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入了秋,凉风将最后一丝暑气消尽,原本葱绿的树叶泛黄卷了边,要落不落的。
白玉棋盘上,黑子被白子围剿得溃不成军,卫徵放下指尖捻着的黑子:“父皇的棋艺越发精湛了,儿臣甘拜下风。”
老皇帝老神在在的说:“你惯会让着朕,当朕看不出来?”
他神情正经严肃,但眼底却不经意的流露出几分笑意,显然还是颇受恭维。
卫徵但笑不语,没有半点被拆穿的窘迫。
藤萝架下秋风徐徐,三两片落叶自空中飘零辗转着落了地,恭候在一旁的侍从手脚利索的将黑白棋子一一捡起,棋子放进棋罐时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老皇帝啜了一口清茶,状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老七啊,怎的近来没见着你那小宠儿?是腻味打发走了?”
卫徵眼神微暗,握拳抵着嘴唇闷咳了两声,哑声道:“坠崖时随云为了护着儿臣摔断了腿骨受了不轻的伤,性命没什么大碍,只是腿伤未愈下不了床,一直在侧殿里养着。”
他说着想起什么来,好奇的反问了一句:“父皇怎么对他起了兴趣来了?”
老皇帝道:“没什么,此前你两形影不离的,这许久没见着,父皇好奇问一句。”
卫徵了然点头:“父皇若是见他,儿臣命下人将他抬过来便是。”
他说着当真要招下人去叫人。
“不必叫了。”老皇帝抬手拦住了他,看了眼天色道:“朕也该回去了,让他好好养着吧。”
他说着站起了身,一旁已经侯着的赵福立马上前去搀扶着,宫女宦官也纷纷站到其身后簇拥着。
卫徵起身行礼拜别:“儿臣恭送父皇。”
老皇帝点了点头示意他免礼,转身欲要走的时候又想起什么来,回过头来说:“你那小宠到底是个良民,又是个难得的忠贞之人,跟你大半年无名无分的当个男宠属实委屈,父皇替你做个主将他抬为良妾,也算是替你冲冲喜。”
卫徵眼底闪过一丝诧异,转瞬又化作惊喜,他赶忙道:“多谢父皇成全。”
“回头找钦天监合一下生辰八字选个好日子,让礼部按照规格办事吧。”
后头这话是跟赵福说的,赵福喜气洋洋的应了声。
卫徵目送这老皇帝离开,他看着老皇帝渐行渐远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听了许久墙角的段林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拧眉深思不得其解。
这天底下还没哪个当父亲的能开明到不阻止儿子断袖就罢了,还自作给儿子纳男妾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不知。”卫徵拢了拢衣袖揣着手,缓缓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歇了雨的扬州渐渐转凉,卫三独自一人走在小巷长着青苔的石板道上,两旁屋舍隐约传来人声犬吠为清冷的街道添上几分烟火气息。
巷子最深处是一座破落的独户,青瓦跌落木门摇摇欲坠,一眼可见的荒凉,好像许久无人居住的模样。
卫三站在门前抬手敲了敲,无人应答。他耐心的继续敲,如此反复了数次。
“来了来了,别催了。”
木门终于由外向内拉开,开门的人是个相貌大约三十出头,衣衫散乱青丝未束的男人,大约是被吵醒的带着起床气,开门的力道用得重了,木门不堪重负的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阮大夫,叨扰了。”
卫三拱手行礼,态度恭敬。
“来干什么的?”
阮行继打着哈欠,目光似有若无的打量了卫三一眼,大有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直接闭门谢客的意味。
“来看病。”
卫三直接道明了来意,阮行继挑了挑眉道:“看的什么病?先说好,我这人规矩是活人不治死人不医。”
“是钟桐钟大夫让我寻您的。”
卫三把钟桐搬了出来。果然,听到是钟桐让他来的,阮行继态度热切了些许,只听他兴味的哦了一声:“小桐也束手无策的病?那我倒是有些好奇了,手伸过来我先号个脉。”
卫三依言伸手抬袖,阮行继手指搭上去之前态度还算漫不经心,不到两息就惊奇的抬了抬眼皮,再三确认的观察着卫三的面貌。
“你真不是女扮男装?”
卫三摇了摇头,他眼中爆发出精光,抬手豪迈的说:“你这病,我治了。”
说着就一把握住卫三的手腕,拉着人进了屋。
木门再次被暴力关上,簌簌的落了不少木屑。
暗处里的几名暗卫面面相觑,因为离得远他们听不见卫三两人说了什么。
暗一朝对面的暗三比划:「那男的为什么对卫三动手动脚的?为什么直接拉着卫三进屋?他们什么关系?」
暗三回道:「不清楚,再观察观察。」
屋内,阮行继已经绕着卫三转了好几圈。
他盯着卫三看了许久:“你是双性人?”
卫三疑惑的皱眉:“什么是双性人?”
“就是雌雄同体,男女该有的器官都有。”
卫三摇了摇头:“不是。”
阮行继嘶了一声:“不应当啊,男生子虽然稀奇却也不是没有,但那都是双性人,你若是纯男体又怎会怀孕呢?”
他嘀咕着跑到墙边书架,一层层的翻找着医书古籍,看起来似乎也束手无策。
对此卫三倒是极为淡定,他抿了一口茶问:“阮大夫,这孩子能取掉吗?”
正踮脚取最上层医书的阮行继闻言扭过头来,一脸惊奇的问:“你不要?”
卫三点了点头:“不打算要。”
阮行继面露惋惜,但也能理解卫三的选择。大禹朝民风开放,但还没开放到能接受男人生子这种奇事,若是传出去,说不定卫三会被当成精怪烧死。
身为医者,尤其是喜好专研疑难杂症的阮行继肯定是想要卫三将这孩子好好生下来,但卫三本人不愿意,他也不能拘着人硬让他生。
“生下来的法子得研究,但拿出来就简单得多了。”
阮行继说着话时痛心疾首,为自己的医书著作上少了的那一页精妙绝伦的行医记录。
听到他说有办法,卫三心头吊着的大石落地的同时,又觉得隐隐刺疼。
他在亲手扼杀他和主子血脉相连的孩子。
他内心愧疚,但依旧狠心的问:“要如何做?”
阮行继道:“剖腹取子。”
第52章 五二他倒要看看是哪个天仙敢撬他墙角……
林间木屋里,黏腻的血水沿着木缝蔓延,腥味扑鼻,伴随着一声虚弱的咩咩叫声。
没多久,屋内声响停了,阮行继甩着刚才为了按住挣扎的绵羊差点脱臼的手臂走了出来。
他身上血腥味极重,哪怕已经清理过了,孕期对气味极其敏感的卫三还是闻到了。
卫三用手绢捂住鼻子,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过去。
他问:“如何?”
阮行继摇头道:“还是不行。”
剖腹取子说得简单,可想要在开膛剖腹取出孩子的情况下保住母体,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阮行继夜以继日的拿动物来研究剖腹,但是效果不太显著。
第一只麻药用多了,刚开腹就死掉了。第二只麻药用少了,开腹到了一半醒了过来,疼得疯狂挣扎,废了他不少力气才按住,结果最后也因为失血过多死了。
差点被踹到腰的阮行继忍不住抱怨了句:“为了你这事儿,我这把老骨头都要被折腾散架咯。”
阮行继相貌看起来才三十多,但实际年龄已经六十好几知天命的年纪了,幸好他平时勤于锻炼身体还算硬朗,不然还真按不住那只羊。
卫三无言以对,愧疚的抿唇低头道:“……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阮行继叹了口气,苦口婆心的说:“要不你还是把孩子留下吧,这事儿吧还真有点损阴德。”
“我……”
卫三很想坚决的说不会留,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了。
阮行继看出了他的犹豫,又继续劝道:“这个时候就剖腹取子对于你而言还是过于凶险了,不如等上些时日让我好生钻研,到那个时候应当会更有把握保住你和孩子。”
卫三抿紧了唇垂眸不语,他神色平静,但止不住微微发颤的指尖却暴露了内心的不安。
他根本就没有太多的时间留在这里等着够月份把孩子生下来,就算有,孩子生下来该如何处置?
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阮行继拍了拍他肩膀道:“你若是嫌养着麻烦,大可以生下来后送给别的人家养着就是了。”
卫三攥紧了拳头,这是他和主子的孩子,他怎么可能舍得丢给不知根不知底的人养着?可把孩子留在身边养着又不现实。
他该怎么跟主子解释离开半年,回去却带了个奶娃娃?孩子长得像他也就罢了,大不了说是自己在外头一夜风流留的种,可要是像主子那就真的没办法找借口了。
所以不要,才是一劳永逸最好的办法。
卫三以为自己身为一个死士已经足够冷血无情,可当真将肚子里的孩子判了死刑后,心底还是没来由的难过。
那种难过和愧疚不安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哎哎哎!好好的说着话呢,你怎么就哭了?”
他怔愣看着阮行继手忙脚乱的取了张手绢递过来,恍然间才察觉眼角挂着泪珠。
他颇为狼狈的接过手绢,转过身背对着,瓮声瓮气的道:“关于这事不必再说了,我意已决,之后还得继续麻烦阮大夫了。”
阮行继叹了口气,知道劝不动便不再劝了。
林中树冠上,齐刷刷蹲在树杈上的暗卫们手势翻飞。
「那男的拍了卫三的肩膀,正常关系的人会拍别人肩膀吗?」
暗一木着脸,手势也比划得极其激烈。暗三在一旁附和:「不知他跟卫三说了什么,卫三居然哭了!还接了他的手绢!」
暗二也眯着眼点了点头:「说话就说话,靠得还那么近,就差没贴一起了,肯定有猫腻。」
实际上,卫三与阮行继之间隔着两臂的距离,只是因为视线错位的关系,落在暗卫们的眼中就成了两人相拥依偎着。
坚信自己亲眼所见的暗卫们齐刷刷的肯定道:「得了,他俩没一腿谁信?」
暗一眼前一黑,仿佛看见了自家主子头上被戴了一顶又高又大的绿帽,他当即决定立马修书一封,快马加鞭送回京城。
他要揭发卫三水性杨花!
三日后,京城贤王府。
从扬州回来的暗卫直接进了卫徵的书房,事无巨细的将卫二卫三在扬州的见闻都报备了一遍,包括那之后分派出去查探淮南王世子去向的暗卫们穿回的情报也一同递交了上去。
淮南王世子果然已经秘密前往了边境,靠着虎符调动了将近十万的士兵,军队的将领正是五皇子的娘舅王悉。
“果然是这样啊,卫延也就这点手段了。”
卫徵将密函折成条,夹着放到烛火上,火舌瞬间将纸条吞噬烧成灰。
“王悉与淮南王世子勾结兵变,属下这就去把消息散播出去。”
段林说着就要吩咐暗卫办事,卫徵却将他拦了下来。只见他气定神闲的道:“父皇老了,但还没老糊涂,你说这其中父皇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您意思是继续按兵不动?”
段林不甚理解,从主子不再装痴傻以后他们就一直没做任何动作,此时五皇子作死,他们不该趁机落井下石才对吗?
“谁说我们不动了。”卫徵哼笑了声,“明日本王要见王大人,你们去安排下。”
兵部尚书王大人,之后的行动可都需要他配合。
段林面上一喜:“属下这就去办。”
翌日,王大人的马车就停在了贤王府门外,王大人携礼探看了一番养病中的贤王,只待了不到一个时辰就离开了,与其他同样前来探看的官员并无不同。
王大人回了府后,第一件事就是让下属调来了京城守卫的巡逻线路图以及兵防图。
贤王府内,前脚把兵部尚书送走的卫徵又收到了一封密函。
密函来自扬州,他心中欢喜,还当卫三总算想起来给他寄书信了,哪知打开一看当场就黑了脸。
“段林!立刻给本王备马!”
看完密函的卫徵气得血压飙升,没控住好力道当场掰碎了椅子的扶手。
怪不得非要去扬州,怪不得一封书信都没想着给自己传回来,合着是他的好死士背着他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举止亲密,都乐不思蜀了,哪还记得远在京城的主子啊!
卫徵捏紧了密函,凶狠的目光像是将密函当成了那姘头,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天仙,也敢来撬他的墙角!
第53章 五三只怕不好收场
废寝忘食了几个日日夜夜,阮行继的剖腹实验总算有了些进展,他献宝一样将一只虚弱的小羊羔抱了出来。
“看!活的!”
他说着将羔羊放到地上,顺手扯了一把青草递到小羔羊嘴边。
小羊羔刚缝合上伤口不久,身上的麻药后劲还没完全消退,还感觉不到疼痛,它伸长脖子就将青草卷进口中费力的嚼着。
动物生命力顽强,只要还能进食就能活。
后续羊羔伤口不感染,好好愈合活了下来就证明阮行继剖腹取子的方法是可行的,只是动物用的麻药剂量和人用的剂量不一样,他还得再好好琢磨琢磨才行。
如何确定人用的剂量这又成了一个难题,动物好找,可能让他开刀研究的活人可不好找。
阮行继犯了难,满脸愁容的逗弄着咩咩叫的小羊羔。
一旁沉默不语的卫三内心没有任何喜悦,愧疚不安感越发的浓重,他总预感会发生什么意外,而他的直觉向来很准。
他不由得想到了卫徵。这半个月他根本不敢与卫徵有任何书信往来,生怕让卫徵从书信的只言片语之中看出端倪来。
但是一直这样遮遮掩掩的不联系也不是长久之计,卫二回京后主子一定会询问他的下落,催他回去是早晚的事情,只希望阮行继动作能再快一些吧。
小羊羔后续恢复得不是很好,伤口感染化脓了,阮行继拼尽一生所学才保住了它一条小命,如今还奄奄一息的窝在草棚里不愿动弹,连新鲜的嫩草都不太愿意吃了。
阮行继更愁了,他蹲在窝棚前方,心疼的摸着小羊羔的脑袋,忍不住再次提议:“你看你现在身孕也有四个多月了,以我目前的进度来看,我还真不敢给你动刀子。”
卫三沉默不语,面上神情坚决,看起来像是没有任何动摇之心,可视线却是逃避的。
他半垂眼睑问:“最快要多久?”
阮行继叹了口气:“我是不知道你为什么坚持不要,但短时间内肯定是不行的,至少还得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太久了,他等不了。
卫三抿唇沉思了片刻,道:“就不能直接吃药吗?”
阮行继愣了愣,他收回搭在小羊羔头上的手,神色复杂的看着卫三。
“你若是双性人倒也可行,可惜……”
可惜卫三不是,哪怕他喝了药,孩子没地方出来,凶险的程度不会比剖腹好到哪里去。
卫三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只是他不确定一个月后阮行继能不能帮他把孩子取出来,更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等得了那么久。
扬州密函的任务其实在卫二离开是就已经差不多结束了,只不过是卫三借着由头强行留了下来。而死士长时间擅离职守,是会被判定为叛主的。
他绝不会让自己背上叛主的罪名。
卫三心头压了事,根本就静不下心来,他取了剑练起了舞,一招一式尽显凌厉,挥得虎虎生威。
给小羊羔换完药的阮行继见了心脏都要被他吓得跳了出来,他快步走上前去,趁着卫三怔愣停手的片刻一把抢走了剑。
“我的个小祖宗,你能不能仔细着点身子?这万一不小心磕着碰着摔了小产,那是不开刀都要开刀了。”
他心有余悸的将剑给收进剑鞘藏到了身后,而后恨铁不成钢的曲着手指在卫三额头上弹了个脑崩。
原以为能教训卫三收敛些许,没想到他居然敛眉沉思了片刻,似乎是在考虑直接小产的可行性。
阮行继警觉的眯眼:“不行!别想!”
卫三惋惜的抿了抿唇,阮行继眼前一黑,明令禁止道:“你给我老实消停点,别想着做什么出格的事!”
卫三想说他过于紧张了自己并没有这么脆弱时,不知为何腹中突然一阵闷痛。
他下意识伸手去摸那处,微微鼓起的肚皮再次鼓起个硬硬的小包。
那小包不过转瞬就消了下去,卫三脸色微变,语气僵硬的问道:“这是……什么?”
他少有与女子相处,有孕的妇女更是从未有过,自然不知道这是胎动了。
阮行继稀奇的看了看:“小家伙还挺活泼。”
这回卫三懂了,他垂眸盯着腹部,眼神复杂。
卫三当死士这些年手上不知沾了多少鲜血,又取了多少条人命,而在不久之后的将来,他将再度扼杀一条鲜活的小生命。
那是属于他和主子的孩子……
仿佛感应到了他的难过,小家伙又用力的蹬了两脚,像是在安慰他一般。
肚子里的小生命极其有活力,想来会是个顽皮活泼的小崽子,一点都不像他那样沉闷死板。
大概是更像主子一些吧。
卫三不得不承认,他有些舍不得了。
此后两日,小崽子像是在极力提醒卫三自己的存在一般,不时的蹬着小脚丫踹他的肚皮,有时山更半夜的都会把警惕性强的卫三蹬醒,导致他这两日都昏昏沉沉精神不济。
而阮行继为了盯紧他,一得了空就溜达到他面前盯着,之前那把剑更是不知被藏到了哪里去了,弄得卫三格外的无语。
卫三情绪不高,时间拖得越久,越是真实的感受到肚子里的孩子的存在后,内心的不舍就越重。
他有时候甚至想破罐子破摔,干脆与主子坦白。如果主子能接受自然是最好,若是不接受……
那他只好将孩子送人,或是干脆带着孩子远走高飞。
这念头不止一次两次在脑海里打转,就在他心底的天平越来越往留下孩子这边倾斜时,阮行继喜上眉梢的走了进来。
他手中拿着一张药方,献宝一样展开放在卫三面前。
“我知道麻药剂量该用多少了,我这就去天牢里偷个死刑犯出来试一试。若是他能熬过剖腹和缝合伤口,我就为你开刀取子。若是顺利,最多七日就够了。”
以阮行继的医术,只要没有当场断气,他都能在阎王跟前把人抢回来。剖腹唯一的风险就是开刀和缝合途中突然过了药效导致活生生疼死,或是药效太过再也醒不来。只要确定了剂量,他就可以放心的施展拳脚了。
“如此最好。”
卫三脸上笑容有些勉强,原以为夙愿即将达成自己会是高兴的,可内心除了一片怅然就再没其他情绪了。
沉浸在即将成功的喜悦之中的阮行继没察觉到他的异样,说完话后将药方一收就要往外跑去,临到出门前想起什么来,又扭头义正言辞的叮嘱卫三别趁他不在的时候搞幺蛾子出来,他可不负责收烂摊子。
卫三:“…………”
他动了动嘴唇,到底没出声反驳。
距离扬州四百里外,卫徵纵马踏入随州地界。他并未打算进城,而是准备连夜赶路,争取在明日早上进入扬州。
途中随行的段林提议今夜在随州城内休整,卫徵面色不虞的否决了。
段林劝说未果,只能认命的叹气。他忍不住心中为卫三祈祷,希望这只是误会一场,否则以主子目前暴怒的状态来看,只怕不好收场。
第54章 五四是什么样的天仙敢撬本王的墙角……
自从失去卫三行踪后,卫二想方设法的与跟在卫三身边的暗卫取得了联系。从暗卫的口中得知卫三近来很好,只是与一名陌生男子举止过于亲密,甚至还同居在了一起。
用暗一的话来说就是两人黏黏腻腻的,看着就不太正常。
对此卫二只是嗤之以鼻的笑了笑,当做个玩笑话就过去了。
别人不了解卫三他还能不了解吗?卫三一根筋得就差没把主子当做天,指东不敢往西的,怎么可能会做出给主子戴绿帽这种离谱的事情?
他当时就让暗一少想些有的没的,好好把人看好了就成了。
敲打了一番暗一后,卫二就潜伏进了淮南王府,以至于他并不知道暗一早已经添油加醋的把卫三与阮行继的事情传递回了京城,而收到消息的卫徵大发雷霆,让身段与自己相似的卫六易容留在府中装病重闭门谢客,随后带着段林与几名死士连夜偷摸着离了京,快马加鞭赶来了扬州。
当卫二收到卫徵召见时,他是震惊的。
“卫三呢?他在哪儿?”
卫徵为了赶路一宿没睡,眼底挂着淡淡的青黑,再配上那双极力压抑着怒气的漆黑眼眸,端是气势骇人得很。
卫二心中茫然,弄不懂主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扬州,连那些暗卫也没曾想主子竟将卫三看得这般重要,竟然亲自来寻卫三问罪来了。
几人面面相觑,并未第一时间作答。
“本王问你们人呢?哑巴了?”
卫徵眼神凌厉的瞪视着几人,现在他可没有任何耐心等待他们组织好说辞,只想将卫三挖出来好好的质问一番。
“属下近几日都潜伏在淮南王府之中,跟着卫三的是暗一与暗二。”
卫二将暗卫们供了出来明哲保身,毫无心理压力的将暗卫们震惊的眼神忽视掉。
卫徵将目光转向跪在卫二身后的暗一暗二:“你们带本王去找他。”
这个他是谁不必明说,暗一眼观鼻鼻观心的起身应了是,而后走到卫徵身侧为其引路。
林中木屋内,卫三还不知他如今避之不及的主子已经找上了门来。
昨天夜里卫三又被小崽子惊醒了,之后就一直没怎么睡得着,临近天明了才睡了一会儿。
阮行继一大早就不见了踪影,卫三草草用了早膳就躺着藤椅上闭目养神,直到中午才见阮行继扛着个人回来了。
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还真让他弄了个人回来,只是那人瘦骨嶙峋浑身都是伤,眼看着出气多进气少奄奄一息的。
卫三听见动静起身迎了出去,原本想搭把手,但那人身上混杂的血腥味与腐肉糜烂的味道却让他不敢上前。
阮行继也没想让他帮忙,打发了他别靠太近,自己扛着人进了屋放到了床榻上,而后转身去翻药箱找吊命的药。
卫三站在床前,对床榻上吊着一口气的人能不能扛过来抱有很大的怀疑。
“水……水……”
那人已经病得神志不清,想喝水是出于求生的本能。
卫三倒了一杯水,动作不甚温柔的扳开男人的嘴喂了进去。
他倒是没有什么恻隐之心,只是再去弄个人回来比较麻烦,喂水不过是顺手的事情。
等得那人不再喊口渴,他才转头看向阮行继道:“你怎么弄了个将死之人回来?”
阮行继轻描淡写的道:“这人我认识,原是淮南王世子的贴身侍从,后来淮南王世子落马摔断了腿,淮南王迁怒将他杖责五十丢进了牢里,我瞧着他熬了这么多日都没死可见求生意志够强,拿来开刀再合适不过了,就给弄出来了。”
阮行继说得好像只是为了完成他的实验,可卫三知道他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不然也不会劳心劳力像个老妈子一样为自己的事情来回奔波,顺手救个人出来也不稀奇。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提醒道:“以他目前的状态来看,养伤至少要养半个月,我恐怕等不了这么久了。”
从卫二离开扬州至今,他已经拖了六七日了,再晚些主子该催了。
阮行继面上神情一僵,有些心虚的道:“那就不用他了,我去牢里一趟再捞个人回来便是。”
卫三不置可否,他抬手在小腹上轻轻抚摸,眼睑半垂着,长长的睫羽投下一片阴影,叫人看不清他此时的内心情绪。
阮行继见此以为他是默认了,刚整理了下衣裳准备再出门一趟,就听卫三平静的开口道:“不用找人试了,就我自己来吧。”
阮行继怔了怔,反应过来卫三的意图后,他不大认同的否决:“动物破腹的手术虽然成功了,可动物的用量与人是不同的,不用人体实验直接开刀,其中不确定因素太多了,我不会贸贸然的冒这个险。”
阮行继是出于对他性命负责而提的醒,但卫三做下了决定就不会被任何事或者人动摇。他目光坚定的与阮行继对视,内心无悲无喜:“我的生死我自行负责,阮大夫,麻烦开药吧。”
“你真是……”
驴都没他那么犟!
阮行继指着他骂不出了一句难听的话来,卫三一根筋认死理,相处了这么些日子他早就知道自己劝不动。
“随你吧,出了事我可不会救你!”
阮行继气得拂袖转身出了门,屋内只剩卫三一人,他卸去了所有强撑着的伪装,抚在小腹上的手颓然落下,眼眶微微泛着红。
阮行继那副麻药熬制了一个多时辰才好,他端着药碗进来时脸色极其不好看。
“喝了就躺床上去,麻药一刻钟就会生效,你……”
他话说到一半停顿了下,掀了掀嘴皮子,到底没再说什么劝卫三再考虑考虑的话来。他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的转身负手而立。
卫三道了声谢谢端起药碗,药汤的味道一如既往地的难闻,霸道的钻入鼻腔,顺着气管食道侵入胃里,让他没来由的一阵阵恶心。
他忍着难受将药碗抵到唇上,几次都差点没忍住将药碗放下。
他在想,自己的选择真的是对的吗?为什么不做任何努力,就先否决了一切可能?或许主子并不介意这个孩子的存在。
卫三心中思绪纷乱,他不得不承认,他真的舍不得了,舍不得亲手杀了他与主子血脉相连的孩子。
阮行继看出了他的犹豫,正要趁机开口再劝一劝,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那扇原本就不太结实的木门,被人从外头暴力的踢开了。
突如其来的剧变让两人同时看向了木门的方向,只见卫徵面若冰霜的走了进来。
他目光直勾勾的锁定在捧着药碗,一副见了恶鬼的神情的卫三身上,笑意不达眼底的冷笑着说:“让本王看看,是什么样的天仙敢撬本王的墙角,勾得本王的宝贝良妾不肯归家了。”
第55章 五五主子在等他亲口解释
卫三失手打翻了药碗,药碗落在地上四分五裂的碎了一地。汤药淋到了手背上,一阵阵的刺疼他却恍若未觉,只脸色苍白的问:“主子怎会来扬州?”
主子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不然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用力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手心里,压出一道道发白的月牙印。
“本王不来,如何知道你背着本王做了什么?”
卫徵心头火起,语气稍微重了些,可见他脆弱得欲要倒下却强装镇定的模样就忍不住心软了几分。
他注意到了卫三被*药汤烫过的手背蔓延出了一片绯红,颜色不算深,只是卫三皮肤本就生得白净,那一片绯红就显得格外的扎眼。
卫徵再大的怒气都舍不得对他发了,只冷着脸大跨步走上前去,路过傻眼的阮行继身旁时,没忘了故意将他推开,抓着卫三没烫伤的另一只手,强行将其拖出了屋舍。
被推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的阮行继指着两人的背影,震惊不已的张大嘴。
良妾?本王?卫三成亲了吗?
不是!既然都成亲了,那为什么卫三还死活不肯要孩子?
阮行继感觉自己脑子都要不够用了,加上卫徵恶劣到极点的态度,以及卫三仿佛见鬼的表情,他瞬间脑补了好一出强取豪夺的大戏来。
眼看着卫徵就要把人带走,而卫三明显不是自愿的,阮行继刚要追上去弄清楚情况,突然想起了什么来。
等等!撬墙角?谁?他吗?
卫三那相公,好像误会了他和卫三的关系了。
姘头竟是我自己,阮行继当场就裂开了。他维持了六十多年的清誉,居然一朝晚节不保!
卫徵把卫三拉走并不是要强行将他带走,出了屋以后他来回扫视了一圈,没找到想要找的东西,遂嫌弃的拧紧了眉头,回头语气冷硬的问卫三:“这破木屋盛水的地方在哪儿?”
心中有鬼的卫三蜷缩着手指,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闷头闷脑的往回廊的尽头指去。
回廊的尽头是厨房,卫徵带着人走了进去,一眼就看见了门口旁边放着的装满了水的水缸,他不由分说的拽着卫三烫得通红的手泡了进去。
水缸里的水是阮行继清晨去挑的山泉水,温度较低,浸骨的寒凉舒缓了手背的不适。
烫伤看起来严重实际上并不怎么疼,卫三觉得主子有点小题大做了,他刚抽了抽手,立马就被面色不虞的卫徵压了回去。
“老老实实泡着,要是破了皮后头有你疼的。”
卫徵一脸的煞气,明显还是怒火中烧的状态,只是被他压抑得很好。
卫三怕再惹恼他,只得听话的由着他按住自己的手在水中。
泡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卫徵见他手背上的绯红消了许多,才肯让他抽回了手。
确认卫三无碍后,卫徵开始兴师问罪。
“卫三啊卫三,你迟迟不肯回京就罢了,连一封书信都不写给本王,是这扬州是景色太美,还是有什么让你留恋不舍离开的人?”
他朝卫三一步步逼近,字字句句均是咄咄逼人的锐利,打定了主意若是卫三承认了那姘头的事情,他就看在往日恩情的面子上只宰了那姘头不与卫三计较,只要他往后……
“什么留恋不舍的人?”
卫三略微茫然的仰头,眼中写满了不解。
本来他已经准备好了要坦白一切,可当听到卫徵的话后,他突然意识到这其中恐怕是有什么误会。
他有意想弄清楚,谁知卫徵却以为他拒不承认,气得咬牙切齿的控诉道:“好哇!你还不肯承认!暗一可是把你与那姘头的龌龊事都一一禀告了本王,难道你要说你与他是清白的?”
突然想通了其中关窍的卫三:“…………”
“主子,卑职与他真是清白的”
卫徵只当他在强行狡辩,拂袖冷哼一声,怒道:“你们亲亲我我搂搂抱抱的,还同居了十来日,你跟本王说清白的?”
难道暗一还能骗他不成?
卫三无奈的扶额,叹气道:“主子,您口中的姘头,是钟大夫的大师兄阮行继阮大夫,他老人家今年都六十七了,便是卑职真有姘头,也断不会是他。”
正要大发雷霆的卫徵:“…………”
“他六十七了?”
卫徵脸上神色极其不自然,下颌线肉眼可见的僵硬了几分。
卫三肯定的点头:“对,六十七了,只是保养得好显年轻。”
“那你们为何要同居在这避世的木屋里?”
“阮大夫在替卑职治病。”
卫徵:“……”。
兜兜转转闹了一回大乌龙,心高气傲的卫徵拒绝承认自己犯了傻。他将一切归咎于乱传谣言的暗一头上,好是将人训斥了一顿罚了两个月的俸禄,又罚他回了王府领上十鞭子,让他长长记性以后弄清楚了状况再说道事情。
卫三代卫徵向阮行继解释了一番,并且道了歉。卫徵不满的捏了捏他手心,认为明明是自己犯得错,卫三为何上赶着要替他道歉?
他想要阻止卫三继续做无谓的事情,后者却用恳求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不让他替自己道歉就是要了他命一般。
卫徵只能拧紧了眉,到底没再说什么,由着卫三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阮行继打量探寻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几个来回,越看越觉得有趣。
这对小情侣关系可真奇怪,又是主仆又是夫妾的,明面上看起来是当主子的占据了主导控制的位置,可依他之见,实际上卫三才是那个将卫徵拿捏得死死的人。
“阮大夫,主子性急说了冒犯的话,还请您不要往心里去。”
卫三道歉时倒了杯热茶敬他,阮行继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未在意,他略微玩味的瞧了一眼卫徵,漫不经心的提问了一句:“阁下这般看重卫三,不知可否清楚卫三得的是什么病?”
卫三猛地仰头,桃花眼微睁,不敢置信的看着阮行继,显然是没料到他会突然背刺自己一刀。
卫徵答不上来,他侧目看向紧张不已的卫三:“卫三不愿同本王说,本王尊重他。”
卫三心底震颤,主子这般聪慧多智,又怎么会看不出他有所隐瞒?他听懂了主子话中的深意,主子在等他亲口解释,只是他根本就不敢与主子对视,嘴唇动了半晌,一个字都说不上来。
阮行继仿佛觉得背刺得不够狠,又添油加醋的说了一句:“这病可关乎卫三的性命,阁下这都不清楚,看来对卫三也没有几分真心。”
他这么一句,可谓是将卫三逼到了死胡同。
第56章 五六原来主子不喜欢孩子
阮行继挖了这么一个大坑后就管杀不管埋了,卫三瞧着就是无论如何都不愿说的,卫徵自知撬不开他的口,刚将主意打到阮行继头上,却见阮行继意味深长的说:“我可是很有职业道德的,王爷想知道,就让卫三告诉你吧。”
阮行继特别小心眼的眯了眯眼,他可还记着卫徵把他看作情敌的事情呢,怎么会让他痛快?
被吊起所有求知欲却偏偏得不到答案的卫徵:“……”。
卫徵这一趟离京抓奸是冒了极大风险的,既然知道是一场误会后,只休整了一日准备返程的事宜,翌日一早就将卫三打包塞进了新买来的马车里。
卫三不走也得走,阮行继还惦记着研究他肚中的孩子,自发的就跟着一起走了,连带着那奄奄一息的病号一同拉走。
不同于来时的快马轻骑,马车行进稳定但速度慢,入了夜都才走出了扬州,离随州城郡尚有一百多里路,一行人不得已夜宿荒野休整。
有萤火在林间扑闪,三两只不怕人的落到卫三的肩膀上趴着,点点荧光明明灭灭。
“你真不打算告诉他?”
阮行继给卫三号完脉,确认他身体没什么问题后便低头收拾着药箱。
原本侧目盯着萤火微光的卫三明显一愣,久久不语。
阮行继这时合上药箱,总算是能专心与他对话。他手肘支着膝盖掌心抵着下颚,不甚理解的问:“我倒是不清楚你两之间的事情,但我看他对你确实上心,我猜你对他如实相告,他应当是能接受这孩子的。”
不是阮行继向着卫徵说话,这两天卫徵对卫三如何他可是看在眼里的,那是捧手心怕碎了含嘴里怕化了,视线恨不得一直黏在卫三身上,也就这两人当局者迷自己看不清楚。
卫三抿唇不语,他抖了抖肩,受到惊吓的的萤火虫顿时如惊弓之鸟四散着飞开。
不远处的篝火旁,卫徵正用一把小巧的短刀分割着烤鸡,快要好时,他抬头看向卫三的方向,嘴角挂着一抹浅笑朝与他对视的卫三勾了勾手指。
像是被那笑意感染了似的,卫三的桃花眼里被火光染上几分耀眼的光亮,下意识的跟着勾了勾嘴角。
这笑容没有维持太久,意识到自己失态的他很快就收敛了笑意,半垂着眼睑掐着指尖捏了捏。
“我会考虑的。”
恰好卷起一阵风,将卫三的低声呢喃吹散了大半,但耳尖的阮行继还是听了的分明。他欣慰的拍了拍卫三的肩膀:“小情侣之间有什么事还是好好说开才行,藏着掖着的迟早是要出事的。”
卫三点头嗯了一声,大约是听进了他的劝解。
阮行继还想要开解开解他,却突然感觉如芒刺在背,一道充满敌意和杀气的视线牢牢黏在他搭在卫三肩膀上的手背上,若是视线能变成刀,他这手估计都要被切成碎渣子了。
阮行继悻悻的收回手,不大高兴的嘀咕:“好心当驴肝肺,再帮你我就是狗!”
卫三自然也能察觉到卫徵对阮行继的那分敌意,他无奈的替卫徵道了歉安抚阮行继的情绪,而后才起身向卫徵走去。
篝火火光正旺,干柴被火焰烧得噼啪作响,烤鸡的香味与烟火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弥漫充斥着鼻腔,勾得人食欲大动。
“刚刚同阮大夫说了什么说这么久?”
卫徵从头至尾都目光炽热的盯着他,当他站到身旁时便直接握住了他的手,不由分说的轻轻一拉,卫三顺着力道坐在他旁边。两人肩挨着肩,是极为亲密的姿态,只是卫徵还是觉得不满意,勾着人肩膀就将人直接捞进了怀里半拥半抱着,霸道而又专。制。
他语气夹杂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酸意,若无其事的抬手在卫三刚被阮行继拍过的肩膀上扫了扫,美其名曰替他整理衣服上弄起的褶皱。
卫三心中好笑,回想起阮行继方才那番话,突然就想通了。
他确实是舍不得孩子的,无论主子要不要,他已经准备把孩子生下来,反正他每个月的月钱都没处花,到时候请个奶娘照看着,他得空了就去看看孩子,左右也不会缺了对孩子的父爱。
压抑在心头的郁气被驱散,卫三没来由的心情很好,他想了想,回道:“近来想的事情太多导致郁结在心,阮大夫便劝慰了几句,如今仔细想来,其实那些都算不得多大的事情。”
这是一个要与他谈心的信号,卫徵闻言顿了顿,他取了双竹筷,加起一块烤鸡腿肉递到卫三嘴边,不动声色的道:“什么事能让本王的随云这般苦恼?说来本王听听,说不定能帮你分析分析。”
他心中急切,但为了能套到卫三的话,面上表现的极为寻常平静。而勾起他求知欲念的卫三却不再言语了,专心叼走了竹筷上的烤鸡肉,未了赞叹了一句:“好吃,主子的手艺很好,御膳房的王厨子都做不出这么好吃的烤鸡。”
明知他在逃避话题,卫徵气得牙痒痒又拿他没办法,只能无奈的笑道:“学坏了,都会说恭维话来哄本王开心了。”
卫三但笑不语,低头专心填肚子。
一整只鸡被两人分食殆尽,篝火的柴火有被添了一轮,火光更甚之前。
秋日的夜空不如夏日那般星光璀璨,但也不遑多让。
饭后总是容易困顿,卫徵抱着卫三幕天席地的躺在草坪上,看着萤火明灭,数着星辰几许。
“若我不是贤王,这闲云野鹤的日子,倒也过得惬意。”
卫徵将下巴抵在卫三发旋上,半眯着眼,精神极为放松闲适,听着他说话的卫三却陷入了沉思。
“主子喜欢孩子吗?”
他没来由的很想知道答案,本来只是心底想着,等反应过来,才发现竟然已经问出了口。
卫徵显然也没想到他会冷不丁的问这么一个问题,他想也没想就道:“本王不喜欢孩子,日后大概率也不会有。”
卫三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就凝固了,他心底泛着凉,只觉得浑身上下因为卫徵那句话而刺骨的寒凉。
原来主子不喜欢孩子啊……
卫三脸色苍白如纸,搭在肚子上的手指缓缓曲起收拢。
他勉强的笑了笑,又问道:“日后主子终归是要成亲生子的,怎会没有呢?”
卫徵坚定的回道:“本王说了不会有孩子,就绝不会出现任何一点意外。”
早在想通了自己已经栽到了卫三身上时,他就再也没考虑过婚配和生子的事情。他的卫三是个普通的男子,既然他选择了卫三,就已经做了断子绝孙的准备,孩子有没有又有什么所谓?
“你为何要这般纠结本王孩子的问题?”
卫徵只觉得问这个问题的卫三有些奇怪,卫三却语气平和的道:“只是突发奇想想到了,并无其他意思。”
卫徵微微眯眼不置可否,也不知信没信他的说辞。
第57章 五七难道皇帝亲点的贤王侧妃在外头生……
自那日以后卫三再没问过卫徵任何问题,相处时也与往常无异,但卫徵就是觉得他哪里不对劲。
卫三口风紧,他有心想弄明白也不得其法,于是这么一拖就拖到回了京。
一行人当然不能光明正大的回王府,卫徵与卫三带着暗卫死士趁着深夜潜回王府,而阮行继则自行驾着马车,拖着仍旧昏迷不醒的病号,慢慢悠悠的入了城……
贤王昏迷十日不醒,情况越发的严重。昏迷的起因第二日就被查了出来,是有人在茶水之中又下了鹤顶红。
端茶的侍从当天夜里就被发现已经在自己屋内服毒自尽,线索就此全都断了,老皇帝为此发了好大一通火,命人务必彻查到底。
药性暴烈的鹤顶红混杂着流萤,两种毒素差点要了贤王的命。太医院上下束手无策,还是靠着钟桐的独门解毒丹才吊着一条命。老皇帝为着贤王的病焦心不已,近些日来也跟着身体每况愈下。
药石无医的情况下,纳良妾冲喜的事宜被提到了跟前。钦天监合了二人生辰八字,大为惊奇的禀告了皇帝。
“贤王良妾夫星纯正不杂,与贤王命格相得益彰,只是欠缺了些贵气,若为妾室恐压不住贤王的病气。”
老皇帝对命格玄学一事不甚了解,钦天监这般说他却是懂了其中深意。
他蹙着眉,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思虑了片刻道:“那便抬为侧妃吧,如此可行?”
钦天监监修掐指一算:“尚可。”
从旁听着的赵福心中暗暗吃惊,此前他对贤王受宠的程度还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如今看来,却是谁都比不得的。
他不由得提点了一句:“那位随云公子一介草民,身份属实低微,若是作为侧妃娶入王府,恐怕会惹起非议。”
“你说得不无道理。”
老皇帝沉吟片刻,提笔写了一道手谕,命兵部尚书王大人将卫三收作义子,如此一来卫三便有了足够的家世,纳做侧妃也不算坏了规矩。
吉日最终定在了九月初十那日,纳妾与娶侧妃的礼仪规格全然不同,妾室身份低微,侧妃却是皇帝钦点诰命在身,婚事定得匆忙但该有的规矩一条都不能省,礼部为此忙秃了头皮。
已经将卫六的换下的卫徵正在查阅着近些天来暗卫呈递上来的密函,在段林说完纳妃一事时抬起头道:“钦天监监修做得不错,回头差人给他送份礼过去,让他再在父皇面前好好说道几句好话。”
对于这个结果他其实不太满意,但卫三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侧妃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左右他也不会再娶妻纳妾,日后寻着机会将卫三抬为正妻便是。
而作为另一位当事人,卫三尚且还什么都不知道。
连日舟车劳顿,不仅仅是卫三觉得疲惫,腹中的孩子难得没闹腾,总算是让卫三睡了个好觉。
卫三一觉睡到了正午,彼时阮行继已经带着病号,借着投奔师弟的由头被请入了王府。
由于之前卫徵一直对外声称他为救贤王摔断了腿不方便见客,卫三想要到前院去都不大方便。
他正想易容伪装成普通的侍从出去,就见管家李旦使唤着小厮推了个木轮椅进来。
轮椅的轮子被铁皮仔仔细细的包裹住,扶手打磨得光滑平整,被一层桐油覆盖着,座椅的位置垫上了一层细软的羊绒垫子。
整个轮椅看起来十分用心精致。
“这是……”
卫三将视线从轮椅上收回,疑惑的看向李旦。
李旦笑眯眯的道:“这是王爷之前就命人打造好的,为的就是让您就是装腿瘸也能外出散心。”
卫三不是个坐得住的,若是当真让他在一个小屋子里关上百八十天的,大概能让他憋疯。卫徵将一切都考虑得周全,卫三还没从扬州回来他就已经开始提前准备了。
说内心没半点触动都是假的,卫三心中感动,却没向李旦说些什么,而是招手让侍从把轮椅推过来。
本着演戏演全套的想法,卫三婉拒了小厮和李旦想要搭把手的好意,自行撑着轮椅扶手慢慢挪了上去,等他坐稳,鬓边的额发已经被汗水打湿。
他不甚在意的将额发撩到耳后,转头对李旦道:“麻烦管家将我推到主殿去吧。”
李旦自然不会推拒,遣退了小厮后,兢兢业业的推着轮椅往主殿去……
主殿的前堂外今日格外的热闹,阮行继在了解到贤王的状况后,直言有办法让贤王醒来。太医院的太医们对此嗤之以鼻,一个游方郎中若是能解了他们一群太医都束手无策的毒,那这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可以直接告老还乡了。
这是在瞧不起谁呢?阮行继的小脾气当场就上来了,他一个眼神瞪住欲要劝说的身为太医院院使的师弟,扭头就与那群太医定了对赌协议,三天内他必让贤王醒来,输者要将手头最看重的医书送给赢者。
这对赌筹码赌得极大,每个大夫手中的医书可都是不外传的传家宝,这输出去,可是死后都没脸见祖宗的耻辱。
太医们当时犹豫不决了,阮行继翻白眼嘲讽道:“皇宫太医?也不过尔尔。”
这可就羞辱人了,太医们恼羞成怒,当场就答应对赌了。
各自在对赌契约上签字画押后,太医们面色阴沉的离开了王府。卫三被推进主殿殿门前,恰巧与那群太医擦肩而过。
其中有几名太医卫三有过几面之缘,都是在老皇帝面前有几分薄面而心高气傲的人。他虽说是贤王男宠,但身份实在低贱,他正想让李旦将自己推到一旁先让太医们过去,就见以前对他不屑一顾的太医们居然折返了回头,用极为讨好谄媚的态度拱手行了个礼,笑眯眯的说着贺喜的好话。
卫三听得一头雾水,也不知自己有什么喜事值得这些大人瞧得上道贺的,他深知多说的错,干脆一言不发的听着他们恭维。
最后还是看不下去的李旦出来说了句:“我们家随云公子还有要事,各位大人请自便吧。”
“是我们不是。”
拦着卫三去路的几名太医这才收敛的收起恭维的态度,侧身让出道路让两人过去。
太医可都是有官职在身的,卫三一介平民却被礼遇有加,他非但没有半点受宠若惊,反而开始怀疑这几人是不是别有所图。
他留了几分心眼,在被李旦推进主殿殿门后,他分明听到了最开始同他见礼的太医用极其鄙夷的语气说了句:“不过是个靠屁股上位的小白脸,也敢这般拿乔甩脸色!”
“张大人可少说两句吧,如今他今非昔比,乃是皇上亲封的贤王侧妃,仔细着隔墙有耳参您一本。”
有人小声劝了句,那张大人悻悻的住了嘴。
偷听了个全的卫三瞳孔震颤,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皇帝亲封的贤王侧妃?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卫三心底没有半点惊喜,反而惊吓更多。
这大禹朝开国以来一百多年,可从未听说过有男子当王妃的,即便不是正妃,也足够匪夷所思。
他无法理解皇帝将他封为侧妃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考虑下的决定,他眼下只想快些见到卫徵问清楚事情的缘由。
轮椅压着鹅卵石小道穿过主殿前院的拱门,一打眼就看到正展开赌契吹干墨迹的阮行继。
“你怎么跑出来了?”
阮行继一看见卫三便把手里的赌契丢给了钟桐,迎身向他走去。
“来看看王爷。”
卫三老实的作答,阮行继从李旦手里抢走了轮椅的推把,让他先行离开去忙,而后推着卫三回到钟桐与老院使面前。
阮行继说着话时极为自然的伸手搭在他手腕上探了探脉搏。这不探不打紧,一探就皱了眉。
“你近来思虑过重了,郁结在心,这对你孩子都没有半点好处。老爷子我还是那句话,年轻人有什么事早些说开,无论结果好坏,也总好过庸人自扰。”
他是知道卫三在顾忌着什么的,不大赞同的劝告了一番,卫三抿了抿唇,内心极为复杂的说了一句:“我心中有数。”
钟桐也是知道内幕的,唯一蒙在鼓里的的老院使冷不丁的插嘴了一句:“孩子?什么孩子?”
难道这位皇帝亲点的贤王侧妃在外头已经有了婚配生了子?
老院使大为震惊,不由得多想许多有的没的事情来。
他怀疑探究的目光太过晃眼,在场三人都无一人为他解答,他倒是想刨根问底,但主殿寝宫紧闭的殿门却在这时打开了。
一名身着鹅黄色纱裙的年轻婢女走了出来,她灵动的眼睛瞧着外头打量了一圈,当目光锁定在卫三身上时,漂亮的杏眼一瞬间燃起了光亮。
“呀!随云公子您来了,王爷方才梦中还惦记找您,您快些跟奴婢进去,说不定与您待在一起,王爷就好全了。”
她朝卫三跑去,抓过轮椅的推把就要把人带走,阮行继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她手臂,眼底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你想要带卫三去做什么?”
第58章 五八哪点值得主子喜欢
婢女被吓了一大跳,她惶恐的抽回手告罪道:“是奴婢太关心王爷病情,心急了。”
她眼眶微微泛了红,端是一副无辜可怜的模样。阮行继却怎么看她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太医院院使觉得他反应过度了,适时的出来和稀泥道:“行了行了,都一把年纪了你还同一个女娃娃计较什么?”
阮行继冷哼了一声,撇撇嘴不再言语。老院使见状朝婢女摆手:“还不快些退下?”
婢女委委屈屈的朝卫三瞧了一眼,不大情愿,似乎是在等他开口让自己留下,哪知卫三却是个看不懂眼色的,竟直接忽视她扭头让钟桐把自己推进寝宫里去。
婢女只能不甘心的福了福身,转身退下。
在她转身的同时,卫三微微侧目看了她一眼,虚虚扶着轮椅扶手的指尖曲起轻轻敲击了几下。
不多时,不远处的墙角阴影下,一道黑影一闪而逝。
“我总觉得那婢女有问题,她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但我一时分辨不出来,你让你家王爷小心防着些。”
阮行继追了上来,眼底神情格外的正经认真。
卫三闻言道:“方才就已经让人去盯着了,阮大夫不必担心。”
阮行继听着这才放了心。
师兄弟三人将卫三推进去后就没再跟着了,卫三这时来找卫徵,必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大概率不是他们该听到的,于是便心照不宣的自觉退出了寝宫大门。
而卫三入了寝宫后就遣退了所有侍从和婢女,等到寝宫大门再次被关上,他才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一路坐着轮椅过来,卫三坐得有些腰酸腿麻,他刚松了松筋骨,像是早就知道他来了一般,紧闭的内室房门在这时被人拉了开来。
一身素色里衣披头散发的卫徵走了出来,他抱臂倚着门槛,好整以暇的看着卫三,戏谑道:“你这小死士越发的懒了,竟睡到这个时辰才想起来看看病重的主子。是不是觉得主子惯着你,你便恃宠而骄了?”
他话语之中含着笑意,嘴上说得恼怒,可实际却半分怨怼也无。
卫三知道他说的是玩笑话,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略为不安的解释道:“不是的,卑职只是连日赶路过于疲惫,所以才……”
他话说到一半自己都觉得不太可信,他是死士出身,按理来说这种赶路强度其实根本就不算什么,更不存在因此疲惫得睡了一夜又半日。
他低头垂下眼眸,默认了卫徵的子虚乌有的指责。
卫徵倒不是真怪罪他,打趣过后便略过了话题。他三两步走上前去,极其自然的将卫三揽入怀中,而后直接拦腰抱起。
卫三完全没有任何准备就腾了空,一时受到了惊吓,下意识就伸手圈住卫徵的后颈。
卫徵趁机在他嘴唇上轻轻啄了下偷了亲,一副阴谋得逞的得意模样。
卫三从未这样被人抱过,他窘迫的红了脸,低声道:“主子,您快把卑职放下来吧。”
卫徵却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不行,本王就要抱着。”
他说着就不由分说的抬脚往寝室走去,任由卫三如何挣扎都没放下来。
因为装病的缘故,卫徵的寝室内不停歇的燃烧着安神的线香,又夹杂着丝丝缕缕中药的苦涩,竟格外的好闻。
主殿卫三来过很多次,寝室却是从来没来过的,他第一次进来就是这样光明正大的由着卫徵带着进来。
卫三最后被放在了软榻上,卫徵刚抽身离开,他立马坐了个端正,好像多靠躺片刻都是对软榻的裹泻。
卫徵看他这反应觉得好气又好笑,他不免打趣道:“你反应这般大,本王这软榻是藏了针尖扎到你了?”
卫三羞窘的摇头,耳尖的红意更为明显,恨不得地上能裂开一条缝让他钻进去。
卫徵见好就收,他挨着卫三坐下,脱了鞋子后侧身躺了下来,头枕在卫三的大腿上,鼻腔里立刻就充斥着一股独属于卫三的淡淡清香。
自从回京以来,卫徵连轴转的审阅了积压了大半个月的事务,包括暗卫呈递上来的各种消息。整整一夜一天他都未曾合过眼,如何躺在卫三怀里,强压着的困意便卷土重来了。
他圈着卫三的腰肢闭目养神,这次卫三难得懂风情了一回,无师自通的替他轻轻揉按着隐隐作痛的脑袋。
卫徵舒服的喟叹一声。
“你就不问问本王封妃的事情?”
他知道卫三是为了这事来的,卫三一直没开口问,他干脆就给卫三把话挑明了。
卫三按揉的动作顿了顿,他原本过来的目的正是为了这个,之所以一直没问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由头开口,既然卫徵给了个台阶,他自然就顺势踩了下去。
“卑职身份如此低贱,皇上为何要亲点卑职做这侧妃?”
按理来说以卫三对外的男宠身份,抬为良妾都已经算是高攀了,侧妃一位那是根本就不敢想象的事情。
老皇帝人老成精,怎么可能会轻易让一个毫无身份地位,还是身为男子的男宠做贤王侧妃?
这其中必然还有着什么因素影响。
卫三想了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往卫徵身上想。当他听到卫徵极其得意的说:“父皇极信神佛,本王收买钦天监监修让他随便说了几句成亲可冲喜的话来,父皇便信以为真了。”
卫三是真的愣住了,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什么神态表情,茫然的睁着一双桃花眼看着卫徵,讷讷的问道:“主子……想要同卑职成亲?”
他话语之中尽是不敢置信,卫徵听了出来,翻身撑起身坐着,目光危险的盯着卫三的脸道:“怎么?你不愿意?嫁给本王让你很委屈?”
卫三下意识的摇头,“没有,卑职怎会不愿意?”
他只是想不通,明明以主子的手段,根本就不许要弄出冲喜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来。
难道还是因为主子心悦他,真心实意想要娶他不成?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闪现了一下,卫三就忍不住苦笑着否决掉了。
像他这样木讷无趣又不解风情,没有家世没有势力帮助主子事业更上一层楼的死士,哪点值得主子喜欢?
第59章 五九谁会不喜欢武功高强又百依百顺的……
关于纳侧妃一事的话题并没有继续下去,如今已经到了这般境地,无论个中缘由为何,都已经由不得卫三不嫁了。
“卫三,陪本王睡会儿。”
整整一宿没睡,又熬了一个早上,卫徵极为困乏,卫三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卫徵抱着人把头往卫三发旋上抵,成年男性的高热体温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互相传递,卫徵抱着人把头往卫三发旋上抵,*双手极其自然的扣住他的腰腹。
他疑惑的嘶了一声,摸着卫三腰上的软肉捏了捏:“本王怎么觉着,你好像又长胖了许多?腰上尽是软肉了。”
卫徵最清楚卫三的腰腹有多紧致结实,自他身体抱恙以来,两人少有亲密接触,其中又分离了将近一个月,如今手感都全然不同了,卫徵不可能察觉不出一样来。
卫三浑身一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忘了什么。
他极力的镇定情绪,不甚在意的道:“这大半年一直疏于锻炼,确实有些长胖了,主子若是不喜,卑职明个儿起会好好锻炼的。”
他难得用了些心眼,端着谨小慎微的姿态,好似害怕卫徵会因此嫌弃他一般,话尾带着讨好之意。
卫徵听着果然蹙起了眉,不过不是在责怪他,而是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可能伤到了卫三的自尊。
他柔声哄道:“不必锻炼了,你变成什么样本王都不会嫌弃你的,先仔细着治好病养好身体才是。”
他一心惦记着卫三的病,只是卫三伙同阮行继死活不肯告诉他到底是什么病。
卫徵对此颇有微词,但他说过会尊重卫三的选择,就断然不会做出失信的事情来。
总算是勉强掩盖了过去,卫三松了一口气。
“主子,您该休息了。”
未免卫徵反应过来再次追问,他转身反抱住卫徵,像以往每一次一样,乖顺的依偎在他怀中。
卫徵禁欲了将近两个月,被他这么一撩拨难免有些心猿意马。他想只要自己克制一些,不做到最后,应当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他挑起卫三的下巴,眼底逐渐染上情欲。
“休息前,本王更想随云陪本王一会儿。”
卫徵的嗓音微微发哑,在极力压抑着。两人都是男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卫三有些犹豫,但他还是顺从着听命令的本能,缓缓闭上了双眼。
卫徵满意的勾唇,他最喜欢的就是卫三的听话,无论自己提出再不合理的要求,他都会无条件的答应。
当然,只除了生病的事情。
卫徵想来就心塞,他气得牙痒痒,还是没办法劝自己看开不要在意,于是亲吻的时候就格外的凶狠,带着几分要将卫三拆吃入腹的狠戻。
“嗯嘶……”
一吻罢,嘴皮被蓄意咬破,卫三眼角泛了泪花,口腔之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这次本王再惯你一回,下次可就不许了。”卫徵拇指碾压着伤口上的血珠,自我感觉扳回一城。
卫三半垂着眼睑,他听懂了卫徵话里的意思,但不得不装傻充愣。
这时外间传来一阵阵有节奏的敲门声,管家李旦在外头扬声喊了句:“随云公子,礼部来了人,说是要给您量身子尺寸做婚服。”
他是知道卫徵没有中毒的,说了这么一句话,觉得里头的人都该听清楚了以后就没再出声了。
刚准备和卫三好好亲近的卫徵:“…………”
刚到手的鸭子眨眼就要放走,卫徵不满的压下嘴角。他倒是不愿放人,但想着还有十来日就是他与卫三的大婚,婚服一事马虎不得,再不情愿也只能松手。
他拉着卫三下了榻,亲力亲为的为他拢上外袍系上腰带,卫三觉着受宠若惊,但没敢扰了他难得要伺候人的兴致。
整理妥帖后,卫徵往后退了一步,打量了眼前漂亮的小美人一圈,对自己的成果还算满意。
李旦在外头又轻轻敲了敲门,意在催促,卫三试探性的道了句:“主子,我走了?”
卫徵摆了摆手,压下想把人拉回来的冲动:“快些去吧,本王等你回来。”
“好。”
卫三应了下来,在他不情不愿的目光下开门走了出去,李旦恭恭敬敬的恭腰见了个礼,随后便带着卫三离开了。
被这么一打扰卫徵也没了困意,他想了想,让暗处的死士叫来了阮行继和钟桐二人,随后又吩咐死士们盯紧了寝宫的四周,别让任何人闯进来。
比两人先到的是暗卫统领段林,卫徵直奔主题的问:“段林,淮南王世子与王悉那十万大军已经到哪儿了?”
段林从袖袋之中取出一封密函来,双手捧着递到他面前。
“淮南王世子于今早暗中进入了京城,现如今正在齐王府上。”
五皇子此前被封了王,但由于腿伤未愈,老皇帝在皇宫外为他赐了一座齐王府,在五皇子接了封王圣旨后便被移居到了齐王府内。
两人合计的是谋朝篡位的大事,淮南王世子当然不能光明正大的进京,只能易容进京后藏匿在齐王府上。
“至于王悉和那十万大军脚程要慢上许多,但目前已离京不到八百里,再用上三日就能抵达与禹城相邻的隋州郡。”
“五哥还是太心急了些。”卫徵合上密函,摇头嗤笑了声。
他问段林:“你不觉得他们来得过于顺利了吗?”
段林一怔,这时细细想来,也察觉其中等我不对劲来。
十万大军从边塞日夜兼程的偷渡进京,哪怕是绕着无人的荒野前行,也断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走漏。
十万大军的踪迹哪是那么好遮掩的?
卫徵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好整以暇道:“你猜父皇和太子,他们有没有察觉出什么来?”
段林听懂了他话中深意,立马拱手道:“属下这就派人去探一探宫里的消息。”
卫徵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在他准备起身退走时,突然又把他叫住。
“对了,顺便吩咐一下卫一,让他去拜访太傅一趟。”
“该怎么做,不用本王吩咐了吧?”
他下着命令时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可眼底却分明是刺骨的冰冷。
五哥螳螂捕蝉,那他这只黄雀,也该收网了。
段林走后没多久阮行继二人就走了进来。
阮行继性子直爽,惯来不会搞那些弯弯绕绕,他一进了屋内就直奔主题。
“王爷打算哪天才醒?我好准备准备,样子总得装得像一些。”
卫徵气定神闲道:“不急,等过两日再说。”
卫徵这神态一看就不是为了解毒的事情找他们的,阮行继与钟桐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那王爷找我们,是为了何事?”
卫徵微微眯眼,眼底闪过一抹算计的精光。
他说:“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需要你们在父皇面前说几句话便可。”
阮行继与钟桐来了兴致:“王爷请讲。”
三人凑到了一起窃窃私语……
卫三被带到了承云殿,这次虽是封贤王侧妃,但由于是皇帝亲自盯着的婚事,礼部尚书格外的重视,这一趟是他亲自来的。
“严大人,让您久等了。”
卫三见着人第一件事便是先告罪,礼部尚书可不敢让他给自己行礼,尤其是对方伤了腿坐着轮椅的状态下。
礼部尚书在他恭腰时就快步上前扶住他双臂:“云侧妃不必多礼,是下官冒然造访叨扰到您了。”
他把卫三扶正便立马收回手,虽说两人都是男子,但如今眼前这位马上就是贤王的云侧妃了,该避的嫌还要避的,若是传出风言风语,以贤王对云侧妃的重视程度,他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他心有戚戚的拉开了与卫三的距离,提起了正事来。
“下官的来意您应当是知晓了,不知云侧妃眼下有没有空闲,让绣娘量一下您的衣着尺寸?”
卫三道:“有的。”
礼部尚书眼下一喜,连忙吩咐身后的绣娘领卫三到耳房去量尺寸。
卫三被绣娘们拿着布尺上上下下的量了一通,量完了尺寸绣娘们又取了好些布匹的样式花纹让他挑选,这一通忙活下来已是大半个时辰。
将礼部尚书与绣娘们送走后,卫三匆匆忙忙回了主殿。
他一直记挂着卫徵说等他回去的话,难免走得急了些,等他踏进寝室的门时鬓发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那么急干什么?后头是有鬼追着你还是怎么着?”
卫三一进门就被等候已久的卫徵拉进了怀里,见他汗津津又细细喘着气,顿时不满的数落了起来。
他嘴上不饶人,可手上的动作却极其温柔。
他取了一张锦帕,仔细的替卫三擦着额上的汗珠。
卫三舒服得微微眯眼,低声解释道:“主子说要等卑职回来,卑职怕主子等久了,这才心急了些。”
卫徵顿了顿,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缘由。
他的小死士无论何时,总是将他的每一句话都牢牢的记在了心上,也难怪自己会心甘情愿的一头扎进去。
毕竟谁会不喜欢温柔漂亮武功高强,对自己还百依百顺的爱人呢?
卫徵觉得当时自己将中了媚毒的卫三带走,是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第60章 六十他素来不通情爱
贤王府内,卫徵美人在怀沉醉温柔乡,被强加了任务的成兰心情却不太美妙了。
他尚未下值便差人送了拜帖去太傅府上,正好在下值时随从带着太傅的回帖回来了。
成兰拿着回帖,回府拿了两坛陈年好酒,坐着马车晃晃悠悠的去了太傅府。
下人看了眼回帖便放了行,由管事领着他往宴客厅去。
“状元郎怎的想起来看看老朽?”
太傅早已在客厅之中等着他,正一手负在后腰上立于一扇屏风前,一手提笔为屏风上画了一半的寒梅点缀最后的花芯。
成兰躬身稽首行了个礼爽朗的侃笑道:“学生前几日寻了两坛上好的女儿红,想着独饮未免浪费了好酒,又听闻太傅喜好美酒,便自作主张的送了拜帖来叨扰太傅了。”
“哦?”太傅一听他说有好酒便来了兴致,“状元郎送来的好酒,那可得好好品尝品尝。”
他示意成兰快些坐下,由着下人招呼他落座,又让管事传膳。不多时,婢女们端着鱼肉酒菜,流水似的的端了上来摆桌。
陈年女儿红被掀开了坛口的封泥,醇厚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在空中,引得人馋虫涌动。
太傅眼睛一亮,没忍住夸赞了一句:“果真是难得的好酒!”
成兰但笑不语,亲自为太傅满上酒盏。
“来,学生敬您一杯。”
他双手托着酒碗,也不等太傅表态,直接仰头一口气喝完了一碗。
太傅最喜欢与爽快的人饮酒,在成兰一碗入肚以后,他便反敬酒了回来。
两人你一碗我一碗的将两坛女儿红喝了个精光,就这样仍觉得不过瘾,喝高了的太傅马上叫来管事,让他把自己前几年埋在树根下的好酒挖了出来。
两人都喝得来了兴致,最后结果便是都喝高了。
太傅喝得开怀,对成兰的态度便越发的热衷。他不喝酒时嘴巴极严,喝高了后便开始侃天说地胡言乱语了起来。
两人从诗书经纶说到野史流言,又从市井传闻说到家国大事。
“老师,实不相瞒,学生近来是极为苦恼啊。”
成兰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开始抛钩子等太傅上钩,被酒精麻痹了大脑的太傅果然上了当。
只听他大着舌头问:“什么事儿能难道你啊?说来老朽听听,说不得能为你指点一二。”
成兰一听就放开了话匣子,他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道:“近来太子与五皇子都有意拉拢学生,太子宅心仁厚是难得开明的储君,而五皇子有勇有谋家世沛然,未必不能越过太子成为登顶皇位的皇子。”
“太子与五皇子同时抛来的橄榄枝,下官属实不知该向谁站队为好。”
他像是当真极其苦恼的长吁短叹,太傅嗨了一声,嘀咕了句:“你呀别急着站队,眼下你谁都不用选,他两都难成气候。你呀,只需保证好自身便好,其余的什么都不必管。”
成兰捕捉到他话语之中的漏洞,他心中一喜,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半分来。他故作惊讶的问:“太傅这是何意?难道太傅更看好贤王殿下?”
太傅呷了一口酒,闻言摆手道:“他也不成,你也莫要多问,剩余的事情,老夫可不会再透露任何一点了。”
太傅说不透露,但成兰已经猜了个七八分。
太子与五皇子没有可能,贤王也不能荣登皇位,八皇子年幼不谙世事肯定也不会有他什么事,而九皇子乃是宫女爬了龙床诞下的身份尴尬,更不会是他。
皇子们几乎被一一排除,成兰一时之间还真猜不到老皇帝到底属意谁来继承皇位……
从太傅府出来已是亥时三刻,成兰醉醺醺的由着下人搀扶上了马车,马蹄踢踏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哒哒回响。
马车刚离开太傅府所在的街道,成兰缓缓睁眼,眼底清明不见一丝醉意。他撩起车帘看了一眼,确认四下无人后,他压低声量对赶车的马夫道:“你自驾马回府,我还有事要去办,记着别让人察觉端倪来了。”
马夫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朝他比了个收到的手势。
马车驶到街道转角一处阴暗时,车帘被徐徐夜风卷起,不多时又缓缓落下。
齐王府主殿内灯火通明,靡靡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轻纱遮面的舞娘旋转着妙曼的身姿,足下铃铛叮铃铃脆响。
齐王卫延怀中一左一右的依偎着两名衣着暴露的妾室,一人举杯喂酒一人捻着葡萄与他调侃娇笑。
伺酒的小妾手滑洒了酒,尽数泼到了对面的小妾身上。
顷刻间酒香弥漫,绫罗半湿,妙曼的身姿若隐若现。
被泼了酒的小妾娇嗔的哎呀了一声,贴着齐王撒娇。
齐王坐享齐人之福,淮南王世子身旁倒是干干净净的一个陪酒作伴的都没有。
他像个冷眼旁观的过客,嘴角挂着一抹笑意不达眼底的假笑,看着眼前的荒唐。
长夜过半,丝竹之声依旧不停歇。淮南王世子觉着无趣,齐王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越发的出格,就差没当众表演一出活春宫来。
淮南王世子讥讽的撇撇嘴,不得不出言提醒。
“而今大军已至随州郡,齐王打算何日行动?”
齐王被打扰了好事心中不虞,他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却不知早已被淮南王世子看了个分明。
他不甚在意的道:“眼下急不得,得等老七成亲那日。”
贤王纳妃算得上是大事,又是老皇帝亲自主婚,朝中官员无论如何都得携礼参加婚宴,到那个时候兵力防卫必然着重放在贤王府上,京中兵力空虚,正是他谋夺皇位的最佳时机。
淮南王世子闻言举杯敬了他一杯酒:“那我就在此祝齐王殿下得偿所愿了。”
这话说到了齐王心坎里去,他放声大笑,仿佛那皇位已是他囊中之物。
“等我登基那日,定然给你封个齐肩王。”
他没忘了安抚给自己助力的淮南王世子,极力画着大饼。
淮南王世子但笑不语,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屋顶的青瓦被轻轻盖上,一身黑色夜行衣的成兰悄悄隐入暗中,如蜉蝣般随着风势穿梭在暗夜之中。
无人察觉他来过又走了,未免被人跟踪而不自知,他在京中乱窜了一圈,而后才往着京郊外奔去。
贤王府内,卫三陪着卫徵又睡了一个白日,正是无眠的时候。腹中的孩子似乎已经缓过了神来,今夜格外的活泼好动,闹得他也不安生。
他起身披上外袍,缓步走到正挑灯夜审密卷的卫徵身旁。
“怎么起来了?”
卫徵察觉到他的靠近,搁下手上的密卷,起身迎着他走来。
初秋白日里还留着几分盛夏的暑期,夜里却很凉。卫徵见他穿着单薄,下意识就拧着眉取了件披风为他披上。
“夜里寒凉,怎么不多披件衣裳?”
卫三颇为无奈,他想说自己其实不冷,但想到肚子偶尔会乱动的孩子,有披风遮掩一下也好便不再言语,而是乖乖的任由他将披风系带系上。
将人牢牢裹严实了卫徵才算满意的收手,他问起卫三起身的意图,卫三缓声解释道:“白日里睡多了,夜里就怎么也睡不着了,卑职就想着去外头透透气。”
他清润的嗓音带着几分恳求,漂亮的桃花眼里映着卫徵的身影,好似自己就是他的全部,旁的一切东西再也入不了眼了一般。
卫徵被勾得心痒,他捧着卫三的脸颊,在他眼角落下一吻,柔声细语的呢喃:“想去就去,不必非得经过本王同意。”
卫三被亲得眼尾绯红,眼底水光潋滟,像极了一朵含苞待放等待采摘的桃花。
若是换作以往,卫徵早已经拉着人往床榻上滚去,只是他并未这样做,而是克制隐忍的退后了半步。
自从知晓了自己的心意以后,卫徵再也不像之前那般随心所欲。之前卫徵对卫三只是见色起意贪恋美色,将他当做一个随时可以厌弃的男宠,可如今却是大不同了,卫三是他认定了要与之相守一生的人,怠慢半点他都觉得不应该。
自己的媳妇,可不得好好的宠着?
他执起卫三的手,细细的描摹着指尖的轮廓。
“本王之前就同你说过,你尽可以在本王面前任性一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顾虑太多。便是犯了事儿,也有本王为你兜着底。”
自从知晓了自己的心意以后,卫徵再也不像之前那般随心所欲,
这是卫徵从未表现过的极致温柔,克制又隐忍,卫三心底偷偷停跳了一拍,过后就是不受控制的疯狂跳动,好似里头有只脱兔在疯狂冲撞一般。
他垂下眼眸,不解自己为何会有这种反应。
他素来不通情爱,至今都不知心动的反应是怎么样的。他以为自己大约是突然犯了心疾,不然怎会心跳得这般快?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压下心头的意动,语气轻松的对卫徵笑道:“主子这般惯着卑职不好,卑职可是会学坏的。”
卫徵却不甚在意的笑道:“那就学坏吧,本王乐意兜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