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传送开始!
“明光, 明光……”
“停下来吧,真的不行了, 外面有人在找我。”
碧桃在冥界待了一夜,回到天界后昏睡了大半天。
从昨天下午醒过来开始,就一时片刻也没有闲下来过,现在已经是她醒过来的第二天晚上。
她寝殿之中的禁制始终未曾打开。
期间银汉罟上有多少消息就不提了,她的侍者都来找过好几次。
明天一早,就是第三场竞赛下界,碧桃甚至连银汉罟上第三场竞赛规则, 都是在颠簸和混乱之中随便扫了一眼。
她真的还有事情要处理。
况且真的不成了,整整一天一夜,碧桃若不是个玄仙之位, 又是自我修复极其厉害的木灵, 现在恐怕都被撞碎了。
她好色,但真的没有到不顾一切, 不要命的地步。
可她才从那到处都是洞的床榻上爬起来, 脚还没能踩到地面, 就又被凝化成锁链的金灵,重新卷了回去。
明光居高临下, 倾身额头抵着碧桃的额头,手掌圈着她的脚腕摩挲, 似嗔带怨问她:“跑什么?不是说爱我吗……”
碧桃:“明光, 你听我说, 明日就是第三场竞赛,我真的……嗯……”
碧桃的双手攀住明光的肩背,脚腕却也在他肩头被金灵锁紧。
浑身上下实在没地方能够着力,心中又太过着急, 第三场竞赛为飞升赛,相较前两场竞赛,实在过于凶险。
她已经爬上了玄仙之位,又拒绝了古仙族各部的招揽。这第三场竞赛,他们会倾尽全部的力量阻止她再升仙阶。
碧桃需要事先做一些安排,实在没办法,碧桃的手掌循着床边,摸索到一块床头凸起的浮雕。
然后催动木灵化刃,直接切了下来。
在明光将头埋在她的肩颈,沉浸情潮之时,掂了掂那一块浮雕。
然后以木灵灌注其中,将其化为坚固的棒槌。
她有些哭笑不得地想,这倒是和冥界那无常鬼官手里拿着的哭丧棒一模一样了。
然后毫不犹豫砸在了明光的后脑之上。
明光捂着后脑,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碧桃。
然后又被满脸抱歉的碧桃,迎面狠狠砸在侧颈之上。
这一下力度实在是大,把明光直接打得从床上翻到了地上。
他依旧未曾昏死,玄仙之位不可能被一根木头打昏过去。
他跌坐在地面,满脸尽是委屈地瞪着碧桃:“你打我?!”
碧桃坐起来,手中还提着那一块浮雕,大有明光要是再敢过来,她还会打他的架势。
碧桃用另一只手揉了一把脸。
看向摔在地上的明光,脸上春潮未尽,神色复杂说:“你尽快自窥灵台内府,看看是不是有浊气盘踞,牵动五蕴缭乱。”
明光素来持身端正,碧桃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将他引诱动情,让他跨越雷池。
他绝不是个如此纵欲,悍然不顾之人。
明光冷笑一声,胸中涌起难过,滔滔如海潮。
他不过就是……不过就是弄久了点,还不是因为昨日小桃枝黏人得紧,让他根本无法脱身吗?
结果小桃枝竟然舍得打他,就这样还说爱他?怕都是骗他的!明光坐在那里,四肢僵硬,怒气和那物一同冲天,简直让碧桃不敢多看。
明光怒视碧桃:“明明被浊气侵染的是你,你莫名其妙跑到幽冥沾染了一身浊气,缠我抱我,让我回应你,现在‘吃饱喝足’就开始摔碗了是吧?”
碧桃卷过被子,把那个浮雕“咣当”一下扔在地上。
明光瞪了碧桃片刻,却还是自窥灵台经脉。
打算找不到浊气再跟她狠狠算账。
结果当真在身体之中发现徘徊不去,不知何时钻入其中的浊气。
明光平素极其“爱洁”,并不只是厌恶寻常的污垢,更厌恶浊气晦祟之气沾染其身。
但是昨日他为碧桃涤荡经脉,确保将她身上所有的浊气都抽取干净,却在心慌意乱之余,不知何时让浊气悄悄钻入他身体之中。
又因为足足一天一夜的纵情欢愉,让他体内那催发五蕴的浑浊之气,像是得到了喂养一般壮大。
明光紧紧皱起眉,顾不得再跟小桃枝分辨什么,立刻在周身绘制涤荡经脉的阵法。
并且一口气叠了上百个清洁咒术。
碧桃见状,总算是松了口气。
她起身把衣服穿好,给明光围了一层被子。
其间明光瞪了她一眼,才继续清荡浊气,表示自己还在生气。
碧桃忍俊不禁,在他侧脸之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带响的。
穿衣服的时候,心中懊恼自己怎么一睡着了就非要趴人身上,还得片布不沾身地趴着。
虽然那样确实睡得格外香,醒过来到处滑溜溜的,也舒服极了。
可明光的衣物虽很多,但碧桃要是再这么毁下去真的不太够穿了……她本也不喜欢奢靡铺张,衣物东西总是够用就好,如今里衣就剩三四套了。
而且明光在她这里也没有存放衣物,她一会儿得去玄晖宫给明光取衣物,要不然明光就出不了门了。
碧桃也捏了好几个清洁咒术,把自己从上到下收拾干净。
拍了拍脸上下不去的红晕,又到明光身边亲他一口,说道:“我等下去玄晖宫给你拿衣服,你清除浊气之后先去床上睡一会儿,休息一下吧。”
一天一夜呢,再怎么厉害也需要休息。
明光此刻体内浊气已经被他强横地,不惜以自伤经脉的方式已经涤荡得差不多了,显然恢复了清明。
他紧紧卷着被子,想到这一天一夜的混乱和癫魔,有点不敢看碧桃带笑的眼睛。
他其实也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真的没有时间再睡觉了。
可是昨天鬼使神差地又把衣服给毁了,现在就只能等待小桃枝给他取衣服回来。
休息一下也好,腰酸。
他含混地“嗯”了一声。
碧桃却敏锐地发现他已经恢复了神志。
反倒是从身后抱着他的脖子不肯走了。
贴着他因为羞耻而漫上红晕的耳边说:“我其实没有吃饱,也不想摔碗,若是没有竞赛,我倒不希望你将浊气清除,想同你这样日日夜夜……不眠不休地畅快下去,反正……只有累死的牛又没有犁坏的地。”
明光:“……你赶紧去看看外面谁在找你吧。”
碧桃搂着他的脖子咯咯笑,像一只刚下完蛋的母鸡。
明光让她笑得,整个人都红得都不能看了。
碧桃偏偏还把手钻进被子里,不知道掐到了哪里。
明光深吸一口气,隔着被子推了碧桃一把,凶道:“去!”
碧桃嘿嘿嘿地走出了门,确实“吃饱喝足”,餍足极了。
房门关上,碧桃贴心地给他重新设了一重禁制。
明光深深吐气,他从未如此放纵自己到如此地步,况且一天一夜,被打了才停下来……他简直是个畜生。
五蕴失控,实在是太可怕了。
第二场竞赛虽然失去记忆,纵使被小桃枝引诱着做出一些不堪回首的事。
可那归根结底,也只是因为他不知银汉罟存在,他终究未曾丧失过本性。
五阴炽盛之劫……所有人的色受想行识五蕴,都会被激发到巅峰。
就连天生清浊共体的凡人,也不会时时都五阴炽盛。
到时候所有人恐怕会变得不像自己。
明光不敢想象到时候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他难得会对什么感觉到畏惧,现在却对第三场竞赛的“前路未卜”有些紧张。
这一场竞赛对于明光说至关重要,他已经和小桃枝约定好两个人各凭本事。
这是他们时隔二百余年,重新开始“比试”,他怎么能输?
他绝不能输。
明光望着地上距离他不远处的那一块木头浮雕,眸光沉暗,想他再升一阶,迈入太仙之境,到时候小桃枝别想再把他从床上打下来。
而等他察觉到自己的思想又开始走偏,立刻端正坐好,加速清荡浊气的力度。
碧桃终于下楼。
楼下众人还没睡,正和银汉罟上一样,对第三场竞赛议论火热,见到碧桃登时一静。
虽然楼上重重禁制设下,他们就算贴在门口也听不到什么。
可碧桃和明光玄仙关在一个屋子里这么久,怎么叫都不出来,做什么事情也无须猜测了。
众人神色各异,只有占魁那个不要脸的东西,对着碧桃吹了一声口哨。
“哎哟喂,你终于舍得下来了?”
“你怎么不直接明天第三场竞赛开始再下来?”
占魁坐在凳子上晃着腿:“这可真是老房子着了火,火势根本扑不灭,非得把地基都烧空了不可是吧?”
她那么混账,两三个人一起的时候也没搞过一天一夜呀。
碧桃脸皮那么厚都有点被戳透了。
乜了占魁一眼:“闭嘴吧你!”
碧桃走到翠微旁边问她:“白天你去楼上找我,说谁找我?”
翠微连忙想要站起来回话,又被碧桃按住肩膀,给按坐回去。
翠微只好坐着说:“是冰镜真仙,冰镜真仙一共来了两次,下午的时候一直等在大桃木下,不过……入夜之后她就离开了。”
碧桃坐下,拿过桌子上面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一口气喝干了,又问:“还有别的人来过吗?”
众人大多摇头,碧桃看到占魁旁边的广寒也跟着摇头。
碧桃:“广寒不是去归正南斗星君星宿神位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归正星宿神位的星宿神,需要值宿一段时间适应,就像玄甲一开始归正玄武神位,根本脱不开身。
而且南斗星君归位,还需要参加什么择仙竞赛?
广寒本来正坐在占魁旁边吃点心,混在人群里面不引人注目。
被碧桃这样一问,顿时有些窘迫地坐直。
不过片刻之后,他拿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浪荡之态。
满不在乎地说:“星宿神位值宿枯燥,没意思,这不是还有一场竞赛没参加,我再玩一场再说。”
占魁在旁边翻了个白眼。
她的眼睛本来就大得离谱,这么一翻像是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她一点不给广寒脸面,一巴掌就拍在广寒的肩膀上,把他挺直的背给拍弯了。
“你别听他瞎说,还玩一玩,你这一场下去是玩命。上一场就差点死了你忘了?要是没有我,你还想归天!啧!”
占魁对着碧桃说:“他是因为没能成功归正星宿神位,连本命法器都留那儿了,被几个侍者给赶回来了!”
“我都说了不是!”
广寒被揭穿老底,脸皮挂不住,面红耳赤和占魁辩驳,“是我自己要走的,也是我自己把控制南斗六星的法器留下的。”
“那还不是因为那些侍者不认你吗?”
这一次广寒没有什么话可以反驳,脸色红红白白。
和占魁两个人对瞪了片刻,广寒重新没骨头都一样靠回桌子旁。
自暴自弃一样说道:“不认就不认呗,我又不靠他们认我活着。”
他伸手把占魁送到嘴边的点心抢下来,扔嘴里恶狠狠地吃了。
心说他主要靠吃自己“坐骑”的软饭活着。
占魁被抢了吃的,手上一空,愣了一下。
但随即她把手边不远处的盘子都推到广寒那边,说道:“那些侍者也是过分,把你带出去这么多天都不给你吃的。”
占魁是一点不提广寒饿了那么多天,回来占魁也没让他吃饭喝水,第一件事就是喂饱她。
还逼着广寒和她的龙形来,广寒看着那立起来头顶房顶,把整个金蟾宫都填满的原形,死活没同意。
和自己的坐骑搞到一起就已经够令人发指了,还要搞坐骑的原形。
而且人形和龙形相差得太多了,根本来不了啊!
广寒当时作势要引颈自刎,占魁这才不得不放弃。
她玩广寒的时候不手软,但也是真的将广寒当成了她的人。
她说:“你等着,等我第三场竞赛化为通天彻地的烛九阴,睁眼为昼,闭眼为夜,呼吸之间冬夏交替。到时候我吹口气就把他们冻死热死,给你找回脸面!”
广寒失笑,笑得真心实意。
他拉着凳子,朝占魁的身边拽了一小段距离坐下,歪着身子,索性脸也不要了,靠在她肩膀上说:“那到时候你来做我的侍者?帮我值宿南斗六星?”
广寒这纯粹是试图把自己“可靠”的坐骑引诱回巢。
但是占魁并没有立刻答应,她还有一个潇洒于人间五湖万界的梦想。
况且她都化为龙身,广寒又不肯和她玩,她肯定要找一条真正的龙玩一玩。
等她玩够了……或许会考虑去帮帮广寒吧。
碧桃看他俩,已经不像从前只觉得他们胡闹胡混。
玄仙之眼,可观因果,这两人之间的因果纠缠,每日愈深。
碧桃收回逡巡在两人身上的视线,正欲再问其他的,太极就从桌子旁边站起来,走到碧桃的对面端端正正地跪下了。
开口道:“仙姑,我有罪我认罚。”
碧桃第一反应是:“你又把哪个高位神仙打了吗?”
可见这一段时间太极逞凶好斗已经深入人心。
太极却摇头,抿着嘴唇看了碧桃一眼,有些不敢说。
还是坐在碧桃不远的武医师,这个太极的师长,像当年帮着太极向碧桃讨名字一样,帮太极开口说:“他想跟着你下界,保护你,侍奉你左右。”
“所以私自报名参加了第三场择仙竞赛。名字已经录入,公布在银汉罟之上了。”
也就是说根本没有退赛的余地了。
太极的双手按在地上,对着碧桃叩了个头就没起身。
碧桃想到第三场残酷的竞赛规则,气得脸都红了。
这小崽子好斗就算了,他只要不打到几个仙长们的头上去,就算是动了六丁六甲神又如何,也没有人敢上门找碧桃讨伐算账,她尚且还兜得住。
可他竟然私自参加竞赛,也太不让人省心,太不听话了!
如果都是像第一场竞赛那样,无风无险地获取一些信仰力,碧桃当然不会阻拦太极。
可是第三场竞赛择选的乃是幽冥帝君之位,以及各部上一场没能填充的将领之位。
前些日子太极就提出要参加第三场竞赛,碧桃当时敷衍过去,正是因为她知道,这第三场竞赛绝不会简单。
果然公布规则后,竟是和冰轮自请应劫的判罚差不多。
竞赛百年之内飞升……就算是玄星之界的极品灵根,也根本做不到。他们这些仙位修为被压到几何还尚未可知。
况且他们现在根本就不知道会被星汉轮转阴阳晷传送到哪一个星界。
哪怕是个普通的凡星界都好,人间百年,碧桃大不了再去入世搅弄一次风云,以求功德飞升。
可是若被投放到第二场竞赛那样的离乱星界,甚至是还延续着吃人习俗的荒古星界,飞升?做梦还差不多。
到时候他们这些高位神仙竞赛失败,好歹还有加赛,有重来的机会。
太极这样刚刚升天界的至仙,会被抽走仙灵直接打入幽冥,转世重来。
那他把自己活生生解剖供人做样本,才得以飞升的那些苦,岂不是白吃了吗?!
转世之后,他忘却一切,连曾经赖以生存的医术也留不下了。
万一他又投生成一个无父母疼爱,被抛弃的孤儿,再被人弄瞎了眼睛,卖到什么地方去遭罪,可怎么办!
碧桃看太极,总像是看着那个端着一碗热汤,战战兢兢走向她的小孩儿。
她没有亲手养他长大,却给他取了名字,寄托了希望。
他追随自己来到天界,纵使执拗,碧桃却是万分欣慰的。
可这第三场飞升赛,碧桃尚且不知凶险几何,又如何顾得上他呢?
她向来喜欢火中取栗,自己怎么都豁得出去,把自己的小命都算进去做筹码,她也敢赌。
可若是带着个孩子,她投鼠忌器,如何能孤注一掷?
碧桃久久不语,太极就叩首跪地,不敢抬头。
但他并无任何悔改之心,也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他不怕输,不怕死。
碧桃仙姑,是他的“九死无悔”。
若是为了保护她而死,那也算不负他以自己为标本,供人肆意剖杀而飞升的执着。
毕竟,他曾经的一切,包括能活得像个人,有师尊疼爱,还有了好听的,承载了期望的名字,都是碧桃仙姑给的。
真情真意,无论是哪一种,总是这世间最难寻,最动人的。
两人的僵持皆为彼此。
到最后就连占魁和玄甲都看不下去了,出声劝解碧桃。
玄甲说:“他……也……只是……想……保……护……你……”
占魁说:“哎呀,你快让人家起来吧,你整天把道法自然,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挂在嘴边上,怎么到太极这里就又想不通了呢?”
碧桃低头看着太极,眉心拧着:“你有没有想过,我根本不需要你保护?”
太极脊背颤了一下,不吭声。
占魁起身,走到两人旁边,对太极说:“我看出来了,碧桃是真的疼你。”
“她甚至都没有劝过我不要参加竞赛。”
碧桃瞪了占魁一眼。
占魁又说:“你就算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也改变不了什么,现在退赛一样被抽仙灵判罚下界。”
碧桃最终深深地叹了口气,起身把太极给扶起来。
伸手想摸一摸他的脑袋,可是被太极那一双含着水汽的阴阳眼居高临下盯着,碧桃最终只拍了拍他的肩膀。
孩子长大了,不能随便拍头了。
碧桃捏着他健壮的肩背说:“既然你决定要下界竞赛,我也不再多说什么。”
“但你切记,保护我的前提是你自己活着,若你身死下界,那对我来说不是保护,是负累。”
太极双瞳震颤轮转,重重点头:“仙姑放心,我绝不会死!”
“我也一定能帮上你的忙!”
他虽然看似比碧桃还要偏激,但绝不是个蠢的。
古往今来,有多少人想做神仙,又有多少人当真能够凭借执念飞升?
太极就算不是凭借算计和执着飞升第一人,在天界也是凤毛麟角了。
碧桃笑了笑,说道:“那就好。”
太极得到了碧桃的应允,喜形于色,看着武医师笑。
武医师捋了一把不存在的胡子,手一空,按在自己的胸口上面,抚了抚。
他还是不习惯自己年轻的样子。
碧桃当夜先给明光取了衣物回来,而后去了朱明的玉骨宫。
朱明始终在等她,茶壶都喝空了四个。
见到她终于从门口进来,气得想把茶壶扔到她脑袋上。
朱明开口就是讽刺:“你可真是出息死了,你怎么没死在明光的床上呢?”
他虽然人没有去苍生殿,但是朱明的耳目可灵着呢。
碧桃去了冥界,在冥界晋升,这件事本来就瞒不住,冥界的震霄铃前天响得那叫一个热闹。
酆都大帝亲自上来解释,冥界没事,不需要天界的仙位相助。
而后碧桃和明光两个人就在苍生殿里再没出来。
碧桃回身关门,一脸歉意,眼底笑意盎然,但嘴上十分懂事。
开口就是:“让太子殿下久等,实在是小女的过错。”
“还望太子殿下宽宏大量,莫要与我这色令智昏的浅薄之辈计较啊。”
朱明已经拎起茶壶的手,因为两句“太子殿下”而放下了。
离了碧桃,谁还会叫他“太子殿下”呢?
他被哄得有点高兴,看着碧桃片刻,转头就从袖口掏出了一块明光印放在桌子上。
那天对着明光答应好好的,不会将明光找他的事情透露给碧桃。
明光那天同他说的那些,确实让朱明心动,但两人充其量只能算是利益交换。
朱明和碧桃才是狼狈为奸多年,臭味相投的真挚友。
朱明把明光卖给碧桃,都不要钱。
“你那个小棺材板子那天晚上来找我,把这玩意儿给我。”
“让我在天界时刻关注古仙族的动向,若有人妄图害你,许我便宜行事。”
碧桃看到那块明光印,顿了片刻,嘴角就说什么都压不住了。
朱明见不得她那副浑身发痒的样儿,用那块明光印砸了一下桌子:“差不多行了,少在我面前发骚。”
碧桃嘿嘿笑起来,坐在朱明旁边,正要给自己倒茶,却被朱明给压住了手臂。
“你可别再喝我这里的茶了,明光给我好一顿威胁,说我要是再敢给你喝梅香味的茶,就让九天仙位把我给分食了。”
朱明告状,脸不红气不喘,扭曲事实更是一把好手。
碧桃笑得面颊都红了,揉着自己的脸,说:“明光才不会那么说话呢。”
朱明冷哼:“真是今时不同往日啊……你忘了摸他一下都要被震裂仙元的时候,是谁给你疗愈吗?”
“太子殿下维护之恩,自然是没齿难忘。”
碧桃对朱明眨了眨眼说:“但我们两个之间,若是再把明光拉进来混为一谈,恐怕就真的要说不清楚了。”
“太子殿下,”
朱明老脸一红:“你的意思是我在扭曲是非,争风吃醋吗?!”
朱明指着门口说:“你给我滚!”
碧桃当然不滚,她每一次把朱明给惹毛之后,都会迅速正经起来谈正事。
朱明此人利益至上,碧桃三言两语就让他不再计较她的调侃。
两个人关起门一直密谋到天明。
银汉罟颁布集仙令时,碧桃回到苍生殿,同参赛的仙位,以及观赛的仙位,一起去往重霄六御台。
才上了重霄六御台,原本总是和古仙一族站在一起的明光,显然就在等她,穿越人群走到碧桃身边。
忽略旁人炙热的视线,拉着她手臂,低声同她说话。
“白虎星宿有两星界遭遇灭顶之劫,我父亲赶去那边了。”
明光心中很不安宁,一大早听说这件事,就觉得其中恐怕有古仙一族的手笔。
昨夜明光从苍生殿离开,到今晨集结之前,古仙一族找他,他一律不理会。
他们总不至于狗急跳墙,胆大包天到戏耍仙帝。
明光道:“此番我等经由星汉轮转阴阳晷,不知会被投放到怎样的星界。”
他攥紧碧桃的手,若不是有人围观,他会拉到唇边亲吻一下,以解自己心中忧虑焦灼。
他金瞳紧锁碧桃,低声细语,殷切叮嘱:“待到了下界星界,你不要离开我身边。”
他不能容古仙族再对着小桃枝下手。
碧桃被明光捏着指节,酥麻麻的,一直麻到心脏。
想到他那一块托付给朱明的明光印,心中更是像撞翻了蜜罐子一样,甜到没边。
听到明光这么温声软语的话,更是有点“站不稳”,直想扑到他怀中去。
最好没有任何的阻隔,到处都滑溜溜的同他贴着,蹭着。
但好歹碧桃顾忌着场合,就只是点头,笑得乖巧,小声道:“你放心,我会一直紧紧贴着你,哪也不去的。”
明光有些脸热,两个人明明正儿八经地在说话,但是一些话从小桃枝的口中说出来,总是会让他想歪。
碧桃越过明光的身形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冰镜,冰镜站在古仙一族的队伍当中,和碧桃的目光遥遥相碰,很快冷漠转过头站好。
碧桃回捏明光的手指,趁机说:“此番下界太极也会跟着,他年岁小,又是初为仙阶,你帮我照看他一点,你带人下界比我有经验……”
明光对太极参与竞赛的事没发表任何意见。
只郑重道:“我会照看他的。”
碧桃看向明光的眼睛,都要荡漾出春水来了,不过留给两人这般浓情蜜意的时间显然也没有了。
青冥帝君不在星汉轮转阴阳晷之下,确实引起了一阵热议,但是万界天道坤仪现身星汉轮转阴阳晷之下后,众人的议论之声就渐渐收束。
直至整个重霄六御台寂静无声。
鼓声响起之时,银汉罟上面第三场竞赛的规则闪烁流转。
众人无声且肃穆地注视着那一条条赤金色规则。
待到天鼓停下,万界天道手中长鞭裹着五雷气势汹汹,铺天盖地而来——
经历过五雷劫的仙位本能地缩颈含肩,比起青冥帝君的传送,他们显然更害怕万界天道。
五雷之光,凛冽笼盖第三场竞赛的仙位——传送开始!
碧桃身影一轻,被雷光卷到半空投向星汉轮转阴阳晷。
她和明光在袍袖之下拉着手,没有放开。
宽大的袖口遮挡住了他们两人的十指相扣。
两人在雷光之中紧贴,碧桃不合时宜地想起曾经她因为拉了一下明光的袖口,明光就把所有法袍的服制,都改为了窄口的剑袖。
还戴上了武将作战才会佩戴的华美臂鞲,就是为了防止她拉拉扯扯。
如今他紧扣在她五指之间的手指,正如他对她重重敞开的心墙。
碧桃一时间心中甜蜜浩荡,更盛五雷之光,却在投入星汉轮转阴阳晷之时,对上了明光有些慌乱的金色双瞳。
碧桃笑着张嘴,想要安慰他,却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明光长发被雷风缭乱,两人身影被雷光解析,他抓不住碧桃了,本能向着碧桃的方向而来,却被雷光率先卷入了晷中。
碧桃那一句“没事”,到底是没能说出来。
不过等她意识再度恢复之时,碧桃满心的甜蜜还没散干净,就感觉到自己被压住了肩膀,咚一声跪在地上。
膝盖骨都快跪碎了。
她疼得失声,还未缓过神,又有人一脚蹬在她脊背上,碧桃被迫以脸抢地。
心中骂了一声“操”。
这回不是没事了,事儿明显很大!
而她本能想要调动仙灵,却发现她不仅无法调动,甚至无法自窥经脉。
她周身数处大穴,皆被特制的镇灵法器穿透。
她周遭围拢的几个人中,有人开口,声音清脆说:“天上又来了新货,这次这个资质很不错,是木灵。”
“这个给徐星神那边做炉鼎正好,木灵能自我修复,不那么容易被抽干,不知道能不能换一颗仙珠。”
“应该能,这些年天上判罚下来的大多是男仙,这可是个女仙呢。”
有人粗暴地,用鞋尖勾起了碧桃的下巴。
哼笑:“嗯,长得也不错。”
碧桃对上那人的双眼,瞳孔骤然舒张到极致。
第117章 假明光
明光!
碧桃惊愕地盯着那张才刚刚与她分别, 便又重聚的面容。
在心中喊出这两个字的瞬间,就又立刻否认。
不, 这不是明光。
虽然这个人长着和明光一模一样的脸,连瞳孔的颜色都是一样金灿灿,一样的身高腿长,肉眼几乎看不出任何区别。
可明光绝对不会用这样充满玩味的眼神看人。
碧桃无法调用仙灵,没有再试图挣扎,像认命了一般“温顺”下来。
被这个假的“明光”给提起来,拉着走。
她周身各处大穴被法器穿透, 浑身血淋淋的,行走起来,比凡人还要身形沉重。
她跟着几个人走, 视线不着痕迹地滑过他们的容貌。
这几个人中, 除了有人和明光长得一样,其他让碧桃惊讶的是, 这些人长得俱是神清骨秀, 风姿出尘。
并且他们并不像是给自己单纯捏了个俊秀的面皮, 要知道人就算容貌可以改变,习惯性的动作, 灵魂之中的某些东西是无法遮掩的。
但这些人举手投足,言行举止, 皆有被刻意雕塑过的道骨仙风之姿。
让碧桃想起古仙一族, 那些规行矩步, 自小受规训长大,令行禁止的仙君。
听他们之前的简短言论,碧桃获知些许信息,他们似乎是一群专门猎杀天界仙位的组织。
第三场的竞赛规则, 是飞升,而且是百年之内飞升。
既然百年飞升已经极难做到,那么天道就绝对不会弄出一群专门猎杀仙位的人,来残杀他们这些参赛者。
毕竟第三场竞赛的参赛者,囊括了九天大多数的年轻精锐,虽然也有一些人可能带着任务,抱着侥幸心理下界,但说白了,第三场竞赛是天界的“未来”。
那么结合传送下界之前,白虎星宿群突然有两界遭受了灭顶之劫,将与星汉轮转阴阳晷身意相通的青冥帝君引走一事……
诸仙沦落此界,显然是被古仙一族动了手脚。
碧桃虽然身体被囚,但确定了这件事,心中一松。
她怕的就是这些古仙族之中已然腐朽该死的老古董们不敢动手。
他们若是被明光上一场的手段给震慑得不敢再牺牲自己的小辈们下界搅乱比赛,龟缩回他们传承了千万年的壳子和族群之中,那才是真正的让人苦恼。
那她和朱明两个人谋划的大戏还怎么唱下去?
要知道天界大多数仙位,虽然不恋栈权势,不会参与斗争,却大都是古仙一族,说到底都是同气连枝。
要料理万众一心的“铁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今他们显然是“狗急跳墙”,怕死了碧桃上位之后,伙同幽天的功德仙位,伙同现如今已经明显被碧桃迷得云山雾罩的未来帝君明光,变革天界规则。
所以才会冒险引开青冥帝君,把手再度伸到竞赛星界,以图让碧桃顺理成章死在下界。
至少无法竞赛获胜,归天登临更高的统治仙位。
碧桃被人像牵狗一样拖拽着,她踉跄了几下,既没有怒目而视,也没有受辱的隐忍,反而很识相地加快了脚步。
“这个小仙被抓之前挣扎得那般激烈,如今倒像条被驯服的狗一样老实了。”
有个人转过头,牵动了几下锁链,扯着碧桃再度踉跄。
他俊容微微扭曲,一侧的眼皮抽搐了几下,显然是因为能这样对待碧桃,痛快极了。
他语气险恶,却面容清隽,还长了一双上挑的狐狸眼。
实在是愧对这番天赐的姿容。
狐狸眼问碧桃:“小仙娥,你在天界是什么仙位啊?”
“像你这样如花似玉的女仙,大多不都是胆小如鼠嘛……你能犯什么罪,被打落这谪仙之界?”
谪仙之界吗?
碧桃从小就和明光一起看万界公文,到后来和幽天混在一起也没少下界行走。
她竟然不知道,万界之中,还有什么谪仙之界。
而且这个狐狸眼叫她仙娥,这可是九天上古时期对天界仙女的称呼,一直沿用至今,但如今的九天也是叫法不一了。
若本就是下界之人,会称呼碧桃为仙女,神女,或者像太极一样叫她仙姑。
既然这里是谪仙之界,那么碧桃大胆猜测,这个人,或者说这一群人,恐怕曾经也是天界的仙位。
有意思。
一群天界判罚下界的仙位,在什么人的指使之下,才会猎杀其他的九天仙位?
他们每说一句话,碧桃都能从中分析出一些这世界的信息。
她开口回答问题,脑中想着怎么才能引他们多说几句话,以便获取更多的消息。
碧桃回答:“残杀同仙之罪……和乱淫之罪。”
碧桃说自己犯了其他罪或许这些人不会多么在意,只会嘲讽。
但是她自己说自己“乱淫”,这些人定会兴致勃勃地多说几句。
人的劣根性总是无法改变,就像古往今来,只要貌美的女子,总是被人冠以淫荡,淫乱,祸国殃民的名声。
就必须踩一脚泼一些脏水才能舒服。
这种劣根性就像凡人崇敬强者,供奉神仙,却更爱看强者落难,拉神仙下坛是一样的。
被贬谪下界的仙位,本该历劫,不知道怎么被弄到一个星界之中,扎堆相互残害,那必定是五阴炽盛,恶念丛生。
果然,碧桃话音一落,他们就都笑起来了。
“残杀同仙……就你凭你哈哈哈……不过乱淫之罪倒是比较合情理。”
那个生着狐狸眼的男子,极不庄重地扫过碧桃的身体和面容,而后说:“你们这些九天的仙娥,一个个看上去高高在上,实则背地里对那些身高位重的仙君,还不知道怎么上赶着!”
碧桃敏锐从他的怨愤之中,猜出了这个谪仙在天界的时候,恐怕对哪个仙娥求之不得,心生怨怼。
那狐狸眼兴致勃勃,问碧桃:“说一说,你乱淫的是谁?杀的又是谁啊?”
碧桃看着他,故意道:“我说出来你又会认得吗?你去过九天之上吗?”
“我的情郎乃是高高在上的‘天界太子’明光玄仙,未来的仙帝继承人。”
“我杀的,都是那些试图和我争抢他的人!”试图和我争抢他位置的人。
“你!”那狐狸眼果然被碧桃几句话激怒,愤愤道:“本尊也曾是九天仙位!此界之中谁人又不是曾经高高在上?!”
“天界太子明光……呵,我确实没有听过,近几百年新生的小崽子吧?还未来仙帝,难道青冥死了吗?”
那狐狸眼一边拉扯着碧桃的链子走,一边不屑道:“不过我记得青冥的儿子叫东君啊,怎么你的情郎是天界的太子却叫明光?可别是什么人冒充高位仙阶,哄骗了你的身心,结果连名字都不肯告诉你吧!”
碧桃说出明光,就是想知道,古仙族究竟控制此界到何种地步。
是不是他们竞赛仙位一下界,就已经提前被人通知过身份,这些人是否听命按“名号”抓人。
除了长成明光模样的那男子神色难辨,碧桃观这几人神色,显然并没被提前交代过竞赛者的身份。
也就是说,他们纯粹是抓她,不认识她,也不认识明光。
碧桃故作愤愤,盯着他道:“不可能!整个九天,都知道明光是未来的帝君,他爱的是我!”
这时候狐狸眼旁边的另一个人开口:“云梦道友,这个我倒知道,哈哈哈,这曾经是九天上下的笑话。”
开口的人容色姝丽,颇有几分广寒的韵味,却因为个子不够高,显得那本该浪荡的气质浪荡不起来,好似一株短腿的野草上面,违和地长了一株牡丹花。
小短腿说:“我未曾被判罚下界之前,那整日镇晷的青冥,某天大概是想体会什么父慈子孝,从星汉轮转阴阳晷下来,哄他尚未成人的大儿子东君睡觉,给他讲故事。”
小短腿说起这件事,幸灾乐祸非常明显:“他那大儿子东君本是古仙一族血统最纯净,天生天仙上阶,一步玄仙的奇才。”
“是下一任帝君的绝对人选,但是那青冥迈入上仙,忘记了自己已然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他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能影响天地运势,何况是一个毛儿都没长齐的金乌小鸟?”
“那青冥给自己的大儿子讲了个上清境天妖天魔的故事,哈哈哈哈哈……却不知因自己的言行,彻底转动了东君的命盘。”
“那东君第二日便长大成人,恰逢上清境有个真君来太清境协调公职,直接把他儿子给拐走了哈哈哈哈!”
“怎么接都接不回来,一心一意地要在上清境斩妖除魔!”
“当时整个九天闹得特别热闹,万界天道坤仪因为这件事,直接和青冥动了手。斥他为君不恪,扬言他再敢下晷影响他人命盘,就与他决裂。”
“想是那之后,坤仪和青冥没办法,接不回大儿子东君,只能重新生一个帝君来培养吧。”
那被叫做云梦的狐狸眼嗤笑:“原是如此啊……”
碧桃也心中恍然。
原来如此。
怪不得明光从小到大,青冥帝君从没和他说过任何一句话。
原是慈父不能为一人慈。
若是明光知道其中缘由,一定能够释然一部分多年无解的孤独。
碧桃打算再见到他就告诉他,神色都因此温和了片刻
那顶着明光面皮的人,转过头看向碧桃,长眉挑起,狭长的眼中充满难以言喻之色。
他说:“那仙子无须动怒了,你的小情郎明光,看来是真的未来帝君呢。”
碧桃望入这人的眼睛,窥见他金瞳之中的一线猩红之色。却无法像看透其他人五蕴难控一般,看透此人。
他顶着明光的面皮,肯定是知道明光身份的。
那么他又是哪个仙位?或者是古仙一族在此界放出的烟雾,迷惑其他参赛者吗?
碧桃心绪百转,面上却不曾显露。
而她蓄意引出来的话题却还没有结束。
那几个人其中又有人开口。
这人长得倒是够高,细眉细眼的也是好看的,只是身形过于清癯,窄窄的一把细腰,能顶上碧桃一条大腿不错了。
好似一个人立而起的黄鼠狼成精。
黄鼠狼声音清脆,他说:“就算你的情郎是未来的帝君那又如何?你既然被判罚下界,我劝你将之前在九天之上的一切荣耀骄傲,全都忘干净,或许你还能多活几年。”
“到时候你去了那九霄宫里面,做了徐星神的炉鼎,至少能好吃好喝,享受几年神仙日子。”
狐狸眼接话说:“要知道像你这样的罪仙下到此界,若是不能做炉鼎之用,就要挖了仙珠,变为凡人,自此再也无归天可能喽。”
“你该庆幸自己是个仙娥。”
“徐星神是谁?”碧桃说,“星神获罪,不该湮灭力量,流放荒古之星吗?为何会在这里?”
星宿神轻易不会获罪,他们平时没事就挂在天上值宿,所辖之界有了乱子,下去处理就行了。
他们享受多界供养,通常力量强大,只要不是毁灭性的劫难,很少有处理不了的乱子。
就算是有了毁灭性的劫难,例如两星星晷偏移,有相撞之危。
只需要通过星汉轮转阴阳晷,上报仙帝就行了。
及时上报,就算毁界,也不算渎职,还会得到新的星界划分。
而星神获罪,大多是在他们自己的星界之中作威作福,或是欲壑难填,把手伸到其他的星界去作乱。
星宿神获罪,基本是死罪。
就算偶有渎职离位的星宿神,未能及时处理所辖星界之危,罪不至死,也会被流放荒古星界,再无归位的可能。
等同凡间的流放三千里,永不录用。
怎么会和谪仙混到一界来?
若当真此界有星神……那么古仙一族,可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在青冥帝君的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
想要糊弄青冥可没那么容易,那得需要联合多少星宿神才能偷天换日?
莫不是想造反吗?
“你问题倒是不少!”谪仙眼眯起他的狐狸眼,狡诈又凶残。
他不肯再透露任何此界之事,还作为惩戒把碧桃打得跪在地上。
还是顶着明光的面皮的男子,又把碧桃给拽了起来,半搂在怀中,怜惜的屈指滑摸过碧桃的面颊。
“云梦仙君,何必暴躁?”
“这仙子可是能换灵珠的,仔细她这一身细皮嫩肉,若是破了损了,徐星神不喜,得不偿失啊。”
这人说话神态和明光就完全不像了。
明光总是故作低沉,因自己天音判罚,寡言少语,字句三思,出口也做到尽量简短威严。
而这人说话慢声细语,音调抑扬顿挫,有种唱念诵经之感。
碧桃微微拧眉,挣了一下,却未能挣脱男子的手臂。
他看向碧桃,长眉压眼,暗含警告。
被叫云梦的狐狸眼,看向抱着碧桃的男子,语气不善:“霆霓道友,劝你手脚干净些,徐星神不喜破损炉鼎,更厌恶被人玩弄后的‘脏物’。”
被叫霆霓的男人,闻言害怕立刻松开碧桃,举起双手说:“我可没有做什么,云梦道友不要乱说哦。”
原来叫霆霓……迅疾之雷。
九天诸仙取名,不从姓氏,以万物命名,大多从所属之部,基本同灵属,本相,或者地位有关。
例如明光和东君皆为太阳,是金乌一族,是天生的统治者。
而冰轮和冰镜,包括广寒皆为月亮,是为了拱卫太阳而存在。
云川景宿之类为星星,也为环绕太阳存在。
这人是雷灵?或者出身雷部?
碧桃脑中检索她看过的那些万界公文,被判罚下阶的雷灵……很稀少。
这霆霓知道明光,就算被判罚,也是近二百余年的事情。
可是近二百余年,除了碧桃在竞赛之中弄判罚的那些,雷部无人获罪。
雷灵属还是雷部将领,都没有霆霓这号人。
众人不再交谈,拉着碧桃行走在山林之中。
碧桃暂时不去想这个顶着明光面皮的霆霓,究竟是什么身份。
她听到扑簌的振翅声音,开始仰头观察那些飞鸟。
细看周遭一切的景物。
上一场竞赛是在生机凋敝的玄星之界。
人族和修界一同式微,生育艰难,凡间飞走几近断绝。
而此界群鸟旋空,野花盛放,虫鸣迭起,山清水秀。
这里的生机分明非常旺盛。
生机就是灵气,玄星界的修士,大多以灵气修炼。
可是这几个人把她给抓住,还用法器控制她,说要用她去换什么“仙珠”。
结果就只是带她在这林子里面步行穿梭。
此间生机如此旺盛,不应该御剑飞行吗?
难道他们没有镇压的法器,也没有什么灵气可以调用?
路上有一处被草木覆盖的坑,碧桃神思不属,不慎一脚踩进去身形一歪,身边行走的人一把拉住了她。
碧桃朝着那人看过去,又对上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
碧桃盯着那张面皮,又回想传送途中,和明光牵着手进入雷劫,却被传送到了不同的地方。
想来当时在雷电之中身魂析解之时,明光那焦急的神色,是因为先一步察觉到了雷光的力量将他们分离,两人不会被传送到一处。
碧桃并不急着寻找明光,她确定此间是被古仙一族动过手脚之后,推测相较于她,明光短时间内就算有危险,也不会致命。
甚至不会落到像她一样,即将被送给人“做炉鼎”的境地。
古仙一族一直都想挽回明光,除了明光,他们没有更好的帝君人选了。
云川之前还被寄予厚望,捧得很高,可是在第二场竞赛场上,他数次对上明光,从心智手段,到功法策略,无一样能比得上明光。
最后若不是跪地求饶,根本难以归天。
古仙一族捧这样一个人上位,虽然好控制,却难以服“众”。那些不参与争斗,一心在自己的位子上面尽忠职守的人,需要一个懂调度,有手段的真正帝君做领头羊。
所以明光在此界,可能会被“教训”,设法折断翅膀,好让他“浪子回头”,但不需要碧桃过度担心。
她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搞清楚这世界是怎么回事。
因此碧桃走着走着就摔在了地上,颤抖着脊背,假装自己爬不起来了。
“走!”拽着链子的狐狸眼,对碧桃没有半点怜惜之心,听到碧桃犯的“乱淫”之罪,恐怕想起求而不得的往事,移情之后对碧桃更加憎恨。
扯得她几近窒息。
但是碧桃此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快被勒死了也不肯站起来。
“哎哎哎,云梦道友,你别把她给勒死了!”
黄鼠狼拉动锁链放松,碧桃缓过一口气,剧烈地咳嗽。
整个人蜷缩在地,咳得满身通红,看上去像是濒死蜷缩的小兽,可怜极了。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伤势太重……被禁锢灵气,走不动了。”
“想让我走,至少把我腿上的法器解开。”
“你做什么梦呢?给你解开好让你跑了吗?!”
“况且解开了你就走得动吗?这里是凡境,你跑到这里来,不就是想让我等无法调用灵气?”
原来他们不御剑,是因为在凡境无法调用灵气。
至于他们说她跑到这里……碧桃根本没有前面逃跑的记忆。
她一醒过来就已经被抓住了。
否则就凭这几只三脚猫能抓得住她?
那“她”先前被谁操控跑到这里?被抓住恐怕也是故意。
古仙一族的手段还真是花样百出。
有凡境,那就一定还有“仙”境。
碧桃咳嗽着,不回答,闭着眼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瘫软着。
狐狸眼看到碧桃这个“死样子”,抬脚就想踹。
被霆霓挡住了。
他用那张和明光一模一样的面皮,露出明光绝不会露出的谄媚笑意。
“云梦道友稍安勿躁,她失血过多,又被法器控制,身形沉重无法行走也可以理解。”
“这样,我抱着她走如何?”
云梦嗤笑:“你抱着她?你怕别是想趁机占便宜吧?”
“云梦道友这话是怎么说的,光天化日我又能做什么?”
“要不然我们轮流抱她走?”
黄鼠狼和小短腿闻言都是一脸抗拒,碧桃现在脏兮兮的,法器卡在骨骼之中,血肉无法愈合,她一直在流血水。
抱着她岂不是要弄一身脏?
云梦显然也不想。
但他身为这几个人之中的小头目,绷着脸故作威严。
片刻后,霆霓又道:“那这样,我扛着她总行了吧?”
“天快黑了,我等真的要在这凡境继续耽搁下去吗?”
霆霓念经一样说:“到时候我等怕是要变成他人的猎物了。”
狐狸眼云梦也知道继续逗留下去太危险,凡境天黑之后,有专门猎杀他们这些修士的“凡修”队伍。
只要得到他们的仙珠,他们就能重新回到修界。
他想到把他们引到此地的人,狐狸眼又恶狠狠地看了碧桃一眼。
皮笑肉不笑地对霆霓说:“霆霓道友可真会怜香惜玉啊,那就有劳了。”
于是碧桃像一个人形麻袋,被扛到了霆霓的肩膀上。
并没有比自己走舒服。
她身上多处法器卡在骨头里。
这霆霓的步履悠然稳泰,却也阻止不了行走间这些法器硌着碧桃的骨头,摩擦她无法愈合的血肉。
不过她闷不吭声,倒挂在霆霓身上,偶尔吃痛一样刻意扭动。
实则在将肩头琵琶骨上的法器,朝外挤压。
血水顺倒挂的肩头,流向碧桃的头脸,她长时间倒挂加上失血不断,头脑昏沉,伸出舌尖舔了一下,腥甜之气直冲脑门。
清醒了些许。
她不能昏死,等下这群人一定会带她离开凡境,去往“仙”境。
她得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玄星界之中,修士不可滥杀凡人,是怕因果缠身。
此界修士在凡间不能动用灵气,这种规则,碧桃也是闻所未闻。
他们终于赶在天黑之前走到这树林的边缘。
碧桃被放下来,满脸干涸的血流,让她看上去和俏丽的仙子丝毫不沾边了,只像一个狼狈万分,凄惨无比的阶下囚。
因为她太狼狈,被放下就已经瘫倒地上,也显得太虚弱。
没人注意到她压在地面上的那一侧肩膀,法器被生生用蛮力挤压出了一半。
碧桃看着那些谪仙,一出林子就从袖口掏出了一艘灵舟。
接着催动灵气,径直将灵舟变大,悬浮于半空。
碧桃烂泥一样躺在地上,眉梢一跳。
他们什么时候能调用灵气了?
不是说凡境不能调用灵气吗?
他们已经进入了“仙”境吗?
此界仙凡之境,究竟是用什么划分?
不过碧桃躺在那里,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灵舟被召唤到他们脚边,灵气流动,带动了周遭的灵风四散。
那四散的灵风,吹到了他们刚刚脱离的树林边缘。
激起了原本空无一物的树林边缘的阻隔阵法。
碧桃眯着眼睛勉力地辨认,夕阳之下,那灵风激荡显现的阵法,像一片轻飘飘的树叶落入河中,荡开了层层叠叠的,肉眼难以捕捉的涟漪。
碧桃肩头封印灵气的法器挤出了一半,她恢复了丝丝缕缕的灵气,附着在眼睛上,看到了那涟漪越荡越远,越荡越大——
一直延伸到无边无际,碧桃的双眼看不到的地方去了。
碧桃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庞大的阻隔阵法。
简直承天启地,好似一道高墙,一道天堑,将仙凡两界彻底阻隔开来。
阻隔阵比较好辨认,碧桃熟识各种阵法。这阵庞大却简单,阻隔的乃是“仙”界的灵气,流失向凡间。
可是凡间本来灵气就很旺盛。
“仙”境,也就只比凡间那里好一点点罢了。
奇怪。
碧桃被人抬上了小舟。
她勉力将头靠在小舟浅显的边缘,随着灵舟升空,看向阻隔阵法划分之外的凡间。
她先是看到不远处村镇之中的袅袅炊烟。
而后随着灵舟升高,又看到了繁华的城镇,行走在其中,数量多如蝼蚁的凡人。
那是个看上去绝对正常,甚至强盛昌盛的凡间。
可惜灵舟朝着反方向飞去,碧桃看不到太多凡间景象,自然也就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你在看什么?”
碧桃身边不远处,坐在灵舟上背靠着一根桅杆的霆霓开口问。
碧桃看不清凡界,“仙界”这边又只有重叠青山,恐怕还没到谪仙们的驻扎之地。
因此她转过头,看向了与她说话的人。
夕阳之下,碎金投射在他身上,太像了。
碧桃纵使知道那不是明光,也难免心头一紧,眼中流露出惊鸿一现的亲昵之意。
那霆霓显然也察觉到了碧桃看他的神色,慢慢勾起唇笑了。
他向后仰着,姿态不端地靠着桅杆,开口声音压低,说道:“为何那么看我?”
“喜欢我……这张脸吗?”
他手肘自如地撑着小舟的边缘,修长的手指摸上他自己的脸。
一双长腿肆意伸展,肩头上残余着扛过碧桃的猩红血迹。
那污浊的血迹染红了他随风飘飞的雪色法袍,他却浑不在意,不曾捏个清洁咒术清洗干净。
碧桃已经观察他许久,从他顾盼勾连的神色,眼中深幽难解的兴味,眼底浮光一闪的猩红,包括此刻的不羁之态,品味出了一股属于妖魔的邪佞之气。
明光处理万界公职,难免与上清境协作,偶尔会现身上清境。
为人为魔,有时只在一线之间。
而太清境只掌管,人,鬼,仙三界。
一旦人化魔,或是凡兽阴差阳错,迈入妖境,脱离三界之外,又没有作恶星界,不能由万界天道一道雷劈死,就要请上清境行走的真君们处理。
难道这个霆霓他是……上清境那边判罚下来的某个原形为妖魔的真君?
像画皮鬼一样,擅长伪装他人皮相?
第118章 ——东君。
碧桃乘着灵舟, 一直行走到深夜,抵达了这些谪仙驻扎之地。
只不过这里同碧桃想象的规模实在有所差距, 这群谪仙居住在一座险峰的半山腰,虽然也是高耸入云,云雾缭绕,很是有“仙家福地”的氛围。
但是此处的入山阵法不算精妙,山中的护山大阵更是等级不足。
甚至没有碧桃在第二场竞赛的时候,所在的无上剑派那个没落数百年的门派,看上去底蕴深厚。
这里没有守山人, 入阵之后,竟然也没有守门人。
门中活动的人互碰面互称道友,但看上去客客气气, 却相互打量评估之色难藏, 显然是貌合神离,各自矜傲。
这种环境之中, 应该没有什么令行禁止, 森严等级的统治制度。
狐狸眼等人, 带着碧桃御灵舟一路到了名为“贯索星台”的嵌山匾额前的平台落地。
碧桃在心中默默地数了一番,她这一路上, 所见此山中活动之人,不足二百数。
这里不能称之为一个门派, 无上剑派那么没落还有数千弟子。
这里顶多……嗯, 称乌合之众, 倒有些对不住谪仙的身份。
往大了说也只能算一个匪窝。
那种凡间专门靠打家劫舍度日,仗着天险盘踞山林的土匪。
碧桃被送入了贯索星台之中,这是一个依山开凿出来的牢狱。
其中拘禁阵法重叠,倒是比外面的阵法精妙得多, 关押的人数也不少。
狐狸眼等人,拉扯着碧桃,在牢狱中间的过道穿梭,很有几分招摇过市的意味。
这其中长明灯炽亮,日夜不灭,将一些残酷都映照得纤毫毕现。
细眉细眼的“黄鼠狼”压低声音故作阴森,对着碧桃说:“劝你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过两日,我等将你收拾出个人样,便送你去九霄宫享福。”
黄鼠狼走在碧桃身侧,指着两侧牢狱之中关押着的人:“你看到这里关押的人了吗?不听话,他们就是你的下场。”
“像你这种被判罚的仙位,如果不能做炉鼎之用,就只能被挖掉了体内的仙珠,变为凡人。”
碧桃环视两侧牢房之中的人,个个浑身血肉模糊,重伤濒死。
大概是因为碧桃一路上表现得过于镇定,没有试图逃跑,没有涕泗横流丑态百出的跪地求饶。
如今进入这等地狱一般的监牢之中,更没有他们期待看到的恐惧瑟缩之色。
狐狸眼似乎是觉得这些人的惨状还不足以威吓到碧桃。
他扯了一下碧桃的锁链,将碧桃的头按着,按到了其中一间牢房的门上。
指着里面一个盘膝打坐,但身上灵气全无,双眼是两个黑漆漆的血洞的男人,说道:“看到他没有,他曾是九天之上催云助雨护法天师,跟随雷王行走万界翻云覆雨,何等威风?”
“可你看他如今,失去了仙珠,变成了凡人还不算完,眼睛也保不住。”
“他天生水灵属,天赋技能是双眼可透视渊海。所以他的眼睛就被挖掉,送去九霄宫那边做法器。”
狐狸眼捏着碧桃的下巴,凑近了充满恶意地问她:“你的天赋技能是什么?在你完全失去炉鼎作用之前,千万千万要保住这个秘密哦。”
碧桃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狐狸眼继续说:“不过你也不用过于担心,无论如何我们是不杀人的。杀人会沾染因果,我们会把他治得无性命之虞,再完完整整送到人间。”
“嗯……按理说,只是瞎了眼睛,在路边要饭,也能狼狈苟活。”
狐狸眼故意让人因为“不杀人”而心绪松懈。
停顿片刻,像是给濒死的兽类一点喘息的空间,以便继续愚弄。
而后话锋陡然又是一转:“可是凡间也有一些失去了仙珠之后,不甘为凡人的仙位,聚集在一起形成了组织。总妄想着能够得到仙珠重新回到谪仙之境。”
“这位护法天师被扔到凡间之后,会被那些人抓住物尽其用。”
“这凡间的达官显贵们,吃饱喝足闲来无事,就喜欢豢养一些猫啊狗啊,谪仙啊……之类的。”
碧桃穿过牢房,看到了那个落入了如此境地,依旧脊背如青松般笔挺,淡然若身处佛台的男子。
他双眼之处是可怖的漆黑血洞,听到了声音朝着碧桃的方向转过了头。
那双眼睛应该是刚刚被挖出去的,他那两个血洞还在潺潺流着血水。
可他纵使浑身脏污长发凌乱,模样如此恐怖,但若忽略那双眼,也无可掩盖他本身是一位气度优雅的美人的事实。
人性如何美好,碧桃悉数体验过,人性如何险恶,碧桃也太过了解。
这样一位被剥去了所有反抗能力,还目不能视的谪仙,最终会活成什么凄惨的样子,根本无需深想。
她双手紧紧地攥着牢房的门,指节泛白。肩头微微颤动。
天界的仙位若没有直接判罚成死罪,那肯定是手上的公职出现了些许纰漏,被罚到下界小惩大诫。
曾为苍生奔忙的仙位,何以落得如此下场?
狐狸眼似乎是终于满意的碧桃的反应,以为她是见了“棺材”终于掉了泪,知道害怕了。
这才一把扯过她的锁链,将她扯得踉跄一下,继续朝前走。
锁链铛铛铛的响声,吸引了一部分被关押之人的注意。
有很多人看向了碧桃的方向,他们被挖掉了仙珠不算,大部分失去了承载着天赋技能的一部分肢体。
他们神情麻木痛苦,可见了狐狸眼等人,有人眼中爆出仇恨,却并没有人露出什么乞求之色。
凡九天仙位,若没有为了获取血腥利益,抛弃人性与这个世界同流合污,便都是打断了骨头折断了脊梁,哪怕是被挖掉了眼睛,也依旧能傲视一切鬼祟污浊真君子。
碧桃双手抓着自己脖颈上面的锁链,缓和拉扯力度,踉跄走着,将这些人的惨状收入眼底。
碧桃也被关到了一个连窗户都没有的石头牢房中,牢房的门是粗壮如成人手臂一样,嵌入山石的鳞次栉比的铁柱。
重重锁链扣上牢门,有人在她牢房的地面上,放了一碗清水进来。
碧桃没喝,她被人给推在牢房潮湿的被褥之上后,就没有再动。
她需要一些时间整理信息,恢复体力,还有设法解开身上的法器禁锢。
但是她这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在旁人看来就像是无计可施了。
至少银汉罟之上观看的诸仙,其中有一部分是这样认为。
“怎么办呀怎么办这次可真是天崩地裂一样的开局!碧桃玄仙真的好惨啊!”
“没有办法,谁能想到星汉轮转阴阳晷出现了故障!把这么多年的罪仙,全部都判罚到一个界去了!把竞赛者也都被错认成了罪仙,包括那些随赛的仙长,都被判罚到了这一界……”
“哎你们听说了没有……据说上清境来人,要究问常年镇晷的青冥帝君的责!”
“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看这样的竞赛啊,太残酷了。万界天道还有帝君为什么不把这些参赛者给拉出来?换一个星界,我觉得荒古星界都比这强!”
“别担心,随赛仙长不是都在吗,这一界虽然是意外促成,但也很适合竞赛啊。你看星汉轮转阴阳晷上面空缺的那些六部将职,甚至还有罗酆山帝君,若是连这一界的危急都解不了,他们怎么任职统帅六部?”
“我在仙位之间看了一圈,碧桃玄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一落地,仙珠就被挖出去了……是雷部的霹雳神仙,他身为火灵,却天赋亲雷电属,电火交织释放的时候甚至不用绘制符箓,弹指就可释放,威力极大。本来在天界的职位就是雷部将领,雷部的重点培养对象,此番想要争夺雷王之位下界。”
“结果一下来,仙珠被挖,暴露了天赋,现在双手都被砍掉送去做法器了……还被凡间的那些谪仙盟给抓住,霹雳真仙咬舌自尽寻死不成,舌头也被剪掉,现在被关着还不知道要做什么用,简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个星界实在是太恐怖了,我根本不敢看……到如今为止,所有仙位都是落地被当成猎物追杀。唯一好一点的,只能说是明光玄仙和云川天仙他们,因为武力值高,找到彼此的速度比较快,聚拢了一些人,才没有被这些谪仙抓住残害。”
“呜呜呜呜,碧桃玄仙,我的碧桃玄仙啊!你快快自救啊!”
“这种情况下还怎么自救啊?只能等明光玄仙找到她,来救她了。明光玄仙你快来,你心爱的女人现在好惨好惨……”
“话说你们难道不奇怪吗?为什么有一个谪仙顶着和明光玄仙一模一样的脸?要不是他,碧桃玄仙也不可能被抓住吧!”
“这个先前已经讨论过一轮了,估摸着是哪个被判罚下去的罪仙,用术法把自己变成明光玄仙的样子,企图用他的身份哄骗拥护者吧,恶心!”
“可是碧桃玄仙会被抓住,难道不是因为她之前慌不择路,跑到了凡人之境,反倒因为不能动用灵气,体力不济,才被抓住吗?”
“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办呀怎么办,这一次形势非常严峻,就连占魁天仙都已经受了重伤!”
“碧桃玄仙可以先蛰伏,等被送到那个什么九霄宫,或许能有逃脱的机会。她已经趴在那里,下界的一个时辰都没有动了,应该是体力耗尽睡着了。”
……
碧桃没睡着。
她已经利用稀薄的仙灵和□□强势挤压,把右侧肩膀的法器挤出来了大半,只剩下一个弯钩还在皮肉里面。
并不能够直接靠着蛮力挤出来,因为这些扣紧她浑身各处穴位法器之间,是有法力勾连的,弄出大半已经是极限了。
不过碧桃已经找到了这个法器的关窍,摧毁那关窍需要拆卸她的骨骼的关节,手动让被穿透的大穴移位。
但是碧桃并没有着急弄出来,这牢房每隔一会儿就会有人巡逻,她需要等到四更天或者五更天,那些巡逻的人犯困,没精气神的时候,才好行事。
她现在算是暂时把右臂对灵气的压制解除大半。
但就在碧桃试图调动仙灵的时候,却发现了更严重的问题。
她明明能够闻到这山上,乃至这牢房之中的灵气特别充裕,却根本调用不了。
她能够抽取灵气到手臂处,但是灌注进经脉之后,根本留存不住。
她仿佛变成一个四面漏风的菜篮子,投入了水井之中却根本打不上来一碗水。
她起先浑身被法器穿透时,以为是这法器压制。
但是碧桃这么长时间,已经彻底把这个法器给研究透了。
不过是一些不知道什么兽的兽骨炼制,穿透经脉的时候,阻隔灵气流动,兽骨上也没有刻太难解的拘禁阻灵的阵法,似乎是这兽骨本身,带禁灵之效。
碧桃用牙把其上一些阵法符纹磕歪了,按理说已经没有额外加持的阻滞灵气作用。
可是碧桃右臂尝试数次,始终无法利用周遭的灵气……
这就可怕了。
修士无法驱使灵气,同凡人有什么区别?
碧桃一时间心思百转,又将之前那些抓她的人说过的那些话,再筛一遍,试图找到她如今状况的缘由。
不过碧桃还未曾想通,突然听到牢房外头有脚步声传来。
巡逻的又过来了。
碧桃利用肩头抵着法器,重新送回了她的肩胛骨。
既然抽出也无用,那不如先塞回去,免得被那群人误会她要跑,再给她上其他的法器。
很快那巡逻人的脚步停在了牢房旁边。
今晚已经有好几拨人停在她的牢房外面了。
毕竟她是个女子,还要被送去做炉鼎,污言秽语,口头侵犯,碧桃一晚上也已经灌了一耳朵。
得益于那个素未谋面的徐星神,同明光一样,有爱洁之癖,这些人对着她只是污言秽语,没人敢真的动她。
碧桃才无需以命相搏。
但是这一次站在她牢房外面的人似乎站得格外久。
没有污言秽语传来,倒是有重重锁链被打开的声音。
碧桃登时浑身一绷,在锁链被打开的声音传入她耳朵的那一刻,她立即将自己的小腿骨头生生扭脱位,导致大穴短暂移位,而后迅速破坏了身上法器的部分禁制。
再然后,她用牙齿叼住肩头的弯月形状的尖利骨头,拔出肩膀。
这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已经在她的脑中演练过无数次了。
在旁人的视角看上去,她就像是突然间从地上爬起来,然后踉跄了一下小腿断了,再然后就像一头被逼到了绝路的重伤兽类,跑到了距离门边上最远的一个牢房夹角。
用一条腿,背靠着两侧石壁形成夹角作为支撑站立。
这是在这个牢房之中,碧桃观察许久后最有利的位置。
在无法逃跑的前提下,至少在这个位置,她无须担心身后有人攻击她,只需要面对对面来的人就行了。
她站好之后,桃花眼之中闪过狠辣,很快又归为一片符合一个柔弱之人的惶恐和惊惧。
她朝着开了牢房锁,已经进来的人看去。
手中攥紧刚从自己身体拔出来的尖锐弯骨法器。
片刻之后碧桃的眼角不着痕迹一动,来的人不是那些巡视牢房的狱卒,是那个霆霓。
他看向碧桃,有些惊讶她用如此迅猛的速度,就从刚才昏死的样子,跑到了墙角去了。
霆霓没急着靠近,而是站在那牢房门口的位置,先对着碧桃竖起一根修长的手指在唇边,示意她保持安静。
碧桃脑中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就在权衡利弊,眨眼间有了数个对策。
霆霓以手指抵唇,慢慢地靠近碧桃,生怕她害怕,还露出了一些温和的笑意。
看在碧桃眼里,好似“明光”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
他走到碧桃的不远处站定,抬起另一只手,指尖攥着一把细小的……也是骨头磨出来的钥匙。
他指了指碧桃身上的法器,意思很明显,这个小钥匙是开启碧桃身上法器的钥匙。
碧桃抽出了弯骨法器的那一侧肩膀,抵在墙面上,长发散落挡住,不靠得很近的话看不见她已经挣脱。
她极其配合望着那个小钥匙,咽了口口水,表示非常渴望。
却又适当在眼中散开恐惧和警惕之意。
霆霓把小钥匙隔空扔给碧桃。
终于开口,声音低低地说:“把你身上的东西解开,跟我走吧。”
碧桃抬了一下手,假装自己无力,没有接住。
她在方才霆霓抬手的瞬间,嗅到了他身上传来浓郁的酒气。
他们素不相识,或许他还是古仙族在此界放的迷惑人心的烟雾。
顶着明光的面皮,迷惑旁人的同时,恐怕也是为了迷惑她。
白日他和那些人混在一起称兄道弟,看着碧桃的眼神也是兴味非常。
这样一个疑点重重的男人,夜半三更醉酒后跑到牢房,要带她走?
去干什么?
碧桃低头“焦急”地看向那个小钥匙。
想要低下头去捡,却因为自己的小腿断了,踉跄了一下,竟然朝前扑倒——
倒下的瞬间,她本能朝前伸出手,掌心就扣着那一枚弯弯的法器月牙骨。
霆霓好不容易自掏腰包买好酒好菜,把那几个王八犊子喝趴下了,就马不停蹄赶来救人。
他见那个女仙要摔,赶紧上前一步,去扶她。
那个女仙明显伤得特别严重,根本站不住一头撞进了他的怀中。
撞得他胸腹剧痛。
不对!
他立刻把人推开,低头一看,他腰封被瞬间解开,前襟散落——一块月牙骨,已经穿透他被她扑过来瞬间扯开的法袍,剜入了他胸腹处的紫府!
哪个正经仙女解人衣服的手法会如此娴熟?!
那法器之上的禁锢阻滞能力犹在,这一下霆霓被锁了片刻的灵气。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一刻,被他推开的人抓住了他的手臂,身形向后,如一张拉满之后又回弹的弓,蓄力再度撞向了他!
霆霓反击速度也不慢,但她竟然不闪不避,空门大开地将前胸心脉之处任由他拍击。
碧桃怀有不死不灭的众生之心,本身又是木灵,自愈极快,就算被拍碎了心脉也不会死。
她的命门早就不在心脉了。
霆霓还从未见过有人不怕心脉损伤。
神情一愕,而后眼睁睁看着她快如闪电,将身上穿透大穴的骨器拔出来,对应他双腿的大穴刺了进去。
“呃——”
力气之狠,仿佛和霆霓有不共戴天之仇。
手法之娴熟,骨器在她手中如臂使指!比解他衣服还要利落。
要不是霆霓知道这套骨器,乃是一个天赋阻灵的仙位死后炼化,他都要怀疑这禁灵骨器,本来就是她的本命法器!
她迅速封住了对她不曾设防的霆霓的内府,还有双腿。
再然后拔出了左侧肩颈上的弯月骨器,直接按向了霆霓的喉骨。
他差一点就要喊师傅救命了!
但是他向后闪避的动作够快,只是被划破了咽喉处的皮肤!
“我是来救你的,你竟想杀我?!”他实在忍不住低吼出声。
碧桃闻言,动作一顿,面上狠厉一滞。
她手中掐着月牙骨法器,一脸纯良地问:“你……是来救我的?不是来淫辱我吗?”
“当然不是!”霆霓一着急,声音大了一些。
碧桃连忙焦急地捂住他的嘴:“你别喊……”
霆霓当然不喊,他也怕把那些人引过来。
毕竟他们只是喝醉了,不是死了。
但是就在霆霓以为这女仙已经听进去他意思,了解了他的善意,要解开他禁制的时候。
女仙一把薅住了他的长发,在手中卷了一圈,而后将一枚月牙骨,刺到他的喉咙之中。
霆霓:“……”他喉骨传来剧痛,却被封死,连痛哼都做不到。
这究竟是个什么女仙?!
她长得鲜妍纯美,怎么比那些妖魔还要狡诈数倍!
她根本不用他救。
但是霆霓一个字都喊不出来了。
他因为一时失察,身上大部分灵气被封禁,现在喉咙也被封,他抬手结印,几道裹含金灵的印悍然打出去,这一次半点不曾留手。
可令霆霓震惊到忘了反应的是,他的那些密集凶狠的招数法印,竟却被面前这女仙轻松化解,撞了回来。
仿佛在他未出招之前她就知道他的招式!
这怎么可能?!
他手骨都被撞的咔咔作响,体内最后一点仙灵用完,一时片刻也抬不起来了……
而后双肩胛最重要的大穴也被骨器毫不留情地贯穿。
眨眼之间,囚犯的身份交换,变成了霆霓浑身法器被禁锢原地。
而碧桃迅速做完这一切,看了一眼外面没人过来,咬紧牙,站起来脚踩地面,而后“嘎嘣”一扭腰,把自己的小腿生生扳正。
连吭都没吭一声。
霆霓:“……”他想咽一口口水,却因为喉骨被穿透,没咽进去。
他脖颈骨刺好歹给了他留了一点喘息的空隙。
他现在靠着那一丁点空隙,喘得像刚跑过八百里的野狗!
真是毕生从未有过的狼狈时刻。
什么叫阴沟里翻船?
他生平第一次怜香惜玉……结果碰到的是个红颜白骨画皮艳鬼夜叉罗刹女!
碧桃身上法器都解下来,可是她发现自己能留存使用的灵气还是很有限。
她居高临下看着霆霓,原本是想研究一下他是怎么调用灵气的。
之前那些人说的“仙珠”,肯定有大作用。
肯定是调用灵气的关键。
但是仙珠在哪里?免不了要开膛破肚找一下。
原本这个霆霓是用于试验的最好人选。
可是……碧桃看着满眼懊恼和不可置信瞪着她,却无几分惊悸恐惧之色的霆霓,最终还是没对他下手。
倒不是因为他长得像明光,碧桃下不去手。
对她来说明光就是她的心肝肉,但不是就不是。长成一样也没有用。
而是……霆霓方才情急之下的那几个结印的手势,俱是正统仙家的金灵手印。
这倒也不稀奇,此界都是谪仙,会一些仙家正统的法印再正常不过。
让碧桃没下手的原因……是这霆霓用的,乃是九天金乌一族独享的功法。
碧桃和明光自小相伴,明光功法之上对她从无私留,碧桃懒得自己研究,就照搬他的结印方式。
后来在第二次竞赛时,和流星切磋,流星分明给碧桃研究出了一套适合木灵的手印。
但碧桃练了几次还是嫌矫正麻烦,还是把两人小时候的那一套功法沿用至今,不可能认不出来。
碧桃蹲下,伸手催动木灵,摸了摸霆霓的脸。
确定他没有戴着什么面具,且捕捉到了他因为心绪不平,溢出体外的一缕纯净的金灵。
再看他的那和明光如出一辙的,金灿灿的眼睛,还有极其肖似,简直分毫不差的身形。
碧桃后脑勺有些发麻。
他不是什么不怀好意的劣质明光模仿者。
也不是古仙族放在此界迷惑人心的烟雾。
她要是没猜错……这人更不是什么被判罚下界的罪仙。
这人是明光那在上清境,从生下来就素未谋面的亲哥哥——东君。
第119章 反击
是东君, 那他之前的诸多奇怪表现,乃至身上的邪气, 就可以理解了。
上清境的真君确实都有点恣肆狂狷的味道。
可问题是东君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可能是因为犯了罪被打落下界,才会被弄到这里。
太清境掌管人,冥,仙三界。
上清境则掌妖,魔,混沌兽界。
而上清境和太清境之间,为相互监管守望的关系, 真君与仙位们有公职往来,也有相互监察的职责。
上清境犯罪的真君,就算被打落, 也只会被打落妖魔界, 或者是混沌兽界。
古仙一族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把手伸到上清境的真君头上去。
那些真君有一个算一个, 不是本身就为妖魔或者上古混沌兽飞升, 便是手下妖魔无数。行事大多张狂桀骜, 不拘一格。
太清境之中离经叛道,整日飘着一颗头到处现世的东王公, 在上清境之中根本就算不上出格。
更何况东君的师尊乃是上源神真,是上清境的仙长之列。
他的万法破妄眼, 更是厉害到能窥破一切迷障, 穿透仙位灵台, 追溯事物本源。甚至能把前尘往事,未曾出口付诸实际的念头都获悉。
古仙一族当时陷害朱明得仙位不正,就是要把朱明带去受万法破妄眼。
而且碧桃听闻,上源神真极其爱护他的弟子东君, 几乎是形影不离一直带在身边,事无巨细地亲自教诲。
这样一个厉害又护犊子的师尊,谁想害他弟子,行动未曾开始,他便已经先行获知。
况且东君虽然去了上清境,却到底是青冥之子,金乌一族,不是上清境的人能随便处置判罚的。
这就有些像是凡间远嫁和亲的公主,离了国家也还是“公主”,就算是犯罪,若是随意处罚,便会引起“两国”之乱。
若东君有罪,就算要判罚,也该由上清境派人来请青冥与坤仪,再加上清境的仙长,一起讨论过,才能最终定罪。
东君若被判罚下界,旁人不知道,碧桃也一定会知道,明光肯定会告诉她。
因此排除东君获罪来此。
东君在这里,也不太可能是上清境查到了太清境的乱子,不通知青冥仙帝和万界天道坤仪,反而带人过来“越俎代庖”地探看。
这不符合两境之间一直以来的协作模式。
那么东君会在这里,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碧桃想到第二场竞赛归天之后,万界天道坤仪曾经带着明光去过一次上清境。
当时对外宣称明光是去相看上清境的女君。
可是碧桃太了解明光,这件事情她连问都没问,明光心窄得很,硬挤进去一个她,心中就再也不可能容得下第二个人。
这东君,怕是坤仪亲自弄来这里的。
至于干什么……可能性太多了,暂时无法确定。
她居高临下看着东君,脑中思绪万千,却也只停滞了几息。
碧桃从后脑勺发麻,转为后背开始冒汗。
她倒不是怕东君本身,也不是怕自己伤了明光的亲哥哥。
他这哥哥显然被压制了修为,他在上清境上源神真身边那么多年,总不能只有这点能耐吧?
能被她偷袭成功,也是不曾对她这看似孱弱濒死的女子设防而已。
碧桃冒汗,是她想到东君和他的师尊上源神真,性情极其相投,堪称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东君在这里,上源神真一定也在。
要是碧桃刚才下了狠手,上源神真出手,她的小命可能无虞,但是“底裤”一定会被人给扒下来。
万法破妄眼,九天仙位包括上清境的真君们,谁不是谈之色变?
对诸仙来说,在人前衣不蔽体其实都没什么。
被人一眼洞彻所有思想,才是可怕。
碧桃见不得人的念头可多了去了。
碧桃猜测自己已经被人洞穿一切,可她又感知不到上源神真在哪个方位。
她咬了一下舌尖,至少表现得非常淡定。
她半蹲下来,看着东君,开口道:“看在你是来救我的份上,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碧桃模仿明光教训人的样子一本正经道:“但你同那些人狼狈为奸,实在不该。”
东君:“……”真是活久了,什么事情都能碰到。
一个犯了罪被判罚下界的凶残仙娥,都能教他怎么做人了!
他瞪着碧桃——那意思是你既然不对我如何,为何不把我放开?
碧桃假装看不懂。
她深望东君和明光极其相似的眼睛,从他的眉眼,看向了他同明光一样,生长在下颚廉泉穴的红色小痣。
兄弟两个人又不是双生之子,为何会长得如此相像?
碧桃通过他眼中的神情,以及他之前一系列的表现,推算出他虽然要救她,却不知道她是谁。
他之前不是要抱她,就是自告奋勇要扛着她走路。
他再怎么在上清境和妖魔鬼怪待久了,也不至于妖魔到对自己弟弟的爱侣浮浪不羁,油腔滑调。
他之前看着她的眼神兴味深长,说话的调子唱歌一样起起伏伏,在灵舟上时,还问她是不是喜欢他的脸。
当时碧桃只觉得他蓄意变成明光的样子,就是针对她来的,恶心坏了。
如今看来……东君本来就长这样。
碧桃看他时认真凝望辨别的视线,或许让他误会了她喜欢他的长相。
然后他才会故意在灵舟上抖擞他那几根金光灿灿的“羽毛”,叉着长腿,做一副潇洒不羁之态。
可以理解,鸟族都有这样的孤芳自赏的毛病。
明光没有,是因为明光从小自苛太过,私欲都要压抑断绝,何况是种族习性?
至于这东君半夜三更跑来,要自己跟他走……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碧桃闹心地闭了下眼睛。
起身走出牢房。
既然东君没认出她,她决定装作没认出东君。
无比严正地又加了一句:“而且大丈夫行走人间光明磊落,你也不该顶着旁人的面皮做恶事。”
她说完,再不看东君什么表现。
万界天道把东君弄到此界,还不知究竟是要做什么,碧桃不便干扰他人行事计划。
“唔唔唔……”东君说不了话,喉咙发出含混的声音,在地上虫子一样蛄蛹着。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无情的女仙转身离去。
竟然就这么把他放在这里不管了?
他是来救她的啊……
没有他带着,她根本出不去。
这一处谪仙驻扎地,唯一守卫森严的就只有这牢房,她这副一眼就能看出是逃狱的狼藉模样出去,一下子就会被抓住。
东君想喊他的师尊。
但因为调动不了灵气,传音入密也自然传不了。
他看着那个女仙朝着门口走去,心想,要是她再被抓住,那肯定就不是用法器禁锢这么简单了。
他就不该自大,让师尊把他的修为几乎全部压制。
他根本冲不破这破骨头炼制的禁锢法器。
但是就在东君急得快原地化成一条蛇,游到牢房门口的时候,他发现那个走向门口方向的女仙,没有继续再出去。
而是打开了旁边的牢门。
东君面上焦急的神色一滞。
她不会自己都这副模样了,还想着救人吧?
东君承认这个女仙有那么几分小聪明,也有点本事。
她在被抓之前,东君跟在那群谪仙的后面帮着追逐。
她反抗得非常剧烈,甚至还跑到了凡人之境。
虽然最终还是被抓,可她表现得非常聪明。
被抓后再没有无谓地挣扎,让自己伤上加伤。
而且她显然刚刚被判罚下界,却没有直接问那些人诸如“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抓我”这种愚蠢的,被抓的谪仙千篇一律都会问的问题。
她开口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引诱着那几个谪仙说出此界的情况。
每一句都是。
甚至能精准抓住人的劣根性,说她因乱淫获罪,还给自己捏造了一个高高在上的情郎,作为话题的诱饵。
让那几个谪仙轻而易举踩进话术的陷阱,无意识地在给她透露消息,却还沾沾自喜,觉得羞辱人羞辱得很爽快。
不得不说,原本漫不经心的东君因她的行为举止和话术,被吸引了注意力。
他已经好多年没有遇到过这么冷静,这么会利用周遭的一切的聪明人了。
上清境的那些妖魔,总被人称为狡诈,实则在东君看来,不过一群蠢物。
他们纵使魅惑人心的术法花样百出,却过于依赖术法,始终摆脱不掉兽性,根本不懂,驾驭人心之术,才是这世上最精妙无解的幻术。
反观这个女仙,纵使不知道犯了什么罪,却实在灵秀通达,懂得摆布人心。
她为了保存体力,后来还赖在地上装死的样子,甚至让东君觉得有些可爱。
才会主动提出要抱着她扛着她。
就连此刻的东君被她猝不及防在身上挖了好几个洞,被控制得无法反抗,这也是许久未曾有过的新奇体验。
她竟然能和他对印还不落下风!
他觉得她很有意思。
特别有意思。
东君因为遇到了一个有意思的人,而十分的愉快兴奋。
可她竟然,选择这时候救人……
善良确实是美好的品质,但不合时宜,就是愚善了。
她恐怕连这个牢房都出不去了。
东君突然有些兴致缺缺。
愚善的人他见太多了,没一个有好下场。
他躺在那里,冷眼看着那个女仙,用他带来开启牢房门的钥匙,一间接着一间打开那些牢房。
那些已经被挖了仙珠,成了凡人,还身上残缺不全的谪仙,被一个个释放出来。
这里巡逻牢房的守卫会离开,是因为东君给他们带了宵夜。
东君估算着时间,那些守卫应该马上就要回来了。
到时候这些“凡人”,包括那个女仙,一个都跑不了。
他这一晚看来又是徒劳无功呢。
东君心中漠然一片,他以为碰到了一个有意思的聪明人,看来是他错了。
他躺在那里不动了,甚至没兴趣再去看那个女仙一眼。
一道影子掠过长明灯,上源神真落在地上,生息全无,连一丝尘埃都没有惊起。
他抬手灵光一现,他那被人禁锢的好徒儿,就被解放了。
东君抬眼看了一眼自家师尊,起身把身上那一堆破骨器抖落干净。
而后随手理了下衣袍,音容冷漠,说:“师尊,走吧。”
上源神真墨蓝色的长袍曳地,上前抬手隔空一抚,他好徒儿身上滚了一地的脏污,包括身上被人穿透的伤势和血痕,就都尽数消弭。
听到东君说要走,上源神真墨画一般的长眉一掀,淡色的双唇吐字清晰悦耳,抑扬顿挫,如念禅经:“怎么,忍着恶心和那些瞧不上的畜生推杯换盏了一夜,好容易换来的机会,不救那个女仙了吗?”
东君面上先前的温和和鲜活,犹如被瓢泼的冰雨浇灭的火堆,连一丝火星都不剩,只余一片在他面容之上雾霭攀升,却将他雕刻成雪相的烟尘。
他开口,声音碎冰裂玉:“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他一个太清境的人,本来就不应该管上清境的任何事情。
不过一时兴起……如今也是兴致全无了。
东君说完便要离开,但是上源神真却抬手压住了他的肩膀,说道:“不急。”
“再看看。”
东君微微拧眉,眉心竖纹深刻。
他站在那里,金瞳烈烈,眸光淬雪,长袍洁净,神容肃厉。
他之前若是这副模样在碧桃的面前亮相,恐怕还真能混淆那么一时片刻。
东君说:“母亲交代我的事情还没办,我不好在此继续耽搁,师尊……”
上源神真伸出一根手指抵在自己的唇边,示意东君不要说话。
而后抬起玉竹一般的手指,轻搭东君的肩头,两人的身形便立刻在原地隐匿。
只余满地狼藉骨制法器。
上源神真望向牢房的尽头处,东君不可能忤逆师尊自己离开,但他确实没有兴致去管任何人的死活了。
他确实是明光的亲兄弟,和明光两个人极其相似,不仅是容貌,性情也是如此。
只不过两个人的性情是反的。
明光总是表面雪塑冰雕,实则内心熔岩烈火,重视规则和情感,撬开冷漠坚硬的外壳,便是柔软可亲,甘甜味美。
但东君不然。
他若想,可以和任何人称兄道弟,揽尽人心。可他心如莽原冰川,洞彻千尺,经年不化,从来都只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倾覆热情。
他厌恶规则,情感更是随性来去。
他擅专天规,一旦察觉有损利益,或者无望达到预期,就像那个女仙的“愚善”,无法让他满意。
他便能够真正做到见死不救。
他这样的性情,相较明光的过度严正,眼中不容半点污浊的刻板性子,确实更适合做统治者。
明光带着古仙族参赛,天上地下为人殚精竭虑,遭受背叛稍作惩戒,还要被人议论。
若换成是东君,他能哄那群人笑着为他去死还感恩戴德。更不可能让人挑出半点错处。
东君如今不做仙帝候选人,他在上清境对付狡诈妖邪,也是绰绰有余。
东君想走,不过自己的师尊不走,他便也只好看向那女仙,看她如何因为愚善,而自食恶果。
吃完宵夜的守卫果然回来了。
一看到这些谪仙竟然被放出来,顿时大怒。
咆哮道:“都给老子滚回去,老子手中的法器可不长眼睛!”
“我等把你们这些人杀了,可不会承受什么因果罪孽!”
守牢房的守卫都是一些雇佣而来的凡人,他说的也是真的。
那些抓人的谪仙精得很,坏事做尽,却不肯承担半分因果。
他们确实“不杀人”,但经他们手的人,却都是生不如死。
被摘掉了仙珠的谪仙,在此界就算沦为凡人也不入轮回。此界谪仙本不是此界之人,此间冥界不会送这样的“天外来客”进入轮回,扰乱秩序。
凡人将他们杀了,更是不沾染半点因果,不如踩死个虫蚁损阴德。
这还是东君来到这里之后,离魂混入一次此间冥界了解的。
那些被摘了仙珠的谪仙本就已经是凡人,没有什么过人的本事,再加上身体残缺,对这些守卫显然是怕了。
可是也有些本就生不如死的谪仙,开始奋力反抗,这样无望且全无尊严地活下去,倒不如自此魂消天地!
场面一时之间乱得不像样子,这牢房之中的阵法,自然就被触动了。
东君看向那个女仙,心中又升起了那么一点期待。
如果她是为了刻意引起这个局面,好趁乱溜走的话,那她还算聪明。
后面的路,他还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但是东君看到那个女仙,身形灵活地躲避那些争斗的人,却没有趁乱逃走,依旧穿梭在牢房的门边。
一副誓要把所有人都救出来的模样。
东君侧头问上源神真:“还有什么好看的?”
她的结局,这些人的结局已定。
“我觉得很好看啊。”上源神真一双静如深湖,暗若渊海的眼睛,看向东君,念经一样说,“你哪里都好,唯有性情过于烈火滚油,全无耐性。”
东君是真的敬佩自己的师尊法力无边,对他崇敬非常,若说这世间他能听一听谁的话,恐怕也就只有上源神真。
他耐着性子,继续看那些人。
那个女仙已经把所有牢房的门都打开了。
乱战之中,这群残缺不全的谪仙,真的把那几个凡人守卫暂且控制住了。
有一些比较聪明的,已经趁乱跑了。
剩下的一部分,围在手中拿着钥匙的女仙身边,隐隐以她为首,好像她拿着一串钥匙就真的有冲破禁制出去的办法。
“嗤”。
东君是真的没忍住,嗤笑了一声。
一群失了仙珠,残了身体的谪仙,力量不如凡人的成年男子。
云梦他们那些人来了,一挥手能把这些人弄倒一片!
往哪跑啊。
“真的不再帮帮那个女仙吗?”上源神真用一种很奇怪的调子问东君,细听那其中,带着一些揶揄。
东君冷漠道:“人各有命,师尊不是最常说道法自然吗。”
“好吧。”上源神真不再问他,但还是不肯走,就隐匿在牢房之中静观。
东君耐心耗尽。
幸好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那些被他费力灌醉的云梦等人来了。
重重禁制被打开的声音,让一行才刚刚“大获全胜”,还未来得及升腾起愉悦的人,重新露出了慌乱之色。
他们当中有一些人确实被吓破了胆子,为了苟活甚至想要放开那几个凡人的守卫,后退回到牢房之中,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可多数人,都有孤注一掷之傲。
其中之前那个没了一双眼睛,却依旧能凭借听觉和感知,在牢房之外行走自如的护法天师。
听到那些人来了,站到前面来。
他看不到碧桃的方向,就只是向前迈了一步,开口声音温润平和:“这位仙子,你且退后以待。”
“我等身残虽不能敌,但一拥而上,未必不能拖住一时片刻。”
“你可借那一时之机脱身,算我等还你身陷危难,却也不吝伸出援手之恩。”
众人弄昏了守卫,聚集在一处,除了那些伺机跑掉的,和钻回牢房的,竟也没有一人不认同这位曾经的护法天师之言。
纷纷挪动着残缺的身体向前,挡在碧桃前面。
那护法天师扯了一条自己的衣袍边缘,系在眼上,算是临死之前维持住他坚持的体面。
他背对着碧桃说:“只叹我双目已失,缘悭一面,竟不能睹识仙子是何等明媚人物。”
碧桃听着这位傲骨难折的仙位之言,一时间有些感慨。
这样一位神清骨秀,心有朝阳的仙君,绝不该死于幽晦。
而这时候,那几个因为触动了禁制,匆匆赶来的谪仙,已经有人怒气冲冲地到了门口。
东君看向那挡在女仙前面的“人墙”,心中冷然想:用如此愚笨的方式得了人心又如何,下场不会有任何改变。
这世上为何总是有那么多的愚人,为了一些从无必要的所谓情感大义而舍生,不肯迂回曲折地去想更有效的方式。
仿佛这样死,就能死得格外光彩一点。
他是真的不想看了。
转身要“忤逆”自己的师尊,率先走。
却被上源神真按住肩膀,动弹不得。
又被一股不可违逆的仙力托住下巴,强迫他朝着那边看。
“师尊你……”
东君开口的这瞬间,那些赶来的谪仙之中第一个冲进来的,是云梦。
而被人群拦在身后的女仙,在他一晃神的间隙里,已经没了踪影。
他环视牢房一圈,竟没有找到。
伺机跑了吗?
“你们都跑出来站在这里做什么?找死是吗?!”
云梦看到这一群被摘了仙珠的谪仙,气势悍然堆积在此,就好似看到一群卑劣可怜的老鼠,围绕在老虎的脚边,妄图以“矮小之身”绊虎一个跟头一样可笑。
他抬手一挥,顷刻间“人墙”分崩离析。
这些本就残缺了身体的众人,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失去仙珠,他们脆弱得不如山上的野草。
狐狸眼云梦冷笑调动灵气,压制住这些人,让他们连爬起来都做不到。
口中讽刺:“怎么,还想以命相搏,让我沾染上什么因果?”
“我呸,你们……呃!”
就在他大放狂言之时,他头顶的正上方,隐匿声息,蜘蛛一样吊着扒在牢房嶙峋石顶上面的碧桃,调动自己所能用的所有仙灵凌空结阵,看准时间,挟着阵法骤然跃下。
这是禁锢仙灵的阵法,这阵法甚至是碧桃刚从那一套曾经穿透她周身大穴的骨头上面现学现卖,还加了一些她自己比较擅长的移灵之阵。
叠在一起,兜头罩在了狐狸眼云梦的灵台之上。
他顷刻间被禁锢灵气,身上原本凝聚的灵气也被瞬间转移走,整个人僵死原地。
而碧桃跃下之时,食指和中指之间卡着一把铁制的钥匙。
她将可用的灵气催动到极致,使出了她的新绝技——千刀万剐。
若她如今真的是一个玄仙,这个狐狸眼会在眨眼之间被碧桃削成血雾。
可碧桃能调动的灵气实在是太有限了,这千刀万剐唯一的作用……就是贴着狐狸眼的油皮儿,将他身上的法袍给搅碎了。
而碧桃手指之间夹着钥匙,紧紧贴着他的身前跃下。
高空下跃的力度,加上自身的重量,借着这狐狸眼短暂失去灵气的间隙,直接把钥匙刺入了他的胸口。
而后在碧桃落地之后,那钝到不能为刃的钥匙,已经活生生把狐狸眼胸膛豁开了。
碧桃屈膝站在地上,起身把手直接插入他热腾腾的胸膛之中翻找。
手掌顺着腰腹直接钻入灵府,掌心木灵四散搜寻,果然很快搜寻到了一颗散发着浓郁灵气的小珠子。
“呃……嗬……”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碧桃把手抽出来,捏着那颗染血的小珠子,顾不得擦就送进口中。
而这时候,狐狸眼看到紧贴他而站的那个女仙,当着他的面,把一个鲜血淋漓的仙珠送到口中,都没能反应过来那是他的。
直到他迟钝的感官随着灵台上禁锢阵法一同解除,他才感觉到胸腔传来的撕裂疼痛。
他抬手去捂住自己的肚腹,却险些把手掌按入自己的胸腔。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是他这一生看到最恐怖最血腥的画面。
他被开膛破肚,内脏正因为惯性,慢慢朝下流淌。
而这时候,紧随狐狸眼而来的其他几个人也冲了进来。
由于狐狸眼云梦还没来得及倒下。
而倒下还没起身的是那些被摘掉了仙珠的谪仙们。
因此那赶来的几个人,到了门口的脚步就放慢了。
有人对着狐狸眼身后道:“云梦道友好身手,都解决完了呀……”
狐狸眼在这个时候,终于支撑不住,双手捂着自己的胸腔,“砰”地一声,跪在了地上。
就跪在了碧桃的面前。
从头到尾,他甚至连喊都没能喊出一声。
碧桃抬手,按在他的头顶上。
仙珠入口,她已经能灵活调动的木灵。
碧桃以木灵灌注狐狸眼的身体,疗愈他的伤口,不能让他这么轻易就死掉了。
毕竟他们先前说的,碧桃记得很清楚。
此间的修士不能沾染因果。不能杀生害命。
碧桃总是极其擅长识别对自己有利的规则。
同时碧桃也在通过为这个狐狸眼灌注灵气的方式,迅速评估测试自己的修为究竟被压制到了什么地步。
见那狐狸眼被开膛破肚的鲜血,因她灌注的木灵眨眼止住,碧桃就放心了。
而后她在所有人,还没能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状况之前,一脚蹬在孝子贤孙一样跪在她面前的狐狸眼的肩膀上——身形如电地凌空朝着门口那几个人冲了过去!
第120章 震慑收服
碧桃自小得益于明光手掌世间所有的精妙功法, 明光勤奋,她也跟着博览群书, 学遍典籍。
若抛却仙阶,纯拼功法招式,就算是对上仙长们,她也不见得会输。
在灵气富足的前提下,对上这几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判罚,下界后不思进取专心害人,懈怠功法的歪瓜裂枣, 碧桃筋骨还没施展开,那群人就倒下了。
看到此,上源神真才开口, 轻飘飘说道:“走吧徒儿。”
但是他的手臂却被东君紧紧地抓住了。
“师尊……等一下。”
东君看着那个身形如电似雷, 一个照面给人开膛破肚,吞了仙珠后手法凶残却处处留有生机, 眨眼之间已经把几个后赶来的谪仙全部放倒的女仙。
他眼中再度闪过兴奋的猩红之光。
他声音有些干涩地央求自己的师尊:“再看看吧。”
上源神真没有说话, 静静地立在原地, 陪着他的徒儿继续看。
碧桃把人给放倒之后,先在地上随便捡起一把刀, 挨着个地开膛过去,把仙珠都给挖出来了。
不过也没有忘了适当地给这些人治疗了一下, 确保他们没有性命之忧。
之前碧桃放出来的那些谪仙便一哄而上, 把他们身上法器搜罗一空, 手脚捆住。
局势眨眼间扭转。
碧桃手里面攥着几颗染血的珠子,在这一处的牢房内外巡视片刻,回到了众人之间。
这里的阵法虽然相较外面的精妙一些,却没什么留影或者监视一类的作用。
而碧桃通过询问被关押在此时间较久的众人, 得知这一处牢房由这几个人掌控。
“我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对声音格外敏感。”那个曾经的护法天师说,“这里除了他们几个和那些凡人之外,就是来来去去的被残害过的仙位,没有其他人到过这里。”
也就是说,这几个人被他们控制住之后,这一处牢房就暂时成为安全孤岛了。
碧桃并没有急着带人设法冲出去,而是慢条斯理地来到最开始被她挖掉仙珠的狐狸眼身边。
他肚子上的豁口,其实已经被碧桃的木灵疗愈得差不多了。
但是他知道自己失去了仙珠,这种再也无法反抗,从刀俎沦为鱼肉的恐怖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掏空了所有内脏。
已经活不下去了。
他把自己给吓得出气多进气少。
在那里呼哧呼哧像一条濒死的野狗。
碧桃走到他旁边半蹲下,他甚至连怒视都不敢,他视碧桃为虎狼恶兽,挪动着身体想离她远一些。
却被自己吓得没有任何的力气,只能飞速地眨着眼睛。
碧桃轻笑出声。
“你当时吓我吓得那么狠,我还以为你有几根硬骨头。”
碧桃伸手,手指悬浮在他的眼睛旁边,轻轻地拨动了一下他狂闪的睫毛,像是一只根本不饿的猛兽在玩弄已经到口的猎物。
“你之前不是问过我,我的天赋技能是什么,提醒我,要让我好好藏住吗?”
碧桃眼中充满恶意,手中玩弄着那几颗仙珠叮叮当当地响,却笑得春花灿烂:“我的天赋技能是弑杀仙位,像你这样的仙位,直接或间接死在我手里面的不知凡几。”
碧桃倒也没有说谎,她只是挑拣着部分的真实说出来。
确实有很多的仙位间接死在她手中,前提是因为想要害她。
不过现在用这个来吓唬狐狸眼显然收效甚佳。
碧桃半蹲在那里,有些苦恼地用一只手托着自己的脸说:“怎么办,没能藏好被你给发现了呢。”
眼看着那个狐狸眼快要凭借狂闪的睫毛起飞,碧桃又说:“哎呀不要害怕嘛,我不杀凡人。”
“你现在已经是个凡人了,杀了你我会沾染因果,就没有办法归天证位了,这个规则还是你告诉我的。”
碧桃伸出一根手指点在狐狸眼的眼睛上面。
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说:“我可能忘了跟你说,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那刻,我就觉得你的眼睛很漂亮。”
碧桃顺着他的眼睑向上勾画:“微微上挑着,像一只狡黠又惑人的小狐狸。”
碧桃一双桃花眼,格外专注地看着那个狐狸眼,自上而下,仿佛脉脉含情。
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的东君,在都要错觉她是对那狐狸眼有什么绮念的时候,碧桃却毫不客气,手指循着狐狸眼的眼睛边缘直接插了进去。
“啊……啊啊啊啊——”
之前连被开膛破肚都没有尖叫的狐狸眼,终于忍不住疯狂地嘶叫起来。
可是他根本躲避不了,因为碧桃用木灵控制着他,让他连闭眼睛都做不到。
眼睁睁看着自己一侧眼睛被挖出去。
碧桃一边挖,一边还用木灵保护着部分眼睛带出的血管脉络。
挖出了一只,用木灵包裹着悬在半空,换了个姿势又去挖另一只。
整个牢房里面落针可闻。
那些被碧桃救出来的人,看着面不改色挖人眼球的碧桃,面上露出强烈的,难以掩盖的恐惧之色。
幸好碧桃的手脚够利落,这一场“酷刑”,很快就结束了。
那个狐狸眼从捂住自己的腹腔到捂住自己的眼睛。
他在地上打滚,蹬动,绝望到了极致,他以头狠狠撞地,竟然想要寻死。
原来那两根硬骨头长在这里。
碧桃眼疾手快,用木灵锁住他,甚至顺手给他的眼睛止了血。
回头对那些噤若寒蝉的人说:“过来两个帮我把他给捆住。”
碧桃说:“可别让他轻易死了。”
这话听在旁人的耳朵里,等于:“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有人跌跌撞撞地过来,按照碧桃的指挥,把要寻死的狐狸眼给捆住了。
碧桃伸手捞起那两颗用木灵包裹的眼珠,重新走回众人之间。
拍了一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护法天师肩膀,命令他说:“坐下。”
护法天师听了有人惨叫,也知道是那个女仙动手折磨,但他不害怕,他觉得那些人死有余辜。
他按照碧桃说的坐下,而后眼睛上蒙着的,已经染透了血水的白布就被碧桃给扯下来了。
护法天师还未等反应,碧桃就控制住了他,而后便将刚刚从狐狸眼的眼眶里面挖出来的眼珠子,其中一只塞进了护法天师的眼眶里。
“啊!”
过程肯定是疼的。
不属于自己的血肉在木灵的辅助之下重新续接生长,这个过程也绝对不会是什么舒服的体验。
但是碧桃并没有给他犹豫和抗拒的机会,把另一只眼珠也迅速塞进去,用木灵灌注他的眉心。
疗愈的幽绿色灵光,一度覆盖了这间屋子里的长明灯灯光。
等到碧桃收手,她口中一直含着的,属于狐狸眼的那一颗仙珠,小了一圈。
碧桃放开对护法天师的禁锢,蹲在他面前,看着他眼皮下的眼珠子飞速滚动了好几圈,应当是适应好了新家。
而后护法天师猛地睁开眼睛——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就是碧桃血染满身的狼藉,以及她满身狼藉也盖不住的如花眉眼。
护法天师才刚刚习惯失去眼睛听声辨位,骤然之间借助旁人的眼睛恢复光明,碧桃又为了观察他的恢复状况,距离他有些近——这画面太有冲击力了。
他本能向后一退,半仰在地。
碧桃蹲在那里,和一群人盯着护法天师看。
他眼中的惊惧之色久久不退,也不知是护法天师被碧桃给吓到了,还是狐狸眼对碧桃的恐惧,被这双眼睛带到了新的身体中。
护法天师反应了好一会儿,四处张望,最终盯住了碧桃的脸,而后两行清泪混着血水,顺着他的眼眶流下。
他起身,却是直接对着碧桃的方向双膝跪下。
还未开口致谢,碧桃并不想听这种无用的感谢。
打断他问道:“你之前那么可惜说与我缘悭一面,现在你见到了。”
“怎么样,我和你想象的相差几何?”
护法天师抬眼望着碧桃,眼中血泪未尽,满腔跌宕起伏感激至死的情愫,就被碧桃这么轻飘飘地堵在喉咙。
他开口,先出口的却是一声类似抽泣的声音。
他很快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拱起手对着碧桃颤声说:“百‘闻’不如一见。”
还是个文化人。
冰轮要是有这种文化也不至于被嘲笑成那样。
碧桃笑起来,见他看上去又要磕头,就又问了一句:“那我美吗?”
这一次彻底把护法天师给问得愣住了。
但是很快,他重新拱手,似乎是绞尽脑汁想要夸赞碧桃。
可是半晌,他脑中闪过的那些溢美之词,都无法形容面前的女仙。
仿佛那些天花乱坠的形容,放在她的身上,都过于轻飘,像云雾无法用来形容山峦之悍利坚固,词不达意。
最终护法天师只挤出了锥心刻骨的一个字:“美。”
由内而外,自灵魂到皮相,从品格到作风,无一例外的美。
碧桃笑起来:“起来吧,你给我磕头我也不会更美。”
她伸出手,自己留了一颗,把剩下几颗珠子径直塞到了护法天师的手中。
“你找几个手脚尚且健全的分一下,我们需要一部分人恢复实力,才能图谋下一步。”
护法天师捧着那几颗血淋淋的珠子,再一次愣住了。
周围一直围观的人也发出了抽气之声。
这一次不是畏惧,是震惊。
仙珠对谪仙何等重要,恐怕这才刚刚被判罚下界的女仙,根本就不知道。
她竟然要把这些珠子分给他们?
一些人之中,有人的眼眶已经血一样红了,是兴奋。
也有人是被激发了贪婪之色,蠢蠢欲动。
但是无一例外,无人敢动。
碧桃方才展露的能力与心智,彻底折服了这些人,他们很清楚,就算抢夺了这些仙珠,也根本打不过这位女仙。
但是护法天师却没有因为被“委以重任”而表现出什么喜悦。
他捧着那些求之不得,护之不住的仙珠,颤声说道:“仙子,你大概不知,这些仙珠乃是谪仙在此间立世根本。”
“若无仙珠,灵气无法调用,就算本身体内的仙珠未曾被人挖出,能调用的灵气十之二三已经是极限。”
“此界凶险难以想象,更有无数如此山中的谪仙一般,以残杀倒卖其他谪仙为生的组织,这些仙珠……”
护法天师恨不得一口气把这些仙珠有多么重要,灌进碧桃的脑子。
他根本不理会身后望着他的灼灼火热的视线,为防生变,他甚至把语气加快了数倍。
但是碧桃却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言论。
开口说:“不用说了,我都知道。”
“尽管按我说的分发下去就是。”
碧桃确实都知道,她把嘴里那颗小小的仙珠调换了个位置。
她知道没有仙珠就是凡人,知道有仙珠但是没有其他人的仙珠加持,比凡人好不到哪去。
她更知道嘴里含着别人的仙珠,调动起灵气来堪称事半功倍。
她也更明白,此界的隐形规则,都在指向一件事——那就是只有噬仙,“吃人”,才能真的活下去,过得好。
但她并不是因为穷大方,傻善良,才把这些仙珠让护法天师分发下去的。
这样一个凶险的世界,凭她一个人再怎么厉害又能走到哪里?
她需要帮手。
就像这山中貌合神离彼此警惕觊觎的谪仙,却也需要硬着头皮组成队伍一样。
海中风浪掀天之时,小鱼最容易死去,只有紧密环绕的鱼群,幸存的可能性才更大。
护法天师一开始没有想明白这个道理,现如今也应该想明白了。
他起身,捧着那些珠子,对上身后一双双跃跃欲试,贪婪窃喜的眼睛。
他深吸一口气,快速指出其中几个。
还未等这几个人爆出狂喜,其他的人就不干了!
“我也很能打!为什么不给我?!”
“我天赋技能为探路,可以在灵台之中绘制所见之路的地图,是他们根本夺不走的技能,要逃出去,仙珠给我才最合适!”
“给我!”
众人几乎快打起来了。
为了重新做回谪仙的机会,就算真打起来碧桃一点也不奇怪。
她提着一把带血的刀,并没有去帮助那个护法天师。
而是旁若无人地在旁边刑讯起了那些被挖了仙珠的谪仙们。
“此山之中究竟有多少人?”碧桃问。
瘫软在地上的黄鼠狼胆子小,碧桃提着刀过来他都快吓尿了。
哆哆嗦嗦道:“两千……不,不,三千余人,包括凡人!”
碧桃满意,暂且放过他,又把刀对向下一个人:“此山之中,镇山的谪仙有几个,分别是什么修为?”
这人正好就是形貌有些像广寒的小短腿。
刀锋贴在他秾艳脸蛋旁边,他连忙开口:“两个!两个镇山的谪仙,手中都有很多仙珠!”
“但是修为如何,我不知道……”
“他究竟修为几何,你又知道?!”
护法天师那边,不出意外,起了严重的争端。
分为好几拨人开始对峙,有的人指着护法天师的鼻子问他:“你与他交过手吗?你把仙珠给他,不过是因为他在之前你看不到的时候拉过你一把!你这是徇私!”
又有一个人站出来指责护法天师:“你来分配根本就是不公平的!你之前根本连看都看不到,怎么知道我们谁厉害?!”
场面一时之间僵持。
而碧桃就在这个时候,抬起手中的长刀,“嘭”地一声,狠狠地跺在地上。
那个小短腿的一条腿被碧桃直接给砍掉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短腿发出了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嚎叫。
鲜血喷溅如注。
喷溅的方向正好是正在争执的众人。
他们狼藉的衣袍之上,仿佛开出了一朵朵小花。
正在争执的众人登时噤声,一个个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仙鹤,昂首挺胸浑身紧绷。
不敢再吵。
就连一直在暗中观察的东君,也因为碧桃这突然之间的出手,眼睛飞速地扇动了一下。
他的双眼已经被红色布满,彻底掩盖住了金瞳。
那是他极度兴奋和开心的标志。
他呼吸急促,上源神真却面无表情,伸手扶在了自己大徒弟的后背之上。
传音入密:“别太激动。”
金乌一族,过于振奋激动,容易现原形。
若只是雏鸟,激动之下顶多眼中爬满血丝。
可是东君的原形已经成年。
他的原形,可以瞬间把这屋子里的所有人都烤成焦炭,将整座山变成熔炉。
上源神真的灵气潺潺涌入,东君眼中的红色总算退下一些。
而他依旧死死盯着那个女仙的方向。
碧桃用木灵为小短腿止血,拿着他的腿举到他眼前:“没有这个角度看过你自己的腿吧?说真的有点短,配不上你的脸。”
“我认识一个仙君,比你长得还要美艳,而且腿长。”
碧桃感叹:“他长得实在是太好了,所以靠吃软饭也能风生水起呢。”
“不过你不用害怕,你也知道我是木灵,我能把你那位云梦道友的眼睛挖出来,送给别人用,给你砍下来的腿我也能给你接回去。”
“现在你回答我,两个镇山的谪仙,究竟是什么修为啊?”
屋子里的所有人再度寂静无声。
显然碧桃这一手声东击西的震慑之法,让他们全都趑趄不前。
东君兴奋地传音对他师尊说:“她是在威慑他们,太聪明了!”
“她没有用什么伪善感动这群人,她知道这群人是无法感动的!成王败寇,这群人当中未必没有曾经残害过他人的人。”
“只有绝对的武力,绝对的手腕才能够威慑统治他们!”
“而且……而且她表现得越是对人命淡然,对生杀信手拈来,威慑的效果就越明显。”
“师尊,你快帮我看看,这是九天的哪位仙娥,出自古仙哪一族?她原形应当是猎食者!是不是猎豹或者猛虎?”
“还有她犯了什么罪,难道真的是弑杀同仙吗?”
东君激动得人都发抖了。
但是上源神真却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并没有马上回答他。
而是说:“你猜,她询问这山中的镇山谪仙,是要做什么?”
东君果然被转移注意力,主要是他现在实在太开心了。
他的血液完全被点燃,他甚至感觉到这个女仙,或许才是可以真正和他思维同频的人。
之前师尊给他讲轮回与星轨时,提到命定之人。
说他的命盘因为移转,原本他的命定之人变成了别人的。
东君一直十分不屑,古仙族一直都为了血统纯净盲婚哑嫁。
命定之人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他若留在太清境做仙帝,娶的自然是资质最好的那一个女仙。只有那样,才能继续孕育出法力传承最强盛的金乌一族。
他不愿做帝君,不愿像他父亲一样,舍弃个人的一切私欲渴望,漫无尽头地被囚禁在星汉轮转阴阳晷上。
他的命定之人他当然要自己找!
东君一双眼睛锁着那女仙的身形,回答自己师尊的问题:“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她是想着先了解对手,等到带人逃走的时候若被阻拦,才能知道如何反击。”
上源神真没有再说话,两人继续安静地观看。
碧桃威慑的目的达到。
小短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跟碧桃说:“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仙女,仙女我求求你放过我吧!你把我卖到凡间吧,我愿意去当一个凡人!你把我的腿接回去呜呜呜呜……”
这时候被碧桃给吓到的那一群人都老实了,像被顺过毛的狸奴,说话声音都温和了下来,眼神也变得清澈。
但还是护法天师走过来对碧桃说:“仙子,他恐怕是真的不知道。”
“我们当中也无人知道。”
“此界的谪仙,若不交手,无法窥知对方的修为几何。”
“此界没有修真界,也没有本属此界的修士,不像寻常的玄星界一样,有修炼者的等级划分。”
“此界谪仙境内粗略估算十几万人,大部分是谪仙,一部分是受雇佣做事的凡人。”
护法天师解释完之后,碧桃这才点头。
然后还真把小短腿的那条腿给接回去了。
木灵的再生能力,因为碧桃口中的那颗旁人的仙珠,在此界简直应用得淋漓尽致。
只不过碧桃把他那条腿给接反了。
“哎呀。”碧桃说,“不好意思,你叫得太惨了我实在太着急,手一抖腿接歪了。”
“不过我看也没什么,你不是要去凡间做凡人吗?”
“我之前可听云梦道友说了,谪仙就算是到了凡间也会被人给抓起来,有个什么叫谪仙盟的组织,会将你们物尽其用。”
“你看你这条腿不就用上了吗?加上云梦的眼睛没了,你们两个组合在一起,可以去做猎奇表演啊。”
碧桃说得太认真,旁边围观的人,包括那个腿被接反的小短腿,都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最先笑出来的是瞬间领会到她的恶意和报复的东君。
“噗……哈哈哈哈哈哈!”东君实在是笑得有些不可抑制。
他不知道多少年没有遇到像这个女仙这样有趣的人了。
或者说他根本从未遇到过!
他笑得太大声,身形就隐藏不住了。
上源神真将他自己一个人暴露在牢房之中,原地隐匿消失。
而众人被骤然发出的声音吸引,朝着已经笑弯了腰的东君那边看过去。
碧桃眼皮不着痕迹地一抖。
她之前到处巡视阵法的时候明明看到东君不见了。
现在东君又突然出现,而且先前的狼狈尽数消弭……很显然上源神真来过了。
东君扶着栏杆在众人的盯视之下又笑了半晌。
然后伸手抹了一下眼角不存在的眼泪。
看着碧桃举起双手说:“我其实先前是被他们给逼的,也只是为了活命而已。”
“我了解这山中的一切,也知道镇山那两个人的深浅如何。”
“加我一个,我可以带你们逃出山中。”
东君这样说着,眼睛却是看着碧桃的。
碧桃本不欲与东君过多交集。
碧桃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可是他既然主动要跟着……总好过他不知图谋地在暗中窥伺。
但她未等开口,东君就已经从她眼神中找到应允之意,朝着众人走了过来。
虽然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说自己是被东君追逐抓捕,才落到如此境地,但看着他的眼神也很是警惕。
碧桃起身,拎着刀,看了一眼笑得太灿烂,洁白的牙齿都露出了一些,半点也找不出明光影子的东君,有些不忍直视。
她还是喜欢明光那个想笑又不好意思放肆笑,每次只克制地翘起一点点嘴角,却又要拼命压下去的隐忍模样。
每次看到他那样笑,碧桃都觉得,他像是一个漏了一点点小口的蜜糖罐子。
有淅淅沥沥的糖浆流下来,甜美非常,又不会过度腻人。
若是想要多吃一点,就得把嘴凑到缺口上去,使劲地吸吮才行。
吸吮得嘴唇发麻发酸,吃到的蜜浆才够饱足,才让人魂牵梦萦,回味悠长。
碧桃脑子里开始想一些不能见人的画面。
但面上也善于复刻明光无论何种情况之下都一本正经的样子。
说道:“是他之前把这群人灌醉,带着钥匙来。还把凡人守卫引走。”
碧桃说:“否则我也无法解开身上的法器,更无法走出牢房解救你们。”
她在这群人之中威信已经定于一尊,一锤定音,众人不管是被迫还是真的接受,表情俱是一松。
其实就像东君说的,这些人当中也未必都是什么良善之辈,大家短暂交集,不过是因利而聚,若是能添一员猛将,倒也不必去计较这人之前助纣为虐过。
不过护法天师还是不怎么信任东君的样子。
他微微皱眉,看着碧桃说:“可是仙子,我等如今虽得了这几颗仙珠,却也只是残兵弱将。”
“若一出门,他当场反水,我等岂不是腹背受敌?”
众人听到护法天师温和如水的言论,俱是心中一凛。
对啊,这个人之前在此山之中便如鱼得水,他们这群残兵败将和山中的人相比较,孰强孰弱还需要选吗?
此界凶恶犹如群虎逐鹿,拥有强大的同伴才能够猎到猎物,活得更久。
若能选择更强的同伴,莫说是本就属这山中谪仙队伍的人,他们当中大部分人会毫不犹豫地倒戈。
如此一来,东君的投诚就完全不可信。
东君脸上的笑意有些微凝滞,和那个护法天师换过的眼睛对上,勾起嘴唇笑了一下。
只不过这一次他笑得极其邪肆。
他有的是方式让这些人信服他。
他房间里面,就有从别人那里打劫来的很多仙珠,随便拿出几颗这些人就老实了。
实在不行……他可以把自己肚子里面的“仙珠”当场挖出来,交给这个女仙保管啊。
但他没等开口利诱,碧桃便微微上前一步,拦在他与一众谪仙之间。
碧桃用手里的刀柄顶了顶额角,说道:“大家无须忧虑,这位仙君……是我一位相熟的故友。”
“我可以作保,他不会背叛我等。”
她不知道万界天道交给东君的任务是什么,但东君要留在他们的队伍里面肯定有他的考量。
碧桃会全力配合。
况且他到底是明光的哥哥。
东君却因为碧桃这个“类似保护”的举动,愕然瞪大了眼睛。
看着她拦在他与众人之间的后背,眼中兴味猩红闪现。
他一生到此,还是第一次品尝到除了师尊之外,被人保护的滋味。
她为什么给他作保?凭什么给他作保?
这感觉实在是太奇妙了。
而且他们是……相熟的故友吗?
难道他曾经见过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