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冰是中午回家的, 董园留她吃饭,她没留。
大过年的,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的一天, 她在,不太好。
刚进门,王春梅就问:“你干什么去了?”
纪冰左手放进怀里,被大衣遮盖,走动时隐约能听见塑料袋的响声。
她拉平唇角,面无表情地看着王春梅,“没干什么,随便走走。”
“你怎么整天喜欢往外跑。”王春梅还穿着围裙,手上沾着面粉。
应该在包饺子吧。纪冰想。
但转而又想,王春梅最近问她去哪里的频率有些高。
“到饭点了不知道回家, 别老是让人等你吃饭。”王春梅有些不满地看着她, 语气轻责。
纪冰觉得她这样才正常,但又有点不太正常。
嗓门不够大, 话不够难听。
“知道了。”纪冰淡淡回道。
她脸上没有泄漏一丝一毫的情绪,但心里还是控制不住地开心。
董园对她好, 她是感激的。
但再好, 也不是亲妈。
纪冰想, 如果王春梅对她有董园十分之一好, 那让她做什么, 她都心甘情愿。
她不清楚这种感觉到底是因为血缘, 还是因为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
她内心深处还是不愿意把王春梅往特别坏的方面想。
相比怀疑, 她更多的是别扭。
不知道怎么放平心态, 自然而然地跟她相处。
她也想过王春梅是不是抱有什么目的来讨好她。
但一秒就被否决了。
王春梅这种人, 讨好谁都不会讨好她。
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 摆摆手,踢一脚就行。
不需要这么煞费苦心,委屈自己。
王春梅听到她的回应,才咧开嘴笑了,两手往围裙上擦了擦,说:“那你先进屋坐一会儿,马上就能吃饭了,今天包的饺子。”
“好。”
“等一下。”
纪冰刚准备进屋,又被叫住,她抓着塑料袋的手紧了紧,没转身,只回了头,问:“还有什么事?”
“明天是年初一,要去你舅舅家拜年。”
纪冰哦了声,“知道了。”
在她以为王春梅只是通知她的时候,就听见她继续说:“你要不要去?路程有点远,接着还要去其他亲戚家,得过几天才能回来。”
纪冰过年从来没有走过亲戚,倒是有亲戚来过,不过很少,都离得远。
她不想问是去哪个舅舅家,也懒得再去揣测她话里的意思,反正她也不想去。
“不用了,你们去吧。”
“好,那你在家好好看家,没事不要乱跑。”
“知道了。”话落,纪冰没再看她,迈步进屋。
关上房间门,纪冰这才松了口气,把怀里装满零食的塑料袋放在床上。
她不想被王春梅发现,一来怕她会抢走,二来担心她会追问。
她叹了口气,捞起棉被把零食盖住,转身出去。
这天晚上,王春梅破天荒地给了她一个红包。
纪冰收住惊讶的表情,单手接过,看着王春梅的笑脸,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睡前,她把红包打开,里面是一张十块的,很新。
不知道谁家在外面放烟花,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纪冰都快被吵得耳鸣了。
她跪坐在床上,把小窗关上,低头翻看手里的红包。
半晌,合上,放进了书桌的抽屉里。
浑身别扭,不知道王春梅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担心她有一天心血来潮再要回去。
所以她选择,静观其变。
吃完止疼片,她盘腿坐在床上,开始拆零食。
先是吃了一袋饼干,巧克力夹心的,吃完把包装袋摊平,又放回那袋零食堆里。
屯着吧,或许等哪天吃完了,她拎着空空的零食袋去找阮雨,还能得到一句夸奖。
这么想着,她低头笑了起来。
‘吱吱吱——’
熟悉的叫声侵入耳膜,纪冰抬头,就见地上有三只老鼠并排趴着,两只大的,中间一只小的。
其中一只看起来很眼熟,“它俩是你家人吗?”纪冰问。
‘吱吱——’又叫了声,眼熟的那只仰起头,眼巴巴地盯着她手里的零食。
纪冰笑了下,“你还真是不客气,吃上瘾了,还拖家带口地来吃。”
说着,拆了一袋咸味的小饼干,拿了一片,扔到地上,一家三口立马凑上去啃咬。
“我偷偷给你们的,下次要是见到阮雨不要让她知道,不然她会不高兴的。”想了想,又说:“算了,下次她要是来,你们一定不要出来,她害怕,会被吓哭。”
想到那天的场景,纪冰黑眸都泛着笑意。
她怎么这么可爱,又这么好。
纪冰又从袋子里拿了一颗牛轧糖,把袋子系上,放在枕头边。
低头看着掌心里的糖,回忆涌现,她突然笑出声,“我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了十万块钱,天天跑她家门口坐着,还整天心惊胆战的。”
话毕,她敛了笑意,五指收拢,把糖攥在掌心,“幸好她没事,不然我到死都赎不了罪。”
‘吱吱吱——’
“这么快就吃完了?”纪冰惊讶,定睛一看,中间那只小的低头吃得正欢,旁边两只大的抬头巴巴地瞅着那个拆开的饼干袋。
她噗嗤笑出声,“还挺护孩子。”
刚想把那几片饼干都扔过去,手机就响了。
她拿起一看,顿时笑开了,饼干也不扔了,忙接起。
“纪冰纪冰,新年快乐呀!”阮雨欢快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纪冰笑:“你今天已经说过了。”
阮雨:“可我还要说,新年快乐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纪冰笑得一脸温柔,“你想怎么说都行,开心就好。”
‘吱吱吱吱——’
地上的开始急了。
可床上的没听见,只顾着歪头讲电话,笑得比外面的烟花还灿烂,“你晚上吃的什么?”
阮雨一样一样地数,她认真听,时不时问几句,好吃吗?
‘吱吱——’
挺好吃的,还给不给吃了?
纪冰嫌外面的烟花吵,索性掀开被子钻进被窝。
蒙着头,接着聊。
地上那俩,绿豆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中间的小老鼠貌似察觉到什么,把面前没吃完的饼干往爹妈那推。
又被爹妈推了回去。
瞪着床上的人,动着胡须,叹息:这朋友是没法处了,绝交吧。
被单方面绝交的朋友,这会儿可丝毫顾及不到它们。
“你吃得太少了。”
阮雨:“哪有,我还喝了一大碗汤。”
纪冰笑说:“一大碗是有多大?”
她问得太细致了,想知道多点,再多点。
恨不得连她吃了几粒米,喝了几口汤,嚼了几口肉,都想知道得清清楚楚。
两人说着笑着,笑声从被窝里传出来。
地上那俩气得拉了泡屎,带着孩子走了。
“我爸爸明天带朝朝去我奶奶那,一大早就走,你明天来早点呗,我想去放炮,今天都没有跟你一起放炮。”
“好。”
“那想想明天买什么炮呢?就买上次在福哥家踩的摔炮吧。”
“叫李福。”
“我们多买一点踩吧。”
“叫李福。”纪冰不高兴地纠正。
阮雨哈哈笑,“李福~哥~”
“李福。”
“不要,我就要叫哥~”
“啧,不许叫。”
“就叫就叫,李福~哥~”
“阮——雨——”
“噗哈哈哈哈——”
可年初一一大早,纪冰就去找她李福~哥~了。
“你想找工作?”李福正在用啫喱水抓发型,闻言,停下动作,扭头看她。
纪冰闻着啫喱水的香味,看了看他摆弄好的发型,直接给他扣了俩字:骚包。
“嗯,就是不知道干什么。”
李福叹了口气,去院里的洗脸盆里洗手,纪冰跟过去。
他说:“咱就不说你还没成年了,就算你找到工作,让你爸妈知道的话,钱也不会落你口袋里。”
这话一出,纪冰的心情瞬间掉到谷底。
对啊,她之前只想着怎么可以找到工作,给阮雨买好吃的,买新衣服。
可王春梅和纪永华如果知道她去工作,挣的钱肯定会被拿走。
又聊了几句,也没个结果。
李福赶时间,跑出去约会了。
纪冰看着他着急忙慌的脚步,跑起来连头发丝都不动。
“冰姐,你要不要吃糖?”来弟站在堂屋门口,手里抓了一大把糖。
纪冰眉间轻蹙,挠了挠自己不怎么整齐的头发。
舔了舔唇角,踌躇片刻,道:“来弟,我问你啊,这个,那个,约会啊,是不是都得打扮一下?”
来弟点了点头,“应该,是吧。”
快到上午十点半,纪冰才姗姗来迟。
阮雨趴在床上不高兴地哼哼,“你今天好晚啊,昨晚说好了早点来的。”
纪冰看了她一眼,清了清嗓子,梗着脖子不敢动,担心脸上的粉蹭到哪里,头上的啫喱水用得有点多,味道不小。
眼睛上糊的也不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来弟说叫什么眼线,眼影,还往上粘了假的睫毛。
她现在眨眼都难受。
“咳咳咳——”她重重咳了几声,背靠着卧室门。
董园这会儿正在厨房忙活打扫呢,她钻空子进来的,幸好没被看见。
“你嗓子怎么了?”阮雨担忧道。
接着,就见她皱起鼻子,深吸了几口气,“什么味道这么难闻?”???
难闻?
操!
“哪,哪里难闻?我怎么没闻到。”纪冰眨了眨难受的眼睛,耳根泛红,此刻恨不得跑出去洗了。
阮雨从床上爬起来,又闻了闻,“好香啊,香的熏脑子。”
李福这个骚包。
啫喱水买这么香的干什么?
纪冰抬手撸了下光洁的脑门,黑色短发全部往后捋,梳了个大背头,啫喱水一抓,这会儿硬的跟冰锥子似的。
“兴许,大概,可能……”她磕磕巴巴地找理由,低头一瞧,有了。
“我带了一枝花来。”她抬起左手拿的那只月季花,这是从李福家花盆里摘的,她挑了一朵开得最艳的。
此时此刻,她只能把‘罪名’栽赃给花,“大概是花的味道。”
“哇哇哇——”阮雨连忙从床上下来,惊喜道:“你还给我带花了,快给我快给我。”
“你等一下。”纪冰提前就想好了送花的姿势,是她从看过的寥寥几部电视剧中,搜刮出的一些零星片段,自认为比较符合送花的氛围。
于是,她走近了些,现在右臂还不能完全抬起来,只能靠右腿的膝盖抵着墙面。
她侧对着阮雨,把手里的花横过来,用门牙咬着,左手把侧边的头发往后撸。
一个预想中很帅气的姿势。
阮雨离她才一步的距离。
纪冰龇着嘴,咬紧花茎,“你拿……哦哦,嘶……”
“怎么了怎么了?”阮雨听见她的痛呼声,焦急地伸出手去碰她。
纪冰弯下腰,躲开她的手,“没,没事没事,嘶~”
左手拿着花,张着嘴,凑近去看。
操!花茎上有小刺。
扎嘴了。
她用指腹一抹,唇上还冒出点血。
“那你送我的花呢?”听见她说没事,阮雨又心心念念她的花。
纪冰舔了舔唇,懊恼极了。
都是被李福传染的,脑袋一热,搞出这破事。
丢死人了。
幸好阮雨看不见,否则不得笑掉大牙。
“花,有刺,你别拿了,下回给你弄个不带刺的。”
阮雨说:“那你给我闻闻。”
纪冰不疑有他,把花凑到她鼻尖。
阮雨嗅了嗅,倏然别开脸,整个人前倾,往她身上凑。
纪冰一惊,身子后仰,可阮雨的脸还在往她这边凑。
“你,你,干什么?”她下意识屏住呼吸,瞪大眼,两腿打晃,快站不住了。
阮雨吸了吸鼻子,嘿嘿笑说:“果然,我就想花怎么还有这个味道的,原来是你身上的,你喷香水啦?”
纪冰往后撤了一步,站直,“没有,没喷香水。”
“那是什么味道?”阮雨追问,像是对此感到新奇,非问出个所以然来不可。
纪冰别别扭扭,道:“就头发,喷了点啫喱水,过年嘛,稍微捯饬了一下。”
阮雨不听她的,直接拆穿,“为了见我还特地打扮呀,还给我带花。”
纪冰垂睫,看着她的笑脸,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算了。
“是。”她说:“想打扮的好看一点来见你,花还是现摘的,谁知道上面有刺,嘴皮都被扎烂了。”
“哈哈哈哈,那你打扮成什么样子了?给我摸摸。”
纪冰整个脖子以上,没有一个地方是不难受的。
话都老实交代了,得给自己留最后一点面子,别开头,不给摸。
阮雨不依不饶,伸手去摸她。
纪冰左闪右躲,就是不让碰。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不会去找李福,一定……
摸不到,阮雨改了策略,决定用软攻,“那你给我看看你的嘴呗,伤得严不严重啊?”
纪冰笑说:“就扎破一点点,再说了,你怎么看?”
“我用嘴巴看啊。”阮雨撅起嘴,“口水可以消毒的,亲亲就好了。”
“……”
纪冰看着她撅起的嘴,吞咽了下口水,别开眼,脸红道:“你,你天天都在想什么?不许耍流氓。”
阮雨:“我好奇嘛,听说亲嘴是甜甜的味道,跟果冻一样。”
纪冰:“……”
阮雨:“要是激烈了,不小心还会咬到舌头。”
纪冰:“……”
阮雨:“亲嘴怎么会咬到舌头?不就是嘴巴碰嘴巴吗?跟舌头有什么关系?”又反问道:“你就不好奇吗?”
不好奇。
我看过了呀。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纪冰又忍不住在脑海中放起了小电影。
连细节都没有一丝遗漏。
她盯着阮雨,嘴巴突然干涩,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不好奇,你想都别想。”
快速丢下一句违心的话,拉开门就跑出去。
在院子里撞上董园,一惊,赶紧撒丫子往洗澡间跑。
董园在院子笑,阮雨在屋内笑。
大年初一,就被母女俩笑话。
纪冰深深觉得,她最近都得低着头走路了。
没脸。
洗完脸,又洗了个头,纪冰拉着阮雨去小卖部买摔炮。
一路上,阮雨哈哈笑个不停,肩膀都跟着抖。
纪冰耳根都被笑红了,让她别笑。
可阮雨就是忍不住。
算了算了。
笑吧笑吧。
纪冰挫败地想:再也没有下次了。
到了小卖部,纪冰跟老板说:“给我拿十块钱的摔炮。”
老板嘿了声,“要这么多,拌饭吃啊。”
又移开视线看向阮雨,“她是你朋友?”
纪冰还没说话,阮雨就说:“是比好朋友还要亲密的关系。”
老板笑了声,没多想,也没多问,拿了二十盒摔炮,装进袋子里,递给纪冰。
“花生还要吗?”他问。
纪冰看了看身侧的阮雨,笑说:“不要了,以后都不要了。”
老板:“以后你想要也没了,下个月我就搬家了,到市里去享享福,这店也就不开了,你要不要看看别的,有没有想买的,给你打折。”
纪冰问阮雨:“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阮雨笑着摇了摇头。
纪冰看向老板说:“不用了,她不要。”
【作者有话说】
纪冰:快忘记,这不是我,我只是被醋意冲昏了头脑,都怪李福这个骚包。
李福:……合着我又是冤种了呗。
第52章 撩你
两人在巷子里玩起了摔炮, 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玩累了,阮雨问:“你爸妈在家吗?”
“不在,他们去我舅舅家了, 得过几天才会回来。”纪冰说:“现在就我一个人在家。”
阮雨说:“那去你家吧,上次去都没待多久就走了,我还没睡过你的床呢。”
纪冰笑说:“我的床有什么好睡的。”
“你睡过我的床了,所以我也要睡你的。”
“我的床小,睡不下。”
“不行,要睡要睡。”
纪冰拿她没办法,“行,大小姐,睡睡睡。”
阮雨高兴了,“那从我家走过去, 这次我自己走, 不用你拉着我。”
又倏地想到什么,不放心问:“你家没有老鼠了吧?”
“没有。”纪冰立马道。
想着一会儿眼睛放尖一点, 要是老鼠出来了,得在阮雨发现之前赶跑。
正好到了饭点, 吃了午饭两人才去纪冰家。
忙忙碌碌过个年, 董园好不容易闲下来, 吃完饭就去睡午觉了。
“我要开始走了。”阮雨站在门口, 双手扯了扯衣角, 还是有些紧张的。
手里没有盲杖, 又没人牵着, 凭感觉往前走。
“一、二、三……”
她边走边数。
纪冰面对着她, 笑着, 一步步往后退, 怕她摔倒,始终保持一步的距离。
走到拐角处,阮雨停下,喊了声:“纪冰。”
“在呢。”
“在这拐,对吗?”阮雨有些不太确定地问,怕撞墙。
“对。”纪冰又附带夸了句,“聪明。”
阮雨脸上瞬间绽开笑容,傲娇地哼哼两声。
纪冰瞧她那一脸嘚瑟的样子,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
被阮雨挥手拍开,“不要捏,脸会捏大,我都长胖了,肯定很丑。”
纪冰凑近细瞧,脸上白嫩嫩,肉乎乎的,好像是比之前稍微长胖了些,但她脸部线条柔和,骨架子也小,脸看起来还是小。
她忍不住用手掌比了下,还没她手大呢。
“谁说丑的,好看,特别好看。”纪冰笑着说,真心夸赞。
等的就是这句话,“有多好看?”阮雨双手捧着自己的脸,笑得比花都灿烂。
她对自己曾经的模样都有些模糊了,更别提现在。
虽然听过不少人夸她长得好,但她自己没什么感觉,也没法把自己的脸具象化。
不过这话从纪冰嘴里说出来,就特别动听。
纪冰听罢,挠了挠眉头,这可把她难住了。
“好看,就是好看啊。”这可怎么形容。
阮雨嘴角下撇,佯装恼怒。
怎么夸人都不会夸,嘴甜一点,哄我开心啊。
纪冰揪着脸,抓耳挠腮。
半晌,就憋出一句,“以前在村里的时候,有个村花宝妹,你比她好看。”
说完又改口,“不,你比她好看多了。”
这总行了吧。
可谁料阮雨的脸瞬间就黑了,“宝贝?你管村花叫宝贝?”嗓门猛地抬高。
“不是不是。”纪冰赶紧解释,“她是村花,名字叫宝妹,不是宝贝,我也没叫过别人宝贝。”
“那你叫叫我。”阮雨又笑眯眯道。
“……”
这变脸速度也太快了,故意的吧。
纪冰看着她,张了张嘴,耳根都红了。
半晌,愣是没叫出来。
“你还走不走了?不是要在我床上睡觉吗?”
试图转移她的思绪。
阮雨迅速垮了脸,一拍脑袋,“对了,我数到哪了?”
成功了。
纪冰悄悄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松完,阮雨又给她丢了一颗‘核武器’。
“你刚刚说宝贝,我就想起来以前有个追求我的姐姐,也喜欢叫我宝贝。”她两手一拍,语气懊恼道:“唉,我刚才怎么走神了,数到哪了呢。”
“什么姐姐?”纪冰当场急了,“还追求过你?叫你宝贝?”
话音一句比一句高,快炸了。
阮雨嘴角轻勾了下,不答。
双手叉腰,道:“走回去吧,我重新数。”
纪冰立马拽住她,不让走,“你还没回答我。”
阮雨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又迅速收起。
转过身,面朝着她,皱起眉,“你这么大声干什么,吓到我了。”
纪冰观察着她的脸色,吞咽了下口水,小声道:“那你说,那个姐姐是谁?”
“你又不认识。”
“你说了我不就认识了。”
“不说。”阮雨干脆道,“我要走回去重新数了,困了,想睡觉。”
纪冰:“……”
这天,阮雨走了好几遍一千三百二十六步,纪冰都没夸她。
反而神色恹恹,动了好几次嘴,还想问。
又不敢,怕她不高兴。
阮雨在她床上睡着的时候,她就搬个板凳坐在床边盯着。
心里想:有多少人追求过你?肯定很多吧?都叫你宝贝吗?那我要不要也叫你宝贝?不行不行,不能一样……
纠结来纠结去,连着几天都没把话套出来。
只能唉声叹气,暂时作罢。
纪冰努力调整好心态,问她,“你不是说想去玩吗?有没有想好去哪里?”话音透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
阮雨心里快笑疯了。
平时胆子不是挺大的,怎么一到这事上,胆子还没针鼻儿大。
之前暗示过那么多次,她都不明白。
阮雨想:要不是我主动,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唉!
真愁人。
但又……莫名好笑。
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纪冰蹙眉不解。
阮雨嗯~了声,摸了摸脸,“我刚才笑了吗?”
这么明显?
“笑了。”纪冰面无表情道。
就在她心中期待阮雨会好心解释一下的时候,阮雨又说:“不出去玩了吧,就在巷子里,你带我把每个角落都熟悉一遍。”
疯了疯了。
纪冰垂下脑袋,有气无力地哦了声。
她就是有钻牛角尖的本事,一个问题想不明白,可以暂且搁置。
但过一段时间,一定会再翻出来。
正月十五过后,纪冰还是找李福给她弄了份工作,在一家小面馆里刷碗打扫。
一个小时七块钱,她一天只干四个小时,晚上六点半到十点半。
一来是担心整天不在家,被王春梅和纪永华察觉,晚上出去就没事,她以前也经常晚上出去,很晚才回家。
二来这家面馆白天生意一般,只有晚上人多一些,老板跟李福认识,就给纪冰算的时薪,一个星期结一次工资。
离家近,从面馆走到巷子口,才十几分钟。
纪冰的初步计划是先把欠李福的钱还上,这样她心里就没了负担。
再去考虑下一份工作做什么。
她知道以自己的条件,找工作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而且阮雨在这里,她也想离得近些,暂时还不想去太远的地方。
她想:等满十八岁之后再说吧,还得先把身份证办了。
就这样,纪冰有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
刚开始还不好意思跟阮雨开口,毕竟也不是什么太体面的工作。
可阮雨那边压根没办法瞒着,纪冰的胳膊还没好,阮雨新学期开学后,只能让董园去接。
接回来呢?纪冰要打工,没法去找她。
按照纪冰以往的经验,肯定第一天就得被拆穿,所以她选择了先坦白。
阮雨知道后,开心疯了,还夸她厉害,有本事。
非要去陪着她。
纪冰一开始不愿意,她就可着劲地缠,又是搂,又是抱,还往她脖子上蹭啊,拱啊。
没辙。
但也不能立马投降,这回学聪明了,得先谈条件。
纪冰:“你告诉我那个姐姐是谁?怎么追求你的?什么时候叫过你宝贝?我就答应。”
这都半个月了,一直记着呢,找准时机,开始翻。
阮雨答得爽快,举手保证,“你让我跟着,我就告诉你,骗你是小狗。”
纪冰也答应得爽快。
可这都过去一个星期了。
小狗……不,阮雨还没说。
这可把她急坏了。
董园骑车把阮雨送到店里就走了,纪冰拉着她进了后厨,小声威胁道:“你今天要是还不说,明天你就不要来了。”
变了变了。
还会放狠话了。
阮雨瘪着嘴,“我就知道你会这样,万一我说了,明天你肯定就不让我来了,你就是想知道这个,等你知道了再把我赶走,哼,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纪冰无辜道:“我什么时候这么想了,你不要乱说。”
阮雨哼道:“你不说我都知道你怎么想的,想抛下我,不——可——能。”
“不抛下你。”纪冰哭笑不得,掌心揉着她的脑袋,“你放心,我永远不会抛下你的,我就是想知道而已,谁让你话说一半。”
又嘟囔了句:“急死人了。”
阮雨噗笑,“那你说话算话,不赶我走,骗人的是小狗。”
纪冰心想:咱俩谁是小狗还说不准呢。
“好。”她说:“保证不赶你。”
转念又想:赶你?我也得敢呀。
阮雨开心地嘻嘻笑,这才说:“也就去年年初,是跟我住一个小区的姐姐。”
听见‘姐姐’两个字,纪冰又不高兴地拧起眉。
“她当时给我买了好几次慕斯蛋糕吃,才说喜欢我的,可有诚意了。”
“……”
纪冰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她夸我漂亮,喊我宝贝,我算算喊了几次啊。”阮雨微仰着头,细想起来,掰着手指开始算。
纪冰垂眸,见她掰一根手指,小心肝就跟着颤一下。
“大概四五次吧,每次喊完宝贝都会给我一块蛋糕吃,而且我当时没觉得她喊宝贝有什么问题。”
我看你就是为了吃蛋糕吧。
纪冰在心中腹诽道。
“可后来,她跟我表白,我就直接拒绝了。”
纪冰嘴角微微翘起,想笑,在忍。
轻咳了声,平静道:“为什么拒绝?”
阮雨:“我年纪还小,不能谈恋爱。”
这个答案纪冰并不满意,眉头又开始拧着。
“而且我又不喜欢她。”
眉头舒展了,纪冰无声笑了下。
接着,就见阮雨双手抱臂,开始摆谱,“如果你现在向我热烈告白的话,我可以考虑在十八岁之前把初吻送出去。”
纪冰伸出食指朝她额头上一点,“我要去工作了。”然后把后厨门边的小板凳拿过来,扶着她坐下,“有事叫我。”
说完,扭头就往外走。
阮雨:“……”
撩不到,好气啊。
【作者有话说】
没写完,分两章了,不要打我!今天肝不动了,明天继续!(双手抱头,掩面哭泣,跪地求饶)
第53章 真相
一直忙到夜里十点, 老板有事要先走,递给纪冰一个信封,“这里面是你这个星期的工资。”
纪冰接过, 道了声谢。
拿着信封的手紧了紧。
这是她第一次领到工资,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鼻尖有些发酸,虽然钱不多,但她仿佛能感觉到未来的大门正在向她招手。
她扭头看向阮雨,咧开嘴,笑了下。
老板是个离异的中年女人,独自带着儿子生活,去年儿子考到外地读大学,她就一个人撑着这家小面馆。
她顺着纪冰的视线看过去,笑说:“你妹妹可真够粘你的, 天天来陪你, 怕你丢啦。”
纪冰收回视线,不好意思地笑笑, “她,就是有点粘人, 没给你添麻烦吧。”
老板摆摆手, 笑说:“没有没有, 你妹妹长得漂亮, 嘴巴又甜, 我看着也高兴。”
阮雨听见了, 捧着脸, 笑眯眯道:“我听得也高兴。”
老板哈哈大笑, “小妹妹, 你,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阮雨。”
纪冰立马补了句:“雨水吹在脸上冰冰凉凉的那个雨。”
老板楞了下,随即笑说:“阮雨,你们一个跟爸姓,一个跟妈姓啊,挺好,我有事先走了,你们姐妹俩也早点回家。”
说完,把店门钥匙给纪冰,叮嘱她把碗刷了就行,桌子等她明天来抹。
老板走后,阮雨站起身,双手往前摸,笑个不停,“人家又没问。”
纪冰抿了抿唇,牵住她的手,也跟着笑,嗫嚅道:“可是我想说。”
话一说出口,耳根有些发烫。
占有主权呢。
以后那些个什么姐姐妹妹的,全部靠边站,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阮雨紧握着她的手,脸上笑容丝毫未减,额头往她肩膀上蹭了蹭。
店内灯光明亮,纪冰把她带回原位坐好,自己先忙活起来。
把桌椅全部抹干净,总共也就四张长桌,一桌坐四个人。
抹好,把地拖了,才进后厨开始洗碗。
她胳膊现在能动一些了,即便单手干活,动作也麻溜儿。
洗碗的时候,左手洗,右手虚虚扶着碗边,防止碗滑走。
她在干活,阮雨也闲不住,想帮忙,纪冰就端了一盆温水,里面放两个洗干净的碗。
让她玩。
阮雨坐在小板凳上,右手拿着干净抹布,左手拿着碗,像模像样地洗起来。
“纪冰,你看我洗得干净吗?”她把碗从水里捞出来,笑眯眯地问,想邀功。
纪冰停下手里的动作,侧头看她,笑着夸道:“干净,你真厉害。”
阮雨开心地摇头晃脑,把手里的碗递给她。
纪冰接过碗,放下,手在围裙上擦了下,把她有点沾湿的袖子往上捋。
然后伸手试了试盆里的水温,又添了点热水。
关门的时候,刚好十点半,董园打电话过来,已经在巷子口等了。
纪冰牵着阮雨的手,走在路灯下。
走着走着,纪冰还是忍不住说:“要不你以后还是别来了吧,天天这么晚,也不安全。”
阮雨停下脚步,牵着她的手晃了晃,“可是你一个人,岂不是更不安全。”
纪冰也跟着停下,叹了口气,无奈道:“我以前经常晚上一个人出来溜达,这一片我都熟,不会不安全的。”
“那你以后要习惯多一个人出来嘛。”阮雨瘪着脸,“离得又不远,你晚上要在这里打工,我白天要上学,我要是不来,我们岂不是都见不到。”
越说越委屈,她吸吸鼻子,带着哭腔,“我要是想你了怎么办?”
纪冰心口一麻,最招架不住她这样,几乎是秒投降,苦着脸说:“行行行,你以后想来就来。”
“耶耶耶!”阮雨举手欢呼,嘴角高高翘起,哪还有一丁点想哭的样子。
纪冰心中叹息,仰起头,无语问苍天:她是妖精吧,每次变脸都变得那么快。
‘哔哔哔——’
忽然,汽车鸣笛声响起。
一辆车从纪冰身侧飞快驶过。
“小心小心。”阮雨听见车声陡然变了脸色,拽着纪冰就往后退。
纪冰半抱着她,背对着马路,扭头看向已经驶远的车。
朗月高悬,四周又恢复安静。
阮雨低着头,攥紧她的手。
半晌都没说话。
“怎么了?”纪冰看着她的发顶,几秒后,眸色沉了沉,“想到不开心的事了?车已经……”
阮雨又突然仰起头,嘻嘻笑,打断了她的话,“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臭臭的味道?”
纪冰啊了声,一时没跟上她的脑回路。
但还是深吸了几口气,“好像是有点臭。”
思路被带跑偏,她退开几步,低下头认真闻起来,“嘶,怎么好像越来越臭了。”
阮雨也跟着低头闻,“我也觉得。”
纪冰弯腰,凑近了些,噗笑了声,“好像是从你身上传来的。”
“你不要胡说。”阮雨瞪眼,迈开步子往后退,“咦,怎么软乎乎的。”
她抬起脚,“我是不是踩到什么了?”
纪冰定睛一看,顿时哈哈笑,“你踩到屎了,哈哈哈哈。”
“啊?”阮雨哭丧着脸,“那怎么办?好臭啊,我都臭了。”
她抬着脚,也不敢放下,纪冰单手搀着她,强忍着笑。
阮雨眉头紧蹙,气道:“谁这么没有公德心,在路上乱拉屎。”
“没事,回去洗洗就干净了。”纪冰把她的手搭在自己肩头,转过身,背对着她,“上来,我背你回去。”
阮雨不愿意,“你胳膊还没好呢。”
“背着而已,又不是抱着,我胳膊不用劲,没事。”
“真的?”阮雨扶着她的肩头,还是不放心。
纪冰扭头看她,笑了下,“真的,比真金还真,而且你总不能走回去吧,踩一路屎,明天这臭的都不能闻。”
“哈哈哈。”阮雨被逗笑。
纪冰把腰弯得更低,单手朝后搂着她的腰,笑说:“起驾吧,大小姐。”
阮雨这才趴到她背上,还是不忘叮嘱,“你右胳膊别动,我自己夹着就行。”
说完,双腿夹着纪冰的腰,往前伸,交叉着,牢牢卡在她腰侧。
纪冰站直,兜着她的大腿,往上掂了掂,故意道:“好重啊,你一个冬天到底胖了多少?”
阮雨气得去捂她的嘴,“你不要胡说八道,我只是穿得多。”
纪冰勾唇浅笑,也没跟她辩驳,“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阮雨下巴磕在她肩头上,嘿嘿直笑,“这还差不多。”
夜风吹得有些冷。
纪冰背着她慢慢悠悠走着。
阮雨直起上半身,说:“我还没告诉过你,我当初是怎么出的车祸吧。”
纪冰的视线落在地上,没什么表情,低低地嗯了声,静静听着。
阮雨继续道:“我当时有一个特别特别好的朋友,我们是同桌,我去过她家里吃饭,她也去过我家里,我还把我最喜欢的芭比娃娃送给她了,就因为她说她也喜欢。”
“那天,我们约好一起去书店,但到了之后,她又说想去游乐园,就带我走近道,能快点过去,那条路挺偏的,人少,也没有红绿灯,没有摄像头,那辆车是从侧边冲过来的,速度特别快。”
“她当时走在我前面,眼看着那辆车朝她冲过来了,我下意识地跑过去推她,就差一点,真的就差一点点我就跑过去了,你不知道吧,我以前在学校的运动会上,可是跑步冠军,我厉害吧。”说完,她哈哈笑起来。
纪冰眼睫轻颤了下,夸了句:“厉害。”声音微沉。
“然后我就biu~~的一下飞起来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病床上,什么都看不见了,医生说我脑内的瘀血压迫了神经,送医不及时,瘀血清除了,但还是看不见,以后可能永远都看不见了,还夸我运气好,能捡回一条命已经不容易了。”
阮雨圈着她的脖子,又把下巴放在肩头上,说说笑笑,笑出了眼泪,“听说那个人挺有势力的,找了个精神病人,谎称是他发病偷开的车,但我知道一定不是,我都看见那个人西装革履,头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但脸长什么样子,我怎么都想不起来。”她语气有些纠结,又惆怅,似乎在懊恼自己好像又有点笨。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纪冰轻声说。
阮雨听罢,又嘻嘻笑起来,双眼往她肩头上蹭了下,圈着她脖子的手紧了紧,“我们家就是普通老百姓,当时我那个朋友家好像是受到了威胁,录口供的时候就说的确是那个精神病人开得车,她亲眼看见的,还说车是正常行驶的,是因为我乱跑才会被撞,而且我撞到了头,说的话都没有人信,不论我怎么解释,都会被他们联合起来否定,说我记忆错乱,胡说八道。”
“纪冰。”她低低地叫了声。
“在呢。”
“我从来没有那么恨过一个人,明明我们当时关系那么好。”阮雨说:“我出院回家后,就扔了家里所有的芭比娃娃,后来,我想了想,也许她真的有难处,受到了威胁不敢说,好,我试图去理解她,可是,从头到尾,她一次都没来看过我,一次都没有。”
阮雨又直起上半身,在她背上晃,叫起来,“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叫着叫着她又哭起来,仰着头,嚎啕大哭,“她凭什么不来看我,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过。”
纪冰被她晃得脚步不稳,始终低着头。
“咦,屎都蹭我裤子上了。”
阮雨又哈哈笑。
第54章 下沉
快走到巷子口, 纪冰听见有人在叫她。
抬起头,就见董园站在光中,笑着跟她挥手。
“纪冰, 小雨,我做了小馄饨,你们一会儿都吃点。”
纪冰眨了眨红着的眼眶,抬高嗓音,笑着哎了声。
脚步加快。
阮雨挥手笑说:“妈妈,我踩到屎了,哈哈哈哈。”
瞧把你得意的!
董园噗嗤一声,也跟着哈哈笑。
纪冰背着阮雨,董园走在身侧扶着,手里拿着手电筒。
三人走近黑漆漆的巷子里, 手电筒的光在前面指引方向。
她们笑着, 说起今天的高兴事与糗事,往家走去。
*
礼拜六, 纪冰一大早就起床了。
还不是那个慕斯蛋糕闹的,这事还记着, 没了呢。
她只知道蛋糕, 但不知道什么是慕斯蛋糕, 特意问了小面馆的老板。
巷子附近也有不少早餐店, 小炒店, 小面馆什么的, 但还真没有烘焙店。
之前有一家, 但没干多久就倒闭了。
只能去市区买。
她洗漱好, 看了眼时间, 才六点半, 跟阮雨约的时间是十二点。
比平时推迟了两个小时。
去市区一个来回是足够的。
纪冰对着镜子把头发梳整齐,她拿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份工资,就想给阮雨买点什么。
想让她也分享一下这份喜悦。
欠李福的钱,再往后拖一个星期也不迟。
提前问好了一块慕斯蛋糕大概多少钱,她没拿箱子里仅有的那三百多块,只拿了工资,一百九十六块。
低着头,又数了一遍,越数越开心。
有第一个一百九十六,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将来还会有一千九百六,甚至一万九千六。
她这么兀自想着。
那就先给阮雨买一块蛋糕,以后钱挣得多了,再给她买别的。
还有董阿姨,也要给她买。
数完钱,她敞开外套,里面有一个口袋,她自己缝的,又在上面装了一个拉链,怕里面的东西不小心掉了。
她拉开拉链,拿出里面的塑料密封袋,袋子里有一张三寸照片——她和阮雨的那张合照。
每天都带在身上,每天都要看。
只要看着阮雨的笑脸,她浑身就充满了力量。
她以前不会去想什么希望不希望,对以后的生活也没有期待。
可现在,她有了希望,也有了期待。
伸出食指,隔着密封袋戳了戳阮雨嘴角的小梨涡,又幼稚地学着她的样子,比了一个剪刀手。
“哈哈。”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把照片放回口袋,把钱也装进去,拉上拉链。
坐上公交车,晃晃悠悠去了市区。
问了一路,才找到一家烘焙店。
店面不小,白绿色的北欧风格,门口的露台上摆着绿植花草,还有几张休闲圆桌。
纪冰上了三层台阶,踩在露台上,脚下的深色防腐木光亮如新。
她抬脚看了眼鞋底,就听见‘叮叮——’的声音,很悦耳。
店内走出来一个面带笑容的女孩,身上穿着红白格的围裙,头发盘起,戴着一个黑色的贝雷帽。
“您好,请问您需要买点什么?可以先进店看看哦。”
她的声音也很好听,笑容很有亲和力。
纪冰放下脚,缓缓松了口气。
她发现自从跟阮雨一家认识之后,做过太多以前压根就不会做的事情。
光是去市区买东西,她就不会,因为她压根就没什么东西要买,更别提跑到市区买。
记得第一次坐车来市区的时候,还是王春梅带着纪年和纪夏买东西拎不下了,让她去先拎回家,他们再去继续逛。
她紧张地听着报站声,一路上问了司机师傅好几遍,生怕下错了站。
至今,她都记得踏入那家商场时,那些人向她投来嫌弃的目光。
所以,她潜意识里很排斥这种地方,这种光鲜亮丽,繁华到跟她完全格格不入的地方。
不自在。
纪冰盯着那个女孩,没有从她脸上找到一丝嫌弃,只有热情。
于是,她微微笑了下,说:“慕斯蛋糕有吗?”
女孩回以微笑,点了点头,“有的,您先进来坐,挑一款口味,我们师傅给您现做。”
纪冰点了点头,走过去。
女孩推开门,又发出‘叮叮——’的声音,原来门上有一串风铃。
这个点,刚开业,店内还没有顾客,前台的几个女孩看见她,热情地微笑打招呼。
纪冰一直微微笑着,脸都有点僵了。
她们拿出几款样品让纪冰挑,“芒果的,草莓的,抹茶的,香草蓝莓,蔓越莓,还有巧克力……你想要哪种?”
完了。
只知道是慕斯蛋糕,但她不知道是什么口味的。
她懊恼地皱了下眉。
店员见她这幅神色,忙问:“是没有您想要的口味吗?”
“不是不是。”纪冰摇头说:“就是,口味太多了,我一时不知道买哪种?”
店员笑了笑,“没关系,您可以先坐,等想好了再买。”
“你们,哪种口味的最好吃?”
“这个不好说,每个人的口味不一样。”
“那哪一款最贵?”
“最贵的不一定是最好吃的,还是要根据自己喜欢的口味来哦。”
这下纪冰就有点晕了,想了想,说:“有那种长得很漂亮很可爱的女孩来你们店里买吗?她们都买什么样的?”
店员听罢,噗嗤一笑,“你是买来送人的吧?”
纪冰不自在地轻咳了声,点了点头。
最后,店员给她推荐了一款最畅销的,香草蓝莓口味的。
付完钱,拿好蛋糕,打开门。
纪冰听着悦耳的风铃声,像是刮过青草地的春风,又吹过清澈的湖面,在她心里漾起圈圈涟漪。
身后响起店员热情含笑的声音,“欢迎下次光临。”
纪冰低头看着手里的蛋糕,突然笑了下。
好像,也没有那么难。
她回头,看着她们,点了点头,“好的,再见。”
然后,稳稳地走过露台,下了台阶。
拎着蛋糕往公交车站走,途径一家水果店,她又进去买了一串葡萄。
她看着手里的蛋糕和葡萄,想象着送给阮雨的时候,她会是什么表情。
一定会先大叫吧,夸张地哇哇哇,然后再把东西分给她一半。
也许……还会喂她吃。
这么想着,她忍不住笑出声。
下了公交车,已经十一点多,阮雨这个点已经起床了。
纪冰加快了脚步。
公交站离巷子口还有一段距离,但靠近水库。
“救命啊救命啊,来人呐,救命——”
倏然,不远处响起一阵呼救声。
纪冰脚步一顿,转过头。
“救命啊救命啊——”
那声音又起。
纪冰眉头蹙起,寻着声音迅速跑过去。
“吴婶,怎么了?”
吴婶睁着一双泪眼,见到她,就跟见到救命稻草一样。
“纪,纪冰,你快救救我孙子,我孙子掉水里了,我一把年纪了,又不会游泳,你救救他。”
纪冰侧目,就见水面上飘着一个孩子,幸亏身上的袄子拖着他浮在水面上,整个人要沉不沉的,顺着水流慢慢飘远。
那孩子哭个不停,挣扎着摆动手脚,突然沉了下去,又浮上来。
他被呛了口水,剧烈地咳嗽起来。
接着,又下沉。
纪冰忙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脱了外套,冬天的衣服很厚,她还想继续脱裤子。
就被吴婶推着往河里去,哭叫着,“快快快,快救他快救他——”
眼见着那孩子又要往下沉,纪冰也顾不得其他,‘嘭’的一声跳进水里。
冬天的水冷得刺骨,纪冰身上的衣服很快被水浸透,她只能一只手扑水往前游。
衣服下坠,她咬着牙,游得很吃力。
终于,她抓到了那个孩子。
吴婶跪坐在岸上,擦了把眼泪,“抓到了抓到了,纪冰你快点游回来。”
纪冰的裤子是棉的,不防水,而且吸水性极好,又加上她早上急着往市里去,并没有吃饭。
肚子空空的,这会儿有些头晕目眩,她单手抱着那个孩子,想抬起右臂摆动。
尝试几次无果,右臂痛感加剧。
无法,只能拼命用双腿扑腾,水面激起剧烈的水花。
小男孩在她怀里哭声渐弱,手脚无力地挥动。
可纪冰的身体好似在往下坠,她憋着一股气,使劲抬腿踢脚。
好不容易游到岸边。
吴婶哭着抱起她怀里奄奄一息的小男孩,扭头就跑。
情急之下,一脚踢翻了纪冰放在岸边的蛋糕,袋子里的葡萄也被踩碎。
汁水溅了出来,顺着袋子流淌进泥土中。
蛋糕盒翻滚了一圈,里面精致的蛋糕已经面目全非。
“救命啊,来人啊,快救救我孙子——”吴婶抱着孩子的身影逐渐远去。
纪冰费力地撩眼去看,视线已经模糊不清。
她剧烈喘息着,单手扒住岸边的土块,刚想上去。
‘啪——’被水泡软的土块撑不住力。
纪冰眸中闪过一抹震惊,接着整个人沉入水中。
她想挣扎,想摆臂踢腿,可已经没了力气。
几秒后,她的头浮了上来,趁机大口呼吸,“救命——救——”
她又沉了下去。
然后再浮上来,再沉下去……
太冷了,好似有无数冰碴子在往她身上扎,她蹬掉鞋子,想把厚重的裤子脱掉。
她在水中费力翻腾,裤子脱掉一半,卡住腿弯,像是被绳索禁锢住。
整个人往下沉得更深。
她像是一条被渔网捕捉住的鱼,想拼命摆脱困境,但岸上无人收网,她只能下沉,再下沉。
那一瞬间,她想了很多很多。
想阮雨还没吃到她买的蛋糕和葡萄。
想现在是不是快到十二点了,她不能迟到。
想董园说今天中午会炖鸡汤,让她去喝。
……
她甚至想到了王春梅,纪永华,还有纪年。
忽然间,好像不那么恨他们了。
是因为再也见不到了吗?
又想到了纪夏,谁都不知道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其实是‘姐姐’。
只有纪冰知道,连纪夏自己也不知道。
这十几年的人生,仿佛放电影一样在她脑中快速闪过,又在去年的夏天停顿了一下。
她在那时认识了阮雨。
此时此刻,她才知道,这个女孩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刻入了她的骨血。
她浑身的骨头都疼,血液好似已经停止流动。
是快死了吗?她想。
好想见她。
好想见她。
好想见她。
……
想告诉她,你很好看,很可爱,特别特别好。
眼睛看不见没关系,以后我帮你看。
走得慢也没关系,我背着你。
那个店员说,香草蓝莓口味的蛋糕很好吃,我以后给你买,你不要吃别人的。
还有,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其实前面周宝财那件事就已经说明了,纪冰在这个巷子里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她永远不是那些人的第一选择,没人会真正在乎她的死活,她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命运注定是悲剧。
阮雨一家是她的转折点。如果不是阮雨,她可能连救命都不会喊。
第55章 撒娇
“妈妈, 几点啦?几点啦?”
董园无奈道:“十一点五十五分,你都问很多遍了。”
阮雨坐在椅子上,头靠着堂屋的门框, 面朝大门的方向,不高兴地撅起嘴,“她怎么还没来。”
“不是说好的十二点嘛,还差五分钟。”董园安慰道:“兴许有什么事耽搁了吧。”
“不行,我要给她打个电话。”
阮雨刚站起身,院门就传来响动。
“哎呦。”董园惊叫了声,忙从堂屋跑出去,“你怎么搞成这样?”
纪冰站在门口,浑身湿透,还在往下滴水, 脚上只穿着袜子, 还少了一只,外裤也没了。
大衣披在身上, 怀里抱着一盒已经辨不出模样的蛋糕。
浑身不停颤抖。
“阮雨。”纪冰发白的薄唇轻颤,抖着声线吐出她的名字。
“纪冰。”阮雨听出她声音不对劲, 担忧地跑过去, 下台阶的时候差点摔倒。
董园顾不过来了, 眉头紧皱, 扶着纪冰往里走, “进屋再说吧。”
阮朝朝跑来扶着阮雨, 看见纪冰, 震惊地瞪大眼。
董园把纪冰带到阮雨的卧室, 脱下她的外套, 赶紧拿着浴巾给她围上, “小雨,你先跟朝朝在这里等着,我带纪冰去洗个澡。”
纪冰被带到洗澡间,任由董园给她脱衣服,冲洗身体。
她僵硬地站着,也许是快被冻僵了。
“你怎么会搞成这样?”董园打开暖灯,一边用热水给她冲,一边揉搓着她的身体,让她回温。
纪冰的睫毛颤了颤,抬起,看了董园一眼。
又迅速垂下,遮盖住眸中的情绪。
“不小心,掉水里了。”她简略地说。
卧室内,阮雨焦急地在原地打转。
阮朝朝看了眼放在书桌上的蛋糕盒,里面的蛋糕已经乱七八糟。
“她是不是去给你买蛋糕了,可今天又不是你生日。”
“什么?什么蛋糕?”阮雨惊诧。
阮朝朝说:“她刚刚站在门口,浑身都湿了,连鞋子也没有,脚上的袜子还少了一只,就这盒蛋糕抱得最紧。”
“……慕斯蛋糕?”
阮朝朝:“不知道,反正就是蛋糕,在书桌上放着呢,不过应该是摔了吧,盒子里面乱糟糟的。”
阮雨走到书桌旁,手放在桌面摸索着,碰到一个盒子,上面还沾着水,很凉。
纪冰洗完澡,穿上棉睡衣,董园把她扶到阮雨的床上,盖上被子,打开电热毯。
“你先躺着,我去厨房盛碗鸡汤来。”
阮朝朝跑回房间,拿着自己的奥特曼暖手宝,插上了电。
阮雨坐在床边,怀里抱着那盒蛋糕,“你怎么搞得嘛,朝朝说你浑身都湿了,连鞋子都没了。”
她带着哭腔,眨眨眼,眼泪从眼眶滚了下来。
纪冰躺在被窝里,咳了声,说话有气无力,“你别哭啊,我就是走得急了,不小心掉水里了。”
阮雨用手背擦拭着眼角,“我不信,你又骗我,走路怎么可能会掉水里。”
纪冰轻叹道:“就是救了一个小孩,他掉水里了,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我不管,你不能有事。”阮雨哭道:“如果因为救人要把你搭进去,那就不救,我不管什么小孩不小孩,大人不大人的,你最重要。”
纪冰看着她,一时语塞,眼眶潮湿。
“你听见没有。”没听到回答,阮雨抬高了嗓门。
纪冰浅浅地笑了下,轻声说:“听见了,以后不会了。”
“你今天来这么晚,就是去给我买蛋糕了吧。”阮雨双手捧着那个蛋糕盒。
“没晚呀。”纪冰小声辩解,“昨天说好的十二点来找你,我又没迟到。”
阮雨吸吸鼻子,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砸在蛋糕盒上,“去市区买的吧。”
纪冰笑说:“聪明。”
“不然你也不会来这么晚,我又不是傻子。”阮雨瘪着嘴,骂道:“你才是傻子,大傻子,买什么蛋糕嘛,跑这么远,你要是不去的话,就不会碰见那个落水的孩子,你也不会弄成这样。”
纪冰哭笑不得,“你这是什么逻辑。”
董园端了一碗鸡汤进来,“快趁热喝了,暖暖身子。”
喝完了鸡汤,阮朝朝也进来了,把充满电的暖手宝塞给纪冰,什么话都没说,一个帅气地转身,跑到堂屋吃饭去了。
纪冰拿着暖手宝,笑了下,看向董园,“他这是……”
董园也笑,“关心你呢,又不好意思开口,你用吧,放在肚子上,暖得快些。”
吃饭的时候,纪冰也是在床上吃的。
阮雨非要喂她,说是要照顾病患。
期间,王春梅打来电话,之前纪冰只会回一句,我不回去吃了。
今天却改成了,你们先吃吧,不用等我。
“啊~ 嘴巴张大。”阮雨左手端碗,右手拿勺子。
纪冰左手虚虚地托着碗边,真怕她一个不稳,整个碗都扣床上了。
还要伸脖子,张开嘴去够勺子。
比她自己吃饭还累。
但乐意啊,开心啊,幸福啊。
看着她,吃得特别香。
喂她吃完了,阮雨才开始吃,用的就是手里的这个碗,碗底还有纪冰没吃完的剩饭。
吃完饭,开始睡午觉。
阮雨脱了衣服,躺在床上。
两人枕着一个枕头,头挨着头,小声说着话。
“你以后做什么事情之前都要跟我汇报,我允许了,你才能做。”阮雨搂着她的腰,脸颊磕着她的肩头。
纪冰平躺着,闻言,笑说:“你现在真的很……横啊。”
“就横。”阮雨说得理直气壮,沉默了几秒,又问:“那个孩子救上来了吗?”
“当然救上来了,我这么厉害。”
“你才不厉害,我也不要你那么厉害。”阮雨说:“我就要你平平安安的,我们都平平安安。”
纪冰用脸蹭了蹭她的头发,低声说:“好,我们以后都平平安安的。”
“还有啊,你说你是不是大傻子,好好的去买什么蛋糕。”
“还不是你非要吃别人的。”
“我什么时候非要吃别人的了?那是人家送给我的。”
“那我也送给你,以后你就不会那么容易被别人一块蛋糕骗走了。”
“你这么介意呢?”
“介意。”
她毫不犹疑地回答,成功取悦了阮雨。
阮雨嘿嘿笑了两声,趴在她耳边说:“你不用介意的,其实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站在那里说,我是纪冰,我就超级喜欢。”
纪冰轻笑出声,“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只要是你,我就超级超级喜欢。”阮雨把脸埋在她颈侧,不老实,一个劲地蹭,鼻息喷在她肌肤上,痒痒的。
纪冰歪头,把她乱晃的小脑袋夹在颈侧,笑说:“你怎么这么会撒娇。”
阮雨不动了,噗笑了声,“那我不撒了。”要把头撤出来。
纪冰抬手一按,不让动,“你还是撒吧。”
阮雨哈哈笑出声,蹭得更起劲了,搂着她腰的手紧了紧,整个人恨不得趴在她身上。
过了一会儿,纪冰低着头,薄唇抵在她耳廓,轻轻说了三个字。
阮雨楞了下,惊讶地瞪大眼,随即又咧开嘴笑,故意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你听清了。”
“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纪冰无奈笑着,又说了一遍。
“什么什么,还是没听清。”阮雨蹭着她的下巴,“你要多说几遍,我才能听清,不对不对,要多说很多很多很多遍,我才能勉强听清。”
于是,纪冰就说了很多很多很多遍。
说到最后,她紧紧搂着阮雨,哭得浑身发抖。
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决堤,差一点,就差一点。
她就回不来了。
以前没想过活多久,但也没想过死。
现在更不想死了。
她第一次觉得,死亡是那么可怕。
那一刻来临的时候,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不算什么,唯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她拼死了最后一口气才爬上岸,躺在地上大口呼吸。
想着一会儿就可以见到阮雨,她觉得自己无比幸福。
阮雨抱着她,轻抚着她的后背,哄着,“哦哦哦,不怕不怕。”
那天下午,纪冰哭了很久,阮雨也哄了她很久。
最后,那块乱糟糟的蛋糕被两人分吃了。
阮雨问她,你从哪家店买的,真好吃。
纪冰就跟她描述,自己几点起床,几点出发,坐了多久的公交车,问了多少人,才找到的那家店,还买了葡萄,但不小心被踩碎了,不能吃了,就没拿回来。
还说那家店很漂亮,门口有一个大露台,门上挂着一串风铃,开门的时候就会响,很好听,里面的店员也很热情,人都很好。
阮雨听完,摸了摸她的脸,说辛苦你啦,下次我们一起去店里吃吧。
纪冰说那能不能不要吃慕斯蛋糕,还有其他的蛋糕,看起来很漂亮,应该比慕斯蛋糕好吃。
阮雨哈哈笑说,你这个小气鬼。
*
过了几天,纪冰穿着董园给她新买的棉鞋,走在巷子里,准备去小面馆上班。
这双鞋子是黑色的,绒面半靴,侧边带拉链,董园默不作声地给她买好了,拿到她面前让她穿。
她本来想给钱的,被董园翻着眼瞪了回去。
只好作罢。
“纪冰。”有人在叫她。
纪冰回过头,就见吴婶挎着菜篮子笑眯眯走过来,“前几天真是多亏了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着,她从菜篮子里拿了一个苹果,先是拿了一个最小的,想了想,又换了一个最大的。
“拿着吃吧。”她说。
纪冰看着她的动作,抿了抿唇,道:“你孙子没事吧?”
“没事了,那天去医院做了个检查,挂了两瓶水就回家了,现在活蹦乱跳的。”
“没事就好。”纪冰没再多说,扭头走了。
她轻勾着嘴角,走出欢快的步伐,又蹦又跳。
要是搁以前,她肯定会争辩,然后再打翻菜篮子。
为自己争取那么点微不足道的重要性。
让并不关心她的人知道事情有多严重,她差点就死了。
找寻那么丝丝算不上存在感的存在感。
但现在不需要了,因为有人很认真地跟她说:你最重要。
已经有人觉得她重要了,所以别人觉不觉得对她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你这孩子。”吴婶拿着没送出去的苹果,叹了口气,看着纪冰的背影摇了摇头,“怪不得你爸妈不喜欢你呢,真没你哥懂礼貌。”
“吴婶子,那又蹦又跳的是谁啊?”一位耄耋老人眯着眼,拄着拐棍,慢慢悠悠走过来。
“纪冰。”吴婶说:“前几天我孙子不是掉水里了嘛,她给救上来的,以前在村里,也就她水性最好,憋水里几分钟都没事,幸亏我遇到的是她,要是换了别人,都不一定救的上来。”
老人疑惑道:“纪冰?谁啊?我怎么没听过。”
吴婶笑说:“老爷子,你常住巷子里,我们那村里的事你怎么会知道,纪冰就是住在西边巷子纪永华家的老二,上面有个哥哥叫纪年,前几年考上清华的那个。”
老人哦了声,点了点头,“你说纪年我就知道了,名牌大学生,这是他的亲妹妹?”
“对,亲妹妹,下面还有个弟弟呢。”
老人笑了笑,说:“有福啊,有个这么厉害的哥哥,当妹妹的以后有的是福享。”
吴婶:“谁说不是呢,我家儿子以前要是有这个本事,我做梦都笑醒了。”
笑呵呵地说完,她问道:“对了老爷子,去年周宝财那事闹的,不是说要在这一片安装摄像头吗?怎么也没见装,你知道该去找谁吗?”
“吴婶子,你怎么还关心起这事来了?”有个中年男人嘴里磕着瓜子缓步走来。
吴婶皱起眉,叹了口气,道:“还不是因为前几天我那孙子的事,我带他出去转转,刚巧碰上几个孩子,说要一起玩,我一个不留神的功夫,我孙子就掉水里了,那几个孩子全跑了,这会儿都说是我孙子自己掉下去的,我都不知道找谁去,要是有摄像头就方便多了,一抓一个准。”
“我想着以后我还是要带孙子出门的,怕再遇到这种事,就想去问问什么时候装上,水库那里最容易出事,最好在那里多装几个。”
男人说:“听说是把装摄像头的事提交上去了,正在走流程,至于什么时候能装上,这就不知道了,再等等吧,最近少带你孙子出门,在巷子里转转不就行了。”
吴婶唉了声,“好吧,最近可别再让我看见那几个小王八羔子,气死我了。”
【作者有话说】
纪冰:我是我自己。
第56章 名字
这天, 吃过午饭,纪冰问王春梅要户口本说去办身份证。
王春梅听罢,愣了下, “你要办身份证?”
纪冰的视线紧盯着她,但相比之前来说,已经明显柔和很多,或许是经历过一次死亡,她现在听王春梅的声音也没之前刺耳了。
“我快十八了,早就该办身份证,不然去哪儿都不方便。”
王春梅听罢,脸色僵了一瞬,又笑起来,“好, 我去给你拿, 之前忙得一直也没顾上,是得赶快去办了。”
拿到户口本, 纪冰回到房间,换了身短袄。
外面大太阳, 今天不怎么冷, 她想穿得好看一点拍照。
换好衣服, 她把压在枕头下的那张纸拿出来——我和阮雨的未来规划。
已经写好了三条。
第一条, 找一份工作, 哄阮雨高兴。
她在纸上画了一个碗, 代替工作, 又画了一朵云, 下面飘了几滴雨, 雨的旁边又画了一个三弧笑脸。
【我找了一份洗碗打扫的工作, 阮雨知道了很高兴】
第二条,拿工资,买东西,哄阮雨高兴。
她在纸上画了一块蛋糕,还有一串葡萄,又画了一张纸币的形状,上面写196,同样的,云雨,加上三弧笑脸。
【我拿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份工资,买了一块蛋糕还有一串葡萄,阮雨很高兴。】
第三条,胳膊做完理疗后,好转了很多,但我说的是已经完全好了,哄阮雨高兴。
她在纸上画了针灸用的针,又画了一条胳膊,云雨,加上三弧笑脸。
【对不起我撒谎了,说我的胳膊完全好了,阮雨知道了很高兴,并不知道我骗了她】
现在,她拿笔又添了第四条。
画一个身份证的形状,又对着户口本的封面,画了一个国徽。
【我要去办身份证了,这好像是成年人的象征,我准备明天告诉你,然后一起庆祝我长大,你一定会为我高兴】
画完,纪冰把纸折起来,再放回原位。
临走的时候,拆了一袋饼干,喂给地上嗷嗷等吃的鼠哥一家三口。
“吃吧,能吃是福。”纪冰笑了下,把袋子里的三块饼干都扔给它们吃。
然后,拿着户口本出门了。
她出去后,王春梅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我最近眼皮老是跳,总觉得不踏实,晚上睡觉也睡不好,你一会儿去药店给我买点安眠药回来。”
纪永华喝着茶,敷衍地嗯了声。
“你听清楚没有?”王春梅一下子恼了,“没用的窝囊废,我当初嫁给你真是倒了血霉了,你一会儿买完药,再去街头那家店买点老鼠药,最近家里老鼠挺多的,别忘了。”
纪永华皱了下脸,扬声说:“知道了,不会忘的。”
*
第二天是休息日,纪冰是上午九点半来的。
阮雨已经醒了。
纪冰调侃道:“哟,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醒了,这么早。”
阮雨盘腿坐在床上,闻言,笑了下,半阖着眼,正在抠脚。
“抠脚大汉。”纪冰笑着吐槽。
阮雨歪着头,哎呦了一声,笑说:“没有抠,我就是指甲有点长了,而且最近天气没有那么冷,妈妈非要我穿那么棉的鞋子,我每天脚都得冒汗,有点味道了。”
说完,她掰起一只脚,低头闻了闻,“好像是有点臭臭的,哈哈哈哈。”
纪冰坐在床边,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咱能注意点形象吗?”
话虽这么说,但还是老老实实拿着指甲钳给人家剪脚指甲。
阮雨披散着头发,乱糟糟的,靠着床头,伸着懒腰。
两只脚都搁在纪冰腿上。
纪冰低着头,右手托着她的脚后跟,左手给她剪指甲。
边剪边说:“是挺臭的。”话音含笑,佯装嫌弃。
阮雨闭着眼,拖着长音嗯~~了声,上半身顺着床头往下滑,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喑哑,“你不许嫌弃我。”
滑着滑着,头又沾上枕头,笑起来。
纪冰抓着她的脚,凑到鼻尖,嗅了嗅,中肯评价,“不臭不臭,大小姐哪里都是香香的。”
阮雨嘿嘿傻笑了两声,黑发披在枕头上,扭着身体,微微完成一道弧线,享受着剪指甲又捏脚的服务。
享受完了,又岔开腿,夹着人不让动。
剪刀脚很厉害,会夹。
纪冰低头看着腰上圈着的两条腿,无奈笑道:“你又想干什么?”
阮雨娇嗔,“不让你走。”
纪冰轻拍了下她的脚掌,“快点起来,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阮雨猛地睁开眼,坐起身,来精神了。
纪冰说:“我昨天去办身份证了,下个星期就能拿到。”
“身份证?我去年就办了呀。”阮雨平静道:“这也算好消息吗?”
纪冰不满地啧了声,觉得今天阮雨怎么没有懂她的点,这让她有些不爽。
“我长大了,你得为我高兴。”她直白道。
“哇哇哇哇——”阮雨脸上立马绽放笑容,夸张地鼓起掌,“我好高兴啊,你太棒了,你竟然长大了。”
纪冰噗笑,手背盖住她的脸,“你够了啊。”
阮雨顺势倒在床上,眨了眨眼,说:“长大是一种什么感觉啊?会有感觉吗?”
纪冰也不太清楚,“应该会吧,一年比一年懂事?”
阮雨问:“那什么叫懂事?有衡量的标准吗?是我有两颗糖,给你一颗叫懂事呢?还是两颗都给你叫懂事?”
纪冰想了想,也跟着躺下,两人头挨着头,“应该,都算吧,说不好。”
阮雨说:“那我两颗都不想给,因为我也喜欢吃糖。”说完又笑说:“你放心,我肯定给你一颗。”
纪冰笑说:“两颗都给我不行吗?”
“不行。”阮雨说:“因为我也要吃。”
又说:“如果你开口问我要的话,我肯定都给你,但你肯定不会要。”
“为什么?”
“因为你是傻子,别人问你要你就给,你得先紧着自己,就像你救的那个小孩,你下水之前得在心里判断一下自己能不能安全,如果不能你就去,那叫鲁莽。”
“可是那个孩子还那么小,他的家人还在等他。”
“可我也在等你啊。”阮雨蹭了蹭她的头,“以后做事之前一定要先想着我,别人有人等,你也有人等,别人不在乎你,我在乎。”
纪冰鼻尖发酸,缓了缓,哑声说:“好,都听你的。”
饭后,董园盯着朝朝写作业,又揪着上次作业没写完被老师批评的事,严肃地说了他几句。
朝朝耷拉着脑袋,把不满往肚子里咽,谁让他上次的确没写完呢。
“哈哈哈哈。”阮雨听罢,笑起来。
“还有你。”笑声太大,董园立马把瞄头调转,虽然她平时是个温柔慈爱的妈妈,但在学习上还是该严肃严肃,该认真认真,马虎不得,“上次考试又没及格。”
阮雨瞬间蔫了,支支吾吾说:“太难了嘛,而且考试时间太短了,我都没来得及写完。”越说声音越小。
朝朝也噗嗤笑出声。
“笑笑,你还有时间笑呢。”董园屈指敲了敲桌面,“今天要是不写完,你们谁都不能出去玩。”
朝朝赶紧埋头,奋笔疾书。
阮雨拿着盲文笔,在手里晃悠,手肘抵了抵坐在身侧的纪冰。
纪冰附耳道:“快点写,写完带你出去玩。”
阮雨小声说:“你就不能帮我求求情吗?明天还有一天呢,又不急。”
听罢,纪冰看向董园,就被董园那满是‘杀气’的眼神逼退。
纪冰收回视线,轻咳了声,“快点写,我看着你。”
阮雨:“……”
好不容易写完了,董园给她们一人拿了一瓶酸奶。
阮雨已经开始玩了,泛酸的手揉着纪冰的脸,笑说:“快来感受一下我这双充满智慧的双手。”
纪冰的脸都被她揉变形了。
董园不满地哎了声,“小雨,你别闹她。”
纪冰毫不在意地笑笑,“没事,让她玩。”
“也就你脾气好,换了别人,她早挨揍了。”董园摇了摇头,轻笑了声。
“纪冰才不会揍我。”阮雨哼了声,贴上她的脸,“她最好了。”
纪冰僵住,下意识看向董园,紧张地吞咽口水,阮雨的脸还贴着。
董园只是笑了下,调侃道:“十几岁小姑娘的友谊,真是让人羡慕呢。”
阮雨得意地嗯哼~
纪冰低下头,轻轻笑了。
阮雨揉她的脸,揉着揉着又改成摸,从头发,额头,眼睛,鼻子……整个脑袋都被她摸了个遍。
摸完,她瘫坐在椅子上,叹息:“我还是想不出来你长什么样子。”
“想不出来就别想了,这个不重要。”
“不要,我想知道你长什么样子,一定很好看。”
“不好看。”纪冰说。
“好看,我说好看就好看。”阮雨说:“你没听过一句话吗?情人眼里出……唔。”
纪冰吓得赶紧捂住她的嘴,看了看正在给朝朝整理书包的董园,董园也回过头,表情疑惑,纪冰僵硬地扯了扯唇角,松开手。
凑到阮雨耳边,小声道:“你别乱说话。”
她都快冒汗了。
阮雨嘿嘿笑,丝毫不觉得怕。
“哎,纪冰,我还不知道你的冰是哪个冰?你应该知道吧?”董园拿着纸笔,扭头问。
阮雨:“雨水吹在脸上冰……唔。”
“纪晓岚的纪,下冰雹的冰。”纪冰捂着阮雨的嘴,快速说道。
董园被她们的动作搞得一头雾水,奇怪地看了她们一眼,收回视线,低头在纸上写下‘纪冰’两个字。
“是这两个字吧。”她把本子递过去。
纪冰接过,眼前一亮,“董阿姨,你字写得真好看。”
她用指腹摩擦着自己的名字,轻轻地,不敢使劲,怕蹭花了。
心里又不禁羡慕起来,要是自己能写这么好看的字,该多好。
董园笑说:“没事,你多练练,也可以写得很好看。”接着把手里的笔给她,鼓励道:“你可以先试试看。”
这个下午,纪冰写了无数遍自己的名字。
阮朝朝在旁边递作业本,时不时点评几句。
阮雨在她身后给她捶肩捏背,再夸一连串彩虹屁。
纪冰你好厉害,你真棒,写得肯定很漂亮,你好聪明啊,名字也好听,跟我的名字一样好听……
吓得纪冰差点又去捂她的嘴。
董园耐心地教她握笔的姿势,横平竖直怎么写,笔锋怎么勾才好看。
写到最后,总算写出来一个连纪冰自己都满意的名字。
她激动地笑了。
或许有一天,她会写的不仅仅只是自己的名字。
以前没人教她,她也没往这上面多想。
没上过学,不识字……
那……从现在开始学呢?
是不是很快也会识字。
她第一次向董园张口,带着请求,为自己。
“董阿姨,你能不能教我认字?”没有磕巴,说得清晰直白。
董园爽快地点头,说:“没问题,以后有时间你就来找我,我从头教你,朝朝的书刚好就能用。”
纪冰连声感谢,低下头,捂着脸,揉了揉湿润的眼眶。
阮雨拿着本子,在院子里转着圈地欢呼。
倏地,她停住,霞光映在她身上,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
纪冰抬眸,只能看见阮雨的侧脸,正仰着头。
准确无误地,吻在她的名字上。
【作者有话说】
恭喜鼠哥一家杀青!
阮雨:胆小鬼,喝凉水!
第57章 学习
天气渐暖, 已经脱了厚重的外衣。
阮雨还是雷打不动地去小面馆陪纪冰,前阵子感冒了也要来,戴着口罩, 乖乖坐在凳子上。
现在已经好了,又开始泛起困。
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纪冰把桌上的碗筷收进后厨,见阮雨都睁不开眼了,心疼地直皱眉。
老板见状,拿餐巾纸在桌上擦了擦,小声说:“让你妹妹趴在这里睡吧。”
纪冰点了点头,洗完手,蹲在阮雨面前,小声唤:“阮雨。”
可阮雨困劲上来,没听见, 嘴巴微张, 脑袋乱晃,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小水杯, 粉色的,上面有几朵交叠的白色小雏菊。
纪冰凑近些, 又叫了声。
‘哐’凳子翘起腿, 阮雨一头栽进纪冰怀里。
“怎么了?怎么了?”阮雨迷蒙着睡眼。
纪冰忍着笑, “趴桌上睡吧, 在这容易摔倒。”
阮雨还没完全清醒, 呆呆地点了点头, 被纪冰扶起来, 坐到桌边的椅子上。
纪冰转头间, 余光扫到门外, 轻声问:“你饿不饿?”
阮雨双臂交叠, 趴在桌子上,“有一点点。”
“等着。”
说完,纪冰跑到门外,平时这里空荡荡的,今天恰巧来个卖烤红薯的老大爷。
骑着车路过这里,停下歇脚的。
“给我来一个。”纪冰挑了一个,付完钱,转身回店里。
“烤红薯。”她刚坐下,阮雨就抬起头,睁开眼。
纪冰笑说:“你鼻子可真灵。”说着把袋子打开,把烤红薯拿出来,上面的皮剥掉一点,拿了张餐巾纸包着下面,放到她手里,“吃吧。”
阮雨拿着烤红薯,坐起身,“你又只买了一个。”她把烤红薯递过去,“掰一大半。”
纪冰动了动嘴,刚想说什么就被阮雨打断。
“你要学会对自己好,也要懂得享受别人对你的好。”阮雨举着烤红薯,说:“啊~咬一大口。”
纪冰看着她,顿了下,低头咬了一口。
阮雨收回手,照着她咬过的地方也咬了一口,“我饿了会跟你说,你下次饿了也可以跟我说,不用什么事情都一个人默默做了,你就说,阮雨,去给我买个最大的烤红薯,小的我都看不上。”
纪冰噗笑,“有这么夸张吗?”就着阮雨伸过来的手,低头又咬了口。
她把下面的皮剥了,阮雨继续吃。
“不夸张,一点都不夸张,想要什么就说,不想要什么也要说,你总是都行,随便,我不挑,不用了,那吃亏的永远都是你。”
纪冰一时语塞。
她是真不会,也真不习惯。
她只是单纯的觉得,只要阮雨吃得开心,心情很好,她也跟着高兴,比她自己吃了还要高兴。
其他人呢?
巷子里的邻居,以前村子里的人,亦或是王春梅他们。
她隐约记得自己好像说过要什么,但是没有用,久而久之,他们给什么,她就拿什么。
至于吃的,她是真不挑食,或许是吃过的东西不算多,还没有什么是她不吃的。
爱吃什么?
饿了什么都爱吃。
真记不清了。
没有人给她挑剔的权利。
不吃,那就饿肚子。
所以,她是真没什么挑的。
有,就吃。
没有,就不吃。
阮雨说:“你可以先试试啊,不会可以慢慢学,你要是不学,永远都不会。”
纪冰好笑道:“怎么学?”
“你可以问我呀,先拿我练习练习。”
纪冰想了想,说:“你可以把最后一口烤红薯给我吃吗?”
“不可以。”
纪冰:“……”
阮雨:“你可以继续要呀,拒绝一次你就算啦。”
其实这种情况,她跟纪年也有过,不过他俩单纯是为了给对方找不痛快,你争我抢,不服就打一架,最后谁也别要。
挺没劲的。
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每次跟纪年大吵或是打架的时候,她心里都会有那么一丝丝期待,让王春梅和纪永华来评评理,为她说一句话。
东西没那么重要,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一次又一次,她也懒得再去争,再去吵。
反正最后东西也不会是她的,也没人会为她说话,还会被骂被打。
只是偶尔出来炸刺,恶心他们一下。
受了伤后,再一个人安静地呆着。
“都拒绝了,还怎么要?”这种好声好气,放软姿态的索要方式,纪冰觉得像是在撒娇。
她不会。
阮雨气馁地叹息,“算了,一步步来吧,从明天开始,我要教你‘说话的技巧’。”话落,她把手里最后一口烤红薯递过去,“吃吧,你自己要的。”
她嘿嘿笑起来,纪冰也跟着笑,低头吃了。
吃完,阮雨把自己的小水杯给她,让她喝水。
纪冰就着杯盖上的吸管吸了一口,阮雨也拿过来吸了几口。
两人对坐着,忍不住笑出声。
下班的时候,阮雨实在困得不行。
纪冰就背着她。
风吹过,带着凉意。
阮雨清醒了些,脸贴着她的脸,说:“你冷不冷啊,我给你捂捂。”说着小脸蛋蹭了蹭,摩擦起热。
纪冰被她蹭的头歪着,“不冷。”
阮雨笑说:“你冷。”又在蹭,嘴角擦过她的脸颊,说不出的亲昵。
“不冷。”纪冰故意跟她较劲,喜欢跟她玩。
“冷。”
“不冷。”
“你冷。”
……
几个回合下来,纪冰缴械投降,“好好好,我冷。”
又说你别光蹭一边,这边也蹭蹭。
阮雨哈哈笑,蹭了蹭,说:“要不然我们以后也开一家面馆吧,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阮与纪面馆,你说好不好?”
纪冰轻轻笑了声,说:“好啊。”
笑了一会儿,阮雨又有些苦恼地说:“可是我看不见,能做什么呢?连找钱都不会。”
话落,她又嘻嘻笑说:“我好像只会睡觉。”
纪冰说:“那就睡觉。”
春天来了。
【作者有话说】
阮雨:我说你冷你就冷。
纪冰:哦,你只是想贴贴……其实亲亲也可以的!
第58章 生日
‘我和阮雨的未来规划’已经写到了第六条。
第五条是认字。
她在纸上这样写道:dǒng 阿yíjiāo 我认字, 从shēng mǔ yùn mǔ zhěng tǐ rèn dú开shǐ,现在我己 jīng màn màn shú xī pīn yīn ,jiù shì认字chà一diǎn, 还yào多加liàn xí ,阮雨夸我jìn bù tè bié kuài,她为我高兴。
【董阿姨教我认字,从声母韵母整体认读开始,现在我已经慢慢熟悉拼音,就是认字差一点,还要多加练习,阮雨夸我进步特别快,她为我高兴】
字和拼音一笔一划,不太好看, 只有‘阮雨’两个字漂亮得扎眼。
一看就练习过很多遍。
第六条是面馆。
同样是拼音加零散的几个汉字。
【阮雨说想开一家面馆, 叫阮与纪,里面有我和她的名字, 光是想想都能笑出声,她很高兴, 我也高兴】
“纪冰, 吃饭了。”王春梅的声音从堂屋传来。
纪冰看着眼前这张薄薄的纸, 听着王春梅的声音竟然透着丝丝莫名的暖意。
她心里立起了一道杆, 每天都往这道杆上攀爬, 她相信有一天一定能爬上去。
带着阮雨一起。
她仿佛觉得已经脱离了家庭的桎梏, 现在有别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回想过往, 她恨吗?恨。
可重要吗?好像又没那么重要了。
她不能回到过去改变什么, 伤害已经发生, 消磨不掉。
那就藏起来。
阮雨说得对, 她该学会对自己好,也该享受别人对她的好。
不应该陷在过去的漩涡里打转,那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不过是浪费时间。
她还是没有办法对王春梅他们亲密起来,关系不好不坏。
心里会期待他们的认可,也会因为他们发出的善意而感到开心。
但是不喜欢。
很矛盾。
一边希望王春梅他们对她改观,但即使改观了,纪冰对他们还是不喜欢。
令她开心的是事,是王春梅他们态度转变对她所做的那些充满善意的事。
而不是人本身。
就像现在,她坐在饭桌边,王春梅往她碗里夹了一个鸡腿。
她很开心,但不漏声色。
又一边避免与她有任何肢体上的亲密接触。
开心与讨厌拼接在一起,两种情绪纠缠着,无法融合。
于是,她拿起筷子又给自己夹了一个鸡腿,跟以前相比,这无疑是一个很大胆的举动。
学会对自己好,她心里记下了,慢慢尝试着去做。
懂得享受别人对她的好,那就不去拒绝善意。
她之前尝试去揣度王春梅的心理,无果。
最后得出两种结论:
1、姜还是老的辣。
2、是她自己太过敏感,患得患失。
然后,她又推翻了这两种结论,决定不再去想。
她已经拿到了身份证,是一个即将迈入十八岁的成年人,她相信,无论王春梅想做什么,她会有办法应对。
一个大活人,总不能偷偷下毒杀了她,没必要,不然她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现在,她已经有了挣钱的能力,以后也会挣得越来越多。
她心里知道王春梅最后会把她嫁出去捞彩礼,不过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会等到纪夏长大,需要结婚的时候。
这么想,那他们这一系列‘怪异’的行为就捋得通了。
纪年出国读书,前途光明,自给自足。
纪夏成绩平平,年纪还小,又有哮喘,前景一般,又加上老两口身体不好,她也已经长大成人。
怕她不着家,不照顾家里,亦或者纪夏结婚需要钱的时候,她不愿意‘献身’。
当然不会愿意。纪冰想。
但她又得想另一个对策,比如,等到纪夏结婚的时候,她拿点钱出来。
或者,干脆出去躲着不回来。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得建立在钱的基础上,她得再爬高一点,挣得多一点。
这样才能得以脱身。
认字的事情刻不容缓,欠李福的钱下个星期就能还上。
但到那时候,她又是身无分文,在小面馆打工,来钱太慢。
做什么能来钱快呢?她暂时还想不到。
或许得多出去走走看看,见得多,了解得多,应该就能想到。
纪冰低头吃着碗里的两个鸡腿,完美的错过了王春梅眼中闪过的那抹厌恶。
王春梅是制定‘法则’的人,是强权者,领导者,她给你的,你受着,没给你的,你不能掠夺。
纪冰给自己夹的这个鸡腿,无疑是在对她‘权利’的挑衅。
就好比关在笼子里养大的一条狗,我喂你什么,你就吃什么。
突然有一天,狗咬断了锁链偷偷跑出去,吃了别家锅里的饭。
那么,她要是想把这条已经拥有出笼能力的狗唤回来,只能加料,用比以前更好的‘食材’。
一条狗,怎么能吃两家饭。
*
还清了李福的钱,纪冰长长地舒了口气。
来找阮雨的时候,她正坐在门口写作业。
纪冰走过来,刚想喊她。
就听阮雨叫了声,“纪冰?”
“你怎么知道是我?”纪冰惊讶地挑眉。
阮雨闭上眼,笑说:“你再多走几步,我好像能听出来一点了。”
“真的假的?”纪冰还是不太信,在她面前,来回小跑起来,“你再听听。”
“哒哒哒——”阮雨翘起嘴角,“好像真的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但能听出来是你。”
“跟鞋子有关吗?那我下回换双鞋子你再听听。”
阮雨点了点头,“好,那我下回再试试,对了,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纪冰侧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笑看着她。
阮雨伸出手,纪冰自然地握住。
“等到暑假,妈妈要带我去清河市治眼睛。”
“真的?”纪冰满脸惊喜,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能治好吗?能治好吗?”
阮雨笑说:“你先别激动,那个医生是这方面数一数二的专家,之间都是在国外,也就去年才回国,但很难约,排号得排到七月份,那时候我也刚好放假,不过也没有说一定能治好,就去看看,试一试。”
“有希望总是好的。”
阮雨开心地点头,“对啊,有希望总是好的。”
一想到阮雨暑假就能看见了,或许秋天开学的时候,她就能去正常的学校念书。
纪冰就激动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只好去捏她的小肉脸,寻找真实感。
阮雨不满地去掰她的手,“哎呀,你别捏了,我这个冬天胖了好多。”
纪冰侃道:“又不怪衣服啦。”
阮雨笑着去拍她,“你好烦啊。”
纪冰就学她的调调,“你好烦啊。”
“啊啊——”阮雨抓狂地叫出声。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打着,闹着,最后笑成一团。
纪冰又想到,王春梅说暑假带她去治胳膊。
如果是真的,皆大欢喜。
如果只是为了敷衍她的,那么这段时间她得想办法多挣点钱,暑假的时候跟阮雨一起走,在同一家医院治。
或者到时候她直接在那个城市找工作,应该会比这种小地方简单一些,毕竟人多的地方,工作也多。
一边工作,一边治胳膊。
再陪着阮雨。
这么想着,她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阮雨好奇问道。
纪冰想了想,说:“笑,未来美好。”
阮雨捧着小肉脸,咧开嘴,嘴角的梨涡还是那么好看,“未来美好。”她说。
纪冰舌尖舔了舔小虎牙,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梨涡。
戳完一边,阮雨侧个脸,说:“你再戳戳这边。”
纪冰噗笑,依言又戳了戳。
“好玩吧。”阮雨又用两根小拇指戳着梨涡,揉着玩,“我也喜欢玩。”
纪冰又被她的动作逗笑,抬手揉着她的脑袋,“傻乎乎的。”
阮雨噘嘴哼了声,“我才不傻,对了,过几天就是我生日了,你一定要来,不许迟到。”
“生日?几号?”纪冰蹙起眉,忙问。
“四月八号。”
纪冰啊了声,“可今天都六号了,你怎么不早说。”
阮雨嘿嘿笑了声,“我故意的,早说你肯定要准备礼物,我不要礼物,你人来就行了。”
纪冰懊恼地啧了声。
她没过过生日,也没这个概念,就一直没问过阮雨。
“你听到没有,不许买礼物。”阮雨又强调了一遍。
纪冰嘴上说:“好,我不买。”
但……怎么可能。
这可是她们认识后的第一个生日,礼物是一定要准备的。
可是要买什么呢?
纪冰又纠结起来。
睡前点了点自己的小金库,总共还有一百二十九块八毛。
第二天一早,她拿着这些钱,坐上公交车。
进了旋转门,站在双繁商业广场内。
她的想法很简单,年前阮雨在这里买的袄子,所以她也想在这里买。
下意识觉得只有这里的东西才配得上她。
先来看看,钱不够的话,再想别的办法,先把礼物确定下来比较重要。
顺着电梯上去,逛了几层,一家店也没进去。
一来,实在不知道该买什么。
二来,那些店光是在外面看看,她就肯定买不起。
然后,她就走到了阮雨买袄子的那家店,店内的衣服已经不是上次那样的。
纪冰透过橱窗往里看,看见了不少裤子裙子,还有一些花花绿绿的包。
“你好,进来看看吧。”店内有人迎了出来。
纪冰抬眼,是上次那位导购小姐姐,或许是印象比较深,对方也认出了她。
“就你一个人来?”她问。
纪冰点了点头。
“你想买什么?进来看看。”她笑着说。
纪冰抿了抿唇,没犹豫,抬步走了进去。
“先看看你喜欢什么款式的,那边是裤子,那边是裙子,上衣在最里面。”
纪冰左看看右看看,看花了眼,只好又把视线落在导购小姐姐的身上,“送人的话,买哪种比较合适?”
“送长辈吗?”
“不是,是送给一个小丫头,明天是她十七岁生日。”
导购小姐姐灵机一动,问:“上次跟你一起的那个女孩?”
纪冰搓了搓后脖子,轻咬着嘴角,笑嗯了声,“是送给她的。”
导购小姐姐笑了下,说:“那你先看看,她年轻,又长得漂亮,这里很多衣服都很适合她。”
纪冰点了点头,在店里逛了起来。
倏然,她脚步一顿。
一眼,就一眼,她就知道一定特别适合阮雨。
那是一条长裙,深粉色的,V字领,蓬松的荷叶边长袖,收腰款,外面是一层纱质的,裙摆有一道道褶。
裙面上缀着很多小花。
纪冰凑近些,问:“这上面是什么花?”
“兰花。”
粉白色的。
“这个多少钱?”
“这是昨天刚到的新款,七百九十九。”
回去后,她苦思冥想了半晌,实在没办法。
只能找小面馆的老板预支工资。
老板也爽快答应了,还跟她说,以后要是遇到什么难处,尽管开口,我能帮就尽量帮。
纪冰眼眶一热,点头道谢。
八号当天,纪冰拿着钱买下了那条裙子。
又特意请了假。
阮雨还在学校上课。
六点多才会到家。
纪冰是七点半过来的,手里拿着礼物袋,背在身后。
‘咚咚咚——’敞开的大铁门,被她连敲了好几声。
“纪冰,你来啦。”董园先看见她,笑着招呼,“快进来。”
阮雨听见声音,立马跑到堂屋门口站着,“你怎么才来。”
纪冰笑了声,缓步朝她走来,“我,给你买了一件礼物。”
“啊?不是让你别买吗?”阮雨揪着脸。
不因为别的,就因为知道她挣钱辛苦,可心疼了。
纪冰张了张嘴,手里紧紧攥着礼物袋,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脸色。
真怕她生气,但礼物都买了,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董园上前打圆场,拿过纪冰手里的礼物袋,笑说:“我帮你看看人家送了什么?”
“不要。”阮雨立马道:“我要自己拿。”
董园噗嗤笑出声。
纪冰也忍不住,无声笑了。
心里松了口气。
阮雨拿过礼物袋,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问:“这是什么?”
“哇塞,好漂亮的裙子。”董园惊喜地夸赞,“纪冰给你买了一条特别漂亮的裙子。”
但阮雨还是绷着脸,兴致缺缺的样子,“是吗?”
纪冰盯着她,紧张地吞咽口水,一时吃不准她到底什么意思。
下一秒,阮雨拿着裙子,转身进了房间。
董园看了纪冰一眼,耸了耸肩,跟着进去。
门关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疯了我要疯了我要疯了。”阮雨的尖叫声恨不得把房顶掀开。
阮朝朝坐在堂屋,捂住耳朵,等着吃蛋糕。
纪冰抬手撸了下脸,笑着朝房门口走去。
也不进去,站在门口听。
感受着她的兴奋。
“她竟然给我买了裙子,天呐天呐,我要穿我要穿,我现在就要穿,啊啊啊啊啊啊——”
“我真的要疯了,怎么办怎么办?妈妈你看这条裙子是不是超级无敌巨无霸漂亮,你要给我弄一个特别好看的发型才可以。”
纪冰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她抬手敲了敲门,带着笑腔说:“屋内的小点声,耳朵都要震破了。”
“屋外的快走开,不要打扰我换衣服。”
纪冰额头抵着门,笑得胸腔都在震动。
【作者有话说】
哇偶,快看,多么清晰的剧情线!之前就说过,王春梅先慌了手脚,纪冰心里知道,但时间对不上,所以现在就……两人赛跑,看谁动作快!
啧,一分钱难倒纪英雄!
PS:终于写到下卷主旨的东西了,天呐,地呐,圣母玛利亚呀,我要去镜子面前,夸一句:你tm真是帅呆了!
第59章 未来
四月初, 天还比较凉,董园给阮雨穿了小背心和打底裤。
再给她穿上裙子。
“好看吗?好看吗?”阮雨迫不及待地问,抬起胳膊转圈, 裙摆跟着转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董园笑说:“好看,特别好看,纪冰眼光真好。”
不过这裙子上手一摸就知道不便宜,她找遍了也没找到吊牌。
还不是因为纪冰结账的时候,见店员用扫描枪对着吊牌扫,眼尖的看见了上面标着的价格,赶紧给拆了。
门打开,阮雨捏着裙摆,低着头,踩着小碎步出来了。
她微微蹲了下身, “好看吗?”
纪冰眼睛都快笑没了, 心道:我就知道这条裙子绝对适合你,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凑近些, 小声说了句,“你穿, 好看。”
不是裙子好看, 是你穿着好看。
“咦~”阮雨高兴得直跺脚。
等着吃蛋糕的朝朝, 打了个哈欠, 很煞风景道:“姐, 你不是有很多条裙子了, 多一条而已, 至于这么激动嘛, 平时妈妈给你买裙子, 也没见你这么激动。”
“你懂什么。”阮雨抬起下巴, 哼了声,“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朝朝半阖着眼,凉凉道:“我长大也不想知道,但我现在想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吃蛋糕,晚饭还没吃呢,我快要饿死了。”
站着的三人听罢,哈哈大笑。
围坐在一起,切蛋糕之前,先唱生日歌。
全程只能听见董园和朝朝的声音,纪冰看着她,嘴巴蠕动了几下,僵硬地鼓着掌。
她特别高兴。
因为她穿着这条漂亮的裙子而高兴,也因为十七年前的今天,她的小丫头降生了而高兴。
阮雨闭上眼睛许了个愿望。
纪冰走之前,阮雨拽住她,趴在她耳边悄悄说:“我许了个愿望,你得帮我实现。”
“什么愿望?”
阮雨说:“我希望,你一直喜欢我。”
纪冰笑了下,“这个也太简单了,你换个难一点的,一年就过一次,不要浪费。”
“可我就想许这个愿望。”
纪冰想了想,说:“那,我一定帮你实现。”
后来,阮雨每次过生日都会许同样的愿望,纪冰就一直帮她实现。
她许了多少年,她就实现了多少年。
*
午后,纪冰带她出来玩。
天上正挂着太阳呢,谁知突然下起了雨。
“哟,什么风把你俩吹来啦。”徐老头端着茶缸子坐在堂屋门口喝茶,看见她俩进来,笑呵呵道。
纪冰背着阮雨进屋,拉了张椅子给她坐,“今天没刮风,下雨了。”
徐老头看了看外面滴滴答答的几滴雨,落在地上就没了。
扭头看向纪冰,道:“太阳雨也算雨啊,这下的还没狗尿大呢。”
纪冰正弯着腰,认认真真给阮雨擦脸,分不了神听他说话。
阮雨微仰着脸,指尖点了点脸颊,笑说:“这里,这里好像也湿了,要擦。”
“我看看。”纪冰凑得更近了些,轻轻揩去她脸颊上的雨水,“一会儿回家喝点姜糖水,别感冒了。”
“那我不要姜,不好喝。”
“不放姜没效果,就放一点点好不好,尝不出来味道的。”
徐老头:“……”
“那好吧,只能一点点的一点点,这边也要擦擦。”阮雨又侧过脸。
纪冰淡淡笑着,继续给她擦。
徐老头眯着那双八二年的钻石金刚眼,愣是没看出来她到底淋到哪了。
“还有下巴,下巴也要。”阮雨仰起头。
“好。”???
徐老头撇着嘴,“你俩应该晚一点来,说不定在路上就干了。”
可没人理会他的调侃。
阮雨撩起裙摆,笑眯眯道:“徐爷爷,你看我的裙子好看吗?”
显摆呢。
好几天了,别说是人,路上听见狗叫声,都要问一句:“狗狗,你看我的裙子是不是特别好看。”
她太高兴了,太想亲眼看见这条裙子。
可是没办法,她只能问别人,好看吗?是不是特别好看?
董园跟她一点点描述过样子,但她的想象力不够,只能在脑中拼凑出一个大概。
“好看。”徐老头说:“你穿什么裙子都好看。”
“这个不一样。”阮雨嘿嘿笑了声,“这是纪冰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徐老头惊讶地瞪眼,“她竟然舍得花钱送人礼物?这条裙子很贵吧。”
“不贵,很便宜的。”纪冰忙道。
徐老头哼了声,斜睨了她一眼,又说:“你俩又是摸脸,又是勾手的,关系也太好了吧。”
两人勾着的小拇指晃了晃,同时笑出声。
徐老头一脸懵,接着就听纪冰说:“我们,跟你孙子他们一样。”
憋了很久,她想说。
不敢告诉别人,暂时也不敢让董园知道。
她想跟别人分享心中的喜悦,徐老头无疑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
阮雨笑说:“徐爷爷,你应该说祝福你们,嘿嘿。”
徐老头干巴巴地嘿嘿两声,“你俩可真行。”
又忙道:“别是跟我那孙子学的吧?”
“不是,你别多想。”纪冰说:“就,自然而然,天赐良缘。”
徐老头夸张地干呕,“还天赐良缘,纪老二,你什么时候说话这么文绉绉的了。”
“我已经学认字了。”
“对对对。”提起这个,阮雨比她还激动,“纪冰特别厉害,很聪明的,已经学会很多字了。”
徐老头惊讶地挑起眉,“认字?跟谁学的?”
“我妈妈教她,还夸她进步特别快。”
徐老头笑了声,“你们家还挺前卫,挺和谐。”
纪冰咬了咬嘴角,说:“她妈妈还不知道。”
徐老头眨眨眼,没再说什么。
起身去卧室拿了一把钥匙递给纪冰,“过几天我孙子来接我,今天算是跟你们告个别吧,以后呢,有机会再见,这是我这房子的备用钥匙,你拿着,想来住就来住,不想来住就隔三差五过来打扫一下卫生。”
纪冰接过钥匙,敛了神色,看着他,“那你走那天,我们……”
“不用不用。”徐老头忙摆手,“我最烦那种罗里吧嗦地送行了,你们谁都别来,我能走得清静点。”
两人也不好再多说。
又聊了会儿,徐老头要睡觉,轰人了。
关上大门,徐老头回到屋内,拉开抽屉,翻开账本,又记下一条:纪冰携对象秀恩爱,闪瞎眼,精神损失费待定!
写完,往前翻了几页,又笑出声。
认识纪冰几年了,算是忘年交吧,闲着没事就喜欢记记东西,也算是记录了她的成长。
现在一看,都是些鸡零狗碎的事情。
他越看越想笑,最后合上账本,放回原位,关上抽屉。
回家的路上,纪冰把钥匙塞给阮雨,“这个你拿着,以后你要是想去,我们就去。”
“干嘛给我呀?”
纪冰想的是,以后要是去,她就得找阮雨拿钥匙,这有点像……像……
“家里的东西一般不都是交给‘咳咳’管的吗?”她挠了挠头,笑说。
阮雨翘起嘴角,“咳咳,是什么意思?”
“咳咳,就是咳咳。”
阮雨噗笑,两人把牵着的手改为勾着小拇指,晃着往家去,“咳咳。”
“咳咳。”纪冰抿着嘴笑。
两人一路笑,一路咳个没完没了。
回到家,阮雨把钥匙交给董园保管,等她要的时候再给她,董园就把钥匙放在了密码箱里。
晚上下班后,纪冰像往常一样把阮雨送到家,刚准备走,阮雨就躺在床上放赖。
“你今晚跟我一起睡吧,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睡了。”
纪冰扭头,透过窗户看了看站在院里晾衣服的董园。
小声说:“不可以,你乖乖睡觉,我明天再来找你。”
阮雨趴在床上不动,叹了口气,“我的胸口好疼啊,肚子也疼,不过应该一会儿就好了,太晚了,你快点回家吧。”
纪冰哭笑不得,现在已然能分清她哪些话是真的,哪些话是装的。
“你怎么还不走呀。”阮雨侧脸压在枕头上,撅着嘴催促,“快走吧,我最多就疼几个小时,你不用在意的,没事。”
纪冰单手抵着额头,无声笑了。
看来今晚要是不留下,明天指不定会在别的事情上‘闹’她。
算了算了。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好,听你的。”
听罢,阮雨整张脸都埋在枕头上,咧开嘴,笑了。
“现在还疼吗?”纪冰好笑道。
阮雨带着笑音回:“疼。”
可真到了睡觉的时候,阮雨又开始不老实,“裤裤飞走啦。”
纪冰刚洗完澡,站在床边,眼见着她从被窝里扔出来一条睡裤。
‘啪叽’盖在她脸上。
纪冰人都傻了,忙把裤子拿下来,小声警告:“阮雨,不许耍流氓。”
阮雨伸着懒腰,笑说:“我就是有点热,你放心,我底下穿着小内裤呢。”
纪冰把手里的睡裤塞给她,“快点穿上。”
阮雨又丢回来,“不穿。”
又说:“你胆子可真小,我又不干什么,而且我也干不了什么。”
她执意不穿,纪冰也没办法。
躺在床上,挨着床帮,两人中间被她分了一条楚河汉界。
不许过界。
这话是她对自己说的。
可阮雨的小心思实在太过跳脱,“纪冰,你知道女孩子和女孩子怎么那个吗?我有点好奇。”
纪冰被呛到,连咳了好几声,别开眼,不敢看她,“你,你怎么什么都好奇,你整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想你啊。”
纪冰又被她噎住了。
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而且还是不断上升的。
之前也就敢耍嘴上功夫,现在直接连裤子都脱了。
纪冰倏然觉得,这方面,好像怎么都跟不上她。
“其实你进步已经很大了。”阮雨说:“刚认识你那会儿,你都不爱说话,可慢慢的,你开始表达你的想法,现在你还能偶尔说点好听的哄我开心,真的已经很好了。”
纪冰背对着她,静静听着。
“以后呢,你不敢做的事情我做,你不敢说的事情我说。”阮雨顿了几秒,道:“说实话,你到底知不知道怎么那个……”
“睡觉。”纪冰立马打断她的话,吞咽了下口水。
“我就是好奇嘛。”
“睡觉。”
“……好吧。”
这一夜睡得挺安稳,纪冰刚舒了口气,‘又翻天了’。
阮雨坐在床上,光着上身,背对着她正在穿内衣,“你快帮我扣一下,我扣不上。”
纪冰心叹:又不是没扣过,不慌不慌。
眼观鼻鼻观心,麻溜儿给扣好,那白嫩嫩的皮肤晃得她眼睛疼。
“纪冰,我好像又来大姨妈了。”阮雨挪开屁股,“你看床上有没有沾到。”
纪冰伸头看了眼,“没有啊,你前几天不是刚走吗?”
“可是我感觉我的小内裤湿湿的。”她不舒服地蹭了蹭,“好像还黏糊糊的,不是大姨妈吗?”
纪冰:“……”
“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之前都没有这种感觉啊,奇怪。”
纪冰:“???”
甭管什么感觉,甭管奇不奇怪。
纪冰迅速从柜子里拿了条干净的内裤塞给她,让她坐在被窝里换。
然后把她换下来的内裤拿出去洗——
洗两条。
因为这事闹的,阮雨起得比平时都早。
两人穿好衣服,并排蹲在院子里刷牙。
左手勾着右手,不能闲着。
纪冰的右臂微弯,没敢使力,让她勾着。
理疗做完后,好了很多,但还是用不了多大的劲,很明显的无力感。
只要不搬重物,疼痛的间隙就会拉长,断断续续的。
她已经两天没吃止疼片,可能昨晚睡觉压着了,现在有些隐隐作痛。
刷完牙,洗好脸。
阮雨问:“我们今天去哪儿玩?”
纪冰抬头看着蓝天白云,风吹进来带着树叶的飒飒声。
平安镇的春天很短,稍不留神就过去了。
“要不然,我们去摘一摘春天的尾巴。”
阮雨好奇道:“什么意思?”
“你等一下,我先回家把车骑来。”
纪冰飞快地跑回家,先是吃了止疼片,然后把院子的角落里停着的那辆破三轮车弄了出来。
迅速拿抹布抹干净,又在车斗里放了一张小板凳。
她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自从胳膊出问题后,还没载过阮雨。
先骑上车,蹬了几圈感受一下,左手使力,右手扶着车把,微微使劲。
完全没问题。
阮雨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听见咯噔咯噔的车声,笑起来,“你很久没有载过我了。”
纪冰笑了笑,把她抱上车,坐在小板凳上。
朝院里吆喝:“董阿姨,我带阮雨出去转转,一会儿就回来。”
董园从厨房伸头看,笑着回道:“好,你们路上慢点,玩得开心。”
车子在巷子里响着,纪冰蹬得很快。
快到好似要冲破两边的高墙。
她仰头,只能看见窄窄的一片天。
她低头,一地的碎石尘埃。
她只好蜷缩着手脚在这个巷子里喘息。
曾经,她白天低头看尖锐的碎石,晚上仰头看漫长的黑夜。
如今,她睁开眼,抬起头,也能看见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将来有一天,她能看见更广阔的天空,是站在这个巷子里看不见的天空。
阮雨紧紧扶着车帮,兴奋喊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纪冰脚下加快,目光紧紧锁住前方,她看见了巷子口。
近了。
再加快速度。
又近了。
春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转弯,她出了巷子。
无边天际映入眼帘,她看见两只鸟从一个枝头飞到另一个枝头,再相携着飞往别处。
纪冰勾起唇角,微侧着脸,小声说:“带你去飞。”
我们悄悄地,悄悄地去飞。
飞向更辽阔的远方,飞向一个未知的世界。
飞向未来。
【作者有话说】
阮雨:没错,我是嘴炮。
纪冰:嗯……那个,应该算是有点经验。
雨:咳咳!
冰:咳咳!
别咳了,嗓子疼~
恭喜徐老头杀青!!!
PS:哦~是谁一边写一边剧透?哇偶,没错,是我!记住这个账本!哦对,还有这条裙子~
第60章 公主
到了地方, 纪冰把她抱下车。
阮雨深吸了口气,“这是哪里?好香啊。”
“是槐花香。”纪冰笑说。
阮雨惊讶笑道:“槐花?在哪里?”
“在你的右边。”纪冰说:“现在,你的前方有一条河, 大概十几步就能走到河边,左边的地里种着绿油油的韭菜,今天天气特别好,天空很蓝。”
阮雨右转,往前走了几步,微风吹过,她闭上眼去感受。
“这里是什么地方?好舒服啊,你以前都没带我来过。”
纪冰看着她披散的黑发,侧边夹着一个杏花发卡,发丝随风轻轻浮动。
轻笑了下, 抬步绕到她面前, “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
“长大的地方?”阮雨疑惑道。
“我小时候是在乡下长大的。”纪冰说着扭头看了眼一望无际的农田, “这里以前是个村庄,只不过后来政府要把土地合并, 就全部拆掉了, 我家有田, 只不过搬到巷子里后, 就租给别人种了。”
她抬手指向河的对岸, “那里, 连着三块田都是我家的, 小时候我还在那里插过秧。”
“插秧?”阮雨还没亲眼见过, “一定很辛苦吧。”
纪冰翘起嘴角, 轻轻笑着, 视线越过河面看向那几块种满小麦的农田。
心叹,时间过得可真快。
尽管那里的回忆并不美好,但终归是她记忆里的一部分。
“纪冰。”没听见回答,阮雨叫了声。
“辛苦。”纪冰偏过头,看着她说:“插秧很辛苦的,天没亮就得起床,中午顶着大太阳还要继续干,汗水腌的眼睛都疼,等天黑透了才回家。”
阮雨啊了声,揪着脸,“这么累啊,那我以后不浪费米饭了。”
纪冰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肉脸,“树下有秋千,要不要坐?”
“有秋千吗?”阮雨兴奋道:“要要要,要坐。”
说是秋千,也就是两根绳子中间拴着一块木板,绳子的另一头挂在树杈上。
也不知道谁做的,但看起来应该已经挺长时间,绳子旧了,木板发黄,边角泛着黑。
纪冰把肥大的套头卫衣脱了,垫在上面,才扶着她坐下。
阮雨两手抓住侧边的绳子,双脚离地。
纪冰抬头看了眼树杈,不放心道:“不要大力地晃,这个不结实,你坐一会儿就行。”
阮雨点头说好。
纪冰搓了搓光裸的胳膊,有些凉,她把背心往下拽了拽,塞进裤腰。
踮脚从枝头摘了两串槐花,递给阮雨玩。
阮雨低头闻了闻,“好香啊。”
然后把这两串槐花夹在耳朵上,笑问:“我好看吗?”
“好看。”
阮雨提了提裙摆,又摸了摸头侧的发卡,捧着脸说:“我今天一定美呆了。”
纪冰噗笑。
又臭美。
不过倒是实话,她的确美呆了。
至少在纪冰眼里是这样。
“你是,纪冰?”身后倏然响起一道女声。
纪冰扭头,惊讶道:“四姑,你怎么来了?”
“还真是你。”四姑笑了笑,拎着篮子朝她走来,“我远远看着像你,虽然有几年没见了,但你这狗啃一样的发型,一点都没变。”
“哪有。”纪冰有段时间没剪头发了,发尾戳着脖子,头发一长长,确实没型,但也不至于狗啃一样的吧。
她扭头看向阮雨,就见阮雨笑眯眯喊了声,“四姑好。”
也不认识,就嘴巴甜。
纪冰喊什么,她就跟着喊什么。
四姑哟了声,笑看着阮雨,“这是谁家的漂亮姑娘?”
“纪冰家的。”阮雨嘴角漾着甜甜的梨涡。
四姑愣了下,看向纪冰。
纪冰轻咳了声,“就是,好朋友,她也住在巷子里。”
四姑了然地点了点头,“邻居,又是好朋友,挺好。”她笑说:“当年搬家的时候,我妹妹非要拉我去跟她一起住,我记得当时村里好像有不少人搬去巷子里了,上街近,去市区也方便,那的房子当时买特别便宜,现在价格肯定翻了很多倍。”
“也没有吧。”纪冰说:“我也不太清楚,没关注这个。”
阮雨静静听完,问道:“四姑,你以前是跟纪冰住在一个村里的吗?”
“对,我住村东头,她住村西头。”四姑笑说:“她以前可是我们村见义勇为的小英雄,就面前这条河里,她都救上来不少几个孩子。”
纪冰摇头轻笑了下,“四姑,我可不是小英雄,也就你这么认为。”
阮雨哇了声,惊叹道:“她以前这么厉害啊。”
“厉害,水性好,力气又大,下河摸鱼,一摸一个准,是村里鱼霸。”
阮雨听罢,哈哈笑,“四姑,你是纪冰的亲姑姑吗?”
四姑笑说:“不是,我在家排行老四,侄子侄女多,天天四姑四姑的叫,后来习惯了,大家都喊我四姑。”
纪冰默默听着,时不时看向阮雨,嘴角始终勾着淡淡的笑意。
以前在村子里,也就四姑对她最好,她被王春梅和纪永华打的时候,四姑看见了,准会上来拉架,路过门口的时候也会给她端碗饭吃。
有时候是几个包子,有时候是一碗甜粥。
可毕竟住在两头,平时不常见面,又加上四姑家孩子多,纪冰有时候饿了,会不自觉地跑去她家,透过大门的门缝,看见里面闹哄哄的孩子和忙得脚不沾地的四姑。
再默默走开。
寥寥几次的帮助。
纪冰心里一直记得,也很感激她,所以每次摸到鱼,都会把最大的一条偷偷送给她。
不过搬家后,就没再见过。
“对了,纪冰,你现在跟你家里人关系怎么样?”四姑看了阮雨一眼,说:“他们没再怎么你吧?”
纪冰摇了摇头,微微一笑,说:“没有,你放心,关系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四姑笑说:“一家人总归还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话毕,她从篮子里拿了两个苹果塞给纪冰,“早上家里孩子给我拿的,我就下来看看菜地,也没顾得上吃,你俩拿着吃吧。”
临走的时候,还给了纪冰一个塑料袋,让她摘点槐花回家蒸着吃,不摘也是落了掉地上,浪费。
“四姑再见。”阮雨笑着打招呼。
四姑也看着她笑,“小姑娘再见,你穿的裙子真漂亮,长得也漂亮,跟个小公主似的,眼睛也漂亮,不过回家记得多滴点眼药水,都没神了。”
阮雨哈哈笑,说记住了。
四姑走后,纪冰掏出裤兜里的弹簧dao,蹲在阮雨面前,削苹果。
左手拿刀,右手拿苹果,削了一半,停下,甩了甩酸软的右臂,再继续削。
刀柄上的红色头绳,跟着她的动作摆动。
纪冰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人家夸你是公主呢,高不高兴?”
阮雨咬了口,说:“你也是公主啊,我们都是公主,嘿嘿。”
纪冰收起刀,指腹摩擦了下头绳,揣进兜里。
拿着另一个苹果,在背心上擦了下,低头咬了一大口,“人家是说你,我可不是公主。”
“谁说的。”阮雨嚼着苹果,不赞同道:“这个世界上的女孩子都是公主。”
纪冰抬眼,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谁说都是公主?
她就不是。
公主不会下地干活。
公主的手上不会长满厚茧。
公主不会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穿着不合脚的鞋子。
……
吃完了苹果,阮雨从秋千上下来,提起裙摆,微弯着腰,伸出右手。
笑说:“这位美丽的公主殿下,我有这个荣幸能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纪冰被她逗笑,“阮雨你别闹,我哪会跳舞啊,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公主,别乱叫,听起来怪怪的。”
“我说是就是。”阮雨敛了笑,皱眉道:“你快点嘛,我教你你不就会了。”
纪冰抿了抿唇,无奈地轻叹了声,把秋千上的卫衣穿上。
粗糙的掌心搭上她嫩白的手。
阮雨左手紧搂着她的腰,“你右手放在我腰上,我哪只脚后退,你就哪只脚上前,我上前,你就后退。”
纪冰认真听着,低下头看脚下的步伐。
腿都僵直着,走几步就得踩阮雨一脚。
生怕把她脚给踩肿,而且跳舞这种是真不适合她。
几度放弃,又被阮雨拉了回来。
公主是不能气馁的。
蓝天白云,春风吹来,吹起裙摆,带着阮雨的笑声,再拂过河面。
静止的水荡着一圈一圈的波纹。
像是在那个下水救人摸鱼的小女孩的脸上,印下一吻。
再轻轻说一句:“小公主,辛苦你啦。”
下地干活也是公主。
手上长满厚茧也是公主。
衣衫褴褛也是公主。
……
她是她的公主。
她也是她的公主。
她们在河边,在槐树下,在自由自在的田野。
跳着双人舞。
她们兴奋的大笑。
阮雨紧紧牵着她的手,转起了圈。
纪冰痴痴地看着她,眼神温柔至极。
她笑着的样子,裙摆扬起的样子,耍赖的样子,生气的样子,哭泣的样子……
都牢牢地刻在纪冰心里。
“纪冰,我下回还要来,这里好舒服啊,连风都比巷子里的好闻。”
“好,下回再带你来。”
阮雨笑说:“我们不是要摘槐花吗?快点摘吧。”
纪冰说:“你坐着,我来摘就行。”
“不要,要一起摘。”阮雨好奇道:“这个真的能吃吗?”
纪冰说:“能啊,挺好吃的,回家做给你尝尝,本来就是想带你来摘槐花的,走得急,忘记带篮子,幸好遇到四姑,不然今天摘不成了……啧,小公主,咱能别碰了嘛,上面有刺,扎到疼哭你。”
阮雨撅起嘴,哼了声。
站起身,双手叉腰,“那我就没有事情干了,要不然我跳一支舞吧,给你助助兴。”
说着,她抬手抬脚地跳起来。
纪冰偏头笑了下,这哪是跳舞,怎么看都像是跳大神的。
群魔乱舞。
阮雨貌似也意识到了,但仍旧甩胳膊踢腿地跳,“我以前可羡慕学跳舞的女孩了。”
“那你怎么没学?”
“跳舞很贵啊,而且我去体验过两次,太累了,我觉得我应该坚持不下来,就放弃了。”
说完,她停下,指尖抵在头顶,冲着纪冰比了个心,“你还没告诉我你生日是哪天呢,之前问你你都不说,你快点告诉我呀,我好提前练一练我优美的舞姿,那天专门跳给你一个人看。”
纪冰放下手里的槐花,看着她,嘴巴蠕动了几下。
她从来没过过生日,也从来没人记得过她的生日。
连她自己也很排斥,王春梅骂她是灾星,祸害。
时间长了,导致她也觉得,她出生那天,不好。
不然,为什么没有人喜欢她,都嫌弃她。
从她降生的那一刻,她就开始被人嫌弃。
可她现在看着阮雨,忽然觉得过生日好像也不赖。
那天,她能看见专门为她一个人准备的舞蹈,还能听见生日快乐。
能听见有人为她的出生而高兴,欢呼。
纪冰眼眶酸了下,勾起唇角,轻声说:“下个月,五月八号。”
阮雨高兴地摇手,开始叽里呱啦地说着那天的计划,怎么布置,还说一定要早起。
然后又推翻,说不能这么布置,这个点起床会不会太晚了,我要第一个跟你说生日快乐。
再继续说,继续推翻……
纪冰就这么站着,笑看着她,安静地听她兴奋地自言自语。
忽地,她头发被吹起,脚步跟着风转动,裙上粉白的兰花像是活了一样。
荷叶边的袖子被吹成一朵花的形状,头上的发卡也跟着闪光。
美而不乱。
纪冰抓了一把槐花朝她撒去。
带着香味的小花像是跟着她转动,她扬起笑容,轻抚着长发,迎接这场为她而下的花瓣雨。
小白花被吹动,闪身绕过她的脸,落在裙摆上,与兰花亲吻——
连风都对她温柔。
【作者有话说】
五月八号搞事情,哪天出生,哪天了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