时她们所在的这条街倒是显得稍微冷清了些,走了没多远,阿缠忽然注意到前面有一家书院。
上京大大小小的书院数十座,这倒也没什么稀奇的。
稀奇的是,她在书院门口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人。
之前她撺掇白休命将薛氏关进镇狱,那之后晋阳侯想了个昏招,以为将她认回去,就能让薛氏脱困,他还找了个人来当说客,不过被阿缠吓走了。
阿缠还记得,那人说他叫季庄。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到底是季家派来找她的人,阿缠记得还算清楚。
今日忽然在这家书院大门外见到季庄,她还有些惊讶。
对方此时看起来不太好,他原本是有些胖的,如今却是双颊凹陷,面容也憔悴了许多,瞧着像是遭遇了什么变故。
见阿缠走一走便停了下来,陈慧疑惑地转过头:“怎么了?”
阿缠指着季庄低声对她说:“那个是晋阳侯的亲戚,看会儿热闹。”
陈慧无奈笑了一下,跟着阿缠停下来看起了热闹。
此时季庄似乎正在与书院里的人争吵,他身后还有护卫,看着便是来者不善,本来想要往前街去的人,不少都和阿缠她们一样,聚集在这里不走了。
季庄见了人来也不退让,指着刚刚赶来,似乎是书院院长的人道:“我儿来书院之前还一切正常,前日到了书院人就忽然没了,你还敢说这是意外,分明是有人害死我儿!”
季庄朝那略显瘦弱的书院院长扑去:“你还我儿命来!”
那院长看着瘦弱,人还算灵活,往后躲了几步,没被扑到,随后季庄就被书院的人拦住了。
季庄带来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但没有书院人多,两方一时僵持在门口,谁也奈何不了谁。
那院长趁机高声回道:“季老爷,令公子在出事当天,老夫便已让人报官,京兆府也来人调查过,结果是令公子是饮酒过度,一头栽进书院的水塘中淹死。老夫承认,书院有监管不力之责。但说有人害他,我们书院可不敢承担这般重的指责。”
“我儿酒量极好,即便喝醉也只会睡觉,根本不可能去水塘附近,定然是有人故意引他过去。”季庄显然并不相信对方的话。
“老夫知道季老爷痛失爱子心中悲愤,也愿意配合,昨日你已经带人来过,老夫也叫了令公子同寝室友出来问话,他们三人都能证明是令公子自己出门,并无旁人引诱。”
“也可能是他们三个一起串供。”
“季老爷不信,自然可以再次上告官府,老夫绝对不拦着官府之人前来调查。”
双方各执一词,听着各有各的道理。但是听完这位院长的话,大家更偏向于书院一方。
毕竟官府也派人来查过了,季庄还揪着不放,未免有些不讲道理了。
季庄愤怒地瞪着书院院长,昨日他便去了京兆府,奈何这里是上京,京兆府尹哪里是他能轻易见到的,衙门的人只说案子会调查清楚,便将他打发走了。
书院门口的争执很快引来了巡逻衙役的注意,四名衙役匆匆赶来,大声呵斥,将周围围观的人都驱散,也将闹事的季庄拦下。
季庄原本还不想退走,眼看衙役要拔刀,他身边的护卫才不得不将他搀扶着远离书院。
巧的是,他们竟然退到了阿缠这边,季庄原本还死死盯着书院的方向,不停挣扎,直到看见站在一旁的阿缠,才稍稍冷静下来。
那些护卫见自家老爷终于冷静了,也停了下来。
“是你。”季庄从自家护卫手中挣脱,略微正了正衣冠,也认出了阿缠。
“许久不见。”阿缠是挺讨厌季家人,但季庄和她不算有恩怨,既然对方认出了她,她也没有装作不认识。
季庄朝她点了点头,此时也说不出什么客套的话来,只是看向书院时,面上的哀戚之色更深了几分。
阿缠听了他与书院院长的对话,心中还有些疑惑,便问他:“方才我听到了你与那人的对话,既然你怀疑你儿子出事是人为,为何不让晋阳侯帮忙?”
即使晋阳侯府如今日落西山,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句话的面子而已,京兆府府尹不会不给。
季庄的面色变了变,他看了眼阿缠,语气有些艰涩道:“前日晋阳侯纳妾,一直无暇见客。”
从儿子出事到现在,他至今也没能进得去晋阳侯府。
阿缠眨了眨眼,她没想到,只是随口问了两句,还能问出这样让人震惊的消息。
她一直以为,晋阳侯对薛氏是真爱,人关进了镇狱,他都没选择和离,可这半途纳妾又是怎么回事?
前面那些年,他将薛氏养在外面的时候,府上都没有妾室,如今这是忽然耐不住寂寞了?
而且……前日?
“前日,你和你儿子去了晋阳侯府吗?”
“你怎么知道?”季庄反问。
“晋阳侯府有喜事,你身为季家人,应该凑了这个热闹吧?”阿缠合理推测,“所以,你儿子是在晋阳侯府饮了酒?”
季庄点了点头,再一次强调:“是,但我儿酒量极好,那几杯酒他不应该喝醉。”
“既然不应该喝醉,你就没想过可能是酒有问题吗?”
季庄面色一变:“不可能!”
“就算是要查案,也要查清楚前因后果,没道理只查书院,却不查查晋阳侯府。还是你真的以为,晋阳侯是个什么干净的人?你儿子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被灭了口,也不是不可能啊。”阿缠承认,她就是故意的。
不过她的猜测也没什么问题,从晋阳侯府喝了酒后回到书院,然后突然落水淹死,如果季庄不相信是意外,可不是要将所有有嫌疑的地方都查探一番么,谁敢保证,晋阳侯府没有问题呢。
阿缠敢说,季庄却不敢想。
见他脸色来回变换,阿缠又补了一句:“季老爷可不要厚此薄彼,只找书院的麻烦,若书院中人真的是无辜的,令公子怕是要死不瞑目啊。”
说完之后,阿缠也不看他表情,又说了句“节哀”,便与陈慧一同往前街走去。
季庄在后看着阿缠离去的背影,冷声对几名护卫道:“把刚才听到的都忘了。”
几名护卫忙垂下头:“是。”
第187章 第 187 章 她根本不是阿婵姐姐……
中途遇到的这个小插曲并没有破坏阿缠的好心情, 她们到前街的时候,杂耍班子还在准备,她和陈慧就先去街上的小摊买了炸油饼填肚子。
吃了一圈回来已经是酉时,街上的人越聚越多, 杂耍艺人终于开始了表演。
直到宵禁前半个时辰, 两人才离开永宁坊, 走时身上装的铜板已经一个不剩,全都打赏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阿缠还和陈慧商量,改日再来一趟, 陈慧欣然同意。
阿缠也不回车厢里坐着,她就坐在陈慧身边, 不时投喂一块她刚才在摊位上买的花生酥。
马车在经过开明坊的时候, 阿缠扭头望着街边长长的围墙看了好一会儿,陈慧见状问道:“在看什么?”
阿缠指着那边道:“那里是林家的宅子。”
“林家?”陈慧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她说的是哪个林家, “说起来,皇帝前段时日大赦天下,林家是不是也被赦免了?”
“是啊,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现在应该快要到上京了。”
那之后又过去两日,阿缠的铺子里来了一位有些眼熟的客人。
那人来时, 阿缠正在铺子里调香,忽然听对方叫她“阿婵”, 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眼见这人情绪有些激动地朝她走来,阿缠打量着对方的容貌,忽然知道他是谁了。
此人年过四十,看着黝黑削瘦, 但五官端正,和季婵记忆中的林氏长得有些像。
林氏的大哥没有这般年轻,这位是季婵的二舅舅。
季婵对二舅舅印象不深,因为平日里见面次数并不多,上一次见面已经是两年之前,那时候这位二舅舅心宽体胖,如今倒是变了许多。
阿缠起身时,面上便带了笑,朝对方叫了一声:“二舅舅。”
“哎。”林成和应了声,眼眶泛红,“这些时日,真是苦了你了。”
昨日他们便已经归家,原以为全家人能平安回来就已经很好了,也不敢奢求太多,谁知大哥的昔日同僚来访,提醒他们可以去官府将当初被查抄的家产取回。
他们试探着去了,那些财物竟然真的被如数奉还。
大哥打点了官府的人才知道,他们家有这般优待,是上面有人递了话。
他们原本还当是晋阳侯府递了话,后来才知他们一家被流放之后,那晋阳侯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
阿缠不知这位二舅舅到底打听到了什么,看她的眼神都格外怜惜。
她实在不太习惯应付这样的场面,便只能安抚道:“二舅舅不必为我挂心,只是早先有些不习惯,后来有姨母照应着,我过得很好。”
听阿缠提及小林氏,林成和叹息一声,显然也已经知晓庶妹的遭遇。
“都是我们无用,连累了你娘与你姨母丢了性命。”
“二舅舅这是哪里话,若真的要怪,也只怪人心险恶。”
林成和连连点头,心中却又感慨,他这外甥女以前性子恬静乖顺,事事都听她娘的,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能如现在这般云淡风轻。
阿缠将人请到一旁坐下,为林成和倒上茶,又问了他林家的事。
林成和对她知无不言,还说起了回京路上发生的一件小插曲。
“回京的路上,我们还遇到了妖兽,幸好被一位路过的云游道长救了。”
“竟然这般凶险,不知那位道长如今在何处,合该重谢才是。”
林成和连连点头:“说的正是,原本那位道长也是要来上京访友的,你大舅舅便邀他住在家中,也能照应一二。”
说到这里,林成和脸上流露出了压抑不住的笑:“前两日道长说我家小景有修炼天赋,愿意收他为徒呢。”
“那可真是好事。”
阿缠记得,二舅舅家中有两子一女,二儿子名叫林文景,今年应当已经八岁了,若是真的有修炼天赋,确实算是一件好事。
聊完了琐事,阿缠又问:“不知家中是否已经安顿下来,我想去拜见外祖父。”
提到自己的父亲,林成和面上露出忧色:“我今日来也想和你说这件事,你外祖父的身子越发的差了,如今又知道了你娘和你姨母出了事,更是怪自己当年识人不清,我想着你若是得了空去见见他,也能宽慰一二。”
阿缠当即道:“二舅舅不必与我这般客套,不知明日如何?”
“明日也好,正巧明日文景要正式拜吕道长为师,你也来凑个热闹。”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
阿缠与林成和聊了半下午才将人送走,想着明日要去林家,还要准备些上门礼。
幸好这些陈慧都懂,没用阿缠多费心思。
第二日早起时,阿缠特地挑了件颜色素雅的裙子,这是季婵往日的风格。
辰时刚过,她从马车上下来,敲响了林家大门。
林家人才刚回上京,早先府上的下人都已经走光了,昨日新招的门房并不认得阿缠,听闻是来拜访主家的,就让她在外面等着,自己进去通报了。
没一会儿,林成和亲自迎了出来。
见阿缠还带了礼物上门,故作不悦:“你这孩子,回自己家,怎么还客气上了。”
阿缠玩笑道:“这是送给外祖父的,二舅舅可不要把我的礼物贪墨了才是。”
“你呀。”林成和也忍不住笑,昨日回家之后,他还与家里人说起阿婵性格的改变,那时家里人还不信,只以为是他宽慰他们,就该让他们见见这孩子,方能相信阿婵如今过得不错。
林成和带着阿缠去了林家正房,如今季婵的大舅舅林成礼当家,正房住的是他们一家人。
他边走边对阿缠道:“你来得正好,拜师仪式一会儿就开始,你外祖父也在。”
才走进正房,阿缠一眼便瞧见了坐在主位上的老者,那是季婵的外祖父林宏信,他如今骨瘦嶙峋,气色萎靡,因为太瘦,身上的衣服都显得不大合身。
见到林成和带着阿缠进来,林宏信神情有些激动,他撑着椅子扶手起身,试了两下,才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
坐在他左下首的林家长子林成礼赶忙上前将父亲扶住。
“是小婵啊。”
“外祖父。”阿缠朝对方行礼,随后又对林成礼道,“大舅舅。”
林宏信上下打量着阿缠,见她如今的模样,心知她过得不差,心中对女儿的歉疚稍稍放下了一些:“好,你没事就好。”
林成礼将林宏信扶回椅子上坐下,又让阿缠坐着陪着老人聊了些近况。
阿缠只说她从晋阳侯府拿走了母亲的嫁妆,又在昌平坊开了家铺子。
听她提及了晋阳侯府,林宏信便又想起了自己的嫡女,颤声道:“若早知、早知季恒如此狼心狗肺,我怎会将悦娘嫁给他!”
林成礼兄弟二人赶忙给老爷子顺气,一边安抚道:“父亲,这也不是您的错,人心易变。”
“变个屁,他就不是个好东西,求娶的时候说对悦娘一心一意,如今呢?为了让外室进门,找那样龌龊的借口抹黑悦娘,甚至连他们的亲生女儿都不要了,活该他断子绝孙!”
如今林家人还能冷静,只因为他们知道了晋阳侯这一年的遭遇。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就算悦娘不在了,小婵将来嫁人也是要名声的。如今我们回来了,小婵也有了人撑腰,我们定要和季家将这笔账算清楚。”
阿缠注意到,外祖父说完后,大舅舅林成礼却一直沉默着。
想想也是,如今林家只是回了京城,官身却已不在,晋阳侯过得再不如意,也依旧是侯爷,如今林家哪有本事和侯府硬碰硬。
“外祖父,这件事日后再说吧。”阿缠并不在意所谓的名声,也不想和季家扯上关系,否则当日季庄来找她的时候,她就答应了。
林宏信似乎还想说些什么,阿缠已经换了话题:“听说今日文景要拜师,怎么不见文景和那位道长?”
林成和赶忙接话道:“我过去瞧瞧。”
等了没一会儿,林成和带着一名看着三十出头,身穿道袍的年轻道人走了进来。
这道人气质不俗,双目炯炯有神,走路时脚下听不到半点声音,显然是有些修为在身上的。
道人进屋之后,林老爷子将对方请到上座,然后又将阿缠介绍给对方。
“这是我外孙女,名叫季婵。这位吕道长,是我们林家的救命恩人。”
见那位吕道长看过来,阿缠朝对方点头示意:“吕道长。”
吕道长的目光从阿缠脸上扫过,微微颔首。
等几人落座之后,不多时,一名少年被一位妇人牵着手走了进来,来人是林成礼的夫人与小儿子文景。
阿缠与这位二婶见过礼,转头便见到林文景正用陌生的目光看着她。
“文景。”阿缠主动朝他招招手。
林文景却躲在他娘身后,并不回话。
林二夫人有些尴尬地和阿缠解释:“这孩子前段时间受了惊吓,一直没缓过来。”
阿缠并不在意,小孩子记性本就不大好,两年多不见,想来他已经不记得季婵这个姐姐了。
人都到齐了,拜师仪式也就正式开始。
仪式并不如何复杂,吕道长不过是要求找个正式的场合与时间,在林家人的见证下,将林文景收入门下。
喝了拜师茶,吕道长拿出一枚令牌交给林文景,对他道:“这是师门的令牌,你且收好。日后待你修炼有成,为师便带你回师门。”
“徒儿记下了。”林文景双手接过令牌,给吕道长磕头。
一家人都满意地看着这一幕。
阿缠瞧了眼那令牌,看着像是古物,想来这位道长应当是有些来历的。
拜师仪式结束后,林老爷子便有些精力不济,却又想和阿缠说话,阿缠便劝他,说明日还会来探望他,让他先回去休息,这才将人哄走。
阿缠一直在林家留到晌午,用过饭本来想要告辞离开了,忽然见一名丫鬟小跑进来,一脸急切地朝着林二夫人道:“夫人不好了,小少爷被魇到了,一直醒不过来。”
林二夫人扔下手里的筷子就往外跑,林成和也担心自己的儿子,转头看向吕道长。
前阵子遇到妖兽的时候,他这小儿子受了惊失了魂,就是吕道长治好的。
吕道长不紧不慢地起身,对他们道:“一起去看看吧。”
他这句一起自然也包括了阿缠,阿缠总不能这时候走,便也跟着去了二房的住处。
此时林二夫人已经先一步到了,她正抱着小儿子,一脸无措。
林文景此时紧闭双眼,双拳紧握,他额头上全是汗,无论怎么叫都不睁眼。就如那丫鬟说的一样,看起来就像是被魇住了。
吕道长见状,双手并住,道了声:“震。”
迅速在林文景额头上点了一下,一道晦暗的银色光芒闪过,半大的孩童终于睁开了眼。
他先是茫然地四处环顾,直至目光落到阿缠身上,抓着他娘的手尖叫出声:“娘,妖怪,她不是表姐,她是妖怪!”
同一时刻,阿缠听到了一声很微弱的脆响,她目光微垂,视线落在腰侧挂着的龟甲上。
那如玉一般的白色龟甲上,出现了一道并不明显的裂痕。
记得大祭司将龟甲送给她的时候对她说,这白蛫的壳,放在身边可做预警之用。
刚进来时,龟甲没有预警,吕道长出手之后,却有了预警,这位吕道长究竟从林文景身上驱逐了什么东西?
而林文景到底做了什么梦,偏偏指着她说她是妖怪呢?
原以为只是一次简单的走亲戚,现在看来,事情好像不那么简单了。
林文景的话自然没有引起林家人的在意,只当他是受惊之后,将陌生的阿缠认成了梦里的妖怪。
林二夫人一边抱着儿子哄,一边歉意地看向阿缠,想要解释:“文景这孩子……”
她的话还没说完,林文景就哭着喊着指着阿缠说她是妖怪,让师父将她赶走。
小孩子的尖叫声实在有些刺耳,那吕道长转头看了阿缠几眼,沉声道:“季姑娘不如先避开吧。”
阿缠抬眼看向对方,这位吕道长的目光不闪不避,眼中反而带着审视。
眼下的情况,也不适合久留,阿缠便对一旁的林成礼道:“大舅舅,你们先看顾文景,我就先离开了,明日我再来探望外祖父。”
“好,我送你。”林成礼也被林文景的哭声震得脑子嗡嗡作响,但侄子不过几岁大,总不能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今日也只能委屈了外甥女。
林成礼将阿缠送到门口,等阿缠离开后,他再去二房时,哭声竟已停歇。
走进屋,见林文景抽抽噎噎的样子,他调侃道:“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大伯,她是妖怪,她根本不是阿婵姐姐。”
林成礼并未将侄子的话放在心上,只道:“你这小子,下次可别当你姐姐面胡说,她该伤心了。”
林文景却不停摇头:“大伯我没有骗你,她真的是妖怪,我看到了,她长着尾巴。”
“你只是在做梦。”
“不是的,我梦到她害死了阿婵姐姐,占据了她的身体。刚才醒过来的时候,我看到她有尾巴。”
林文景说得实在是太过真实,林成礼皱起眉看向一旁的弟弟与弟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这时吕道长开口了:“让文景休息吧,我们先出去。”
吕道长先出了屋子,随后林成礼兄弟二人也走了出来。
关上门后,林成和担心儿子的身体,语气有些急切地询问:“吕道长,文景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吕道长蹙着眉,一脸为难的模样。
见他这样,林成和更加担心,以为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越发急切地追问:“还请吕道长告诉我实话,无论怎么样我都能接受。”
吕道长没有回答,却问了另一个问题:“两位对你们的这个侄女了解吗?”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林成和迟疑着点点头:“林家出事前,阿婵偶尔会与她娘一起回来,她是个很很懂事的姑娘,与文景感情也不错。”
“这就是问题所在。”吕道长表情严肃,“我收文景为徒,不仅仅是因为他有修炼天赋,这孩子还有灵慧,拥有灵慧之人,素来能够看到一些寻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吕道长这是什么意思?”林成礼沉声问。
吕道长只说:“此事虽听着荒谬,但两位最好查一查,如今这位季姑娘与你们熟识的那位季姑娘,在性格上是否有了变化。”
林成礼兄弟二人面面相觑,他们自然是不愿意怀疑自己的外甥女,可是吕道长实实在在救过他们全家的命,是有大本事的人,他与季婵无冤无仇,又怎么会信口雌黄?
第188章 第 188 章 所有人都叫她阿缠……
离开林家之后, 阿缠回了昌平坊。
陈慧正想问她与林家人相处得如何,就见阿缠直奔后院,进了屋就翻起了装银钱的匣子。
见阿缠拿了大约一千两的银票走出来,陈慧疑惑地问:“取这么多银钱做什么, 是林家如今生活拮据?”
阿缠将银票装到钱袋中, 对陈慧道:“林家人日子过得不错, 我一会要去趟西市。”
陈慧神色一凝,阿缠每次去西市,都意味着有事情要发生。
“林家人有问题?”
“还不确定,不过确实有不干净的东西, 我怀疑是妖。”
鬼和部分妖都能影响人的梦境或操纵人的身体,林文景当时的样子, 并不像是被鬼物上身, 而且白日里,寻常鬼物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就算有也会泄露出阴气,可当时并没有异常。
阿缠将腰间坠着白蛫壳的腰饰取下来递给陈慧,陈慧接过,看到原本完好的白色龟壳上有一道裂痕。
那裂痕此时正在缓慢的修复,看这速度,至少晚上才能恢复如初。
“这是……”
“我遇到的那东西, 对我敌意不小,应该是冲着我来的。”若是对她没有敌意, 这龟壳也不会预警了,毕竟慧娘拿着它的时候,它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得先弄清楚,那东西的踪迹以及目的。
陈慧陪着阿缠一起去了西市, 阿缠在猎铺买了一壶迷榖树汁,一块吞灵蟾的蟾酥,和一小块黑针松的松油。
原本她还想买一只活着的青耕鸟,结果猎铺掌柜说这种鸟需要现抓,最快也要五日才能送到,阿缠只能先留了订金才离开。
回了家之后,阿缠便开始忙了起来。明日还要去林家,今晚就得把东西做出来。
她先将迷榖树汁倒入小碟中,又将黑针松的松油放进去,不过半个时辰,松油便彻底化开,带着一股很淡的松香味。
这种味道很奇特,与妖气相融后,妖便无法闻到。
这味道会在它们身上持续数月无法消散,青耕鸟最喜欢吃黑针松的松子,对这种味道非常敏感,尤其是沾染过妖气的松油味,更是让它们完全无法抵抗。
以往巫族就用黑针松的松油来给无法立即猎杀的猎物做标记,日后通过青耕鸟引路,再去猎杀。
随后,阿缠将蟾酥碾碎,倒入松油中。很快,松油融入蟾酥中,小碟里只剩下一层黑泥。
她将黑泥揉成黄豆大小的颗粒,放到干净的瓷碟中风干。
这东西做的有些粗糙,但胜在效果好,如果林家真的藏着一只妖,她很快就能抓到了。
第二日一早,阿缠将昨日做好的香丸放到了她特地准备的镂空香囊中,和已经完好如初的白蛫壳一左一右挂在腰上。
还是与昨日差不多的时辰,阿缠到了林家。
因为知道阿缠今日要来,一早便有丫鬟等在门口。
那丫鬟可能早就得了主家的吩咐,迎到了人后,直接将阿缠带去了林老爷子的院中。
进了院子,阿缠发现林成礼兄弟二人此时正守在房门口,一脸忧色。
注意到阿缠走过来,林成和转头朝她扯了下唇角,眉宇间带着焦虑,声音有些沙哑:“阿缠来了。”
阿缠看了眼紧闭的房门,问道:“二舅舅,这是怎么了,可是外公出了什么事?”
“你外公方才忽然晕倒,吕道长正在里面施针。”
阿缠目光微动:“吕道长还会医术?”
“是啊,幸好有吕道长在。”
三人在外面等了小半个时辰,房门终于打开,吕道长从中走了出来。
见到阿缠也在,他朝阿缠微微颔首,随后对林家兄弟二人说:“老爷子已经醒过来了,只是意识不算清楚,需要缓一缓。”
“多谢吕道长。”林成礼一脸感激地朝对方行礼。
他还未躬下身就已经被吕道长抬手阻止:“举手之劳,不必客气。我先去给林老爷子熬药,你们先进去吧。”
“劳烦了。”林成礼与林成和担心林老爷子的身体,匆匆走入房中,阿缠跟在后面也走了进去。
吕道长盯着阿缠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因为林老爷子突发急症,房间中的窗户都被关了起来,屋子里有些发闷,光线也有些暗。
阿缠走到床边,看见林老爷子微阖着眼。
听到林成礼在叫他,他的眼珠子动了动,眼皮才掀了起来。
他看着床边的两个儿子,眼神有些涣散,似乎还未认出他们的身份,只是看着他们,啊了两声,似在回应。
因为有了吕道长的叮嘱,林家兄弟倒没有特别紧张,一直陪着他说话。
林成和还侧过身,让出站在一旁的阿缠,对他说:“爹,你看,阿婵今天特地来看你。”
林老爷子抬了抬头,看向阿缠。
“外公。”阿缠叫了他一声。
林宏信看到阿缠后便一直盯着她看,半晌朝她颤巍巍地伸出手。
林成和见状让开位置,阿缠只能上前,握住对方枯瘦粗糙的手。
“悦娘……”他的声音含糊,阿缠却听出了他是在叫林氏的名字。
“在呢。”
“你又来看爹了,是爹对不起你。”林老爷子用力抓着阿缠的手,呜呜咽咽地说着。
“您没有对不起我,不怪您。”阿缠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但林老爷子并未将阿缠的话听进去,他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意识里,自顾自地说着:“都是季恒那个畜生害死了你,他还害死了阿婵,爹一定为你和阿婵报仇。”
听到这番话的林成礼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又看向阿缠。
“外祖父?”阿缠面上带着疑惑与不解,她微微垂眼,看着垂坠在腰侧的龟壳,那上面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道痕迹。
说了几句话,林老爷子似乎没了力气,再度闭上了眼。
阿缠身上镂空香囊中散发着的淡淡松香味正飘向他,让原本意识混沌,情绪激动的林老爷子慢慢平息下来。
屋中人谁也没有提起方才林老爷子的那些话,又过了一会儿,吕道长端着熬好的汤药走进来。
林成礼将林老爷子扶了起来靠在他身上,另一边林成和则接过药碗,舀了一匙药汁,吹了吹给林老爷子喂了进去。
吕道长见阿缠站在那里,低声对她道:“季姑娘坐着歇歇吧。”
阿缠摇摇头,面上满是担忧:“吕道长,外祖父这究竟是怎么了?方才他将我认成了我娘,还说我被人害死了。”
吕道长看向阿缠,见她目光澄澈,眼中只有疑惑不解。他移开目光,开口道:“并不是什么大事,很快就会恢复了,季姑娘不必忧心。”
他只让阿缠不用担心,却不说林老爷子究竟得了什么病。
阿缠现在几乎可以确定,自己来林家遇到的这两桩事,与这位吕道长脱不开关系。
吕道长不说,阿缠也不追问,她盯着林老爷子看了好一会儿,才将目光移开。
一碗药喂完,林成礼兄弟二人额头上都见了汗,他们将老爷子放回床上,见他呼吸均匀,似乎是又睡过去了,才松了口气。
“等林老爷子醒过来应该就没事了,贫道就不打扰了。”吕道长对林成礼道。
林成礼再次起身道谢,随即他又看向阿缠,面上露出些许歉意:“没想到今日出了这样的意外,你外公现在离不得人,我和你二舅舅得守着他,不如阿婵你先回家吧,改日你外公身体恢复了,再过来探望可好?”
阿缠并未立刻答应,而是看向林宏信,语气迟疑:“可是外公……”
“你放心,你外公不会有事的,先回去吧。”
对方都已经这么说了,阿缠不再推脱,点头应下了。
林成和送走了阿缠,回来时就见自家大哥面色沉沉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大哥的肩膀问道:“怎么了?”
林成礼见是弟弟,招呼他坐在,随后叹息一声:“你听到爹方才说的话了吗?”
林成和点点头:“爹只是说胡话呢。”
林成礼却有不同意见:“若只是说胡话,怎么可能那么清楚地说出小妹是被季恒害死的。”
“可能是爹心里一直记挂着小妹的事吧?”林成和还是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牵强。
“昨日的事情我们没有根爹说过,就算是记挂着小妹,也不该想到阿婵身上。”林成礼顿了顿,又道,“我昨日托人去打听的消息,今日有了回信。”
“怎么样?”林成和坐直身体。
昨日听了吕道长的话之后,他大哥还真让人去打听了阿婵这一年里的变化。
调查的结果让他们心惊,如今的阿婵和他们印象中的外甥女,几乎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无论是性格还是为人处事上,现在的阿婵表现的完全不像是在闺阁中娇养长大的女子。就算是受到了打击,一夕之间成长了,她也不该变得这么彻底。
因为吕道长的提醒,他大哥还专门托人去打听,阿婵是否发生过什么意外。
见弟弟一脸急切,林成礼沉声道:“信上说,阿婵去年曾经遭遇过一次妖祸,但是案子被明镜司压了下来,你说有没有可能……”
话说到一半,林成礼就说不下去了。
阿婵毕竟是他妹妹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肉了,这些都只是猜测,他实在不愿意相信。
林成和也沉默着不说话。
过了不知道多久,沉睡中的林宏信悠悠醒来。
睁眼看见床前坐着的两个儿子,他开口,轻声问:“我怎么了?”
“你早上忽然晕倒了。”林成礼赶忙回答,随后又问,“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事了。”林老爷子微微皱着眉,似在回忆晕倒前发生的事,好一会儿才对两个儿子说,“我记起来了,昨晚你妹妹给我托梦了。”
“什么?”两人都是一惊。
“悦娘和我说,她是被季恒和他的外室害死的,还说……阿婵也被他们害死了,还被顶替了身份。”就是因为早起忽然想起了这个梦,他一时受不住刺激,才晕了过去。
“这或许只是一个巧合?”林成和的语气已经开始不确定了。
真的有这样的巧合吗?
会不会是妹妹担心家里人被现在的这个阿婵骗了,才特地给父亲托了梦?
见两个儿子都沉默着不说话,林宏信道:“怎么都这副表情?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林成礼犹豫了一下,才将昨日林文景的事说给他听,又将调查来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林宏信沉默良久才道:“我就说,不过两年不见,那丫头怎么忽然就那般冷淡客套了。”
“爹,我们现在该怎么做?”林成礼也拿不定主意。
林成和忽然道:“我瞧她并不像是对我们有什么恶意。”
“你又怎知小婵的皮囊之下,内里究竟藏着什么东西。对我们没有恶意,说不定只是为了掩藏她真正的身份。”
听着两个儿子的争辩,林宏信开口:“请吕道长过来吧。”
亲爹发了话,林成和亲自去请人,不多时吕道长便跟着他过来了。
看见醒过来的林老爷子,吕道长朝他微微颔首。
林宏信没有和他过多客套,直接了当地问:“吕道长,我那外孙女的事,可是真的?”
吕道长开口道:“贫道不敢隐瞒,这位季姑娘身上确实有问题,但具体是什么问题还不知道,若是想要探查清楚,定然会惊动对方,到时候怕是很难收场。”
“吕道长可有什么建议?”林宏信又问。
吕道长思索片刻,说道:“这件事事关重大,贫道实在不好插手。”
见林家父子三人面露失望之色,他继续说:“贫道听闻明镜司法纪严明,那位白大人更是嫉恶如仇,对妖魔鬼怪从不留情,此事不如上报明镜司,由明镜司的大人们调查如何?到时候不管调查结果如何,终归是可靠的。”
吕道长的提议确实可靠,父子三人又商量了许久,最后由林成礼亲自去了一趟明镜司报案。
明镜司每日都能接到各种类似的报案,这本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一般底下人分辨之后,会选择忽视,或者派人调查。
但报案人口中疑似被夺舍的家中小辈名叫季婵,这就成了大事。
这件事很快被报到了今日值守的封旸那里,封旸看着这份报案记录,最终还是拿着它去找了白休命。
而此时,白休命正在看一份从北荒送过来的密信。
他才刚展开信纸,就听到了敲门声响起。
“进来。”
封旸走进去之后,先朝白休命行礼,随后道:“大人,今日衙门接到林成礼报案,他说他的外甥女可能被人夺舍了。”
“林成礼?”这名字有点耳熟,白休命忽地眉头一皱,“被流放的林家?”
“是。”封旸咽了咽口水,如实道,“林成礼是季姑娘的大舅舅。”
所以,对方口中被夺舍的外甥女,定然是季姑娘无疑了。
他手中这份报案记录上详细记录了林成礼的种种怀疑,说实话,连他看过之后,都觉得林成礼口中的季婵和他认识的季姑娘根本就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见自家大人半晌没给出回应,封旸硬着头皮上前,将报案记录送了上去。
“你先出去吧。”
“是。”
封旸离开后,白休命拿起那份报案记录,林成礼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只说回京之后发现外甥女像是变了一个人。
又在下面列举了她许多变化,最后希望明镜司能调查出真相。
林成礼口中的这些变化,白休命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他一度想要证明自己的怀疑。但是后来,他放弃了深究。
将那张记录的纸张放到一旁,白休命又垂眼看向桌案上的信纸。
信上说四年之前,有一名极为漂亮的女子住进了北荒王府,北荒王对其百依百顺,一年前,那女子失踪,北荒王与其母关系突然恶化。
那女子身份不明,也没有姓氏,只知道所有人都叫她阿缠,缠绵的缠。
第189章 第 189 章 他的阿缠,是只妖……
男人骨节修长的手指点在那张薄薄的信纸上, 纸张发出细微的崩裂声,不过眨眼间便失去了张力,变成无数的碎片。
细碎的纸屑逐渐焦黑蜷曲,最终化成一滩灰烬。
那封隐藏着巨大秘密的信彻底消失, 白休命的手指依旧抵在桌面上, 因为用力, 指尖发白。
摊开在他眼前的真相,明晃晃的告诉他,他曾经的诸多怀疑,都成了真。
光线透过门缝探入, 细微的灰尘在其中翻滚。白休命垂着眼,静坐在这方空间中, 像是一座冰冷的雕像。
阿缠, 曾经在他舌尖上翻滚过无数次的名字,原来真的属于那只伤痕累累的狐妖。
属于季婵的皮囊中, 藏着一个叫阿缠的狐妖。
他的阿缠,是只妖。
门缝中透进来的光逐渐偏移,又在日落之后融于黑暗。
从将那张报案记录递上去之后,封旸便一直忐忑地守在门外,等了大半日,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时江开从外面匆匆走来, 见到封旸守在门口,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问:“你在这儿干什么?”
封旸没回答,反问道:“你是来找大人的?”
“是啊,北荒王刚才派了人过来,说是希望明日能去镇狱中见荒林一面。”
封旸拧起眉:“他以为镇狱是什么地方, 想进就进?”
江开压低声音:“说是司主同意了,我这不是正准备问问大人的意思么。”
说完,他就要上前敲门。
江开才伸出手,就被封旸手忙脚乱地拦了回来:“你等会,大人现在可能不想见人,你别进去触霉头。”
“出什么事了?”能让封旸这样警告,江开心中不由好奇起来。
“少问。”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屋门被人从里面推开,白休命走了出来。
“大人。”两人立即向白休命行礼。
白休命脚步一顿,转头看了他们一眼,那冰冷的眼神让两人瞬间屏住呼吸。
“白斩荒要见荒林?”
“是。”江开吞了吞口水,应道。
“那就让他见。”
说完便迈步离开,头也不回。
直至他的身影消失,两人才终于敢大口喘气。
“大人这是怎么了?”江开用胳膊肘怕碰了碰封旸。
封旸面上有些担忧,低声喃喃:“要出大事。”
若是季姑娘的身份真的有问题,以他家大人对妖族的厌憎程度,会不会闹出人命?
封旸心里很慌,可是这事儿根本不能和外人说,他只能拽着江开离开。
这一天,阿缠过得如往日一样,林家的事并没有影响到她的心情。晚饭时,她还多喝了小半碗汤。
亥时初,小院中的灯火熄灭,阿缠抱着薄被睡了过去,枕床边还摊开放着一本没看完的话本。
她翻身时,手臂将话本推得更靠近床沿,就在话本即将掉在地上的时候,一股无形的力道将书托了起来,落入了隐在黑暗中的男人手上。
阿缠今日看的是志怪类的话本,写的是很俗气的书生夜宿破庙,被美艳的狐妖勾引的故事。
后面狐妖发现书生是捉妖人,一人一妖互相爱慕,却碍于身份,上演了好一出虐恋情深。
这是最近大卖的话本,徐掌柜大力推荐。
书页无风自动,一张张悄无声息地翻过,直至翻到最后一页然后合上,这个故事没有给翻书的人带来半分动容。
白休命将话本放到桌上,看向床榻的方向,黑暗完全无法阻碍他的视线。
此时,在他的视线中,阿缠面朝着他侧躺着,身子随着呼吸轻微的起伏着。她身前拢着一堆被子,一条浑圆雪白的腿压在余下的被子上。
白休命走到床边,垂眸凝视着她。
阿缠睡着时的样子恬静又乖巧,可只要睁开眼,掩藏在这幅皮囊下的灵魂会瞬间让她变得生动起来。
从见到她的第一面起,她就长久的留在了他的视线中。那之后,每次多见一面,就更深刻几分。
她很会撒娇,总喜欢用不同的语气喊他的名字,叫他大人,哄着他来达成她的小目的。
她还格外的记仇,吃了一点亏就要立刻报复回去。
他爱极了她不同的模样。
白休命的指尖轻触阿缠的唇瓣,那样的柔软,让他几乎不可抑制的回想到吸吮时的感觉。
这张小嘴实在是太甜了,说出的话都像是抹了蜜,就算是里面裹着毒药,都能骗得他晕头转向,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他手上的力道似乎有些大了,阿缠发出轻哼声,唇微微张开,又合上。
白休命松开了手,唇瓣上的颜色立时变得更加娇艳。
他像是受到了引诱一样,手撑在阿缠枕侧,缓缓俯下身,高大的身躯几乎将她娇小玲珑的身体彻底笼罩起来。
白休命微微侧着头,就在薄唇即将碰到阿缠唇瓣时,身体忽然停了下来。
睡梦中的阿缠好似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嘟哝了一句:“白休命……”
那声音仿佛一阵风拂过他心头,让他的心顿时酥软下来,原本僵住的身体终于不再违背本能,含住了近在咫尺的唇。
阿缠睡着时,浑身都是软的,唇微微张开,贝齿轻易就被叩开,任他席卷口中的津液。
悬在她身上的男人实在太过贪婪,根本不知道见好就收,亲得阿缠几乎喘不过气,她才终于睁开了眼。
阿缠茫然地仰躺在床上,大口喘着气,湿热又熟悉的气息从她的发烫的耳蔓延至纤细脆弱的脖颈。
“你……唔……”短促的声音才出口就变成了婉转的轻哼声。
杏眼因为突如其来的闯入微微眯起,阿缠的脑子逐渐昏沉,早已忘记问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只能被他一只手引诱着,去解他的腰带……
黑暗中,布帛的撕裂声显得更外清晰,单薄的睡裙被扯成无数碎片,落在属于男子的长袍上。
阿缠伏在床上,一只手压在纤细仿佛承受不住更多力道的腰上,反复摩挲。
“阿缠……阿缠……喜欢我吗?”
他叫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极尽温柔。
“你滚!”阿缠不想理他,她已经被骗惨了,再也不会上当。
可这样的回答,却好像让他更满意了。
阿缠低声啜泣着,眼中含着一汪水,试图想让男人心软,可他好像看透了她的小心思,根本不肯如她的愿。
每一次回身,都只会让他越发凶狠。
这天夜里,阿缠无数次在后悔,自己的身体为为什么恢复得那么好,如果是以前,她就可以晕过去了。
现在,她只能寄希望于男人的良心,然而这个男人没有心!
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她只知道映在窗纸上的颜色由浓郁的黑沉转为浅淡的青。
天就要亮了。
白休命终于肯放过阿缠,她缩在他怀里,身体依旧不可抑制的抽搐着,意识逐渐模糊。
最后一眼,她看到白休命亲吻她的鼻尖,声音温柔地说:“睡吧。”
阿缠在心里回了句“畜生”,然后彻底失去意识。
白休命捞起落在床下的薄被,盖在阿缠身上,然后坐起身,此时他身上看着实在触目惊心。
抓痕咬痕遍布,颈侧的一道咬痕上还带着血丝。
他并未在意这些痕迹,捞起地上的衣衫,慢条斯理地穿了起来,然后推门走了出去。
陈慧并不需要睡觉,但她已经习惯了和正常活人一样作息,只是她的睡眠很浅,一丁点声音就能醒过来。
这一次,她听到了水桶落入水井中的声音。
陈慧睁开了眼。
在第四桶水被提上来的时候,对面紧闭的房门打开了,里面的人并没有走出来,而是站在门内往外看。
白休命提着水桶,与门内的陈慧对视,目光坦然。
房门砰地一声又被关上了,小院中再度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白休命提着水桶回到另一间屋中,将桶中的水倒入浴盆里,手在里面轻轻搅动几下,热气顿时升腾起来。
他回到床边身将阿缠抱了起来,放到浴盆中,随后褪尽衣衫坐了进去。
毫无意识的阿缠靠坐在他怀中,白休命拢着她的发丝,神色认真地替她将头发挽好,然后掬起水,浇在她肩头。
她的脸颊贴在白休命胸口,身体随着他的呼吸而起伏。
白休命的手温柔地抚过她身上的每一处,脖颈、心脏、脊椎,从始至终,阿缠都没有丝毫反应,她实在太累了。
“阿缠。”白休命垂眸看着怀中的人,低声叫着她的名字,仿佛这样,她就可以只属于他了。
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白日里那封信上的内容对他的冲击,远不及他看到阿缠的名字与北荒王这三个字并列时的愤怒。
比起知道她为何能夺舍成功,白休命更想知道,她留在北荒王身边那些年,是不是也曾动过与白斩荒一样的心思?
这个念头不过刚刚升起,他眼中就翻滚出了浓郁的杀意。
不过很快,失控的情绪就被强压下去。
她不会。
即使曾经有过一星半点,如今也必然不剩分毫。
他的阿缠这么记仇,从北荒来到上京,那浑身的伤,足以斩断白斩荒所有的可能。
可他还是想要她亲口告诉他答案,可如果问她,她一定不会说。
白休命的手卡住她的下颚,抬起她的脸,唇贴在她耳畔,在她耳边轻声问:“阿缠,你对我说过的话,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
阿缠自然没有回答,因为她什么都没听到。
良久,白休命仿佛认命了一般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颊:“算了,只要你永远不变,就当你说的话,都是真的吧。”
第190章 第 190 章 我家王爷与阿缠姑娘情……
白休命离开昌平坊的时候阿缠依旧在沉睡, 他今日没有去上朝,到明镜司衙门时刚好是巳时正。
封旸今日早早便在衙门口等着,见到白休命走来,先是偷偷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 见他眉目舒展, 看着心情还不错的样子才悄悄松了口气, 迎上前来。
“大人。”封旸上前行礼。
“嗯。”白休命应了声,脚步不停。
封旸跟在后面,低声道:“北荒王在衙门里等了您半个时辰。”
白休命眉梢微扬:“他还在?”
“是,他说进镇狱之前, 总要先经过您的同意。”封旸觉得这个借口找的有点扯,昨日对方说要进镇狱的时候直接抬出了司主, 可一句没提自家大人。
但对方是王爷, 非要见他家大人一面,他总不能把人赶走。
白休命轻嗤一声:“那就见见。”
昨日之前, 他或许并不清楚对方的目的,如今倒是看明白了。
白斩荒认出了阿缠。
随后他又道:“让人去查一查,林家最近接触了什么人,把人给本官带回来。”
“属下明白。”
封旸面上严肃,心里却在嘀咕,看来季姑娘没事, 有人要倒霉了。
片刻后,白休命迈步走入会客厅中, 就见白斩荒坐在主位上。
他一身浅紫色蟒袍,手中端着茶盏,只是垂眼看着,却并未饮茶。他身后立着一名女子, 神色恭谨。
白休命的目光从那女子身上扫过,四境。
荒舞抬眼看向白休命,眼中闪过一丝忌惮,飞快将目光移开。
白休命停下脚步:“北荒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白斩荒抬眼看向站在厅中的白休命,此人身着朱红色官袍,没有佩刀,身上也无多余坠饰。他的目光微微上移,落在了白休命颈侧那清晰的痕迹上。
那是……咬痕。
白斩荒拿着茶盏的手颤了颤,杯盖与杯身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收回目光,将茶盏放到一旁,站起身。再抬眼时,面上已经恢复正常:“白大人客气,是本王打扰了。”
“本就是司主的命令,不打扰,况且王爷也是在配合明镜司。”白休命声音和缓,“本官现在让人带北荒王去镇狱?”
“有劳。”
白休命偏了偏头,原本站在外面的封旸立刻走了进来:“大人。”
“带北荒王去镇狱吧。”
“是。”封旸做了个请的手势,“王爷,您请。”
白斩荒迈步往外走,在经过白休命身边时,他脚步微顿,偏头目光从对方脖颈处扫过。
那里果真有个小巧的牙印,上面还带着丝丝血痕,显然咬的那人用了不小的力气,痕迹留下的时间不长。
这意味着,留下这枚牙印的人与白休命足够亲密,甚至昨夜他们就在一起。
他的手指微微蜷曲,最后紧握成拳隐在袖中。
不过片刻的交错,白斩荒脑中就已经闪过无数念头,每一个,都是让眼前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白休命似乎并未察觉到来自白斩荒那浓重的恶意,他唇角微勾,朝对方颔首:“北荒王慢走。”
白斩荒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过。
荒舞也想跟上去,却被封旸阻止:“这位姑娘,无关人等不得进入镇狱,还请你在这里等候。”
荒舞皱眉,正要说什么,却见白斩荒背对着她摆了下手,她当即垂下头,低声道:“王爷,属下在这里等您。”
白斩荒跟着封旸进了镇狱,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才离开。
走出了明镜司上了一直等在外面的车架后,荒舞见他面沉如水,迟疑着问:“王爷,可是荒林对明镜司说了不该说的话?”
白斩荒没有回答荒舞的问题,而是问:“雪瑶公主的人,准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他们派出了两名四境,如今已经潜入青州境内,这应该是他们的极限了。”荒舞回道。
“让北延也去青州,配合那两个妖族将动静闹大一点,逼朝廷出面解决,然后除掉白休命。”
地方若是闹妖祸,定然会有明镜司出马,若是地方解决不了,那就只能上报朝廷。
明王不会离京,听闻秦横也很少出京,那就只能派白休命去了。
白斩荒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荒舞愣了一下:“可若是北延走了,您身边就只剩下我和北淮了。”
他们三人同为四境,北延年岁最大,实力也是最强的。这次来上京,王爷将他们三人都带了过来,不过只有她在明面上。
“无妨,上京足够安全,皇帝不会对我出手,在事情解决之前,我也不会离开上京。”
荒舞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王爷为何如此急切,之前不是计划着离开上京之后再对白休命下手吗?”
这样的话,一旦出现意外,还能轻易脱身,虽然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
白斩荒冷笑一声:“是我小瞧了他,证据摆在他面前,他都能视而不见。”
白斩荒本以为以对方的精明,只要林家有了动静,一定会怀疑阿缠的身份,若是他派人去北荒调查过了,这件事便再无转圜余地。
自己今日过来,原本是想在林家之上加一层砝码,让对方主动与阿缠分割开来,来日阿缠离开上京时,也不会留恋,可现在他等不及了。
再多的证据,恐怕也无法让白休命动摇。他早已在底线之外,选择了阿缠。
这可不是白斩荒想要看到的,他要白休命现在就去死!
感觉到白斩荒掩藏在平静之下的疯狂,荒舞不再多言,只说了句:“知道了。”
白休命尚且不知白斩荒已早早为他设好了陷阱,对方离开明镜司之后,封旸便立即向他汇报。
“大人,北荒王和荒林说了几句话,属下并未靠前,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
“嗯,还有吗?”
“还有,北荒王离开之后,镇狱中的兄弟递了话出来,说荒林愿意配合,不过他要见了大人之后才肯开口。”封旸说完之后,犹豫道,“属下觉得他们不怀好意。”
这个他们,当然包括刚离开的北荒王。
白休命起身:“无妨,正好本官也好奇,北荒王给本官留了怎样一份大礼。”
白休命独自一人进了镇狱二层,荒林毕竟是四境,如今正被关在第二层。
荒林左右两边的牢房都是空着的,里面漆黑一片,此时他穿着囚服,正盘坐在地上,手脚依旧被锁链束缚着。
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荒林扭头看了过去,直至来人站在了他的牢房外。
“白大人。”荒林看着白休命,眼神平静。
“想和本官说什么?”
“白大人想知道什么,在下就说什么。”
从被关进来之后,即便受刑荒林都能一声不吭,见了白斩荒一面,现在倒是变得格外配合。
白休命轻笑一声:“北荒王还真是御下有方,不如就说一说,北荒王想让本官知道的那些事吧。”
荒林舔了舔嘴唇:“大人说笑了,王爷从未如此吩咐过。”
他不承认,白休命也不强求:“既然你不想说,那就算了。先说说北荒王太妃进京的目的吧。”
“太妃是为老太爷贺寿。”
他才说完,白休命眉头一压,显出几分不耐来:“荒林,本官耐性有限。”
荒林赶忙道:“其次是为了取走赵家暗库中的财物,运回北荒。”
“那些东西一直放在赵家,想来是归属赵家的,太妃为何要这么做?”
“太妃以为王爷拿到那些东西后,就会和她修复关系。”
“他们母子关系很差?”白休命问。
荒林的目光微微闪烁:“之前王爷一直很孝顺太妃,但是后来,那位、那位阿缠姑娘住进王府后,就有了些许变化。”
“继续说,后来呢?”
既然话题都已经扯到了阿缠身上,荒林也就按照白斩荒的吩咐,继续往下说。
“我家王爷与阿缠姑娘情投意合,但是太妃不同意,还趁着王爷不在,派、派人追杀她。”
“追杀她的人中有你?”白休命直接点出关键。
荒林低下头:“是。”
“然后呢,你们为什么让她逃了?”
“因为她自爆了内丹,我们都受了伤,才被她成功脱逃。”
白休命沉默下来,一开始他会选择相信阿缠的话,除了无法证明她夺舍,再就是因为她说她是吃了狐妖内丹,得到了狐妖的记忆,性格才会发生变化。
原来从头到尾,都没有内丹的存在。
“那你们还真是一群废物。”
荒林唇角下压,似乎对这样的评价很是羞恼。
白休命却并不在意他的情绪波动,冷声问:“你说,她和白斩荒情投意合?”
“当然。”荒林飞快回答,“她已经和王爷私定终身了。”
“私定终身……”
白休命话音未落,荒林就先听到了牢门被打开的声音,眼睁睁看着对方迈步走入牢房中。
“你要干什么?”
白休命在荒林身边蹲下身,他一手扯住对方手上的锁链,那特制的锁链在外力之下,发出咔咔的碎裂声,然后彻底断开。
锁链断掉,上面刻画的封禁阵法便失效了,内息在他体内流转起来,力量再次回归。
这样熟悉的感觉,让荒林几乎喜极而泣。
然而下一刻,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一股不属于他的强横内息直接冲入体内,就像是奔涌而下的洪水,不管不顾地冲击着他干涸许久的经脉。
经脉无法承受这股庞大霸道的内息,荒林只感觉手臂剧痛,仿佛要炸开一样。
看着额上青筋绷起,双目圆瞪的荒林,白休命的声音无丝毫起伏:“白斩荒是不是告诉过你,只要你配合,他能让你离开镇狱?”
荒林慢慢地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白休命。
白休命唇角溢出一抹嘲讽的笑,慢悠悠地说:“原本陛下已经答应了他的请求,将你放出去。”
荒林心头一喜,身上的剧痛都好像减弱了几分。
然而下一刻,那股喜悦就彻底消失,他听到白休命说:“但你狼子野心,有负皇恩,不但在暗中谋划越狱,还在被发现之后意图袭击明镜司镇抚使,随后被击毙当场。你觉得,这个结局和你配吗?”
“不、不我没有……”即使被抓进明镜司,荒林也从未如此恐惧过。
因为他始终抱着王爷会将他带出这里的想法,从不曾想过,有一天自己可能死在这里。
但眼前的人,显然不想让他活着走出镇狱。
“你不能这么做,皇帝不会允许。”
“呵……”白休命嗤笑一声,“现在,告诉本官,阿缠和白斩荒是如何情投意合,又是怎么私定终身的?如果你说错一个字,本官就断你一条经脉。”
荒林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威胁,修为就是他的命,如果经脉断掉,他的修为会大降,即使出去了,也没有好日子过。
他在北荒王府得罪了很多人,没有修为在身,王爷不会看中他,他的下场绝对会无比凄惨。
此时此刻,即使那些话都是王爷的吩咐,可为了自己,他也不敢再继续说谎,只能如实道:“没有,根本没有情投意合。”
手臂上的剧痛让他惨叫出声,他的语气越发急切:“我说的都是真的,那只狐妖进王府只是为了让王爷帮忙找人,是王爷喜欢她,想要娶她!”
“她没想嫁给白斩荒?”
“没有,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白休命觉得有些荒谬:“她不知道,却被你们追杀?”
荒林只顾着推脱,并没有注意到对方那满是寒意的双眸:“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况且她是妖,就算死了又如何?”
荒林和荒舞不同,他并不觉得自己当日的做法有任何不妥,错只错在王爷被那只狐妖迷了眼,只怪太妃没有在狐妖入府之前将她诛杀,不然太妃与王爷也不至于母子失和。
白休命突然松开握住他手腕的手,站起身来:“回答得不错。”
荒林刚刚松了口气,忽然瞥见一只大掌直接拍向他的天灵盖。
“不——”
荒林惨叫着抬手去挡,可惜他的反抗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他双臂瞬间被震得粉碎,脑中一阵轰鸣,仿佛天崩一般,然后他便彻底失去意识。
白休命理了理袖子,迈步走出牢房。
身后的牢房中,荒林的尸身轰然倒塌。
镇狱中的狱卒听到叫声匆匆赶来,见到的便是倒在牢房中的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大人。”狱卒们神色不变,齐齐朝白休命行礼。
“嫌犯荒林,意图挟持狱卒越狱,被本官发现后当场击毙。”
“大人英明。”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