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的黎珞言躺在冰冷的金属台上, 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明亮的白炽灯,执政官用手覆在他的眼睛上, 示意他闭上眼睛。
安静到连一根针响都能听见的实验室里, 手术刀划过左胸口发出细微声响, 让闻者耳膜震动。
鲜血骤然涌出。
小黎珞言的脸色因失血有些苍白,他疼得手指攥紧,但手下并没有可供他抓握的物品,他只能将指甲嵌进肉里,去缓解那种难以忍受的疼痛。
易谌看着碎片里的这一幕,胸膛剧烈起伏着,胸口像是被厚重的棉花堵住, 又闷又疼。
他以为黎珞言是在很幸福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 即便有时候一些细节告诉他,对方的童年可能没有他想象得那么顺风顺水, 但他也从没有想过自己会看见这样一幕。
过了会儿,取血完成,实验室里除了黎珞言外就没有人了,变得空荡荡的, 没有任何生命气息。
小黎珞言从金属台上坐起了身, 他低下头, 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左胸口, 那里经过愈合处理后已经没再溢血了,只剩下一道吓人的伤疤。
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不再流血了,他却感觉到心脏仿佛被攥紧了似的疼。他抬眸,扫过空无一人的四周。——没有看见执政官的身影。
他慢吞吞地下了床, 强压下身体上的不舒服,耳朵和尾巴应激地冒了出来。可能是在取血的时候就冒出来了吧。
这片充斥着冰冷色调、放置着精密仪器的环境,让他一个人待着有些害怕。他步伐缓慢,找到一扇门后,用力推开了,然后沿着那条寂静的道路往前走。
他突然听见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潜意识告诉他要放轻脚步,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三天之内要出分析结果,认真点,别出差错。”
试管撞击的声音,清脆作响。
“知道的。不过说起来执政官阁下对他儿子也真的够狠心的。”
“阁下真的忍心让自己亲手养到这么大的孩子当实验体吗?别到时候注射药剂的时候,他又反悔了……人总归是感性动物的。”
“哪能培养出什么感情,一天都见不到几次面,如果真有感情的话,阁下怎么会把他一直关在房子里。”
“那不是为了不让外界发现他,从而保护他吗?”
“这么说也行吧,但设身处地一下,我舍不得让我的孩子待在一个人房子里接触不到任何人。”
突然有人咂舌道:“联邦一直说星盗将异兽基因植入人体是罪恶的,没想到也会用这种方法……”
另一人及时厉声打断:“别说这个!”
小黎珞言蹲在门外,安静地眨着眼睛。那些对话他并不能完全听懂,却也能记住住所有的内容。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蹲在这里,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他还太小,蹲在地上时只有小小一团,闭着眼睛蜷在墙边上睡着了,看起来成年人一只手就能把他整个提起来。易谌伸出手,想要抱住他,但他只是窥看记忆的旁观者,他伸出的双臂被记忆碎片阻隔在外。
他手指抵着坚硬的碎片,再前进不了半分,同一时间,他的视线里伸出了一双手,沿着他手臂的位置伸出,竟然和他的手臂有一瞬的重合,但区别是那人就在画面里面,稳稳抱起了他怎么也触碰不到的人。
小黎珞言被腾空的动静惊醒了,他睁着澄澈绿眸,看着额间凝着细汗的父亲,却不像往常一样弯着眸高兴地喊“爸爸”。他想起门内的人说父亲对他没有感情云云的话,心里忍不住升起不安、恐慌等糟糕的情绪。
“小言,你怎么跑出来了?”执政官以为他会乖乖待在手术台上,没想到等他回去的时候,黎珞言已经不在那里了,他瞬间焦急万分,担心出了什么事,找了半晌才找到他。
小黎珞言好一会没说话,执政官的脸色变得有些沉,他想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吓到小孩了。
小黎珞言看出他的神情变化,顿了片刻后开了口:“爸爸,实验体是什么意思?”
他其实更想问的是,父亲是不是真的对他毫无感情,但他又害怕会得到肯定的答案,想了想,选择了一个他以为无关紧要的问题,用一种求知的眼神询问着他听不懂的专业名词。
然而黎永的神情却怔住了,嘴唇像被胶水黏住一样张不开,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沉声问道:“谁和你说的这些话?”
小黎珞言看出他的脸色隐隐显出几分怒气了,但他还是不太理解:“这是不好的话吗?”
黎永的声音停住了,静静地和面前的小孩对视着。他发现自己真的很难在黎珞言面前说一些谎话,被那双干净毫无杂质的绿眸信任地望着,他总觉得自己的行为过于卑劣、不堪。
对不起。
他在心里默默地说,然后用手拨弄了下黎珞言的头发,让过长的黑发不至于挡眼睛:“这是一个中性词……好或不好,可以等你长大后再评定。”
黎永温声说着,心里却冷冷地想着,他该找出在这里嚼舌根的人,他们的工作总没必要和舌头打交道。
……
画面消失。
易谌的手指摸到了一片虚空,他沉了眸,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给黎珞言做疏导。
他想要了解黎珞言的过去,想要黎珞言的一切都与他有关,但他没想到看见的会是这样灰暗的记忆。
最后一次。他对自己说。在没有征求黎珞言同意的情况下,最后一次通过记忆链接查看他的记忆。
莹白的精神力将肆虐的黑雾包裹成一个小球,压缩净化,精神力散开后,碎片式画面再度展开。
“我想出去。”十来岁的黎珞言声音闷闷的。
这个年龄阶段的黎珞言和易谌记忆中的相似度更高了,面部轮廓有些稚嫩,脸上还有着婴儿肥。
易谌仔细看忽然发觉一件事,原来黎珞言的耳钉是在这个时候戴上的,原来的回忆里还没有这颗耳钉。
“你现在还不能出去。”黎永按着额角,坐在桌子上处理政务,头也没抬。
这是在黎珞言的房间,黎永大概觉得自己在这里陪着他,会让他心情稍微好一点。
“你又骗我。”黎珞言垂下眸,声音平静没什么起伏,“你说过只要我戴上这个定位器就可以自由活动的。”
他摸着固定在右耳上的耳钉,眼眶有些泛红。
黎永理亏没有说话,黎珞言没等到他的回答,像是习惯了一样,没有大吵大闹,平静地躺上床,把被子盖上睡觉了。
黎永起身把他的被子掀开,皱眉说:“这才下午四点,你能不能按正常的作息来。”
黎珞言也扯住被子的一角,攥得很紧,抬眸盯着他:“那我还能做什么?我想去见我的朋友,你同意吗?”
黎永手上一松,整套被子就被黎珞言扯了过去。
十岁大的小孩吸了吸鼻子,用手背迅速抹了一把眼睛,旋即把被子盖过头顶,把自己埋在被子里。
黎永低头看着冒起个团子的被子,舒出一口气:“你可以做别的事情,画画、栽花都可以,我会在这里一直陪着你。”
“我不需要。”从被子里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他陈述着一个事实,“是你把奚元赶走的,你还不许他再来找我。”
黎永换了个角度说:“你有去看过窗外面的墙吗?那道沿很短,站在那里时间太长很危险,会有摇摇欲坠的错觉。而且最近太阳很大,晒一下午皮肤很疼,你就放心他每天在外面陪你说话?”
易谌顺着他的话看向窗户,原来这个时候的窗子就被封死了,透进来的自然光微乎其微,显出几分别样的压抑。
如果每天睁开眼面对的是一模一样的场景,囚笼一样将他困在了其中,想逃出去是再正常不过的想法了。
被子里的团子窸窸窣窣一会儿,翻了个身不说话了。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黎珞言的声音响起:“我知道实验体是什么意思了。”
黎永从政事中抽离出来,侧过头看他。
黎珞言嗓音平静:“就是怪物的意思。你根本就没想到让我拥有朋友,因为你知道我不正常。”
“我从没这样认为过。”
“那为什么不让我出去?”黎珞言从被子里钻出一个脑袋,“因为我是危险品,对吗?就算我戴上了定位器,你们也不能放心……”
黎永深呼吸了几下,咬字很重,骤然打断他:“你当时失控了黎珞言。”
黎珞言回想起当时的场面,瞳孔骤缩,他紧紧抱住了枕头,甩了甩脑袋,试图把回忆甩出去,喃喃道:“因为他说我不是正常人,所以我才没有妈妈,没有人喜欢我……”
他低头,眨了眨眼睛,眼泪顺着眨眼的频率啪嗒啪嗒往下掉,床单被眼泪浸湿一小片。他看着面前变得深了一块的床单,扯过被子把自己又埋了进去。
黎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实际上从一开始黎珞言的出生就是因为感染者的出现,联邦高层希望他们能给出解决方案。
联邦的体外胚胎培育技术已经发展得非常成熟,不少家庭会采用基因选育的方式整合出搭配起来最完美的基因组,再通过营养仓培育受精卵,提供营养直至成型。
这在联邦上城区完全是司空见惯的事。
黎永在营养仓外,透过那个半透明的窗口,一点点看着这个拥有着自己一半基因的孩子成型。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和这个孩子产生感情,但事实上,人的情感有些时候就是不受控的。
他教会黎珞言说话,教会他走路……黎珞言会的所有东西都是他亲自教的。
——他有时候也会舍不得。
“本来你现在可以出去的。”黎永想起自己和议会成员讨论时候的场景,他想要为了黎珞言争取自由,但对方却用联邦的未来一次次地堵他的话。
黎永平静地告诉他,“如果你戴上的那个定位器换成小型炸弹的话。”
被子微微耸动,黎永忍不住想,黎珞言是不是哭得身体在发抖。面容冷峻的执政官想要将被子揭开,但最终还是缩回了手。
被子里始终没有传来任何情绪激动的声音,连抽泣声也没有。
第 62 章 拍摄角度十分微妙,显得……
“砰砰。”房门被叩响。
黎珞言坐在窗边, 太阳光洒在他身上。听见声音后,他抬眸侧头看过去。
房门还在敲响,敲门的节奏与那天易谌夜里爬窗找他的频率相同, 似乎他不出声, 门就会一直敲下去。
但他明明就没锁门。黎珞言抿着唇, 半晌,还是起身把门打开了。
他头发还翘着,从醒来到现在都没梳理过他那头黑发,抬眸看人时嘴巴紧抿着,一点也不显得冷漠,反而认真得有点可爱。
门打开的一瞬间,门外的人就伸手将他抱进了怀里。
黎珞言瞳孔张大了点, 双手没有及时给出回应, 而是垂在身侧,要举不举的样子。
或许是由于精神体的原因, 易谌的体温一向偏凉,但这个怀抱却很温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贴得过于紧密的原因。
易谌的唇贴在他的耳侧,呼出的热气把耳廓染红了, 他嗓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我不是说过, 我能够感受到你的情绪吗?”
“你在想什么?这次可以告诉我了吗?”
“你不是能感受到吗?”黎珞言停顿了好一会儿后, 才伸手虚搂住他的腰身。他故意这样讲话, 让易谌去猜。
“但我想听你说。”
让他说?黎珞言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想了想, 挑了个最无关紧要的问题问:“你为什么要给我送礼物?”
易谌眉梢微挑。他以为黎珞言会问别的问题,至少会是什么“为什么准备好了礼物却不给他”之类的问题。
这个问题太好回答了:“因为我喜欢你。”
黎珞言顿了下,别过头说:“这个我知道, 因为你是我的未婚夫。”
“你觉得我喜欢你是因为我和你订婚了,同时我想送礼物给你,也是因为我和你订婚了?”
黎珞言轻轻“嗯”了一声。不然是因为什么?
易谌:?
他简直想用手敲黎珞言脑袋了。他板着一张冷脸,拉着黎珞言走到那张单人床面前,指着上面干涸的痕迹:“这也是因为我们订婚了?”
黎珞言歪了歪头,不太确定地再次“嗯”了一声。
“如果当初和你匹配度最高的人不是我,是别人,你也会和他订婚吗?”
黎珞言诚实地点点头:“会。”
“那你也会和他做这种事吗?”易谌加重了语气,他感觉自己不光是额角在跳,连着后面也开始有点隐隐作痛了。
毕竟黎珞言真的半点经验没有,每次都横冲直撞的。看见他疼得冒冷汗了,就无辜地眨眼睛,把下巴搁到他肩上,以一种求知的语气询问:“我是不是应该轻一点?”
……
和别人……?
黎珞言立马摇摇头,他完全想象不出来和别人做这种事。他觉得只有易谌在他身边才对。
易谌的表情缓和一些,诱导他去想:“为什么呢?”
黎珞言垂下眸,认真思索:“因为……你对我很好,你在幻境里找到我了,你还来房间里救我出去……”
他想要细数一下易谌对他的好,但说出来又觉得干巴巴的。他忽地抬起眸,看着那双漆黑的双眸,仿佛蛊惑人的黑洞一样快要将他吸进去。
那天在昏暗的光线下,风声凛凛,他就是看见了这样一双眸子。易谌没有任何顾忌地从窗外翻了进来,他的头发都因那阵风动了起来,带着不拘一格的潇洒。
……易谌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那一瞬间,黑发晃动的黎珞言双眸倒映着面前的人,他这样想。
“你之前说,会带我去黑市看。”黎珞言突然转了话题,他比了比自己的指甲盖,“那样我就多喜欢你一点。”
易谌也跟着他的动作比了比,认真看了看后,提出异议:“才多喜欢这点啊,好小气。”
黎珞言忍不住想,他真的很小气吗?于是他把手指往下面挪了挪,挪到第二个指节的位置,征求意见:“那这么多?”
易谌扬唇:“那行。”
他忽然想到另一个问题,摸了摸耳朵:“出去之前得先给你买个终端,下城区鱼龙混杂,终端方便我们联系。”
黎珞言便迅速地点点头。
易谌有些难为情,但流畅地说出口:“我还没攒够钱。”
黎珞言便缓慢地点点头。他其实还从未为这种事情操心过,对此一知半解,歪了下头,问道:“钱好攒吗?”
易谌按了按额头。其实买个具备联系功能的终端倒还好,不需要考虑其他附属功能,但主要是上城区和下城区来往的飞船票价太高了。
他把票价给黎珞言说了,表示一时半会儿他可能还攒不够这么多星币。
黎珞言听完之后,不以为意道:“那不坐飞船就好了。我可以驾驶飞行器啊,你坐在我的副驾。”
一时间,不知道是黎珞言考过飞行器驾驶证令人震惊,还是黎珞言能找出一个飞行器更令人震惊。
黎珞言道:“尹惟喜欢收集各种飞行器,我有她家地下飞行器库的钥匙,可以直接去拿一辆。”
易谌看着他弯眸笑的模样,也忍不住眉眼舒展开。他觉得和黎珞言待在一起,光是听着他说话,心情就总能变得愉悦幸福起来。
“还有一件事。”
易谌说:“什么?”
黎珞言伸手在他身上摸:“你说你喜欢我,要送我的礼物呢。”他心情轻松起来,便不像起初那样束手束脚了,行事坦荡又大胆。
那个装耳钉的方盒子刚好就被易谌放在了裤兜里,被这么一摸,没几下就摸到了。
指尖触到坚硬的物件,黎珞言想把那个礼物拿出来,易谌却突然伸手按住。他一本正经地按住那个方盒,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这是我的**,你别摸了。”
黎珞言迅速抽手在他真正的**上摸了一把,那处反应立竿见影。他坦荡地纠正道:“这里才是。”
“我下回送你一个更好看的礼物,这个不好看。”
易谌被揭穿了假得离谱的谎言过后,完全没有感到不好意思,还是用手死死按着盒子不让他拿走,一脸严肃。
他想趁机把被子扯过来遮掩一下,但黎珞言反应太快了,一直盯着他,他实在很难腾出手来。
两人抢着抢着,易谌脚被床脚一绊,就摔到在了床上。
黎珞言这回完全没有被他骗到,他一直在逼近,把易谌压倒在布着干涸液体的床单上,轻轻咬住易谌的喉结,漾起酥酥麻麻的痒意。舌尖掠过喉结边缘的黑痣,他有点凶巴巴地说:“不是说礼物丢了吗?”
易谌被他咬得难耐,两条腿抬起把黎珞言的腰环住,一使劲就让黎珞言也跟着摔在了他身上。
他苍白的脸又漫上了潮红的血色,手从黎珞言宽松的T恤下摆里灵活地钻了进去,唇沿着对方白皙的脖颈一个劲地亲下去,留下一个个淡得很快就能消去的红痕。
他一个没注意,手就松了力,耳钉盒子瞬间被专心致志、自始至终只有一个目标的黎珞言抢了过去。
黎珞言捏在手里,没有急着打开,易谌手上陡然一空,亲吻他的动作都顿住了,他一只手扣在黎珞言的后颈上,下意识就停了继续下去的动作,抬起眸。
“我可以打开吗?”黎珞言脖颈上满是暧昧的红痕,连着T恤遮住的地方也红了一片,他微微垂眸,说话间唇齿一张一合的,领口由于重力下垂,露出白皙大片的肌肤,以及两点嫣红。
易谌的手还覆在他腰腹的薄肌上,要是换个别的情况,他这个时候就会把黎珞言身上那件碍眼的T恤扯下来了。
但现在黎珞言一脸认真地看着他,完全是在正经等着他的回答,他脑子稍微清醒了点,从情.欲中抽离出来。
“你打开吧。”易谌眉眼间显出几分无可奈何,他躺下放空地看着天花板的大灯,他想等会儿黎珞言一打开这个盒子,他就迅速把人抱住,在黎珞言想起那些难过的记忆之前,就把他的思绪搅乱。
他倒是想继续藏着不让看,但黎珞言这人是真的很固执,平时看着很好说话、什么也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但碰见在意的事,几头牛都拉不回来他,脾气犟得跟他那个精神体没两样。
黎珞言还说他那个精神体记仇,但其实厄斯完全是随了悄摸摸记仇的主人。
黎珞言不知道他在心里偷偷说自己坏话,得到许可后眼睛都亮起来,一骨碌坐起身,把方盒子放在身上,两手并了并,专注看了好几秒钟后,才伸手打开盒子。
做工精致木盒打开后,里面装着一对被丝绒包裹的闪亮耳钉,通体是碧绿的颜色,阳光洒在上面折射出流光溢彩的光。奢侈品真不愧奢侈品的名头,漂亮到夺目的程度。
——这是易谌用自己所有积蓄定制的一对耳钉。
易谌见他看见了盒子里的耳钉,黎珞言刚看了一眼,易谌便立即覆上他的手将盒子合上了。
他翻了个身,自上而下望着黎珞言,凑近亲他,黎珞言却先一步抬头吻住了他。易谌微微怔住,一眨不眨大睁着眼睛看他。
黎珞言慢吞吞地舔咬他的唇,一边道:“明明就很好看。”
他弯了弯眼睛,手从易谌的腰身抽出来点了点自己的左耳,歪歪头说:“我在这边打两个耳洞怎么样?”
他认真地思索着可行性,眼眸瞥过来又转过去,看起来十分灵动有精气神:“会不会太闪了?我感觉三个耳钉一戴,我肯定就像个手电筒一样……”
易谌也抬手摸着他的左耳垂,他手冰凉凉的,硬是把黎珞言耳垂给揉红了。
黎珞言眨眨眼睛,一个翻身重新把易谌压到身下,他低头,鼻尖蹭了蹭易谌的鼻尖,唇要碰不碰的,勾的人心痒痒,易谌就被他勾得有点上头了,黑眸微眯了眯。
他清亮的声音带着笑:“我打三个耳洞的话是不是很酷?”
易谌一垂眸,就看见黎珞言的T恤顺着他歪头的动作一晃一晃地动,T恤下的两点嫣红若隐若现。
看见礼物之后,黎珞言并没有像易谌想的那样出现抵触的情绪,反而弯着眼,眸里浸着愉悦的情绪。
易谌一颗心松了下来,他眉眼稍微弯起了点不明显的弧度,连他自己也没发觉自己始终紧绷着的情绪。
在黎珞言弯着眼真诚夸赞耳钉漂亮、捏着耳钉盒不放的时候,他整个人骤然放松了下来,原先的紧张一扫而空,他全然沉浸在了这一刻快要溢出来的幸福感当中。
他伸手摸着黎珞言后脑勺的黑发,仰头回应着黎珞言蜻蜓点水的亲吻,嗓音低沉带着点暗示的意味:“其实打在另一个地方更酷。”
黎珞言不太明白,一双绿眸澄澈茫然。
易谌的手撩起他的T恤下摆,顺着往上攀,最后手停了下来,食指缓缓绕圈。
黎珞言似懂非懂。
……
最后易谌的暗示没能被同意。
他从盒子里拿出一枚耳钉,放在嫣红那处比对了下,强烈的色差格外令人心潮澎湃,易谌眯了眯眼,忍不住舔了下唇,目不转睛盯着那里,满脑子都是当场实施一下。
“你想戴上是不是?”黎珞言伸手扯住他的衣服,本来只是试探性地拉扯一下,没想到手上一个用力倏地就撕开了。
清晰的“撕拉”一声后,黎珞言的神情有些懵,这么好撕的吗?
易谌张了张嘴:?
他少见露出这样茫然的神情,低头看看自己突然光.裸的上半身,精瘦的肌肉都暴露在了空气中。旋即,他又抬眸看向黎珞言,挑了下眉。
黎珞言目移,不再看他,心虚地松开手里的布料,扯到了旁边,推远了些试图隐藏证据。唇瓣抿进嘴里,故作平静地从易谌手里拿过,把耳钉珍惜地放回了盒子里,然后拉开一个柜子放进去。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发现易谌竟然还在看他,于是眨了眨眼睛,很是理直气壮地说:“我之前就看过了。”
他伸手拍了拍易谌的胸膛,表示自己的坦荡,但突然一下脑子想起了易谌刚刚的暗示性话语,手指情不自禁地用力滑过一下。
“嘶。”易谌倒吸一口冷气。
黎珞言无辜地抿着嘴巴,语气认真,似乎是真的在想这个问题:“那你要是把耳钉钉在这里,是不是就会一直这么红了?”
他手指顿住,轻轻往下按了一下,仿佛是在为其缓解疼痛:“会不会疼啊?”
易谌被他时不时的小动作搞得偏低的体温都热起来了,及时抓住了他的手腕,眼神往他身上瞥了下,语气不咸不淡,带着点暧昧的深意:“试试就知道了。”
到时候还说不定戴在谁身上呢。
*
易谌在导师那里的工资是周结。这一周的工资还没拿到,易谌准备等拿了工资再给黎珞言买个终端。于是这几天就空闲了下来。
易谌的宿舍位置和温暻的巧合地离得挺近,黎珞言好几次出门下楼的时候,都在开门时恰好和温暻偶遇,然后他们便一起顺路下楼。
“最近蚊虫很多吗?”温暻伸手轻轻按在黎珞言脖颈的红痕上,“这几天看见你的时候,好像都是这样的。”
“啊?”黎珞言低头看了看,他往旁边挪了半步,让温暻的手离开了他的脖颈。他没有注意到温暻那一瞬间若有所思的眼神,思索了下,回道,“应该是易谌咬的。”
其实易谌每次咬得并不重,红痕很快就能散去了。但他每次出门之前就会抱住黎珞言,在明显裸.露在外的地方啃上两下,留下短时间内消不去的红印,就跟某种标记似的。
这么热的天,穿高领上衣出门一定会更热。黎珞言不想要花时间遮掩这些痕迹的意思,他抱着一种无所谓别人看没看见的态度,易谌就更不想他遮住了,毕竟他留下这些痕迹的目的就是提醒某些心思不明的人。
温暻听到他的话后,脸上神情微变,下意识开口:“你们……”
刚说了两个字,他就陡然停住了话语,弯起眼很温柔地说:“你们不是还没结婚吗?”
走到楼下了,黎珞言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他伸着脑袋左转右转去找自己的画板。他明明就记得他放在树底下的,怎么不见了?
温暻还在说话:“没结婚他就和你做这种事有点不太好吧,毕竟你也叫我一声哥,我有时候也忍不住多唠叨几句……不过你年龄比较小,会禁不住引诱也正常。”
“但你们还是节制些比较好,我看你每天身上都带着这些痕迹。还有一件事就是,别让执政官阁下知道了,阁下是个比较古板的人……对了,我明天需要回一趟白塔汇报事情,准备顺路去观星台看看,你一个人在家里无聊的话,要不要和我一起?”
黎珞言只想快点找到自己的画板和凳子,根本没注意听他在说什么,只是胡乱又敷衍地点点头。
温暻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他没仔细听,无奈地弯了下眼,唇角带着纵容温和的笑。
他确实是想去观星台看看,上一次去已经是几年前了,那一次也是黎珞言和他一起。嗯……准确来说,是他在给黎珞言做疏导的时候,不经意看到窗外的天,提起一嘴,说从房子里面往外看,连月亮都蒙尘了,按部就班的生活实在是有点没意思。
那个时候黎珞言便撑着下巴问他:“想不想看没有蒙尘的月亮。”
温暻不是个富有浪漫细胞的人,有时候说一些关于风月美景的话也是读书读多了之后的后遗症。但他喜欢和黎珞言待在一起,便点了头,说自己好想看看没有玻璃阻隔的月亮是什么样的。
他以为黎珞言就会带着他出去看月亮,又或者把窗户打开,在月光下望着他、弯起那双绿色的眼睛笑。他想即便是那样他也会很开心的,但事情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发生。
黎珞言当天回去了,但第二天却在白塔下一直等着他,不知道等了他多久,总之天黑了之后温暻才从白塔里出来。黎珞言在看见他之后,没说别的,单刀直入地说要带他去个地方。
然后他们就沿着东绕西转的路走来走去,又是爬坡又是登摇摇晃晃的梯子。在温暻累得快要绷不住万年不变的表情管理时,黎珞言终于停下了脚步。
“到了。”他说。
温暻顾不上自己一向的讲究习惯了,爬上楼梯之后撑着斑驳的墙壁喘着气,听见黎珞言的声音后,他抬起眸,然后怔住了。
漫天的繁星像拍卖会上的高价画一样直截跃到了他的眼前,闪烁的星子真的就像书本上说的在眨眼睛那样,温暻一眨不眨地望着天,莫名有种伸手就能抓住几颗星星拽下来的错觉。
那副画面太浓烈、太具有冲击力了,温暻的心奇异地平静了下来,他唇角的笑真实了几分,视线一点点下移,看着不远处的黑发哨兵。
黎珞言在前面摆弄着望远镜,小声地自言自语:“这样应该就能看见了。”
他辛苦了好一会儿,调整到一个观赏极佳的角度后,转回头来,朝温暻弯起眼睛,右耳那颗耳钉比星星还要亮上几分。他笑道:“温暻哥,来看月亮。”
……
温暻想,黎珞言大概只是抱着想和别人分享自己偶然发现的好地方的心理,他不该想太多。但可能是那天的月亮太圆,又可能是身边人的呼吸声太清晰了,还是说星星太闪、风又来得刚刚好……
他突然觉得,观星台真的是个很奇妙的名字。
*
易谌做完实验,踏上从白塔出来走上回家的路,这才有时间打开终端,忽然看见一个未知号码给自己发了一连串的照片和视频。
他本来想直接忽略,却一瞥眼看见了熟悉的脸,他皱了眉,点开大图,发现照片的主角之一果然是黎珞言。
黎珞言身边的另一个人他也不算陌生,是对黎珞言怀有非常明晰的心思的温暻。那人发了许多张照片,照片的主角穿着不一样的衣服,很明显这些照片并不是来自于同一天。
最后几张照片的拍摄角度十分微妙,是从温暻的后方拍的,温暻的手搭在黎珞言的锁骨附近,头微微朝面前的人凑拢,看起来相当亲密,宛如一对璧人。
易谌的脸色没什么变化,眸子一片漆黑,又点开了视频。视频没有录到他们对话的声音,但从两人都笑着的神情来看,大概是聊得很愉快。
易谌垂着眸,看完一遍后,又点开视频播放一遍,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竟然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门口。
他脸色沉沉,看不出情绪。平静地给那个未知号码言简意赅发了个【?】,旋即就把这个号码拉黑了。
把门打开后,他发现客厅的灯是开着的。黎珞言还没睡吗?易谌疑惑地往里走,一侧头瞥见抱着枕头在沙发上睡着了的哨兵。
黎珞言眼睛闭着,在沙发上睡着的时候格外老实,不像在床上那样翻来覆去、蹭来蹭去了,眉眼安静。
易谌放轻了脚步声,眉眼不禁舒展开,方才的冷意全然散尽了。他伸出手,刚准备把黎珞言抱回房间里,黎珞言就睁开了困倦的眼睛。
易谌动作一滞,缩回了手。
比黎珞言大脑清醒得更快的是骤然弯起的眼睛:“你回来了。”
他困得不行,懒得不想起床,于是先直直伸出两只手,从手臂开始让自己动起来。
黎珞言的大脑还在放空,易谌却突然俯身抱住了他。
黎珞言状况外地“嗯?”了一声。
易谌脸贴着他的脸侧:“不是要抱吗?”黎珞言躺在沙发上伸出双臂,这样太适合让他抱一下了。
他觉得让黎珞言一个人在家还是不太行,有太多趁虚而入的人了。比如某位首席,又比如那个不知道出于何种目的拍下那些错位照片发给他的未知号码……
“你之前说有个地方叫观星台?”易谌假意询问,其实心里早就有答案了。
黎珞言立马点点头,他心里即刻升上一股自己的安利卖出去了的愉悦感。
“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看呢?未婚夫——”易谌拖长了尾音,细密的吻一刻不停地落在黎珞言的颈侧。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黎珞言被他亲得脖子有点痒,一把捏住他的脸颊,把他的脸扭正过来正对着自己。
易谌被这样掐着脸颊,也还是一副不近人情的冷峻面容,但被掐得微微挤起的脸颊肉让他绷着的脸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黎珞言忍不住笑了,手上又使劲地挤了挤他的脸颊肉。
易谌任着他闹,也不恼,只不过被这样捏着脸,说话有点含糊不清:“明天,好不好。”
黎珞言完全不记得今天温暻和自己说过什么了,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好啊。”
上床睡觉后,黎珞言躺在床上,突然想起来:“对了,我今天发现我的画板不在树底下了,找了好久发现它居然跑到旁边那栋楼的墙角那里去了。是你帮我移去那里的吗?”
易谌摇摇头:“我动了你的东西之后会告诉你的。”
“那好奇怪……”黎珞言想了会儿想不出来,叹了口气,“难道是别人觉得放在树下面影响过路了,所以给我移走了吗?”
他嘟嘟囔囔了一会儿,声音越来越小,困意重新袭上来,他很快又睡着了。
易谌本来也快睡着了,却骤然睁开了眼睛,神色严肃冷冽。他忽然间想到了今天那个给自己发照片和视频的未知号码。
这件事和号码背后的那个人有关系吗?还是说,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第 63 章 “做吗?在这里。”……
第二天临出门前, 黎珞言给自己找好换洗的衣服,进了洗手间洗澡。易谌坐在沙发上照着图纸上的说明组装枪.支。
易谌的动作有些生涩迟疑,每组装一步就看一眼步骤, 确认自己的上一步没出差错。
等黎珞言出来的时候, 易谌还没组装完成, 他把手里的动作停了停,抬眸看去。
黎珞言头发湿漉漉的,大概是只用毛巾随意擦了擦,毛巾搭在脖颈上,发尾还在滴水,把肩膀都浸湿了一小块。
他快步走过来,俯身低头看着易谌手上的半成品枪.支, 催促他:“你怎么不继续了?”
易谌终于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重新回到自己手上,眉头微皱:“这一步没太看懂, 有点卡住了。”
黎珞言便跟着看向他面前的图纸,眸色认真,手指轻轻按住,片刻后, 他用手指点了点, 询问道:“是卡在这一步了吗?”
他身上还带着水汽, 湿润的头发不经意间蹭过易谌的脸颊, 热气蒸腾得他脸微微发烫,白皙的皮肤上染上粉意, 气色很好,看起来很健康红润的模样。
易谌有点神思不属了,强迫着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正在进行的工作上面。他看着黎珞言手上点的位置, 瞬间有些惊讶挑起眉:“确实是这里。”
“我帮你看看,你先去洗澡吧。”
易谌起来后,黎珞言就接过他手里的物件,坐在了他一开始坐的位置,看着图纸比对,眉眼专注认真。
他看得仔细,手上灵巧地动着,按着步骤反推,把原先组装好的部分先拆卸了下来。白皙修长的手指在纯黑枪.械中敏捷翻飞,具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反差感和性张力,格外引人注目。
易谌盯着他认真起来的样子,一时间没能移开视线,一动不动地看着,直到黎珞言抬眸困惑地说:“你怎么还不进去?”易谌方才像被冻结住的双腿才得以解冻,迈开步子往洗手间里去。
他把门关上,平缓了自己有些剧烈的心跳,将刚才的一幕从脑子里挥出去,才转过身。一低头瞥见了放在阳台边上的脏衣篓,黎珞言刚才换下来的衣服都塞进了那里面。
易谌缓慢眨了下眼睛。
……
易谌今天洗澡的速度慢了不少,黎珞言不仅把他卡住的那处步骤研究明白了,还在无聊之时把这把枪.支拆卸、组装了不下三次,还不见得易谌出来。
黎珞言没什么事情干了,便开始给自己吹头发。过了好一会儿,易谌才从洗手间里出来。
“你是在?”易谌看着他被吹得乱糟糟翘起的头发,唇角不禁扬起了一点。
黎珞言像小狗甩毛似的用力甩了甩头发,残余的水珠都飞了出去,有部分还飞到了易谌脸上。
易谌及时偏头闭了闭眼,没让水溅进眼睛。
“我在吹头发啊。”黎珞言晃了晃手上的吹风机。
易谌抿了抿唇,好不容易才把笑容抿了回去,拍了拍黎珞言的肩示意他坐到沙发上去。然后把插头拔了,插在沙发上方的插座上,动作温和地给黎珞言吹头发。
他手里轻轻抓着黎珞言的黑发,不像黎珞言那样随便乱吹,他的动作看起来十分专业。
黎珞言拿起桌上被他拆卸了的枪.支零件,快速组装起来,在快到易谌卡住的那一步时,他的速度就慢了下来,示意易谌仔细看,他慢动作地演示了这一步如何进行。
易谌一心二用地看,黎珞言的演示很清晰,他一瞬间就看明白了,点点头。
黎珞言的头发也吹干了,留他一个人在沙发上琢磨一下这里的步骤。
易谌把自己的头发吹个半干,就开始摆弄枪.支零件。
“啊?”黎珞言突然从洗手间的门框边探出一个脑袋,晃了晃手里空荡荡的脏衣篓,“我换下来的衣服呢?”
易谌把这个型号的枪组装好了,闻言动作一顿,抬头时即刻恢复到了一如既往的冷淡神情:“顺手洗了。”
黎珞言眼睛睁大了点,下意识又看了眼空空如也的脏衣篓,震惊之下连声音都放轻了:“我的、……你也洗了?”
他越说越小声,声音里满满都是不确定。
易谌淡定道:“洗了,还在阳台上晾着呢,你没看见?”
黎珞言舌头突然有点打结:“不、不太好吧。”
他耳垂攀上一抹红,很快整个耳朵都红透了。
黎珞言居然是在害羞吗?
易谌本来很淡定的,但被他这么一影响,连带着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耳根也跟着红了。他竭力绷住平静无波的语调,将这个定性为非常合乎常理的事:“我给你咬的时候你不也没反应吗?洗个衣服怎么了?”
黎珞言揉了揉滚烫的耳朵,小声地反驳他:“我有反应啊,那不然你咽下去的是什么?”
易谌正在喝凉水压压脸上的热气,还没咽下去就被这句话骤然呛了一下,猛地咳嗽起来。
*
长途跋涉之后,两人终于到了观星台了。沿着楼梯往上走的时候,易谌说:“这地方这么偏,你居然也能找到。”
“很偏吗?”黎珞言走了这么远的路,气都没喘,他出门前为了挡脸,戴着顶鸭舌帽和口罩。
此时他把口罩摘了,鸭舌帽拿在手上,回过头朝易谌弯弯眼睛,用手背擦了擦他脸上的汗,“你看起来还好……之前温暻哥走到这里的时候都累得只能扶着墙走了。”
易谌眯了眯眼,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中的关键词:“温暻?”
黎珞言看他突然一下就这么有精神了,简直就像被什么东西骤然砸了一下脑袋清醒万分一样。黎珞言茫然地眨了下眼:“是啊,怎么了?”
易谌似笑非笑:“你还带他来过这儿啊?”
黎珞言抓了抓头发,眼神移开,经过这段时间的同居生活,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个时候不能正面回答。
他想了想,斟酌道:“不止温暻哥,还有祁青哥也来过。”
“哦,他们都来过啊。”易谌语气不咸不淡,“那你那个小竹马呢?也来过?”
黎珞言觉得他说话的语气怪声怪气的,伸手把他的嘴巴吧嗒一下捏住。嘴上慢吞吞地解释道:“他没有来过,他又不喜欢看星星。”
他凑近易谌,眨眨眼睛问道:“这里又不是我的秘密基地,我不可以带别人来吗?还是说你不太喜欢温暻哥?”
易谌嘴还被他捏着,唔唔了两声。黎珞言看了他好几眼,才松开手,一双绿眸抬着望他,看起来有点点像被批评了似的小可怜模样。
易谌违心地说:“我对他没什么意见。”
两人走到了望远镜前面,这架望远镜还是黎珞言几年前搬到这里来的。他们轮流用着望远镜到处看,易谌心情轻松,脸上露出了明显的笑容。
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天色渐渐黑了,星星就显了出来。
黎珞言拽了拽还在玩望远镜的易谌,指了指天上:“快看,是不是很漂亮。”
易谌被他扯得仰起了头,漆黑的眸子瞬间被闪烁的繁星点亮了。
黎珞言没有说错,这个地方、这个视角看星星真的很漂亮,仿佛近在咫尺,伸手就能触碰到,天空被赋予了一种能够蛊惑人心的魅力。
黎珞言站在他身边,和他肩挨着肩,也仰起头在看。
易谌心脏跳得很快,忍不住扭过头看他,黎珞言察觉到了这道毫不掩饰的视线,便也偏过头来。
黑发绿眸的哨兵弯起一双眼睛,嘴巴一张一合的似乎在说什么。
说了什么易谌完全没有听清,他视线移动不了半分,专注地盯着黎珞言的眼睛。
黎珞言歪头:“你在听吗?……唔。”
易谌抓着他的肩膀贴近亲了上去。
只是单纯唇贴着唇,鼻尖轻轻蹭着鼻尖,易谌没有要更进一步的意思。
星光月光一股脑地洒下来,像是给他们披上了一层碰不着的纱衣,氛围宁静又带着点别样的浪漫气息。
黎珞言看着易谌,眼睛又眨了两下,伸舌头浅浅舔了下易谌的嘴唇。
易谌便轻轻笑了声,从喉腔里发出来的笑声,胸口微微震动。
本来易谌是没有别的意思的,他只是很想要和黎珞言拥抱,亲吻,在星辰月光下。
这实在是一幅太容易让人心动的场景了。繁星,弯月,弯弯笑的绿色眼眸,站在身边的充满了少年气息的哨兵……
易谌的心脏如擂鼓般猛烈跳动,如果不是他伸手按住,他总有一种下一秒心脏就能从胸口里蹦出来的错觉。
但一想到曾经有人和自己一样,站在黎珞言旁边,和他一起仰头赏星,而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一种历史性的巧合重复罢了,易谌的心口就忍不住涌上一种堵得慌的感觉,心里酸涩得不行。
但黎珞言也伸手抱紧了他,没有抵抗他突如其来的亲密行为,眼睛只专注看着他一个人,就好像只装得下他一个人一样。
易谌感觉自己的呼吸不自觉地加快了频率,身体在不正常地震颤。
“你脖子好红。”黎珞言用手背贴贴他的脖颈,给他降温。
易谌抱着他没松手:“是吗?”
他确实没有想做别的事的意思,但他一抬眼,却在楼梯口瞥见了一只正巧缩回去的军靴。
——是白塔统一制服里搭配的靴子,在那人往楼梯收回脚时还不经意间露出了银灰色衣角。
易谌瞬间猜到了躲在楼梯口的人是谁,眼眸里闪过一丝冷锐的光。他抱着黎珞言的动作更紧,手顺着脊背往下,滑到劲瘦的腰身时移到了前面,旋即继续往下。
黎珞言背对着楼梯口,那处刚好是他的视线盲区,因此不解又茫然地按住了易谌不安分的手:“怎么了?”
易谌在他耳边吹了口气,看着他白皙的耳朵瞬间蹿上一抹绯红。他低声问:“做吗?在这里。”
第 64 章 衣服,咬着。
他这句话来得太过突然, 黎珞言脑子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做”是做什么。
“在这儿?”黎珞言挣脱他的怀抱,扭头环视了下周围,再仰头看了看天。
易谌的手还没摸到地方, 就被黎珞言一把挣开了。他眼底浮现出几分无奈, 手指张合了下, 只能抓住空气。
“难道这儿还会有别的人来?”
黎珞言不确定地说:“也说不定……?”
他转身想先去到处探查一下这里有没有别人,却被易谌一把拽了回来。
易谌重新又抱紧了他,手按在黎珞言的背后,几乎能透过薄薄一层T恤摸到温热的皮肤,唇角带着点笑:“你是不是害羞了?”
黎珞言刚想否认,嘴巴还张着,一句话没说出来就卡壳了, 易谌的手自然地就钻进了他的衣服里, 掌心沿着脊背往上摸,宽松版的t恤里若隐若现手掌的形状。
黎珞言脸颊漾上热气, 他抿了抿唇,歪着脑袋看向易谌,神情显得有些认真:“你真的很想做吗?”
他语气太认真了,仿佛是说如果易谌特别想做的话, 他就陪他做。以至于听见这话的一瞬间, 易谌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在露天平台上待了一小会儿就耐不住饥渴了的丈夫。
易谌不知道该说很想做还是特别想做, 无论是哪一个答案说出来都有点让人臊得慌。他沉默地把黎珞言和自己一同带到了墙角处, 以晚上的光线,他们站在这个地方, 楼梯口是看不清楚这边的情况的。
“这里就看不清楚星星了。”黎珞言不知道他为什么把自己带到这里来,自顾自地仰头看,延伸出的一点屋檐有些遮挡视线, 他往前面走了几步,想找个能看清星星的角度。
易谌一个没注意他又要往其他地方跑了,一只手轻轻按着自己跳动的额角,另一只手把黎珞言拽了回来。
黎珞言状况外地把步子收了回来,又状况外地被推到在了地上。
易谌跨坐了上去。
两人把衣服都好好地穿在身上,但夏天的衣服都很薄,即便是有衣物的阻绝,也没起多大的阻绝效果,反而产生了种隔靴搔痒的感觉。
易谌嗓音低沉沙哑,他俯身和黎珞言凑得很近,轻轻吻了一下黎珞言的唇角,声音带着笑意:“你就只想看星星?”
黎珞言微怔了一下,下意识抬起眸,直勾勾和易谌对视着。
“要不要做点其他的?”易谌唇角勾着,问他。
黎珞言脸颊绯红,连绿眸都显得亮晶晶的。在外面做这种事对他来说实在有点太超过了,他在脑子搜刮着合适的词,看着易谌小声地说:“你不要再勾引我了。”
说话间,易谌小幅度动了一下,正正擦着过去,黎珞言闷哼一声,立即伸手摁住了他,不让他再继续动了。
黎珞言的手从腰上滑了下去,手落下去,那一刻易谌瞳孔都骤然张大了一瞬。
黎珞言眨了眨眼,手下使劲了些。他作为联邦军校的哨兵,常年玩.枪,指腹上有点不明显的茧子。
易谌一动不动,像是僵住了。
黎珞言发觉自己好像发现了拿捏易谌的方式,他弯了弯眸子,绿眸里瞬间盛满了澄澈干净的笑意,但他手上的动作却和神情全然不符。
他手掌往上抬了抬,然后随手拍了下去,发出清脆的响声。
易谌整个人是趴在他身上的,黎珞言的脑袋便往前蹭了蹭,一只手顺势环住易谌的腰,下巴靠在易谌肩上,眼睛月牙似的弯着。
黎珞言对自己的力气总是认识得不太清晰,这一掌打下去,手下的肉都轻轻颤了下,从尾椎蹿上一股酥麻痒意。
奇怪的是这一巴掌明明是打在软肉上的,易谌的脸却瞬间红透了,像煮熟的虾子似的,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回过神来,噌的一下就要爬起来。
然而黎珞言的手还扣在他腰上,在察觉到易谌意图的瞬间,手臂便像铁钳一样紧紧地将他扣在原处不得动弹,用力时小臂肌肉线条流畅又漂亮。
哨兵和向导生理上的差异就注定了易谌在力气方面是无法直接拗过黎珞言的,他的挣扎只是徒劳。
黎珞言眨了眨眼睛,不解地问:“不是要和我做点别的吗?”
“那你也不能……”易谌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这样啊。”
——这简直太羞耻了
“我知道了。”黎珞言向来是很好说话的性子,他很爽快地松开了手。
但想起刚才的触感他觉得有些新奇,给易谌分享着自己的新发现,“不过你看起来很瘦,居然身上是有肉的。”
易谌被他这话说得羞耻心更加爆棚,脸红得快冒烟了,重重地“嗯”了一声,竭力绷着一张淡定的脸,打断他的话。
黎珞言和他商量着,语气认真:“下次我能不能换个动作?这样我就能一边*,一边看着你了……我前几天在家里闲着无聊,看了些视频,我看上面说了好多种方式,不过有的可能会让你不舒服?唔……”
他絮絮叨叨讲话的时候,手上不自觉就收了力气。
易谌为了打断他这些让人脸红心跳而不自知的话,一边催眠着自己什么也听不见,一边准备坐下去,临门一脚时,他耳朵突然捕捉到关键词,眉眼微沉:“视频?什么视频?”
黎珞言看别人做的视频了?他见过别人的了?
易谌一瞬间脸也不红了,漆黑的眉眼氤氲起连片阴云,被自己一瞬间的脑补气得额角青筋直跳。
“科普视频啊。”黎珞言低眸看着他和自己快要触到一起的部位,眨了下眼后就把他往下按了按,顺便回想了下,“就是那种一个穿个白大褂的人站在屏幕中间,说情侣之间应该怎样做。我看上面说做完之后还需要导出来,是这样的吗?我怎么没印象了。”
“呃……”黎珞言的动作太突然,打了易谌一个猝不及防。他此刻一动不敢动,禁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真的恍惚间产生一种印出痕迹的错觉。
黎珞言没一会儿就累了,天色已经很晚了,按照往常的作息他都睡着了。他打了个哈欠,眼角浸出困倦的泪花,拖长语调懒懒地说:“易谌——你动一动。”
易谌缓了好一会儿,手撑着,慢慢地坐起来。在觉得自己的声音与往常无异后,便开了口,回复黎珞言前面的话,淡定地说:“是要导出来,你当然没印象,因为你每次都睡着了。”
黎珞言“唔”了一声:“我还以为你吸收了。”
他把手伸进t恤里轻轻按在易谌的腹部,掌心张开揉了揉。
易谌眼睛微微张大,嘴角抽了抽,一时又觉得有点想笑:“我还能吸收了给你生个小梨子出来吗?”
他突然真的笑出了一声,声音沙哑磁性:“不过你摸的这里倒是真的有个小梨子。”
黎珞言才不管他说什么浑话,手又往上走,准确无误地停住。
他抬眸问:“上次不是说要钉在这里吗?现在钉怎么样?”
易谌因呼吸剧烈而胸口起伏着,等他缓过来,神智稍微清醒了一点时,他发现自己的T恤已经被撩起来了。
他低着头,看着黎珞言手里拿着枚碧绿色耳钉晃来晃去。
“咬着。”黎珞言抬眸看了他一眼,言简意赅。
易谌便鬼使神差咬住了自己的上衣。
“我会轻轻的。”黎珞言神情专注,他认真起来的时候周身散发着一种极其特别的魅力,十分让人着迷。
耳钉的针尖冰凉无比,试探性地触碰着温度极高的皮肤表面,即便只是看着这个画面,就已经让人忍不住心颤地想象到尖处刺破皮肤表面刹那间迸发的疼痛了,更别提易谌还能清晰感受到冰冷制品一下下滑过皮肤的触感了。
但易谌的眼睛却一眨不眨盯着黎珞言在看,似乎察觉不到即将到来的疼痛似的。
黎珞言仔细看着,旋即手上一动,用耳钉刺破,动作快准狠,十分精准。
身体上绽开的疼痛让易谌陡然紧绷,死死咬住了衣服。
就在这时候,易谌身上的终端突然响了。
两人都没有那个心思接终端。过了好一会儿,终端挂了,下一秒又持续不断地响起来,打电话的人简直锲而不舍到了极点。
“还是接一下吧。”黎珞言说。
易谌:“……”
他不太想出来,于是坐着没动,眉眼不耐烦地找出终端。
是个未知号码。他脸色冷肃了一瞬,想到会不会是那天给他发照片视频的神秘人。
想到这儿,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黎珞言,旋即接通了。
“抱歉,这么晚了还打扰你。”听筒传来的声音天然浸着温柔的意味,
易谌眯了眯眼睛,看向楼梯口。果然已经没人了。
黎珞言也抬眸看他,奇怪地想,温暻哥这么晚了打电话给易谌做什么?
“有什么事吗?”易谌的声音冷冷的,嗓音重还带着点情事浸润后的沙哑餍足。
温暻的声音一如既往温柔得不真实,却隐隐显出几分尖锐:“没有别的事,就是想问,你是有让别人观看现场的癖好吗?”
易谌轻轻一笑,反问:“那你是有观看现场的癖好吗?是不是特别想看,但怎么也看不清楚啊。”
黎珞言眼神有些茫然,在说什么?
终端那头沉默了几秒,易谌把终端拿远了些,低头亲着黎珞言的下巴。
温暻听见窸窸窣窣的水声,脸上的神情冷得快要杀人,打断道:“我没你那么无聊。我也想提醒你一声,不要把你们下城区那些见不得人的肮脏习性带到这里来。”
易谌的心情很好,他亲着黎珞言,黎珞言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示意他打完电话再继续亲。
易谌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完全没有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话生出半点火气,泰然自若地说:“到底谁见不得人啊。”
“嘟嘟嘟——”电话被骤然挂断。
易谌啧了一声,这就破防了?
“温暻哥好像生气了。”黎珞言抿了抿唇,思索后说。
“是吗?”易谌并不在意温暻生不生气,他亲了亲黎珞言,“那正好,我们可以继续了。”
“可是还有一个。”黎珞言找出剩下的一枚翡翠绿耳钉,想要给易谌另一边也钉上。
易谌半边眉挑起:“你的愿望满足一半了,不得让我也满足一半?”
黎珞言问:“你的愿望是什么?”
易谌从他手中接过这枚耳钉,唇角扬起:“给你也打一个。”
他撩起黎珞言的衣服,示意:“这回该你咬着了。”
第 65 章 “你还有暂时执法证?”……
那天从观星台回来之后。易谌领了工资后买了新的终端, 黎珞言拿到时,打开终端,发现里面只有易谌一个人的联系方式。
“暂时先用这个, 后面再换个新的。”易谌坐在他旁边也跟着低头看终端, “去了黑市之后, 如果有意外情况发生,我们就用这个联系。”
“后面为什么要换新的?”黎珞言抬眸不解道。
“换个更好的。”易谌淡声回复。
黎珞言把终端收了起来,摇摇头:“这个就很好了啊,不用换了。”
易谌没有说话,但他心里却想着等去了黑市过后看看能不能找到个赚快钱的路子。
……
黎珞言从尹惟的地下库里找了辆飞行器出来,停到宿舍附近,他就拿起终端给易谌发消息:【我到了。易谌——】
换了新终端, 他就没有那些可爱表情包了, 想了想,加了标点符号上去, 他觉得这样显得比较用心。
窗外忽然有人敲了下窗户,黎珞言放下终端,降下飞行器的窗看去,易谌一抬头正巧1见他看来, 抬手朝他挥了下。
黎珞言立马招呼易谌上了副驾, 飞行器里很凉爽, 将外面的热气一扫而空, 令人神清气爽。
“你怎么不在家里等?”黎珞言低眸捣鼓着飞行器的功能。
他一句“家里”瞬间让易谌的眉眼添上几分松快,他压了压唇角, 淡定地说:“不想你等我太久。”
“我在里面等和你在外面等能一样吗?”黎珞言嘴上嘀嘀咕咕,一抬眸看见易谌完全没把他的话往心里去的样子,伸手捏住他的下巴, 强调着,“你听见了吗?下回给你发消息你再下来。”
易谌被他捏着抬头,含糊道:“哦。”
黎珞言不知道去下城区的路怎么走,便让易谌给他导航,自己则看着飞行器操作盘上的按钮沉思了一下:“她这款好像是最新版的飞行器,我找不到哪里开导航……早知道就开她其他的飞行器来了。”
“没事,我可以帮你看路线,”易谌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正低着头的黎珞言的脑袋,黎珞言一怔,抬头看他。
易谌便转移话题:“你直接开她的飞行器出来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黎珞言终于捣鼓明白了,一边解释着,“她有收集飞行器的习惯,买的好多不同型号的飞行器开都没开过,所以给了我和奚元一人一把钥匙,说需要自取。”
易谌垂眸:“哦。”
黎珞言踩下离合,轻抬。然而一不小心抬猛了,两人同时感到猛烈的推背感。
黎珞言:呃。
正在拧眉深思的易谌:……
“只是熄火了,”黎珞言抿抿唇,淡定地说,“没事。”
“哦——”易谌应了声,默默把安全带系紧了点。
黎珞言开飞行器实在不太熟练,一会儿飞高一会儿飞低,但好在平衡感不错,没有侧翻、也没有驾驶途中突然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的意外。总之一路上虽然坎坷,但幸好还勉强算得上顺利。
易谌从飞船上下来的时候脸和嘴唇都是白的。
黎珞言把飞行器停到合适位置后,下来看他:“你没事吧。”
“没事。”易谌摆了摆手,猛猛灌了口水下去,冰镇的水从喉咙里滑下去十分清爽。
他不着痕迹呼出了口气,太煎熬了,黎珞言驾驶飞行器的水平居然还能拿到本吗?
黎珞言第一次来到下城区,他看哪儿都新奇,此时抬头看着天。
下城区的天总是阴沉沉的,但又带着点灿烂的霞光,仿佛某种装饰的点缀,给人一种极其奇特的感觉——诱惑着看见它的人到上面去。
但给人的整体感觉十分压抑,这样的天色,就好像是预言里将会发生大事的天色,仿佛时时刻刻都在酝酿着些什么似的。
光看天,完全意识不到此刻是白天还是黑夜,因为任何时间,天色都是昏暗得似乎下一刻就能掉下来随机砸死几个人。
周围的墙壁老旧,上面贴着泛黄的旧报纸,已经翘起了卷角,看起来简直与联邦的建筑风格格格不入,像是旧世纪留下来的产物。但周围的建筑却也有充满科技感和新兴意味的高大建筑,完全处于割裂的不同画风当中。
“你是在这里长大的吗?”
易谌正扶着墙调整呼吸,胸口总有一种难受欲呕的感觉。在黎珞言面前,他不想露出太过狼狈的模样,于是又灌了几口水,强行把那股感觉压下去。
听见黎珞言的声音,他抬起眸,看向四周的环境。
嗯……是也不是,准确来说,他生活的地方要比这里更恶劣、更乱一些。这里毕竟是上城区和下城区的交界处,治安、环境都好上不少,下城区的管理人员对上城区的人向来十分服从,因此也会在这附近做做样子。
当易谌带着黎珞言往里走后,黎珞言才发现这里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令人惊讶些。
随处可见歪来倒去、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醉汉,还有仿佛在上演追逐战的人,街道上似乎上演着一场混乱的闹剧……黎珞言嘴巴微微张大,不敢想这居然是街道上会发生的事。
突然耳边爆发出一阵尖叫,其中夹杂着枪击的砰砰声。黎珞言循声望过去,发现是有蒙面人在抢劫,呵斥店员的语调凶得好像他才是这家店的主人一样,简直反客为主。
……
这家店的店员们都抱头蹲在了角落,地板上漫着刚从人体里出来的温热鲜血,有着股尘土味的劣质空气里充斥着一种难闻的铁锈味。
店员们瑟瑟发抖,鹌鹑似的颤抖着,持枪的劫匪张狂地将脚踩上了桌子,轻蔑地笑着。
不是他们胆子小没骨气,而是几分钟前就有几个不服的人冲了上去,现在已经变成了地上一动不动、死相凄惨的尸体,鲜血沿着地板的缝隙流淌到了他们脚下。
他们亲眼目睹了忤逆这歹徒的下场,因此完全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只期望着这人能抢了东西就离开,不做多余的事。
一个年轻的男店员看着血液马上要漫到他鞋上了,想着这双鞋是用他好几个月工资买来撑场面用的,忍不住往后挪了挪脚,试图躲开。
然而即便是这点几乎不会被察觉到的小动作还是被歹徒捕捉到了。黑色的枪口缓缓上移,不带感情地对准了那个害怕得颤抖的脑袋。
歹徒对于枪口下的人害怕这件事感到无比愉悦,唇角都露出一个放肆的笑,食指微微用力扣动扳机,他看着那个男生在生命受到威胁时瞳孔猛地缩小,唇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这种掌握别人生死的快感让他不由沉迷其中。
下一秒,一根棍子却挑起了他拿枪的手,子弹离开枪口的那瞬间紧急转了方向,强大的冲击力让其深入了墙壁之中。
男店员脸上全被汗浸湿了,瘫坐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地发着抖,劫后余生让他感到一种极其强烈的不真实感。
“为什么要伤人?”
听见独属于少年人的清亮声音,他这才敢抬头看去——一脸横肉的歹徒被旁边的黑发少年轻松制服。
那少年戴了顶黑色的鸭舌帽,把头发压了下去,脖颈上挂着个挂脖耳机,右耳缀了颗闪闪发亮的银色耳钉,完全是青春洋溢的运动系帅哥。
他抬眸,一双绿色眸子像是上乘的珠宝,剔透无暇,令人忍不住朝他多看几眼。
那名男店员身体还在瑟瑟发抖,但眼睛却一眨不眨盯着那个突然出现的少年看,眸底染上几分狂热的情绪,就像教徒对神那样。
“你踏马是谁啊?管上老子……啊啊啊!!!”那人大放厥词才放了一半就被人一脚踹到膝盖上,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他一见自己打不过,立马就开始哭爹喊娘嚎叫起来,变脸比变天还快。
黎珞言侧头看过去,易谌怎么突然过来了?
易谌慢慢蹲下,冷冷地说:“嘴不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割了。”
他脸生得好看,但周身气质太过吓人,让人完全忽视了他长相的精致。这歹徒只在黑市里见过这种气场的人,他只敢拿着枪欺负欺负普通人,往常都没有人会管的,怎么今天就这么倒霉……
他当即就被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往下流,和刚才那个放肆张狂的态度判若两人。
“在大街持枪杀人不是死罪吗?”黎珞言拧了下眉,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尸体,“何况他还杀了这么多。”
那歹徒观察了下,绿眸少年的气质干净,五官倒是锋利张扬,但浑身浸着一股矜贵的气质,有点像是体验生活的大少爷。这个黑眸的大概便是大少爷来体验生活时招的冷酷打手了。
他心里顿时有了思量,立马调转了方向,开始朝着黎珞言哭爹喊娘,求他放过自己。
“但是你也没有放过他们。”黎珞言摇摇头,他撩起上衣,从腰间拿出一把枪,抬手对准了歹徒的太阳穴。
易谌摁着歹徒,让他移动不了半分,他只能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黎珞言扣动了扳机,在极度恐惧下连话都说不出来。
“砰”的一声巨响,空气安静了下来,原本吵吵嚷嚷的环境骤然间变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了。
黎珞言冷静地把枪收了回去,从兜里掏出一个做工精致华丽的牌子,自始至终都语气平静:“暂代执法队执法。”
处理完这名持枪歹徒后,他转身看向那群挤在一起躲着的店员们,垂下了眸没有要安抚的意思,拉了拉易谌,示意他走了。
店外拥堵了一堆看热闹的人,他们少见这种多管闲事的人,于是少见多怪地拥堵在这里,看稀奇一样地看着黎珞言和易谌。
黎珞言见他们挡住了自己的路,眉间微皱,刚想开口,那群人就自动散开了,就好像很畏惧他一样。
黎珞言不解地抿抿唇,和易谌并肩离开了拥堵的人群。
人群里,闪过一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人影,他在人群里看完了这一场闹剧后离开了这群人,他身手敏捷,隐藏气息、悄无声息地跟在了他们后面。
易谌刚刚碰了恶心的人,让他整个人都有点不舒服,把手好几遍总算清洗干净了,抬眸看着在旁边似乎陷入思索的黎珞言,唇角扬起点笑:“原来这么有正义感?”
他从前在下城区生活得久了,对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恃强凌弱就是下城区绝大多数人的通病,这是骨子里带出来改不掉的。他没有拯救别人的兴趣,因此常常是事不关己就绕路离开。
“不是正义感。”黎珞言摇摇头,他并不是一个正义感爆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
他垂眸,漂亮的绿眸被眼皮遮住了大半。他突然笑了笑:“我大概是比较有责任心?”
可能当初实验室里那些研究人员说得对吧,他的出生仅仅是为了拯救联邦的人民。
他没有被洗脑,但时常也觉得他应该肩负起一些责任来。
易谌不太理解他的责任心,但也没有反驳,摸了摸他的脸,对上他有些茫然的眼神后心里一片柔软:“下次当英雄的时候记得把我捎上。”
“对了,你刚才举的那个是什么?”易谌倏地想起来,“你还有暂时执法证?”
黎珞言眨了眨眼睛,把刚才又放回了兜里的牌子重新拿了出来,摊开给他看,眼睛弯弯的:“你说这个啊,这是我之前买干脆面集的卡,是不是很酷。”
易谌眉头一挑,低头看去。
样式正经、配色严肃的卡套里装的居然真的是小孩会玩的那种卡牌!
第 66 章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易谌看着所谓小孩的玩意儿, 伸手想拿来看看,却抓了个空。
黎珞言突然很慌张地把卡套收了起来,就好像里面藏着点什么秘密似的。易谌稍微一愣, 抬头看向黎珞言。
“就只是集的卡片而已, 没什么好看的。”黎珞言眉眼弯了弯, 神态如常。
易谌视线紧盯着他的兜,始终没有移开,明显是不信,却还是点了头:“好。”
他眉眼漆黑如墨,眨也不眨地盯着放卡套的那处看。黎珞言的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他也装看不见,视线一动不动, 仿佛是在暗示些什么。
黎珞言把唇抿了回去, 眨着眼想着怎么转移话题,忽地他耳朵动了动, 神色警觉起来,扯了扯易谌:“有人在跟踪我们。”
易谌第一反应是他在转移话题,但被这么一提醒,他也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黎珞言倏地转过身, 却在见到身后的人时一顿。——是先前那个男店员。
“有什么事吗?”黎珞言询问道。他不笑的时候脸看起来很冷, 锋利的轮廓流露出一种攻击性。
那名男店员脸还有些苍白, 但隐隐显出了点血色, 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和黎珞言对视,但一侧头就对上眼神冷得好像要砍了他一样的易谌, 被吓了一跳,立马就低下了头,嘴里一连串吐出完整的句子:“抱歉抱歉, 我自作主张跟上来。我是想着,你们可能是从上城区来的,对这边不太熟悉……刚刚你们救了我,我想做点什么报答一下你们。”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抬头看了黎珞言一眼,然后立即就低了下头,脸颊上绯红更甚。
“很明显吗?”黎珞言讶异道。他转过头看向易谌,眨眨眼睛,无声地说,你不是说这样打扮就能融入进去的吗?
易谌朝他张了张嘴,眉头挑起,用口型说,没办法你太好看了。
黎珞言发觉他又开始乱说话,抿了抿唇,别过头不看他了。
“这……很难看不出来吧。”男店员弱弱地说。眼前这个绿眸的男生穿着简单,基本任何一个同龄的男生都会穿成这样,但他的脸和气质实在太突出了,尤其是身上那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气。
……应该是清高吧。他暂时想不出来别的形容词,但就是觉得眼前的人明明是站在自己面前的,却仿佛和自己隔着层厚厚的壁一样。
绿眸男生的眸色澄澈,干净有余但实实在在没有什么感情,在不久前他能够轻而易举地决定另一个人的生死,但即便是那样可怕的事在他心里也掀不起任何波澜。
另一个男生长相也很优越,但不会让他觉得和这里格格不入,毕竟这人身上萦绕着一股匪气,深邃黑沉的眉眼总压着,看起来脾气很差的样子。——尤其是现在用那双冷得彻骨的眼睛盯着他看,让他一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最后黎珞言向这位男店员表示不用他带路了,还给了他一张纸巾,让他可以擦一擦刚刚在店内溅上的脏污痕迹。
男店员受宠若惊地接下了纸巾,捏在手心,由于紧张攥出了褶皱,看着黎珞言和易谌远去的身影,脸上慢半拍地露出了赧然的笑。
他站在原地片刻,突然身后有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于是转过头去。
——是个长相堪称漂亮的青年,口罩被取了下来,还有一边挂在耳朵上,摇摇欲坠的。
如瓷器般冷白色的皮肤,脸上似笑非笑,莫名显出几分讥诮。五官排布十分舒服,是能够让人忍不住放下戒心的外表,但眼神却充斥着一股侵略和邪肆,右眼尾一颗红色小痣宛如以吸人血为生的血蛭。
男店员心说,奇了怪了,下城区怎么短短一天之内能看到这么多气质斐然的人物。
“你好。”那青年十分礼貌地朝他伸出手,却处处透着股屈尊降贵的意思,“刚刚那个人是给了你什么东西吗?”
男店员攥紧了手里的纸巾,欲盖弥彰地往身后背了背:“没有。”
青年看着他的动作,勾了勾唇角:“是吗?”
*
黑市的入口十分隐秘,即使是生活在下城区的人,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找到。
这里和外面的环境很不一样,有种纸醉金迷的味道,五彩的霓虹灯将人影割裂成五颜六色的色块。
黎珞言以为黑市会是很暗沉的灯光,就像恐怖片氛围那样,但没想到会是如此鲜艳的色彩,无数灯光闪着,将四周的一切都照得极其敞亮,令人流连忘返。
黎珞言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眼睛亮晶晶的,四处张望着。
易谌紧紧牵着他的手,防止他和自己走散,浑身散发着股不好惹的戾气,从根本上就劝退了一大半想要上来搭讪的人。
黎珞言眼睛看见一家装饰简单的店,店内是明亮的白光,在这五彩斑斓的黑市里显得格格不入。他看向易谌,眼神里带着点期待:“我们去看看?”
易谌便点点头,往他手里塞进一个小瓶子。
黎珞言有些懵地接住了,低头去看,是个不透明的瓶子。
他没看出这是什么,于是拔掉瓶塞,一瞬间浓郁的血腥味夹杂着向导素直冲鼻腔。
黎珞言眼神涣散了一瞬。易谌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当即按住他的手迅速把瓶塞摁了回去。
黎珞言微微眯起眼睛,绿眸无聚焦地看着易谌,脑子还是有点昏,脖颈泛上点醉红。
高浓度的向导素让他此刻浑身有些燥热,十分想做些什么剧烈运动消耗一下躁郁过度的精神。
易谌看得有些眼热,凑近亲了他几口,看着黎珞言的眼神逐渐恢复正常,才意犹未尽地松口。
黎珞言稍微平和了下,舔了舔嘴唇,有些担忧地问:“这个瓶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满满一瓶应该都是装的易谌的血,自从做了深度疏导之后,只有易谌体.液里的向导素会对他产生这么强烈的影响。
只是——易谌为什么要放这么多血给他?
“我只是担心万一遇上意外情况,如果我又不在你身边,”易谌让他把这个瓶子收好,“有这瓶血在的话,至少你不会失控。”
他忍不住有点想笑:“但你也不要凑那么近闻啊。”
黎珞言的注意力被后一句话吸引,茫然地问:“那我该怎么闻?”
易谌道:“可以用手扇着闻,别离太近。”
他们朝着那家店走去。易谌以前没进过这家店,但在这里待的时间很长,也知道个大概:“这是酒吧。”
黎珞言点点头,感叹一句:“不像啊。”
他们踏进那家店,发现只有酒保在吧台调酒,四周座位都没人。
明亮的色调,偏偏环境是独一份的死寂,处处都诉说着一种强烈的诡异感。
易谌敲了敲吧台的桌子,另一只手把黎珞言的手抓得很紧,一刻也没有松开。
酒保这才抬头:“两位?”
见他们点头,这名酒保便闷着头开始调酒。
“我好像,还没说我喝什么。”黎珞言看着他已经开始了,不禁开口道。
那酒保头也没抬,说着尊称却没什么尊重的意思:“客人,本店的规矩是拒绝点单。任何产物都来源于调酒师当时的心情,相逢即是缘分,这两杯算我请你们的。”
他抬起眸,眼底是豆大的黑眼圈,简直像是被人狠狠揍过两圈,周身环绕着一股没有精神的丧气。
他给两杯酒各放上一片柠檬,往前推了推:“客人,酒好了,请慢用。”
黎珞言看着这两杯还不一样,酒保明显是有区分地把两杯各自推向了他们二人。
“……谢谢。”
黎珞言和易谌面对面坐着,黎珞言小口喝着酒,透过玻璃看,酒水是澄清的橙色,气泡从杯底往上冒着,色泽漂亮,像是火焰向上蹿触碰到了阳光,这是一个十分有温度的颜色。
味道也很不错,冰沁的滋味将他方才因向导素升起的热意重新浇灭了。
黎珞言弯弯眼睛,他真的很喜欢到外面看到不一样的风景,他像个好不容易得到春游机会的小孩似的,觉得哪里都十分有趣。
不过——“这家店开在这里真的不会开垮吗?”
酒保咣咣咣砸着冰块,仿佛这话说的不是他家店一样,眼睛垂着,看起来很是命苦,让人光看着就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劳累感。
易谌解释道:“黑市风格就是这样,大部分老板的性格都……挺怪异的。”
他们边喝酒,边聊天,不知道过了多久,准备离开时,外面却爆发出一声又一声极具穿透力的尖叫。
黎珞言扭头望过去,易谌也同时往外面看。酒保则是事不关己地继续砸冰块。
忽然从店外闪进来一个人影,速度如闪电一样迅捷,在场的人都没有立即做出反应。
直到那道身影逼近黎珞言时,黎珞言才立即侧身躲开,避开了尖锐可怕的长指甲。
桌子因刚才的动作翻了,玻璃杯也滑到了地上摔碎了,木地板上全是玻璃碎片,一个不注意就能把人划伤。
但那道人影却毫无顾忌地踩了上去,脚上鲜血淋漓了,血将鞋面都浸湿了,他也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样。
直直地又朝黎珞言冲了过去。
黎珞言不复一开始的毫无准备,现在有了空当定神看他,然后微微怔住了:“是你?”
是今天才遇到过的那位男店员,但容貌却稍微有所变化,皮肤青白,指甲变长,眼白全然变成了血红色,这显而易见是一名感染者!还是在速度方面接受了强化的感染者!
他的动作实在太快,连黎珞言都不能捕捉到他每一秒的动态。但今天见他的时候,他明显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是哨兵也不是向导,即便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感染了,也不会有这么明显的强化效果。
黎珞言眉眼凝重,思索间一个没留神,就见那名男店员几乎快要挟持住专注砸冰块的酒保。
酒保眼睛都睁大了,完全是对自己突然处于危险境况的茫然。他抬头看着张大嘴巴、凶神恶煞的非人怪物,一时失语。尖利的牙齿像一根针,能够轻而易举刺破皮肤,刺穿血管。
千钧一发之际,易谌抓住了那名男店员,将非人的感染者按倒在地。
然而感染者张大了嘴,露出一个很大的笑容,就好像是为此感到愉悦似的。
黎珞言此刻的神智无比清醒,感染者的动作似乎在他的眼睛里放慢,变成了一帧一帧地慢动作。他看着那个感染者摊开了掌心,掌心里藏着个不仔细看都看不清楚的小袋子,里面似乎盛着流动的液体。
感染者用尽全身力气挣脱开了易谌的束缚,脖子断了半截,头歪着,却依旧扬着那个诡异的笑容,手朝着易谌的脖颈打去。
黎珞言瞳孔骤缩,脑子一瞬间变得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要保护好易谌。他握紧了枪,对准那名男店员稳稳扣动扳机。
这一枪对准的是人,而不是体内寄生的异兽。但还是让感染者的攻击落了空,易谌也发现了端倪,迅速躲开。
黎珞言额上流下一滴冷汗,他胸膛剧烈起伏着,心脏还在剧烈跳动着,强迫着自己闭上眼,感受寄生的异兽在哪儿。
感受到后,他再一次扣动扳机,随着砰的一声巨响,他的心才重新落回了胸口。
他睁开眼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易谌,看到完好无损、能蹦能跳的易谌,他便松了口气,弯起眼睛,发自内心道:“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还没等易谌回复,黎珞言余光中忽然闪过一张熟悉的脸,他脸上的笑瞬间消失了,循着那道身影扭头看过去。
青年在不远处朝着他挥了挥手,似乎是故意让他看见自己,旋即就拉上了口罩挡住脸,动作迅速地跑向了远处。
黎珞言下意识就迈步跟了出去,只来得及留下一句:“这边就交给你了。”旋即便大跨步飞速跟上方才消失在视线中的戴口罩青年。
第 67 章 “see you,Li……
戴口罩的青年移动速度极快, 动作灵巧地越过沿途的障碍物,顺便将酸液桶一脚踹到在地,腐蚀性的酸液流淌出来, 发出滋滋的响声, 挡住了黎珞言的去路。
黎珞言眸子微沉, 在那酸液即将渗透到自己脚边时,用力踩地跳起,另一只脚在空中踹到墙壁上,借着惯性快步连续踩在墙上,掠过了那一摊腐蚀性液体后,他一个利落的转身,双脚重新踩到地上。
还没停顿半秒, 就再次迈开步伐继续追击那个人。
青年不知道转了多少次弯, 绕了多少条小道,最终来到了一条死胡同里。
他抬眸看着面前这堵厚重又高大的墙, 无奈地勾起唇,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
黎珞言脚步却没有丝毫放缓,直直冲过来, 没有半分留手, 拎住青年的领口就往墙上按。
他动作又快又狠, 青年甚至没来得及反应, 后脑勺就狠狠撞上了身后坚硬的墙壁。
青年唇齿微张,眉头皱起, 疼得轻轻嘶了一声,但他却勾起唇角,饶有兴趣地抬眸望着黎珞言。口罩因这一下的撞击掉了下来, 露出了底下俊美的脸。
黎珞言的手松开了他的衣领,转而握上了他的脖颈,看着面前那张脸,骨节分明的手指收紧,锋利的眉眼微沉,显出一种强烈的凌厉感。
片刻后,他开口道:“邬格,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他语气没什么波澜,搭配着他那句话的意思,实在令人心里下意识地瑟缩发颤。
面前的青年被他掐得一动不得动,从脖颈漫上窒息的红色,脸上的笑却没有削减,反而因他这句话笑得更肆意了,眼角的泪痣红得像是要滴血。
黎珞言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种,眉间微皱:“不对,你不是邬格。”
虽然面前这人和邬格长着一模一样的脸,但表情和邬格大相径庭,实在不像是那人会做出来的神情。——即便两人都同样让他感到无比反感。
青年被他掐得说不出话,黎珞言见状收了几分力,松手的瞬间转而从腰间抽出枪对准他,绿眸看人时冷得像是淬了冰似的。
青年的胸腔终于能够汲取到新鲜空气了,他控制不住地猛烈咳嗽起来,脖颈上留下了吓人的指痕,估计没过多久就会变成淤青,可见黎珞言下手时是真的没留几分情面。
“这么久了,你居然还记得他的名字吗?”青年愉悦地弯起眼睛,“看来我弟弟真的给你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知道了一定会和我一样高兴的。”
黎珞言没有说话,只是把怼在他太阳穴的枪口抵得更重了些。
青年见他不理睬,也没有丧失兴致,反而笑眯眯地说:“你怎么不问问我是谁呢?”
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
“你很嚣张吗?”黎珞言冷不丁开口,垂眼看他,“你觉得我不能对你做什么?”
“我很嚣张吗?”青年弯起眼,柔和的五官让他看起来简直像是受欺负的那方,他缓慢摇摇头,“我可不敢,你可是会一言不合就动枪的,我害怕你生气了,手一不小心就把扳机扣动了。”
他说着害怕,却没有任何害怕的意思,反而像是讥讽。
“就说刚才吧,不久前还是个站在你面前的大活人,脸红红的说要给你带路,哎呀,我看着都心软了。但你看见他成为感染者了,居然还是能毫不犹豫开枪,”青年不惧抵在自己太阳穴的枪口,他知道黎珞言根本没上膛,于是笑吟吟地凑近黎珞言,“你一直都是这样冷心冷情的吗?”
黎珞言回想了下,再联系这人说的话,原来当时跟在后面不只是那个店员,还有这人……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点犯恶心。虽然面前这人不是邬格,但这张脸还有作风都不免让他想起了曾经的事,一时间胃里有些难受。
青年的唇瓣一张一合,吐字清晰无比,像是毒蛇一样钻进黎珞言的耳朵:“你知道吗?就在刚才,你就随手害死了一个人。”
“害死他的人不是你吗?”黎珞言没有受他影响,冷着一张脸回答,“感染者的药剂,你给他注射了多少?”
青年微微一怔,旋即笑起来,有些讶异道:“你没我想得那么笨啊,我弟弟说你性格温吞有些不聪明,没想到你还能想到这里……”
他话还没说完,头发就被一只手攥紧了,力气很大,扯得他头皮发疼,他脸上的笑都被这个突然的动作打断了,后脑勺被迫使着一下又一下重重砸到墙上。
黎珞言动作前没有任何预备动作,青年一时间毫无准备,被硬生生按着动弹不得,黎珞言松手时,他感觉后脑勺还在疼,甚至有血迹顺着往下流的触感。
他脸上玩味的笑容没了,眼底浮现出几分动怒的意思,还有些头昏眼花,金星在眼前转圈。
“那邬格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对长着这张脸的人脾气不太好。”黎珞言嗓音平静又冷淡。
“我弟弟做的事和我又没关系,我和他的关系也很不好的,你这样迁怒我对我也太不公平了,”青年的语气似乎有些无奈,他唇角抿起一个笑,单看脸应该是十分单纯阳光的类型,但这张脸又和他的气质太不符了,显出浓浓的违和感,“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本来想给你留下一个好印象的,看来我失败了。”
他看起来有些遗憾,主动朝黎珞言自我介绍:“我叫邬阳秋。你一开始把我认成了邬格,说实话还真挺让我难过的。不过我也希望以后能给你留下更深刻的印象。”
他说话的嗓音越来越小,伸手摸了摸脑后,伸到面前一看,果然摸到了一手鲜红的血迹:“你下手可真够狠的,看来你说的没错,你确实对这张脸没什么好感。”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心觉自己受了弟弟的牵连,遭了无妄之灾。
黎珞言眉眼冷冽,唇抿成了一条线,他身高将近一米九,这样冷着脸看人的时候,自然而然倾泻出一种压迫感。他手指上还残余着鲜血,现在已经干涸了,白皙的指缝间都被血迹挤满。
邬阳秋这个名字他确实听父亲提起过,是新上任的星盗首领,心狠手辣,行事歹毒,比起往届星盗首领有过之而无不及。
邬格,邬阳秋……黎珞言眉眼垂垂,原来他们是亲兄弟。
“我虽然和邬格不合,但他的眼光倒是蛮好的,”邬阳秋侃家常一般和他聊着天,眼睛重新弯起,“之前安排他和你一个学校,隐藏在你身边,目的是杀了你,但他居然喜欢上你了,还被你父亲发现了,差点死在你手上……”
“后来他倒是逃回来了,但暴露身份让他可惨了,啧啧,被关起来挨了一顿毒刑,吊着一口气跟条狗一样从行刑室爬出来,但你知道他醒来的第一句话问的是谁吗?”
黎珞言对邬格说了什么话不感兴趣,他现在还没有扣动扳机,只不过是因为他还有想问的话:“联邦高层有你们的人?”
邬阳秋弯唇笑了笑,心里琢磨了下他这句话的意思,觉得黎珞言是想从他嘴里套话,不免感觉他有些异想天开:“虽然我确实受邬格的影响,对你很感兴趣,但是这种机密你觉得我会轻易告诉你吗?”
“不过——”他眼眸垂下,从上到下似乎是在打量黎珞言,嘴角乃至眉梢带着兴味的笑,调笑的口吻,“如果你愿意陪睡几次,我倒是可以透露一点给你。能让你高兴的话,那些人死了就死了。”
黎珞言一言不发,默默给枪上了膛。一抬眸见邬阳秋试图往旁边跑,伸手将这人直接拽了回来,邬阳秋后背再一次和墙壁来了个猛烈碰撞,这重重一下疼得他表情管理一时间又绷不住了,脸上笑容都消失了,眸色一瞬间变得阴沉。
邬阳秋皮笑肉不笑地继续说着:“是因为你有未婚夫了吗?所以这么为他守贞,连句话都听不得。”
黎珞言恍然未闻,把枪口对准他的太阳穴,毫不犹豫地开了枪。
随着一声巨响,方才还被他摁在墙上的人,却骤然消失在了眼前,就好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黎珞言手里抓着的只余一团空气。他习以为常地舒出一口气,吹了吹还在冒烟的热烫枪口,动作行云流水将其插回了腰间。
他就知道没这么容易成功,之前杀邬格那次也是这样,忽然就消失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星盗内部的某种秘法。
黎珞言结束这边事情过后,准备回去找易谌,环视四周,却发现完全是陌生的场景。他眼睛眨了眨,方才冷锐锋利的眼神全然消失了,眼底透露出几分迷路的茫然。
他左看看右看看,抬头看看又低头看看,发现这里确实是他从来没来过的地方,都不知道还在不在黑市里面。
对了,他有终端的。
黎珞言从兜里摸出终端,低头的时候发现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落了一张纸条。……是邬阳秋留下的吗?
他拧了眉,眼里闪过嫌恶,但还是弯腰捡了起来。
纸条被铺平,上面写着:“期待我们的下一次见面,应该会很快。see you,Li~”
字体有些花哨,带着点故意炫技的意味。
黎珞言抓着这张纸条,有些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意思。他忽然听到了点脚步声,回头看去,是朝他走过来的易谌,他还有点气喘吁吁,气息不稳,手轻轻扶着墙,显然是一路狂奔过来的。
他不是还没给易谌打电话吗?
黎珞言有些懵地眨了眨眼睛,易谌就已经走到了他面前,跟着垂眸去看他手上的纸条。
黎珞言还一句话没说,易谌看完纸条后停顿了两秒,抬眸看着黎珞言,一字一句地说:“字迹和那天在联赛里看到的那张纸条字迹一样。”
第 68 章 “我都快疯了。”……
黎珞言没有顺着他的话去回想那天联赛的纸条, 而是疑惑地问他:“你怎么找到我的?”
易谌眼睛眨了一下,浓密的睫毛遮住了大半瞳孔,即便面临这样的问题, 他也没有产生任何心虚的情绪, 表情淡定、冷静地说:“我不是承诺过, 每一次都会找到你吗?”
黎珞言还是觉得奇怪。他终端才刚拿在手上,还没有给易谌打电话,易谌是怎么在这么短时间内快而准确地赶到了这里?
“你和刚才那个人认识?”易谌不经意间提起。
黎珞言迅速被转移了注意力,他微拧了眉:“也不是认识……”
他觉得这件事从头讲起还是蛮复杂的,于是问了问易谌那边的情况处理好了没有,得到肯定的回复后便和易谌边往外面走,边说起之前的事情。
这里虽然看起来极其偏僻荒凉, 但的确还是在黑市里面无疑。
黎珞言其实有点不知道从哪里想起, 歪着头回忆着:“我之前上学的时候,有个人一直和我同班, 但他性格很孤僻,从来没和任何一个人说过话,其实我印象里好像也没和他有过太多接触。”
易谌听到这里,脑子就忍不住往后猜剧情了, 难道是什么英雄救美一见钟情的故事?
像黎珞言这样很有责任心、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长得又格外俊朗好看的人, 实在很容易在救人的时候发生吊桥效应, 让被救的那人一见倾心什么的。
易谌一边想着, 一边叉了块甜品喂进黎珞言嘴里。
“有段时间我一直觉得好像有人在看着我,那道视线非常隐秘, 但是我又很难忽略掉,我就认真观察身边的人,始终没有发现可疑的人。”黎珞言不知道他又脑补了什么, 张口就咬住了,牙齿一咬,甜味在口腔沁开,“然后……欸,这个好甜。”
黎珞言眼睛一亮,把嘴里这小块咽下去后张开嘴,易谌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给他又喂上一口。
“刚刚在那儿买的。”易谌朝刚路过的一个小摊方向扬了下下巴。
黎珞言回头看过去,这才发现这附近琳琅满目的都是各式各样的食物:“这是一条美食街吗?”
他舔了舔嘴巴,舌尖把沾到唇瓣上的奶油卷了回去。他扫到一家水果店,摆出来的盘子上盛放着被切割成十分漂亮的形状的水果,可见切削者的手艺有多好,手有多巧。
黎珞言拉着易谌往那边走,想要去买一盒尝尝。易谌却突然拉住了他,黎珞言歪头看他,他轻咳了几声:“等下——这里的东西不要乱买。”
黎珞言闻言立马就立正站好了,很听劝的模样,但还是奇怪地问:“为什么?”
易谌斟酌着说:“那家店的水果里有能够诱导哨兵和向导发.情的药剂。”
黑市里鱼龙混杂,很多店铺中都摆放着违.禁.品,为了防止被上城区偶尔派来检查的人查到,于是约定俗成地在招牌上做一些特殊标识,熟客对此都心知肚明。易谌以前常年混迹于黑市,因此对这些暗号也是一目了然。
黎珞言把嘴里的蛋糕块咽了下去,视线下移,看着易谌手上的甜点盒子,慢吞吞地说:“那这个……?”
易谌抬手轻轻弹了下他的额头,有些无奈地说:“这个没问题。”
黎珞言·无辜捂头版:“……哦。”
易谌把话语重新移到原来的话题上:“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黎珞言继续被中断的回忆,一边吃蛋糕,一边微微拧了眉:“然后我就觉得可能是我的错觉,找不到人我就不管了。但是——”
他想起以前的那些事情,眼里不禁闪过几分深切的厌恶,垂了眸,嘴上只将其一笔带过:“我的终端上时常收到一些乱七八糟的信息,来自于同一个陌生号码,我应该不认识这个人才对,但他却表现得好像很了解我一样。”
黎珞言咬住叉子,尖尖的牙齿在不经意间就将塑料叉咬出了一个小小的豁口。
他对这个事件的形容实际上已经相当委婉了,真实情况要比这恶劣不少。
那个时候黎珞言才十几岁,从执政官住所处搬出来后,一直住在尹祁青他们家里,因此他无论上学还是放学,基本都和奚元、尹惟形影不离。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和其他人有过交际了。由于十岁那年被关禁闭的事,他自从获得了能够离开家里的准许后,便有意地控制了自己和其他人交流的频率,将其控制到了几近于零。
除此之外,他也不像从前那样见了谁都弯弯眼笑,而是习惯性绷着一张冷脸,做出一副拒人于千里外的冷淡模样。
不过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刻意去隐藏自己的终端号,只有一小部分从前就认识的人知道他的终端号,小范围的传播对黎珞言的生活没多大影响,毕竟鲜少会有看不懂眼色的人来打扰他。
但在那道一直在黎珞言背后隐秘注视着他的视线出现后,突然有一天,黎珞言的终端开始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信息。
第一次收到骚.扰信息的时候,黎珞言刚和奚元结束了过山车项目,飞车在爬坡后由于惯性从轨道上起飞,在空中滑了一段不短的距离,再准确无误地掉进了下一个坡,刺激得车上尖叫声连绵不绝。
黎珞言下来之后揉了揉耳朵,哨兵的听觉本来就要比常人敏锐些,更别提他本身等级就高,奚元在他耳边叫得让他感觉耳朵都快聋了。
尹惟刚买了两瓶冰水,从不远处朝他们扔来,黎珞言抬手准确无误接住一瓶,掌心感觉到冰凉的冷意,他犹豫了一下,自己最近有点感冒,但实在是口渴极了,他扭开瓶盖灌了几口。
他一边喝水,一边打开终端,准备看看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店,却发现收到了好几条陌生消息,随手点开了,在看清上面的内容时,他面色微怔,有些呆愣。
【感冒了怎么还喝冰水?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身体?】
哨兵的自愈能力一般都很好,或者说是他们一向比较能忍痛,因此鲜少有出一点小问题就去医院的情况。
黎珞言近来一直没有找向导给他做疏导,加之他自己的身体原因,身体状况有点差,不小心感冒了也正常。
他没告诉身边的人,觉得没必要让他们为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担心,只是在平时默默把喝冰水的习惯换成了喝温水,今天出来时也套了件薄薄的短袖外套。
黎珞言看到这条消息,眨了眨眼睛,一时想不出来谁会发这条消息给他。垂着眸,认真地慢吞吞打字:【你怎么知道我感冒了】
未知号码:【刚刚不是还在咳嗽?】
黎珞言想了想,他刚刚好像确实在过山车上咳嗽了几声,冷风灌得喉咙太难受了。
想到这儿,他下意识回头看向过山车。
已经开始下一轮了,上一批下来的人走了个七七八八,他看了一圈也没看见其中有自己见过的面孔。
他放在屏幕上的手指一蜷,犹豫着打字,【你是不是也在那趟过山车……】
他打字很慢,还没打完,那边便又跳过来一条消息。
【今天怎么戴了配饰,这不像你的穿衣风格。】
这套衣服是奚元买了之后硬塞进他衣柜里的,黎珞言今天出门顺手就穿了这套。这套衣服小配饰比较多,工装裤的腰间印着字母的黑色带子自然垂落,浑身散发着中潇洒的酷帅感。
但他此刻表情有些怪异,呼吸声变得缓慢,莫名生出一种有人在一直盯着他的错觉来。
他忽略这条消息,把自己没打完字的那条打完整后,发了出去。
那边秒回:【是啊,但你怎么不叫。不害怕吗?我还想听着你的声音睡觉呢。最近有点失眠。】
“梨子?”
奚元和尹惟说了会儿话,忽然注意到黎珞言把手里那瓶水捏得咔擦作响,不免出了声。
黎珞言眨了下眼,方才停滞几秒的呼吸才重新恢复正常。
抬眸和奚元对视的那瞬间,奚元凑过来试图看他的屏幕,他冷静地按灭了屏幕,没有表现出半分异常。
“你在和谁聊天啊?这么认真。”奚元红发从过山车上下来后就始终有点炸,他随意甩了甩头,用手抓了抓发型,问道。
“是老师发的消息。”黎珞言把终端收了回去,把今早上收到的消息复述了一遍,抿着嘴巴对奚元说,“他问我们两个这次假期能不能按时交一次作业,然后还问了我们能不能多向尹惟学习。”
“噢,这个我也收到了,”尹惟唇角勾着笑,黑色高马尾中挑染着几缕蓝发,看起来很是放荡不羁,“行啊,你们多向我学习。”
奚元半信半疑地点开终端,居然真的在被忽略的短信行列里找到了老师给他发来的消息。
被催作业后,他捂面叹息,声音从指缝里闷闷地传出来:“那你做三份吧。”
尹惟撇了下嘴,张口就道:“滚蛋。”
黎珞言趁他们插科打诨的时候,掏出终端又看了一眼那人发来的消息。
——短短的时间内,那人已经发了十几条消息过来了,现在还在继续发消息,就像是在轰炸他一样,黎珞言扫了一眼,手迅速往下滑,看了个大概。
【你真的好吝啬,平时都不和我多说一句话,我想听你的声音都只能动用一些麻烦的办法。】
【如果你能在平常多理一理我就好了,我真的很喜欢你,最近只有听着你的声音才能发泄出来,然后又听着你的声音睡觉。】
【但那些录音实在听了太多遍,我忍不住想听些新鲜的了。】
【怎么不回我了?】
【你怎么又开始和他们说话了?还对他们笑。梨子,你总是这样,你和他们的关系太亲密了……】
黎珞言皱着眉快速往下翻,翻到一张水杯的照片,手指一顿,这是他前段时间突然找不到了的杯子,他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弄丢了。所以……原来是被人拿走了吗?
他两指放大看大图,发现背景是一个巨大的摩天轮,就在这家游乐园里。
黎珞言心里翻涌着一股隐隐的不适感,看着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人说着这些没有边界感的话,唤起了他一些不太好的记忆。
他定了定呼吸,抬眸,看了奚元和尹惟几秒后,弯了弯眼,冷静地说:“我去摩天轮那边看看。”
话音刚落,他也没等他们二人的回应,便迈步去了摩天轮的位置,一开始是走,过了会儿迈步的频率加快便成了跑。
他到达摩天轮附近时,来来往往的都是举止亲密的小情侣,扫了一圈仍然没有看见认识的面孔。倒是视线往下一扫的时候在花坛上看见了他的杯子。
他迟疑了下,走过去,拿起了自己丢失许久的水杯,但他隐隐约约嗅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明明看起来是干净的。
他眉间微拧,手里拿着那个水杯,不知道是该放回去,还是细究一下那个味道是什么。他嘴紧抿着,眉宇显出几分不高兴,这是他的水杯,这个人偷偷拿了他的水杯,还不知道用这个水杯装过什么。
终端又跳出新消息:【还给你了。你现在有高兴一点吗?】
这人的口吻始终平静又亲昵,还透着点卑微,仿佛和黎珞言是关系要好的好友一般,但细看他所有的话,又能品出话语之下隐隐透露出来的癫狂感和诡异感。
黎珞言完全没有拿回自己的杯子的想法了,把杯子扔进了垃圾桶里,发出咣当一声响,冷着一张脸打字回道:【你是谁】
那边立即发来消息:【你扔掉了?为什么?】
【我还给你了,你为什么还不高兴?】
【梨子,我看他们都这样叫你。我也可以这么叫你吗?】
【我真的很喜欢你,你不要把东西扔垃圾桶里。】
【求你了,梨子,小梨。被我碰过的东西让你觉得恶心了吗?我每一次用完都会洗手、洗杯子。我洗得很干净的,一点也没留下。】
……
洗手?
黎珞言慢吞吞眨着眼睛,有些疑惑,但他看着这句话停顿一会儿后,突然间联想到了先前奇怪的气味。一瞬间,他脑子里念头一闪,忽然反应了过来,想明白了对方用自己的杯子干了些什么。
一时间他的胃里十分难受,时不时涌起泛呕的感觉。
他现在也非常想找个地方洗手。
自那天起,不管黎珞言拉黑了那个号码多少次,第二天又会有新的号码给他发口吻一致、明显是出于同一人口中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身后永远有一道视线在盯着自己,灼热又不可忽略,走路的时候也仿佛一直有人在跟踪自己……
他承认自己的状态有受到影响,具体表现在不说话时表情更加冷淡了,连尹惟都看出了他最近眉眼间的浓烈的厌倦,问过他一回,但他摇了摇头表示没事,并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尹惟他们。
他心觉这只是一件小事,没必要让大家都担心。
但有次他们约好了出去玩,尹惟却突然打电话来,说路上出了点问题,不知道为什么在半路上飞行器突然散架了,要不是她反应快当机立断从飞行器上跳了下来,现在就和飞行器一起报废了。
又说了她自己没多大事,不用担心她,她现在在处理飞行器的问题,让他们先玩。
奚元听完之后,便也想起了自己前两天的遭遇:“最近怎么都这么倒霉?我上回在广告牌下面等你,结果莫名其妙的牌子掉下来了,差点砸到我;想喝杯水压压惊,终端刚好响了给我打了个岔,手一抖洒了点在地上,我才发现是腐蚀性液体,还好没喝。”
他说完,无所谓地哈哈笑了两声,心态好得出奇,满满都是对自己死里逃生的骄傲与得意,黎珞言却笑不出来。
黎珞言突然想到了那个一直给他发骚扰信息的人,他脸色沉沉,紧抿着唇把拉黑名单中的一个号码放了出来:【我朋友最近的事,是你干的吗?】
终端那头的人就像是时时刻刻盯着屏幕看一样,没过几秒就回道:【他们离你太近了。】
黎珞言鲜少被气成这样,他额角都跳了起来,冷着一张脸,看起来格外唬人。
奚元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冷了脸,给他倒了杯冰镇果汁推到他面前,然后坐在他对面,一边洗牌一边抬眸看他。发生什么了这是?
黎珞言平复了下自己的呼吸,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才掀起眼皮,又看了一眼终端。
【梨子,求你了,离无关紧要的人远一点好吗?】
【我都快疯了。】
……
后来这件事也不算被完全处理了,黎珞言对于这种棘手的情况毫无经验,但又不想连累到奚元和尹惟,于是最后把这件事告诉了执政官。
彻查之后,查出了对方的身份。
邬格,星际海盗的成员,卧底在联邦的具体任务不明。在黎珞言准备杀了他的时候,就跟那天和邬阳秋对峙一样,扳机扣动,子弹从枪□□出,却在那一瞬间人消失了。
*
黎珞言把来龙去脉简略地讲了一遍,他一路上一直被易谌投喂,低头抿住吸管,喝了口酸甜的柠檬汁,最后有些苦恼地拧了眉,慢吞吞地说:“我真的不认识他,我都不记得什么时候和他说过话了。”
想起那段经历,他眼里又闪过一丝厌烦。
易谌抓着果汁的手不自觉蜷了起来。比起吃醋、气愤等情绪,他心底升起来的第一个情绪竟然是恐惧。
他想起自己在黎珞言的终端里安的定位器和监听器,原先因此而镇定的心绪在此刻再次躁郁起来,担心黎珞言会因为他变态的行为同样厌弃他。
监听器他只是安装了,并没有启用过,但如果没有这个东西,他便会被一股浓烈的不安全感所包裹。
定位器倒是几乎每天都有使用,只要黎珞言不在他旁边,他就只有看着那个不动的红点才能安心。
他眼皮轻轻颤着,眸色漆黑沉沉,抬起眸,眼睛里只端端装了黎珞言一个人。他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你很讨厌别人监视你吗?”
黎珞言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当然。”
他垂了眼,想起那段时间骚.扰不断的信息,几乎将他整个人从头到尾地关注到了,忍不住皱了眉:“被人监视着的感觉很难受。”
易谌的眸光晃动了两下,在黎珞言眼里流露出疑惑、似乎是想问他为什么这么问的时候,他一把将黎珞言抱入了怀里。
手轻轻摸着黎珞言后脑勺的黑发,手腕上的黑蛇睁开了眼睛,吐出蛇信子若有似无舔舐黎珞言的后颈。
浓密眼睫下眼睛黑得透不进光,语气淡淡的,没什么情绪:“我以后不会再让别人有机会做这种事的。”
他自问,自己表现得也太过明显了,他应该……再隐秘一点的,至少不能像今天在巷子里找到黎珞言一样快。
只要不被发现就好了。
易谌的苍白手指搭在黎珞言的黑发中,唇轻轻擦着黎珞言的脸侧,用身体确定着他的存在。
第 69 章 “上次没打的那颗耳钉,……
黑市里物品实在琳琅满目, 只有你想不到,没有这里买不到的。
黎珞言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新奇,向来懒散困倦的眼睛此刻兴致勃勃的。
易谌的终端突然响了一声, 他一只手与黎珞言十指紧扣, 另一只手都裤兜里摸出终端, 看了眼信息。
看清上面的内容后,他不由拧眉道:“白塔发布了新的通知,联赛的最终阶段赛恢复正常举行,时间定在了……一周后。”
黎珞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哪里搞了个拨浪鼓来,他握着鼓柄在易谌耳边欢快地摇了两下,鼓面被敲响发出咚咚响声。
易谌眼神涣散了一秒,旋即猛地晃了晃头, 从失神中回过神来。这声音有蛊惑人心的效果, 但看起来效果并不强,至少他很快就清醒过来了, 勉强可以作为某种玩乐的工具。
他垂眸看着黎珞言手上的拨浪鼓,半是无奈地问:“这是哪儿来的?”
“是刚才那家店塞到我手上的,她说可以拿着玩玩。”黎珞言眨眨眼睛,指了指他们方才路过的那家店, 店老板是个长发卷卷的漂亮女人, 见他们看来, 便抬手朝他们挥了挥, 笑容里藏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
黎珞言弯着眼睛,直勾勾望着易谌, 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你刚刚有什么感受?”
易谌想说没什么,然后把话题转到正事上去,嘴却先他一步张合了起来、发出声音:“脑子一瞬间变得空白了, 然后很快就清醒了。”
说完这句话后,易谌的瞳孔骤缩,确实是他在说话无疑,声音也是他的声音,但却显得木然,一板一眼的。
他看着黎珞言手上的拨浪鼓停顿了好一会儿,然后又抬眸看向黎珞言,嗓音冷淡低沉,似乎并没有因为方才的失控感到焦躁不安,神情十分平静,笃定道:“这个能催眠。”
黎珞言声音轻轻的,也低眸看着手上的拨浪鼓:“是吗?”
他又看向易谌,这一次眼睛虽然是弯着的,但细看却看不见他眸中的情绪。他唇瓣一张一合,慢吞吞地说:“易谌,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原本早已被易谌掠过的话题,在这么措不及防的时候又被黎珞言提了起来,让他一瞬间忍不住想,黎珞言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拨浪鼓有催眠功能,刚才仅仅是在试探他。
试探他什么呢?
易谌的嘴不受控制地张合,他额角浸着点冷汗,却仍旧阻止不了溢出的音节,像是卡顿的音响,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往外蹦:“我在你的终……”
关键时候他猛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头,鲜血在舌尖沁出,铁锈味充斥着口腔,尤其是在那一瞬绽开的疼痛感,让他额角凝成的冷汗瞬间滚落了下来。
黎珞言看着他没有说话,干净澄澈的绿眸里倒映着他的身影。
易谌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睫不正常地颤着,漆黑的眸子里情绪翻涌。他知道他做错了事,但黎珞言不能知道。
他清楚地看见了黎珞言在讲述之前被人尾随骚扰的事情时眼里藏不住的厌烦,即便只是简要带过,也能感受到黎珞言对那人的反感。
他咬住了舌头,竭力控制自己的不受控的唇舌,血腥味越来越浓郁。
“你……”黎珞言好像是想说什么,但望着他看了一小会儿,却抬手帮他擦过了脸上的冷汗。
——不知道是疼痛导致的,还是心虚恐惧等情绪占了上风。
易谌知道自己现在漏洞百出,但他还是努力与那股强迫自己开口的力量抗争着,似乎只要不亲口说出来,就能代表他没有做那些事似的。
黎珞言随意晃了晃拨浪鼓,听见鼓面被敲击的声音响起后,他弯了下唇,将方才的话题跳了过去,开口道:“你刚才说联赛的下一阶段赛要开始了?”
易谌这下没有再感受到方才唇舌自己动的感觉了,看来是解除了方才的催眠,他看着黎珞言手上的拨浪鼓,从喉腔里发出闷闷的一声“嗯”。
黎珞言试探他?为什么要试探他?他是在怀疑他了吗?
他脑子里被杂乱的思绪堵满,一时半会儿根本理不清楚,一会儿想到黎珞言对他不信任,他们会不会很难长久下去,一会儿又想到黎珞言知道他按了定位器、监听器之后的后果会是什么,也会对他露出那种厌恶的表情吗?
一想到这里,易谌的心脏突然抽痛了一下,仿佛被棉花塞满难以得到呼吸的气口。
忽然两根手指探入了他的唇,强硬地撬开了他紧闭的齿关,同时也骤然打断了他繁杂的思路。
黎珞言骨节分明的两根手指卡着他的牙齿,让他合不上嘴,只是张着任他动作,然后指腹轻轻点在受伤的舌尖。对于口腔内壁来说,手指的温度实在偏低了,有种冰凉镇痛的感觉。
“你不要咬自己。”黎珞言说话缓慢,但每一个字都说得很认真。他不知道易谌这种一激动就把自己嘴巴咬得这儿烂一块那儿烂一块的习惯是哪里来的,但坏习惯就应该被纠正。
如果是往常,易谌会用舌头故意勾缠住他的手指,但此刻他却感觉全身都有些失力,脑子像是泡在水里一样混沌不清。他甚至都不知道黎珞言是什么时候把手指缩了回去。
“我们过几天就回上城区吧,联赛要开始了。”黎珞言就好像忘记了方才的事情,语气轻松地说。
易谌却不会因为三言两语就觉得这件事已经揭过了。
他们仍旧紧紧牵着对方的手,在黑市里逛着,但易谌看着黎珞言的时候,眸色凝滞,认真想着,如果黎珞言真的对他露出厌恶的表情的话,他能把他关起来吗?
或者换句话说,即便有这样的机会,他真的会这么做吗?
易谌闭了闭眼,想起黎珞言说自己最讨厌被监视的那些话……
如果给他机会的话,他真的会做黎珞言最讨厌的事吗?——他想把黎珞言永远留在自己身边的话,在下城区的这几天,就是最好的机会。
*
在回上城区之前,他们还会在这边待上三天。
易谌这三天时常陷入思索,俨然心里装满了事情。但他还记得第三天是黎珞言的生日。——是在当初匹配时的身份信息里写着的。
他一开始并不在意这人的资料,但从联赛里出来之后,他在家里一个人待着,脑子里总想着另一个人,于是又去匹配库重新下载了一份仔细研读,几乎连上面的每一个字都能原封不动地背下来。
关于之前突然冒出来的想法,他自己也不确定……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他想要随时随地每时每刻都能看见黎珞言,但又不想违背他的意愿让他难过。
易谌没给别人过过生日,也不知道过生日的人想要收到什么礼物,但他最近星币少得可怜,如果拿这点钱买个礼物,他实在觉得配不上富养长大的哨兵。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第三天,易谌还是没想好要送他什么,心里隐隐绰绰的囚禁心思还在若隐若现,似乎想要冒芽。
但在他睁开眼睛,发现身边空了的时候,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在瞬间烟消云散。他找了一圈也没有在旅馆房间里找到黎珞言,心脏停滞了一瞬,旋即便剧烈地跳动起来。
终端响了十遍也无人接听,随着最后一声停止后自动挂断,易谌的眸色越来越沉,脸色也阴沉得仿佛能滴水,气质看起来格外吓人,散发着强烈的危险性和侵略性。
他看着显示定位的图标,手指悬在空中,仿佛是在做某种挣扎。最后他缓缓舒出一口气,在自己控制不住看定位之前,把屏幕按灭了。黎珞言不喜欢自己监视他,那他也可以不监视……
易谌艰难地做出决定,作为黎珞言板上钉钉的未婚夫,他应该留给对方更多的自由时间。
他没有选择直接用定位去找,而是循着黎珞言可能会去的地方一点点找去。
……
天空被乌云遮住了,厚重的云昭示着会下一场暴雨,易谌仰头看天,回到旅馆后仍没有见到黎珞言的人影,他心里担忧的情绪最终占了上风,还是点开了那个图标,看着上面一动不动的小红点。
*
雨很快下了起来,黎珞言坐在屋顶上面,双腿悬空在空中随意荡了荡,然后弯了弯眼睛。
豆大的雨水拍打在他的脸上,黎珞言头发被淋湿透了,被他一把往后捋去形成背头的模样,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姣好俊朗的五官在雨水的冲刷下反而愈发勾人了,碧绿的眸子湿漉漉的,像是含了汪晃荡的春水。
他坐在了个很高的位置,从这里往下看可以看见下城区的许多缩略景,他丝毫不害怕这个高度,也不在意雨水会弄脏自己的衣服,径直躺了下去,闭上眼睛,似乎是在这种危险的地方睡觉。
忽地他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但要比平时的步伐更重些,凌乱了些。于是黎珞言睁开了眼睛,看着撑着伞朝他奔来的易谌,
易谌的身影在他绿色的眼睛里倒了过来,他扬起唇,嗓音清亮,但连绵不绝的雨声使得他的声音有些暧昧不清:“易谌,你怎么在天上走?”
孩子气,又幼稚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
易谌放慢了脚步,一步一步朝他走近,手上的伞却快身子一步撑到了黎珞言身上,帮他挡住了豆大的雨点。
他弯了弯唇,冷峻的面容有所松动:“生日快乐,黎珞言。”
他一路上跑得很快,即便撑着伞,风也把雨全吹到了他的身上,身上衣服都湿了。
黎珞言的衣服则更湿,他要任性地躺在有雨水的地上,于是现在连后背都是冰凉一片的,坐直身子后,衣服便粘连在皮肤上,十分让人不舒服。
易谌扯了扯他的衣服,眉头紧皱着,问道:“要先脱掉吗?”
黎珞言摇摇头,抬眸时眼睛湿漉漉亮晶晶的,像是碎星都洒进了眼睛里一样,仰着脑袋望他:“易谌,我们是心有灵犀吗?”
易谌听出他是指自己能找到他这件事,但他看着这双眼睛,很难面不改色地撒谎。
他拳头握紧了下又松开,伞被风刮得作响、摇摇晃晃,易谌咬了咬牙,逼迫着自己说出实话:“对不起,我……我们没有那么有默契……是因为我在你的终端里安了……”
每一个字他都说得极其艰难,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黎珞言突然打断他:“我知道。”
易谌沉默了片刻,和黎珞言对视了好一会儿后,他说:“你不生气吗?”
他手上那把伞把黎珞言整个人牢牢罩住,自己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跑到了伞之外,雨水淋湿他高挺的鼻梁,顺着苍白的皮肤往下淌。
黎珞言站起了身,平视着易谌,他的手握住易谌握伞的那只手,然后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伞因脱力摔落到了一旁,发出啪嗒一声,黎珞言的手指挤进了易谌的手指之间。
他嘴唇被雨水浸得红艳,说话时唇齿间的舌头湿红,他喊道:“易谌。”
易谌收紧了手,将他紧紧抓在自己手里,闻声也直直看向他。他想,今天的雨有些大了,要不然他现在怎么会大脑一片空白。
黎珞言凑近贴近了他的唇,滚烫湿红的舌头细细舔过他的唇瓣,易谌瞳孔骤缩。
“我好像有点双标,”黎珞言自我反省着,他另一只手摸到了易谌的后脑勺,扣紧他再次吻了上去,在雨天里格外温热的吐息打在易谌的脸上,他的吻轻而细密,并不用力,带着清甜的味道。
黎珞言自顾自就给他找好了理由:“你要每一次都找到我的话,当然要用一些特殊的办法。”
易谌漆黑的眸子里似乎被勾起了欲.火,他心脏震得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原本大而喧嚣的雨声在此刻都成了背景音。
……
雨声渐渐停了,黎珞言和易谌却还在这个废弃房屋的屋顶上。
“……抱歉我还没给你准备生日礼物。”
易谌本来准备今天选出合适的礼物,但从一起床开始,他就把时间耗在了更重要的事上。而他现在找到黎珞言了,礼物却是一团空。
黎珞言眨了下眼睛,把浓黑睫毛上挂着的那颗雨水眨了下去,眼睛像是被水洗过一样亮。他扯住自己的衣角,把浸了水的短袖干脆利落脱了下来,拿在手上一扭还能扭出水来。
年轻哨兵上身漂亮的肌肉就这样显露在了外面,经过锻炼的身体肌肉十分流畅,皮肤又白皙,兼具了力量感和美感。
易谌的呼吸有些急促,动作僵硬,黎珞言拉着他们相握的那只手,让易谌的掌心毫无遮挡地贴在了皮肤之上。
易谌还能感受到手掌心下触摸着的形状,眼睛紧紧盯着那处,像是锁定了猎物的蛇一般,侵略性毫不掩饰地释放出来。
黎珞言贴近他的身体,一只手搂着他的腰身,把下巴搁在他宽阔的肩上,清亮的嗓音被压低之后显出几分性.感:“上次没打的那颗耳钉,你要不要现在给我打上?”
“算作生日礼物。”
第 70 章 这是需要贴身保存的物品……
易谌以为上次黎珞言糊弄过去了, 这件事就没有后话了,但他没想到黎珞言居然随身带着耳钉盒。
耳钉盒被打开,里面还有一枚亮闪闪的翡翠绿耳钉。
“你认真的?”易谌张了张嘴, 干涩道。
他的额发还在往下滴水, 脸上也是未干的雨水, 被他随意擦掉了,眉眼漆黑深沉,望着黎珞言的眼睛。
得到黎珞言肯定的回答后,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用自己的衣服仔仔细细把黎珞言胸口湿润的雨水擦掉了。
他手里拿起了那枚耳钉,手指捏紧了,看着黎珞言润白的皮肤, 从心脏的位置延伸的一条淡粉色的长条伤痕。呼吸翻涌, 突然没头没尾来了一句:“你冷吗?”
易谌手上拨弄着,感受着逐渐泛上粉意的胸膛起伏的节奏, 忽然黎珞言伸手攥住了他的手腕,眼睛湿漉漉的,说话慢吞吞的,被呼啸的风声一遮掩, 就跟撒娇似的:“直接来吧……你搞得我都热了。”
黎珞言下身还穿着浸了脏雨水的长裤, 上身赤.裸着, 很青涩却又健康充满力量感的、一看就属于哨兵的身体, 他这样抿着嘴巴,一双水润的眼睛紧紧盯着易谌看, 看起来像是被淋湿的小狗。
易谌喉头一紧,再开口时声音沙哑了些:“疼的话可以咬我。”
黎珞言感受到他的反应后,歪了下头, 垂眸扫了一眼,看清之后眨了下眼,他摸了一下作为安抚。
易谌腰瞬间弓起了弧度,握着的耳钉差点就一个手抖刺歪了位置,他眉头微拧,手下用力捏了对方一下,嗓音平静低沉:“别闹,我手会抖的。”
黎珞言:“哦——”
耳钉尖比对好位置,易谌的手很稳,干净利落地用力将其刺穿,溢出一点鲜红的血珠。
易谌黑沉的瞳孔里映入一点血色,让他兴奋得头皮有些发麻,面色却始终保持着一如往常的冷淡,只有瞳孔中跳跃的血色暴露了他真正的心绪。
忽然间,他眸中出现了一丝错愕的情绪。
他说的是疼可以咬他,黎珞言却在感受到了疼痛之后用力扣住他的后脑勺,吻住了他,那对小尖牙咬住了他的嘴唇。
——不像是在接吻,倒像真的只是咬人分担疼痛。
易谌大睁着眼睛,黎珞言垂着眸,顺着睫毛往下往下滴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疼出来的眼泪,总之易谌看得心绪一震,心脏跳得飞快,抬手用手背拂去了黎珞言的眼睫上的水珠。
温热的水落在他的手指上,易谌被牙齿尖利的哨兵咬着嘴巴,眼睛却分神瞥着自己手指上的水珠,眸色晦暗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黎珞言突然抽离了一瞬,红润的嘴巴一张一合的,有些奇怪道:“你心脏怎么跳得这么快?”
易谌:……
他垂了眸,密而长的睫毛遮住了眸里一闪而过的笑意。他听着黎珞言嘟嘟囔囔讲着写破坏气氛的话,过了几秒重新吻了上去,重重堵住了黎珞言不停说话的嘴巴。
*
他们在黑市玩了几天之后,就回了很快到了联赛再次开始的日子。
参赛的哨兵向导又被要求着站在露天场地听规则,一个个把头低着,太阳晒得人汗水直流。
黎珞言穿的战术服,手上戴着护腕,手腕上还缠着条小黑蛇,物理上给他降温。打在那地方的耳钉让他感觉有点怪怪的,走路时一直被上衣磨着,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总让他怀疑薄薄的短袖会随着他走动的动作突起一个一点。
因此这么热的天,他出门前还套了件外套遮掩。
他摸了摸自己裤兜,摸到里面装着的东西,抿了抿嘴,耳根有点薄红。
今天出门之前,易谌在玄关处拉住他让他等一等,绷着一张俊脸一言不发地给他塞了一小瓶自己的血之后,又故作淡定地给他一个薄薄的方形东西。
易谌是背面朝上给他的,黎珞言茫然地接过,一翻开,发现是张照片。
——照片上左边的男生紧闭着眼睛,正侧卧着,右耳上一颗银色的耳钉,因窗外透进来的太阳光折射出爆闪的光,鼻梁高挺,眉骨优越,但他对自己的魅力无知无觉,安然舒心地睡觉。
右边的男生单手撑在床上,俯身,唇珍重又轻柔地贴在那人的唇角,看着哨兵安静的睡颜,冷峻的面容柔和无比,连眸里都浸上了几分温柔。另一只手举着终端,拍下了这张照片。
黎珞言看着那张照片,脑子里的话在“你怎么偷偷亲我”和“给我照片是做什么”之间来回反复跳转,最后他抬起眸,朝着易谌脱口而出:“我会好好保存的。”
他语气认真,就像是在做一个承诺一样。
易谌挑眉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拍这张照片?”
黎珞言停顿了下,依葫芦画瓢:“你为什么要拍这张照片?”
“表示一下我们感情很好,”易谌唇角勾了勾,也捏住了照片一角,带着他的手一起移动,在滑至胸口时,胶质照片若触若离地刮了一下穿了耳钉的部位,黎珞言猛吸了一口气,脖颈泛上大片的粉色,有些无辜地看向易谌,仿佛是在问他做什么。
“贴身保存。”易谌说。
……
想到这里,黎珞言缓缓舒出一口气,有些不解地想,明明易谌也打了一边,怎么表现得就跟没事人一样。耳钉穿在那里,他一直起腰就感觉被衣服的布料摩擦着端处,怎么着都难受,总有种别人能看见的错觉。
黎珞言把外套往里拢了拢,撕拉一声拉上了拉链,黑发半遮半掩下的耳朵尖通红,听着上面的老师说着规则。
这一阶段赛同时也是最后一阶段赛,比赛排名就代表了最终的结果。这一场是淘汰赛,以两种方式评判出输赢,一种是在规定时间结束时存活人数最多的小队,按照存活人数确定排名,另一种是在规定时间还未截止前只剩下了一支队伍,则按照其他每队最后一名队员的淘汰先后顺序确定排名。
所有人禁止带任何东西入场,联邦提前在在污染区放置了部分物资,先到先得,没有任何规则限制。
每位进入污染区的成员依旧需要佩戴腕表,淘汰后会被自动弹到医疗舱内,作为一种防护措施。
这次不像上一次那么轻松,不再顾忌星网普通观众的接受能力,而是终于恢复到了联赛以往的强度,将赛区定在了靠近污染区深处的位置。
每个人都分开进入赛区的,并不按照队伍一同进入。
黎珞言上交自己身上的所有东西时,竭力绷着一张淡定的脸,拿出装血的小瓶子和一张亲密的照片,迎着齐泽探究的眼神,他坚决不抬眼,垂着眸认认真真把自己的物件端正放进小盒子里锁好,然后目不斜视地离开。
齐泽在来之前收到了执政官的通知,他对执政官是完全拥护且崇拜的,于是执行着执政官交代的任务——观察一下黎珞言的状态。
短短一分钟,他倒是观察完了,没觉得和之前有什么差别,硬要说的话,在大热天穿了件外套,还把拉链拉到了最上端……这算不算异常?
不管了。
他事无巨细地将其汇报给了执政官阁下,最后想了想,又补充道:【小黎少爷和他的未婚夫感情非常好,好到离开一小会儿都舍不得,还把对方的照片随身携带。】
执政官前面的都回了,但这句过了半晌都没回。
齐泽便收了终端,继续检查其他人上交身上物品的情况。等他忙完这一阵了,才又看了眼终端,执政官回他了,一如既往简洁明了的话语。
执政官阁下:【那很好。】
*
黎珞言落地的时候,左右张望了下,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是在什么地方。
但他有一张碎片地图。——是上一阶段赛冠军获得的奖励。前三名能够获得不影响游戏平衡的适当奖励,奖励内容对其他队伍保密。
黎珞言看着这份掌心大的地图,左歪一下脑袋,右歪一下脑袋,怎么着都看不懂。
这个空白地图上画一个红色小圈是什么意思?是什么聪明人才能看见的隐形地图吗?
黎珞言斟酌了一小会儿,仔仔细细把地图折叠一下收起来了,很好心态地想,看不懂算了,等遇见易谌之后再问问他好了。
污染区深处危机四伏,黎珞言才走了八百米,就已经遭受了成精藤蔓疯了似的用蔓条甩他,草丛里突然窜出一只兔子、红着眼睛追着咬他等等一系列事情。
比赛刚开始,黎珞言手上任何武器都没有,耽搁了好一会儿时间,赤手空拳摆脱掉那些变异体让他累了,甩了甩手上的血,后背靠在了树干上,闭上眼睛,准备浅浅地休息一下。
谁知刚靠上去,方才还没有动静的枝条就活动了起来,张牙舞爪地朝黎珞言冲来,想要挟制住这个掉以轻心的年轻哨兵。
感受到周身不对劲的空气流速,黎珞言猛地睁开眼,绿眸里寒光乍现,脚往后猛一蹬树,一个利落的后空翻躲开了来势汹汹的枝条。
黎珞言拍了拍身上的灰,呼吸因剧烈运动加快了频率,他眸子盯着这棵变异树,心里腹诽道,这里难道就没有一株好植物吗?
还没等他多腹诽两句,那树又挥舞着枝条开始朝他袭来。
他没有趁手的武器,没办法正面应对,只能暂时躲避,寻找机会反杀。
树上突然传来了鼓掌的声音,黎珞言一边不慌不忙躲闪,一边循声仰起了头,茂密的枝条让他看不清树上人的身影,但那人主动往旁边爬了爬,探出头看着他,勾起唇笑。
有些轻佻随性的嗓音,说话间隐隐露出舌面上的舌钉,调笑般的语气:“躲得很快嘛,小黎弟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