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六一老皇帝怎会突然要见自己?……


    最终卫徵没陪成卫三去逛逛透气,因为卫一来了。


    卫三自觉就要退下,被卫徵留了下来。


    他说:“你我之间没有无需秘密,往后都不必避让了。”


    卫三一怔,内心极为复杂。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心疾又犯了。


    一旁的卫一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悄悄朝他竖拇指。


    卫三哪会看不出他平静表情下的揶揄?微红着耳垂撇开了视线不搭理他。


    卫徵瞧着两人暗中的举动微微泛酸。他知道自己这样吃醋过于不讲理,但他就是不愿卫三眼里除了他以外再融入旁的人。


    他捏了捏卫三的手心,毫不避讳的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莫名受到敌视的卫一:“…………”


    啧啧啧!真酸。


    卫一自觉被主子秀恩爱秀到了,未免再受伤害,他迅速道明了来意。


    淮南王世子于齐王之间的对话被他一五一十的全盘转告,结尾时他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属下看齐王与淮南王世子貌合神离,想必两人之间的合作也不如明面上那样牢靠。”


    对此卫徵哼笑了声,他并未作答,而是问了卫三:“你如何看?”


    正专心听着的卫三没想到话题竟落到他头上,他看着卫徵茫然的眨了眨眼,在后者略带鼓励的眼神下反应了过来。


    他沉吟片刻道:“淮南王世子有那个胆魄敢谋反,他未必会只甘心于当个齐肩王。卑职以为齐王在利用他,他应当也是在拿齐王当垫脚石。”


    “猜对了,本王的云侧妃果真聪明。”


    卫徵毫不吝啬的夸耀,卫三被他说得不好意思,握拳抵着嘴唇咳了咳:“主子谬赞了。”


    卫一被两人酸得牙根发疼,他忍不住暗暗摇头,果然,爱情只会使人降智,主子和卫三就是最真实的案例。


    他心有戚戚焉的坚定了独身一辈子不娶妻的念头,继续兢兢业业的将未说完的话补齐。


    他将太傅酒后说的话转述了一遍,原本还漫不经心的卫徵听了正色了起来。


    他狐疑的拧眉问道:“太傅当着这样说?”


    暗一肯定的点头:“是,属下绝无说错半个字。”


    卫徵很清楚老皇帝不可能会将皇位传给自己,他猜测过所有的皇子,却独独没想到老皇帝对自己的儿子们竟一个都看不上。


    太傅是老皇帝的心腹,连遗诏都拿给他来看管,由此可见对太傅之重视。而太傅也不存在刻意装醉说谎的可能,卫徵了解他,他自持文人的傲骨,从不屑于说假话,这醉了酒并不会改变了本性。


    太傅所透露出来的信息,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不是皇子也不是太子,那倒是有一人极为符合父皇的要求。”


    卫徵隐约猜到了答案,只是还不敢肯定。


    卫三被勾起了好奇心,他不由得问了一句:“是谁?”


    若是换作之前,卫三便是再好奇也定然会闭紧了嘴巴不作打听,是卫徵给了他开口的底气。


    卫徵颇为欣慰的揉了揉他发旋,柔声为他解惑。


    “是太子的嫡子卫闵。”


    卫徵这么一提,两人才想起这号人物来。


    皇长孙卫闵其人少年聪慧性格沉稳,倒确实是个当皇帝的好苗子,只可惜年龄小了一些,至今才不过九岁。让他来当这大禹朝的皇帝,未免早了些。


    “若当真是卫闵,父皇他到底在想什么?”


    卫徵不甚理解,但他并不在乎这皇位争不争得到手,他想要的不过是当年所有害了他母妃和定国公府上下的人的尝命罢了。


    至于这大禹朝会如何,他并不关心。倒是他那太子哥哥,若是知道自己机关算尽了一辈子,到头来竟是自己的儿子才是最大的敌人会作何表情?


    卫徵恶劣心起,玩味的吩咐卫一道:“这样重要的信息,作为太子的心腹,卫一你可得好好与他说道说道。”


    卫一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属下懂得。”


    送走卫一,已是将近天明时分,卫三渐渐生了困意,卫徵让他留下在主殿歇息,他却提了告辞。


    “大婚还有许多要操劳的事情,卑职虽然不会,但也得在一旁看着。”


    距离九月初十只剩十日不到,卫徵对外还是毒发昏迷不醒的状态,过目大婚流程细节的事情便全都落到了卫三和管家李旦的身上。礼部尚书见天的要往王府这边来,卫三可不能让他撞见了自己从卫徵的寝宫里出去。


    就是不管那些可能传出去的说他王爷昏迷都要擅自侍寝的闲言碎语,也得顾忌着礼部尚书会察觉出什么来。


    能当上礼部尚书一职,就绝不可能是泛泛之辈。


    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卫三还是提了离去,卫徵有心挽留,但最终还是以大局为重由着他去了。


    他目送着卫三踏入清晨的浓雾之中,突然就觉得没必要继续装下去了。


    无论他是不是醒着,卫延都会在他大婚婚宴那天举兵入京,倒不如早些醒来,也好光明正大的陪着卫三。


    下定了决心的卫徵让死士将自己的决定传达给了阮行继,阮行继一点都不觉得意外,甚至还感叹了一句:“我原以为他当真能忍上几日呢,没想到就让卫三陪了一晚上就改变了主意。”


    “谈恋爱的小年轻就是耐不住性子。”


    他如此下着定论,一旁的钟桐忍不住调侃他道:“这说得好像师兄你很懂了一样。”


    单身了一辈子的阮行继:“…………”


    “去去去,,边儿去!师兄你也敢取笑,小心门规伺候!”


    钟桐丝毫不惧的耸肩,可把他气得够呛。


    在两人拌嘴的空档,旭日已然徐徐东升,贤王府内的侍从婢女又如同往常的每一日一般重复着本分工作。


    只是今日注定不太平,已经有两日没来的老皇帝忧心着儿子的病情,竟提前下朝来了贤王府。


    他一入王府不是先去看看卫徵,而是让管家李旦叫来了正与礼仪嬷嬷学规矩的卫三。


    “皇上要见我?”


    卫三不知老皇帝怎么会突然要求见自己,他不解的蹙眉,只觉得来者不善。


    第62章 六二那是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老皇帝找他,卫三已经做好了会被刁难的准备,只是没想到他见着的不是皇帝,而是大内总管赵福。


    赵福一见他来了,脸上立刻挂上喜气洋洋的笑容,态度恭敬的走了过来。


    他手中拂尘一甩,搭到手臂上,微微恭腰行礼道:“见过云侧妃。”


    卫三适时的表现出几分受宠若惊,慌忙扶住他手臂:“赵总管说笑了,小生还算不上侧妃,您同小生行礼,可折煞小生了。”


    他态度恭敬,赵福颇为受用。考虑到卫三腿脚不便,他看了眼头上的太阳提议道:“云侧妃,这外头日光正盛,不若与咱家一同移步至亭内说事?”


    不远处有座睡莲池,池中央是一座便于赏莲的凉亭。


    卫三心下了然,知晓这是要进入正戏了。他不无不可的点了头。


    片刻后,卫三被下人推到了亭内,赵总管走在后头,待两人都进了凉亭,他越过卫三的意见自主的对下人们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


    下人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敢动。


    赵总管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他们得罪不起,可卫三是王府的半个主子,更是王爷放在心尖上宠着的宝贝疙瘩,也不能得罪。


    下人们巴巴的看着他,卫三也知他们为难,抬手挥了挥示意他们退下。下人们这才如蒙大赦的离开凉亭,但他们并未退开太远,而是在岸边上整整齐齐的等候着随时召见。


    “赵总管,眼下已经没有旁人了,您特意支开下人,可是陛下有话要您传达给小生?”


    卫三这时也不再遮掩,直接了当的将心中猜测说了出来。


    赵福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倒没想到他这般敏锐。既然卫三心中已然有了数,倒也省了拐弯抹角的功夫。


    他直言道:“陛下确实有话让奴才带给您。”


    卫三心道果然,面上却表现得惶恐又隐隐有些期待。


    “不知陛下想吩咐小生什么?”


    这回赵福回答得没那么干脆了,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似是而非的换了个话题。


    “云侧妃,贤王极受陛下宠爱这点您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吧。”


    卫三微微蹙眉:“我知。”


    “所有皇子之中,陛下最看好贤王殿下,日后绝不会止步于一个小小的王爷。”


    赵福这话可就传递了不少信息,他在暗示皇帝有意立贤王为储,若不是卫三昨夜就知道了遗诏的事情,恐怕还真被他唬了过去。


    他假意不知,缓缓僵住脸上的笑意:“赵总管与小生说这些,小生一介草民哪会懂得?”


    “奴才知道您懂得的。”


    赵福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贤王乃是天上的鸿鹄,青云直上不过是早晚的事,您……”


    他顿了顿,为卫三惋惜的叹了口气,好言劝道:“您要知道,龙阳之好到底不是正途,陛下开明可那些迂腐的文官呢?世人会如何抨击贤王殿下?便是这些暂且抛开不说,您不过是个普通男子,既无家世又不能生个一儿半女巩固地位,光靠着贤王殿下的宠爱又能维持几年?”


    “待贤王对您的新鲜劲儿过去了,到时还不是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赵福看似在为他考虑,实际上却是字字句句都咄咄逼人。


    卫三手指握紧轮椅扶手,苍白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这些是陛下让您与我说的?”


    赵福:“正是。”


    卫三绷紧了下颌线,嗓音微微发颤:“陛下想要我做什么?”


    赵福其实挺喜欢这个聪明又识时务的云侧妃的,若是他没被贤王强抢来当了男宠,好好参加了会考殿试,说不定未来也是朝廷内叱咤风云的人物。


    只可惜……


    他收起心底那一丝惋惜和怜悯,缓缓道:“云侧妃这般聪慧应当已经猜到了陛下的意思,您的家人陛下已经吩咐人好好照顾着,您不必有什么后顾之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卫三便装不懂都不能了。


    贤王需要一个命格相得益彰的侧妃冲喜,而过后无论贤王有没有转危为安,都不再需要一个没有身份没有地位更不是女子的侧妃。


    宫墙内无端死个妃嫔常常有之,死个男侧妃就更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


    卫三蓦然松了手掌的力道,好似认命了一般,颓然道:“我知道了。”


    赵福满意的恭了恭身:“奴才话已经带到了,陛下还在等着奴才回去,就不打搅云侧妃了。”


    卫三半垂着眼睑没说话,似乎还沉浸打击之中没缓过神来,赵福瞧着悄悄叹了口气,除此之外也不能做什么了。


    直到他的身影渐行渐远,仍在湖心小亭里的卫三这才收敛了脸上虚假的神态。


    他有些疲惫的捏了捏眉心*,手掌捂着已经快要遮不住的肚子,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对于老皇帝让赵福暗示自己婚后去死这一点,卫三倒不觉得意外,其实早在老皇帝赐婚时他就猜到会有这种结果。


    主子眼下还在韬光养晦,需要一个断袖之癖不堪大用的形象做挡箭牌,降低太子与皇帝对他的戒心。几日后的大婚也不过是主子计划之中的一环,待到主子荣登帝位,便是他这个云侧妃病逝退场的时候,无论老皇帝出不出面,他这云侧妃也当不长久。


    卫三将一切都看得通透,只是心口不受控制的微微刺疼却让他短暂的陷入了沉思。


    他为何会……不开心呢?


    卫三想不透,干脆就不为难自己。他将这些情绪压到心底,召来下人将自己推回了侧殿。


    这个时候老皇帝定然已经在主殿内看望主子了,他去不合适……


    老皇帝并未待太久,唤来太医询问了一番,得知阮行继自称能将贤王治好的事情,他召见了阮行继,直接承诺道:“你若是能将老七治好,朕便将你封为太医院副院使。”


    阮行继连连摇头:“陛下不可,草民生性无拘无束,更喜欢做那闲云野鹤,治病救人本就是医者的本分,分内之事哪能拿来求赏?”


    老皇帝沉吟道:“那你想要什么?”


    阮行继为难的想了想,最终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道:“草民无欲无求,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来。”


    老皇帝道:“那就等贤王病愈那日,朕允你一个不过分的要求。”


    他说罢便起身走了,阮行继连忙谢恩。


    老皇帝前脚刚走,卫徵后脚就从床榻上坐起了身。他压根不关心老皇帝到底在打着什么主意,他只关心老皇帝又背着他找卫三说了什么。


    白日里闲杂人等太多,卫徵不能光明正大的随意走动,他只能差人把卫三请了过来。


    “父皇同你说了什么?”


    卫徵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询问的语气就急切了一些。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态度有些强压,到像是在逼迫卫三似的,他放软了态度,拍了拍身侧,示意他坐下说话。


    卫三倒是没多想,乖顺的往他身旁坐下,与他肩抵着肩。


    卫三没有任何隐瞒的将湖心亭内的对话一一说给了他听,平静的语气里不带一丝个人感情色彩,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趣事。


    卫徵却越听脸色越难看,他攥紧了卫三的手,愤愤的冷哼一声:“父皇年纪大了反而有闲心管起闲事,都关到本王内宅里来了。”


    他越想越气,原先还想着老皇帝怎么会那么轻易松口让他娶了卫三当侧妃,合着是在这儿等着呢。


    明面上安抚了他这个儿子维持住自己好父皇的形象,背地里却搞挑拨离间,不动声色的暗示卫三该为了他的名声和仕途自觉去死,一石二鸟,当真是好算计。


    他安抚卫三道:“你不必理会他说了什么,你只需安安心心的等着大婚,好好做你的云侧妃就成。”


    他说着话时心里却想着如何加快计划进度,老皇帝敢将手伸到他后院里还是因为太清闲了,他得给老皇帝找点事干,省得一天到晚的盯着他府上……


    夜里,王府已经到了熄灯的时辰,卫徵起身换上夜行衣,被惊醒的卫三揉着迷蒙的双眼,不解的问他:“主子要去哪儿?”


    他问着话就掀了被褥也要起身跟着,卫徵快步上前来将他按下。


    他对卫三道:“你好生歇着,本王要去一趟死士营,最多半个时辰就能回来。”


    这是不带他的意思,卫三了然的抿了抿唇,道了声好,而后乖顺的躺了回去。


    卫徵最喜欢他这份听话,替他掖好被角不由分说的亲了一口才走。


    被留下的卫三已经没了睡意,他望着帐顶出神,突然一声闷响传来,拉回了他神游天外的思绪。


    他扭头看去,是衣柜没关紧打开了一条缝,发出闷响的是一个巴掌大的匣子。


    匣子通体漆黑,没有上锁,砸到地上开了一条口。卫三本来没想乱动卫徵的衣柜的,但怕那匣子里装着重要的东西,万一丢失了会很麻烦,只能起身走了过去。


    他俯身捡起匣子,内里的东西竟然顺着缝隙掉了出来。


    那是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此前他几乎每日都会戴在脸上的东西。


    第63章 六三为什么……要骗他呢?


    人。皮。面具不稀奇,稀奇的是这张面具他化作灰都认得,而这张面具又偏偏藏在了主子的衣柜里。


    卫三不愿多想,可又由不得他不想。


    他死死的攥紧了手中冰凉的面具,只觉得贴着指尖的阵阵寒意顺着经络凉到了心底。


    此前他一直都想不通,明明那么多死士暗卫,主子想要什么样的人扮演这男宠不行,偏偏选择了自己,原来竟是因为如此。


    让自己唯命是从抛头颅洒热血的主子是他,恨之入骨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假卫六也是他。


    为什么……要骗他呢?明明只要坦白的将一切都与他说,他定然会盲目的忽略掉一切原谅他的。


    毕竟主子是他活着唯一的执念了。


    许久没有过的孕期反应突然来势汹汹,卫三握拳抵着嘴唇,胃部难以遏制的抽痛泛酸。


    他眼角泛了红,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冷静。


    他仔仔细细的辗平了面具上被手指捏出来的细痕,将其放回了匣子里,又原封不动的搁回了地上,伪造出他从未动过这个匣子的景象。


    做完这一切,他躺回了床榻上,兀自盖上被褥闭眼歇息。


    卫徵将近天明了才从死士营回来,他一进门下意识就去找寻卫三的身影。


    房内床榻两侧的床帘随着夜风微微鼓动,睡梦之中的似乎极为不安,背对着门,贴着墙微微蜷缩。


    他瞧着蹙紧了眉头,只当卫三是做了噩梦。


    他无声的关上房门落了锁,抬脚刚走几步,突然眼角余光扫到虚掩的衣柜柜门。


    他定住脚步转头看去,在瞧见地上落了一个黑色的小匣子时,瞳孔微微震颤。


    他目光狐疑的看了床榻上熟睡的人一眼,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呼吸绵长,不像是装睡了的样子。


    他收起了心中的怀疑,快步走去将匣子捡起,确认匣子完好无损没有任何打开过的痕迹后便没再打开匣子看看,而是带着几分心虚的将匣子收到了衣柜最左侧的格子里。


    直到衣柜柜门关好,他缓缓松了一口气之余又觉得愧疚难安。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卫三看起来呆可比谁都精明,假卫六的身份早晚会让他发现端倪,与其到时候让卫三兴师问罪哄不好,倒不如早点寻个机会坦白了。


    他心中打定了主意,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找机会。


    心事重重的卫徵不知道的是,他以为熟睡的人,其实从头至尾都没有合上眼……


    离九月初十贤王纳侧妃婚宴的前两日,京中接连出了两件喜事,其一便是中毒后一直昏迷不醒的贤王被一个游方郎中治醒了,皇帝大喜赐黄金百两绫罗绸缎百匹,直言只要他彻底根治了贤王体内的余毒,便许他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其二则是五皇子的母妃又怀上了胎儿,要知道她如今已经四十多了,算得上是老蚌生珠,如今整个秀贤宫上下都仔细着呢。


    老皇帝老来得儿心中欢喜,上着朝都红光满面的。


    而贤王府内,卫徵虽是醒了过来,可因着要演戏演全套,还不能随意的下榻出门,卫三便守着他整日整日陪着。


    婚宴开始前最后一日,由于卫三是以兵部尚书王大人义子的身份嫁入王府的,按照规矩喜轿要从王府里抬出来,遂王大人一早就来了要人。


    卫徵自然不愿放,可想到明日就能名正言顺的把卫三娶过门,到底还是不情不愿的让王大人把卫三带走了。


    他不太放心卫三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之内,想了想寻来了好几名暗卫乔装打扮成随从侍卫,让他们跟着卫三一同去王府,暗中也有死士跟着保护,这才勉强算是安了心。


    王大人瞧他这夸张的阵仗只觉得无语,合着他的府上还能吃人不成?呆个一天一夜就能出事了不成?


    这些话王大人当然不敢说出来,只得好好的应承了下来。


    而作为当时人的卫三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在陪卫徵用了早膳以后他就走了,临走前向卫徵讨要了卫六与卫九做自己贴身的小厮。


    卫徵不由得想起昨晚夜里那个意外掉了出来的匣子,他心中疑惑渐生,只是观卫三神色如常,好似单纯的只是讨要两名死士一般。


    他沉吟半晌:“那就让他们也跟着去吧。”


    “多谢主子成全。”


    卫三眼底带了几分笑意,他难得主动的俯身与卫徵接了个绵长的吻。


    两人唇齿相依的缠绵了许久,待到松开时,卫徵攥紧了他衣领向下轻轻一扯,迫使他不得不继续躬着腰与自己唇瓣相抵。


    “真不想让你走。”


    他嗓音微哑,带着几分欲求不满的压抑。


    卫三无奈的提醒:“可是明日的婚礼还得如期举行,若是不去不合规矩。”


    “云侧妃,马车已经备好了。”


    王大人这时也适时的出现,提醒两人适可而止。


    卫徵只得不满的哼了哼,缓缓放松了手上的力道,摆手道:“快些走吧,记得把本王给你的人都带上。”


    卫三乖巧的应了好,而后才与王大人一同走出了主殿。


    马车已经在王府大门外侯着了,卫三上了马车跟着王大人一路进了京。


    卫三虽是以王大人义子的身份入住兵部尚书府,可没人敢怠慢了他。管家将他引到了一侧僻静但装横典雅的院落,毕恭毕敬的对他道:“院中有三名奴婢和扫洒小侍,云侧妃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们便是。”


    卫三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随后将管家打发走了。


    他的身侧是穿着小厮的衣服,脸上戴着五官普普通通的人。皮。面具的卫六与卫九。


    即使易了容,可作为常年作伴同生共死的伙伴,卫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卫六来。他对其中个头稍微高了一点的人道:“卫六留下,卫九你到客堂外替我守着,我有事要找卫六。”


    “有事找我?”卫六茫然的挠了挠后脑勺,实在想不出卫三找他做什么。


    卫九不满的嘀咕:“你两什么事得避着我才能说?”


    未免他好奇心起刨根问底,卫三塞了他一颗金元宝:“三哥找卫六是有正事,你替三哥放一下风,别叫旁人听到了。”


    卫九矜持的收起了银两,二话没说就转身出了房门,甚至贴心的将门关上。


    屋内安静了下来,卫六定定的等着卫三与他说那所谓的正事,结果等了半晌,却发现卫三竟发起了呆。


    他不由得奇怪的拧眉:“你找我到底要说什么?”


    卫三才如梦初醒般回了神,他抿着唇欲言又止的盯着卫六瞧,把卫六瞧得浑身不自在。


    就在卫六以为他要继续沉默下去是,他终于开了口。


    “你此前……可有做过作为主子的替身易容蒙骗下人?”


    第64章 六。四日后定三媒六聘以正室之名迎娶……


    “自然是有的。”


    卫六没做隐瞒,按理来说这种属于机密的事情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但在他心中卫三是值得信任的,他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你问来做什么?”


    卫三泰然自若的笑了笑:“昨日在主子房内见着了一张以你的相貌制作的人。皮。面具,有些好奇罢了。”


    卫六没有多想,随口解释道:“我与主子身形相似,主子要暗中办事时,便会让我代替他留在府中。”


    卫三心中了然了,留在府上的是卫六,那主子外出定然就需要戴着卫六的面具了。


    猜测彻底得到了证实,他只觉得荒唐可笑。


    他至今都忘不了卫徵落水装病时,他敬仰的主子在屋内熟睡,而自己在耳房被那暗卫压在身下极尽羞辱的窒息与恐惧,更忘不了当初与主子酒后乱性的崩溃。


    从头到尾他都被卫徵换着身份的玩弄在鼓掌之中。


    主子应当是觉得有趣的吧,不然也不会持续了这么久,也不知日日对着他这幅不解风情的呆板模样演着温情,有没有觉得乏累。


    卫三突然就颓靡了下来,他靠着软榻,疲惫的捏了捏眉心闭上双眼:“我累了,想歇息一下,你与卫九也休息会儿吧,明日可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卫六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是脑筋转得慢,但不代表不会看人眼色。他欲言又止的看着卫三,有心想说什么活跃一下气氛,可卫三好像确实很疲惫的样子,他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憋了回去,干巴巴的嗯了一声。


    他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厢房的门,卫三都没再睁眼,好像真的睡着了一样。他只得满心疑虑的关上门。


    “三哥跟你说了啥?”


    卫九在外头放了那么久的风,都快好奇死了,他一见卫六出来立马丢了手里盘着的翠玉摆件,快步跑了上去。


    卫六瞪视他一眼:“小孩子家家的少打听大人的事。”


    “哼!不说就不说,反正我早晚能打听到!”


    卫九气得瞪圆了眼睛,龇牙咧嘴的朝他威胁着,而后者却完全没当一回事,正兀自拧眉沉思。


    婚期如约而至,天刚蒙蒙亮,梳妆婢女和喜婆就上了门,簇拥着卫三焚香沐浴,换了婚服束了发冠,又按着成亲的礼仪给他开了脸略施粉黛,头上发冠簪上几朵喜庆的红花。


    这一通折腾就是大半日,卫三饭都没吃上一口,还是卫九偷偷给他顺了一盘糕点,只勉强吃两块果腹。


    钦天监算的吉时是酉时,兵部尚书府到贤王府有好一段距离,所以申时就得出门上喜轿。


    还不到申时,兵部尚书的府门外就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老百姓,他们交头接耳的小声交谈,时而指着那匹头戴喜庆大红花骏马指指点点。


    “怎么还没出来?”


    面无血色仿佛风一吹都能断气的卫徵牵着黑马的缰绳,单手握拳抵着唇发出一阵阵闷咳。


    按理来说只是纳个侧室是不必亲自来接亲的,只是因为他要娶的人是卫三,便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委屈了他。


    他心中欢喜又有些迫不及待的盯着王府的府门,李旦脸上掩不住的笑意,打趣道:“最晚申时一刻就该出来了,王爷这般急切,没得惹人笑话。”


    卫徵挑了挑眉,眼角余光扫视了看热闹的百姓一圈,挑眉笑道:“笑话便笑话吧,反正也没人敢跑到本王面前嚼舌根子。”


    卫徵没等多久,申时一到,卫三果然被婢女喜婆簇拥着出了王府。


    由于他是男子,婚服穿得是新郎的装束,桃红色的婚服映衬得露在外面的皮肤白得似雪,腰肢上束着一根玄色腰带,将劲瘦的身段展露无遗,头上象征性的盖上代表出嫁的盖头。


    卫三只是穿着一身喜服站在那儿,无需再看清他的容貌,便能让人笃定这定然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看热闹的百姓们心中惊叹,也难怪贤王对他迷恋得死心塌地的。


    初见卫三这身装扮时卫徵眼中一亮,随后想到他嫁与自己却不能穿上代表正室的大红,觉得心疼之余又对老皇帝与太子多了几分迁怒。


    若非有这两块绊脚石拦着,他想要做什么,又何须这般迂回婉转?


    他心中悄然下了决定,待此间事了,定然要用十里红妆,重新迎娶卫三。


    成婚的流程繁琐,但卫徵如今还抱恙在身,于是一切都从了简。


    按照大禹朝的规矩,侧室只能从侧门进,接亲队伍浩浩荡荡穿过侧门,最终停在了主殿的院子里。


    宾客都被引导在承誉殿等候开宴,纳侧妃是不能拜堂的,这道流程只能省了。


    王府内便是自己的地盘,喜娘是自己挑去的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至于那些个下人,全都让管家遣着去搬嫁妆彩礼去了。


    卫徵一扫之前的病恹恹的状态,身轻如燕的跳下马。他行至喜轿前,抬脚踹了马车,接过喜婆递上喜秤撩开门帘。


    喜轿内的人似乎有些紧张,十指交缠紧握着,指腹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着白。


    今日过后,卫三便是他名正言顺的夫人了。


    “夫人,该下喜轿了。”


    卫徵一腔喜悦无所隐藏,嘴上的笑意是怎么也压不住。


    他这一声夫人深情得让卫三怔了怔。他心中不解,怎会有人将假戏演得这般真的呢?


    不过仔细想来倒也合理,毕竟主子可是演了十年的傻子,若是演得不真,又如何瞒天过海的骗了皇帝与太子这么多年?


    卫三觉得自己被哄骗得团团转一点也不冤。


    “怎么了?”


    见他一直没动,卫徵似乎是等得有些心急了,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扶着轿门矮身走下喜轿。


    他若无其事的笑着应道:“卑职有些紧张,毕竟这成婚还是头一遭。”


    他嗓音有些发紧,好似真的只是因为紧张,卫徵不疑有他,不由得好笑着调侃道:“宴会又不需要你去面对那些个大臣皇戚,你紧张什么?”


    纳侧室是没有资格拜堂的,那是正室才有的待遇,卫三自然也无需在喜宴上露脸。他恍然道:“主子说得是。”


    卫三盖着盖头叫人看不清他此时脸上的神情,卫徵硬生生听出了几分委屈来。他握住卫三的手,想要安慰他不必伤心,往后定然三媒六聘以正室的名分将他重新迎娶进门,只是话没说出口,卫三倒是先开口道:“主子,可以先进去吗?卑职一日未进食了。”


    卫三以前出任务,饿一两天是常有的事,只是如今他不单单只是自己一人,他不吃,肚子里的孩子还需要营养。


    卫徵一听皱起眉头,扭头责问喜娘:“怎么都不知给侧妃备些吃食?”


    喜娘为难的道:“可按照规矩,新娘子成婚当天是不能进食的。”


    卫徵啧了一声:“你这喜娘当得一点都不会灵活变通,他又不是女子,遵守那么多迂腐的规矩干什么?不能明着吃,还不能私下了偷偷吃?”


    喜娘被骂得瑟瑟缩缩,连连告罪。


    卫三不忍因自己一句话让喜娘担惊受怕,反握住卫徵的手晃了晃,撒娇意味明显,本来还气头上的卫徵顿时顺了气。


    他不耐烦的朝喜娘摆摆手示意她赶紧走别在跟前碍眼,又吩咐身侧的侍从去厨房弄些饭菜来,而后才牵着卫三进了厢房。


    由于卫徵发了火,下人传菜速度很快,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厢房堂中央的桌面上就摆了好几道清淡开胃的菜。


    婚宴酉时便开始了,卫徵不能在房内待太久,他有意陪卫三吃完再走,奈何管家李旦出现在厢房门边,轻声通报道:“王爷,时辰差不多了,陛下与太子不出一炷香就能到,您看……”


    “好,本王知道了。”


    卫徵一想到又要与那些豺狼虎豹打机锋就觉着烦躁,他长吐一口浊气,压着心底的不喜柔声对卫三说:“你先自行用膳,今夜想来不会太平静,若是有任何危险你尽管保护好自己,本王那边有段林在你无需担心。”


    五皇子与淮南王意图在今夜逼宫的事已是板上钉钉,卫徵了解卫三的性子,他并非不相信卫三的本事,只是到时候鱼龙混杂情况混乱,他未必顾及得上卫三的安危。


    主殿四周早已被暗卫保护了起来,只要卫三老老实实在殿内待着就不会出任何为题。


    他一字一句的叮嘱,但总觉得卫三不会这般安分。于是又态度强硬的添了一句:“好好待在这里莫要乱跑知道吗?”


    卫三头上的盖头进门时就被他掀了,他认真的将卫徵的每一句话都听了进去,他乖顺的点头应了句:“卑职知道了,主子放心去吧。”


    卫徵仔细的打量他一番,见他确实没有准备阳奉阴违的意思,这才不舍的将人拉过来唇舌厮磨了一番,随后转身走出房门,让李旦在前头领路。


    卫三静静的看着他离去,缓缓起身将门关上,脸上再不见此前的温柔小意。


    他默然的脱下身上的婚服,转身从衣柜里取出早就藏好的夜行衣换上,蒙了脸又戴上了人皮面具,随后打开窗户隐入了夜色之中。


    第65章 六五他竟从一个胖子身上看出了卫三的……


    王府已经许久没有办过喜事,处处都是张灯结彩,下人忙忙碌碌,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换了一身小厮服饰的卫三抚平脸上面具边缘的痕迹,将一头五黑的长发挽进巾帽之中,而后端起托盘从暗处走出。


    “刚去哪儿躲懒了?”


    他刚走没多远就被一位管事逮到,对方见他慢吞吞的从偏僻处走来就气不打一处来。


    卫三唯唯诺诺的捂着肚子告饶:“方才闹了肚子才不得已走开了下,管事您行行好,饶了小人这回吧。”


    那管事嫌弃的捂着鼻子退远了一步,鼓着眼睛瞪他:“今个儿这么重要的日子,要是出了差错谁都救不了你!”


    卫三连忙讨好道:“是是是,多谢管事。”


    “还不快些去厨房帮忙?”


    管事作势要打人,卫三忙不迭的跑了。


    刚过拐角,卫三脚下步伐一转,扭头朝承誉殿走去。


    刚过殿门,管家李旦带着几名捧酒壶的婢女迎头走来,卫三下意识的恭腰欠着身往侧边躲着让路,谁知李旦却在他跟前停了下来,奇怪的打量了他一眼。


    “你是哪房的下人?怎么瞧着有些眼生?”


    卫三瞳孔微缩,握着和托盘的手指微微绷紧。


    他毕恭毕敬的道:“回李管家,小人上个月才被买进奴役房,管家对小人没印象也是应当。”


    卫三此时五官平平无奇,两腮特意点了丑化的雀斑,身材也做了很大幅度的调整,便是与他同住几年的卫九来了面前,大概也认不出眼前这个又黑又胖的人是他貌美如花的三哥。


    他只是一开始紧张了一瞬间,反应过来后便极为泰然自若。


    “是吗?”


    李旦仍有疑惑,他想起好像上个月手下管事确实曾与他汇报过新买了一批下人。他仔细的打量了卫三一番,没察觉出异样来,只好摆手道:“行吧,你去做事吧。”


    他说着继续领着婢女往外走去,卫三低着头等他走远,直到见不着影子才抬起头来。


    他蹙着眉抿了抿唇,觉得李旦绝不会这般好糊弄,只怕之后行动都要受限制了。


    而已然走远的李旦突然停下脚步,让婢女们自行去取酒,自己转身往某处去了。


    承誉殿内丝竹之声清雅,助兴的舞女一曲舞毕退了下去。


    纳男侧妃到底惹人诟病,但朝中大臣能来的尽数来了,没人敢不给皇帝和贤王这个面子,若是叫贤王记恨上,只消在皇帝面前提上一两句,恐怕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至于五皇子齐王借口腿脚不便人没来,只是差下人随了不少礼,也算全了礼数。


    宴会上少大臣都喝飘了,虽醉了酒,却仍记得这是在贤王纳侧妃的宴会上,并没有像私底下那般酒后放浪形骸。又因卫徵仍旧抱恙在身,也没人敢去灌他酒。


    而卫徵本人则淡定的微勾嘴角,当有大臣道贺时便以茶代酒,也无人敢说什么。


    “皇上驾到!”


    “太子驾到!”


    远远听到殿外礼官在唱和,是姗姗来迟的老皇帝与太子。意料之中的,太子妃与小皇孙卫闵也出席了宴会。


    卫徵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眼中寒芒一闪而逝。


    “臣等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到老皇帝,大臣们酒醒了一大半,纷纷起身出列向他行礼,而卫徵自然也在其中。


    老皇帝捂着唇闷咳一声,摆手示意他们免礼,随后被赵福搀扶着坐到了正堂上位,太子一家坐在其左侧,卫徵则在右侧。


    取了酒折返回头侯在殿外的婢女鱼贯而入,将上等的好酒一一摆上。


    “赵福,替朕倒一杯酒来。”


    随着天气转凉,老皇帝身体越发不好,酒水是能不喝就不喝的,只是今日是最疼宠的儿子成婚,他难得起了兴致。


    赵福欲言又止,又不敢忤逆圣上的话,只得取了最小的一个酒盏将其倒满。


    “陛下,酒水适量,要注意龙体。”


    他还是劝慰了一句,老皇帝并未气恼他多嘴,只是抬了抬手示意自己自有分寸。


    老皇帝先是举杯向着堂下朝臣道:“今日老七成婚,朕心甚悦,总爱卿尽管放开了吃喝,不必顾虑太多。”


    他说罢率先一口饮尽,朝臣们丝毫不敢怠慢,说着谢主隆恩也将杯中酒喝完。


    老皇帝又让赵福倒了一杯,转而看向卫徵,朝他招了招手:“老七啊,过来父皇这儿。”


    这语气分明是有话要嘱咐他,卫徵眼睑半掩,起身低眉顺眼的跪坐到老皇帝身侧。


    他装得一副孝子贤孙的姿态,老皇帝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你已是成了婚有了家室的人,便不能再想以前那般放浪了,是时候该收收心了。这侧妃纳了正室还空着,过些时日相看一下哪家贵女合适,将正妃娶进门吧。”


    卫徵低下头,眼中暗藏寒芒。


    老皇帝这番话看似是为儿子考虑,实则处处透着威胁之意。他这个当父皇的随了他心意取了中意的人,当儿子的也就得听父皇的吩咐娶他相中的贵女做正室。


    无非就是在敲打他,哪怕他这个当父皇的年老了,也依旧能将他拿捏住。


    卫徵敛了敛眉,乖顺的应承道:“儿臣省得了。”


    想要往他王府里塞人,只怕他这好父皇的身体撑不到那天了。


    老皇帝敲打了他一番,见他态度谦卑温顺,便满意的放他回去了。


    太子紧跟着也敬他一杯道喜,两人虚与委蛇的互相说了几句体面话。


    太子妃等两人交锋完,才起身带着贴身的婢女行至卫徵跟前。


    卫徵倒没想到他这个嫂嫂竟也会来掺和一脚,他朝太子妃行了礼:“嫂嫂。”


    太子妃性子冷淡,平日衣着也多为素色,今日难得穿了一身的宝蓝色诰命服,显然对卫徵这次婚宴极为看重。


    她微微颔首,身旁的贴身侍女上前一步,躬身双手呈上一封用蜡油封好的信笺。


    “七弟成婚,云侧妃是男子,嫂嫂也不知该送什么才合适,思来想去便自作主张送了间药材铺子,那是铺契,七弟替嫂嫂送给云侧妃吧。”


    她对卫徵说话的态度清冷中又带着几分温和,全然不似对太子那般的漠然。


    卫徵心中一震,他见惯了尔虞我诈笑里藏刀,但他却只在太子妃眼中看到了真挚的关切。


    她是在场里唯一真心实意恭贺他娶了男妃的。


    卫徵心中五味杂陈,他从贴身侍女手中结果信笺,眸色深沉的看了她一眼。


    太子妃见他接了贺礼,也没再说什么,祝他与卫三一句百年好合以后转身就欲要回去。


    “嫂嫂!”


    卫徵突然叫住了他,太子妃疑惑的回头。


    他意有所指的笑着道:“闵儿虽有八岁了,但到底也是个孩子,平日里嫂嫂还是多关注他一些吧。”


    太子妃怨恨着太子,连带着对他们两唯一的儿子卫闵也不太亲近。


    太子妃若有所思的蹙眉,微微颔首:“嫂嫂知道了,劳烦七弟关心。”


    卫徵点到即止,至于太子妃能不能听懂他话中深意,他已经不是他能左右的事情了。


    宴会仍在继续,酒过三巡,殿中大臣醉倒了一大半,卫徵喝的茶水又无人敢灌他,倒是成了场中除了婢女侍从和不能饮酒的孩子外最清醒的人。


    此时已经接近亥时,小皇孙卫闵开始困乏了,太子妃见状起身与卫徵辞别,二人正说着话,却见昏昏欲睡的小皇孙突然面色乌青嘴唇发紫,口吐白沫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闵儿!”


    太子妃离他最近,看着儿子突然成了这幅模样,当场就大惊失色的惊呼出声。


    小皇孙的奶娘与婢女们乱作一团:“快!快叫太医啊!”


    太医们齐齐愣住,反应过来后当场吓出一身冷汗,急忙围过去为小皇孙诊断。


    比太子妃反应更大的却是太子,他拍案而起怒喝一声:“老七!孤待你不薄,你嫂嫂也最为疼你,你为何要毒害你的侄儿!”


    卫徵不敢置信的反问:“皇兄何出此言?”


    “你还给孤装傻!闵儿来时好好的,怎的来了你这儿吃了些食就中毒了?不是你害他还有谁?”


    太子一字一句声声控诉,语气越发咄咄逼人。


    “皇兄,当真不是我,我有什么理由要害闵儿?还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


    卫徵委屈又无辜的矢口否认,太子却是认定了就是他要毒害卫闵,气红了眼的拔了侍卫的剑,提剑便作势要砍他。


    卫徵不敢真与他争执起来,只好狼狈的躲闪着解释,但太*子压根就不听。


    躲在下人之中的卫三见状差点就忍不住冲上前去护主,好在他最后关头指甲死死掐住手心,尖锐的刺痛拉回了他的冷静与理智,才不至于暴露了身份。


    太子与卫徵你追我躲,将殿中弄得一片狼藉,还是堂上一声暴怒才震住了两人。


    “好了!你看看你们现在像什么样子!”


    酒意上头昏昏沉沉的老皇帝早已脑子清明,他面色阴沉的看了看为儿担忧情绪失控的太子,又扭头看向满脸无辜不明所以的卫徵,眼底是掩饰不住的猜忌与杀意,哪还有半分之前伪装得真实的拳拳父爱?


    他压着怒气沉声道:“先把闵儿治好,其余事往后再谈!”


    他一句话就将太子压了下来,太子纵是再不甘心也只能住了手。


    “言院首,小皇孙如何了?”


    老皇帝问的正是为小皇孙号了脉的太医院院首,后者沉默不语,半晌缓缓摇头叹气道:“已然毒入肺腑,恐怕……”


    老院首话中之意便是回力回天,救回来的几率十分渺茫。


    其余太医更是一言不发。


    “废物!”


    老皇帝发了怒,一脚踢翻了面前的一桌酒菜。


    这时钟桐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扒开一众碍事的婢女与太医,一手掐住小皇孙的下颚,手脚麻利的将他口中污秽清理掉,而后从兜中取出解毒丹,捏碎了正要塞进小皇孙口中,反应过来的奶娘厉声喝道:“你要喂小皇孙吃什么?!”


    “想你们小皇孙死尽管拦着。”


    钟桐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奶娘气愤不已,上手就要去把他扯开。


    已经冷静了下来的太子妃命身边的侍女将她拉开,冷着脸道:“奶娘,你这般阻挠钟大夫救治闵儿,是何居心!”


    奶娘面色一白,腿顿时软了下来。她连连磕头告饶:“奴婢是太关心小皇孙才会失了分寸,还请太子妃饶了奴婢!”


    太子妃一言不发,也不知信没信,只是让她退到一边,由自己的贴身婢女看管着,过后再处置她。


    “钟大夫,闵儿如何了?”


    钟桐号了脉,面色阴沉:“小皇孙体内的毒极为霸道,而且用量极重,下毒之人显然是奔着要小皇孙当场毙命的目的来的。我已让小皇孙用了解毒丹,但也只能暂时压制,解毒还需找到解药才行。”


    太子妃扶着额头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晕过去,还是被侍女搀扶住才没摔倒。


    “钟大夫,求您救救闵儿。”


    她垂泫欲泣的恳求,到底只有这么一个孩子,虽不亲近,但也不是一点感情也没有的


    钟桐不敢打包票,只是说了句尽力。


    他向向老皇帝与卫徵道:“草民要把小皇孙带去大师兄那儿,他医术比我高超许多,说不得能救回来。”


    老皇帝这才想起阮行继这个将卫徵治醒了的奇人来,他眼中爆发一丝希冀的光亮,连忙道:“那你快些将小皇孙送去。”


    钟桐点了点头,抱着小皇孙就往外跑,太子妃被侍女搀扶着跟了上去。


    被丢下的太医们面面相觑,一时也拿不准该不该跟上。


    这时老皇帝冷笑了一声:“你们都去!若是小皇孙救不活,你们就都别回来见朕了。”


    他话尾语气极重,一众太医大气不敢喘,项上脑袋要不要落地,可就全寄托在九死一生的小皇孙身上了。


    一众太医连忙追了出去。


    殿中气氛紧绷,朝臣们无人敢出声,一个个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小皇孙仍旧危在旦夕,下毒一事也没理出头绪。


    太子扔了手中的剑,愤恨的瞪视了卫徵一眼,而后一撩衣袖啪一声跪到了老皇帝面前,行了个大礼道:“闵儿还那么小,老七这般毒害他其心可诛!恳求父皇为闵儿做主!”


    他眼眶通红,全然是一副为了爱子受害悲痛欲绝失了理智的模样。


    “杀人偿命,若是闵儿有个三长两短,儿臣恳请父皇重责卫徵!”


    卫徵瞧着他表演,心中只觉得好笑。


    虎毒尚且不食子,可他这个好皇兄却能为了皇位下毒毒杀自己的儿子,甚至一石二鸟以此作为陷害他的理由。


    卫徵自诩不是好人,可比起他这个太子哥哥来说,还是小巫见大巫了些。


    他也学着太子那般跪了下来,哽咽着为自己辩解:“真的不是儿臣,还请父皇明鉴!”


    他神态极为真挚,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但一时又找不到可以自证清白的证明,显得无措又焦急,只能寄希望于老皇帝对他的宠爱与信任。


    老皇帝一言不发,一双浑浊的眼眸死死盯着两人,眼神锋利如刀。


    “这事交由京兆府尹来办,在没有洗清嫌疑之前,贤王不得踏出王府半步!”


    他谁也不信,谁也不偏帮,但只是禁足贤王却已然透露出他更信任卫徵。


    老皇帝做下了决定,起身拂袖而去,赵福追着跟了过去,远远还能听到他喊陛下消气。


    太子不甘的咬紧了牙关,瞪视卫徵一眼,后者视若无睹,可将他气得够呛。


    “别以为过了今日你就无事了,孤早晚会抓到你毒害闵儿的证据!”


    他丢下这番狠话,转身出了殿门,让一位侍从引自己去小皇孙那里。


    出了这档子事,朝臣们不敢再久留,纷纷趁机起身告辞,卫徵只得让李旦将朝臣们送出王府。


    不到一刻钟,原本还杯光筹影的承誉殿冷清了下来,卫徵看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下人们:“全都下去吧。”


    如蒙大赦的下人们纷纷起身退走,脚下步伐匆忙,生怕走慢了一步又让卫徵给留了下来。


    卫三混杂在人群之中,踏出殿门之前侧目看了卫徵一眼,在对方发现之前快步离去。


    察觉到那丝异样目光的卫徵精准的看向了易了容的卫三的背影。


    那人背脊伛偻,又黑又胖,一身粗麻布衣处处透着平凡,是极为泯然大众的身影。


    他微微蹙眉,只当是自己太敏感了,竟然会在一个胖子身上看到了卫三的影子。


    “主子。”


    段林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他回过神来,将那个背影抛之脑后,转而问起了五皇子那边的状况。


    段林道:“五皇子与淮南王世子已经把控住了皇宫,十万大军也将整个京城围了起来,想来不出一个时辰,五皇子就要来逼老皇帝写让位禅书了。”


    “来了正好,就怕他没那个胆子来。”


    他冷笑了一声:“王大人和禁卫军那边安排妥当了吗?”


    段林点了点头:“只等主子一声号令。”


    “很好,去把阮行继带回来那个人也弄来,本王用那么多珍贵的药材给他吊着命,也该是他回报本王的时候了。”


    他眼底是深不见底的沉沉杀意,五皇兄上赶着送死,他做弟弟的可得如他愿才是。


    至于太子与老皇帝,来日方长。


    第66章 六六齐王逼宫谋反了


    皇宫内火光冲天,剑锋割破皮肉没入骨血,到处都是断臂残肢,烈火焚烧尸体的焦臭味弥漫在空气之中。


    因为皇帝出宫,宫中禁卫军抽走了大半,剩下的禁卫军与侍卫不及敌手几乎死伤殆尽,手无缚鸡之力的宫人们尖叫着四散逃离,却无一不被杀红了眼的叛军抓住,像切瓜一样一刀一个结束了性命。


    御书房内,被砍去双臂苟延残喘的宦官惊恐的瞪圆了双眼。


    “玉玺在哪儿?”


    卫延一脚踩在他头上,宦官哭爹喊娘的大喊:“奴才、奴才不知啊!”


    宦官已然吓破了胆,两股战战,一股子尿骚味顿时弥漫开来。


    卫衡冷哼一声,手腕一转,手中的长剑已一剑刺入宦官喉咙又被拔出,猩红的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他身上月牙白的外袍。


    没有玉玺也没有禅位书,就算他把控了皇宫和京城自立为皇,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这贤王府是无论如何都得走一趟……


    从承誉殿出来,卫徵又想起那个仆从,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抬手叫来一个下人吩咐道:“去,替本王向云侧妃捎一句今夜不回去了,然后回来复命。”


    下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头一次听传个话还要回头复命的。


    下人也不敢多问,得了命令马上就去了。


    他径直去了主殿,同门房汇报了来意才被放进内院。


    “云侧妃?云侧妃您睡了吗?”


    殿内已熄了灯一片漆黑,下人在殿外扬声喊了几句都没得到回应,他不禁疑惑的想:难不成云侧妃已经睡下了?


    不过算了一下时辰,也确实是该熄灯的时候了。


    他不敢再喊,万一云侧妃当真睡下了又被他吵醒了,一个不顺心将自己打杀了,那就可太亏了。


    他悻悻然的退出主殿,路过门房时留了个心眼,谨慎的问了一句:“云侧妃何时睡下的?王爷让我向云侧妃传话,这话没传成,我可不好交差。”


    门房回忆了一下:“约是戌时二刻息的灯。”


    不早不晚,正正好是燃完一盏油灯的时辰。


    下人得了答案,心满意足的回头去复命。


    而此时伪装成仆从的卫三已经摸去了阮行继的院子,借着对这儿的熟悉摸到了后院,然后将后院的扫洒仆人迷晕,扒了其衣服换到自己身上,略微伪装了一番后将其丢进了灌木从中。


    阮行继的院子里是从未有过的闹腾,挤挤攘攘的全是人,闹得他脑瓜子嗡嗡嗡的疼,他一怒之下干脆将无关的闲杂人等全部撵了出去,包括那些个帮不上忙的太医,情绪过于激动的太子。


    老皇帝倒是没敢拦,但老皇帝自己没进去,而是站在院中沉着脸负手而立,不知在想什么。


    卫三便在这时趁着混乱,又借着身份的便利进了院内,混在最外围的一众宫女和太监之中,倒是无人发现多了一个人。


    卫徵姗姗来迟,先是与老皇帝行了礼,老皇帝没心情理会他,只是微微颔首,权当回应。至于太子自然是不会给任何好脸色的,但他还是规矩的也见了礼,也不等太子回应,径直就站直身往一侧走去。


    下人便是这时回来复的命,他得了卫徵的指示以后才敢上前来,压低了声量小声道:“小人去时云侧妃已经睡下,门房说是戌时就熄了灯,小人恐吵扰了侧妃歇息,便自作主张先回来复命来了。”


    卫徵蹙紧了眉头,心中不安感更甚,但往常卫三便睡得早,或许是真睡下了。


    他不想怀疑卫三什么,可那个仆人的背影实在让他在意,他让下人退下,改叫来李旦让他通知卫二进内殿里一探究竟。


    李旦欲言又止,但他知道卫徵的性子,若是不得到确切的答案,他可能会自己忍不住回去看看。


    王爷这般看重卫三,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李旦只好暗自叹息一声,领命退下。


    阮行继的院子院门紧闭,小皇孙仍不知生死,无论出于何种缘由,院外等候的人无一不是提着一颗心。


    云层渐渐遮蔽了天空之中的上弦月,渐渐刮起了凉嗖嗖的风,竟是不知何时已经过了子时。


    紧闭的房门被拉了开来,神色疲惫的老院使与阮行继并肩走了出来,霎时就被围在了中心。


    “阮大夫,闵儿如何了?”


    最紧张的莫过于身为父亲的太子,唯一的嫡子生死攸关当头,他也顾不得老皇帝还在场,略为失态的扑过去握住了阮行继的手腕。


    阮行继很想甩开他,但碍于对方的身份只能压下心中的嫌恶,耐着性子道:“小皇孙中的乃是蜀南奇毒忘忧,暂时是没有性命之忧了,只是毒素未解,若想痊愈我需要去一趟蜀南取得忘忧解药的药引。”


    “阮大夫走了闵儿若是再毒发那谁来救他?”对于他要离开的要求,太子是极为不认同的,他武断的命令:“药引是什么?孤派人去找便是,阮大夫还是留在京中好好为闵儿诊治才是。”


    阮行继道:“我倒是可以不去,只是那药引极为难寻,只生长在毒气弥漫的沼泽之中,便是我说了特征你派去的人也未必找得到,更不知该如何保存。”


    “小皇孙眼下这情况可拖不得太久,拖得久了,能不能救活是一回事,便是救活了体质十有八。九是要垮了的,您可要考虑清楚。”


    阮行继这番话算不上客气,太子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卫徵这时横插了一句:“既然阮大夫会这般决定自然已是最好的选择,还是快些将阮大夫送去蜀南才是最紧要的。难道皇兄不想闵儿快些痊愈吗?”


    卫徵皮笑肉不笑的盯着他,一双黑沉沉的眼眸深不见底,好像已经将一切都洞悉,太子被他看得发怵,悻悻然的道了句:“孤当然是想闵儿快些好起来的。”


    他不得不放了手,老皇帝做主拨了一队禁卫军护送阮行继,让他即刻出发去蜀南。


    阮行继只收拾了些细软就随着禁卫军往院外走,只是还未走几步,院门却被人暴力冲开,一个浑身沾满了血的人滚了进来,声嘶力竭的嘶吼了一声:“齐王逼宫谋反了!”


    那人话一说完便断了气,满院子的人齐齐被震住。


    一簇烟火在夜空之中炸响,徐徐夜风骤然加急,裹挟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第67章 六七此时已是离开的最佳时机


    “今个儿这么热闹,怎么少得了我啊?”


    卫延踩着被撞塌的门板走了进来,身上的外袍早已被血染透看不清原来的颜色,手中长剑剑尖滴答滴答的落着血珠,仿佛催人性命的修罗恶鬼。


    “老五你这是做什么?”


    太子早已知道他意图谋反,如今装起不知来装得跟真的一样。


    “我要做什么?”卫延嘲讽般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皇兄看不出来吗?我在逼宫造反啊。”


    他话语落下时,身后的破门霎时涌入一队杀气腾腾的叛军,而院子外头,早已被重重包围。


    老皇帝面色阴沉,绷紧了下颌线,眼底的愤怒和失望无论如何都压抑不住。


    在场的没一个是傻子,齐王逼宫是板上钉钉的结果。


    卫徵不动声色的侧目看了一眼那群宫女太监,混杂在其中的暗卫死士瞬间明了了他的意图,借着人群的遮掩缓缓后退,直到退到最外围,一个闪身消失在暗处。


    眼看着暗卫们顺利离开,他正要收回视线,眼角余光突然撇到一个萧萧瑟瑟的躲在角落的人影。他意识蹙眉,隐约觉得眼熟,但一时没看出异样来,正要多观察几眼,不知老皇帝说了句什么,卫延突然发狂般一脚踹飞了脚下的碎门板。


    门板砸在院墙上,四分五裂开来,发出一声巨响,院中的下人们吓破了胆,一片细细弱弱的压抑哭声不绝于耳。卫延一个冷眼横去,顿时全都像被掐住了脖颈的鸭子,哽住发不出声来了。


    “既往不咎?你真当我是傻子吗老东西。”


    他阴狠的半眯眼,也懒得再维持往常装出来孝顺,说话的语气一点都不客气。


    赵福指着他鼻子:“大胆!你竟敢这般大逆不道的称呼陛下,他可是你的父亲!”


    他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像得了失心疯般放声狂笑:“我把他当父皇,他把我看作过儿子吗?我在他眼中,跟那些卑贱的奴仆有何区别?”


    他骤然冷下了脸,指向一直沉默不语置身事外看戏的卫徵:“都是他的儿子,凭什么老七仗着宠爱封了王还可以留在京中,而我却要被打发到封地去?”


    “我哪点又比不上这个废物?太子当了这么多年,无贤无德又无功绩,就因为是嫡出,皇位就合该由他继承?”


    他声声控诉,将卫徵与太子从头到尾批判了一通,倒显得好似自己怀才不遇,老皇帝有眼无珠一般。


    老皇帝被气得急火攻心,指着他你你你了半晌却说不上一句话来。


    他冷哼一声,身侧的卫兵的端上一个托盘,盘中放着笔墨,还有一张摊开着却还未被书写过的粉蜡笺。


    同时那些涌入院内的叛军手中长矛一扫,矛尖直指院中众人。


    他这分明就是在逼老皇帝写禅位书。


    卫延自信满满,京城和皇宫已经是他囊中之物,连他的眼中钉肉中刺的太子和卫徵的性命都被他拿捏在了手里,何时杀他们怎么杀,不过都在他一念之间。


    他忍不住志得意满的摆出了胜利者的姿态,抬起手中的长剑,指腹沿着剑身擦拭血水。


    “父皇要是干脆点把禅位书写了,我这当儿子的怎么着也得为父皇好好养老送终一下,若是您不听话……”


    他话不多说,手腕轻转了一下长剑,挽了个小小的剑花。


    “儿臣不介意再背个弑父夺位的骂名。”


    老皇帝已经过了气头,他深呼吸一口气,沉声呵斥卫延:“你当真要做这乱臣贼子吗?朕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哈哈……”


    卫延失笑出声,竟第一次觉得他这个精明狡猾的父皇如此的单纯可笑。


    “我既然敢起兵造反就没想过要回头。这禅让书您写得写,不写也得写!”


    “既然如此,朕明白了。”


    老皇帝轻叹一声:“卫徵,让他们动手吧。”


    “一个活口都不留。”


    他说罢转身让赵福搀扶着自己往屋内走,明明是老态龙钟的身影,却显得肃杀又冷硬。


    卫徵在太子与卫延震惊不解的目光下一扫之前的病气,精神奕奕的挺直背脊,朝老皇帝的背影拱手行了礼:“遵命父皇。”


    他话音落下,外头传来一声声震天的擂鼓声,节奏密密麻麻又紧凑,震得夜风也被鼓声搅得破碎。


    卫延性格高傲自负,他从来就没把卫徵放在眼里,自觉千余人的叛军就已经足够将贤王府整个拿下,当面对几倍数的禁卫军与兵马司的士兵,就完全不够看了。


    厮杀声不绝于耳,原本一面倒的情势瞬间被扭转,卫延脸色越发难看。


    就在这时,兵部尚书王大人与禁卫军头领,压着一身狼狈的淮南王世子与断了一臂的王悉走了进来。


    禁卫军头领单膝跪下,对卫徵行抱拳礼:“叛军将领已伏首,还请贤王定夺。”


    叛军没了头领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剿灭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卫延大势已去,怎么也不敢相信他竟然败得这么快。


    明明他攻打皇宫时势如破竹,明明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了,为何突然就败了?


    卫延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瞪向卫徵,赤目欲裂的怒吼:“你们合起伙来骗我!”


    卫徵从头到尾都没有中毒,所谓的娶男妃冲喜,也是等他跳进去的陷阱!


    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察觉到了自己反叛的心思,任由他一步步踏错,只为了名正言顺的铲除掉他。


    何其歹毒!其心可诛!


    卫延明显是误会了,卫徵皮笑肉不笑的挑眉道:“五哥却是想差了,我娶随云是真心实意,而你不过是顺水推舟请君入瓮罢了。”


    为了杀他特意假成婚,他卫延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卫徵还嫌不够气人,又语气凉薄的添了一句:“若是五哥没有逼宫的意图又如何会中了这计?父皇可是给过你反悔的机会的,可惜……”


    这话不可谓不是杀人诛心。


    “我要杀了你!”


    卫延当场发了狂,双眸红得滴血,提着手中长剑,不管不顾就直奔他去。


    卫徵面色从容,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自有伪装成王府侍卫的暗卫和死士拦在他前面保护他的安危。


    混在人群之中的卫三此时已经摸到了墙边,他将自己隐入暗中,手腕翻转,再抬起时指缝之中夹着几根泛着幽幽绿光的毒针。


    他之所以没有马上离开,就是为了留下来替主子杀了五皇子。诚然五皇子逼宫造反其罪当诛,可弑父杀兄的罪名世人从不管因何缘由。他舍不得让主子背上弑兄的骂名,杀五皇子的罪名,就落到他身上好了。


    卫三借着人群遮掩,手中毒针齐发,眼瞧着毒针没入五皇子的身体后,立刻转身毫不留恋的离开。


    毒针细小,几乎无人发现毒针是何时扎进卫延身体里的,只看见原本还发狂挥剑的人突然浑身一僵,紧接着脸色涨红发紫,哇一声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


    此前卫徵已经察觉出不对劲来了,他怕自己逗留得越久,就越难脱身。


    此时已是最佳时机的离开时机。


    毒针毒素强悍霸道,但还不至于让五皇子瞬间毙命,卫徵走上前去抬脚将他踢正身时,他仍有神智。他大张着嘴,喉咙发出破风般的赫赫声,嘴里鲜血像是喷涌的泉水,不停歇的往外渗流。


    他不甘的瞪大双眼,如何都想不通自己竟是这个下场。


    卫延苟延残喘了几息时间就断了气,双眼暴突死不瞑目。


    卫徵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卫延凄惨的死状,心中却没有任何杀死仇人的愉悦,反而极为不安的蹙紧了眉头。


    他想到了那两个让他极为在意的奴仆,扭头吩咐禁卫军统领收拾残局,步伐匆忙的离开了。


    而目睹一切变故的太子面色阴沉的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眼中闪过一抹狠辣。


    卫徵如今表现出来的能力已经严重的威胁到他了,他必须尽快铲除掉卫徵才行。


    第68章 六八卫三怀孕了?


    “卫三呢?”


    卫徵出了院子没走多远卫二就出现了,他开口就问卫三在哪。


    卫二满额头的冷汗,实在不知该如何启齿。


    “说!”


    卫徵发了怒,卫二自知瞒不住,只能硬着头皮道:“卫三……不在主殿,属下在府中寻了一圈,也没寻到人。”


    卫徵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实在不想怀疑卫三,可偏偏种种迹象却让他不得不怀疑。


    府上大部分的暗卫死士都被他留在了主殿那边,卫三也不是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就凭叛军的能力跟本不可能突破暗卫的保护圈将卫三抓走,那么就只有卫三自己离开一种可能。


    他不由得想到突然暴毙的卫延,卫三善用毒针杀人于无形,易容与轻功更是死士之中的佼佼者,凭借他对王府的熟悉,想要在王府里来去自如轻而易举。


    他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心底的怒火:“给本王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是!”


    卫二不敢有丝毫怠慢,马不停蹄就去办事。


    卫徵吩咐完直接回了主殿,寝殿内床榻被褥折叠得整整齐齐,桌面上的饭菜只动了几小口,与他走时别无二致,分明就是他前脚刚走,卫三后脚就出了主殿。


    卫徵脸色越发难看,心中火气烧得旺盛。


    他自我安慰的想,卫三未必是跑了,说不定只是想要为他分忧,又苦于自己不同意让他涉险,便自作主张的易了容行事。如今危机解除,他定然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卫徵耐着性子在寝殿内等着,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可殿外一点动静都没有,别说人了,连影子都见不着。


    他开始不安的来回踱步,当眼角余光瞥见更衣室里门没掩好的衣柜时,他顿时停住了脚步,随后眉头紧锁快步走了过去。


    打开柜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件被打理得整整齐齐一丝褶皱都没有,又好好的折叠起来的桃红色婚服。


    可不就是卫三今日穿在身上那套?


    心中不好的预感更甚,他抓起那套婚服,一个巴掌大的黑匣子被带着落了下来。


    那个被他藏在柜中顶层隔间,装着人。皮。面具的匣子。


    他已经知道了……


    卫徵抿紧了唇,瞳孔微缩,俯身捡起匣子时,指尖止不住的轻颤。


    他将匣子塞回柜中,转身冲出了主殿。


    今夜的王府注定不安生,灯火点了个彻夜,禁卫军在收拾地上的尸体残骸,还要分出一波将淮南王世子与王悉压送到大牢里去。


    死士暗卫扮做的侍卫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找人,几乎将整个王府上下都翻了一遍,连带是下人仆从和婢女都被李旦集合在一起挨个的检查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


    “人呢?找着了吗?”


    卫徵负手而立,微微仰头看着天上的明月。他神情泰然自若,可手背上绷起的青筋着昭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身后一排跪着的死士大气不敢喘,段林与李旦互相看了一眼,齐齐摇头:“没找着。”


    卫徵猛然回头,火气攻上心头,可瞧着面前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的手下们却撒不气出来。


    毕竟任谁都想不到,最为忠心耿耿的卫三,竟会在成婚当晚叛逃。


    卫徵没想到,其余人更加想不到。


    卫徵事事都力求运筹帷幄,唯独在卫三身上一而再再而三的栽了跟头。卫三叛逃,他应该当是愤怒失望的,可如今却只剩满腔的无措。


    他不明白,卫三那么一根筋认死理,就算自己要取他性命他也不会逃,为什么知道了真相后也不来责问他就跑了呢?


    再多的苛责手下已是无用,为今之计还是先把人找回来,其余的事情往后了再算账。


    卫徵双目充血赤红,咬着后牙槽一字一句的吩咐:“给本王接着找,府上找不着就往府外找,无论如何都要将他带回来!”


    “记着了,不准伤了他一根头发。”


    “若是他不肯回来,便来禀告本王,本王亲自去抓!”。


    因为五皇子突然逼宫,阮行继被打断了行程,最后只得等到天明再重新出发。


    小皇孙刚被迁回宫中,钟桐跟着一同去了。他收拾着细软正盘算着从哪边出发能最快速的来回一趟蜀南与京城,就见卫徵发了疯一样不管不顾的破门冲了进来。


    “贤王这是……”


    他话都没说完就被卫徵揪住了领子:“卫三在哪儿?”


    阮行继莫名其妙得拧眉:“不是该在你们婚房里吗?你问我作甚?”


    阮行继神色之中的茫然不解和震惊不像作假,卫徵一下就泄了气。


    “卫三偷偷跑了,他此前有没有告诉过你,他会去哪儿?”


    他不愿放弃希望,想着之前卫三为了找他特意骗自己去了一趟扬州,就为了治自己身上的病,如今病还没好,没道理会不知会阮行继一声就离开的。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他在哪儿。”


    阮行继更茫然了,媳妇不见了跑到他这里找人,多不合理啊。


    等等……跑了?


    “不是,他都五个月身孕了不好好安胎跑什么?这不胡闹吗?”


    阮行继拍案而起,急得嘴上燎泡,等话从嘴边过了脑子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好像说了不得了的话。


    “你刚刚……说什么?”


    “卫三怀孕了?五个月?”


    阮行继想挽回局面已经来不及了,卫徵肉眼可见的震惊住了……


    黎明的光刺破黑夜,长街青石板路上的鲜血早已被清洗干净,只是空气之中仍旧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浓郁血腥气,昭示着昨日夜里的不平凡。


    往常这个点百姓们都该起床做事了,然而今日却空前默契的家家户门紧闭,谁也不敢打开家门踏出半步。


    寂寥空荡的长街之中,背脊伛偻的老妇人杵着拐杖,扶着墙壁一点一点的往前挪。


    她走几步就停下来,颤颤巍巍的握拳敲背,眯着一双浑浊的眼睛费力的认路。如此反复走了许久,总算在街尾拐角处看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那是一家不大不小的医馆,同样大门紧闭着。


    她喘着气上前去敲门:“老大夫……老大夫开开门啊。”


    起初没人应,后来大约是实在不堪其扰,医馆的门开了一条缝,一个年约六旬的男人探出头来看了她一眼:“老夫人,您是要看病吗?”


    老妇人笑着点头:“是呢,这脊背疼得很,还望大夫帮我看一看。”


    老大夫目光在她身后扫视一番,没发现什么异样后,总算打开了半扇门挪开位置让她进去。


    老妇人忙说着谢谢,抬脚缓缓走进去。


    老大夫在她身后关上门,转身还没抬头就开始问:“老夫人具体哪儿不舒服,您先与我……”


    他话还没说完呢,就见原本站都站不稳当的老妇人突然挺直了腰板,眼神清明的对他说:“老大夫,别来无恙。”


    那分明就是一把清冷悦耳的年轻男人嗓音,和外貌是半点都搭配。


    老大夫只觉得这嗓音极为耳熟,他嘶了一声,仔细回忆了一下,猛地倒吸一口冷气指向他道:“你……你是随云公子?”


    这位祖宗昨日不是才与贤王成婚吗?怎么今日化妆成老太太找上门来了?


    卫三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此番偷偷前来,乃是有事相求,望老大夫不要声张。”


    老大夫立马捂住了嘴,生怕再漏了声息。


    伪装跑了一*夜,卫三已经极为疲惫,他拉开椅子坐了下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用银针使了无毒又让老大夫喝了一杯以后,才敢放心的饮用。


    防人之心不可无,老大夫不觉得他这番举动夸张。他极为好奇卫三为何会跑到自己这里来,但又不敢明着问,怕探听了不该知道的秘密掉了脑袋。


    他只得旁敲侧击的问:“公子此番寻老朽,是为何事啊?”


    卫三道:“我需要在你这儿暂住,两日后我会自行离开,再此期间希望老大夫能替我保密行踪。”


    老大夫顿时满头雾水,又听卫三继续说:“我会一直以这老太太的身份出入,若是有官兵上门来查起,还望老大夫能遮掩一二。”


    一听到要涉及官兵,老大夫欲哭无泪连连说不可。


    “老夫嘴巴不严,怕当不得这大任呐!”


    卫三嘴角挂上一抹略微凉薄的笑意,启唇缓缓道:“老大夫不想要剩余的半颗解药了吗?”


    老大夫顿时陷入了沉思。他当然想要解药的,这几个月身上的毒素无论如何都查不出源头来,越是不知情况就越是胆战心惊。如今解药送到了面前来,岂有放过不要的道理?


    老大夫义正言辞的道:“这点小事老夫义不容辞,公子您放心,老夫必然能帮你办得妥妥帖帖的。”


    卫三满意的笑了笑,不置可否。


    如此这般,卫三暂时便有了落脚的地方,老大夫将后院空置的,被拿来堆置杂物的客房清了出来让他住下。


    卫三刚躺下还未闭眼,就听外头传来一连串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吵吵嚷嚷的,紧接着就听有人敲了医馆的门。


    “京兆府尹办案,速速开门接受审查!”


    第69章 六。九愿意要孩子却不要他这个主子了……


    “唉哟官爷,这房间进不得啊。”


    “里头住的是小人抱病在身的八十岁老母亲,不是旁的人。”


    老大夫为难又讨好的嗓音在外间响起,卫三下意识绷紧了浑身肌肉,藏在被褥的手握紧了袖中剑的剑柄。当听完老大夫的话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如今还做着八旬老太太的伪装。


    “有没有窝藏罪犯,待我们进去搜查一番就知道了。”


    “你这般奋力阻拦,莫不是心里有鬼?仔细着大爷我把你抓回牢里好好审问审问。”


    官差不容置疑的将老大夫推开,一把推开紧闭的房门,而后抬手一招:“给我搜,搜仔细了,一条地缝儿都不能落下!”


    卫三早已浑身放松的躺了下去,见官差们冲了进来,一手扶额费力的呻。吟:“成娃儿,外头怎么这么吵啊?”


    他紧闭着双眼,脸上透着垂垂老矣的死气,清冷的嗓音也变成了略微尖细低哑的老人音。


    老大夫走上前去扶住他肩膀,愧疚又不安的低着头小声解释着,他好似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连说官差办事他们身为百姓是该配合,反过来安慰老大夫别紧张。


    没人会怀疑眼前这个病入膏肓的老婆子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扮的,更没人会觉得这母慈子孝的一幕是演出来的。


    官差仔细审视了他们一圈,没发现异样来,便继续盯着手下搜屋。


    士兵们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理所当然什么都搜不到,官差便昂首阔步带着士兵们踏出了房门,继续搜下一家。


    老大夫点头哈腰的将这些官兵们送走,看着他们走远进了下一户,赶忙把门关上上了闩锁紧。


    他再回到房内时,卫三正拧眉陷入沉思,见他进门来,突然抬眸看向他沉思吩咐道:“我如今不方便出面,麻烦老大夫帮我一个忙。”


    老大夫一把年纪见识也不算少,可还是颇为怵他的,毕竟一条命还捏在卫三手上呢。他额上冒了冷汗,颤颤巍巍的问:“不知随云公子想要老夫做什么?”


    他只希望不会是什么难事。


    卫三道:“无需做什么,你只需去酒肆茶馆外头走一遭,回来后将所见所闻都告诉我即可。”


    老大夫松了一口气,只是查探消息那就简单了,他只需随意出个诊便能不动声色的完成,还不会惹人怀疑。


    老大夫欣然答应了,待到下午时,有人来请他出诊,他马上就带着药箱出了门,差不多入了夜才回来。


    在外头跑了半日早已饿得饥肠辘辘,但他顾不上给自己先弄些吃的,立马就寻了卫三,将探听来的消息一一如实相告。


    卫三听完后心底一沉,微微颔首表示明了了,假意没看出对方眼中邀功想要剩余解药的渴望,只叮嘱他一声好生歇息便把人打发走了。


    屋内只余一盏火光微弱的油灯,卫三临窗而立,遥望着夜空之中的明月出神。


    齐王反叛被杀,同伙淮南王世子与王悉锒铛入狱秋后问斩,叛军几乎被围剿干净,但仍有漏网之鱼,如今整个京城戒严,到处都是官兵在搜寻叛军余孽,他再想要随意出城恐怕没那么容易。


    卫三本意只想悄悄与钟桐取得联系,让其替自己向阮行继传递消息再偷偷离开。只是眼下钟桐进了宫为小皇孙吊命,而阮行继又去了蜀南寻求解药。撇开京中官兵层层封锁不谈,以主子眼中容不得沙子的性子,外头要把他抓回去的死士和暗卫恐怕不会少。


    贤王府算是他唯一的避风港湾,如今却是被他自己亲手舍弃了,也不知主子得知他叛逃后会不会恼羞成怒。


    贤王府是彻底回不去了,离京也未必不被抓回来。


    这天大地大,好像哪儿都没他一个容身落脚的地方,就是连逃也不知该去哪儿。


    卫三心中五味杂陈,更多的却是一股难以言说的难过,憋得他胸闷气短。


    腹中胎儿似乎察觉他情绪欠佳,轻轻踢了踢他肚皮一下,仿佛在无声的安慰他。


    心中的难过顿时烟消云散,卫三抬手捂住已经隆起弧度的小腹,指节曲起蜷缩,嘴角缓缓向上扯了扯。


    已经五个月了,再过几个月这孩子就该落地了……


    他隐隐有些期待了起来,也不知生下来是男孩还是女孩,长得像他还是更像主子。


    卫三没在老大夫这里待太久,当晚夜里就离开了,第二天老大夫来敲门无人应,大着胆子推门进去时,一眼就看见他在桌面上留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和一张字条,字条上简易的坦白了下毒是假的,让他不必再担忧性命。


    老大夫拿着银票和字条心中复杂,对傻傻上当的自己格外无语。


    他不由得想起卫三怀孕的事情,虽然卫三做了伪装,可隆起的肚子已经隐隐遮不住了,他身为大夫还一眼就看穿了他并没有打掉孩子。


    怀着身孕孤身一人流落在外,好像还在躲避逃亡,想必是极为辛苦的。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心中感慨万分,只觉得把人强抢回去搞大肚子的贤王当真不是人。


    被他骂不是人,本该禁足在王府里的贤王几天后找上了门来。


    “前些日子找你看病那老妇人呢?他在哪儿?”


    昔日剑眉星目丰神俊秀的贤王此时却眼底青黑眼中充血,好似已经好几宿没有休息了一般胡子拉碴的。


    他语气冷得要掉冰渣子,嗓音低沉微哑,像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他身后是一排站开着十几名黑衣蒙面的死士,无一不是用杀气腾腾的眼神瞪视着老大夫,老大夫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场就颤颤巍巍的跪了下来,隐去自己知道卫三身份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未了喊冤道:“他当天夜里就不见了,也没留个只言片语,老夫真不知那老太太去了哪里。”


    卫徵可不信他的一面之词,但他所说的跟手下传回来的情报相差无两,卫徵纵使是怀疑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冷笑了一声:“老大夫,听闻您的医术不错,本王的身体欠佳,希望您能出诊到王府为本王诊治一段时间,等到什么时候好了您什么时候回来吧。”


    他说着身后的卫九便甩着麻绳,眼神阴狠的盯着老大夫,朝他一步步逼近。


    老大夫脸色剧变,只觉得自己一把老骨头入了王府还能活着出来吗?求生欲之下,他抛弃了内心那点良知。


    “别别别!老夫把知道的都告诉您!”


    他从头到尾将事情原原本本的都说了出来,为了不被绑去王府,哭得老泪纵横。


    卫徵越听脸色越难看,合着那么早卫三就知道自己有孕了,却瞒他瞒得死死的,难怪后来不怎么给碰了,找阮行继也不是为了保胎,而是为了将他们的孩子打掉!


    卫徵不由得想起他赶去扬州抓奸时卫三手里捧的那碗药,若不是他及时赶过去,他们的孩子怕是已经没了!


    怎么?为他生个孩子委屈他卫三了,这般的抗拒?还有,谁给他的胆子不同自己商量就擅自决定要不要那孩子?又是谁给他的胆子,愿意要那孩子却不要他这个主子了!


    也不知到底盘算了多久才打定主意要逃离他身边,为了一个没出世的小崽子,他忠心耿耿的小死士抛弃他这个主子跑了!


    卫徵气得牙根发痒,眉心隐隐抽痛,心中怒火中烧,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必须把卫三抓回来好好的惩罚他,让他明白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离开主子身边的规矩!


    “继续给本王找!他肯定没有跑远!”


    卫徵就不信,卫三无处落脚的能跑去哪儿,肯定还在离京城不远的地方里藏着。


    卫三最好祈祷自己别让他抓住,若是让他抓住了,他非要用镣铐将他拷起来锁笼子里关着,看他还能往哪儿跑。


    让卫徵不惜掘地三尺也要找到的卫三,正在一个小村落里岁月静好。


    “秋娘啊,你怀着身孕住这儿也不方便,你相公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进京啊?”


    溪水边,三五个大娘结伴浆洗衣服,闲聊时不免为身旁挺着肚子却要自己洗衣服的小娘子抱不平。


    被唤作秋娘的女子面容清隽秀雅,一身粗布麻衣也掩不住小家碧玉的貌美气质。她身材清瘦却腹部隆起,好似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弱柳扶风的姿态很容易让人忽略她比一般男子还要高挑的身形。


    秋娘神色落寞的停下手中的动作,半垂着眼睑微微哽咽道:“相公身体不好前两月去了,我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的想着到京中投靠姨母,怎知姨母家嫌弃我怀了身孕不能做事,往后还要带个拖油瓶,便将我打发撵走了,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所以才……”


    她话还没说完已是说到伤心处,眼泪无声落了下来,这下可把大娘们心疼坏了,一边安慰她一边替她骂那没良心的姨母,好是一番好话哄着才让她止了泪水。


    之后几位大娘让她坐到一边去,分着帮她把衣服洗完,又簇拥着将人送回了家。


    秋娘拿了几个饼子出来感谢,大娘们有意推拒,但看秋娘一副她们不接受就又要哭的模样只好接了。


    送走了热心的大娘,秋娘关上门后脸上的柔弱顿时收得一干二净。


    她极为谨慎,直到入了房间关好了门窗,才卸去伪装。


    卫三瘫坐在椅子上,缓缓吐了一口气,只觉得那些大娘真不好对付,为了骗她们,可把大腿都掐疼了。


    许是心疼他,肚中的小崽子又轻轻动了动,他忍俊不禁的勾唇笑了笑,抚着肚子轻轻拍了拍:“别闹。”


    嗓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与耐心。


    他盘算了一下,再过四个月这孩子就要足月出生了,他得提前为崽子准备好衣服和需要用到的物品才是,还得想办法联络上阮行继,毕竟自己这孩子生下来还得靠他帮忙才行。


    蜀南离京路途遥远,但由禁卫军亲自护送,最晚两个月也就能回来了。卫三一点都不担心阮行继会赶不及回来的可能性,因为他知道阮行继其实会解小皇孙身上的毒,去蜀南不过是在为主子拖延时间罢了。


    下毒的人要的是小皇孙的命,如今不上不下吊着一口气,甚至痊愈的希望还不小,想小皇孙死的人早晚会忍不住在此期间露出马脚。那时就是主子收网的时候,也是阮行继回来的时候,他只需在这进京之路必经的小村落里好好守着就行了。


    卫三盘算得极好,躲在民风淳朴的村落里倒也算得上清净,但他却低估了卫徵想要找到他的决心。


    第70章 七十最近村里来了几次外乡人


    整整一个月找不着人的卫徵如今都快发疯了,脾气一日比一日阴晴不定,可苦了一群日日要面对他怒火的死士和暗卫,叫苦不迭的祈求卫三能尽早漏出行踪来,再找不着人,主子估计都要将他们通通砍了泄愤了。


    “找不到!找不到!除了这句话你们还能说什么?”


    “找个人都找不着,本王养着你们这些废物有什么用!”


    昂贵的白玉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的炸开,茶水溅了一地,跪了一地的死士暗卫一个个噤若寒蝉。


    卫徵气得狠了,捏着隐隐刺痛的眉心深呼吸。


    段林撇了一眼大气不敢喘一下的死士暗卫们,最终还是上前一步开口为他们求情道:“卫三易容术了得又擅长潜伏,他若是有心藏起来轻而易举,而且找人的范围太广,没人知道他到底在哪里,不能惊动皇上和太子的情况下,短时间内我们想找到他确实很难。”


    简而言之就是需要时间。


    卫徵咬着后牙槽:“难找?那你们需要多久?一年半载还是十年八年?你觉得本王等得了那么久吗?”


    卫三肚子还怀着他的孩子,他哪舍得让卫三一个人在外头吃苦?


    “本王再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还是找不着人自己看着办吧!”


    他直接下了最后通牒,死士暗卫们心中叫苦,面上却什么都不敢表露出来,只能硬着头皮应了是。


    卫徵本来已经准备让他们滚下去了,临了突然想起什么来,又吩咐了一句:“让卫二和卫六盯紧了阮行继那边,一但发现任何可疑的人接近,先把人扣下再说。”


    只有阮行继有能力能帮卫三平安把孩子生下来,卫三想要孩子,那么他无论如何都一定会想办法与阮行继取得联系,只要盯紧了阮行继,不怕卫三不出来自投罗网……


    卫三在小村子里已经混了熟脸,大多数村民都知道村子里新搬来了个身怀六甲的漂亮小寡妇。


    小寡妇孩子还没出生就死了相公,身边没个人能依靠,可因为生得实在是貌美,哪怕是带着个拖油瓶,村子里的老光棍们也难免心思活络了起来。


    今日卫三准备去隔壁李大娘屋里换只鸡回来炖个鸡汤补一补,刚把门打开,就见村里的媒婆桂姐儿笑吟吟的朝着他上下打量。


    那算计的目光他着实不喜,于是语气便也冷淡了几分。


    “哟,什么风把您吹到我这破屋子里来了?”


    桂姐儿甩了甩手中的红手绢,笑吟吟的贺喜道:“当然是因为你有喜事俺才来的。”


    卫三不解的蹙眉道:“我何喜之有?”


    桂姐儿道:“这不牛三娃儿请我来替他说媒呢嘛。”


    牛三娃是村里出了名的地痞流氓,整日不务正业游手好闲,还欺软怕硬的,酗了酒就发酒疯追着人打,在村子里是臭名远扬的,没哪家愿意将姑娘嫁给他。


    牛三娃老大不小了还娶不上媳妇,如今倒是盯上他这“寡妇”来了。


    桂姐儿一张嘴口若悬河,闭着眼将牛三娃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绝世好男人,他这寡妇嫁过去绝对不会吃亏。


    卫三心中冷笑,面上却装得伤心欲绝的哭骂:“我相公尸骨未寒你就上赶着给我说亲,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这么缺德的事儿也干得出来,也不怕我那亡夫夜里来找你。”


    越是这种少与外头接触的村子就越是敬鬼神,卫三只是这么一说,桂姐儿立马心虚害怕的搓了搓手臂,神经质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看看哪个角落里会不会突然飘出个魂来。


    “你……你瞎说什么呢,我这不是为你好嘛,你挺着个大肚子身边没男人照顾怎么能行呢?你这嫁过去,牛三娃不得把你照顾得妥妥帖帖的。”


    她仍不肯放弃劝说,卫三彻底没了耐心,冷声道:“我对我亡夫情根深种,这辈子是只愿守着他灵位守一辈子寡了,你让那些人歇了这条心吧。”


    他说罢不由分说的把桂姐儿赶了出去,轰一声关上了门。


    桂姐儿哎哎了几声拦不住他,使劲拍门也得不到回应,吃了个闭门羹的她顿时凶相毕露,叉着腰呸了一声:“死了男人的小娼妇,有人愿意要你都是你的福分,拿乔给谁看呢!等到孩子临盆身边没个人侍候的时候,有你哭着求我的!”


    骂完后她气鼓鼓的走了,门后的卫三眼中寒芒一闪而过。他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老好人,有仇都是当场就报。他缓缓开了一条门缝,手中银针弹出,稳稳的扎入了桂姐儿身上的麻穴上。


    银针无毒,但被扎了麻穴,往后桂姐儿少不得得浑身疼痛。


    死不了,却折腾人。


    卫三没把这插曲放在心上,转头就抛之脑后。他拿着钱银去隔壁大娘家买了两只老母鸡回来,又拜托大娘若是进城去赶集,就帮自己带上一匹布和羊毛回来,他得提前为孩子做小衣裳了。


    孩子出生的时候肯定都是深冬了,婴儿娇嫩柔弱,得做好保暖,否则容易生病。


    卫三每天操心的事情很多,若是一年之前,他是怎么也想不到养一个奶娃娃竟要操这么多的心。


    他毕竟没有任何带孩子的经验,索性闲来无事就与大娘们取取经,顺便学习一下怎么做小皮袄和毯子。为了日后不饿到孩子,还得提前学习厨艺,连着几日下来竟也没得个清闲。


    今日是每五天一次的赶集日,村里的人三五结伴的坐上了牛车,背着背篓就要进城。


    临出发时,隔壁大娘喊了卫三一声:“秋娘,你当真不与我们一同进城里去赶集吗?”


    卫三摇头道:“我去不方便。”


    他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六个多月了,越到孕后期孩子长得越快,他如今的身子都重了许多,卫三很紧张孩子,平时能避免不做的事情基本不会去做,村庄离京城城内不算远,但坐一趟牛车来回少说也要两个多时辰,这一路路途颠簸,确实不适合他去。


    大娘仔细一想也是,便没再强求,拿着他给的碎银就坐上了牛车。


    赶集在这个偏僻的村子里是个大事,村子里人去了一大半,只零星的剩了些老年人在家,或者是半大的看家的孩子。


    卫三送走了大娘就闭门谢了客,不远处背着背篓走过的牛三娃顿住了脚步,看着他消失在门后边的背影一双吊三角眼不怀好意的眯了眯。


    他张望了一下,村子里人已经走空了大半了,秋娘住得也偏僻,若是自己对她做些什么,也没人能及时出来救她,等到时候生米煮成了熟饭,还由得她嫁不嫁自己吗?


    一想到秋娘那张漂亮的脸蛋,还有那妙曼的身姿,虽然怀了身孕,可有着身孕也别有一番滋味。


    牛三娃心中激荡,兴奋得脸红充血,只恨不得马上就将那小蹄子弄到手里好好玩玩。


    他耐心的等了片刻,确认村里的壮丁走得差不多以后,猫着腰鬼鬼祟祟的摸到了院子的墙边上。


    院墙不算高,只有不到九尺高,牛三娃长得高壮,垒了几块石砖,手一攀就翻了进去。


    他落地还没站稳呢,一抬头就见秋娘就站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双手抱臂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谁准你进来的?”


    秋娘长着一双多情又勾人的桃花眼,含笑看着人时显得深情款款的,可一但她微抬下颚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人时,却渗人得慌。


    牛三娃没来由的觉得紧张害怕,但一想到对方只是个小娘们,自己一个大老爷们那不是想把她怎么捏圆搓扁就怎么捏?


    他又壮起胆子来,黏腻恶心的目光落在秋娘的身上,轻佻的邪笑着向她逼近:“娘子,相公来疼你来了。”


    卫三自然认得这是前些日找人求亲不成的牛三娃,原以为对方已经歇了心思,没曾想竟是打着这样恶心的主意。


    他冷眼看着逼近的男人,眼中没有一丝半点的情绪,俨然已经把他看作了一堆死肉。


    他不想杀了牛三娃,除了这种下三滥的人还不配让他动手以外,主要还是怕麻烦。


    突然死了个人可是大事,说不定会引来官差,他好不容易找好的藏身之处,可不想因为这种烂人而暴露了。


    “来,小娘子,相公好好疼你,保准让你**……”


    牛三娃扑了过来,卫三侧身一躲他直接朝后扑空过去,还没稳住身形,下一瞬卫三一个手刀劈到了他后颈,牛高马大的壮汉便轰一声倒地晕死了过去。


    卫三像是踹垃圾一样抬脚将他踹翻了个面儿,垂眸沉思了半晌,转身进屋内东翻西找了一番,总算让他在淬毒针的毒药罐里找到了一小罐媚毒。


    他捏着牛三娃的下颚,直接连灌了小半瓶下去,然后拖着人从后门走了出去。


    因为赶集村里人少,方便了牛三娃的同时也方便了卫三,他直接把人拖到了隔壁大娘家的猪圈里丢了进去,随后拍拍手深藏功与名。


    他刚离开隔壁大娘家没走几步就遇上了村里头几位做完农活结伴回来的大爷。


    大爷们热情的与他打招呼:“秋娘这是出来溜达啊?”


    卫三点点头:“嗯,屋里呆得闷了,出来走走。”


    村里人大多淳朴,见他怀着身孕孤身一人的,都对他格外的照顾。大爷们手头提了些地瓜,不由分说的一人均了他一些,卫三推拒不要,大爷们反而不高兴了。


    “你不拿是不是瞧不上我们种的地瓜,嫌弃不好?”


    刘二爷虎着脸,话说得重,卫三连说没有,刘二爷当即不由分说的将地瓜往他手里塞:“那你就拿着。”


    其他大爷有样学样,也纷纷强塞。


    卫三不收都不成,他半是感动半是无奈的说了谢谢。


    卫三又和他们寒暄了几句就准备回去了,刘二爷突然想起了什么来喊住了他。


    “秋娘啊,最近村里来了几次外乡人,好像是在找什么人。我看那些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不像是好人,你出门溜达的时候小心些,尽量不要走远了。遇到生人也离他们远一点,谁知道那些人是干什么的,万一是坏人,你身子重跑都跑不了。”


    卫三心里一沉,不动声色的点头道:“好,我知道了,谢谢刘二爷提醒。”


    辞别了大爷们,卫三装着去散步的样子走了一圈就匆匆回了家,将地瓜收到厨房里他直接进屋锁了门。


    他对着铜镜仔细的端详了下脸上的伪装,镜中的女子眉目柔弱,长得周正标致,是极为典型的邻家姑娘样貌,与他原本的样貌是有着天差地别的差异的。


    一个是杀人如麻的死士,一个身怀六甲孤苦无依的小寡妇,没人会把差距这么大的两个人联想在一起。


    卫三对自己的易容术极为自信,可心中难免不安。


    只要是伪装,就早晚会有被识破的一天,他必须的提前为自己准备好退路。


    在他出神的时候,院外突然传来一阵阵骚动,好像有很多人围在一起,吵吵嚷嚷的。


    他回过神来打开门走了出去,就见隔壁大娘家后院被许多人围了起来。


    他突然想起被自己丢进了猪圈的牛三娃,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面上却装得什么都不知道,好奇的问身旁的一位大娘:“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一说到这个大娘分享奇闻的心情就达到了顶点,她啧啧称奇道:“村尾那讨不着老婆的牛三娃哟发了疯,居然日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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