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热闹啊,在聊什么?”
一句话下去,全场更是死寂。
见无人回答,季越庭笑了声,不轻不响,却叫人汗毛倒竖。
沈行风,先前说话的alpha,还有不久前连声附和的几位,面色急转直下,不敢言语。
季越庭什么时候来的?
他们说的那些,难道季越庭都听到了?
一时间,不同人神色各异,唯一处在状况外的,竟成了晏迟。
几分钟前砸了桌的人局促抿着唇,半晌才哑声问:“你怎么来了?”
他头一次干这样的事,怎么就让季越庭撞上了?
季越庭在他身后,宽大的手掌抵着椅背,俯身问:“不让我来?”
“没有,”带着呼吸温度的热流打下,晏迟偏开头,“你没和他们说,也没和我说,我以为你不来的。”
季越庭没反驳,只在不甚明亮的光线中看了眼晏迟泛红的耳尖:“抱歉,白天有个会,忘记告诉你,是我不好。”
离现场极近的柳木青不可思议地瞪大眼。
这这这,晏迟说的“朋友”就是这样式的朋友?
他们这朋友俩字纯洁么,确定没忘记加个“男”的前缀?
季越庭居高临下看人时眉眼锋锐,淡淡扫过沈行风:“要是没来,我倒是要错过不少。”
alpha的信息素等级压制是刻在骨子里的,沈行风等级远不如对方,不过被扫了一眼就后脊发凉,他立马矢口否认:“季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误会了”
“叫我哥,我们很熟?”季越庭直白讥诮。
成年人,尤其他们这种总在场面上行走的人,尤为讲究言谈,凡事留一线,他日好相见,可季越庭此时显然没有这个意思。
沈行风冷汗都快下来:“季总,我刚刚喝多了。”
季越庭不答,只叫来侍应生。
“先生,请问您有什么需求?”穿制服的侍应生恭敬问。
方才领班提点过,这整个屋子,惹谁都不能惹眼前这位。
粗粗略过桌上琳琅满目的酒液,季越庭道:“再上几瓶。”
侍应生了然,知晓对方指的是酒
场内无人敢言语,只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只要火不烧到自己身上就好。
侍应生动作很快,分分钟就将几瓶刚从酒窖中取出的酒送来,以伏特加为首,红的白的什么都有,每一件都价格不菲。
“先生,您看这些是要”
“放桌上,”季越庭抬了抬下巴,看向沈行风,“既然迟到了,那我请客,沈总赏脸么?”
另一头,沈行风面色黑如锅底。
他妈的,他怎么就没看清晏迟还在!
先前在背地里说人不是的是他,如今季越庭就站在他身前,他又哪里敢再得罪对方。海辉经不起第二轮波折,不然他爹老沈总必定要将那些权利悉数收回去
“季总说的哪里话,您请客,我自然不会推拒。”一番权衡后沈行风赔笑,为表敬意,当即开了新酒倒满一杯,醒酒都顾不上就一饮而尽,“这一杯我敬您,刚才是我酒后失言,多有不是,季总海涵。”
“好说。”季越庭扬唇。
沈行风刚要松神。
“既然肯赏脸,那就都喝完吧。”季越庭俯瞰他。
话音落下,沈行风彻底愣住。
不等他反应,季越庭冲进门前还在滔滔不绝的另一个alpha道:“你,录像——一瓶都不要少,结束发来长膺的合作邮箱。”
那人傻了。
“这份合作如何,贵司满意吗?”
alpha全身僵硬,跟死了三天似的。
这像他要真录了,不仅没在季越庭跟前讨到好,更是把沈行风得罪死了!!谁不知道沈行风是个分外要脸的,录像在长膺一天,沈行风就芥蒂一天,沈行风芥蒂一天,不就得找他麻烦一天?!
偏偏这是季越庭的命令,他不敢不应。
一时之间,进退皆是错。
晏迟冷眼看着,心中却感叹,季越庭这一招看似不动声色,却着实狠辣,确实该叫一声“季总”。
是非对错暂且不论,晏迟孩子心性,只觉解气。
“季、季总,这不好吧,我——”alpha的所有话语在对上季越庭那一瞬顷刻湮灭。
“需要我说第二遍?”
“不、不用了,”长膺海辉孰轻孰重,有脑子的人都会分辨,alpha迭声应,“我我清楚的。”
季越庭没有坐下的意思,只是看着,沈行风愣了会儿,硬着头皮开始往杯里倒酒,此前他以喝了不少,要是再把桌上的全部解决真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摄像头在黑暗中运作,闪光灯醒目,一切被清晰记录,拍摄的人却不住手抖。
未免受牵连,余下的人纷纷请辞,说有事要先行离开。
见季越庭不阻拦,很快,包厢内的人就走得七七八八。
一场同学聚会到最后不伦不类,晏迟纵使未卜先知也想象不出如此场面。
他正恍神,肩忽然被很轻地蹭了下。
隔着薄薄布料,很短暂的一瞬。
季越庭看他,眼中冷然不复:“茶凉了,要和我先走么?”
这话说的,像是“要不要同我私奔”一般效果。
柳木青在旁边拼命捂住难以控制要张大的嘴,满脸激动,双目放光。
晏迟不禁赧然,下意识看向柳木青,觉得自己总不好丢下对方先走,然而留柳木青毫不在意,当即挥手示意晏迟,叫他赶紧的,别管自己。
这同学聚会可太刺激了。
见柳木青那个样子,晏迟也不管茶到底是冷了热了还是沸了,只呆呆跟在季越庭身后出了包厢。他神思飘忽,直到下楼,被夏日夜晚燥热又酣畅的晚风吹了整面才回过神来。
季越庭驻足,正在一步之外等他。
“你这么做,对长膺会不会有影响?”晏迟将担心脱口而出。
季越庭为他解惑:“不会。”
没再多问,季越庭说,晏迟就信。
一想到沈行风要被录着视频喝完那些酒,他就忍不住笑起来:“季越庭,我突然发现你也挺坏的,怎么能想出这么损的招啊。”
“你怎么才发现,”季越庭说,“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晏迟只当他调侃自己:“我真没想到你会来。对了,你什么时候来的啊,我刚开始说的那些你是不是都听见了,现在想来,还是太小儿科了。”
他一贯护短,只要那人被他划分进“自己人”行列,晏迟就听不得别人讲坏话,只是以往是真护短,今天却不然,这“短”着实有些长了。
想也是,季越庭那样肆意的性子,怎么会让自己白受气。
晏迟正瞎想,脑门上被很轻地弹了下。
好学生从没吃过“爆栗子”,虽然这栗子壳都没炸开,是个闷炮。
他错愕抬眼,挺委屈地对上了季越庭含笑的眼。
“瞎想什么呢小迟老师,不会有那种事,”季越庭眼底笑意淙淙,“看见你肯为我说话,替我出气,我特别开心。”
真的假的?
“真的。”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季越庭再次强调,生怕晏迟不信,“以前没被谁维护过,你是第一个。”
晏迟被他谢得不好意思,顾左右而言他:“你要是不介意,那就没事了,我只是不喜欢别人说我朋友坏话那等会儿你去哪,回家吗?”
时间还早,又是夏天,晚上六七点外边天都是大亮的,云层一清二楚,虽没有太阳,却有一轮温和的弯月高悬半空。
“之前不是说要请我吃饭,时间地点我定?”季越庭问。
“嗯。”是有这么回事,晏迟眨了眨眼,突然想到,“你一下班就赶过来,是不是还没吃饭?”
“上午开会到下午,一直没吃东西,”季越庭说,“你有别的安排吗,如果没有,我今天使用这项权利?”
“当然可以,你想去哪?”晏迟不假思索。
是高档酒店,还是私人会所,亦或是海京最高塔顶上的旋转西餐厅,晏迟心道自己都能安排妥当,季越庭只管放马过来。
钱这种东西,他也是不缺的。
然而,季越庭的回答并非其中任何。
“那我们,去一中旁边的馄饨店可以吗?”
晏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好多年不回来,也不知道它是不是还开着,”季越庭随口说,“以前读书那会儿家里不让在外面吃,我只听人提起,他们的馄饨很鲜,却没机会尝,后来高中毕业出了国,也没再回来过。”
“”晏迟喉结上下动了动,也不知是哪个字戳到了他,“那我们今天就去试试。店还开着的,老字号哪有那么容易关,而且现在也没有家长管着了,你想吃多少都可以。”
二十多分钟后,两人在店面不甚宽敞的馄饨馆子里面对面坐下。
老板急走出后厨,招呼道:“二位吃点什么,今天的我们这的笋特好特新鲜?”
“那要一碗笋尖鲜肉大馄饨,四个就好,还有一碗”晏迟看向季越庭,“你吃什么?”
季越庭说:“跟他一样。”
老板在围裙上抹了把,吃惊道:“小伙子你这么大个人也吃四个啊,这太少了,哪里吃得饱。”
闻言,晏迟笑着用手势比了个“八”。
“要八个。”季越庭补充。
“八个啊,诶好嘞,瞧你这说话说一半的,”老板笑呵呵,冲后厨裹馄饨的大妈道,“两碗笋尖鲜肉大馄饨,一碗四个一碗八个,店里吃!”
馄饨店开在学校边,早上多的是学生老师光顾,哪怕是晚上也不缺客人。晏迟和季越庭还算运气好,进门就有空位,不一会儿的功夫,他们左右的凳子都被坐满。
形形色色的陌生人落座,挤挤挨挨,凳子没靠背,是纯木条凳,前后不免要碰到。
晏迟拿来两个醋碟,回来便瞧见季越庭已经掰好两双一次性筷子,还挺接地气。
“会不会不习惯,这里人有点多,环境可能没有那么好。”虽说是季越庭主动提出的,但还人情的一餐饭就这么草率解决,晏迟都少有些过意不去。
后厨动作快,一眨眼的功夫,馄饨就上了桌。
热腾腾的白雾氤氲季越庭的眉眼,让他看起来很模糊,他咬了口:“味道很不错,这就够了。”
猪肉新鲜,笋尖剁得也碎,二者被裹在劲道十足的面皮里,浸透热汤,鲜掉眉毛。
季越庭吃得斯文,瞧着和在高级餐厅用餐也没什么不同。晏迟自毕业后没怎么来过,难得再来,只觉得熨帖舒服,几只简单的馄饨比晚上酒店里所谓昂贵的菜品好上无数。
两人进食都不说话,只偶尔伸筷子蘸醋时会碰到手背,或是抬头瞬间,眼神短暂交汇。
“夏天手也这么凉?”季越庭问。
晏迟不甘示弱:“是你太烫了。”
“我的问题,”季越庭失笑,又问,“晚上没让你气着吧。”
“他们说的是你,要说生不生气的,你该问自己。”
“我不气,”季越庭不加掩饰地看晏迟,“只怕你不开心。”
晚间,店里空调开了,但耐不住人多,终究火力不足,不知不觉间,晏迟后背上已然起了层薄汗。
季越庭似是时时刻刻都在观察,晏迟额角汗珠沁出的第一时间,一张纸巾被递到面前。
“出汗了,擦擦。”
晏迟耳热得厉害,抹掉汗珠,起身结了账。
出门,他问季越庭:“接下来准备去哪?”不远处就是一中,从馄饨店门口稍稍仰头,就能看到校园的建筑。
“去学校附近走走怎么样,好久没回来,看着都陌生了。”季越庭顺着他的目光提议。
晏迟没有异议,同季越庭穿过马路,来到了校园围墙之下。
两人之前见面的时间并不宽裕,大多数时候,都是夹在繁忙工作中的匆匆一面,眼下这样无所事事的悠闲,几个月来还是头一遭。
围墙间是栏杆,透过空隙,能看见校园里被橙黄灯光笼罩的操场,晏迟算了算时间,现在大概是晚自习,怪不得外面没什么人。
“一中这些年也没变动太多,只有图书馆是新建的,其他和以前没什么两样。”晏迟去年才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回来过,因此并不陌生。
季越庭对建筑的兴趣显然没有对人的大:“高中的时候你爱做什么?”
晏迟一怔:“没有特别喜欢的,非要说的话可能看书吧,不过都是些闲书,太正经的我不爱看。”
“我记得你以前在九班,那是文科班吧,但据我所知,调香师应该需要化学知识。”夜*幕低垂,季越庭双眸深黑。
晏迟没想到他记得这么清楚,连自己在哪个班都想得起,心情就像被搔动的猫尾巴一般,摇摆着,微微上扬。
“是文科,那会儿高二刚分班,我又喜欢看书,没多想就选了纯文,”晏迟垂眸,踢开面前的小石子,“你比我高一届嘛,我读高三的时候你都出国了,所以大概不知道后来高考出了新政策。”
季越庭没打断,静静听他说。
“有天我回到家,吃饭的时候小姨突然问我以后想做什么,我想了半天也没答案,也是那晚上,我意识到自己没什么目标。”晏迟慢慢回忆,“纠结了几天,看书的时候,我翻到有关调香师的一段采访,当时就觉得特别有意思。”
季越庭顺毛捋:“之后你就改了选课?”
晏迟点点头:“小姨支持我,帮我问学校申请了走读,每次到化学课的时候,我就搬凳子去别的班听,等下课了再回自己班里。”
听他说着,季越庭脑海中自动浮现出画面。
年纪不大的晏迟身形清瘦,课间时分,他拎着自己的凳子赶上赶下,怀里还夹着化学课本,腕上挂着笔袋,要是沿路不小心撞到人,他估计还会红着脸道歉。
真可爱。
心口痒,季越庭闲来无事,什么都要问:“那你为什么会觉得调香师有趣?”
晏迟失笑:“你怎么跟那帮小孩子一样,他们也这么问我,一字都不差哦。”
季越庭好脾气,被当成小不点也不恼:“那就麻烦小迟老师给我解惑了。”他叫晏迟老师,总不遵循寻常的语调,反而是上扬的,像钩子,拉着人往自己的方向来。
“因为信息素。”
“信息素?”
“对,就是它,”晏迟眼睛亮亮的,用双手给季越庭比划,“我是beta,天生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所以从小就好奇它们是怎么组合的,为什么会变成一个人的专属标志,再拆开重组又会是什么样,我觉得很有意思。”
他说着,看了眼季越庭,眼角眉梢还带着些小得意:“碰巧,我在这一方面还有点天赋。”
这话要是换做RH亦或是格拉斯晏迟任何一个同学教授听到,估计都得吐血三升。
晏迟这样的叫“有点天赋”?那真是谦虚的过分了。
要让平日里温和的人露出这样的神色不容易,季越庭借着夜色遮挡,看了一眼。再一眼。
“都是你问我,这样不太公平吧。”几个月前的晏迟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竟会冲季越庭这么说话。
“你也可以问我,我知无不言。”
没主动提前有挺多话想说,问出了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晏迟思来想去:“季越庭,你真的会在国内留很久吗?”
alpha身形微滞,晏迟也脚步稍顿。
“会的,”季越庭的回答和上次一样,“还有很多事没做完,我不会走,再者福利院里我说更喜欢这里,也没有说谎。”
“唔,那祝你早日完成计划,把要做的事做完。”
季越庭没让话题在自己身上停留太久:“RH和海辉结束了合作,接下来你们准备怎么办。”
能怎么办,找不到合适的人,老板准备亲自上阵。
“团队内有备用方案,下周开始重新拍摄。”晏迟没说全。
好在季越庭也没深问,只是缓步向前。
临近八点时,校园内响起铃声,紧接着的,是学生们的交谈声。操场逐渐变得热闹起来,灯影幢幢,一群群学生结伴而来。
晏迟在栏杆后往里看,下意识道:“以前和你的朋友总会在这节下课去球场,我上楼的时候经常遇到你。”
季越庭侧目看他,看不清神色:“以前总关注我吗?”
“没有!”晏迟还以为自己的话叫对方看出什么,很快否认,“只是撞上的次数多了,有印象而已。”
“那你会跟我打招呼吗?当时我们应该认识了吧。”季越庭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想到什么,又收回手。
他明明是在问与“自己”有关的问题,话音却如旁观者般冷静,还隐有些难以察觉的烦。
晏迟心思放在别处,他回头,看了眼季越庭的脸,对方和少年时期变化不大,只是下巴变得削薄,整个人更成熟。
“我打招呼的,只不过你身边人比较多,不一定会看见。”
晏迟还想说什么,被季越庭凑近带来的气息止住。
又是这样,他靠得很近,几乎快要将下巴靠上自己的颈窝,就像易感期那样。
“以后不会的,现在我身边,只有你一个朋友。”季越庭似是抱歉,又如请求。不及对方回话,他屈指,碰了下晏迟后颈的黑发,不动声色:“比上次长长好多。”
[你快看,那个被围着下来的是不是高三的季学长,他好高啊!]
[晏迟,你不是和他认识的吗,不去打个招呼?]
晏迟站在楼梯转角,抱着化学和历史课本仰头往上看,但季越庭正好同身边友人交谈,没有看见。
少年时期毫无缘由且混乱的心思,对他人或许是不必要的困扰,本就不是一路人,晏迟从没打算说的。
错乱的时间回到当下,黑而柔软的发丝被骤然刮起的风吹乱,晏迟分明没有腺体,被碰到后颈那一霎,却觉得半身发麻。
他红着耳朵转身,只见一片梧桐叶不偏不倚落进季越庭掌心。
“落在我这了。”季越庭轻笑,又随风松了手。
此刻的梧桐叶和红山福利院午后的落叶一般,飘飘荡荡,落入晏迟心湖。
一别数年,还能再见。
或许雨夜的车上季越庭说的是真的,他们确实“很有缘”。
晏迟从前不信的,现在,看着面前alpha手心长长的掌纹,他却有些信了。
*
去公司处理完事务再回家已是深夜。
别墅内静悄悄,季越庭在门口站了会儿,半蹲下身,拍了拍手,很快,一团体态肥美的白色从黑暗中钻出来,慢吞吞绕着他的黑色西装裤蹭了蹭,留下一大片白毛。
季越庭在猫头上揉了两下。
“喵呜~”吃吃鼻子出气,催促自己的主人快点放饭,末了还不耐地甩甩尾巴。
见状,季越庭安静摘了领带,脱下外套,卷起袖子,将猫的一切安排妥当。
很累时,人往往什么都不想做。
凌晨两点,他不去睡觉,就坐在沙发上看猫吃饭。
一通电话打破偌大别墅的宁静。
“Theron,回国之后过得怎么样?没把兄弟忘了吧?”电话那头嗨得没边,蹦迪声不绝于耳。
“”
“喂喂?信号不好吗,你怎么不说话?谁把你毒哑了?”
“现在是凌晨两点,”季越庭按下眉心,“不是全世界过的都是华盛顿时间。”
Andrew意识到自己犯了蠢,赶忙和身边的舞伴说了声“sorry”,走到无人处和季越庭交谈,“我忘记了,就单纯想问问你近况。等等这个点你怎么还没睡?你不是最养生了吗。”
“刚忙完公司里的事回来。”
“哦对,你不说我都不记得了,你回国可是为了处理你家公司那些烂摊子,”Anderw挖苦他,“你们家也不留个人在那,这么多年不亲自管着,有几个蛀虫也不意外。”
季越庭无意在这个话题上深聊,只问:“找我有事?”
“没事还不能找你聊天么,”Andrew埋怨,“以前兄弟会那帮都在背后瞎猜呢,说你去了华国被下蛊了,不赶紧把事忙完飞回来,还一直留在那。你就不担心那些财产被私生子分了啊?”
季越庭闭目,把猫招呼到手边:“不成气候的二世祖,何必担心。”
“行行行,就你最厉害,你们家勉强能和你掰掰手腕的,嘶也就你弟弟吧,不过比你还是差远了。”Andrew随口道。
“他最近情况怎么样。”季越庭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你说谁?”Andrew刚开始愣了下,很快又反应过来,“他”指的是Theron的亲弟弟,“还没醒呢,在康复医院里躺着,你母亲总去探望。不过他那场车祸不算严重,医生说醒来是早晚的事。”
季越庭没说话,只低头看着认真舔爪子的吃吃。
Andrew是个话痨,就算对方不回答,他一个人也能喋喋不休许久:“我算是想不明白,你回国就回国呗,为什么非要把猫也带回去,那事对你来说也不棘手吧,都好几个月,你真不打算回来一趟?”
“暂时没有回来的打算。”
“噫,我感觉你回国之后哪哪都不正常,”Andrew企图寻找蛛丝马迹,“带走了猫,带走了你弟弟的手机,你这是在做什么说起来,我记得你弟弟以前总说,在中国读书的时候有个特漂亮的beta喜欢他,有这事吧?你不会要去帮你弟和那个beta牵线吧!”
“不会说话就闭嘴。”
“我就随便说说,你别生气啊。”Andrew哼哼,“你也太无聊了,居然真的高兴跑那么老远工作,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不如谈场恋爱来得爽快。话说你不也有个暗恋对象在国内吗,没去找他?”
Andrew一想到这事就觉得稀奇,Theron很小就随家族搬来了美国,从小到大的交际圈也不过他们那些富豪、世家子弟。
他们这圈子人都有钱,而人一旦有钱,玩得花便有些不可避免。
早恋在其中稀松平常,有些人还没成年,私生子就会跑了,Andrew还算专一,五六年下来也谈了两三任女友。
但凡事有例外,他们之中条件最为出众,信息素等级最高的Theron,从小到大一个对象没交过不说,还拒绝一切追求者的告白,礼物与鲜花,洁身自好的不像话。
某次聚会,有人实在好奇心大发,忍不住打扰角落里看公司报表的Theron,问他是不是养胃,要不然怎么这么多年一个伴儿都不找。
这问题着实冒犯,换谁都要生气,更不用说向来寡言冷面的Theron。
但他没有,甚至认真回答:
“我不是。”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的兴致瞬间被点燃。
“所以为什么不找伴儿?”
“哈哈哈,不会是因为Theron是华国人,所以不喜欢我们这的款式吧?”
“这还不简单,要是真想,随便哪个留学圈子里喊一声不就得了。”
人群之中的alpha终于抬眼,淡淡扫过他们。
“我不找,是因为我有喜欢的人。”
“你们,太脏。”
按Theron的地位,他就算把在场所有人骂得狗血淋头,或是动手,都不会有任何后果。alpha们平日自诩天不怕地不怕,却被一个眼神喝退,头皮发麻。
那天之后,他们多了个共同认知。
Theron有个暗恋对象,还是华国人。
至于是谁,没人知道。
“找了。”
你不也有个暗恋对象在国内吗,没去找他?
——找了。
回音来得太突然,Andrew垂死病中惊坐起:“找了??你真去了啊!结果如何?他到底是omega还是alpha?”
他快要好奇死了。
“beta。”季越庭平静道。
“啊?beta?等等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beta特别好啊。但是,怎么又是beta”Andrew脑子一转,某根筋忽然搭住。
他产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猜想。
毫无逻辑,匪夷所思,堪称冒犯的猜想。
季家这两位,是亲兄弟,都来自华国。
一个说,有个beta喜欢他。
一个说,他喜欢的是beta。
华国这么大,这事真就着么巧?
“Th、Theron,你你喜欢的那个,不会是喜欢你”弟弟的那位吧?
Andrew没敢说完,但依照对方的聪明,这种话他又何须说的那么清楚。
一秒,两秒一分钟。
回应他的,是沉默。
而沉默,正是答案。
“!!!”窥得真相的Andrew感觉自己现在离死不远,他真是后悔,自己打这通电话干什么??
听筒中,alpha一声轻笑:“想明白了?”
“明明明白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你弟弟那边我也能帮你打跨国掩护。”Andrew拿出诚意。
alpha没说什么,不置可否。
时间不早,聊了这么会儿,猫把罐头吃完,把毛舔顺舔亮,他也该休息了,明天早上七点还有个会。
Andrew听出对方是要挂断的意思,情急之下,还是脱口而出:“季颂旻!”
他的中文名,很久没人叫了,乍然听见,还有些陌生。
“又怎么?”
“你不害怕吗,我是说,你既然去见了他,那肯定是准备追他吧,”Andrew和他认识十几年,对方骨子里的偏执、占有欲,他也不是不知道,“你拿走季越庭的手机,是不是准备用那个去骗人?万一暴露呢,这种事情,根本没办法瞒一辈子。”
“这和灰姑娘有什么区别,时间一到,你弟弟一醒,一切都白搭啊。人家灰姑娘好歹还知道提裙子早点跑,你,按你那性子难道高兴自己离开?”
季颂旻很有耐心地听完,纠正:“我想你可能猜错了什么,现在——我就是‘季越庭’。那部手机无足轻重,只是为了方便联系一些人。”
大洋彼岸的Andrew呼吸一滞,没想到季颂旻疯得这么厉害。
原来不是拿季越庭的号去协助着追人啊,而是直接登堂入室,干脆利落地抢、抢了自己弟弟的身份?
这他妈也行啊??
“至于害不害怕,”季颂旻抱着昏昏欲睡的猫,看向摆放在客厅展示柜里的玻璃瓶,里头是一朵晚香玉,和送给晏迟那份,来自同一株,“怕啊,怎么会不怕。”
“只不过,比起到最后事情败露,我更害怕,他这辈子都看不到我。”
在这一方能短暂贮存真名姓的夜,季颂旻也不知在对谁说:
“只要他能看见我我什么都能做。”
哪怕他是没有魔法的仿品,哪怕十二点钟声敲响后,不会有人心急如焚前来找寻。
哪怕只有一个瞬间。
——他也要,抓住晏迟。
第23章 我很好哄“我确实在吃醋。”
“晏迟,那天走之后你和季越庭真就只吃了顿馄饨?”柳木青夹着手机噼里啪啊打键盘。
“是啊。”
“你说你们现在只是‘朋友’啊,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晏迟无奈:“你天天问我,怎么还没放弃,我和季越庭不是朋友能是什么。”
柳木青哼了声:“你是不是忘了他高中那样,看起来和谁都打成一片,实际上呢?人家可是少爷脾气。”
“你别这么说,人是会变的。”柳木青三言两语就打出晏迟的被动。
“你就别维护他了,要我说你就是太呆,对其他事情都反应快,就这方面,你还真不行,”柳木青摇摇头,“我跟你打包票,季越庭那家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绝对不简单。”
晏迟又想反驳。
柳木青立马见缝插针:“行了,不和你聊了。你不是说今天还有拍摄工作吗,我赶程序去了,拜拜!”
这人真是晏迟摇摇头,接过策划递来的分镜文本。
PlanB的拍摄仍在上次的场地,晏迟换完衣服,按着分镜要求拍了几段视频。棚内光线充足到刺眼,拍摄过程还算顺利,但零零总总也花了快一个半钟头,等到结束,晏迟只觉眼前发白,坐下喝了好几口水才缓过来。
“晏老师你来看看效果,有几个镜头可能需要补拍一下,辛苦了!”摄影师招呼。
晏迟抱着水瓶走过去,将所有片段看了遍,点点头:“目前看没什么问题,哪些镜头需要补拍你指出来就好。”
其实所有片段的氛围都很完美,毕竟时尚的完成度主要靠脸,有晏迟这张脸,视频拍出来不可能不好看,只是摄影师比较追求完美,不一会儿就将所有镜头和注意事项列了个遍。
双方都配合,拍摄进程被快速推进,很快,今天的任务就基本结束,只剩几张概念宣传海报。
“等会儿晏老师去换身衣服,我们也把灯光重新布置一下。”
晏迟比了个“ok”,趁着休息时间溜到一边去回消息。
季越庭今天除了早上固定的猫照和早安没发别的,晏迟点开照片,拉着放大又缩小,戳出键盘想发点什么,琢磨了半天,刚打出一个“你”,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欣喜的惊呼。
“Florian?真的是你?”
晏迟手一抖,按下熄屏。
他转头,对上一张多年未见却熟悉的脸,双目惊讶圆睁。
“楚学长?”
“好久不见了小迟,刚才远远看着我还不敢确定,只觉得看背影有点像你,怕贸然过去会打扰拍摄,要是认错人就更不好”楚奕铭笑容明媚,“没想到能在这见到你,真是太有缘了。”
“你怎么回国了,我记得你毕业后不是在留在美国吗?”
楚奕铭也是格拉斯的学生,比晏迟高一届,同为调香师。黑发黑眼在格拉斯并不常见,身处异国,所有华国人都自然而然抱成一团,晏迟虽不热衷和人交往,但在校期间楚奕铭对他颇为照顾,因此二人关系不错。
晏迟在毕业后选择回国,楚奕铭则直接入职了知名香精公司,算起来,他们也有多年未见。
见晏迟疑惑,楚奕铭诚恳道:“新季度调香遇到瓶颈,我就想着四处采采风,正好许多朋友都在国内,索性就趁此机会回来一趟。”
“对了,你的工作室是不是也在这座城市里,如果方便的话,欢迎我去看看吗?”楚奕铭虽久居国外,但中文仍十分流利,满目热切。
“当然可以,直接发消息给我就好,学长难得回国,我总要尽一下地主之谊。”晏迟当即给对方发去工作室的定位。
楚奕铭目光的焦点悉数在晏迟身上汇集,不等他再开口,场馆另一头,摄影师高呼:“晏老师,这边的灯光布置好了!”
“啊,我是不是打扰你工作了?”楚奕铭十分识趣,不让自己惹人烦,“那我们回头联系。”
工作时间,工作第一,晏迟爽快说过再见就往回走。
楚奕铭似乎在他身后说了句什么,但场馆内人声太盛,晏迟没听清,转头进了更衣室,被化妆师和服装师一围,晏迟也就没再多想。
概念宣传图需要穿的服装是之前给聂陶的那一身,只是服装师嫌晦气,知道晏迟也要穿之后,大手一挥,直接重做了一件,顺道做了点小改动。
眼睛亮亮的小姑娘在提示晏迟怎么穿之后,就退出更衣室带上了门。
拉起帘子,几秒后,晏迟开始和面前的衣服大眼瞪小眼。
他穿衣从来板正,夏天正热的时候都会穿长袖衬衫,扣子永远扣到最顶上,如今乍一下要跨越这么大的难度,穿几片布料,还是挺有挑战性的。
算了,谁让自己是老板呢,就当身先士卒好了晏迟视死如归地脱下衣服,将那几片布往身上套。
这衣服的下半身还好,上半身却比较抽象,几乎一整片后背都露在外面,虽说关键部位都被遮住,但晏迟是个老古董,只觉四面漏风,镜子里映出的脸微微有些红。
上衣没有拉链,只在后颈位置安了个扣子,晏迟反手去系,却怎么也扣不上。
他俯身去看梳妆镜,这时,手机突然响了。
【季越庭:我进来了。】
“?”
谁进来?进哪儿来?
不等他反应,更衣室的门就被推开,紧接着遮挡的帘子被掀起,晏迟扭过头,大脑空白地和季越庭四目相对。
“季越庭?”晏迟哑然失声。
他怎么会在这里?
晏迟只顾着疑惑,却不知自己此时落到alpha眼中是何模样。
季越庭的眸色在无知无觉间沉下去,如有实质般走过晏迟大片裸露的脊背,凸起的肩胛骨,还有若隐若现的尾椎。那目光太灼热,晏迟有所察觉,赧然转过身去,于是季越庭就抬起头,盯着晏迟泛红的耳尖看。
直白的视线露骨,大概是生理本能在作祟,晏迟不由后脊发麻。
“你怎么不说话啊。”此刻他已无心思考季越庭怎么来了,只觉得alpha的情绪不大对劲,和以往都不同,“季越庭?”
季越庭不答反问:“背后扣子系不上?”
晏迟一愣:“不太顺手,我再试试应该就行——”
季越庭不打算给他这个试试的机会。
他上前一步,在晏迟腰上牵了下,低声道:“转个身,我帮你。”
闻言,晏迟下意识就转过身去,他所站的位置侧头就是一面极大的全身镜,两人都能将彼此的一举一动看得很清楚。
季越庭就站在他身后,二人离得很近。
晏迟呼吸起伏间,季越庭拢住他后颈处两片往外跑的布料,指节蹭过凸起的脊骨,不过一眨眼,就将扣子系好。
扣完,季越庭也看向镜子,将晏迟的目光抓了个正着。
“在看什么?”
不知是不是季越庭手太烫,或是靠近时洒落的呼吸作祟,尽管没有腺体,晏迟还是没忍住抖了下。
“没、随便看看。”
见状,季越庭终于松下脸,很轻地笑了声。
这声笑像是个开关,晏迟试探着转过身:“你到底怎么啦?”
“心情不好。”
“为什么心情不好?”
季越庭又不说话,晏迟绞尽脑汁也只能猜:“公司里又有人惹你生气了?”
季越庭不置可否,晏迟见他不否认,就觉得自己猜对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啊?”他又问。
“你和那个alpha说话的时候,”季越庭看着他问,“晏迟,他是谁?”
“在法国读书时候的一个学长,姓楚。”
“嗯,我知道了。”
“你知道?”晏迟纳闷。
季越庭垂眼:“我听见了,你叫他学长——两次。”
“你也邀请他去你的工作室吗?你们是不是还会去吃饭,或者,一起调香?”季越庭看着晏迟的眼睛,不躲不闪,“你都没怎么叫过我学长。”
晏迟被季越庭弄得一愣一愣。
现在的季越庭让他似曾相识,而这种熟悉感,来自那场易感期。
易感期里的季越庭就是这样,敏感,多疑,对任何风吹草动都警觉,一通来自助理的电话就能让他心绪不宁,委屈不已,晏迟回想起来,觉得那样的季越庭很新鲜,更甚者,让他有一种被深深需要的安全感。
但他不该产生的这样的错觉的,眼前的季越庭不可能处在易感期,所以理应清醒成熟,可季越庭说出来的话,却又让他很难不混淆。
曾在易感期将他紧紧包裹的alpha气息,又在此刻无声靠近,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感,还隐隐透着……酸味?
晏迟不知该如何定义,怕自己自作多情,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季越庭善解人意,看出他的苦恼:“晏迟,不用想了。
“我确实在吃醋。”
晏迟攥紧手心。
“这种事恋人之间可以,”季越庭稍顿,“朋友之间自然也可以吧。”
晏迟显然还没回过神。
“说实话会吓到你么,”季越庭低头,“我有很多毛病,那次易感期你也见过,你所看见的一切都是我真实内心的放大版。独占欲,领地意识,种种,alpha所有的坏习惯我都有,并不比别人好多少。”
更衣间安安静静,门外是来往的脚步声和人声,门内是相对而立的beta和alpha。
晏迟冷静下来,对此却并不认同:“那些未必是坏习惯,不要这么说自己。”
由于生理构造而带来的种群习性,这怎么能称之为坏习惯?季越庭愈是坦诚,晏迟越是忍不住要为他辩驳。
“真的吗,你不介意?”季越庭更进一步,“像刚才那样,有陌生的alpha在你身边,我会吃醋,会想要驱赶他们,看见你对别人特殊,我会不平衡,除了这些,还有更多。就算这样也没关系吗?”
晏迟仔细思考:
陌生的alpha,自己身边基本没有,就算有也只是工作之故,所以没有影响;至于对别人特殊,谁又能比季越庭更特殊?最后,季越庭说还有更多,但没有详细说明,那就默认没有。
综上,季越庭所谓的坏习惯对自己完全没有影响。
于是他冲着季越庭摇头:“没关系,我不介意。”
季越庭表情空白了很短暂的一瞬,很快,又变成一抹笑:“那谢谢小迟老师但我现在还是有点不开心,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晏迟感觉自己似乎重拾了幼儿教育事业。
此时此刻,挂在后墙的钟里,分针与时针恰好重合。
季越庭抬眼触及,又看向晏迟认真的脸,灰姑娘的午夜十二点需要逃跑,而他的十二点,却被身前人温柔好闻的气息笼罩。
人是可以被惯坏的,季越庭深以为然,哑声问:“晏迟,可以哄我一下吗?我很好满足。”
第24章 情敌相遇“季学长?”……
哄人,这事晏迟做得不多,上一次干还是哄福利院里哭闹的小孩,哪个哭得最大声,晏迟就抱到怀里摇一摇拍一拍,顺道帮他们把脸上一条条的眼泪抹了,不出几分钟,孩子总会安静下来,然后睁大眼睛抽噎着看向他,还怪可怜的。
不过季越庭显然和小家伙不一样。
老办法不奏效,晏迟还得想点别的,解铃还须系铃人,他思索片刻,而后在季越庭极深的目光中试探着开口:
“季学长?”
季越庭目光稍滞。
晏迟闷头继续:“学长,别不开心了。再笑一笑,好不好?”
晏迟垂着头叫他学长,也是两次。
一来一往,相互扯平抵消,季越庭也如晏迟所愿,不吝笑容。
“这样算是哄好了吗?”晏迟不大确定。
季越庭说:“应该还没有。”
哪里好哄了,都笑了还说没哄好,真是难搞哦。
晏迟颇觉棘手,冥思苦想无果,只好戳了戳季越庭胳膊:“季越庭,我想不出了,你说怎么办吧。”
“那就暂时保留。”
“保留什么?”
“保留一个请求,”季越庭顺势道,“不会让你为难,只是小请求。”
“唔你想的话,就随你好了。”晏迟对季越庭的认知还停留在一连串的褒义词上,并不觉得对方会做什么过分的事。
如同得到一件礼物,季越庭眉眼和缓下来:“那现在哄好了。”他说着,宽大的手掌在晏迟赤裸的后背上轻轻推了下,“快去拍吧,他们还在等你。”
皮肤相贴,一触即分。换做任何一个人如此亲密地触碰到自己,晏迟都要不舒服,但季越庭却不会让他产生这样的想法。
晏迟掀开帘子,又下意识回头,身后季越庭仍在原地,不轻不重揉着指节。
“怎么了?”季越庭察觉到目光,向他看来。
那一瞬间里,晏迟恍然生出很多错觉。
好像不论如何,季越庭都会在他身后,他们不过一步之遥,总是触之可及。
*
新品广告拍摄顺利,晏迟全程督工,稍有不对都要指出。在其他方面大家都完美达成一致,唯独最后的收尾部分,晏迟觉得棚内拍出来差点效果,如果想要更完美呈现,那么最好前往格拉斯本地拍摄,虽说错开了玫瑰季,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出国一趟资金是小事,梁应文最不缺的就是钱,他随手又批了笔,给晏迟一行人机票酒店定的都是最好的。如此一来,下周出差的事也被晏迟提上日程。
晚上,晏迟正和季越庭打着视频,手机屏幕里,吃吃正被季越庭的逗猫棒遛得上蹿下跳,楚奕铭的电话也在此时打来。晏迟以为楚奕铭找他有事,跟季越庭说了声稍等,先接起电话。
“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么晚打来,没有打扰到你吧?”
“还早,我也才下班没多久。”
“那就好,”楚奕铭笑道,“其实也不是大事,上次在拍摄场地遇到你,这两天又听那边的摄影朋友聊起,说你们下周要去格拉斯拍摄,这是真的吗?”
“是有这*个计划,棚内效果没到预期,所以准备实地取景再拍些片段。”晏迟简略道。
“那方便我跟你一块儿去吗?毕业后没怎么回去,突然听闻你要飞,我也心痒了。”楚奕铭直言,“不过学弟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们拍摄,只是想多些同行的人,也热闹点。”
晏迟对此并不感冒,但也不好直接拒绝,于是婉言:“我们出发时间比较早,或许会很辛苦。”
楚奕铭也算人精,此时却像没听懂一样:“没事的,我不介意,机票酒店我一切自费,只是想从你们的拍摄和故地里再找找灵感。”
话都说到这份上,晏迟也不好推拒,楚奕铭要真想买机票,他也拦不住,毕竟飞机又不是他家的。
又浅聊了两句,晏迟兴致不高地挂断电话,给季越庭回拨过去。
季越庭接得很快,吃吃仍在蹦蹦跳跳,撞得地板咚咚响。
他状似不经意问:“刚才怎么了,有事吗?”
晏迟趴上枕头,闷声道:“下周要出差去格拉斯拍摄,然后学、呃,也就是上次拍摄现场那位Alpha,他说要一同去,顺道采风找灵感。”
话音刚落,视频镜头瞬间被切换,季越庭的脸取代白猫,出现在晏迟眼前。
“!”晏迟愕然,“怎么了?”
猫不见了,换猫主人上。
季越庭面容平静:“晏迟,如果没记错的话,我是不是还有一个请求可以使用。”
“是还有一个你想做什么?”晏迟刚问完,心中已有所预感。
果不其然,季越庭道:“下周几点的飞机?”
送出的请求不会被收回,本就挤攘的行程再多一个人也无伤大雅,更何况对方是季越庭。可晏迟纵然对季越庭再迟钝也意识到了——他对季越庭固然特殊,季越庭对他又何尝不是。
高中两年,他什么时候见过季越庭这样的大少爷跟在别人后头跑?无论何时,只有别人往他身边挤的份,晏迟不争不抢,于是就被人群挤到最外围,可现在呢朋友,真的是像他和季越庭这么相处的吗?
往日没有被放在心上的细节,柳木青说过的话,季越庭的笑,晏迟应下请求,不管不顾将自己蒙进被子。
几场胡猜乱想的梦做完,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就到了出差的日子。
海京机场极大,团队出行也不必挤在一块儿,更有专人帮他们安排好一切。
临出发,摄影团队里有个omega小姑娘突然进入了发情期,晏迟作为不受信息素影响的beta,问人要过抑制剂后就把小姑娘扶进休息室,梁应文说了要派人来接,可晏迟不放心,站在窗边打了一个又一个电话。
而此时,贵宾休息厅内,除了晏迟带来的下属和工作人员,还有两个相对而坐的alpha。
他们面容英俊,信息素等级都不低,沉默着不说话时,周围的空气都被怪异的氛围所凝滞。
“先生贵姓?”终于,楚奕铭率先开口,微笑着问。
早上他看得清清楚楚,这个alpha和晏迟是坐一辆车来的,这几天他问了不少人,得到的消息可都是晏迟目前单身,既然晏迟没有对象,谁知道这家伙是从哪冒出来的。
“季,”季越庭不紧不慢喝了口咖啡,“长膺的季。”
听见长膺两个字,楚奕铭霎时心中一惊,看向季越庭的目光都凝重起来。他毕业后留在美国,接触的大公司大家族不在少数,自然也听过这如雷贯耳的季家。
“原来是季先生,是我失礼,”楚奕铭笑容不改,“我叫楚奕铭,是晏迟在法国读书时的学长,高他一届,我想他或许也和你提起过,我们大学那会儿关系很不错,经常一起聚餐参加活动,哦对,还有调香。”
季越庭没有答话,只是放下杯子。
石子投入湖面,对面的人竟毫无反应,楚奕铭有些坐不住:“不知道季先生和小迟又是什么关系,方便说吗?”
“不巧,我是他高中的学长,我们关系也十分不错,”季越庭不动声色,“只是他不太爱对外人说自己的私事,所以你一无所知也正常。”
季越庭一句话下去,楚奕铭脸上的笑险些绷不住。
“原来季先生和小迟这么早就认识了,那可真好啊,我遇见他之后挺遗憾为什么没早点认识他。”楚奕铭倒也并未遮遮掩掩,“既然季先生和小迟关系这么好,有件事我想向你请教。”
“什么事?”
“小迟他现在有正在交往的对象,或是喜欢的人吗?”楚奕铭直言。
火药味太浓,周围一圈RH的人都竖起耳朵,脸上藏不住兴奋神色。没有人可以拒绝吃自家老板的瓜,也没人可以拒绝眼前这种老土但火爆的戏码。
楚奕铭说着,手指移动,将桌上那包尚未开封白糖推向季越庭:“我看季先生喝咖啡不加奶也不加糖,未免太苦了点。”
季越庭垂眸,笑了声:“楚先生,请自重。我不爱在背后说人私事,更何况是关于晏迟的,我想他不喜欢。”
楚奕铭眉头拧了下。
“另外,我口味始终如一,需要加糖的或许另有其人。”季越庭将问题抛回,滴水不漏。
一来一回,楚奕铭仍在下风。
他步入社会多年,自认八面玲珑处事圆滑,不曾想在季越庭面前讨不到一句好。
“是我冒失,季先生提醒的是,如果我真的想要追求小迟,有些话还是当面问他更好。”楚奕铭笑笑,换了路数,“大学毕业时,我原以为以他的天赋一定会留在国外,没想到他却回了国。当时我觉得自己彻底没了机会,毕竟小迟这样的人,身边从不缺追求者。”
“但这次回国,机缘巧合,我竟第一天就和他偶遇,还意外得知他仍是独身一人。”楚奕铭话锋一转,“季先生,你说我和小迟是不是很有缘分?”
茫茫人海千千万人,可不是谁都能一别多年再相见的。
前面楚奕铭所说的一切季越庭都没放在心上,唯独这句话,叫他不由失笑,那笑里甚至还有些戏谑。
“缘分?”季越庭不以为意,“楚先生这么天真的吗,这种东西老天说的都不算。”
——只有人说的才算。
晏迟打完电话回来,远远就看见两人相谈甚欢,他纳闷地看向季越庭:“你们在聊什么?”之前不是还说不喜欢他身边有别的alpha吗。
下属们面面相觑,心道:这火都快烧出墙去了,晏老师还一无所知呢。
“你们又在看什么?”见下属一个个面色怪异,晏迟更是奇怪。
“看贵宾室的吊顶真亮啊。”
“哎呀这甜点可真甜。”
“呃,晏老师你喝咖啡加糖吗?”
最后那人话音刚落就被边上的同事狠狠肘击,痛呼出声。
晏迟不明所以,愣愣道:“调香师不能喝太甜的,你们要是想加也收着点,不然会影响嗅觉。”
至于晏迟自己,他嗜甜,但也能克制,加或不加都好。
“我就出去一趟你们怎么都奇奇怪怪的,”晏迟小声嘀咕,“马上登机了,看看有没有东西落下,我们去登机口等吧。”
说罢,晏迟想要去拿自己的包,但季越庭先他一步提起,动作自然而然,彷佛理应如此。
“我们走吧。”季越庭在晏迟身后说。
楚奕铭神色复杂,目光在两人间转了转,还没多看两眼,属于晏迟的部分又被季越庭悉数挡住。
要说他是无意的,楚奕铭怎么都不信。
一时之间晏迟两手空空,成了全场最轻松的人,需要他负责拿的不过是一沓机票。
一行人浩浩荡荡落座,飞机引擎轰鸣,破开云层高飞而上。
季越庭和晏迟的座位一前一后,离得很近。
随着高度爬升,舷窗外耀目的光侵占视线,晏迟拉起遮光板浅寐,又想到有关季越庭的种种,所有围绕他的迟疑、困顿在此刻都被无限放大。
那天的更衣室很小,他们离得很近。
伸手,他可以碰到季越庭的小臂。低头,季越庭的呼吸洒在他的后颈。
缘分这种东西玄之又玄,晏迟想,以前和他季越庭之间或许不太多,又或许是他一厢情愿,所以一切都无疾而终。
但现在他们的缘分应该是变多了的。
感情上,晏迟只是有点迟钝,并不笨,更何况某位当事人看起来并不像要遮掩的样子。
所以,在飞机即将落地,头顶传来一声很轻的照相声时,晏迟没有睁眼。
可过了两秒,他忽然又有点遗憾。
是不是要告诉季越庭,遮光板打开的话,拍出来会更好看。
第25章 如果是我“他说喜欢你,我也喜欢你。……
此次出行目前看来一切顺利,落地后所有人的行李都全须全尾拿到手,没有受损或丢失,晏迟对此震惊不已。
迪昂闲着没事,闻讯跑来机场接机,一看见晏迟就热情招手。
“Florian!”
晏迟许久未见迪昂,两人短暂拥抱后,迪昂的目光却落到了后面的两个alpha身上。
相比于对晏迟的热情,迪昂在看他们时眼底含着审视,他拉过晏迟小声问:“Baby,那两个alpha都是谁?等等右手边那个我好像见过,应该比你高一届,也是格拉斯的学生,剩下左手边的呢?”
晏迟斟酌:“算朋友吧。”
季越庭不知道有没有听见,旁若无事将晏迟背包的肩带调宽,丢到自己身上。
迪昂眯着眼笑了:“哦,原来是朋友吗,你不说的话我还以为他是你的rightone呢。”
这下轮到晏迟沉默。
“老师,你还是这么八卦。”他无奈道。
迪昂对此控诉没有异议,爽朗笑道:“好了,不说这事。你们这次工作安排挺紧的吧,回头有空了记得回学校看看我,再过两年我都要退休了,到时候你可不一定找得着我。”他结束话题。
晏迟一行人有自己的落脚地,楚奕铭倒是如他所言,没有过多打扰,只问晏迟要了拍摄时间和场地。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他时不时会来晏迟面前刷刷存在感,给摄影和助理送些甜点吃食,毕竟在格拉斯读了好几年书,楚奕铭对这儿很了解,偶尔闲聊有人问起哪里好玩哪里好吃,他也没什么架子,一一解答。
楚奕铭是奔着追人来的,他也想和晏迟聊天叙旧,只是季越庭这个alpha身上就像装了什么雷达一样,阴魂不散,楚奕铭刚要靠近,他就会准时准点出现,像护食的狗一样,将beta挡得严严实实。
晏迟固然不好追,但黏牙的情敌更是让人恶心,楚奕铭后槽牙紧咬,巴不得季越庭赶紧消失。
晏迟身处其中,并非毫无察觉,但既然楚奕铭不开口,季越庭也不提,他就没有多说,只静静观察,当大家相安无事。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运气好,格拉斯这几天风和日丽,不论光照亦或是景观都很好,原定一周的拍摄计划只用了四天就全部完成。
回程的机票改签不方便,酒店定下也不好再退,于是所有人平白多了三天假期。
晏迟不是爱压榨人的老板,看着员工们兴致勃勃的样子,他不由失笑。
“都去玩吧,不要一个人出门,最好几个人凑一块儿,也别随便在外面喝酒,我没别的要求,你们最后一天能准时到机场就好,其他的费用等回去让梁总给你们报销。”
晏迟话音刚落,全场欢呼,十几分钟后,酒店门口只剩下他和季越庭两个人。楚奕铭今天有事难得不在,晏迟颇觉轻松,揉了揉发酸的肩膀。
“让他们出去撒欢,你准备去哪?”季越庭看了眼他的肩膀,“揉得到吗,我帮你?”
晏迟回眸看了他一眼,没拒绝,季越庭就顺势在他肩膀上捏起来。长久伏案,晏迟的肩颈肌肉劳损厉害,摸起来有点硬,季越庭控制着力道,慢悠悠给他捏开。
“我没准备去哪啊,坐十几个小时飞机来,又一连拍了四天,我累死啦。现在看见摄像机就烦,明天得睡个懒觉。”晏迟小声抱怨。
季越庭轻笑:“那真的不出门?”
“假的啦。”晏迟被捏到麻筋,抖了下,“季师傅,你捏得我好痒。”
季师傅闻言收了点力道,到后来与其说是在捏,不如说是揉按。
“所以想去哪,回学校吗?”
季越庭一语中的,晏迟挺诧异:“你怎么知道的。”
“随便猜的,难不成还能是去见老同学吗?”季越庭调侃,看似是随口,晏迟却闻出些不可察的酸味。
“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就是,我们学校其实还挺大的,我以前参加了不少比赛,那边或许还放着我的作品,”晏迟不知为何有点忐忑,这样的邀请简直就像小孩子一样幼稚,“可能没有你读书的学校那么气派,但是你要去吗?”
只有小孩子才会这样,扒拉着自己拥有的东西,翻出那些得到过得荣誉、夸赞,用双手捧着递到别人面前,想要借此来吸引更多目光,或是又一次的奖励。
季越庭的动作停了,似乎就在等他这句话:“现在出发吗。”
*
午后日光正盛,玫瑰和茉莉园里零零星星开了些许,七月末八月初,没赶上最好的花季,但也不是全然见不到花开。
晏迟领着季越庭把自己以前主要上课和调香的楼看了个遍,一大段路走下来,两个人都热得流汗,晏迟看着季越庭颈侧的汗,忍不住拽着他躲进学校的花圃遮阴。
“辛西娅太太是我们学校里最好的花匠,以前读书的时候我总跟着她偷师,毕业那会儿她还送了我一盆白玫瑰,就是放在RH工作室窗台上那盆,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我养得可好了。”晏迟说着往里走去,不一会儿,一个上了年纪的女性omega从里头缓缓走出。
“辛西娅太太,下午好。”晏迟弯着眼微笑。
辛西娅太太穿着古朴却优雅,并不像个整日与泥土铁锹为伴的花匠,她戴着副厚重的眼镜,撑着桌子踮脚看来,很快露出意外的神色:“哦我的天,是Florian吗?你居然回来了吗,难不成是旅游,还是来看迪昂那个老家伙。”
“是工作辛西娅太太,结束后正好还有空,我就想带着朋友回来转转。”晏迟说着闪开身,alpha高大的身影露出,遮住门口的阳光,投下一道被不断拉长的影子。
“朋友?”辛西娅太太用手往上提了提眼镜,眼尾代表岁月的褶皱堆叠在一起,她如同看晏迟一般看向这个陌生的alpha,半晌,不确定道:“小家伙,你是不是网上说的那种大众脸?”
“?”晏迟头顶缓缓升起一个问号,他可从没见谁这样形容过季越庭。
辛西娅太太继续道:“不然我怎么会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你。”
季越庭面不改色,笑容礼貌:“您见过的人那么多,有一两个长得像的,应该也不奇怪。”
“也是,也是,”辛西娅太太点点头,“真是老了,不然按我年轻时的记忆力,那可从没认错过人,我连他们从我花圃里搬走了哪盆花,走路不小心钩掉几片叶子都记得!说起这个,Florian,那盆白玫瑰你养得怎么样?”
晏迟还挺自豪:“您放心吧,它可好了,你教过我的我都没忘记。”
风吹过,推来一片阴云,晏迟觉得这会儿出去正合适,刚转身就听见这位上了年纪但依旧神采奕奕的女士小声嘀咕:
“白玫瑰啊,哪一年来着,有个毛头小子闯进我的花圃想要把白玫瑰都带走,还想剪下来扎成捧花!要我说那家伙真是不懂欣赏,鲜花这种东西,栽种起来才能长久漂亮,剪下来,那很快就要枯萎年轻人真是冒失。”
走出一段路后,晏迟才慢半拍发觉,季越庭自刚才见过辛西娅太太起就格外沉默。
“怎么啦?”晏迟担心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不会中暑了吧。”
以季越庭这样的顶级alpha的体质,中暑基本不可能,但此刻他深黑的眸却垂下,顺着晏迟的问题,很低“嗯”了声。
“有点头晕,其他没什么。”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晏迟就慌了。
“头晕?严不严重啊,要不我们去医院但这个点再看病可能来不及了。”晏迟打开手机搜附近的药店,季越庭见状伸手,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没事的,一点晕而已,不碍事。还有哪想带我去,我们的行程应该还没结束吧。”
见季越庭面色不算苍白,晏迟勉强信了他的说辞,可对方毕竟是因为他才跟着出国的,晏迟总不好让人有什么闪失,于是他囫囵带季越庭走过几个地方就草草说了结束。
“先去吃个饭吧,我看你头晕也可能是因为低血糖,”晏迟隐约记得今早对方吃的不多,兴许是不对胃口,“我记得前面那边有家味道不错的法餐,只是好久不来,不知道它是不是开着。”
季越庭没什么意见,晏迟说东他不往西,就这么老老实实随波逐流。
“这个路口,太久不回来,是往右拐还是往左来着”晏迟左看右看,犹豫道。
“右吧。”季越庭忽然开口。
晏迟疑惑看向他:“你来过这?”
“猜的。”
这一片区域手机信号不佳,晏迟下意识也觉得是右边。
果不其然,那家店就开在右侧尽头。
走进小巷的时候,晏迟垂落的手被碰了下。
他身后只有季越庭,没有别人。
“刚才怎么啦?”晏迟问。
“走太急,不小心碰到了。”季越庭如是说。
晏迟没出声,如果刚才他的直觉也是正确的,那么他猜,季越庭原本是想要牵上来的。
为什么不牵呢?
是不敢,还是缺个理由,少个豁口。
毕竟他们现在只是“朋友”。
朋友没必要牵着手走。
等两人结束晚餐回到酒店已是夜晚,季越庭本想说什么,可晏迟不由分说把他推进房间,美其名曰好好休息。
异国的夜格外宁静,晏迟和梁应文商量完RH接下来的安排,就趴在阳台上一个人吹晚风。
他住的楼层不算高,俯瞰可以很清楚将楼底街道收入眼底。晏迟不经意向下一瞥,却看见个熟悉的人抱着捧花站在楼下。
几秒后,手机响了。
楚奕铭嗓音有些紧:“晏迟,你还没休息吧,方便下来一样吗?”
晏迟无奈,注定没有结果的事,他还是早点处理掉比较好。
“等我一下。”
“好、好的!我就在楼下,你不用急,慢慢下来就好。”楚奕铭十分惊喜。
五分钟后,晏迟穿戴整齐下了楼,迎接他的,是熟悉而炽热的目光。楚奕铭一身正装,怀里是修剪得宜新鲜漂亮的白玫瑰,一切准备周全,他接下来要做什么,旁人一眼即知。
“小迟,我——”
“抱歉,我们不合适。”晏迟直接打断。
楚奕铭不开口,晏迟还能装不知道,现在对方率先撕开口子,晏迟也果决回答,他不想楚奕铭误会。
闻言,楚奕铭脸上的笑淡了,旋即变作一种很无奈的遗憾:“我想过你会拒绝,但没想过你会这么直白。”
“大家都是成年人不是吗,我也不想浪费你的时间。”晏迟笑意温和。
如果这抹笑不是落在此时此地,楚奕铭获悉或许会更欣喜。
“我们就一点可能都没有吗?小迟,我自认条件不错,和你也认识了许多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了解,也能放心。你单身这么久,难道就不想试试找一个人吗,”楚奕铭还未放弃,“其实我今年准备回国发展,未来也会在海京定居,我们挺相配的,不是吗?”
晏迟无波无澜:“相配是你认为的,并不是我的观点。我们确实不合适,没有其他可能。既然你以后也要回海京,那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朋友一场,我会尽己所能。”
晏迟太体面,楚奕铭都不好再说其他,只不甘道:“那我退一步、不说表白,只说争取呢?我不要别的,只要一个追求你的机会,这样也不可以吗?”
可任凭楚奕铭如何说,晏迟还是那句话:“没必要,不要浪费你的时间,今天也不早了,晚上不安全,请回吧。”
晏迟就像一块坚硬如铁的石头,楚奕铭怎么敲击,它都没有一丝裂纹,教人无奈。
而无奈到最后,也只是落败。
“那,我走了,”楚奕铭弯腰,把花靠到晏迟身侧的墙上,“小迟,只是一捧花,这个可以留下吗。”
晏迟心累,其实他连一朵花都不想要,但拒绝不好太难看,就随楚奕铭去吧,回头处理掉就好。
见人离开,晏迟在楼下透了口气,缓了会儿才上楼。
他和季越庭的房间是对门,此时,那扇房门紧闭,晏迟站在门口静了两秒,想季越庭这会儿应该还没睡,毕竟换做平时,这个点季越庭都不一定下班。
忙活了整天的脑子处理信息能力变慢,晏迟依稀记得自己行李箱里还有点基础药。
等会儿拿了给季越庭送过去吧。
晏迟垂下肩,拿出门卡来刷。
“嘀”——就在门锁反应一瞬,晏迟忽觉耳后发丝被风吹动。
两道开门声重叠,一股力道自背后贴上他,不由分说将人带推进房间。
房门关闭,灯光未启,属于alpha的气息顷刻间铺天盖地逼近。
晏迟大脑宕机,完全在状况外。
可鼻尖熟悉的气息却提醒着他,alpha是谁。
“季——”晏迟慌忙抬手
“为什么留下他的花?”alpha收紧胳膊,“那么喜欢白玫瑰吗?”
花白玫瑰
是楚奕铭那束!
晏迟睁大眼。
季越庭看见了。
“那么晚了,为什么要下去见他。晏迟,你是不是忘了,他是个alpha。”
晏迟一退,alpha便进。
身高,体型,肩宽,每一样于他们而言都相差过大,晏迟避无可避,只好偏过头,猝然撩起眼。
“可我只是beta,再说了,你也是alpha。”
那双琥珀色的眼里装着说不清的情绪。
“是,”alpha低声应,“我和他确实一样。”
他身上好热啊。晏迟被限制在这狭小空间,浑身发烫,还以为他说的“一样”指的是性别。
可谁知——
“他是alpha,我也是alpha。”
“他说喜欢你,我也喜欢你。”
心跳声太吵,咚咚,咚咚,晏迟掌心紧蜷,汗湿鬓发,快要听不清身前的人在说什么。
忽地,禁锢着他的力道松了。
晏迟喉结滚动仰起脸,下巴光滑的皮肤被人很轻地碰了下。
黑暗中,alpha徐徐抬眼,漆黑的眸亮着光。
“他想问你讨要争取的机会,我也不例外。”
“小迟老师,如果是我,你会允许么?”
第26章 也是第一“所以我可以追你了,对吗?……
近乎直白的追问。
晏迟没想过季越庭会在这种时候发难。
如果是我,你允许么?
他问的就很暧昧。
闷得厉害,晏迟用手推了下季越庭:“你往后点,我喘不过气了。”
季越庭现在倒是很听话,乖乖后退一步,给晏迟让出空间,还顺手打开了室内的灯。
一时之间,白昼黑暗交替,两人的目光都没有藏匿之所。
季越庭没有遮掩,直直看向晏迟。
“季越庭,你问我这个问题,现在我可能没法给你答案。”晏迟心跳快得吓人,但理智仍在上风,他从不让过分的情绪裹挟自己做出任何重大抉择。
他需要一个余地,就像刚才让季越庭后退一样。
季越庭没说话,只示意他继续。
“我今年的计划表里有很多工作,关于新品、出差、还有学习计划,但没有恋爱。我并不是想找借口推脱,只是我不太爱做超出计划的事情。”一切来得理所当然又太过突然,就算对方是季越庭,晏迟也不想仓皇接受。
“追你和在一起,这是两码事。”季越庭很执拗,他既然决定要在此时开口,就必然要讨到回答才肯罢休。
引燃火线的东西只是零星,是那捧没有被拒绝的白玫瑰,是晏迟在发觉来人是自己后,陡然放松的脊背。他渴望来自晏迟的特殊,又害怕这种特殊其实与自己毫无关系,他之所能享受,不过是因为“季越庭”三个字。
掌心流沙淌得愈快,他便忍不住抓得更紧。
几分钟过去,alpha最开始展现的强势已被收起藏好,他将姿态放得很低,只说:“晏迟,如果你还没有准备好的话,可以不用和我在一起的,也不用在意我的感受,只要让我追你就好。”
你只需要被追求,你掌握着主动权,你是安全的。
季越庭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晏迟这么聪明的人,在撕开窗户纸的情况下不可能听不懂。
“你不出声的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季越庭开始得寸进尺。
alpha的目光灼热,晏迟没有与他对视,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发出声。
于是季越庭又光明正大走近一步,回到原来位置。
“所以我可以追你了,对吗?”
滚烫的温度近在咫尺,晏迟想,他大概也是个贪心的人。
可他无法和这份贪心和解。
试问世界上有几个人能拒绝年少白月光的告白?
高中的种种在晏迟眼前掠过,季越庭离他那么远,而现在,季越庭又离他这么近,似乎只要他一抬头,就可以
沉默即是允许。
晏迟说着给不出答案,可现在,答案却两人之间心照不宣出现。
晏迟不好意思地扭开头,闷闷道:“你可以回去睡觉了,不是身体不舒服吗。”
和方才截然相反,现在的季越庭神色愉悦,唇角的笑几乎漫溢,他靠着墙问:“要赶我走?”
“烦人。”晏迟耳朵红透,绕开季越庭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拿出一堆基础药,然后摞成小山塞进他怀里,“这个你拿回去,要是不舒服就挑着先用点,明天还没好转的话告诉我,我陪你去医院。”
季越庭还想说什么。
晏迟几乎ptsd,立马制止:“你回去睡觉!”
季越庭妥协,抱着药说:“明天见。”
房门关上,晏迟快要失速的心脏总算稍稍得到喘息。
这晚上发生的所有全部在他意料之外,就连季越庭靠近时的温度,此刻都久久不散。
晏迟忍不住给柳木青发去消息。
晏迟:【木青,有个事我要告诉你。】
消息刚发送,晏迟忽然想起他现在是在国外,而柳木青那大概是凌晨三四点,按对方的作息,怎么都不可能回自己消息。
于是晏迟放下手机,收拾完就上床睡觉
等到他第二天醒来,已是早上九点。
晏迟刚睁开眼瞄了下时间,顿觉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一开屏,他手机炸了。
柳木青:【什么事啊,这个点给我发消息。】
柳木青:【哦对,我都忘了,你那是晚上,所以是什么事。】
柳木青:【小迟小迟小迟,到底是什么事,下次我晚上不睡了,你快点告诉我(咬手绢)】
柳木青:【还没醒吗,球球你快点醒,我真的不行了,你这让我怎么上班??啊啊啊我这人最听不得别人话说一半!!】
柳木青:【迟,醒?】
打开微信,手机都卡顿几秒。
晏迟:【醒了,刚醒(擦汗)】
柳木青直接就是一个秒回。
柳木青:【我的天老爷祖宗,你总算醒了,你说的事到底是什么?答应我下次不要话说一半就去睡觉好吗,我抓心挠肝从上午到下午我容易么我。】
见此,晏迟只好斟酌着开口:【这次出差,季越庭和我在一块儿。】
柳木青不解:【长膺啥时候开始发展香水板块了,出个差都要跟着,他三岁小孩啊。】
某种程度上是有点像,晏迟失笑。
柳木青:【所以重头戏到底是什么,你们这几天又干了啥。】
晏迟:【没别的,他来片场看了看,结束的早,我就顺道带他逛了逛大学。至于我和你说的事】
晏迟:【昨天晚上,季越庭跟我表白了。】
柳木青没回消息,下一秒,电话直接弹了过来。
“来,说清楚,他怎么就表白了,怎么表白的,你答应了??你们在一起了??*?”柳木青跟连珠炮似的,话语里满是了然,“我就说呢,他一个alpha能安什么好心思,你看吧,果然!”
“没有,你先别着急。”晏迟无奈,将昨晚的事简单复述了一遍。
等他说完,柳木青却更疑惑了:“可他都那样说了,你居然能忍住不答应?他不是你初恋白月光吗,这杀伤力不应该maxmax吗,怎么跟刮痧一样。”
晏迟也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别扭,只是对着季越庭他不好说。如今对着柳木青,他没了顾忌,于是坦然道:
“因为我害怕。”
“怕什么?”
“怕怕他只是玩玩,怕我们在一起之后要不了多久他就会离开,你也知道的,他的家人都在国外,也怕其他的变故,”晏迟坐在床边,看着窗台上飘进的落叶,“对于得不到的东西,我只会遗憾,就像小时候在福利院,我只能看别人玩最新的玩具,自己却没有。但遗憾是短暂的,过一段时间,我的注意力就会被别的东西吸引。”
落叶飘进又飘出。
“可我最怕的,是得到一样东西,然后又失去,”晏迟声音变轻,“这些年我经常想,要是妈妈当年没有收养我,后来是不是就不会出车祸,我知道这种想法很矫情,但仍无可避免钻进死胡同,蝴蝶效应在我心里演示了无数次,到后来我就觉得,‘选择’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特别是这种时候,我不知道自己要怎么选才是正确的。”
选择心中的冲动,答应季越庭,还是固守安全区,推开他的靠近。
醒后没有喝水,晏迟嗓音干涩。
听到这,柳木青很心疼:“小迟,你不要这样说,人一辈子哪能一直正确。阿姨爱你,你也爱她,她选中你带你走,那就已经是很好的缘分了。”
“但缘分也是很可怕的事,不是吗?”晏迟笑自己,“我胆小,所以我以前悄悄喜欢他却不敢表白,就算现在他开了口,我也不敢贸然答应。”
“小迟,我要纠正你,这并不是胆小,而是慎重,”柳木青叹口气,“爱情亲情都不是小事,慎重是必须的。你已经很勇敢了,不要责备自己。”
晏迟没那么脆弱,只是难得倾吐,心里有些空:“可是木青,现在对于季越庭,我暂时没有别的想法,只觉得顺其自然就好。而且很多时候,我总觉得他和以前变得好不一样。”
“哪种不一样?”
“说不出来,就是一种直觉?”晏迟无法描述,“也许是我的错觉也说不准。”
柳木青追问:“这种不一样,你是更喜欢还是不喜欢?”
风忽而停了,飘走的落叶顿在半空,旋即又开始缓缓下落,最后停在窗口红色的砖块上,不偏不倚。
晏迟听从心声,回答道:“如果是以前的他,我或许仍只选择远远看,但现在那天在大学里,看着他走在旁边,我——”
——我其实也很想牵他的手。
未尽之言不消多说,漫长的电话结束,晏迟总算有心力去洗漱。
酒店提供早餐,但现在时间太晚,就算下去也只剩些自助里的残羹冷炙,晏迟准备出门走走,顺道用个早午餐。
他心里挣扎片刻,还是敲响了季越庭的门。
“季越庭,你在吗?”
很快,房门打开。
一股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晏迟愕然发现季越庭竟赤裸着上身。
眼神不知往哪落,晏迟下意识闭上眼问:“你早饭吃了吗?”
“吃了。”
“啊,”晏迟的计划泡汤,他小小后退半步,“那我先——”
“早上起来看你房门外还挂着牌子,知道你没起,我就先去吃了早餐,”季越庭笑道,“酒店早餐味道一般,侍应生告诉我两条街以外那家还不错,所以我带了些回来。”
晏迟意识到什么,试探性睁开眼,跟小心翼翼的猫似的。
“培根贝果,开放式三明治,还有份蔬菜沙拉。”季越庭从容撤身,让开门,“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都是给我的?”
“嗯。”
晏迟走进门,迈出两步又回头看他:“那要是我现在没来找你,你准备的东西不就白费了?”
“是会白费,”季越庭在套房桌边坐下,沉声笑,“但我猜,你会来找我。”
因为你总是那么容易心软,又总是那么在意他人。
因为你是晏迟。
被猜中心思,晏迟显得有些小小小发雷霆,于是他选择埋头吃饭,不搭理alpha。
不得不说,季越庭带回来的东西味道都很不错,晏迟口味清淡,这十分符合他的饮食取向。
他吃饭,季越庭就坐在一边看着,也不玩手机不工作,就纯看。
晏迟一侧头就是alpha的身体,几次过后,他忍不住道:“你不用穿件衣服吗?”
“你会觉得冒犯吗?”季越庭认真问他。
“?”倒反天罡,晏迟往下咽了口食物,诚实道,“我会觉得冒犯了你。”
“没事,我不觉得,”季越庭很淡定,“你喜欢什么样的,如果你有审美偏好,我还可以改变。”
“咳咳!”晏迟一口面包险些喷出来,“什么改变?这怎么改变?”
“只要想的话,花点时间总能达成,”季越庭笑笑,显得竞争力十足,“不知道你从前的追求者是什么样的,但如果是我,我会想把事情做得最好。”
这一观点,晏迟与他不谋而合。
磕磕绊绊用完‘追求者’准备的早餐,晏迟也没想出自己的审美偏好什么,非要说的话,季越庭这样的其实就很好。
但这不是重点。
晏迟放下餐叉,纠正季越庭话语中的错误:“易感期的时候,你说你没有谈过恋爱,也没让别人追过我和你一样。”
“季越庭,不要说别人了。”
你在我这,也是第一个。
第27章 追求法则“下次你送我一盆晚香玉吧。……
“可能和小时候的经历有关,我不太喜欢和陌生人接触,”晏迟腮帮子鼓鼓的,咀嚼着动了动,“总之我没答应过让人追。”
季越庭深黑眼望向他,晏迟不经意瞥过,竟从中看到很多笑意。
季越庭为什么这么开心?难道就因为他说自己没让人追过么?可季越庭说自己也没有过,晏迟觉得这种事情应该要礼尚往来才算平等。
再说,他喜欢季越庭是因为从前的小事,那季越庭呢?
晏迟一下想不到对方喜欢上自己的理由是什么。
读理科的人总会在逻辑上莫名纠结,不理清就浑身不爽,晏迟也不例外。
他这人思考的时候有个不算好的习惯,就是总爱咬嘴唇,薄薄的一片下唇很快被咬出血色,像被用力揉过一样。
季越庭似是把握了这个小细节,问他:“在想什么?”
晏迟闻言抬起眼,琥珀色的眼睛直盯着季越庭看。
“和我有关?”
“嗯。”晏迟似是而非应了声。
季越庭不知从哪捞了条深色浴袍来批到身上,这会儿绑带虽然系上,但胸口的位置仍未被完全覆盖。晏迟轻飘飘看了眼,心道,这还不如不穿。
“想问我什么,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晏迟问非所想:“季越庭,你在美国的时候朋友多吗?”
“还可以,有几个,但不算太多,”季越庭说,“倒是跟你挺像的,我对交友也不太热衷。”
这话说出去都没人信,毕竟季越庭曾经有多能交朋友,晏迟可是亲眼见过的。
不过人的性格总在变,这也没什么不可能。
“我以前认识不少来自那边的同学,他们几年下来对象多得数不清,还说人人都一个样,所以我最开始知道你居然一直是单身的时候,还挺震惊的。”晏迟擦擦嘴。
季越庭见状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盒水果打开,很新鲜,晏迟还没伸手他就把新拆的叉子递了过去,一气呵成。
等晏迟回过神,两只手已然满满当当。
“你先吃,刚从冷藏里拿出来不久,”季越庭自然而然,对自己“追求者”身份的转变没有丝毫不适应,“你说的那种人我身边也有,确实很常见。”
晏迟又开始进食,一个劲嚼嚼嚼,竖起耳朵认真听。
“饱暖思**,他们不缺钱,就把感情和性当做兴奋剂,所以才会一段段开始关系又一段段结束。”季越庭说的很客观,“但是晏迟,我和他们不是一路人,这样的事情,我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他们口中所谓的刺激对我而言没有吸引力。我所做出的选择,一定会对未来伴侣负责。”
见他回答这么认真,晏迟从一堆红龙果和猕猴桃中抬起头,显得有些无措:“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我知道,但是我想再和你说一遍,除此之外,我也不想你有任何误会和不开心。”季越庭笑意温柔。
闻言晏迟兀自红着耳朵,肯定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季越庭很喜欢看晏迟吃东西。
晏迟很有教养,吃相斯文,不论对什么都细嚼慢咽,大概是在国外待的时间不短的缘故,他刀叉也用的漂亮,只不过舌头刁,有些挑食,对于不喜欢的东西,他会不动声色扒拉到一边,然后旁若无事地将其他消灭干净。
看着晏迟挑开红心火龙果,季越庭在心中记下,这个他不吃。
瞧见猕猴桃第一个被消灭,季越庭又添一笔,这个他喜欢。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不论做什么,时间都过得很快。
用完早餐,晏迟忽然接到摄影师的电话,对方说自己发现了一个很好的场景,问晏迟愿不愿意再补拍几个镜头。晏迟是工作至上的完美主义,自然一口应下。
“要出门?”
“嗯,现在打车可能不太容易,我——”
“没事,我送你。”
“?”晏迟刚起身,人懵了,“你怎么送我?”
季越庭不知从哪变出个车钥匙:“我想着你接下来还要出门,这样方便点。”
晏迟定定看着车钥匙,不知道这车是租的还是买的,但按季越庭的性子,晏迟觉得大概率是买的。
晏迟:这样还是有点太奢侈了点大几百万呢。
季越庭很快换好衣服,这一趟来格拉斯他也没别的打算,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晏迟去哪他去哪。
他知道追人不能黏的太紧,那样只会适得其反,所以必须控制分寸,让自己显得很懂事。
若是许助理和公司那帮董事高管能看见,估计一个个都得排队惊掉大牙。
明天海京的头条新闻可以这么写了:
“惊!长膺总裁流落海外,竟甘为人做司机?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晏迟也挺无奈,他转过身,开玩笑般说:“那要是我现在就答应你,你会怎么做啊?”
“先不要答应我。”季越庭正色。
不等晏迟开口,他又说:“晏迟,给我一段时间,让我认认真真追求你,可以吗?”
这样的请求也算是前所未见,晏迟一时之间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磕绊道:“可、可以吧。”
哪有人这样的?
偏偏叫他给遇上了。
季越庭为晏迟拉开车门,凡事细心妥帖,从昨夜这个转折点起,他就彻底跨出了朋友那条浅浅的线。
只是他所图甚大,并不单为眼前。
他要将自己一点点同晏迟的喜好磨合,改掉那些晏迟不喜欢的,添上晏迟喜欢的。
就像记住晏迟的口味那样,季越庭要让自己也变得无可挑剔,变得最适合晏迟。
他要成为一个完美恋人,完美到哪怕有一天美梦破碎,晏迟也找不到比他更契合的存在。
不论——彼时“季越庭”这个名字,到底属于谁。
*
从法国回来已有小一月,季越庭每天雷打不动的问候不仅没有缺席,反而加倍升级。
时间一长,晏迟也算看明白了:
季越庭有时给他看猫,并非是想给他看猫。
alpha的小心思海了去。
如果用吃吃开头,用工作好累做结尾,那么就是想让晏迟给点安慰。
要是发人和猫一块儿的照片,那就是going,虽然很直白,但胜在晏迟确实挺吃一这套。
至于其他的,晏迟也就摸不准了,毕竟alpha心思难猜,更不用说对面是一心追人,智商和其他方面都点满的季越庭。
除此之外,得到晏迟应允的季越庭也没藏着掖着,追人追得大大方方,一得空就往晏迟工作室跑,就连出差刚结束,从机场回来都要往RH拐一趟。
而晏迟对此很淡定。
“晏老师,季总又来了诶!你快看窗外!”潇潇激动地往外看。
秦思明冷冷嗤了声:“谁知道那个alpha今天又要来送什么,花头真多。”
不知从哪国闻讯跑回来看好戏的梁应文托着下巴,啧啧道:“这长膺老总长得也不老嘛,蛮帅的,欸小迟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风暴中心的晏迟一片宁静,他扬了扬下巴,笑道:“当事人都没说话,你们那么激动做什么?”
“能不激动么,你这也算铁树开花了吧,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过这阵仗。”梁应文调侃。
晏迟爱慕者众多这件事毋庸置疑,但以往都不会跑到公司来,因为晏迟在对方表露态度那一刻就会明确拒绝,堪称教科书级别的斩草除根,因此季越庭才显得十分不同。
最起码这个alpha他上桌了啊!
“你就当我开了吧。”晏迟斜他一眼,也不呛声,任何人在这都看得出,他很开心。
秦思明忿忿掰断了一根甜美的香蕉,潇潇见状从他手里顺走半根,笑呵呵同他说小话:“好啦小秦,别伤心了,你看晏老师和那个alpha多般配,我可听小道消息说了,他们还是高中校友呢。”
“真的假的?!”秦思明更想哭了。
他妈妈为什么生他那么晚。
“当然是真的啦,你潇潇姐我从不骗人,”潇潇抱臂,在秦思明脑门上敲了下,“再说了,你呆瓜一个,怎么看都不是晏老师会喜欢的类型,还是早点放弃吧,好好当晏老师的学生,这事多少人都求不来呢。”
潇潇说的在理,秦思明化悲愤为食欲,吃了自己的半根香蕉还不够,悄悄溜进调香师的小厨房想要再顺点,结果被看管水果的大妈赶了出来。
“去去去,一天到晚就知道吃!我说每天发水果怎么老少呢,就是你干的好事!”
晏迟不禁失笑,干脆直接把自己那份转赠给了秦思明。
于是乎,秦思明捧着那根香蕉奉若神明,准备带回家开光,然后摆到供台上好生侍养。
晏迟顾不上学生的心碎满地,他望向门口,不过十几秒,高大的alpha便阔步走进。
他风尘仆仆,刚结束出差,明明奔波一路,却从头到脚一丝不苟,怀里还抱着束花。
“上次不是说别送了吗,我这都堆不下啦,”晏迟无奈指了指角落的‘花丛’,“再这样下去我也不用调香了,直接改行开花店致富应该还来的快点。”
季越庭失笑:“这是最基本的,哪能不送。开花店就开花店吧,帮我问问,你们这买花送不送老板?”
嘴贫。
晏迟不搭理他,翘着小腿倚在窗边看书。
季越庭松了松领带,走到他身边,一低头,先看见晏迟裸露在外的脚踝,那片皮肤很白,隐隐能看见几条黛青的血管,踝骨凸出,显得脚踝很细。
确实很细,一只手就能圈住易感期的他倒是早早试过。
再偏头,就看见窗台上那盆千辛万苦才从法国来回来的白玫瑰。
“辛西娅太太说的就是它?”季越庭伸手,拨了两下叶片,“你养的确实很好。”
他说完,有点沉默,但晏迟一直没抬头,像看书入了迷。
季越庭好奇他在看什么,于是俯下身去,可下一秒,晏迟却腾出手来抵住他的肩,不让他再往下。
心头泛酸,但季越庭到底还是顺着晏迟的力道停下来。
“啊呀,别离这么近,我脖子痒。”晏迟缩了缩,他侧目,看见季越庭目光沉甸甸的。
不知为何,他感觉季越庭好像不是很喜欢白玫瑰这种植物。虽然只是一种直觉,但晏迟很相信自己的第一感。
“好,我记住了。”季越庭说着,就要往后。
“不是不让你,呃,靠近只要没有特别近就好。”晏迟吓唬他,“我的脖子有自主意识,它会攻击你,跟捕兽夹一样。”
alpha的视野中,beta的耳朵尖变成很淡的粉。
季越庭慢半拍意识到,刚才晏迟所说的话,原来并非拒绝。
窗外有风吹过,很快,他又听见晏迟说:
“季越庭,下次你送我一盆晚香玉吧,我觉得我应该也能养得很好。”
第28章 你的老婆“你的老婆是小迟老师!!”……
每当季越庭觉得自己已经很喜欢晏迟的时候,只消一些催化剂,他又会发现,眼下的这些还远远不够。
对于晏迟,他不该有任何上限的。
“那下次来带给你,我去挑朵好看点的。”季越庭从顺如流。
晏迟笑他:“多麻烦的事,你还亲自去跑吗,怎么不让许助去?”
季越庭:“是我追你,不是许助追你,自然要我去。”
晏迟笑得不行,背轻轻颤着:“好,那随你,我就等我的花送上门来。”
夏季天热,他今天就套了件浅茶色真丝衬衫,低头的时候蝴蝶骨凸起,抵在薄如蝉翼的衣服上十分明显。
季越庭不动声色地盯着晏迟的后颈看了会儿。
晏迟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在看什么?”
季越庭直白:“看你的脖子。”
晏迟一愣:“这有什么好看的。”
“你什么是不好看的?”
“”晏迟被夸得噎住,“哦,那你看吧。”
“下午工作安排多吗?”季越庭是个体贴的人,他自己也忙,所以就算来找晏迟也会尽量不打扰对方。
“原本有些小活,但是我上午加了把劲,把它们都解决了,”晏迟浅又小的梨涡露出来,“下午我准备去趟红山福利院,好久不去了,也不知道那边新楼建得怎么样。”
季越庭想了想:“前几天封顶了,接下来要砌体。”
进度还挺快,晏迟更想回去看看,他放下书问季越庭:“你等会儿回公司?”
“嗯,下午有会要开,但现在时间还早。”季越庭在工作方面的疯狂程度和晏迟算是旗鼓相当,每次见晏迟空出的时间都是他安排好的,并不会影响工作进度。
上个月他抽出一周时间去法国,回来后连熬了四个通宵,硬是仗着自己身体素质好,活生生把所有堆积的文件全部处理完毕。
许助理跟着加班,头发掉了一大把,只能默默给自己泡咖啡。
当然,这事季越庭没和晏迟提起过,他不傻,什么该邀功什么不该,他很清楚。
“还早,那是多久,给我个时间。”
“三个半小时。”
晏迟算了算,觉得来得及,书页一合,他拿出被追求者的气势。
“那麻烦季总等会儿陪我去趟福利院,等下了山,我再放你回去开会。”
*
小家伙们叽叽喳喳,一个个穿得花花绿绿挤在门口,扒着栏杆撑脑袋往外看。
“晏老师怎么还不来呀,我看不见他的大白车。”
“笨蛋,开车需要时间你懂不懂,我们在山上,晏老师要慢慢绕上来,太快的话会掉下去的!”更高的女孩比了个盘山公路的手势。
“真的吗?”胆子小的孩子一抖,捏捏自己肉乎乎的手心,“那还是慢一点好了。”
“你们晏老师才掉不下去呢,”负责孩子们伙食的吴阿姨爽朗笑起来,“小家伙不出门都不知道,山上公路的护栏可全被加固过了,稳当得很。”
“哇,那好棒啊!”
“院长爷爷,是谁在做好事啊,我要让老师给他发小红花!”
方院长指了指后头刚封顶不久的楼房:“是上次来过的那个黑衣服alpha叔叔,以后要是有机会见到他,你们都要好好感谢人家,知道了吗?”
所有小孩异口同声:“知—道—了—!”
他们话音刚落,熟悉的白色车头就从坡道处缓缓驶出。
晏迟来的次数不少,小孩子记性好,早把他的车牌记住了,一见着就兴冲冲跑过去。
车停稳,拉开门,原本睁大眼睛巴巴等着的小家伙懵了。
我那么大一个晏老师呢?
怎么变成陌生黑衣服叔叔了?
等等,这不就是那个建房子的叔叔吗?
“季先生?”方院长也诧异,没想到他会来。
季越庭冲老人家颔首,回头敲了敲车窗,问里头的人:“小迟老师还逗人呢?小家伙们真要以为你没来,估计都得哭了。”
什么意思?几十双眼睛又巴巴看向副驾。
晏迟笑着拉开门,冲他们做了个鬼脸:“不会真被吓到了吧?”
很快,报应来了。
晏迟被一群粘人小土豆围住,腿都动不了……
“晏老师你坏,欺负小孩子!”
“老师我还以为你不来QAQ,我还有新画的画要给你看呢。”
“批评这个小迟老师!”
“好啦好啦,是老师不好,作为补偿,今天下午陪你们做游戏好不好?”哄小孩嘛,这一手晏迟不要太熟。
“好!!!”
“我要玩抢凳子!”
“不要抢凳子,要丢手绢!”
“你们的都不好玩,老师,我们来过家家吧。”
“”
人多,你一句我一句,晏迟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被簇拥着进了教室。
季越庭和方院长在后面慢悠悠跟着。
“季先生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是小迟邀请的吗?”
“嗯,下午原本就在晏迟工作室里,正好有空就一起来看看。建筑施工应该没有对你们产生太大影响吧?”
“问题不大,季先生你们找来的施工队可好了,干活又快又负责,”方院长真心感激,“上次有个小孩子自己瞎跑出去进了工地,我们四处找不到,急坏了,还是施工方把人好好送了回来。”
“都是些分内的事情。”
方院长摸摸下巴,想的不止说的。
这种事说是分内不为过,但做的不好的同样大有人在,自福利院的项目开工起,长膺态度如何,是否上心,他都看在眼里,对方每次来交涉都客客气气,从不装腔作势拿架子,还时常带书本文具给孩子。
一般企业可做不到这种程度。
至于是谁的态度影响了长膺上下,方院长心里现在也大致摸出了个答案。
走到教室门口,听着里面孩子的欢声笑语和晏迟的声音,季越庭驻足,开口问:“晏迟以前在福利院的时候,是怎么样的?”
“你说小迟啊,让我想想,也有二十多年了,”方院长说,“他来那一年,我上任院长没多久,好多事都不熟练,手忙脚乱的,那会儿孩子没现在这么多,园里设施也不好,玩的东西少了,小孩子的精力没地方消耗,自然就要吵,所以我总应付不过来。”
“但晏迟不一样,他打小就乖,总是一个人捧着本书坐在角落里看,也不怎么说话。”
室内,晏迟正陪着孩子们看绘本。
“起先我以为他在交流上有些障碍,后来才知道,他是看出来我和其他老师太忙,所以想安安静静的,不给我们添麻烦。”
季越庭站在窗边,目光下落,只落在一个人身上。
“后来其他孩子一个个被领走,我看得出,他也想有个家。他是个聪明孩子,但或许就是因为太早熟,所以很多人来领养时会选择放弃,毕竟已经有成熟心智和世界观的孩子更难培养亲子感情,这些我们都理解,也不好责怪陌生人的选择,大家都没有错。”
“小迟在福利院里朋友不多,最后一个朋友也被领养那天,他实在忍不住,悄悄跑墙角哭了。”
“他很坚强,以前有小孩欺负他,他也没哭过那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流眼泪。”
知了趴在树上,叫得人心烦。
小晏迟蹲在长满青苔的角落里,一边数蚂蚁一边掉眼泪。
可他的眼泪太大颗,落下后不小心掉进了蚂蚁队伍,好几只蚂蚁都被砸开,他睁大眼,又手忙脚乱开始道歉。
小声哭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方院长循着声音找过来,日头正毒,热得他满身汗。
看着眼前这乖的叫人可怜的小孩,他又只是轻轻叹气:“小迟,来,我们回去了。”
小晏迟扭过身,琥珀色的大眼睛里湿乎乎的,黑而密实的睫毛被泪水打湿,变成散开的好几绺。
“院长爷爷我不小心把蚂蚁砸晕了。”
方院长被他逗笑:“说什么呢小迟,蚂蚁可坚强了,它们要搬比自己身体大那么多的东西,还怕你一滴眼泪吗?”
小晏迟又低头,果不其然,刚才还恹恹的几只蚂蚁又活动起来,重新回到队伍里。
方院长抹了把汗,看着晏迟通红的眼眶,以为他还不想回去。
可下一秒,面前的孩子却吸吸鼻子,从怀里掏出有且仅有的一张纸巾递给他。
“院长爷爷,你、你擦擦汗。”
那本是他想用来给自己擦眼泪的。
但是院长爷爷好辛苦,流了这么多汗,所以他不能哭了,不然眼泪流下来,又要砸到小蚂蚁。
“我到现在都忘不了那张纸巾,这么多年,我遇到这么多孩子,像小迟那么懂事惹人心疼的,真是唉。”方院长说着,声音都颤了。
季越庭静静听着,一字一句都没放过。
屋内,孩子们的争论总算有了结果,室内不方便跑动,他们投票决定,要和晏迟一起过家家。
“小迟老师是大人,所以要给我们当家长。”
“那是爸爸还是妈妈?”
晏迟刚想说自己可以当爸爸,几个小家伙眼睛就睁得提溜圆,你看我,我看你,在无声中达成一致。
“当妈妈!”
“对对,我也觉得,一定要当妈妈!”
“要我当妈妈啊?”晏迟哭笑不得,由着他们去闹,“那我当了妈妈,谁来给你们当爸爸呢?”
几十个小雷达开始自动搜索,很快,一个小男孩作为先锋军站起身,迈着短腿噔噔噔跑到门口。
他仰头,看向面前这个比摩天大楼都高的叔叔,认真问:
“房子叔叔,你可以陪我们玩过家家吗?”
“房子叔叔”本人不语,方院长拍了下小家伙的后脑勺:“又玩什么呢,乱给人家起外号,这样不好。”
“不是乱起,房子叔叔建房子,所以是好叔叔,我们想和他一起玩,给他小红花,”小男孩用手比划了下,“而且我们过家家还缺个爸爸呢!”
小男孩嗓门大,好多人都不明所以地往门口看,其中也包括晏迟。
对上季越庭的目光,晏迟下意识眨眨眼,用口型问他:他和你说了什么?
季越庭见状轻笑,也不回答。
他蹲下来问小男孩:“你让我当爸爸,那我老婆是谁?”
小家伙脑子开始思考,爸爸的老婆,老婆那不就是妈妈吗!
“你的老婆是小迟老师!!”他超大声公布。
晏迟脸色瞬间爆红。
这都什么跟什么?
季越庭转头,将面色绯红的晏迟看了个精光,他拍拍男孩的肩,笑道:“进去吧。”
“所以叔叔你来不来啊?”男孩很执着。
季越庭也不卖关子:“我老婆都在里面了,还能不来吗?”
第29章 送货上门“那你家,让我进么?”……
季越庭阔步来,十分坦然地在晏迟身边坐下。
孩子多,留给他们的空间不算宽敞,晏迟和季越庭肩碰着肩,皮肤的热度透过布料,他想着刚才那声“老婆”,心道季越庭就是个坏心眼。
“好,那我们的爸爸妈妈到齐了!”负责指挥的小女孩叫童童,“现在可以开始过家家了。”
晏迟以前不怎么玩这个,他虚心问童童:“我要做什么?”
另一个女孩抢答:“小迟老师是妈妈,可以教我们课后作业,还可以做饭!”
童童煞有其事点点头:“不过这些事情爸爸也可以做,你们是夫妻,要轮流着来,这样我们一家才会幸福。”
“做饭?”晏迟一愣。
身侧,季越庭很识相,忍着笑从一旁的玩具堆里抽出两把塑料锅铲。
他递了一把给他:“嗯,做饭。”
晏迟接过,小声告诉童童:“可是我做饭很难吃,只会焯水和撒盐。”虽然只是装装样子,但晏迟深知自己连炒菜的架势都拿不出*,毕竟多年来他做的最好的菜一直都是芦笋白灼虾。
童童想了想,说:“没关系啊,不是还有爸爸呢,妈妈不会的话可以让爸爸来。”
她说着,看向季越庭:“爸爸会做饭吗?”
季越庭:“可以。”
于是家庭分工就此落定。
白天的时间,家长要出去上班,孩子们上学或是自己玩耍,等下晚上回了家,“爸爸”季越庭要负责做饭打扫,“妈妈”晏迟则负责课后作业。
福利院里的孩子年纪都不大,所以玩具很多,有人不知从哪拽出一条印着花猫的围裙,高举着说:“这个可以给爸爸烧饭穿。”
然后就跟击鼓传花似的,那围裙从边上的孩子开始,一个一个朝季越庭这传来,可晏迟刚拿到手,童童就说:“妈妈帮爸爸穿吧,爸爸手里拿着锅呢。”
晏迟探头,果不其然,季越庭已经把锅拿了起来。
不好叫孩子们失落,晏迟也顾不上别的,十分配合地冲季越庭道:“胳膊伸一下。”
围裙穿起来还算方便,晏迟同季越庭面对着,让他穿过两条胳膊,然后又绕到后头去系带子。
蝴蝶结刚系好,晏迟就看见季越庭偏过头,他心头一跳,果不其然,季越庭在他耳边轻道:“谢谢老婆。”
季越庭用的是气音,只有晏迟听得见。
之前怎么没看出来,季越庭还挺闷骚的。
“。”晏迟手上使劲,不动声色把蝴蝶结勒得特别紧,“不用谢。”
按过家家时间线来,现在应该是小孩放学回家的时候,季越庭被要求烧饭,于是他穿着晏迟系的围裙拿着塑料锅铲颠了两下,还挺像模像样,颇有大厨风范。
晏迟则拿出几本语文数学书来,打算借着过家家的名头顺便给他们灌输点知识。
晏迟讲课声音很温柔,小家伙围在他身边,听得很认真。
季越庭看了会儿,扬声道:“饭烧好了,该吃饭了。”
这话一出,晏迟身边的孩子又乌泱泱跑到季越庭那,蹦上蹦下,叽里咕噜问他晚餐吃什么。
晏迟放下书望去,还挺意外,他没想到季越庭居然也这么配合。
和小孩玩多幼稚,人长大了,身上或多或少就会有架子,更何况是季越庭那种身份。
晏迟今天来这叫上他,本来也没想这么多,只是想再和他来福利院走走。
红山福利院是承载他童年的地方,也是他记忆最开始的地方,这里本来已经在一点点被人舍弃,荒废,可季越庭的选择却让这座福利院有了新的可能。
孩子们在不久的将来会有更好的生活环境,虽然晏迟已无法设身处地去体验,但他想,如果小时候的自己能看见,一定会开心。
对于季越庭,晏迟不否认有喜欢,而这份喜欢,最初始于对方帮自己解围的感激。
到现在,时间过去了那么久,晏迟掰开细算和季越庭之间的零零总总,算来算去,无可避免要混淆一部分。
某些时刻,在面对季越庭时,他也分不清,到底是喜欢更多,还是感激更多。
“妈妈怎么还不来,快来吃饭啦。”童童跑过来拉住晏迟的手。
一家人整整齐齐,围成圈坐下,中央是几个装了塑料蔬菜的盘子。
晏迟学着童童她们的样子,那筷子夹起来假装吃一口,然后再放回去。他演得很到位,放下筷子就看见季越庭正笑着看自己。
alpha冲他做口型:好吃么?
怪好笑的,晏迟催促童童:“快,去叫你爸爸也吃点。”
童童很听话:“爸爸你烧的超好吃哦,你自己也要吃!”
“谢谢童童。”季越庭笑意温和接过筷子。
“晚餐”结束,小家伙又变戏法一样,给他们找了块不小的布。
“这是什么?”晏迟拎着问。
很快,他就后悔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是妈妈和爸爸的被子呀!你们是夫妻,晚上要睡在一起哦。”童童特意叮嘱,指着角落说,“那是你们的房间!”
“!?”晏迟懵懵眨了下眼,耳边是alpha闷闷的笑声。
连被子都有,晏迟好无奈。
季越庭也很意外,旋即便有些爱上这个幼稚的游戏。
要是他和晏迟真的是简简单单的伴侣,倒也很好。
拉起“被子”蒙住两个人的头,晏迟在不太明亮的环境里看着季越庭嘴角的笑:“就这么好玩?”
“嗯,没玩过这种游戏。”季越庭说。
“你小时候也不玩?”
“不喜欢给别人当小孩。”
“那现在就喜欢给小孩当爸爸了?”
季越庭话音稍顿,眉梢轻抬:“是喜欢给小孩‘妈妈’当对象。”
“”晏迟说不过他,每次都被摆一道。
又陪小家伙们闹了会儿,晏迟看着时间,拍拍季越庭。
季越庭回头看他。
“还有一个小时,你要去开会了,从这开到长膺有段路。”
晏迟帮他解了围裙,方院长也进来,准备叫孩子们回去上课,小家伙围着两个大人恋恋不舍,晏迟挨个摸了摸头,许诺下次再来看他们。
“那要把爸爸也带回来哦,不然我们一家就要缺人了!”
最开始小孩都有些怕季越庭,毕竟他是成年alpha,长得特别高,看起来又凶,心里下意识就觉得这个叔叔不好说话。
但是叔叔在小迟老师面前好温柔哦,他们看多了也就不害怕了,还光明正大按着过家家的身份叫起来。
他们都没有爸爸,所以分外珍惜现在这个假爸爸。
晏迟眉眼弯弯,也答应道:“好啊,知道啦。”
回程还是季越庭开的车,他开得稳,晏迟有点犯困,眼睛雾蒙蒙地问:“没想到你还挺讨小孩子喜欢的。”
“有吗,刚才走之前他们拉着你说小话,都说了什么?”
“说你这个叔叔脾气好好,好温柔。”晏迟眨了下眼,侧头看他,“我也觉得。”
季越庭闻言低笑道:“那你还把围裙系得那么紧?”
想到这事,晏迟又别过头:“谁让你嘴贫。”
“不让贫?”
“也没有,”晏迟不看他,“谁能管得了你说什么。”
红灯刹车,两人都随着惯性晃了下。
“别躲了,”季越庭转过脸,“刚才我就看见,你耳朵红了。”
被戳破晏迟也不心虚,他腰杆子硬气:“就是红怎么了,谁叫你那么叫我。”
季越庭其实还挺希望晏迟能礼尚往来的,不过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他倒也没有那么贪心。
“那不说这个,说点别的,”季越庭一顿,“易感期的时候我隐约记得叫过你别的什么,可惜我不记得了,你呢,还有印象吗?”
季越庭不提还好,他一提,那些零碎片段又一道朝晏迟袭来。
冷而坚硬的金属止咬器,一下下向前顶撞,又控制着力道的擦蹭,alpha自后而来贴紧的身体,还有不断收紧,青筋迭起的小臂。
无法被嗅觉捕捉的信息素编织成网,让空气都变得潮湿黏腻,缺乏安全感的alpha死死锁住他,不让他离开分毫。
alpha的眼眶是红的,而那狼狈的祈求落到晏迟耳边,就只变成一句:
“宝宝”
“没印象了。”晏迟面不改色撒谎。
他和季越庭现在的氛围已经够不对劲,要是这会儿再把那个称呼扔出来,今天怕是难以收场。
“这样吗。”季越庭似乎还挺遗憾。
隔日,晏迟下班回家后,房门被敲响了,一个打包严实的快递被送到门口。
快递小哥亲自捧着,小心翼翼放下。
“请问您是晏先生吗?”
“我是,这个快递”
“这个快递是季先生委托我们送过来的,因为比较贵重,所以我这里有个单据需要您签个字。”
小哥拿出纸笔,晏迟在上头签了自己的名字。
回到屋里,晏迟拿小刀一点点划开,光线倾泻而进,他终于看清,里面原来是一株晚香玉。
季越庭的动作真快,他前不久刚提起,对方就把花送来了。
晏迟很容易心软,面对季越庭更是。
他把洒出来的泥土扫进垃圾桶,擦净花盆,来自季越庭的晚香玉就这么登堂入室,占据了晏迟家中阳光最好的一方角落。
晏迟和季越庭打去电话。
刚接通,季越庭就问他:“花收到了吗?”
“收到了,刚打理完,”晏迟靠着窗台,尚未开放的晚香玉气味并不浓郁,只有很淡的草木香,“是你亲自挑的?”
“当然。”
“那怎么让快递员来送,”晏迟学他的语气,“又不是快递员追我。”
季越庭沉沉笑了声:“是我不好。”
话音刚落,他又道:“那你家,让我进么?”
说的是送货上门,至于到最后究竟送的是货还是人,那就不好说了。
晏迟很轻地哼了声:“你来了再说。”
季越庭不客气:“明天怎么样?”
“什么明天?”
“明天晚上,我来你家给你做饭,就当给没有亲自来送花赔罪,你有空么?”
得寸进尺。
晏迟压着嘴角:“你还真的会做饭啊,味道好不好,不好吃的话我可不同意。”
“略通一二,味道应该尚可。”
季越庭既然这么说,那味道就是很不错。
“那需要我准备什么,话说在前头,我家里可什么都没有。你要想我打下手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洒两把盐。”
“不用你做别的,”季越庭像是在撸猫,背景音里有吃吃踩奶的呼噜声,“帮我系条围裙就好。”
第30章 并不是他【营养液加更】“要把自己养……
搞定秋季新品宣传,RH众人也松了口气。
梁应文穿了条不知从哪个时装周扒下来的镂空西装,主动提议让大家出去聚个餐。
白嫖一顿晚饭,还是老板请客,员工都说好,纷纷提议要去贵点的餐厅吃,狠狠敲梁总一笔。
梁应文心大钱多,对此没什么意见。
他问晏迟:“你觉得哪个餐厅好?听说城东新开了家店,味道还不错,要不去尝尝。”
“都行,你们看着来,”晏迟头也不抬调配香精比例,“不过我今晚有事,就不去了。”
哪里不太对劲。
“有什么事啊,公司里的聚餐你一般都不缺席啊?更何况你还是这次的大功臣,宣传部那几个上次就想跑来给你磕一个了。”梁应文疑惑。
晏迟说:“晚上有约,我回家吃。”
“和谁有约嘶,”梁应文脑子通了,“季越庭啊?”
“嗯。”
“他追人追这么紧呢,上赶着去你家啊?”梁应文看热闹不嫌事大,“不过,回你家吃,不会是你做饭吧,你那水平,难道请堂堂长膺季总吃芦笋白灼虾?”
“你烦不烦,”晏迟被戳到痛脚,瞪他一眼,“我只会芦笋白灼虾也比梁总煤气灶都不会拧的好吧。”
梁应文哈哈大笑,西装上的挂件丁零当啷响一通响:“所以真是你做?”
“没,他做,”晏迟手上稍顿,“他主动请缨的,我也不知道水平如何。”
“哦,原来如此,你这是佳人有约,而且还是约在家里的‘佳人’,怪不得要丢下公司跑哦。”梁应文促狭一笑,“多出息。”
季越庭追晏迟,这事现在RH上上下下都知道。上至他这个老总,下至门口扫地的大爷后厨备菜的阿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所有人都巴巴看着,感慨于这个alpha竟有此殊荣,能在晏迟身边搅起这么大的风浪。
明眼人都看得出,季越庭追人追得用心,梁应文想,季越庭再努力也没用,反正这赛道上就他一个,连像样的竞争对象都没有。
晏迟回怼梁应文从来不留情:“梁总报表看完了吗,回头衣服记得穿严实点,四面漏风,当心着凉。”
梁应文不管,骚包得要命,看吃饭地点去了。
或许是心里有所期待,白日上班的时间变得比平时更漫长。
到了点,晏迟一脚油门往城区跑,抵达楼下时,季越庭也刚停好车。
alpha用手肘推上车门,两只手都满满当当提着东西,瞧见晏迟就目标明确地走来。
晏迟远远看着还在纳闷,季越庭是要给他做个满汉全席么,竟然带了这么多东西来。
然而,季越庭刚靠近,一声婉转的“喵”措不及防袭冲晏迟来。
“你还带了吃吃?”晏迟惊讶。
等人走近,他才看见季越庭右手提的是航空箱。
“看它一只猫待在家里可怜,所以就顺带着捎出来了,”季越庭把吃吃拎得高了点,“允许我这个客人再带个客人吗?”
晏迟眼睛都亮了,直接从季越庭那把吃吃接了过来:“当然,但是它晚上要是想吃饭上厕所怎么办?”
季越庭自然思虑周全:“给它带了折叠的饭碗和厕所,虽然食量上是猪,但上厕所很自觉。”
吃吃不满地在航空箱里转了个圈。
晏迟失笑:“走吧,那上楼。”
晏迟住在顶楼,有单独的专属电梯,虽然楼层高,但不在其他楼停靠,速度很快。
季越庭此前从未来过这里,偶尔几次也不过止步楼下,光明正大进晏迟的家,真真是头一回。
晏迟家里的装修布置和RH的工作室异曲同工,偏向简洁的自然原木,环境温馨,叫人看着心里很舒服。
问了厨房和洗手间的位置,季越庭十分自然脱下外套卷起袖摆,准备开始做饭。
晏迟则蹲在地上给吃吃开了门,白猫体胖,可惜胆不如身肥,好一会儿才敢出来。
它是个会看眼色的,在场谁做主,它就蹭谁,于是绕着晏迟的裤腿转个不停。
季越庭睨它:“谄媚。”
晏迟反驳:“别说吃吃,它多可爱多乖呀,对不对?”
然后伸手挠了挠吃吃的下巴,白猫立马眯眼抬头,舒舒服服呼噜起来,得空还略带得意地瞅了自己主人一眼。
季越庭懒得和猫计较。
晏迟收拾好航空箱起身,后腰被人碰了下。
这个部位不管隔了多少层布料都敏感,晏迟转身,只见季越庭正好整以暇看着他。
“小迟老师,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晏迟眯眼:“什么事?”
“我的围裙呢。”
“厨房冰箱右边第一个抽屉里。”
“我自己系?”
“你自己不能?”
季越庭闷声笑道:“自己系么,也可以,就是可能烧出来的饭菜味道不佳。”
alpha果然花头多,晏迟走近一步,同他对视:“季总,威胁我?”
季越庭凌厉的眉目此时柔和无比:“不敢。”
他只是渴望来自晏迟的任何触碰,但晏迟要是真心不愿,他也不会强求。
追求者是想讨点好,但更要摆清自己的地位,不是吗?
视线在明亮灯光中交错,晏迟只觉周围变得很安静,他能听清两人的呼吸声,从一快一慢,到逐渐同频。
季越庭的眼睛真的很黑,晏迟从中能清晰看见自己。
一个完整的自己。
“你去拿出来,我帮你。”晏迟收回目光。
季越庭言听计从,只是等到拿出来,才发现晏迟买的围裙居然是粉色花边HelloKitty。
“”
晏迟注意到他的一瞬凝滞,忍不住笑了:“怎么不过来,我还要帮你打蝴蝶结呢。”说话总说不过季越庭,现在终于让他摆了一道。
季越庭也就停滞了几秒,很快恢复如常,走向晏迟。
“你喜欢可爱的?”
晏迟推着季越庭转过身,拎着两条粉红色的带子缠上他的后腰:“一般般吧。”
“那怎么给我准备这种款式,我还以为你喜欢。”腰上的布料一点点收紧,季越庭微微侧头,从高处往下,他只看见晏迟纤长的眼睫轻轻颤动。
晏迟打蝴蝶结炉火纯青,两只耳朵对称笔挺,很美观。
他收手,抬头对上季越庭的目光,笑道:“因为想逗你啊。”
季越庭一滞。
晏迟当着季越庭的面,拉着那根长长的围裙带子,从头捋到尾。粉色的带子在他掌心和虎口一点点滑过,最后掉落。
明明没有声响,季越庭的心却猛然一撞。
晏迟方才碰的,又哪里只是带子。
“现在可以了吧?”晏迟抿唇微笑,撩人不自知,“厨房就交给你了。”
玻璃移门顺着滑轨被推上,只隙开一条不算大的缝。季越庭平复呼吸,露出的双臂上,血管仍在勃勃跳动。
晏迟抱着老实趴在他怀里的吃吃,倚在沙发边,看季越庭在厨房里忙活。
在晏迟看来,做饭实在是很繁琐的事情,简直比调香还复杂,更不用说事后还要收拾。
任何工作都没面上看起来这么光鲜亮丽,他每天下班回家已经够累,外卖不卫生,再加上要控制饮食,好好做饭就成了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胃痛偶尔会发作,但一杯温水就能解决。
柳木青和梁应文都说过,晏迟这是仗着自己年轻乱来,以后老了怎么办。
彼时他对此不以为意,老了那就等老了再说。
可看着眼前厨房里季越庭的背影,闻到带着油烟的饭菜香味,晏迟埋在吃吃毛茸茸的肚皮上,恍惚间生出一种久违的满足与幸福感。
就像回到了晏岚还在的时候。
那时,偶尔傍晚放学回家,他会在沙发上不小心睡着。
睡梦间迷迷糊糊,饭菜香味飘开,他睁开眼,就能看见晏岚坐在身边,笑意温柔。
她会摸摸自己睡迷糊的脑袋,说:“小迟,开饭啦。”
“开饭了。”
玻璃移门推开,晏迟恍然抬眼。
季越庭带着香气俯身,在猫头上摸了下。
“困了吗?我已经做好了,吃完再睡吧。”
晏迟忽然被塞住喉咙,抱着猫不知该说什么,半晌,他低声应:“好。”
季越庭这样的人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他说自己对做饭略通一二,那就是极为精通。
晏迟本来只抱有小小期望,一口下去,期望霎时膨胀了。
“季越庭,”晏迟睁大眼,“你做饭怎么这么好吃?”
面对晏迟直白的夸赞,季越庭围裙都没摘,欣然受下。
“你在国外难道都自己做饭吗,季家没给你配厨师?”
“有厨师,不过我不喜欢自己的东西经他人手,所以学了点。”季越庭知道晏迟口味清淡,因为做的菜都十分合他胃口。
晏迟从不知道季越庭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还有这样的本事,本就存在的滤镜又被加厚一层。现在的他已经不敢笃定,如果一时的冲动压过忧心,他是否还能冷静理智对待眼前的人。
“你呢,在法国怎么解决?”
晏迟讪讪笑了:“我和几个室友每天煮火锅。”
“嗯?”
“清汤火锅,要吃什么就自己扔下去涮。”
要简单点说,那就是焯水。
两人不约而同想了想那个画面,忽而笑了。
季越庭率先停下,他看着笑得眼尾都泛红的晏迟,沉声道:“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晏迟用猫抹了把笑出来的泪。
“怪不得你那么瘦,”季越庭不带任何旖旎色彩道,“上次更衣室里,我总觉得一只手就能环住你的腰,甚至还有空余。”
晏迟怔愣,还没回过神,就见季越庭将他刚才夹得更多的那碗菜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要把自己养得好一点。”
季越庭这么说。
“如果喜欢,我可以经常给你做。”
真的吗?你真的有这么多空闲的时间,真的愿意放下身段做这些事,真的只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才做这么多。
晏迟心里有很多想问的,但话到嘴边,又什么都没说。
对柳木青说的那些,并非只是他一时之感,而是长久接触下来的直觉。
季越庭比起从前,真的变了好多好多。
以前的他身边有很多人,性格张扬肆意,是高高在上的季家少爷。
但现在他变得好温柔体贴,甚至于无微不至,就连漆黑的眼中,都只剩下自己一个。
如果换做当年的季越庭,他们还会是如今的情状吗?
缘分呐,真是很奇妙的事情。
洗碗机发出水流声响,季越庭终于解下围裙,叠好放回原位,他想,这样的话下次再来也不会找不到。
厨房灯光熄灭,季越庭擦净手,转身来到客厅找人。
晏迟坐在高脚凳上,若有所思。
听见吃吃的叫声,晏迟转过身,看向季越庭。
那目光里有探究。
只这一瞬间,季越庭忽而顿住步伐,生出一种错觉。
就好像此时晏迟在看的并不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