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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章 第 151 章 那是妖狐皮


    转眼正月就要过去了, 过年的气氛已消散得一干二净,家家户户早已为了新一年的生计而忙碌起来。


    连续好几日被客人找上门来买香后,阿缠也不得不开始考虑开门营业了。


    不过开门之前,她先将家中的银钱归拢了一下, 然后取了两千两的银票, 去了西市。


    这一次, 她目标明确,直奔西市中最大的那家猎铺。


    这家铺子的铺面更大,连柜台都分了好几个。


    阿缠走向挂着兽字牌的柜台,站在柜台后的掌柜见她走来, 朝她微微一笑:“姑娘想要买什么?”


    “蠪侄的第五个脑子。”


    蠪侄九头九尾,与九尾狐很像, 但是脑袋太多就显得不怎么聪明, 所以很容易成为被猎杀的对象。


    那掌柜愣了愣,这要求属实不太常见, 不过库房中倒是有一具蠪侄尸体。


    “姑娘且稍等。”


    那掌柜去了库房,大概过了一刻钟左右,他捧了个黑色的罐子走了回来。


    那罐子并未封口,里面散发着一股很难形容的味道,又甜又腥十分诡异,罐子边缘还沾着黑色的血迹。


    “姑娘瞧瞧, 这货可对?新挖出来的蠪侄脑,保证新鲜。”掌柜将坛子放在柜台上, 任由阿缠验货。


    阿缠嫌弃地掩住鼻子探头看了一眼,又找掌柜要了根树枝在坛子里拨弄了两下,里面黑色的脑花弹性极好,被戳了两下也没戳破。


    她朝掌柜点点头, 表示满意,然后问:“多少钱?”


    “着头蠪侄修为在三境,蠪侄脑定价一千两一个,且姑娘还指定了第五个脑子,需要额外付五百两。”


    与估算的价格相差不大,阿缠未与对方讨价还价,直接将银票交给对方,然后得到了一罐子黑乎乎的脑花。


    离开猎铺前,掌柜替她将罐子封了口,又绑上了麻绳,让她可以用手拎着。


    阿缠提着脑花回了家,到家后,她将罐子放在井旁,然后去灶房取了盐罐,往罐子里放了三大勺盐,又倒满了井水。


    之后每天,她都要换一次水,直到第七日,水被倒干净之后,罐子里的脑花上浮起了一团黑膜。


    阿缠将黑膜用筷子挑了出来,那层膜看着不大,但是展开后却是很大一片。


    她将黑膜摊开铺平,放在洗干净的地面上,然后等着自然风干。


    这期间,香铺终于开始正式营业了,每日来店里的客人不多不少,却也总是让她忙个不停。


    在忙碌中,正月悄然离开,进入了二月。


    这天傍晚,阿缠关了铺子后,回到后院去看被放在院子角落风干的黑膜,那层膜已经变干变硬,上面还浮出一层白色晶体。


    她用剪子将黑膜剪成一个个小块,放到准备好的木匣子里,之后还要磨成粉来用。


    处理好了黑膜,阿缠揉了揉肚子,忙了这么久,暮食也没能按时吃,又累又饿。


    她重重叹了口气,越发觉得做人好难。


    正当她起身打算先将木匣子放好再去灶房寻些食物时,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传入耳中。


    阿缠刚一转过头,就见陈慧从屋中走了出来。


    “慧娘,你终于醒了!”她快步走到陈慧面前,简直要喜极而泣。


    陈慧脸上露出一抹笑,虽然她不算是活着,但再次苏醒的感觉依旧很好,尤其家中还有人在等她。


    “其实前几日就已经有了些意识,不过还未进阶完成,才醒的晚了些。”


    “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适?”阿缠问。


    陈慧摇摇头:“没有,一切都正常。”


    “那就好。”说完后,阿缠似想到了什么,声音放低,“看到我放在桌上的地契了吗?”


    陈慧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她轻轻叹了口气,问阿缠:“看到了,如卉她走得可安稳?”


    “她走得安稳,曾经困扰她的那些事情都已经解决了。”


    陈慧愣了一下,才问:“你帮了她?”


    如卉在意的那些事,她生前怕是已经没有时间去解决了。阿缠这样说,必然是因为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阿缠没有否认:“她是你的朋友,帮她也只是顺手。”


    况且,只是做了一根香烛,便让脖子上的半条锁链彻底碎掉,也不算亏。


    如今,六条锁链终于只剩下最后一条了。


    慧娘醒来,阿缠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陈慧给她包了一碗鸡肉馄饨,阿缠坐在桌旁心满意足地吃着热腾腾的馄饨,陈慧则在一旁用手将盒子里的黑膜一一碾碎。


    “好香,这是什么东西?”黑膜原本是没有味道的,但是碎掉后,竟然让整个屋子都充斥着一股甜香的味道。


    阿缠吃下最后一个馄饨,才回答:“这是镇魂香的主料,我嫌做那种香麻烦效果也差,就直接用了它。”


    “用它……做什么呢?”


    阿缠说:“过段时日,我的故人就要来上京了,这是见面礼。”


    陈慧将碾碎的粉末仔细收入布袋中,又用绳子将布袋系好,然后才问:“是什么样的故人?”


    “算是……救过我命的人。”


    距离阿缠口中的过段时日已经过去了十几日,转眼便是二月十二花朝节。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与小林氏去了永山的花神庙拜花神娘娘,今年是慧娘与她一起来的。


    花神庙前人潮如织,阿缠去买了两支梅花,一支给了陈慧。


    给花神娘娘上过香后,她将手中的花枝投向神像前的玉瓶。


    那一对玉瓶周围已经落了一地的花枝,阿缠投过去的花枝却正好落入了玉瓶中。


    看到这一幕,周围许多人都向她道贺,还有人将手中的花枝塞到她手中,仿佛这样,也能分到一点花神娘娘的庇佑。


    从永山上下来时,阿缠怀里抱了一大捧梅花枝,整个人都要被花淹没了。回程的路上她心情一直很好,总觉得今天还会有好事发生。


    马车晃晃悠悠的往城中驶去,在距离永定门不远的地方突然停了下来。


    “慧娘,怎么了?”


    阿缠感觉到车停了,掀开车帘往外看,结果就看到许多马车和进城的百姓都堵在前面。


    陈慧起身站在马车上,看着城门的方向,观察了一会儿才对阿缠说:“城门外有护卫拦着,看起来像是有贵人要进城。”


    “什么贵人这么大的排场?”


    “车队来了。”


    听到陈慧这么说,阿缠立刻钻出马车,她扶着陈慧的胳膊也站在马车上往远处看,果然看到黑压压的车队正朝城门的方向而去。


    等车队靠近时,那些被拦在前面的马车忽然动了起来,原本很听话的马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变得十分燥动。


    那些车夫正在努力安抚拉车的马匹,但似乎没什么用。


    看到这一幕,阿缠微微眯起眼,对身旁的陈慧道:“慧娘,将马车停在这里,我们去前面看看。”


    “好。”陈慧也不问缘由,便扶着阿缠下了车,两人一起往前面走去。


    她们穿过挡在前面的马车和路人,被持枪的护卫拦了下来。


    这些护卫身穿黑色布甲,手持长枪,各个身材精悍目光犀利,他们看着根本不像是寻常护卫,更像经历过许多次战场厮杀的士兵。


    阿缠的目光在那些护卫手上的长枪上略过,看到了每个枪柄上都有的黑色的圆形图腾,她微微牵动了一下唇角。


    今日果然是个好日子,等了许久的故人,来了。


    车队终于出现在阿缠的视线中,最先映入眼中的,便是四匹白马。


    那白马头上长有独角,四蹄如虎爪一般,张嘴时能看到口中狰狞的獠牙,它们非马匹,而是駮兽,能够捕食虎豹。


    駮兽出现后,燥动的马匹忽然都跪趴下来,惹得原本在马车中的人尖叫连连。


    路两旁乱成一团的时候,駮兽拉着一辆极尽奢华的车架缓缓经过。


    那车架上,也有黑色的圆形图腾。


    这里是上京,认得这个图腾的人不多,但是在北荒,这个图腾没有人会不认识。


    这是北荒王府的标志。


    北荒王非诏不得入京,但北荒王太妃却出自上京,自然是可以回京探亲的。


    这辆车架中坐着的,便是北荒身份最尊贵的女人。


    阿缠的目光从奢华的车架移到了车架旁,骑着一匹駮兽的年轻男子身上。


    那人肤色很白,相貌俊朗,穿着一身黑,此事正警惕地扫视了左右两旁的人群。


    那人的目光从阿缠身上扫过,并未停留。


    就在这时,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突然握紧了手中长剑。


    下一刻,北荒王太妃的车架下冒出了滚滚浓烟,很快便将车架包裹起来,那浓烟中隐约能看到几道多出的身影,还有兵器相撞的声音。


    这显然是一场有预谋的刺杀。


    出现了这样的意外,两旁拦路的护卫赶忙上前帮忙,之前被拦下的路人没敢往前,反而都向后退去,生怕被牵连进去。


    陈慧护着阿缠走到一旁,阿缠依旧望着车架的方向。


    那边的骚动来得快,平息得同样很快。


    最后,阿缠只听到有人喊了一句:“赵隐,你这个狗杂种!”


    然后,一颗头颅飞上了空中。


    浓烟渐渐散去,被叫做赵隐的男人此时站在駮兽旁,因为隔得远,阿缠看不到对方表情,只能看到他手中长剑沾着血,血水顺着剑尖一滴滴落在地上。


    车架周围躺着四具尸体,其中三具一剑致命,剩下那一具失去了脑袋,因此那奢华的车架上喷了很多血。


    北荒王太妃在城门外遭遇刺杀,守城将领不敢怠慢,第一时间带兵出城迎接,以防万一。


    他们本想直接护送人进城,却不想车帘忽然被掀开,两名姿容绝佳的年轻丫鬟先出了车架,随后两声轻咳响起,一个披着白色裘皮,姿态雍容的妇人自车架中走了出来。


    见到贵妇人,守城将领立刻跪地行大礼:“下官拜见太妃。”


    北荒王太妃今年应该已经有五十多岁,但看面容,也不过三四十岁的模样,面上不见皱纹,一双眼睛犀利又冷漠,看人的时候,那人会感觉自己就像是渺小的蚂蚁。


    她并未理会跪在地上的一群人,而是转头看向了站在车架旁的赵隐。


    赵隐见太妃走出车架,立刻上前躬身跪在了车下,太妃便直接踩着他的背下了车。


    北荒王太妃身上的裘皮拖曳在地上,沾上了尚未擦净的血迹,身后的丫鬟轻呼一声,太妃有所察觉,回身看了一眼,便立刻蹙起了眉。


    赵隐才起身,见到这一幕立刻又跪下请罪:“请太妃责罚!”


    “起来。”


    赵隐听话地站起身,然后便挨了重重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很响,赵隐脸上印出一个清晰的巴掌印,他听到面前的人冷冷说了两个字:“废物!”


    挨了一巴掌后,赵隐又跪了下来。


    北荒王太妃看也不看他,任由身旁的丫鬟将皮裘取下,直接扔了。


    看到这一幕,陈慧有些好奇地说:“不知那皮裘是什么皮制成的,毛色那般鲜亮?”


    阿缠看着不远处的那一幕,轻声回答:“那是妖狐皮。”


    第152章 第 152 章 那个人是太妃的孙子


    陈慧很意外, 用妖族的皮毛做皮裘,竟然说扔就扔了,她忍不住道:“这位太妃可真是奢侈。”


    不远处那位太妃已经上了新的车架,依旧是踩着那个年轻人的背上去的。


    方才他们的对话陈慧听得一清二楚, 斩杀了刺客不被夸奖也就罢了, 还要挨上一巴掌, 就因为脏了衣裳。


    眼下再看着那年轻人神情恭敬地匍匐在地上,任人踩在脚下,她微微蹙起眉。


    她对别人的事情不太感兴趣,但是这种画面见了还是觉得非常不适。


    听到陈慧的话, 阿缠回应:“毕竟是北荒王的生母,前朝帝师的女儿, 用的东西自然是最好对的。”


    不过阿缠记得, 早些年,北荒王太妃可不是这样的风格。这样的天气穿着皮裘, 还是妖狐皮的,想来这一年北荒应该挺热闹的。


    “她看着脾气不大好。”


    阿缠知道陈慧说的是什么,她长睫微垂,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是不是觉得,方才那个人看着有些可怜?”


    “是有一点。”


    “你猜他们是什么关系?”阿缠忽然这么问让陈慧越发好奇起来。


    她追问道:“什么关系。”


    此时车队已经开始继续前行了,太妃的车架已经进入了城门, 那年轻人的身影也已跟着消失不见了。


    阿缠挽着陈慧的手往回走,马车还停在原来的地方, 阿缠上了车,轻声和她说:“从血缘关系上来说,那个人是太妃的孙子。”


    陈慧瞪大眼。


    阿缠朝她露出诡异的笑:“亲孙子。”


    她的故人们,终于都来了。


    太妃进了城, 拦路的护卫们也都跟着撤走了。


    堵在前面的马车和百姓开始排队进城,很快就轮到她们的马车,陈慧也赶着马车进了城。


    回家的路上,陈慧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询问起那位北荒王太妃的过往。


    “我记得太妃嫁给先代北荒王后只诞下一子,继承了北荒王之位,至今尚未娶妻?”她在脑中搜刮关于那位太妃的消息,也只有这么多。


    “是啊。”车帘子掀开,阿缠靠坐在车门旁,今日阳光很好,日光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


    “那孙子是从何而来?”陈慧从不怀疑阿缠会信口开河。


    “她和先代北荒王只生了一个儿子,不代表她只有一个儿子啊。”阿缠唇角翘了翘,说起别人八卦的时候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吊足了陈慧的胃口,阿缠才笑眯眯地说:“咱们这位太妃可是很厉害的,早些年嫁过一次人,生了一个儿子过继了出去,后来改嫁给了北荒王,又生了一个儿子。赵隐,就是她前一个儿子的长子,也算是她的长孙。”


    陈慧着实有些震惊,距离这位太妃嫁去北荒,已经有二十余年,想来京中也没有多少人知道这段过往了,至少在此之前,她从不曾听人提起过。


    “既然是亲孙子,怎么这么对他,她不喜欢这个孙子?”陈慧说完后,觉得又哪里不对,“既然将人带在自己身边,她对这个孙子应该很看重才是?”


    她的前后两句话,似乎互相矛盾了。


    阿缠语气幽幽:“大概是因为,北荒王太妃要的,不是一个听话的孙子,而是一条听话的狗吧。”


    陈慧回想了一下方才所见,竟觉得阿缠的话意外贴切,那根本就不是在对待一个人。


    阿缠转头看了看两旁街道,对陈慧道:“慧娘,我们去崇明坊找林岁,我有件事要拜托她。”


    “好。”


    陈慧调转车头,她们先去了一趟将军府。


    今日林岁有功课,故而并未出门,阿缠来拜访的时候,她的功课还未结束。


    不过将军府的下人都知道阿缠与他们家姑娘是好友,直接将她们带入府内。


    两人跟着林府下人到了林岁的院子时,林岁正在院中练功,她见到阿缠与陈慧出现在自己家中十分惊讶,跳下院中的梅花桩,迎向她们。


    “你们不是去永山了吗,怎么突然过来了?”


    不仅来了,阿缠怀里还抱着一大捧梅花枝。


    阿缠将梅花枝都给了林岁,对她说:“这是从永山上带下来的,给你沾沾花神娘娘的福气。”


    林岁笑着结过花枝,虽然她不信花神娘娘,但她相信阿缠送的花一定能带给她福气。


    将人迎入自己房间,林岁将伺候的人打发出去,才问阿缠:“你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方才进城的时候,我和慧娘刚好遇上了北荒王太妃进京。”


    这件事林岁倒是听她大哥说过。


    “这么早就进京了,听我大哥说是为了帝师的生辰吧?”


    前朝帝师赵岐如今已是耄耋之年,赵家因着这位帝师与先帝的情谊,也得了当今陛下的看重,在上京颇有地位,尤其是在文人的圈子里。


    “嗯。”


    “你想让我帮的忙,和那位太妃有关?”


    “太妃身边有个年轻人叫赵隐,我想让你找人帮我盯着赵家,如果赵隐单独外出,将他的行踪告诉我。”阿缠没有和林岁客套,直接说出了要求。


    “没问题。”林岁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让你的人小心些,他现在应该是三境。”


    “你放心,不会被发现的。”


    此时,被阿缠盯上的赵隐,已经随着北荒王太妃的车架来到了赵府大门外。


    今日一贯低调的赵府张灯结彩,朱红大门早早敞开,地面也被清洗过。


    赵府上下,除了无人敢打扰的帝师,赵家的两位老爷,还有他们的子嗣都守在门口等着迎接太妃,也就是他们的亲妹妹。


    駮兽拉着的车架停下,太妃从车中走了出来。


    赵家老大赵鸿良被其二儿子赵巡扶着走下台阶,迎向太妃。


    “小妹,你终于回来了。”赵鸿良神情有些许激动,他与这位妹妹,也有十年未见了。


    上次妹妹回京,还是他爹的七十大寿。


    “大哥。”太妃在面对亲人的时候,神色稍有缓和。


    她的目光从赵鸿良身上移开,放到了赵巡身上,那平静的眸子里,多出了几分波动。


    赵巡的神色看起来比一旁的赵鸿良还要激动,他张了张嘴,到了嘴边的称呼被他咽下,最后哽咽地叫一声:“姑母。”


    “你长大了。”太妃抬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如今的赵巡,已经年过四十,被这样拍了两下,瞬间红了眼眶。


    缓了片刻,他才转身,朝身后一个身材微胖的年轻人喊道:“泽谦,还不快来拜见姑祖母。”


    随着赵巡话音落下,赵泽谦赶忙小跑过来,来到太妃面前,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重重磕了三个头,大声道:“孙儿拜见姑祖母。”


    太妃见状不由笑了起来,亲自俯身将赵泽谦扶了起来:“好孩子,和姑祖母不必这么客套。”


    赵泽谦咧嘴一笑,胖乎乎的脸蛋,看着有几分讨喜。


    “姑母,祖父还在等着您呢,我们先进府吧。”赵巡在旁道。


    “好。”


    一家人簇拥着太妃入了府门,从头至尾,赵家人也没有多看赵隐一眼。


    赵隐望着他们的背影,最后垂下眼,迈步跟了上去。


    太妃入府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见她的父亲赵岐,到了赵岐的院子外,赵家的小辈都被拦了下来,只有太妃与她两个哥哥还有赵巡父子跟了进来。


    就在院门要被关上时,从后面跟上来的赵隐迈步踏入院中。


    太妃瞥了一眼赵隐,没说什么。


    倒是赵巡,终于将目光落到了赵隐身上,他的眼神有些复杂,有打量也有不易察觉的警惕与嫌恶。


    唯独没有应该有的父子之情。


    赵隐原本是他的第一个儿子,但这个儿子一点都不像他,并且自小就被姑母抱走了,他对这个儿子实在生不出感情来。


    赵隐仿佛没有察觉到赵巡的目光,他跟在太妃身后,安静的像是一具木偶。


    房门打开,赵家兄妹三人走入屋中,此时赵岐已经在主位上坐着了。


    赵岐已经八十岁了,但看起来也不过五六十岁的模样,并不见苍老。


    他穿着蓝色布袍,头发梳得整齐,看着就像是市井中常见的生活拮据的文人。


    然而也只是看起来。


    他拿在手中的茶盏,是极为罕见且稀有的北山红玉整块雕成,放在一旁的茶壶也是同样材质。


    光是这一套茶具,便算得上价值连城,即便在京中换上一套两进的宅子都有人愿意。


    “女儿拜见父亲。”北荒王太妃朝赵岐福了福身。


    “过来坐。”赵岐面色温和地朝女儿招了招手,等太妃坐到他身旁,他拎起红玉茶壶为女儿倒了杯茶。


    那茶壶倾斜时,能够看到壶底方形的繁复印记。


    太妃看了眼这套显眼的茶具,微蹙了下眉,到底没有说什么。


    “王爷近来如何?”赵岐开口询问。


    他口中的王爷,自然指的是北荒王白斩荒。


    “王爷一切都好,心中也记挂着父亲。”


    赵岐嗯了一声,又道:“王爷今年二十有二了吧?听闻婚事尚未订下,你这做母亲的,未免太不上心了。”


    “父亲说的是,此次女儿回京,也是为了王爷的亲事。”北荒王太妃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但很快掩去,她轻声道,“王爷年纪不小了,却始终无意娶妻,北荒的女子他瞧不上,女儿便想着来上京为他寻一名贵女为妻,到时候求陛下赐婚,也算是一桩佳话。”


    “你看上了哪家的贵女?”赵岐问。


    “女儿对上京不算熟悉,此事还要父亲帮忙。”


    赵岐沉吟片刻,才道:“这件事不急,我听说,这两年你与王爷关系很是冷淡?”


    太妃面色微僵:“这些传言,父亲是从哪里听来的,都是无稽之谈。”


    “是吗?”赵岐明显不信,但当着两个儿子和孙子的面,终究是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这话题过后,屋中气氛逐渐回升,赵家两兄弟和赵巡与太妃说起了家常,初时他们彼此还有些生疏,过了一会儿便熟络多了,身为大家长的赵岐看到这一幕心中很是熨帖。


    辈分最低的赵泽谦从头到尾也插不上话,他老实地坐在最末位,眼睛正不老实地四处乱转。


    曾祖父的房中可是放着不少好东西,不提曾祖父最近常用的那红玉茶盏,就是自己现在正用的青玉茶盏也价值不菲。


    可惜这些东西太过显眼,若是少了一个,很容易被发现。


    赵泽谦不舍地摩挲了一下手中的茶盏,心中还在盘算,能否像上次一样,找到一个不显眼,还能卖个好价的物件。


    实在是他最近手头紧,偏偏爹娘只会让他安分守己,也不为他分担一二,现在他还欠了外面一千多两银子,不得已他也只能另寻他法了。


    一家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太妃才说要回去歇着,赵岐也没有阻拦。


    等两个哥哥先出去了,太妃止住脚步,对赵岐道:“女儿心知父亲喜爱古物,有些东西看着精美,却也沾了些晦气,父亲上手时还要小心些为好。”


    赵岐自然明白了女儿的意思,女儿不满他将这些藏于暗库的宝贝拿出来用,说是晦气,实则不过是怕被人发现。


    赵岐把玩着手中茶盏,看她一眼才道:“你这太妃当的,也太过谨小慎微了。”


    太妃抿抿唇:“陛下才对西陵王府下了手,总要谨慎些,方能安稳,免得牵连了王爷。”


    听女儿提及王爷,赵岐的语气才软了几分:“这屋里的东西外人见不到,既然你担心,那明日便让人清点一番,收起来就是。”


    太妃心下满意,当即笑道:“一切听父亲安排。”


    第153章 第 153 章 你敢报仇吗?


    初春的清晨带着几分冬日未散去的寒意, 天还未大亮,赵隐便已经守在太妃居住的院落外。


    等太妃起床,再洗漱梳妆,他在外面站了足有一个时辰。


    这样的等待, 已经成为刻在他骨子里的习惯, 他从小就知道, 自己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护卫太妃,哪怕是用自己的性命。


    梳妆之后,北荒王太妃在丫鬟们的簇拥下去她父亲的院子请安。


    赵隐安静地跟在后面, 没有丝毫存在感。


    到了院外,伺候的丫鬟们被挥退, 赵隐上前扶着太妃的手与她一同进入院中。


    与昨日唯一的区别是, 今日屋中多了女眷,除了太妃的两位嫂子之外, 赵巡的妻子与他的儿媳也都在场。


    一家人坐在这里等了近半个时辰,却无一人表现出一丁点的不耐。


    直到太妃走进门,原本安静的屋子里才有了声响。


    一贯在意礼节的赵岐丝毫不在意女儿的迟到,他笑呵呵地问:“昨夜睡得安稳吗?在家中可还习惯?”


    太妃在赵隐的搀扶下走到父亲身旁坐下,才回答道:“女儿的院子和出嫁前一模一样,怎么会不习惯。”


    “习惯就好 。”赵岐点点头, 又吩咐道,“既然一家人都到齐了, 那就摆饭吧。”


    就在太妃伸手扶着赵岐起身的时候,常年伺候赵岐的管家走了进来,他先是朝赵岐行了一礼,才开口道:“老太爷, 人都已经查过了,院中的下人并没有偷拿东西。”


    赵岐和煦的面容顿时变得冷淡:“这么说,那香炉是自己飞走了?”


    “什么香炉?”太妃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赵岐原本也没想瞒着女儿,便与她实话实说:“昨日我让人清点了院中的物件,结果发现丢了一个香炉。”


    太妃目光犀利地看向管家,声音冰冷:“既然没人承认,那就告诉他们,如果找不到偷东西的人,他们所有人,包括他们全家人都要死。”


    管家打了个寒颤,将头深深底下:“是。”


    太妃与管家说话的时候,赵家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二人身上,赵隐却看向了坐在最末的赵泽谦。


    他低着头,鼻尖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赵隐目光微凝,这显然是心虚的表现。这件事,和他有关吗?


    这个念头自他脑中闪过,但他并未当众拆穿。


    一直到太妃用完晨食,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门一关,太妃的脸色当即阴沉下来。


    那些东西早不丢晚不丢,偏偏在这个时候被人偷走。


    还有父亲,年纪大了,反而失去了当初的警惕之心。


    在父亲那里时,她就已经十分不痛快了,但想到这次回来的主要目的,还是忍了下来。


    她还在心中盘算,那丢失的香炉何时才能寻回,就见赵隐单膝跪在地上:“太妃。”


    太妃心中烦躁,语气也有几分不耐烦:“你想说什么?”


    “在管家来汇报之时,属下发现赵泽谦神情不太对劲。”


    太妃看向赵隐的眼神带着几分厉色:“你可有证据?”


    赵隐垂下头:“属下没有证据,只是感觉他……”


    忽然一个茶杯砸落在地,碎瓷片飞溅,划破了赵隐的脸颊。


    “没有证据,你就敢胡乱攀扯?”太妃声音越发的冷,“还是说,你嫉妒他?”


    “属下不敢。”赵隐双膝都跪在地上,他左膝恰好压在了碎掉的瓷片上,不多时,地上就洇出了一片血渍。


    “哼,你最好记住自己的身份,若是让我知道你动了不该动的心思,用手段陷害他,我会亲自处置你。”


    “是属下的错,属下不该没有证据,胡乱怀疑别人。”赵隐的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


    太妃看着这一幕,神色无丝毫波动:“既然知道错了,那就自己去领罚,这两日,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听到太妃最后一句话,赵隐面色惨白,仿佛这是比体罚更残忍的处罚。


    “是。”


    “滚出去!”


    赵隐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当天下午,路过太妃院落的赵家小辈们,就看见赵隐浑身是伤地跪在太妃的院子外。


    他们其中大部分人不知道赵隐的身份,但也有知道些内幕的,就将消息传给了赵泽谦。


    若是以往,他爹以前生下的杂种受了罪,赵泽谦还会过去看个热闹,现在他却完全没有那个心情。


    他只想着究竟怎么才能将自己偷走香炉的事情瞒好。


    不过一个香炉而已,曾祖父竟然如此大动干戈,姑祖母也是,开口闭口就是要别人全家的命,他原本不觉得这是一件大事,现在心中却也惴惴不安起来。


    赵隐在院门外跪了整整一天,一直到天黑,才回到了赵府给他安排的住处。


    他褪掉衣服后,身上除了许多道血痕之外,还有很多陈旧的伤疤。这些伤都是他自己下的手,以往在北荒,做错了事他就会用这种办法惩罚自己。


    这些年他一直很小心,因为受了罚,几天之内太妃都不想见到他,这让他感觉十分惶恐,就只能继续惩罚自己。


    赵隐没有用伤药处理伤口,他找了块布巾随意擦了擦渗出的血,便躺到了木板床上。


    他下手的时候有些狠,后背也有许多伤,躺在床上很疼,但他还是这样硬生生地躺了下去。


    就像太妃说的,做错事说错话就要受到惩罚,只有惩罚够了自己,太妃才会早日原谅他。


    因为疼痛的原因,一直到后半夜,赵隐才终于睡了一会儿。


    醒来之后,天已经亮了。他心中先是一惊,随后又懊恼起来,今日他不能出现在太妃面前。


    他在房间中干坐了一上午,赵家人没有来打扰他,却也没有人给他送饭食。


    因为惹怒太妃,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用饭了,此时倒是有些饿了。赵隐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决定去府外找些吃的。


    赵隐没有什么爱好,也没有多少属于自己的时间,不过他有一个习惯,偶尔会出来喝点酒。


    他出了赵府后沿街走了一段距离,看到一家酒楼,便转身走了进去。


    就在他走进酒楼的时候,远处的一道身影悄然离开。


    这两日,阿缠喜欢上了熏香,林岁来找她的时候,她还在屋子里点着香。


    刚走进阿缠房间,林岁就打了个喷嚏,虽然这股熏香的味道并不难闻,但也太浓了。


    “阿缠,你这是在试香吗?”


    听到林岁的声音,阿缠从躺椅上撑起身:“你怎么过来了,今天没有功课吗?”


    “功课做完了,你让我派人盯着的那个人今天出府了,我刚收到消息就来找你了。”


    阿缠闻言赶忙站起来,将桌上的一个布袋放入怀中,匆匆道:“走,带我去找他。”


    林岁没有迟疑,跟着阿缠往外走去。


    走到前面的铺子,陈慧叫住阿缠,有些不放心地问:“阿缠,有危险吗?”


    阿缠摇摇头:“放心,没有危险,我会早些回来的。”


    陈慧心知阿缠是很惜命的,她这么说了,那就应该不会有问题,她便也没有追问,目送两人离开。


    林岁是骑着马来的,很快她便将阿缠带到了赵隐所在的酒楼,外面留下来盯梢的人和她说,赵隐进去之后就没有出来,现在差不多有半个多时辰了。


    林岁本来想陪着阿缠一起进酒楼的,不过被阿缠拒绝了。于是她就只好在对面找了个摊位坐下,看着酒楼的方向。


    阿缠提着裙摆迈步走入酒楼,现在已是晌午,这家酒楼的生意一般,楼下大半位置都是空着的,她的目光扫过,没有见到赵隐。


    这时店小二迎了上来:“客人是要用饭吗?”


    “嗯,去二楼雅间。”


    小二当即引着阿缠上了二楼,阿缠没有理会小二的推荐,她从一间一间被屏风隔开的雅间走过,终于看到了一道黑色身影。


    她指着隔壁的雅间对小二道:“我坐在那里就好。”


    小二自然不会拒绝,忙引着她入座。


    阿缠从赵隐身旁经过的时候,那股浓重的甜香味让赵隐蹙起眉,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移开了目光。


    阿缠坐下后,通过小二的推荐,点了三道酒楼的拿手菜,才让对方离开。


    小二记下菜名正要下楼去后厨的时候,又被赵隐叫住。


    赵隐点了一坛梨花烧,那小二看着这位客人桌上空掉的两坛酒,又见对方神色清明,不由在心中赞叹对方好酒量。


    没一会儿,梨花烧先被送了上来。


    从阿缠这里都能够听到赵隐咕咚咕咚往嘴里灌酒的声音,她就这样一手撑着下巴,看着被屏风遮挡住的隔壁雅间,一手在桌上轻轻敲击。


    一下两下三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隔壁喝酒的声音消失了。


    这时,店小二端着两盘菜上了二楼送到阿缠的桌上:“姑娘您的菜来了。”


    “有劳。”阿缠朝小二笑了笑,从一旁的筷筒中取出了两双筷子,一双自己拿在手里,另一双放到了她对面空置的位置上。


    小二以为她是在等人,也没有多想就下楼去了。


    等小二离开,阿缠忽然开口:“喝酒伤身,要一起吃个饭吗,尚隐?”


    一阵安静之后,一直坐在隔壁喝酒的赵隐站了起来,他转过身,走到阿缠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此时,如果有赵家人出现在这里,定然会觉得很惊讶。


    因为他们见过的赵隐,和眼前这个人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周身气质却完全不同。


    若说赵隐是按照太妃喜好培养出来的人偶,那眼前这个人,更多了几分活人的灵动。


    “你是谁?”


    阿缠夹了块四喜豆腐塞进嘴里,嚼了嚼,味道实在很一般,怪不得生意这么差。


    “说话,你是谁?”对面的人已经隐隐有几分不耐了。


    “一年多不见,你的脾气还是这么糟糕啊。”阿缠放下筷子,抬头看向对面的人。


    “……阿缠?”对面人的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他上下打量着阿缠,好一会儿才说,“你竟然还活着。”


    “多亏了你的提醒,才让我有机会逃走。”回想起一年之前的事情,阿缠眯了眯眼,心情有些不大好。


    “不过……”她看着对面的人,“尚隐,你看起来就要消失了啊。”


    尚隐对阿缠的话没有太大反应:“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他和阿缠,相识于北荒王府。


    那时候,阿缠是北荒王的座上宾,他是……赵隐体内不受控制的一股意识。


    说来有些好笑,原本这具名为赵隐的身体,应该属于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从尚隐变成了赵隐,然后被困在了这具身体中。


    一开始,他还能偷偷控制这具身体,后来随着赵隐的修为提升,就只有在赵隐喝酒的时候,他才能出现。


    见到阿缠的那日,赵隐刚刚受了罚,喝过了酒,他不过是出来透个气,就被阿缠一眼看出了端倪。


    他那时候很害怕秘密发现,于是生出了一个很愚蠢的念头,杀人灭口,然后被阿缠一巴掌拍在了土里。


    那时候他才知道,这位能让王爷百依百顺的贵客,是一只四境狐妖。


    她没有杀他,就是蹲在一旁将他的祖宗八代都逼问了出来。


    他以为阿缠会告诉北荒王,但是没有,这件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成了两人之间的秘密。


    阿缠在北荒王府住了三年,他们虽然只见过几面,却也算得上彼此熟识。


    最后一次见面,是他得知王爷下令诛杀阿缠,他去通风报信。


    那时候,阿缠还是一只强大又漂亮的狐妖,现在的她,身上没有一丁点妖族的气息,血气也与普通人一般无二。


    而他,在赵隐进阶三境之后,再也无法操纵这具身体,他的意识微弱到就要消失了。


    如果不是那股香味,他恐怕直到消失那一刻,也无法出现。


    “你已经要放弃了吗?”阿缠水盈盈的眼睛望着他,尚隐一时分不清,她是在问问题,还是在嘲讽他。


    “不然还能怎么样?”尚隐语气颓然,北荒王府是何等的庞然大物,他什么都做不了。


    阿缠看着他,用很轻的声音说:“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娘死的时候,被勾着琵琶骨吊在屋顶,就像是猪肉摊位上吊着的半扇猪肉。”


    看着尚隐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她却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一样,继续说着:“我特地去肉摊看过,那里的肉还挺新鲜的,可你娘那时候,身上应该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肉了吧?


    你还和我说,他们为了得到尚家的御鬼术传承,用你来威胁她,还让你伤害她,她死前,一定很痛苦吧?”


    那些几乎被他掩埋在心底的黑暗的过往在阿缠的述说中变得越发清晰,尚隐攥紧拳头,双目赤红:“住口!”


    阿缠没有住口,她幽幽地说:“你不想为她报仇也很正常,毕竟你为了逃避仇恨,制造出了一个赵隐,他成功的取代了你,也得到了太妃的重用,成为了一条合格的狗。等你消失了,他就可以更好的为太妃尽忠,直至死亡。”


    “我说住口!”尚隐站了起来,他身下的椅子已经碎成了齑粉。


    即便无法操控这具身体,但赵隐经历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北荒王太妃从来就没有把赵隐当成一个人,他在那些人眼里,连牲畜都不如。


    阿缠依旧坐在那里,微笑着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尚隐,你敢报仇吗?”


    “我当然敢!”


    “哪怕要用自己的命,去换他们的命?”


    “我本就是烂命一条!换一个也是赚了。”尚隐双手撑着桌子,泛着血丝的眼珠盯着阿缠,“你能帮我?”


    阿缠笑了:“是啊,我可以帮你。”


    第154章 第 154 章 他的喜欢,是什么很了……


    “你现在这样, 怎么帮我?”尚隐的情绪渐渐平复,他看着面前的阿缠,眼中的希冀之色逐渐暗淡。


    如果阿缠还是曾经的四境大妖,他可能还有报仇的希望, 可是现在, 她能做什么?


    面对尚隐的质疑, 阿缠也不恼,她问:“太妃带了几个四境护卫入京?”


    “一个。”


    “如果除掉了那个四境,她最信任的人,就变成了赵隐, 对不对?”阿缠身体微微前倾,语气越发的轻。


    尚隐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的剧烈跳动, 他口舌发干, 点了下头:“对。”


    北荒王太妃是一个极其自负的人,她花费了很多年才将赵隐塑造成了她想要的样子, 她坚信这样的赵隐是绝对不会背叛她的。


    阿缠从怀中拿出一个布袋,轻轻放在桌上:“我可以帮你除掉那个四境,也可以帮你压制住赵隐的意识,让你掌控这具身体,你只需要……”


    “亲手杀了她!”尚隐的眼中仿佛迸发出惊人的光芒。


    “你瞧,这不是很简单吗。”


    “四境不是那么好杀的。”尚隐被阿缠一席话说得血脉偾张, 但好歹还留有一丝理智。


    “如果是在北荒,当然不容易, 可谁让她来了上京。”阿缠垂下眼,摩挲着手上的指环,“这里,可不是她说的算。”


    “你有办法?”


    “这要看她周围有多少漏洞给我施展, 我最近得到了一个消息,和尚家有关。”


    尚隐神色认真:“什么消息?”


    “带着尚家印记的香炉,流入了市场,恰好落到了我的手上。那香炉很贵重,但是卖香炉的人并不识货,至今还没人找到我这里,我猜现在他们还不知道这件事。”


    尚隐一脸的不可置信:“那香炉在你手上?”


    “看你的样子,是知道这香炉原本的归属了?”


    尚隐坐回椅子上:“ 当初尚家被灭门,有一大半东西随着太妃出嫁,带去了北荒,另一小半留在了赵家。”


    这件事原本是个秘密,就连尚隐以前也并不知晓。直至出发来上京之前,他才知道,这一次太妃来京,不仅是为了给她父亲过寿,还是为了赵家保存的另一半掠夺自尚家的财物。


    从尚隐这句话中,阿缠窥见了一个了不得的消息,尚家灭门,和北荒王府有关。


    是因为有北荒王府的遮掩,所以明镜司才没能查到线索,也难怪先代北荒王会娶已经嫁过一次人的太妃。


    这两家联手生吞了尚家,必然需要一个可靠的人作为纽带。太妃,就是被选中的那个人。


    阿缠觉得她的运气可真好,她都还没有做什么,太妃的把柄就已经先落入手中了。


    “所以,那个香炉是从赵家流出来的?”


    “是,而且很有可能是太妃的孙子赵泽谦偷走的,昨天赵隐将怀疑告诉了太妃,她嘴上说不信,但应该会派人去查。”说完后,他又补充一句,“太妃很在意这件事。”


    “看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算多。”阿缠说完之后便陷入沉思。


    她原本还觉得那香炉是个麻烦,早早将麻烦推给了白休命,没想到峰回路转,现在她得把东西要回来。


    不知道白休命那边有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她去要香炉,他肯定不会那么容易给,得哄一哄他。


    想到这里,阿缠的脸忽地一热。


    尚隐见阿缠说说话,突然开始走神,疑惑地看向她:“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阿缠回了神,清了清嗓子,“如果他们查到香炉在我手里,一定会派人来取,这么重要的东西,定然要派一个修为不低,且可靠的人来取。”


    尚隐指了指自己:“我。”


    阿缠点头:“如果你也失败了,那太妃就只能派出更得力的下属了。”


    尚隐指出了其中不合理之处:“对付你这样的普通人,我有什么理由失败?”


    阿缠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我现在的名字叫季婵。”


    “名字不错。”


    “等他们查到香炉在我手中的时候,你再来查一查我的身份和背景。”


    这次尚隐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同时又有些好奇:“你现在的身份……”


    “别那么好奇,也不要提前查,免得被发现,太妃可不是一般的警惕。”


    “明白。”尚隐点头,但还是有些犹豫,“你真的有办法对付四境?”


    “那你呢,真的敢和她拼命吗?”阿缠反问。


    “一命换一命,很划算。”尚隐回答得毫不犹豫,以前他无法对抗那些人,从不敢奢求,如今心中却生出了一丝希望,哪怕那点希望微弱得可怜,他也要牢牢抓住。


    即使他的意识有一天会消失,他也不愿意自己的身体一辈子给仇人当牲畜使唤,就算那个人与他有血缘关系。


    他的亲人,从始至终就只有会为了让他活命,而不断妥协,最后惨死的娘亲。


    他姓尚,太妃、赵巡甚至是赵家人,从头至尾都不是他的家人,他们都是他的仇人。


    如果他的命能换走北荒王太妃的命,可真是太划算了。


    阿缠看着面前看似平静的尚隐,问道:“那么,要我帮你吗?”


    “要!”这一次,再没有犹豫。


    阿缠将桌上的布袋往他那边推了推:“这是给你的,冲点水喝下去。”


    尚隐打开瞧了一眼,发现里面是碾碎的粉末,非常香,和唤醒他意识的香味相同。


    “这是……”


    “镇魂香。这些用量足够帮你镇压住赵隐的意识,你看了他这么多年,顶替他之后应该不会露馅吧?”


    “不会。”


    布袋中的粉末实在有些多,尚隐用茶水冲了粉末,喝了足足八杯。


    那粉末闻着香,喝到嘴里却带着股肉腥味,熏得他直翻白眼。


    最后一点粉末混着茶水喝进了肚子里,尚隐闭上眼感受了一□□内另一股意识,那股比他强大一直想要压制他的意识已经陷入了沉眠。


    他本来想说真厉害,连这种手段都有,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真难喝,这东西你从哪儿弄来的?”


    感觉自己嘴里现在还有粉渣。


    阿缠翻了个白眼:“当然是买的,这些东西花了我一千多两银子。”


    她可是只给白休命花过这么多银子,尚隐竟然还敢嫌弃。


    “你是早就知道我会来上京,特地给我准备的?”尚隐突然反应过来,阿缠今日会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巧合,她准备的这东西,当然也不可能是临时起意。


    “是啊。”阿缠承认得很痛快,“白斩荒曾经和我说过,他外祖父今年八十大寿,太妃是一定会回京的,你也一定会跟来。”


    那时候她看游记,看到有一章是描写大夏上京的。白斩荒告诉她,太妃的娘家就在上京,每年的三月初三,是他外祖父的生辰,后年是八十大寿,太妃会回京。


    他说从北荒到上京有万里之遥,还告诉了她几条去往上京的路线。说他无诏不能离开北荒,所以不能带她去上京玩。


    那时候的阿缠并没有想过要去上京,她只想着得到了妹妹的消息后去找妹妹。


    但最后,她却踏着白斩荒告诉她的路线,来到了上京。


    尚隐神情复杂,虽然现在阿缠才是势单力薄的那一方,可他就是有一种阿缠在上京张网,等着太妃往里跳的错觉。


    而她所知的关于太妃的一切,都是北荒王亲口说的。


    尚隐忽然问道:“那你知道,当初下令诛杀你的,不是白斩荒,而是太妃吗?”


    阿缠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知道。”


    最开始去围杀她的那些人说,他们是领了北荒王的手令。


    逃亡的路上,阿缠曾经想过,白斩荒如果想要她的命,不会等三年那么久,但是在她的尾巴一条条断掉之后,那些猜测就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是太妃趁着白斩荒不在,私自动用了他的手令,调动了王府的暗卫。后来白斩荒回来,得知你出事,他们母子就彻底闹翻了,至今也不曾和好,否则太妃也不会只带着一名四境护卫来京。”


    尚隐说着笑了一下:“你还真是厉害,这么轻易就离间了他们母子的关系。”


    即使知道了真相,阿缠的情绪也没什么太大变化。


    她只是觉得疑惑:“她为什么一定要杀了我?”


    阿缠虽然早知道太妃看她不顺眼,却自问并未与对方产生龃龉。


    “因为白斩荒和太妃说他要娶你,太妃觉得你会毁了他和北荒王府,所以让人去杀你,以为杀了你一切就能回归正轨。”尚隐将自己所知的都告诉了阿缠。


    “这样啊……”阿缠听后却没有丝毫动容,只是说,“看起来她不大了解她儿子。”


    尚隐一直盯着阿缠,见她没有太多反应,问道:“他喜欢你,你似乎并不意外?”


    阿缠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好笑:“如果他不喜欢我,怎么会动用北荒王府的地灵册,帮我寻找我妹妹的踪迹呢?他当然喜欢我呀。”


    地灵册曾经是鼠妖一族的圣物,可以用来寻人。后来落到了北荒王手中,阿缠为了寻找妹妹的踪迹,才去了北荒。


    她的目的从来都很明确,白斩荒并不蠢,他什么都知道。


    所以他拖延了三年,第三年才终于答应为她寻找妹妹。那之后不久,他突然离开了王府,她则被人围杀。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太妃死了,白斩荒会查到你身上,他会为太妃报仇。”


    阿缠不解:“那又如何?”


    “你不在意吗,他……即将成为你的仇人?”


    尚隐看着阿缠,她眼神澄澈,像是不谙世事,说出的话却很无情:“他的喜欢,是什么很了不得的东西吗?”


    “我还以为你也有一点喜欢他。”尚隐以为阿缠至少有一丝动容,可是她没有。


    “哦,我不喜欢他。”阿缠轻描淡写地说。


    尚隐心想,可惜这一幕白斩荒没见到,不然那位高高在上的北荒王,神情一定很精彩。


    难怪世人都忌惮妖,能这样轻易的蛊惑人心,自己却不染半分尘埃,真是无情。


    阿缠才不在意尚隐在想什么,他说的这些,对阿缠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想着已经耽搁得够久了,林岁还在外面等着,便道:“时候不早了,你该走了。”


    尚隐点点头,起身前问她:“如果我想找你,该去哪里?”


    “我在昌平坊开了一家香铺,如果计划出了意外,你可以去那里找我。”


    “好。”尚隐应下,他站起身,两人周围临时布下的结界也散掉了。


    他转过身,只走了几步,周身的气质和脸上的神情就彻底变了,变成了那个只听命于北荒王太妃的赵隐。


    阿缠目送他一步步走下楼,嘴角徐徐弯起,希望那位太妃会喜欢自己专门为她准备的大礼,虽然迟了一年,但总算还是送到了。


    又过了一会儿,阿缠将桌上空掉的布袋收起,才叫来小二结账。


    从她进酒楼到离开,前后不到半个时辰。


    林岁见到阿缠走出来,赶忙迎上前问:“事情办好了?”


    “嗯,已经办好了,可以不用再盯着他了。”


    林岁点头,也不问阿缠找这个人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只说,“那我现在送你回家?”


    “不回家。”阿缠拒绝,她想了想说,“你送我去明镜司吧。”


    “去那里干什么?”林岁不解。


    “去找白休命陪我吃饭,方才那家酒楼的菜做的太难吃了。”


    阿缠忍不住抱怨,她刚刚只夹了几筷子,实在咽不下去。当然主要目的是为了香炉,但是吃饭也很重要。


    她完全没注意到,林岁在听到她的话后一脸碎掉的表情。


    好一会儿,见林岁没反应,阿缠偏头瞅了瞅她,问道:“你怎么了?”


    林岁张了张嘴,组织了好一会儿语言,才压低声音问:“为什么那位白大人要陪你吃饭?”


    阿缠思索了一下该如何解释,最后实话实说:“他喜欢我,陪我吃饭不是应该的吗?”


    如果是别人这么说,林岁可能以为对方是在做梦。


    但这个人是阿缠……


    那白休命必须是喜欢阿缠的,不然就是他眼瞎!


    林岁轻易接受了阿缠的解释,然后骑马将她送去了明镜司。


    明镜司衙门外,守卫听阿缠说要见白休命,便立刻进去禀报,不多时便带着一人走了出来。


    来人并非白休命,而是封旸。


    封旸还未走到近前,便朝阿缠露出笑脸:“季姑娘可是有事来找我家大人的?”


    阿缠站在门外,偏头往封旸身后看了看,没有白休命的身影。


    “是有些事,白大人不在吗?”


    “白大人刚刚去了刑部核对案卷,一会儿就回来,季姑娘若是不着急,不如在衙门里等一等?”


    若是其他人问,封旸当然不会随意说出自家大人的行踪,但眼前这位季姑娘可不是寻常人。


    他不但得说得详细些,还得帮大人把人留下才行。一名优秀的下属,自然要为自家大人排忧解难。


    “那好吧。”阿缠答应下来,跟着封旸进了明镜司。


    封旸没有带她去白休命处理公务的地方,而是带她去了后面的一间屋子,还说那里是白休命平日歇息的地方。


    封旸站在门口对阿缠道:“季姑娘先在这里歇歇,等大人回来了,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他。”


    “好,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


    阿缠走进屋子,发现屋中的陈设格外简陋。


    除了桌椅和床榻,只有一个浴桶,还有一个衣柜。


    衣柜里的两套朱红色官袍证实了这里的确是白休命休息的地方,阿缠关上柜门,放心地坐到了椅子上。


    桌上放着一叠裁好的纸,还有笔墨纸砚。


    阿缠闲着无聊,便磨了些墨,提笔在上面写起了白休命的名字。


    写满了一张纸后,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屋子里太安静了,光线也有些昏暗,让她莫名觉得困倦。


    放下笔,阿缠强撑了一会儿,便彻底放弃了抵抗,软软地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等白休命从刑部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龇牙朝他笑的封旸。


    他觑了对方一眼,将手中案卷扔给封旸,一边往办公之所走,一边问:“笑什么?”


    “嘿嘿,大人,您这边走。”封旸上前将他引往另一条路。


    白休命挑起眉,还未发作,就听封旸道:“季姑娘在您休息的屋子里等您呢。”


    “阿缠来了?”原本低沉冷肃的声音忽然柔和下来。


    封旸心中啧啧,即使亲眼所见,他也很难相信这是自家手段狠辣,被百官忌惮的镇抚使。


    一年前,他家大人还怀疑季姑娘被夺舍,现在看来,被夺舍的那个更像是他家大人。


    脑中的念头一闪而过,封旸恭敬道:“是,季姑娘等了您一个多时辰了,属下没敢让人打扰。”


    “做的不错。”


    留下这句话,白休命大步离开。


    封旸嘴角咧得更大,他觉得自己距离升官发财的那一日已经不远了。


    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丝毫没有惊动屋中的人。


    白休命才走进房间,就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枕着自己手臂趴伏在桌案上,呼吸声轻轻浅浅,睡得正熟。


    他关上门,迈步走了过去,才到近前就看见了被阿缠压在手下的那张纸,上面写满了他的名字。


    她用了不同的字体,就好像每一次,她用不同的语调叫他的名字一样。


    白休命看了好一会儿,才俯下身,将阿缠抱了起来。


    熟悉的气息将阿缠包裹起来,她并未被惊醒,而是下意识地蹭了蹭,嘟哝了一声:“白休命……”


    “我在。”


    第155章 第 155 章 你还欠了我两次,不如……


    白休命将阿缠放到床榻上, 为她盖好了杯子,坐在床头静静地看着她昳丽的小脸。


    许是因为身下的被褥带着凉意,睡梦中的阿缠下意识地靠近身旁的热源,不但整个人蹭了过去, 还试图伸手将热源拢到自己怀里。


    看着她贴到自己身上还不够, 那只不安分的小手还往他腿上摸索, 白休命抓住她的手,塞回到被子里。


    过了没一会儿,那只小手又偷偷摸摸地探了出来。


    他无法,只得将阿缠的手握住, 她这才安分下来。


    阿缠这一觉睡得很香,醒来的时候, 一时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只知眼前一片昏暗,手还被人松松地握着。


    她才将手抽走, 一直靠坐在床头闭目养神的白休命便睁开了眼。


    “醒了?”黑暗中,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叫醒我?”阿缠睡眼惺忪地起身,整个人懒洋洋的没有力气。


    白休命伸手揽住她的腰,还没有用力,她已经倒进他怀里了。


    阿缠侧了侧身, 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将头枕在他肩膀上, 又打了个呵欠。


    “看你睡得正香,没舍得叫你。”白休命一手扣在她纤细柔软的腰肢上,让她整个人贴在自己怀中,另一只手的手指微微屈起, 在她脸蛋上蹭了蹭,“今天怎么突然来找我了?”


    “我本来是想找你一起吃饭的。”阿缠抬起眼,看到他说话时上下滚动的喉结,觉得有趣,便摸了上去。


    白休命的呼吸陡然一沉,但是阿缠并未察觉到。


    他垂下眼,轻声问:“找我只是为了吃饭吗?”


    他的阿缠可不会为了任何人委屈自己。


    经他的提醒,阿缠倒是想起了正经事,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还想顺便问问,那个香炉,你查到线索了吗?”


    这个问题让白休命有些意外,他眸光微动,回道:“还没有,怎么了?”


    “那……能不能先把香炉还给我?”


    白休命眉梢一挑:“按规定,那香炉涉及到重案,案子不破,物证是不能归还的。”


    “但是?”阿缠眼含期待地等着转折。


    “没有但是。”


    希望落空,阿缠噘噘嘴不满道:“案子的线索是我提供的,物证也是我提供的,你们什么都没查出来,总不能就这样无限期的拖延下去呀。”


    “有道理。”


    “是吧。”


    “但是我们明镜司,从来不讲道理。”


    “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吗?”阿缠的手指勾了勾,挠挠他脖子,像是羽毛在皮肤上轻轻拂过。


    白休命笑而不语,扶在阿缠腰侧的大手轻轻滑动,像是在暗示什么。


    阿缠心中愤愤,心想这男人真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他这种人,就不能给一点甜头,否则下次肯定会更过分。


    然后,她双手撑在他肩上,腿一跨,直接翻身坐到了白休命身上。


    她的裙摆像花瓣一样散开,遮住了两人交叠在一起的腿。


    白休命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阿缠上身前倾,柔软的身体贴在他胸前,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手下的这副精壮的身躯,藏于衣袍下灼人的热度和隐藏在其中的强大的力量。


    她的手缓缓上移,宽松的衣袖滑落至手肘,露出一截雪白的藕臂。阿缠的双臂环上他的脖颈,白休命依旧只是盯着她,一动不动。


    阿缠将唇凑上去,还未碰到他的唇时便停了下来,然后红唇微张,探出一截粉舌,在他唇上舔了一下。


    她感觉到白休命的身体陡然紧绷起来,这没让阿缠退却,反而让她有些兴奋。


    她学着他上一次那样,含住他的唇,慢慢厮磨,等他终于忍不住张嘴回应的时候,阿缠将舌尖探入他口中……


    白休命因她而起的每一个反应,都让阿缠越发的沉溺其中。


    两人交缠了不知多久,阿缠才偏过头,躲过他纠缠不休的唇舌。


    “这个贿赂,白大人喜欢吗?”阿缠的脸颊擦过他的脸侧,凑到他耳边,轻声问。


    “喜欢极了。”


    “那我的香炉?”


    “一会儿就让人送来。”


    阿缠无师自通地凑上去,轻轻咬了咬他的耳垂:“白大人真好。”


    白休命环住她腰肢的手臂陡然收紧,声音沙哑得不行:“……我反悔了。”


    “什么?”


    阿缠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说:“一次不够。”


    “白休命,你不讲信用!”阿缠瞪大眼睛,竟然有人敢在她面前坐地起价。


    可惜她现在的声音又软又娇,毫无震慑力,并不能表达出她的愤怒之情。


    “我很讲信用。”白休命在她颈侧啄吻,“你忘了,上元节那日,你还欠了我两次,不如一起还了吧。”


    “我不……”


    阿缠还没来得及拒绝,人已经被压回床榻上。


    昏暗的房间中,只能听到纠缠的喘息声,和唇舌交缠的暧.昧水声。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阿缠的意识逐渐昏沉,好容易等白休命退开,她大口喘着气,终于恢复了些神智。


    他再一次凑上来的时候,阿缠赶忙抬手抵住他的唇。


    “唔,怎么了?”与往日不同,此时他的声音低哑又惑人,阿缠差一点就又被蛊惑了。


    幸好她及时清醒过来,语气坚定道:“我好饿。”


    “饿了?”


    “嗯,快要饿死了。”


    这话倒不算是借口,她是真的很饿。


    午饭只吃了几口,现在都已经到了晚上,她连水都没喝上一口。


    白休命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她。


    他翻身坐到床边,稍微平复了一下,才偏头看向正在整理衣衫的阿缠,问她:“想去哪吃饭,在衙门吃还是和我出去吃?”


    之所以没说要带她回府去吃饭是因为他知道,阿缠不会同意。


    阿缠觉得自己现在的腿软的应该走不动路,便问:“衙门里有食堂吗?”


    “有。”


    “大厨的手艺好吗?”


    白休命笑了下:“还不错。”


    他都说不错了,那应该不算太差,阿缠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便道:“那就在这里吃好了。”


    “好,我这就让他们去做。”


    白休命起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官袍,抬腿往外走去。


    阿缠一个人留在房中,燥热的身体随着心跳逐渐平复下来,但她好像依旧能够感觉到,有灼热的气息喷吐在她颈侧和肩头。


    那湿热的触感,短时间内她恐怕很难忘记。


    关上房门,白休命走出房间。


    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朝不远处路过的明镜司卫吩咐道:“让封旸过来一趟。”


    “是。”那明镜司卫赶忙小跑着离开。


    不多时,封旸匆匆赶来。


    尽管光线暗淡,但他依旧能够看清楚他家大人疑似被磕破的下唇,以及眼尾淡淡的红。


    封旸下意识地看了眼白休命身后黑黢黢的屋子,默默垂下头,不敢再多瞧。


    “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一会儿让厨子做几道菜送来,荤菜用鸡肉做。”白休命的声音不辨喜怒,但封旸就是能感觉到,现在他家大人心情极好。


    “是。”


    “还有……将虞山炉送过来,这案子,暂时缓缓。”


    封旸微微一愣:“可是我们已经查到了赵家身上,就这么停了吗。”


    和白休命对阿缠说的不同,明镜司已经顺着阿缠之前提供的线索,查到了卖香炉的人,自然也就查到了赵泽谦身上,不过他们暂时还没有惊动赵家。


    “单凭一个香炉,没办法撼动赵家。”


    封旸也明白这个道理,赵岐还活着,只凭这个香炉,无法作为证据,即使拿出来了,赵家也可以找各种理由推脱。


    而这案子时间久远,尚家那边几乎查不到痕迹,唯一的入手点就是赵家。


    明镜司不能凭借这点去搜查前朝帝师的家,即使是他们家大人去请旨,陛下也不可能同意,除非有铁证,或者赵家人露出马脚。


    “大人该不会是想将虞山炉还给季姑娘吧?”封旸忽然灵机一动,问道。


    “嗯。”


    自家大人的决定,自然不容置喙,不过封旸还是提醒道:“大人,被灭门的尚家与赵家曾经是姻亲,若是如猜测一般,真的是赵家动的手,他们如果发现香炉丢了,定然会严查,恐怕很快就会查到季姑娘身上。”


    如果找不到香炉,对方可能还会继续往下调查,可若是在季姑娘手中见到了香炉,事关这么多条人命,赵家为了掩盖这个秘密,未必不会下死手。


    不过这些封旸并没有说出口,想来他家大人也是心知肚明的。


    白休命不知想到了什么,抬手摸了摸下唇的伤口,忽然轻笑了一声:“无妨,去取来吧。”


    阿缠为了拿回香炉,可谓费尽心思。


    这么短的时间,她突然就转变了想法。唯一称得上变数的,就是近来入京的北荒王太妃。


    他实在很好奇,她要香炉,究竟想干什么?


    “属下这就去。”见自家大人心中有数,封旸也不多说,先让下属去厨房吩咐厨子做菜,自己则去取来了作为证物的虞山炉。


    阿缠在屋中等了没多久,房门打开,白休命走了进来。他弹了一下手指,桌上的蜡烛瞬间亮了起来。


    阿缠见他拿着个锦盒走进来,立刻迎了上去,眼巴巴地看着那盒子。


    白休命将锦盒放到她手中:“你的虞山炉。”


    阿缠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香炉,是吕老板送她的香炉无疑。


    她将盒子收好,本以为白休命至少会询问她要香炉做什么,没想到他竟然什么都没问,这倒是省了她不少事。


    虽然等事发那日,白休命定然会清楚事情与她有关,不过那时候,一切应该已经尘埃落定了。


    接下来,就要看尚隐的了。


    尚隐回到赵家的时候,天色还早。


    这两日他不用去太妃跟前伺候,也没人在意他的行踪,在屋中一直呆到傍晚,忽然有人过来敲门。


    尚隐打开门,发现来人是太妃身边伺候的丫鬟。


    那丫鬟面容紧绷,站在门口对尚隐道:“太妃让你过去。”


    “嗯。”尚隐按照往日赵隐的习惯,只应了一声,便迈步走出了房间。


    丫鬟并未带他去太妃的住处,他们又去了赵岐的院子。


    此时天色昏暗,赵岐的院中挂了许多灯笼,将院子映得灯火通明。


    正厅中更是亮如白昼,一盏镶嵌了数十颗夜明珠的月光盏不知何时被抬了过来,摆在厅中。


    尚隐才一踏入屋中,就看到了那盏灯。


    在北荒,他和他娘相处的机会其实很少,但他记事早,所以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那一次她受了刑被拔了指甲,他们将他送去地牢,他有了短暂的,陪在他娘身边的机会。


    他还记得,他娘缩在黑黢黢的牢房角落用轻快的声音和他说,她及笄那年,外祖父外祖母花重金请工匠打造了一盏月光盏,每到夜晚时,那月光盏能将屋子照得如白昼一般,特别的漂亮。


    那时候的尚隐无法想象月光盏的模样,如今却是亲眼见到了,果然很漂亮。


    尚隐只是扫了一眼月光盏,神情无半分波动,进屋之后便径直走到太妃面前,跪了下来。


    “属下来迟,请太妃责罚。”


    太妃此时一手撑在额头上,正闭目养神,听到尚隐的声音,她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语气淡淡:“起来吧。”


    随后,她的目光又落到了跪在正厅中间的赵巡和赵泽谦父子身上。


    就如尚隐猜测的一样,惩罚过赵隐之后,太妃果然查了赵泽谦,然后查出了问题。


    尚隐站到太妃身后,也看向那对父子。


    “泽谦,告诉姑祖母,那香炉哪去了?”


    太妃一开口,赵泽谦哆嗦了一下,他支支吾吾半晌,也没能说出香炉的下落。


    太妃见他这副模样,唇角扬了扬,声音越发温柔:“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与姑祖母说?是你爹没有给你银子花,你不得已才偷拿了香炉吗?”


    尚隐知道,太妃越是温柔,就代表着她越生气。


    但赵泽谦显然不知道这一点,他被太妃和蔼的态度迷惑了。他点了点头,语气还有些委屈:“姑祖母明察秋毫,孙儿确实是因为手头紧才用那香炉换了银子。”


    “那香炉卖给了谁?”


    “我让张匆拿去外面的古董铺子卖了,具体卖给了谁,得问他。”


    他口中的张匆是他奶娘的儿子,一直跟在他身边伺候。


    “既如此,那就先去问问张匆吧。”太妃看向赵岐,对他道。


    赵岐颔首,朝管家吩咐道:“问完话再将人带来。”


    管家领命离去,没多久,一个血糊糊的人被拎了进来。进门的时候,那人双腿拖在地上,拖出两道血痕来。


    赵泽谦只看了一眼,便吓得惨叫出声,他认了出来,这个血肉模糊的人就是张匆。


    管家在旁恭敬道:“太妃,老太爷,张匆已经交代了,香炉卖给了昌平坊的一家古董铺子,听闻那家老板姓吕。”


    第156章 第 156 章 白斩荒一定会气疯……


    “只问出了这些?”太妃声音冰冷。


    管家不敢卖关子, 赶忙道:“若是老奴没记错,那姓吕的老板名为吕如卉,是吕翰林长女,鸿胪寺卿柳相泽的前妻, 她年后不久便已过世, 此事动静颇大, 还惊动了圣上。”


    柳相泽因为前妻一夜白头的事,朝中几乎无人不知,管家恰好听到大老爷对老太爷说过此事,并记下了。


    “死了?”


    “是。”


    “那香炉呢?”


    “香炉若是没有转手, 想来应该在吕家人手中,老奴这就让人去查。”管家虽不知太妃和老太爷为了一个香炉为何如此兴师动众, 但也不敢有丝毫耽搁。


    他还未来得及退下, 便听太妃开口:“等等。”


    未管家垂手而立,等着太妃示下。


    “赵隐, 你跟着他们一起过去。若是东西在吕家,就取回来,若是不在就问清楚东西去了哪里。”


    “是。”尚隐语气恭敬。


    “动静小一些,不要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吕家毕竟是官宦人家,太妃虽然想要将香炉取回,却也不想将事情闹大。


    “太妃放心。”


    尚隐跟着管家一起离开了, 经过赵巡与赵泽谦父子身边时,赵巡转头看了他一眼。


    收拾烂摊子的人走了, 赵巡才试探着开口:“姑母,香炉的下落也已经查到了,泽谦也不是故意的,您看, 不如就原谅他这一次吧?”


    赵巡与赵泽谦父子满眼期待地抬头看向太妃,太妃垂眼看着他们二人,面上不露分毫,心中却很失望。


    想她那前夫,虽是文人,却也一身傲骨,凭着一身才华与尚家家主平辈而交。


    和他的儿子,虽然没期待过会如何成器,到底还是有些期待,可惜儿子庸庸碌碌,养出来的孙子更是蠢笨如猪,让人失望透顶。


    想到这里,太妃也懒得再理会他们,转头对赵岐道:“父亲,泽谦偷拿的毕竟是你屋中的东西,还是由你来处置吧。”


    “那就依家法打十鞭,再思过三个月吧。”


    赵泽谦一定要挨鞭子,立刻鬼哭狼嚎起来,赵巡也不住为儿子求饶。


    太妃却是看也不看,起身离开了。


    赵泽谦受了家法,爬都爬不起来,被人抬回了住处。


    他母亲李氏抱着他痛哭一场,又回头指责赵巡:“老太爷怎能如此狠心,泽谦不过是拿了一个香炉而已,就差点把人打死了。还有姑母……泽谦可是她亲孙子啊!”


    “住口,你是什么身份,也敢妄议姑母。”


    李氏被训斥了,不但没有闭嘴,反而越发来了气:“难道我说的有错吗?她倒是当上了太妃,你这个亲生儿子呢,却被过继给了自己大伯,这么多年了,一官半职也没有,若非如此,我儿怎么会穷到去偷老太爷的东西卖钱!”


    “那还不是被你教坏了。”


    “被我教坏了,难道泽谦不是你儿子吗?我就知道,你就是忘不了你前头那个儿子。”李氏冷哼一声,“你倒是记得他,他却是个心狠手辣的,一心想害死我的泽谦。”


    “什么意思?”赵巡问。


    “你以为老太爷为什么会查到我们泽谦身上?我已经让人打听过了,他昨日受了罚,理由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这只是你的猜测。”


    李氏瞥了他一眼:“太妃明面上和你母子情深,背地里还不是查了泽谦,她也没多么看重你,否则这些年,怎么会让我们过得如此拮据。”


    原本赵巡不觉得有什么,可听了妻子这么一说,心里也不是滋味起来。


    他娘是北荒王太妃,而他在京中却是个无名无分的纨绔。儿子手中更是连千两银子都拿不出来,还要用偷的,他越发觉得自己处境凄凉。


    想着想着,他就有些坐不住了,赵巡站起身,对李氏道:“我去找姑母。”


    李氏一心看顾儿子,懒得理会他去什么地方。


    赵巡头脑一热就往太妃的院子去了,走了半路,被夜晚的冷风吹了个透心凉,忽然又心生胆怯。


    短短一段路,他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终于敲开了太妃的院门。


    进了院子,见了太妃,来时想好的话又堵在了嘴里。


    他想喊娘,却在太妃冷淡的目光下咽了回去,讷讷叫了声:“姑母。”


    他记得当年,母亲将他过继给大伯一家的时候,他喊她娘,被她狠狠抽了几鞭子,那种疼,他至今也不敢忘。


    太妃抿了一口茶,问他:“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见太妃微微蹙起眉,似乎有些不耐烦了,赵巡脑子一热便道,“我只是想问,是不是赵隐说了什么,才让姑母突然怀疑起了泽谦?”


    太妃似有些意外他竟然会问这个,倒也没有隐瞒:“他确实提了一嘴,事实证明,他的怀疑是对的。”


    “姑母,赵隐可是尚家的血脉,他这么做说不定只是为了挑唆姑母与泽谦的感情。”


    “他是我一手带大的,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尚家的血脉又如何,只要我愿意,就能掌控他,懂吗?”


    赵巡不懂,他只知道斩草要除根。他见到赵隐,就能想起当年得知尚家灭门后,差点杀了他的前妻。


    幸好那个疯女人被姑母带走了,但之后很多年,他偶尔还会做噩梦。


    见赵巡一脸的不赞同,太妃也懒得和他继续说。


    她这儿子,算是废了,一辈子都当不成上位者。


    看着依旧在喋喋不休的赵巡,太妃心想,同样是儿子,白斩荒不知要比赵巡强了多少。


    只可惜,那孩子终究是被一只狐妖迷了眼,和她这个做娘的生分了。


    但无论如何,他们终归是母子。


    那狐妖已经死了,他们母子迟早会和好的,只等她从赵家将当年存在暗库中的东西取出来带回北荒。


    当初王爷能够因为这些东西,排除众意立她为妃,如今这些东西也足以让他们母子和好如初。


    她相信,她的儿子只是一时想岔了,终归是会走回正道上的。


    赵巡说了好半天,太妃也无甚回应,最后实在无话可说,才被太妃身边的丫鬟客气地请了出去。


    感觉到太妃的敷衍,回去的路上赵巡越想越生气,可又不能找人撒气,只能自己憋着。


    走过一处回廊时,他正好见到了迎面走来的尚隐。


    尚隐刚从吕家回来,见到赵巡时本想如之前一样,却忽然被对方叫住。


    “赵隐,你的规矩呢,见到为父连话都不会说了?”


    尚隐停下脚步,叫了声:“父亲。”


    “不要再将你那些不入流的手段用到泽谦身上。”赵巡看到他这副冷淡的模样,就仿佛看到了太妃,怒气顿时不受控制地喷薄而出。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多看你一眼?你和你那个死鬼娘一样,阴魂不散,你们怎么不一起去死!”


    尚隐听着赵巡的咒骂,像是一尊木偶,毫无反应。


    等他骂累了,又见尚隐一声不吭,觉得没意思,才甩了袖子离开。


    尚隐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这条烂命只换太妃一条命是有点亏了。


    赵府中没有什么秘密,尚隐还未向太妃回禀,他被赵巡拦住骂了一顿的消息便已经传到了太妃耳中。


    太妃并未放在心上,她相信赵隐不会在意这些无聊的小事。


    等尚隐来时,太妃已经卸了妆,正坐在椅子上,丫鬟正在为她捏肩捏脚。


    尚隐跪在地上,回报方才的调查结果。


    “太妃,经查实吕如卉死后,她收来的香炉被吕家人送给了一个名叫季婵的女子。”


    “季婵?”这个婵字让太妃本能的感觉到不悦,这让她不禁又想到了那只害人不浅的狐妖。


    “她是何人,和吕如卉又是什么关系?”


    “她是吕如卉在昌平坊的邻居,开了一家香铺,据说平日对其颇为照顾,吕如卉留下的遗书中特地交代将香炉留给对方。”


    “特地留给对方,他们可知那香炉的贵重之处?”


    “知道,吕翰林的夫人说,那老板告诉他们,那香炉是虞山炉,价值不菲。不过他们并未违背吕如卉的遗愿,还是将香炉留给了对方。”


    “眼光倒是不错。”太妃轻哼一声,又问,“吕家那边可有人发现异常?”


    “并无,吕家上下都是普通人,属下用了迷魂术,他们不会记得和属下说的话。”


    太妃点点头:“那你明日便去昌平坊将香炉取回来吧。”


    “那……季婵该如何处置?”


    太妃瞥了尚隐一眼:“不过是个普通人,还要我教你该如何做吗?”


    如果那个叫季婵的不知晓虞山炉的珍贵,或许还能放她一马,可谁让她知道了呢。


    若是东西丢了,她势必会闹大,干脆就让她意外身亡好了。


    而且她还有一个不讨喜的名字,就更没有理由让她活下来了。


    尚隐低下头:“属下明白。”


    尚隐退出太妃的院子时,心中却在想,太妃当初做得最蠢的一个决定,便是让人围杀阿缠。


    若是她死了还好,可惜那八尾狐的命,比太妃更硬。


    这两日,阿缠难得勤快了起来,早起便去前面看店。


    尚隐找来的时候,阿缠正在打香篆,面前摆着的就让赵家寻了半天的虞山炉。


    用线香将香粉燃起,盖上炉盖,燃香冒出的袅袅青烟便在香炉上方盘踞不散,这是尚隐第一次见识到虞山炉的奇特之处。


    “客人想要买香吗?”阿缠仿佛不认识他一样,如招待寻常客人一般询问道。


    “是想买香,不过老板在这香炉很是奇特,不知道卖吗?”


    “友人所赠,非卖品。”


    “那真是可惜。”


    尚隐一步步走向柜台前,就在这时,陈慧从后门中走了出来。


    见到陈慧,尚隐一愣,他能够感觉到,面前这个与寻常人无异的女儿,并不是活人,这是一具活尸。


    他有些震惊,阿缠竟然在上京养活尸,她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这位客人,如有什么需要,与我说就好。”陈慧自进阶之后,比之以往更加敏锐。


    就如方才,她在后院就能够感觉到店铺中进了一个危险的修士。


    “只是随意看看。”


    尚隐在铺子里逛了一会儿,陈慧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最后他自己逛了出去。


    看到那头至少二境的活尸,尚隐便知道该如何应付太妃了,但这显然还不够,不足以说服太妃。


    现在,按照计划,他需要开始调查阿缠的身份了。


    季婵这个身份的信息并不难查,晋阳侯季恒的嫡女,亲生母亲死后,外祖一家也被流放,她却突然被查出并非晋阳侯亲女,被赶出了家门。


    这些明面上的消息没什么意思,一眼看去就知道这不过是侯府后院争端,季婵是落败的那一个。


    一个娇养的千金小姐被赶出家门后,自然该落魄不堪。


    但到了季婵这里,却变成了另外的故事。


    先后不过一年时间,晋阳侯府便开始走向败落,而罪魁祸首便是季婵。


    卖季婵消息的人收了尚隐的银子,还颇有些道义地提醒说:“这位客官,不管你要查她干什么,你最好离她远些。”


    “为什么?”尚隐此时身在大通坊一家看着有些破败的酒馆里。


    小二送来的酒都是掺了水的,但送来的消息却是保真的。


    那小二躬着身子低声说:“据我们所知,这位姑娘与明镜司那位镇抚使关系匪浅。晋阳侯不久之前就被明镜司抓过一次,他才出来,他夫人就进去了。总之,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尚隐觉得这小二的形容还挺有趣:“那你们这里,卖那位镇抚使的消息吗?”


    小二闻言面色一变,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才低声道:“客官,这话我就当没听到,你也不要去别处问,当心给自己找麻烦。”


    “不能问?”


    “嘿嘿,我们还是想多活几日的。”


    在京中捞偏门,就要清楚,什么人的银子可以赚,什么人的银子不能赚。


    尚隐没有为难小二,从酒馆离开后,又寻了另外一家稍大一些的酒楼。


    花了更多的银子,买到的消息却和之前差距不大。不过这家还补充了一件事,说是镇北侯因不明原因曾经毁掉了季婵的铺子,后来赔了银子。店家给的消息是,当时那位明镜司的镇抚使出手阻拦了镇北侯,和上一家的判断一般,店家认为季婵与对方关系匪浅,不易轻易得罪。


    关于那位镇抚使,店家只给出了名字,多余的消息,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尚隐没有再去第三家,继续下去,就容易惊动对方了。


    此时他终于明白,为何阿缠笃定她的消息能让太妃动用四境了。白休命的人,自己区区一个三境若是敢动,便是取死有道了。


    尚隐是知道白休命这个名字的,那还是几个月前从北荒王那里听说的。


    白斩荒亲口承认,白休命是大夏皇族年轻一辈之中,让他最为忌惮的人。


    此人原本该如他一般,继承二字亲王爵位,成为执掌一方的亲王,可对方却走了与白斩荒截然不同的路。


    明王一手培养出来的养子,心狠手辣,是皇帝手上最锋利的刀。


    身为西陵王嫡子,西陵王府却毁于他手,连生父都没有放过。这人从西陵回京之后便显露了四境修为,震慑住了宗室,然而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多久之前进阶的四境。


    深藏不露,天赋惊人,当时北荒王断言,这个人必然是明王的接任者。


    离开了大通坊之后,尚隐在脑中复盘着得来的消息,忽然笑了起来,他可真期待,白斩荒得知白休命和阿缠的关系的那一天。


    白斩荒一定会气疯的。


    第157章 第 157 章 惊醒了半座城


    在外面转悠了大半日, 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尚隐才回了赵府。


    今日的赵府很是热闹,正门大开,宾客盈门。


    太妃归京也有几日了, 赵家的姻戚故旧早早递来了拜帖, 想要来府上拜见北荒王太妃, 太妃又不能一一见过所有人,于是赵家便选在今日宴客。


    这其中当然也有真心想要拜见太妃的,但更重要的是他们得知了一个消息,北荒王太妃此次归京, 有心为北荒王选妃。


    这消息像是一道惊雷砸了下来,几乎让整个上京震动。


    虽说西陵王府不久前才被连根拔起, 如果足够谨慎, 就不该与这些被皇帝猜忌的亲王走得太近,但人都是有侥幸心理的。


    万一呢?


    皇帝才动了西陵, 短时间内就不会轻易去动北荒。北荒王府屹立北荒多年依旧鼎盛,在北荒地界可以称得上一手遮天,北荒王年轻有为,又大权在握,若是有机会,谁会不想成为北荒王妃?


    赵家这次的赏春宴着实是热闹非凡, 来参宴的姑娘们,家世最低的, 也是出自三品官宦世家。


    家中有爵位的,至少也是侯爵才不会被人轻视。


    尚隐远远便看到一波又一波身着华服的人走进赵府,赵家在京中一贯低调,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看得出来, 赵家的底蕴究竟有多深。


    他看了一会儿,才路去了侧面,从偏门进了府。


    此时太妃已经不在院中,她在赵府的汀香园见客。能来拜见太妃的,都是各家主母,汀香园内外都是女子,男子不好入门。


    尚隐也不急,他只让人递了话给太妃身边的丫鬟,便在汀香园外候着了。


    来往之人,有年纪小的会好奇多看他几眼,不过见他像是石雕一样毫无反应,便也不再关注。


    就这样等了将近一刻钟,太妃的一名贴身丫鬟才出来,她走到尚隐身边低声问:“太妃让我问你,东西可取到了?”


    “没有取到。”


    尚隐的回答显然出乎了丫鬟的意料,她皱起眉,显得十分不满,不过左右人来人往,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冷着脸让他回太妃的院子等着发落,便匆匆回了汀香园。


    这件事是重中之重,太妃记挂了两日,不能耽搁。


    此时太妃正在与礼部尚书的夫人说话,这位夫人今日带了两个女儿来参宴,大女儿素雅清淡,二女儿艳丽娇媚,各有千秋。


    其他各家也相差不大,能带到太妃面前的,都是家中嫡女,身份教养无一不是上上之选。


    只说了一会儿话,各家夫人就发现了,太妃对女子容貌并不是十分在意,甚至她更偏好容颜素淡一些的,想来是不想北荒王耽于美色,要选一位贤妻了。


    见太妃已经开始询问礼部尚书的大女儿平日里的喜好了,各家夫人的心顿时提了起来,同时暗恨自己没生两个风格迥异的女儿。


    就在这时,方才出去的丫鬟走回到了太妃身旁,低声与她说了几句话。


    太妃面上笑容依旧和煦,却没了继续与人闲聊的心思。


    幸而赵府的大夫人与二夫人都在,没有让场面冷下来。


    又坐了一会儿,太妃借口更衣,带着丫鬟离开了汀香园。


    出了汀香园后,她才彻底冷下脸来,问方才那名丫鬟:“赵隐呢?”


    “奴婢让他去您的院子里等着了。”


    太妃没说话,快步往自己的住处走去。短短一段路,她脸上不带半分笑容,眼中满是寒意,身后跟着的丫鬟一点声响也不敢发出来,生怕惹了她不悦。


    直到进了院子,太妃才见到了站在院门口的尚隐。


    见到人后太妃连话都没让他说,一巴掌就扇了上去,尚隐身体纹丝不动,也无反应,太妃又接连扇了他两巴掌,直至手掌都打红了,才吐出两个字:“废物!”


    她眼中的嫌恶之色几乎已经压抑不住。


    尚隐跪在了地上,低着头,没人能看清他此时的表情。


    太妃的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等情绪稍微平复一些,才开口:“为什么没将香炉取回?”


    尚隐的声调平铺直叙,毫无情绪波动,他说:“季婵家中养了一头二阶活尸,属下出现后,那活尸便一直盯着属下,根本无从下手。恐怕属下只要动了念头,那活尸便会反击。”


    “活尸?”太妃露出惊讶之色,语气也不如方才那般冷厉了,“你仔细说。”


    尚隐便将自己到了香铺之后的每一个细节都说了出来,连对话也一字不落。


    “这么说,你确实在季婵手中见到了香炉?”


    “是,属下到的时候,她正用香炉点香,香的烟气凝聚不散,定然是虞山炉无疑。”


    “那季婵家中为何会有活尸,你可查到缘由了?”


    尚隐回:“属下查到,季婵与明镜司镇抚使白休命关系匪浅,那活尸想来也是走了明镜司的路子才留了下来。”


    这一次,太妃终于变了脸色。


    她自然也是知道白休命的,虽然西陵王一事在京中没能掀起波澜便被白休命一脚镇压了,但在北荒,却算得上一件惊天大事了。


    “关系匪浅,是什么样的关系?”太妃追根究底。


    “若是消息没错,应当是……是男女之情。”


    “那季婵是什么身份,竟有这般本事?”太妃很意外,就算不愿意承认,但白休命的身份地位足以和她儿子相提并论,竟然能看上一个寻常女子?


    “她原是晋阳侯嫡女,后来因为血脉不正被赶出府,如今就在昌平坊开铺子。”


    太妃生了些好奇心:“就这么简单?那女子容色如何?”


    尚隐想了想,如实回答:“容貌出色,但也不到惊艳绝伦的地步。”


    他口中的惊艳绝伦指的便是当初的阿缠,有那样的姿容在前,旁人口中再漂亮的容颜也无法相提并论。


    这也是太妃为北荒王选妃并不注重容貌的原因,她也找不到容貌比阿缠更出色的了,索性便想从其他方向下手。


    “那就是天资聪颖?”说到这个,还没等尚隐回答,太妃就先否定了这个猜猜。


    真聪明,也不会轻易被人赶出侯府,连唯一能倚仗的身份都没了。


    太妃实在想不出白休命会看上季婵的原因,不过很快她也不再纠结此事。


    “罢了,说不定只是年轻人贪欢。”


    就像她那仿佛得了失心疯的儿子一样,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想要让妖族当北荒王妃。


    好歹自己儿子看上的狐妖还有一张绝世容颜,白休命的眼光就差了太多。


    “太妃,那香炉……”


    “这次你做得不错,确实不能轻易动手。”此时太妃脑中思索的,不止是香炉的问题,她还在想,若季婵和白休命真的关系暧/昧,那香炉会不会早就被明镜司发现了?


    现在摆出来的香炉,有没有是那边扔出的饵?


    但无论如何,香炉是一定要拿回来的,即使那是饵,也得吞下去。


    太妃眯起眼,若是真的惊动了明镜司,他们得有证据才能抓人,只要饵被吞下,鱼顺利跑掉,那这鱼就只能白钓。


    “我记得白休命已经是四境了?”


    “是。”


    “天赋惊人啊。”


    太妃赞叹一句,随即在心中盘算,不管是为了季婵家中那碍事的活尸,还是为了提防随时有可能出现的白休命,赵隐是不能用了,那就只能动用同是四境的护卫了。


    太妃身边的四境护卫名叫荒林,是先代北荒王留给她的。


    原本,北荒王府的四境她都有资格调遣,但是自从与儿子闹翻之后,就只剩荒林肯听她的命令了。


    上一次动用荒林,还是为了对付阿缠。


    那次他失败了,还受了不轻的伤,这一次却是为了对付一个普通人,想来不会有失败的可能。


    因为尚隐给出的理由实在很有说服力,除了一开始的巴掌外,太妃没有继续惩罚他。


    “这件事,你不必再管了。”


    “是。”尚隐姿态恭敬地退下,太妃终于忍不住要动用荒林了,接下来就该轮到阿缠了。


    作为计划的推动者,尚隐心中有隐隐的激动,也有一些恐惧。


    有这样一个仇人在暗处算计,实在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走出院落时,他甚至在心中提醒自己,日后切记不能得罪阿缠,虽然他可能也没有日后了。


    太妃离开不久又回到了汀香园,与人闲聊时,她状似随意地问正与她搭话的宁德侯夫人:“宁德侯夫人可认得晋阳侯夫人?”


    这位宁德侯夫人是赵二夫人的堂姐,太妃也愿意给她几分脸面。


    宁德侯夫人很是健谈,听太妃这么问,顿时来了兴致:“原来太妃也听说了晋阳侯的家事?”


    “只是听人说起过,似乎……”她的话只说了一半,对方便接了下来。


    “说起晋阳侯那继夫人也不知道给晋阳侯下了什么迷魂药,让晋阳侯连嫡女都不要了,她人都被关进牢里了,晋阳侯都不肯和离。”说到后面,宁德侯夫人有些艳羡。


    他们这样的人家,若是没有娘家在背后支持,才是真的大难临头各自飞。


    “这两人倒是情真意切。”太妃评价了一句,又问,“那晋阳侯的嫡女呢,她现在如何了?”


    宁德侯夫人啧啧道:“这位可也不是省油的灯,听说就是她走通了明镜司的关系,直接将晋阳侯夫人关进了镇狱。”


    “此话当真?”太妃显得有些惊讶。


    “也只是听说,反正晋阳侯屡次被明镜司针对,总是有些缘由的。”


    “如此说来,这位季姑娘倒也颇有手段。”


    宁德侯夫人点点头,说得隐晦了些:“可惜她母亲娘家已经败落,季家也不承认她,她怕是也只能风光一时。”


    晋阳侯府的热闹,虽然没人拿到明面上说,京中却也有好多人看着呢。


    太妃点点头,这些消息和赵隐说的倒是正好都对上了。


    赵家的赏春宴一直持续到傍晚才结束,除了中途那段插曲外,太妃的心情还算不错,她瞧上了四家的嫡女,不过只是有些想法,暂时还未做出决定。


    毕竟是给儿子选正妃,身世背景,性格品德都需要再三考察。


    她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后,暂且将这些事都抛到了脑后。将身边的丫鬟都打发出去,太妃忽然开口:“荒林。”


    一道黑色身影如水波一样从她身侧浮出,很快便出现一名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这人脸上有三道伤疤,破坏了他的气质,让他显得有些阴郁。


    “太妃有何吩咐?”


    太妃偏头问他:“京中的阵法对你影响多大?”


    荒林如实回道:“属下的修为被压制在了三境,但实力还在。若是必要时刻,可以强行突破,只是动静不会小。”


    “若是遇到同阶对手,你有把握全身而退吗?”


    “太妃尽可放心,这上京的大阵一视同仁,属下自认为不会输给任何人。即使不敌,属下的水遁术也从不曾失手。”


    太妃点点头,她是亲眼见识过荒林是如何的神出鬼没,北荒王府三名四境之中,他的身法是最厉害的。


    就算那白休命如何被人吹嘘,突破四境的时间也不会太久,荒林若是真的对上他,就算不能赢,想要全身而退也不难。


    反复思量之后,太妃终于道:“这次叫你来是有件事让你去做。”


    “太妃请吩咐。”


    太妃将阿缠的地址告诉了对方,还提醒道:“做得干净些,不要惊动旁人,也不要留下线索。”


    “是。”


    “若是万一明镜司真的有埋伏,那就先拿着东西离开,总之香炉是最重要的。”


    “属下明白。”


    “去吧。”


    随着太妃话音落下,荒林的身影化为一小滩水,消失在了屋中。


    将心中记挂的事情安排好之后,太妃终于安心下来。


    接下来,她只需要耐心等待,荒林从来不会让她失望。


    与此同时,昌平坊。


    天色暗淡下来之后,阿缠今日特地让陈慧去了隔壁铺子住,没让她留在家中。


    陈慧虽然心中担心阿缠,但心知她自有计划,没有违背她的意愿。


    等夜色彻底降临,阿缠回到了屋中。


    她将桌上的蜡烛点燃,又取了一枚香片放到香炉中燃了起来。


    这香片是她不久前刚做出来的,味道有些苦,初时像是汤药的味道,等前面的苦味过去后,味道便开始回甘。


    这味道变化有些极端,竟然还挺受欢迎。


    点燃香片后,阿缠便将手肘抵在桌上,一手撑着头,垂眼看着面前的虞山炉。


    不知过了多久,烛火忽然跳动了一下,但阿缠并未抬头。


    她自然也就没有发现,有一道身影,从她身后悄然浮现。


    就在那道身影凝实,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朝她出手时,阿缠身上忽然荡起一片黑色涟漪。


    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吼声冲天而起,惊醒了半座城。


    第158章 第 158 章 下次还找你


    荒林做梦都没想到, 自己堂堂四境修士,两代北荒王的座上宾竟然会在路边的水洼里翻船。


    被龙魂缠上时,他当机立断选择水遁,下一刻他就发现水遁失效了。


    显然, 就算黑龙已经死, 只留下龙魂, 也依旧有着强大的御水能力,龙魂没有给他遁走的机会。


    逃跑失败,龙魂还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很快就会引来朝廷的注意。


    荒林头脑一热, 心里想着反正迟早都会被发现,不如先挣脱龙魂, 再趁机出京躲避, 说不定能避开搜寻。


    于是,他悍然突破了上京阵法的压制, 然后他发现,他依旧挣脱不掉那条困住他的龙魂。


    就算这条龙生前是四境,死后留下的残魂也不该如此强大,除非……


    他还未来得及多想,那龙魂转头咬了他一口。


    只是一道凝实的魂体,被咬之后本不该有反应, 荒林却惨叫一声,他的神魂被攻击了。


    荒林不想束手就擒, 接连朝龙魂用了许多手段,都被挡了下来。


    就在他与那龙魂较劲的时候,阿缠转过身,看着被困住神情狰狞的荒林, 他脸上的疤痕在这个时候显得格外扭曲。


    那还是阿缠亲手抓出来的,抓的时候皮开肉绽,还以为能抓掉他半张脸皮,没想到已经快要长好了。


    被追杀的时候,最难缠的就是这个荒林,他的遁术很厉害,阿缠几乎用尽浑身解数才终于脱离他们的视线。


    想来那时,他们也觉得她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了,才放松了下来,毕竟她选了一个最糟糕的逃亡终点。


    从白休命那里见到龙魂的时候,阿缠就想,如果那时候她也有龙魂傍身,应该不会落到之前那么凄惨的下场。


    不过没关系,现在拥有龙魂的效果也不差。


    她不担心龙魂会被挣脱,这指环虽然戴在她手上,但拥有者一直都是白休命。


    他的龙魂抓了人,没有他的允许,怎么会轻易放走呢?


    荒林对上了阿缠含着兴味的眸子,这样的眼神,让他想到了那只狐妖。那时她坐在王爷身旁,王爷向她介绍他们的时候,她就这样看着他们。


    可面前的人与那狐妖无一丝相似之处,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怎么敢这样看着他?


    荒林实在不愿意接受自己会被一个普通人算计到这个地步,他更愿意相信是背后有人指使,那个人还未出现,他就还有一丝逃生的可能。


    “姑娘,我与你无冤无仇,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谈?”


    “你来取我性命,还说与我无冤无仇,这话未免有些可笑了。”阿缠一边与他闲聊,一边在心中盘算着,明镜司的人要多久才到。


    “这只是一个误会,我也是被人误导了。”


    “是吗?”


    “只要姑娘能放了我,我愿意立下誓言,为姑娘做三件事,任何事都可以。”


    “真的?”阿缠仿佛动心了,忍不住问,“任何事吗?如果我想做北荒王妃呢?”


    荒林心中觉得荒谬,但还是说:“这不难。”


    “这么大的口气,你能做北荒王的主?”


    “当然,我可是……”荒林的话还未说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闭上了嘴。


    阿缠唇角扬起,就在这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冷风灌了进来,吹得屋中烛火差点灭掉。


    屋外不知何时站了黑压压一群人,阿缠偏头看过去,脸上的那抹笑还未散去。


    来得可真快,她心想。


    白休命迈步走进屋中,他只淡漠地扫了一眼被龙魂禁锢的荒林,便将目光移回到了阿缠身上。


    阿缠袅袅起身,收敛好脸上的笑容,开始告状:“大人,民女在家中歇息,谁知这贼人忽然闯入,欲害我性命。”


    阿缠自觉句句属实,听到荒林耳中,却只觉得荒谬,究竟是谁要害谁性命?


    白休命十分配合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荒林:“来人,上镣铐。”


    封旸与江开两人抬着精金打造的镣铐上前,将无法挪动的荒林锁好后,那条方才还凶残无比,不停啃他脑袋的龙魂忽然不断缩小,然后落入阿缠手中,钻入了指环中。


    荒林被锁上之后,浑身修为再也无法调动分毫,他绝望地被两人拖了出去,眼睛还死死盯着屋中的阿缠。


    架着他一条胳膊的江开见状狞笑一声,狠狠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看什么看,杀人不成还贼心不死,你这辈子都别想从镇狱出来了。”


    荒林不愿意接受这个结局,吼道:“若非你们设计在先,我怎么会落入这等低劣的陷阱中。”


    江开给封旸递了个眼神,询问他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封旸也很茫然。


    他们设计了什么?他们连这人是谁都不知道,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跑到季姑娘家里袭击她。


    他们不过是值夜的时候忽然感应到了昌平坊出现异状,被大人一起带过来抓人而已。


    人都已经拖到了门外,封旸转头看了眼屋中在烛火笼罩下的二人,他的余光瞥见了桌上那个香炉。


    封旸吸了口气,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这人不会是奔着香炉来的吧?


    他们肯定没有设计过这人,但是季姑娘呢?


    季姑娘昨日从大人手中将香炉要了回去,今日就有四境过来杀她,这就不可能是一个巧合。


    就是不知道季姑娘为什么要以身犯险,难道是嫌弃他们的办案效率太低?封旸已经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还不够上进了。


    碍事的人都退到了外面,白休命抓住阿缠带着手环的手,揉捏了几下,忽然说:“你想当北荒王妃?”


    他显然听到了阿缠与荒林的对话。


    “怎么可能,我只是和他随意闲聊几句。”


    “他来杀你,你还有心思和他聊天?”


    他这阴恻恻的语气让阿缠瞬间一个机灵,她两只小手攀上白休命的手臂,牢牢环住:“反正有你在,他又伤不到我。”


    白休命身上的寒意似乎消散了一半:“和他聊了那么久,聊出了什么结果?”


    “他是外地人,口音有些耳熟。”阿缠做思索状,有些不确定地说,“那日花朝节,我和慧娘回城的时候,就听到有人说话和他语调很像。”


    白休命配合地往下问:“什么人?”


    “北荒王太妃的护卫啊,他们驱赶别人的时候,我和慧娘就在一旁,都看到了。”


    “北荒王太妃。”这人的资料在白休命脑中闪过,他点点头,“还有吗?”


    “还有,我方才提及到北荒王的时候,这个人表现的很熟稔。”


    “不错。”


    “所以……”阿缠起仰头,晃晃他的胳膊。


    白休命垂眸:“所以什么?”


    “所以那位太妃为什么要派人来杀我呢?”


    “阿缠觉得是为什么呢?”白休命幽邃的目光仿佛能够看透阿缠的灵魂,


    阿缠不躲不避,她对白休命说:“大概是有什么秘密,怕被人发现吧。”


    “真聪明。”


    阿缠眼中浸染明媚的笑意,她就喜欢被人夸,尤其是被聪明的人夸。


    白休命看着她的笑脸,唇角微微勾起。


    他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手下的触感细嫩柔软,他不敢多使一点力气。


    这样脆弱的身体中,究竟藏着多少秘密呢?白休命很好奇。


    “阿缠。”他低声叫她的名字。


    “嗯?”阿缠看着逐渐靠近的白休命,他的眼睛真好看,里面装的是她的身影。


    阿缠长长的睫毛轻颤,逐渐垂落,忽然她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门口,就见大敞的房门外,一群明镜司卫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


    阿缠果断地往后退了两步,轻咳了一声,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严肃,然后开口:“时候不早了,白大人还是早些回去审案吧。”


    白休命挑了下眉,他微偏了下头,看向门外,门外的人瞬间散去。


    然而阿缠已经推着他往外走了,嘴里还念叨着:“白大人办案辛苦了,我就不送了。”


    白休命手指动了动,终究是什么都没做,任由阿缠将他推到门外。


    把人推出去之后,阿缠又想到了香炉,回身将还燃着香片的香炉捧了出来,拉着白休命的手,放到他手上。


    “我觉得香炉还是放在白大人手上更让人安心。”


    白休命握住那温热的香炉,几乎要被她气笑。


    有用的时候就要回去,用完了赶忙再塞回来,还真是表现得明明白白,一点都不跟他藏着掖着。


    若是换一个人,敢反反复复的利用他,白休命不会让那个人多喘息一瞬。


    可眼前的人,谁让他舍不得。


    他捉住阿缠的手腕,将人拽到自己面前,俯下身,在她唇上咬了一口,语带警告:“如果再有下次……”


    等他退开的时候,阿缠乖巧地凑上去亲了一下,补上了他未完的话:“下次还找你。”


    反正这么好用又配合的白休命,她一定要反复用,绝对不能放过他。


    白休命的脸还未沉下来,阿缠的唇又凑上去亲了一下,于是他压下嘴角又翘了起来。


    “白大人辛苦啦。”阿缠拍拍他胸口,然后朝他摆摆手,“忙完了来找我呀。”


    “……好。”


    昌平坊的动静并不小,不过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见之后没了声息,便又将此事抛到脑后,回去睡觉了。


    少数一些人,却听出了那是龙吼声。


    身在赵家的尚隐也听了出来。


    他站在漆黑的房间里,推开窗户,看向声音响起的方向。那是昌平坊,阿缠的住处。


    他有预感,荒林不会回来了。


    太妃即将失去她最大的依靠,在上京,她就只能相信自己了。


    尚隐缓缓闭上眼睛,嘴角勾起,他已经为太妃写好了结局。


    第159章 第 159 章 接下来,你可以为所欲……


    五更方过, 通天塔上的鼓声响彻四方,新的一天开始了。


    尚隐在床上睁开了眼,这样寻常的体验,于他而言却是分外难得的经历。以前, 他每一次闭眼, 都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不过赵隐其实也很久都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修士的睡眠时间短, 赵隐开始修炼后,为了不让太妃失望,白天练武技,晚上的睡觉时间用来修炼。


    也亏得他如此勤勉, 才能有今日的修为。


    尚隐运转着内息,转头看向门口, 有人过来了。


    砰砰砰的拍门声重重响起, 这样失礼的行为,显得来人很急迫。


    他扯过一旁的外袍穿上, 起身下床,打开门时,他并不意外见到太妃的丫鬟站在外面。


    若是往日,那丫鬟定然要呵斥他速度太慢,今日她却一句额外的话都没说,直接道:“太妃要见你。”


    尚隐跟着那丫鬟去了太妃的院子, 刚走进屋中,便见到了发髻尚未梳好的太妃坐在梳妆台前。


    太妃最是注重形象, 她出现在人前时,必定是上上下下无一处不精致妥帖,今日这般,已经算是很失态了。


    “太妃, 您有何吩咐?”尚隐走上前,在距离她几步之外停下。


    这么近的距离,他只要伸出手,稍微一用力,就能将眼前的人掐死。


    但他不会这样做。


    人总是很贪心,就像一开始,他不过是想太妃去死,现在他想要的更多。


    太妃摆摆手,示意身边的丫鬟们都退下。


    等她们都离开后,太妃才道:“荒林昨夜出门,至今未归。”


    “荒先生未归?”尚隐脸上闪过震惊之色:“昨夜那声响,莫不是与荒先生有关?”


    太妃面沉如水,那声音她也听见了,但她对荒林的实力很有信心,以为就算中途出了意外,他也能从容离开,谁知,今早醒来,却未见荒林现身。


    无论事成与不成,荒林肯定都会回来复命,除非他现在难以脱身。


    这个念头一起,太妃便无法静下心来。


    太妃尚未吩咐,尚隐便主动道:“还望太妃允许属下去探查一二,属下觉得,以荒先生的实力,应当只是被什么事绊住了。”


    听到尚隐的话,太妃心中稍微安定一些,她点点头:“你快去快回。”


    “是。”


    尚隐得了太妃的命令,光明正大的离开了赵府,去往昌平坊。


    此时昌平坊的街道上还很安静,除了卖早点的摊子热闹了些,大部分店铺都还未开门,阿缠家的香铺自然也是大门紧闭。


    即使开了门,尚隐也不能从正门进去,他在周围转悠了一圈,寻了处无人的地方,从高墙上跃了过去。


    还未落地,他就看见宽敞整洁的小院中站着个人。


    “打扰了。”尚隐淡定地朝陈慧拱了拱手。


    陈慧面色平静地朝他颔首,问他:“阿缠还未醒,要吃碗馄饨吗?”


    没想到对方会请他吃东西,尚隐受宠若惊地点点头:“那就麻烦了。”


    “不麻烦。”


    不多时,陈慧便端了满满一大碗馄饨送到桌上。圆鼓鼓的馄饨飘在热腾腾的鸡汤里,香气扑鼻。


    见尚隐低头吃了起来,陈慧才去阿缠房门外敲门。


    阿缠在屋中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开门,门一开,她眯起眼用力嗅了嗅:“慧娘,我好像闻到了鸡汤馄饨的味道。”


    陈慧好笑:“今日晨食就是馄饨,你去前面等着,我给你盛一碗。”


    “好。”


    阿缠打着呵欠去了前面,刚走进去,就见尚隐也坐在桌旁吃混沌。


    她走到另外一边坐下来,问他:“好吃吗?”


    “好吃。”尚隐一口一个往嘴里塞,也不怕烫。


    “那是,我们慧娘的手艺可不是一般人能尝到的。”


    闲聊了两句,两人才说起了正事。


    “太妃让你过来的?”阿缠问。


    “嗯,荒林没回去,她心中不安。”吃下最后一粒馄饨,尚隐将汤匙放下,问道,“所以,他现在在哪里?”


    “你不是能猜到么。”阿缠懒洋洋地说,“杀人未遂被当场擒获,他自然在监狱中。”


    “哪座监狱?”


    “镇狱啊。”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尚隐松了口气,又问:“我听闻镇狱有进无出,赵家的手应该伸不进去吧?”


    阿缠的语气轻描淡写:“他出不来了,接下来,你可以为所欲为了。”


    她的话就像是宣告,一瞬间,尚隐感觉心跳声如擂鼓,他可以……为所欲为了?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阿缠给出的计划只到这一步,她很好奇,尚隐会给太妃安排怎样的结局。


    “荒林的嘴很硬,他不会轻易背叛太妃。”尚隐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因为激动。


    “嗯,然后呢?”


    “但太妃不会寄希望于他的忠诚,她会想办法联系北荒王或者选择在明镜司尚未调查清楚之前,就离开上京。”


    “现在联系北荒王来得及吗?”


    “有地灵册在就来得及。”只要将消息传到北荒,北荒王就算与太妃有龃龉,也不会放任亲生母亲陷在上京。


    他一定会派四境来带太妃回北荒,只要人回了北荒,无论荒林说了什么,背后又牵扯到了什么,都不会牵连到太妃身上。


    除非皇帝要彻底与北荒王撕破脸。


    “地灵册还有这样的用途啊。”阿缠赞叹一声,“真是好东西。”


    “是啊,不过想要反向沟通地灵册的主人并不容易,需要进行一个仪式。”尚隐并没有说的很详细,但不用想也知道,怕是要血祭。


    毕竟这东西原本就属于妖族,一些用法对人族来说,应该算得上残忍。


    阿缠听他说完,忽而一笑,提点道:“上京有阵,在京中主持这样的仪式是很可能被发现的。”


    “真的?”


    “当然。”她怎么会知道上京的阵法有什么作用,这可是皇族秘辛,恐怕没有几个人知晓,但她现在需要阵法有这种作用。


    尚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京中确实不够安全,要去城外才好。只是不知,你在郊外可有合适的落脚之地?”


    “恰好有一个。”阿缠将庄子的位置告诉了尚隐,还说,“今日闲来无事,我正打算去庄子那转转,或许会停留一日。”


    尚隐回道:“那白日里可要小心些才是。”


    陈慧的馄饨端上来的时候,尚隐已经离开了,只留下了空掉的汤碗。


    阿缠喝了几口汤润了润喉咙,对陈慧道:“慧娘,今日不开店了,我们去庄子上住一晚上。”


    “好。”陈慧也不问原因,等阿缠用完晨食,她已经将两人出行的行李都放到了马车上。


    马车驶出城门时,阿缠掀开帘子,抬头看了看天,今日天色不大好,头顶的云层很厚,至今也未见太阳。


    但着实算是个好日子。


    尚隐悄无声息地进入了赵府,回到了太妃院中。


    此时的太妃已经梳妆完毕,尚隐进来时,便见她坐在桌旁,桌上摆着碗碟,里面的食物并没有被动过的迹象。


    “查到了什么?”太妃迫不及待地问。


    尚隐面色沉重:“属下发现那香铺的老板安然无恙。”


    太妃一手紧攥,因为过于用力,修剪精致的指甲都抠入了掌心:“还有呢?”


    “还有,昨夜明镜司卫去了昌平坊。”


    “明镜司……”太妃咬着牙,心中憋闷。


    在北荒时,她何曾这么憋屈过,没想到来了京城,却因为区区明镜司跌了这么大跟头。


    “那香炉呢,可还在香铺中。”


    这个尚隐倒是忘记问了,不过香炉在不在,都不会影响计划了。


    他摇摇头:“属下未敢靠近香铺,无法确定香炉是否还在。”


    太妃沉默下来,心中正在盘算,下一步该如何时,就听尚隐道:“太妃,荒先生恐落入明镜司之手,为今之计,要先将此事告知王爷才好。”


    “你说的不错,是该通知王爷。”


    太妃说着,起身去了内室,不多时,她拿着一本书走了出来。


    那只是一本寻常的北荒游记,翻开时,里面却夹了一张金页。


    这是地灵册的其中一页,可以通过此页,沟通地灵册,但要激活此金页,需要大量的血。


    太妃看着那张金页,眼睛微微眯起:“去寻两个人来。”


    见尚隐不动,太妃眼中闪过厉色:“怎么,没了荒林,本宫命令不动你了?”


    “太妃恕罪,只是京中有大阵笼罩,若是贸然动用金页,恐怕会被察觉。”


    太妃当然不知道上京的阵法有这种作用,但经他提醒,心中却也警惕起来。


    金页不容有失,她也没有时间去查证阵法对金页的影响,如今最稳妥的做法就是拿着金页出城。


    太妃心中有些迟疑,没有了荒林在身边,她总觉得哪里都不够安全。


    尚隐似乎感觉到了她的不安,主动请缨道:“太妃,属下愿意拿着金页出城联系王爷。”


    一、二……


    他还未数到三,就听太妃拒绝道:“不必了,我亲自去。”


    事关自己安危的大事,不容有失,她是一定要在场的。


    “那此事是否要告知老太爷?”


    “先不用说,等联系上了王爷之后,再说不迟。”


    这个答案与尚隐预料的一模一样,这样的时候,即使是亲爹,太妃也不会百分百相信。


    “属下明白,不过若只有太妃出城,恐怕府中人会有所猜测,是否要寻个合适的借口?”


    太妃沉吟片刻,便道:“那就叫上巡儿一起吧,就说我在城中呆着闷,想要出去逛逛,让他带上几个得用的家丁。”


    尚隐垂下头:“是。”


    第160章 第 160 章 你该叫我尚隐


    尚隐出现在赵巡住的院子外, 下人们去通禀,出来的不是赵巡,而是他的继妻李氏。


    “老爷今日有事,没空见你。”李氏语气并不友善。


    从太妃归家后, 李氏一直视尚隐为无物, 但自己儿子如今因为尚隐受了家法, 她对尚隐便只剩下厌恶与敌视。


    尚隐并没有将李氏的态度放在心上,只说:“父亲有没有空,夫人恐怕说的不算,太妃要见他。”


    “你……”李氏朝尚隐怒目而视, “你以为你用这些小手段害我儿,老爷就会多看你一眼吗?”


    李氏见尚隐看向她, 以为他被戳中了心事, 冷笑一声:“老爷早就说过,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听从父命娶了你娘这个出身低贱的女人, 若不是你们连累,他也不会落得今日的地步。”


    这话荒谬的可笑,但有人就是会用这样的借口来为自己的无能开脱。


    尚隐没有辩驳,他盯着李氏看了一会儿,看得对方心中发寒,才将目光移开, 语气平静道:“还请夫人将父亲请出来,不要耽误太妃的正事。”


    他这样的反应让李氏有些泄气, 对方打着太妃的名号,她不敢耽误正事,还是回去叫了赵巡。


    赵巡出来时脸色便不好看:“你说太妃要见我,什么事?”


    “太妃想要出城散散心, 不好打扰旁人,便想让父亲引路。”


    赵巡闻言眼睛一亮,虽然他心中对这个亲娘的诸多行为都很不满,但他心里更清楚,自己现在的好日子全都倚仗他亲娘。


    与太妃亲近,对他只有好处。


    “你稍等,我这就去收拾一下。”


    尚隐在旁慢条斯理道:“太妃此次出行不想让太多人打扰,只想一家人散散心,父亲可莫要带太多人,只带两三名家丁即可。”


    一家人?这话倒是提醒赵巡了,他心思一转,问尚隐:“不带旁人,那带上泽谦应该没问题吧?”


    赵巡心中的一家人,从来就不包括这个早就不被他放在眼里的儿子上。


    他承认的儿子,只有李氏为他生下的赵泽谦。


    “恐怕不行,太妃并未应允。”


    他越是拒绝,赵巡就越是觉得尚隐不怀好意,要带着赵泽谦的念头就越发的坚定。


    “此事你不必管了,我自会与太妃说。”


    尚隐没有再与他分辨,他冷眼看着赵巡给李氏使眼色,李氏会意后匆忙离开。


    李氏自是知道轻重的,能和太妃私下相处,这可是难得的培养感情的机会,自然是要把握住的。


    幸而赵泽谦身上的伤不算重,用了药之后也能够下床了。


    不多时,李氏便带着赵泽谦一起回来了,尚隐见状也没说什么,只让赵巡准备好后在偏门等着,便回去复命了。


    赵巡父子二人准备了两辆马车,带了四个家丁,太妃身边则只带了一名丫鬟。


    上马车时,太妃见到一旁候着的赵泽谦,也只是瞪了赵巡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见太妃没有反对赵泽谦跟着,赵巡脸上带出一丝笑意,呵斥一旁的赵泽谦:“快上车,一会儿机灵点,不要惹你姑祖母不高兴,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知道了爹。”赵泽谦也知道轻重,赶忙点头。


    一行人上了马车后,家丁赶着两辆马车,先后离开了赵府。


    他们离开后大约一个时辰,赵岐身边伺候的管家忽然来到太妃的院子,说老太爷请太妃过去说话。


    留在府上的丫鬟为难地告知对方,太妃出去散心了,那管家无奈,只能如实告知赵岐。


    听了管家的回复,赵岐那苍老的面容上并无太多情绪,只是幽幽地说:“我这女儿啊,自幼心思便重,谁的话也不肯信,连我这个亲爹,她也防着呢。”


    管家心知老太爷是伤心了,便安慰道:“太妃许是不想此事牵连到老太爷呢。”


    昨晚那么大的动静,赵岐怎么可能不让人去调查。


    凭赵家的关系网,即便是明镜司封锁了消息,他也很快便得知,昨夜明镜司卫抓了一名四境,人还是在昌平坊被抓的。


    自从调查到了香炉的下落后,太妃便说这件事要自己处理,赵岐心知女儿的手段,并没有插手。


    他只知道,那香炉,如今应该就在昌平坊。


    联系到这些,他自然而然地想到,那忽然被抓的四境,或许就与自己女儿有关。


    本来想着叫她过来询问一二,谁知她竟出城了。


    赵岐听了管家的话只是摇头:“她不是怕牵连我,她是怕我借机拿捏她。这孩子啊,过惯了高高在上的日子,见了谁都想压制对方一头,连我这个亲爹也不肯让上一让。”


    管家略有些迟疑地问:“太妃该不会想要回北荒吧?”


    “不会。”赵岐语气笃定,“她恐怕是想了法子要联系北荒那边,又不想让我提前知道。”


    “那府上要不要派些人去保护太妃?听闻太妃这次出行只让巡少爷带了几名家丁,再就是赵隐了。”


    赵家也供养了几名修为不错的修士,当然是不如太妃身边的人。


    “赵隐……”赵岐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半晌才道,“不必了,赵隐这孩子一心为了太妃,有他在,不会出什么大事。”


    上京又不是北荒,三境已经足够应付大多是事情了。


    管家点点头,片刻后又有些担忧地问:“那明镜司那边真查出了什么消息,该如何是好?老奴听闻,那执掌明镜司的白休命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赵岐面色淡淡:“只凭一个香炉,一个不明身份的四境就想指证赵家还不够,陛下不会让他乱来的。”


    见自家老太爷这般淡定,管家也稍微放下心来。


    赵岐看着外面阴沉的天色,说道:“太妃回来之后,请她过来一趟。”


    “是。”


    赵府的马车晃晃悠悠地出了城,因为太妃只说散心,并没有具体的目的地,家丁不敢擅自做主,便听了尚隐的吩咐,沿着土路一直往前。


    马车走出了很长一段距离,离上京也足够远了。


    此时山间已经能看出一些绿色了,更远处还能看到一座庄子。


    在庄子对面的半山腰上,有一座破败的小庙。


    尚隐看到那座小庙之后,让家丁赶车往小庙去,家丁不解,但也不敢反驳。


    感觉到了马车的颠簸,太妃出声询问,尚隐如实回禀道:“太妃,半山腰上有一座庙,属下远远看过,那应当是废弃的寺庙,或许可用。”


    太妃微蹙了蹙眉,显然对尚隐选的地方不算满意,但他们今日走得急,并没有提前选好地点,也不能借用农家,不然之后血祭恐怕会被发现,那就更麻烦了。


    如此看来,尚隐选的破庙倒也方便。


    “就按你说的办吧。”太妃终于是应下了。


    就在赵家的马车往山坡上赶的时候,阿缠与陈慧正站在庄子中,她们远远就看到了那两辆有些显眼的马车。


    “这些人去那座破庙做什么?”陈慧好奇。


    阿缠微笑着回答:“可能是去做什么亏心事吧。”


    陈慧若有所思。


    两辆马车有些艰难地来到了破庙前,好在这庙前后有片空地,勉强能够停车。


    尚隐让家丁将马车赶到破庙后,才扶着太妃下了马车。


    赵巡下来后,见到只有一个破庙,不由好奇地问:“姑母,怎么在这儿停下了?”


    太妃语气随意地回道:“坐车有些乏了,在这儿歇歇。”


    赵巡见赵隐扶着太妃进了破庙,心思一动,姑母这话更像是借口,她看着并不像是出来散心,更像是有事要做。


    看出了些端倪,赵巡便不再开口,反而是赵泽谦嫌弃地看着破败的寺庙,庙门和窗户都已经没了,庙里还有褪色的破碎泥塑,和破旧的供桌。


    这庙不大,里面到处都是灰尘泥土,还有野兽吃剩下的小动物的骨头杂草。


    他根本不想在这里多停留,便指着对面的庄子道:“姑祖母,不如去那边的庄子歇息吧,那里干净些。”


    太妃淡淡扫了赵泽谦一眼,没有理会他。


    “赵隐,让家丁也进来歇息吧。”太妃出声吩咐。


    尚隐点头,出去了一会儿,很快四名家丁也跟着进了庙。


    原本就不大的寺庙,忽然进来九个人,便有些拥挤了。


    此时太妃坐在丫鬟特地搬来的凳子上,她手中拿着一本书,书页翻开,露出了里面的金页。


    赵巡父子一直注意着太妃的举动,直到他们听到噗通的声音,才转过头,就见到那四名被带进来的家丁全都失去意识,倒在了地上。


    “赵隐,你在干什么?”赵巡抓住赵泽谦的胳膊,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


    尚隐没有开口,太妃却开口斥责道:“多大的人了,一点都不沉稳。”


    “姑母,这到底是要干什么?”赵巡问。


    “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和泽谦安静些,不要打扰赵隐。”


    赵巡眼珠转了转,说道:“有什么事,姑母可以吩咐泽谦来办,这孩子手脚勤快得很。”


    太妃看出儿子的小心思也没有点破,只觉得有些好笑:“行了,你们俩安分些,别添乱就好。”


    尚隐将那四名家丁都拖到太妃面前不远处,将失去意识的四人手腕割破,眼见殷红的血汩汩流出,赵巡父子的面色都变了。


    那些家丁的出血量显然并不正常,赵巡也看得出来,继续下去他们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他并不在乎人命,可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行为。


    太妃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等尚隐都处理好了,她才将金页取出,只拎着其中一角,让剩余部位浸在血中。


    金页浸入血液中后,开始迅速吸收血液,渐渐地,原本寻常的金页上散发出明明灭灭的金光,随着那四名家丁越发青白的面色,金页上的光芒越发的耀眼。


    终于,那金光不再闪烁,金页吸饱了血,离开太妃的手,漂浮在她面前。


    此时,倒在地上的家丁已经有一人失去了呼吸。


    太妃看也没看他们,她结果丫鬟递来的小刀,在食指上割出一道口子,正欲用自己的血在金页上写字,她忽然又听到了人倒地的声音。


    她抬头看了眼赵巡父子,见他们都直勾勾地看着她身后,便也转过身。


    她这才发现,身边伺候的丫鬟竟忽然倒下了,而对她动手的尚隐正慢条斯理地收回手。


    “赵隐,你在做什么?”太妃蹙起眉,呵斥道。


    尚隐转过头朝太妃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祖母,你不是和祖父保证过吗,爹娘的第一个孩子要姓尚。你该叫我,尚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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