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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逢昭的耳边有许多杂乱声响。


    一墙之隔的技术部,键盘声此起彼伏,脚步声接连响起,交谈声与风声交错。


    秋雨簌簌,拍打着落地窗。


    这些声音是背景音,模糊于傅霁行微微虚哑的喘息声里。


    他的气息一下又一下,拍打在逢昭的唇畔。


    不同于车厢里的那个吻,这次的吻,只是亲吻。


    傅霁行的唇贴着逢昭的唇,没有任何缱绻的动作,也没有任何进一步地肆虐入侵。十几秒的停留后,他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唇。


    先前想说的所有话,早已被抛之脑后。


    逢昭静静地看着他。


    傅霁行也沉默地凝望着她。


    幽深的眸光,冷寂里带着痴缠。他一言不发时的模样,总是最令人着迷。


    逢昭试图劝说二人:“这是在办公室。”


    傅霁行也说:“我知道。”


    隔了会儿,她说:“办公室不能接吻。”


    他喉结滚动的弧度,有着致命的性感,“没有人说过,办公室不能接吻,不是吗?”


    周遭的室温仿若随着他这句话,极速升温。


    他眼帘一压一抬,眼里似有层层巨浪,朝她奔涌。逢昭避开要席卷她的潮浪,低垂的视线往下滑,坠落在他的唇边。


    唇色是绮糜的红,颜色与她唇角的颜色一致,是她新买的口红颜色。


    她还记得他的唇,很软,很热,吮着她的力度,缠绵有力。


    一时间,她喉咙干涩,她双唇翕动,放在他胸口,欲推开他的手,变成紧抓着他的西装外套领子,然后,她踮脚,轻轻地咬了咬他的唇。


    接下去的动作,她不会了,在男女之情方面,她是青涩笨拙的初学者,就连她的吻技也是。


    按理说,傅霁行也是第一次谈恋爱,但他有着说不上来的熟练。


    在她轻咬过他唇的下一秒,傅霁行张口,湿濡的舌尖伸了出来,轻舔舐着她的唇,一下又一下,滑过她颤抖的唇畔,而后,撬开她的齿,伸进她的口腔里。


    他吻的毫不克制,办公室里响起啄吻声,伴随着水声。


    逢昭全身发软,快要从他怀里滑下来的时候,被他一把捞住,抱得更紧。


    就在此时。


    身后的大门,门板被人敲了敲。


    “叩叩”两声。


    逢昭和傅霁行的身体同时僵住。


    门把手被人拧了拧,好在傅霁行有先见之明地把门反锁了。


    门紧锁着。


    随后,门那头,传来邓峰的声音:“老大,有个bug,你能过来看看吗?”


    “……”


    “……”


    傅霁行下颌线紧绷,深吸气,吐字冰冷阴郁:“五分钟。”


    邓峰迟疑了下,问道:“你很忙吗?”


    傅霁行:“忙。”


    邓峰一副追问到底的模样,“你在忙什么?”


    傅霁行眉头拧起不耐烦的弧度,语气更冷了:“那就十分钟。”


    邓峰委屈巴巴的:“五分钟就五分钟!也不知道忙什么,还把办公室的门给锁了,小气吧啦的,以前也不这样啊!”


    他的声音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逢昭踮着的脚跟慢慢回归原位,整个人羞愧地低着头,心里一片懊恼。


    吻到尽情时被打扰,傅霁行心里积攒着怒气,可是一低头,瞧见她这副模样,眼里森森的寒气瞬间被温柔取代。他俯身凑近她,下巴摩挲着她的额头,虎口拖着她的脸,一点点地捧了起来。


    四目相对。


    她鼻尖和眼尾都泛红。


    傅霁行叹了口气:“我的错。”


    逢昭没说话。


    傅霁行说:“办公室还是不太适合接吻。”


    逢昭停了一瞬,拍开他的手,被吻的大脑迟钝,仍不忘问他,“你大费周章地把我喊到办公室,总不能只是为了和我接吻吧?”


    “本来只是想看你一眼的,”傅霁行勾了勾唇角,“但是又觉得既然把你喊过来了,看一眼有些浪费。”


    “……”逢昭的嘴唇动了动,“算了。”


    “为什么算了?”傅霁行笑,“我以为你会骂我一顿,没关系,我做好了被你骂的准备。”


    她欲言又止,最后眼皮无奈耷拉着,“怪我自己意志不坚定,我要是真不愿意,你也不能亲我。”


    “所以昭昭,”傅霁行低头,又往她唇上亲了亲,喑哑的嗓极具磁性,“你也很想亲我。”


    “……”


    “对不对?”


    “……”


    “我昨晚做梦都在想你。”


    “……”


    “想和你接吻。”


    “


    ……”


    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耳边,逢昭的耳朵通红。


    她双唇动了动,刚准备说什么的时候,门外传来邓峰撕心裂肺的声音:“老大!都十分钟过去了!你到底在里面干什么!!!!”


    “……”


    傅霁行的表情僵了僵,喉间发出低啧声。


    见他这幅憋屈至极的模样,逢昭忍不住笑了,“工作要紧。”


    傅霁行尤为不耐烦地扯了扯颈间的领带,骂骂咧咧地开门:“办公室真不适合谈恋爱,谁谈办公室恋爱谁是狗!”


    门打开,邓峰见到傅霁行露出见到救命稻草的表情,然而当他看见傅霁行又臭又黑的脸后,小心翼翼地咽了咽口水,“老大,谁惹你不开心了?”


    傅霁行冷笑了声,语调凉飕飕的:“你说呢?”


    邓峰的视线掠过傅霁行,落在站在傅霁行办公室里的逢昭身上。


    霎时,他反应过来,走到逢昭面前,小声问她:“你说了什么,惹老大生气?”


    “……”


    “老大脾气挺好的,你居然能把他惹生气,你太强了。”


    “……”逢昭瞥他一眼,随便找了个理由敷衍他,“工作上的事。”


    “工作上什么事?”


    “就,工作上的事。”逢昭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离开技术部办公区域前,逢昭仰头,遥遥望了傅霁行一眼。


    他站在电脑前,微弓着腰,身形清瘦单薄,侧脸线条俊朗流畅,神色清冷,西装革履,浑身散发着不可接近的锋芒冷感。


    和那个在办公室里亲她的傅霁行,简直是两个人。


    想到这里,逢昭弯了弯唇角。


    那样的傅霁行,只有她能见到-


    一天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下班时间。


    离下班还有五分钟,逢昭收到傅霁行发来的消息。


    傅霁行:【待会我送你回家。】


    逢昭还记挂着小王和她男朋友的事,委婉道:【我们现在也不住对门了,你不用特意送我回家的。】


    傅霁行:【刚亲完就和我当陌生人?女朋友,你是这个意思吗?】


    逢昭:【……我没这个意思。】


    逢昭找借口:【我怕你麻烦。】


    傅霁行:【我不嫌麻烦的,女朋友。】


    傅霁行:【这都是男朋友该为女朋友做的。】


    见实在拗不过他,逢昭松口:【好吧,那地下车库见。】


    傅霁行:【女朋友,待会见。】


    面对傅霁行这种把“女朋友”当标点符号用的行为,逢昭思考了一会儿,决定还是随他去吧,她怕自己提出意见,他不一口一个女朋友,而是一口一个别的称呼了。


    类似于那天在车厢里的那声。


    ——“宝宝”。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突然很渴,她拿起边上的水杯,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等到下班后,她和以往一样稍晚些下楼,到地下车库,找到傅霁行的车,坐了进去。


    开车回家的路上,傅霁行再度提起了这件事:“怎么突然不让我接送你上下班了?”


    思忖半晌,逢昭还是把爷爷和她说的内容,复述了一遍,最后她解释道,“我怕爷爷撞见我和你有什么亲密举动,对你有不好的印象,所以我们最近还是,稍微保持一点儿距离,你觉得怎么样?”


    傅霁行面无表情,“三年拉手,五年亲嘴?”


    “……”逢昭说,“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什么?我俩保持距离?”傅霁行偏头,若有所思地瞧了她一眼,“之前不是你说的,顺其自然,让他们知道我们在一起的事?”


    安静须臾。


    逢昭恍然道:“你不说我都忘了。”


    傅霁行哼笑了声。


    逢昭:“那我们还是,不要保持距离了吧。”


    傅霁行扯了扯嘴角,把话题扯了回来,“所以你也觉得你爷爷说的是对的,三年拉手?”


    “我没这么觉得。”逢昭摇头。


    “不过我和你爷爷一样,也是个非常有计划的人。”傅霁行悠悠道。


    逢昭眼睛一眨不眨地等他把计划说出来。


    “一天拉三次手,亲五次嘴。”傅霁行眉梢轻扬,“怎么样?”


    这回换逢昭面无表情了,“不怎么样。”


    傅霁行颇为遗憾地叹气:“也是,我也觉得不怎么样。毕竟咱俩现在异地恋,每天见面的时间就上下班的路上,还有公司。要不这样,我早上来接你,亲一次,晚上送你回家,再亲一次,白天在公司,找个时间亲三次。”


    逢昭的嘴角抽了抽,打击他道:“白天是你自己说的,办公室还是不太适合接吻。”


    一想到白天被邓峰一而再再而三打断,傅霁行唇边的笑意收了起来,“我迟早收拾他。”


    逢昭唇角的弧度反倒扩大了,“他只是热爱工作,又没做错什么。”


    傅霁行冷笑了声:“热爱工作却没有解决工作上遇到的问题的能力,这就是他的错。”


    逢昭:“……”


    说话间,车子停在小区路边的停车位里。


    逢昭解安全带的时候,注意到傅霁行也在解安全带。


    逢昭愣了愣:“你……”


    傅霁行神色严肃,一本正经道:“不亲眼看到你进家门,我不放心。”


    逢昭:“这个小区安保很好。”


    傅霁行:“万一小区里面的住户,对你有不好的想法呢?”


    逢昭:“不好的想法?”


    傅霁行认真道:“毕竟女朋友长得这么好看,我很没有安全感,很怕我不在的时候,你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


    “我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吗?”即便认识这么多年,逢昭还是捉摸不透傅霁行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她推开车门,“算了,你送我回家吧,我怕你脑补出,我回的不是家,而是怡红楼的画面。”


    傅霁行稍愣,继而笑得胸膛都在抖,“是这样的,女朋友,你男朋友比较敏感,比较多疑爱猜忌。”


    逢昭已经推开车门,关车门前,小声补充了一句:“还比较爱写日记,尤其是那种,暗恋日记。”


    因为傅霁行也下了车,两个人在车两边,所以逢昭碎碎念的话,傅霁行并没有听到。


    二人往小区大门走的时候,路边的空车位突然停了辆车,车里下来两个人,一男一女。


    逢昭注意到那是小王,嘴里的“诗雅”还没说出口,就看到王诗雅仰头,亲了下身边男生的嘴。


    “……”


    原来她爷爷说的都是真的。


    逢昭收了声,没打扰王诗雅谈恋爱,她和傅霁行走进小区。


    一路上,他们都没说话。


    逢昭满脑子都是爷爷警告她的话,尤其是那句“谈恋爱讲究一个循序渐进”。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家门口。


    傅霁行:“那我走了。”


    逢昭心不在焉地点头。


    就在此刻,身后的门打开,逢昭回头,与逢老爷子撞了个正着。


    逢老爷子手里提着个垃圾袋,显然是要下楼扔垃圾,瞧见逢昭的时候,脸上带着喜色,那抹喜色在触及到傅霁行时,烟消云散。


    逢老爷子颇为嫌弃地说:“傅霁行怎么在这里?”


    逢昭脑子里全是那句“谈恋爱要循序渐进”,她迎着逢老爷子的注视,大脑迟钝运转,话语接着脑海里浮现的内容,脱口而出:“他不是傅霁行,他是我男朋友。”


    第62章-


    世界安静了下来,又像是陷入僵局。


    三个人,三种表情。


    空气里的浮尘都像是凝固在半空。


    逢昭回过神后,与眼前的逢老爷子四目相对。


    “……”


    等等——


    她刚刚说什么了?


    他不是傅霁行。


    他怎么就不是傅霁行了?????


    他不一直都叫傅霁行吗!!!!!


    后半句又是什么?


    他是我男朋友。


    嗯?


    就这么急不可耐吗?


    就这么迫切地炫耀你俩谈恋爱的事儿吗?


    怎么不拿个喇叭在小区门口喊呢?!!!!!


    “……”


    逢昭艰难地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企图将方


    才的话当做没说过一样,蒙混过关地和逢老爷子说,“爷爷,你要扔垃圾吗?正好傅霁行要下楼,让他帮你扔好了。”


    沉默须臾。


    傅霁行上前,走到逢昭的身侧,手伸至半空,似是要接过逢老爷子手里的垃圾袋,也和逢昭一样粉饰太平的模样,轻描淡写道:“爷爷,您把垃圾袋给我吧,我去扔垃圾。”


    可惜逢老爷子油盐不进。


    他盯着傅霁行,“我想把你扔进垃圾桶里。”


    傅霁行语调欠欠的:“那不太行,垃圾桶装不下我。”


    逢老爷子颇为嫌弃地瞅了他一眼,继而又将手里的垃圾袋塞给傅霁行:“把垃圾扔了去。”


    傅霁行像是眼力见为零,看不出对方的逐客行为,拖腔带调地问:“爷爷,我扔完垃圾还能回来吗?这都到吃晚饭的时间了,我来您这儿吃个晚饭,您看行吗?”


    “不行。”逢老爷子拉着逢昭进了室内,关门前,甩给傅霁行两个字:“不送。”


    话音落下。


    “砰”的一声,大门被绝情地关上。


    傅霁行碰了一鼻子灰,却心情很好地提着垃圾袋下楼,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


    脑海里,反复都是逢昭刚才明目张胆介绍他身份的那句话。


    另一边。


    逢家。


    逢昭被逢老爷子拽进沙发上。


    逢老爷子坐在单人沙发上,倒也没方才的怒意,而是翘着二郎腿看电视。


    逢昭用余光小心翼翼地捕捉了下他的神态,悠闲放松,这令她难以揣测他的真实想法。


    按理说,他们都期盼傅霁行追到她的。


    可是刚刚听到他俩在一起的消息,爷爷明显是不开心的。


    忐忑里,厨房传来奶奶的一声:“过来端菜。”


    爷爷立马放下遥控器,起身端菜去了。


    菜都做好,三人坐在餐桌旁,逢昭拿起碗筷,踟蹰下,鼓起勇气说:“爷爷,其实我和傅霁行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


    “他对我挺好的。”


    “爷爷,您之前不是挺希望我谈恋爱吗?而且您也挺喜欢傅霁行的,现在看到我和傅霁行在一起,您不开心吗?”


    逢老爷子拿筷子给逢奶奶夹菜,侧脸平静淡然,闻言,淡淡地哦了声。


    逢昭原本以为奶奶听到自己和傅霁行在一起的消息,会震惊,亦或者是难以置信,总而言之,会有情绪波澜起伏的部分,然而奶奶也表现得非常平静。


    平静得像是,他们早就知道逢昭和傅霁行在一起的事。


    亦或者是。


    他们觉得逢昭在开玩笑。


    后者的可能性太低。


    逢昭更倾向于前者。


    她默了默,语出惊人道:“您好像不太开心,要不我和傅霁行分手?”


    “……”


    “……”


    此话一出,正在吃饭的二老停止了动作。


    逢老太太:“我没有不开心,我挺开心的,我觉得你和阿行在一起,还挺好的。”顿了顿,逢老太太朝逢昭挤眉弄眼,“不开心的是某个老人。”


    逢老爷子眼皮轻掀,直白道:“我是不太开心。”


    逢昭定定地看着逢老爷子,她心慌得不行,“为什么?您不是一直以来都挺喜欢他的吗?从小到大,您都不放心我出去,但是有傅霁行在,你就很放心。”


    “我现在也挺喜欢他的,甚至于在很久之前,我就默认了他是我未来孙女婿这件事。”逢老爷子放下手里的筷子,略微惆怅地叹了口气,“想象和现实不一样,我一直期盼你和他在一起,等你真和他在一起了,老头子我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了。”


    “是吗?”


    “养了这么多年的白菜终于被隔壁的狗拱了。”逢老爷子很痛苦。


    逢昭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抿了抿唇,忽地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傅霁行和我谈恋爱这件事的?”


    逢老爷子还沉浸在痛苦中无法自拔。


    还是逢老太太说的,她笑盈盈的:“谈恋爱这种事儿,怎么藏得住?尤其是阿行那臭小子,打小就那幅臭德行,但凡是和你有关的事儿,他藏都懒得藏。”


    “他……”逢昭有些难为情,舔了舔唇,问,“他是只和你们说了,还是和傅爷爷他们也说了?”


    “你说呢?”逢老太太只字未提那天发生的事,浅笑着打趣道,“以阿行那性子,不拿着喇叭在小区里喊都已经算低调了。”


    逢昭眨了眨眼。


    好吧。


    她觉得奶奶说的是对的-


    吃过晚饭,逢昭瞥了眼逢老爷子。


    老爷子戴着眼镜,拿起两指厚的相册本一页页地翻看。逢昭企图和他说话,他一副置之不理的冷淡模样,逢昭求救般地看了眼逢老太太,逢老太太朝她招了招手,把她喊到厨房。


    进厨房后,逢昭以为老太太喊她是有什么事儿,结果老太太往她手里塞了个沉甸甸的垃圾袋。


    逢老太太叮嘱道:“玄关那儿还有袋垃圾,别忘了一块儿拿走。”


    逢昭有气无力:“知道了。”


    逢昭提着两袋垃圾袋,慢吞吞地下了楼,朝小区的垃圾收纳站走去。


    小区路灯亮着浅黄色的光,初秋枝桠青黄交接,小区里有不少人在楼下散步。


    逢昭刚出单元楼,拐角的地方,有道狭长的影子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她下意识仰头,看见是傅霁行后愣了愣。


    傅霁行走上前,接过她手里的垃圾袋,转身往外走。


    逢昭眨了眨眼,立马跟上:“你怎么还在这里?你没回家吗?还是说你回家吃了晚饭才过来的?”


    问题很多,一个接一个。


    傅霁行侧头,弯了弯唇角,故意说:“没吃呢,本来打算去女朋友爷爷家蹭饭的,结果吃了个闭门羹。”


    听他的语气,像是在怪她爷爷不解风情。


    逢昭不太乐意了:“没有人去女朋友爷爷家吃饭,是空手去的。”


    傅霁行:“我怎么空手了?”


    逢昭歪了歪头。


    傅霁行举起手里的两袋垃圾。


    逢昭:“……”


    逢昭转身就想走,被傅霁行拽住胳膊,她回头,对上他满是恶劣的双眼,气不打一处来,“你能不能正经点儿?”


    “你还不了解我?”傅霁行笑意松散,“我什么时候正经过?”


    “有外人在的时候。”逢昭想了想,又指着他今天穿的成套西装,问道,“你今天怎么穿得这么正经?”


    “早上的时候有个会,得穿正装。”傅霁行说完,停顿几秒,不正经地挑了下眉,嗓音里含着笑,慢悠悠地问她,“你喜欢我这么穿吗?”


    逢昭直觉有陷阱。


    要是她回个“喜欢”,傅霁行接下去恐怕会极为傲慢且自恋地回:“我看你不是喜欢我的衣服,而是喜欢我这个人。”


    倘若她回个“不喜欢”,傅霁行可能会假装受伤地问她:“这才几天,就腻了?”


    而且这还是她所幻想的,傅霁行的回答。


    事实上,傅霁行给出的回答,往往超出她的想象。


    也就是说,他会回答得更夸张,更离谱,更,臭不要脸。


    既然不管回答什么都是错的,逢昭选择不说话。


    二人一路沉默地走着,到垃圾收纳站后,傅霁行把垃圾袋扔进箱子里,而后去一旁的洗手台处洗了洗手。逢昭也过去洗了洗手。


    洗完手,两个人又在小区里漫无


    目的地走着。


    秋天的晚上温度较低,夜里起风了,逢昭穿着件单薄的短袖,风一吹来,她瑟缩了下。下一秒,肩上一重,她偏头,看见傅霁行正在把他的西装外套搭到她身上。


    这个角度,能看见他清晰凌厉的下颌线条,光线不甚明亮的地方,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漆黑锋利的眉眼,散发着强烈的冷冽感。


    逢昭想到以前圈子里有人说,别看傅霁行看上去是最好相处的人,是人是鬼是狗都能聊几句,但他一冷下脸来,那种威慑感和窒息感,就连段淮岸都甘拜下风。


    在圈子里,段淮岸冷情冷性冷脸,没人敢靠近他。


    可是傅霁行生气起来,周身的气场比段淮岸还强。


    那幅模样的傅霁行,大家都挺怕的。


    逢昭想了想,她是真没怕过傅霁行,就算他生气了,逢昭脑海里的唯一想法也是——嚯,他生气起来的样子还挺帅的。


    整理好衣服,傅霁行收回手,眼梢轻敛,瞥见她嘴角的笑意,傅霁行也跟着笑了:“笑什么呢?”


    “就想到大家都说你生气的样子,看上去特别凶。”逢昭手舞足蹈地描述着,“以前大家聚会的时候,他们都会问我,傅大少爷脾气那么差还那么自恋臭屁,我这么多年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和你做朋友的?”


    “每个人都有缺点,自恋臭屁能算是缺点吗?如果脾气差是缺点的话,那你的缺点还挺少的,而且你没怎么和我发过火,咱俩每次闹别扭,都是你主动来找我和好的。”


    “傅霁行,”逢昭偏头,四周是蓊郁的枝叶,他们站在小区最静谧的角落里,连细小的蚊虫都给他们腾出专属空间,她双眼似一弯清冷冷的弦月,一眨不眨地盯着傅霁行,“我觉得他们问错人了,也问错问题了。”


    傅霁行喉结滚动:“什么?”


    “嗯,他们应该问你,逢昭那么迟钝,你这么多年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甘愿只和她做朋友的?”


    说完,等了一会儿,傅霁行都没说话。


    逢昭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她无奈道:“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在听我讲话?”


    “没有。”他抓住她的手,猛地往自己这边拽,另一只手不知不觉间搂住逢昭的腰,把她整个人都压进自己的怀里,姿势亲密又暧昧,他低哑的声音仿佛在暗示什么,“我总算知道那天你为什么会那么做了?”


    逢昭有些懵:“哪天?做什么?”


    “就这个——”


    说完,傅霁行低头,温热的唇,顷刻间压了下来,缓慢细密地啄吻着。


    似是不满足这样的浅尝辄止,没一会儿,傅霁行用舌尖撬开逢昭的牙齿,动作缓慢却又带着极强的进攻性,掠夺着逢昭嘴里的气息。


    唇齿绞动,有汨汨的水声。


    不知过了多久,傅霁行放开逢昭,他气息有些许的不稳,调笑道:“都亲几次了,怎么还学不会换气?”


    逢昭小口小口地喘着气,脑海里还在思索他刚才那句话。


    几秒后,脑海里闪过某些片段来。


    那天在车子里,傅霁行和她说了一大堆话,可她什么都没听到,满脑子都是,想亲他。


    第63章-


    如同他能轻易窥探出那天车厢里,她的想法。


    她也没用几秒,就反应过来他提到的内容是什么。


    这归功于青梅竹马间,没用的默契。


    她委实不想要这种默契。


    想起来只会令她脸发热。


    一时间谁都没有多余的动作,过了一会儿,傅霁行伸手将披在她身后却滑落的外套往上拉了拉,理好后,他低头,找到她的嘴角细微地亲了亲,“怎么不说话?”


    “也没亲几次,”逢昭顺着他刚才的话,语气温吞地回,“你怎么吻技这么娴熟?”


    傅霁行笑意慵懒,“男人都有天赋。”


    “接吻的天赋吗?”


    “也不一定。”


    “嗯?”


    “除了接吻以外,还有别的天赋。”傅霁行慢条斯理地说着,继而俯身,顺着她耳根,温热的气息渐渐往下蔓延,滑落至她细白的脖颈处,忽地张口,咬住她颈间的一块软肉。


    “你——”


    “很坏是吗?”傅霁行猜到她内心想法,他仰头,与她对视,挑起半边眉毛,直白道,“我还有更坏的一面,昭昭,你想看看吗?”


    夜色幽深,空气里浸渍着不知名的花香,某种情愫渐渐发酵。


    他那双桃花眼专注地盯着她,深眸里淌着几分蛊惑人心的欲色。逢昭望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心神恍惚间松动,意志不再坚定,逐渐向他倾泻。


    蓦地,一阵不合时宜的音乐声响起。


    打乱二人。


    逢昭猛地惊醒,手忙脚乱地找不断作响的手机。


    掏出手机后,屏幕界面显示着“爷爷”二字。


    逢昭眼睫忽闪,她朝傅霁行看了眼:“我接个电话。”


    傅霁行站在她面前,模样清隽淡漠,淡声道:“好。”


    逢昭往一旁走了几步,侧身对着傅霁行,按下接听按钮前,她清了清嗓,“爷爷——”


    傅霁行盯着她的背影,喉结滚动,垂在身侧的手收紧,紧握成拳。


    他面无表情地眯了眯眼,敛下眼底的烦躁与躁动。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在这几位家长的眼皮子底下,也就只能谈谈恋爱,上床这件事,估计得等到地老天荒。


    可他不想等。


    他已经没了以前的耐心。


    人与人的关系一旦冲破界线,占有欲便会成为极致的爱欲。


    他望向她的眼底,除了爱,还有数不清的欲望。


    很快,逢昭打完电话,她走回傅霁行面前,有点心虚地说:“爷爷让我扔完垃圾早点回家,别和有害垃圾待在一起。”


    有害垃圾本垃圾表示:“知道了,我送你回去。”


    “啊?”逢昭仰头看他,两个小时前的一切还映在她脑海,她满脸写着抗拒。


    “送你到单元楼下,”傅霁行不爽,却还是尤为憋屈地顺从了,“不上楼。”


    然而傅霁行也没任何上楼的机会,因为二人大老远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像个门神似的站在单元楼门外。


    逢老爷子的身高和傅霁行差不多,但比傅霁行重许多,人高马大的杵在那儿,一脸络腮胡,没什么表情,看上去像是上门追债的,格外吓人。


    离得很远,逢昭催傅霁行赶紧走。


    傅霁行实在没办法,临走前还不忘调戏她:“一天亲三次计划,我们还差一次。”


    “……”逢昭眨了眨眼,很好脾气地说,“没关系,你看要不要当着我爷爷的面,我们把最后一次给完成了?”


    温柔的刽子手,不过如此。


    傅霁行装作没听到她的话,自顾自地给自己找补,“没关系,今天差一次,下次多一次,补上就行。”


    “……”


    二人兵分两路。


    逢昭慢吞吞地走到单元楼楼下,“爷爷。”


    逢老爷子竖眉瞪她,“扔个垃圾,怎么还带个垃圾回来?”


    逢昭当即摸不着头脑。


    逢老爷子伸手,扯了扯她身上披着的西装外套,小声嘟囔着:“这臭小子还挺懂照顾人的。”


    逢昭这才注意到,自己忘了把傅霁行的衣服还给他。


    但现在也没法还了,她把衣服带回家,回到房间后,她打算给傅霁行发消息,又想到他可能在开车,于是把手机放下,等洗完澡再说。


    洗过澡,逢昭回屋,看着挂在衣架上的西装外套,她眨了眨眼。


    房间里响起手机铃声,是傅霁行打来的电话。


    逢昭接了起来。


    傅霁行问她:“洗过澡了?”


    逢昭嗯了声,提醒道:“你的西装外套忘带走了。”


    傅霁行说:“一物换一物。”


    逢昭略感茫然,“我好像没有衣服落在你家。”


    “……”傅霁行的气息有些发沉,短了半寸,“嗯。”


    莫名静了下来,谁都没说话。


    逢昭隐约听见水声,和压抑的呼吸声,可当她仔细听的时候,发现什么都听不到。她疑心是外面下雨了,转头一看,一弯弦月挂在枝头,清辉皎洁。


    逢昭问他:“你在哪儿?”


    傅霁行低低哼了一声。


    逢昭更奇怪了:“你在干什么?”


    过了约莫十秒钟。


    听筒里传来清晰的水声,傅霁行嗓音微哑:“在洗手。”


    逢昭问:“你刚刚在干什么,怎么不说话?”


    傅霁行将手机置于一侧,免提开启,水流冲洗着他的双手。他手指骨节分明,白皙修长,如同艺术品般的手,此刻正揉搓着一块细小的白色蕾丝布料。单薄的布料,间或夹杂着黏腻的触感,洗衣液起了泡,白色泡沫仿佛能洗涤干净一切污秽。


    他垂下眼,语气平静地说:“刚刚在做别的,不方便说话。”


    听到他的话,逢昭以为他刚刚是在忙正事。


    她还执着于上一个问题:“我有衣服落在你那儿吗?”


    傅霁行轻描淡写道:“没有,我说错了。”


    他旋即将话题转移开来:“回家的时候,你爷爷有说你什么吗?”


    “没。”逢昭笑了下,“他哪儿舍得说我。”


    “那他有说我什么吗?”


    “就……说你的衣服是垃圾。”逢昭无奈,“他不是挺希望我们在一起的吗,怎么我们在一起之后,他看你就这么不顺眼了?”


    “身份变了,视角也在变。”傅霁行分析着逢老爷子以及其余三位老人的心理,“他们都很喜欢你,很珍视你,所以会期盼你被除了家里人以外的其余人喜欢。他们知道迟早会有那么一个人成为你的男朋友,而在他们的眼里,那个人一定会很优秀,很配得上你,很值得你喜欢。”


    “可是等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出现之后,他们又会忍不住挑刺,挑刺的原因很简单,他们深知人无完人,再完美的人都有缺点,所以他们希望你身边的他能够为了你而更完美,他的爱也能与日俱增。”


    “他们也在害怕,怕你受到伤害,被爱情蒙蔽了双眼,所以他们想能够尽可能地保护好你。”


    “每个人的爱都是矛盾的,但是矛盾的本质是希望你能被好好地爱着。”


    傅霁行说完,对话又陷入沉默里。


    他也不急着等她回应,转身离开浴室,回到房间的床上。


    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空荡荡的抽屉里,只有一个相框,相框正面朝上平铺着,相片内容直映入他的视线。


    是逢昭和傅霁行的合照。


    二人都穿着附中校服,是高三毕业时,钟亦可举着相机给他俩拍的照片。


    傅霁行伸手,指腹触碰着照片里的逢昭,忽地,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弯了弯唇角:“不会又和之前一样,叽里咕噜地说什么不知道,只想亲我?”


    “没有。”逢昭说,“我才没有想亲你。”


    “可是我想。”傅霁行放下手里的相框,叹气,“我说错了,一天三次,远远不够。”


    逢昭愣了愣。


    她伸手,不受控地摸了摸自己的双唇,好像被他吻过的痕迹没被水冲刷,还停留至此,好像他隔着两只手机屏幕,再度吻了她。双唇蔓延着莫名的热意。


    他的想念与她的双唇,似乎隔着零点一秒的时差。


    逢昭抿了抿唇,轻声道:“那,等有时间,再亲吧。”


    “什么时间?总不能天天在办公室偷情吧?”傅霁行不无惆怅地说。


    “办公室不适合谈恋爱。”逢昭确凿无比道。


    “那什么地方适合谈恋爱?”傅霁行问,“你爷爷家?”


    “更不适合了。”逢昭无语。


    “所以哪儿适合?”傅霁行循循善诱,“有什么地方,没人打扰我们谈恋爱?”


    “南大教职工宿舍?”


    “你提醒到我了。”傅霁行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们搬回去,怎么样?”


    “不怎么样。”逢昭面无表情道,“傅霁行你真得很爱装,你说这么一大串,就是为了骗我回去好和你旁若无人地接吻。”


    傅霁行笑得双肩颤抖,“宝宝原来你都知道啊。”


    逢昭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然后,她眼睫缓慢地垂了下来,声音很轻,带着几分别扭的难为情,“你怎么这么叫我?”


    傅霁行:“谈恋爱了不这么叫,还怎么叫?连名带姓,喊你逢昭?”


    逢昭没说话了。


    傅霁行笑:“还是说,你不喜欢我这么喊你?”


    逢昭还是没说话。


    傅霁行欠欠的语调,得意忘形道:“那就是喜欢?”


    一秒。


    两秒。


    三秒过去。


    傅霁行低头一看。


    手机被逢昭挂断了。


    他还是笑。


    她脸皮真薄。


    想着想着,又想到别的——


    嘴也很薄,很软,很好亲。


    再往下。


    是她的脖颈,被他咬过的一块软肉。


    以及他下颌触及到,她迤逦的胸线。


    他的喉结不受控地滚了滚,眼底一片黯色。


    第64章-


    隔天醒来。


    逢昭洗漱时注意到,自己脖颈间有一小片的红印。


    都怪傅霁行。


    她在心里无声唾骂着他。


    好在她头发浓密且长,垂下来能够遮挡住颈间那一小块红晕。


    吃早餐的时候,逢老爷子双手背在身后,在客厅里走来走去,逢老太太忍不住:“没事儿就出门溜达去,别在我眼前晃,晃得我心烦。”


    “……知道了,我不走就是了!”逢老爷子委屈巴巴地坐在沙发上,欲言又止地看了眼逢昭。


    逢昭不明所以。


    逢老太太一语道破:“你青梅竹马的男朋友在楼下等着,你爷爷心里很不是滋味。”


    逢昭一愣:“傅霁行在楼下吗?”


    逢老太太笑,轻抬下巴,点了点一桌子的早餐:“这都是阿行买来的。”


    逢昭:“他怎么不在家里坐着?”


    逢老太太故意说:“估摸着是知道自己不讨喜,送完就下楼了。”


    逢老爷子不乐意了:“什么不讨喜?谁不喜欢他了?”


    逢老太太:“反正我挺喜欢他的,我打小就觉得这孩子可以,哪哪儿都好,当我孙女婿再好不过了。”


    逢老爷子烦:“你这话说的,像是他从小就有老婆一样,凭什么什么便宜都让他占了?”


    见状,逢老太太无奈地摇摇头,她收回眼,和逢昭说:“吃完就下楼吧,总不好让阿行等太久,街坊邻居都看见了,他们给我发消息,问我,这是不是我家的望昭石。”


    逢昭被话里的“望昭石”一词搞得哭笑不得,“什么啊?”


    逢老太太:“快吃饭吧。”


    逢昭嗯了声,赶紧吃早餐。


    她吃完早餐,逢老爷子似乎想要起身,逢老太太一声呵斥:“你给我坐着,昭昭去上班了你再出门!”


    “……”逢老爷子更委屈了,“距离产生美,我这是为他俩好。”


    “人家是热恋期,热恋期就是要黏在一起,最好二十四小时都待在一起。”逢老太太翻了个白眼,“他俩谈恋爱,你和傅老头少掺和。”


    “我俩哪儿掺和了?”


    “没有?你确定?”


    “……没怎么掺和。”


    “呵呵。”


    逢昭听着爷爷奶奶的对话,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快速下楼,一出单元楼就看到站在门外的傅霁行。


    不同于昨天矜贵的西装,他今天穿着黑色卫衣,黑色裤子,一身黑,脸上没什么表情,显得寡冷淡漠。整个人像是我行我素的孤僻男大学生。


    逢昭出现在他眼里后,他眉峰微挑,清冷的眉眼里挂着抹倦懒的笑。


    逢昭走到他跟前,“等很久了吗?”


    “还行。”傅霁行偏头,“走吧。”


    逢昭和他并排往小区大门走。


    殊不知。


    五楼阳台。


    逢老太太和逢老爷子探着身子望了出来。


    逢老太


    太举着手机,和手机那头的傅老太太吐槽:“他俩真在谈恋爱吗?怎么感觉和没谈一样?小情侣出门不应该手拉手吗?”


    傅老太太:“没事的,咱们看到的地方他俩不亲密,不代表他们在咱们看不到的地方,还发乎情止乎礼。”


    而一旁的逢老爷子,手里也举着手机,和手机那头的傅老爷子说:“没牵手,你家阿行辜负了他的名字,不太行。”


    傅老爷子冷嘲热讽:“我怕我家阿行太行,你到时候又不乐意。”


    逢老爷子沉默许久,最终只憋出四个字来:“……老狗东西!”-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傅霁行都风雨不动地接送逢昭上下班。


    逢昭以为脖子上的红印很快就退,可是转眼一个礼拜过去了,红印还留存着。


    公司每个季度会召开一次大型会议。


    先是高层例会,高层例会结束后,才是各部门的例会。由于沈津屿要出席各部门的会议,因此恋与旅人项目组的例会推迟到了周三上午。


    周三早上,到公司后,逢昭收拾了下东西,拿好笔记本,等陈灿灿到后,和她一起去会议室。


    会议桌安排的位置有限,组长领导们坐在会议桌旁,组员们搬着椅子紧挨而坐。


    逢昭和陈灿灿到得早,二人选了个角落位置坐下。离开会还有几分钟,人还没到齐,陈灿灿凑到逢昭身边,想和她聊几句八卦的时候,目光突然停在某个地方。


    然后,逢昭感觉到自己散落在颈部的碎发被她撩起。


    逢昭偏头:“怎么了?”


    撞进陈灿灿意味深长的笑里。


    逢昭没察觉到不对劲:“你……”


    陈灿灿揶揄道:“谈恋爱了哦。”


    逢昭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这么问,面不改色道:“没。”


    陈灿灿伸指碰了碰逢昭的颈部,一下就收回,“那这是什么?”


    逢昭大脑过电般,整个人一激灵,登时有些脸热,她抿了抿唇,企图蒙混过关:“这是被蚊子咬的。”


    “我又不是没谈过恋爱,分不出来吻痕和蚊子印?”陈灿灿哼笑了声,“这话骗骗邓谦那种蠢货还行,骗我?那是不可能的。”


    这话刚落下,邓谦的声音神出鬼没地出现了:“灿灿姐,我听到你骂我是蠢货了!我怎么就是蠢货了?你能不能别污蔑我?”


    “你吓死我了。”陈灿灿恶狠狠瞪他一眼,所幸她手还撩着逢昭的头发,她示意邓谦看,故意说,“都秋天了,蚊子还这么毒,你看逢昭被蚊子咬了这么大一个包。”


    邓谦看了眼。


    果不其然。


    他匪夷所思道:“真的哎,蚊子好毒啊!”


    “……”


    “……”


    陈灿灿默了默,撩着逢昭头发的手,松了开,改为拍拍邓谦的肩,“找个位置坐下吧,孩子。”


    邓谦刨根问底:“灿灿姐,你还没解释呢,你到底为什么平白无故骂我蠢货。”


    陈灿灿慈祥的目光看向他,“你不蠢,你只是单纯,你还是个孩子。”


    邓谦一脸莫名:“什么玩意儿?”


    说话间,沈津屿进入会议室。


    方才还冒着窸窣交谈声的室内,霎时陷入阒寂里,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地静坐在位置上,不发一言。


    没多久,会议开始。


    往往这种会议都是组长们发言,逢昭这些小组员只需要在边上听着就行。会议严肃,冗长,会议结束已经到午休时间,众人叫苦不迭。好在沈津屿说,周五晚上请项目组全体员工吃饭,众人旋即又换了幅兴高采烈的面孔。


    陈灿灿对逢昭谈恋爱的兴奋程度远高于周五的聚餐活动,她连饭都不吃,追问逢昭:“什么时候谈的恋爱?对方多大了,干什么工作的?最重要的一点是,帅吗?”


    一连串的问题,问的逢昭不知道先回哪个了。


    陈灿灿似是也意识到了自己问题过多了,思考了会儿,说:“算了,要不你先说说,你俩怎么认识的?”


    逢昭想了想,用陈灿灿能够理解的,最简单的方式介绍自己的男朋友:“就那个,童养夫。”


    “……”陈灿灿震惊了,好半晌才回神,“你的意思是说,你俩年少相识,青梅竹马,久别重逢,旧情复燃,噼里啪啦地炸出爱情的火花,天雷勾地火地对上眼,然后激情四射,缠绵悱恻,干柴烈火,大干特干,不能自拔了吗?”


    逢昭脸上的表情僵住,她扯了下唇,“没有。”


    陈灿灿不信:“草莓印都有了。”


    逢昭抓起桌上的一个麻薯,塞进陈灿灿嘴里,“吃吧,吃吧,你饿了。”


    陈灿灿嘴里含着东西,嘟囔着说不清。


    逢昭快要崩溃了,却还撑着镇定:“我和我男朋友是纯爱。”


    陈灿灿咽下嘴里的麻薯,不爽反驳道:“成年人的纯爱就是纯做.爱。”


    逢昭:“……”


    不过陈灿灿也知道逢昭脸皮子薄,略微打趣了几句便没再打听-


    南城进入九月后,隔三差五地下雨。


    气温随着雨水的到来,逐渐降低,高温退去,南城进入凉爽的秋天。


    逢昭在爷爷奶奶家放着的衣服,要么是夏天的衣服,要么是冬天的衣服,她翻来翻去,没找到秋装。因此今天下班后,她打算回南大教职工楼拿点秋装。


    下午的时候,天阴了下来,没过一会儿,窗玻璃就被雨水晕染成迷蒙一片。


    等到下班的时候,天彻底地暗了下来,像是进入黑夜。


    逢昭坐在傅霁行的车里,车子驶出停车场,她才惊觉今天的雨有多大。雨势磅礴,暴风肆虐,道路上的车辆纷纷开着双闪,缓慢前行着。


    逢昭接到逢老爷子的电话,老爷子在电话那头问她:“你打车去拿的衣服,还是坐阿行的车?”


    逢昭说:“傅霁行开车送我的。”


    逢老爷子叮嘱道:“别淋湿了,要是雨一直下这么大,你就在那儿过夜,别回来了。下这么大雨,我怕路上出什么事儿。”


    雨刮器快速摩擦着挡风玻璃,擦过一面水雾,零点几秒的工夫,眼前的视线又被雨水打湿。


    雨势太大,逢昭也顺着逢老爷子的话说:“我知道的,爷爷。”


    挂断电话前,逢老爷子还是关心了一下傅霁行:“让阿行慢点儿开车。”


    手机是开着免提的,闻言,傅霁行说:“我知道的,爷爷,您放心吧,我车技很好。”


    暴风雨使得道路拥堵,平时十分钟的路程,今天用了两倍的时间。


    傅霁行将车停在单元楼楼下,停好车后,他拿着伞先下车,绕过车头,到副驾驶旁,打开车门,将伞面递到车门边,让逢昭下来。


    逢昭抬了抬眼,见他肩上的衣服被雨水打湿,她边下车,边抓着他手里的伞柄,把伞柄往他那边推了推,“你都被雨淋到了。”


    “没事。”傅霁行不甚在意,他力气比逢昭大许多,强硬地将大部分伞面撑在逢昭的头顶,另一只手搂着逢昭的腰,护着她,走进单元楼里。


    漆黑的廊道,阴凉潮湿,空气里浸着汨汨水汽。


    风雨飘摇,逢昭的身上还是被雨溅湿,回家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她进卧室拿好换洗衣服,刚出卧室,客厅的灯猛地暗了。


    身后,卧室灯光也暗了下来。


    透过阳台的玻璃门看室外,周围的单元楼都陷入黑暗里,无一处亮光。


    ……这是,停电了?


    还没等她回过神,玄关处响起敲门声,紧接着,是傅霁行的声音:“逢昭。”


    她扬声应,边应边摸黑走到玄关处,拉开门。


    廊道里,墙边装着的应急疏散指示标志灯亮着绿幽幽的光,借着这抹幽光,逢昭看见傅霁行的脸。


    傅霁行说:“好像停电了。”


    逢昭:“好像是的。”


    傅霁行问她:“家里有充电的灯吗?”


    逢昭摇头:“没。”


    傅霁行说:“过来吧。”


    逢昭抱着衣服,跟着他进了他家门。


    客厅里放着盏台灯,台灯亮着昏黄色调的光,将室内笼罩出一层柔和光晕。


    逢昭和傅霁行坐在沙发两侧,昏暗的室内,两个人谁都没说话,空气里淌着一丝尴尬。


    好半晌,傅霁行说:“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


    逢昭挠了挠眼皮,“好。”


    傅霁行起身去了厨房,倒了杯水回来,他走到逢昭面前,把水递给她的时候,窗外忽地亮起一道白光,随之响起轰隆一声雷鸣。


    震耳的声响,逢昭的手轻颤,一个没拿稳,水杯从手里滑落,滚至她的膝盖。


    “嘶——”她疼得从沙发上站起来,没注意到身前的傅霁行,额头直直地撞在他的胸口。


    这回,疼得不仅是她,还有傅霁行。


    猝不及防的一个撞击,使得彼此都失去重心。


    逢昭下意识往后倒,倒去前,她伸手想抓住点儿什么,眼前除了傅霁行以外也没别的能抓住的,所以,傅霁行感受到


    一股抓力,紧紧地抓着他,往前倒去。


    电光火石间,逢昭跌坐在沙发上,傅霁行垂着眼,悬在她身前。


    他单腿立在地面,另一只腿微曲着,撑在她身侧。


    今天是项目组例会,他穿着西装,此刻身上只剩下一件黑色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已被解开,衣服往下垂,露出线条流畅的颈线,起伏的胸膛,也能隐约窥见。肤色白皙,与衣服形成鲜明对比。


    逢昭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快速地挪开眼,眼梢轻抬,撞进一双晦暗的眼里。


    那双眼像是无尽的黑洞,能吞噬一切情绪。


    空气不知不觉升温,彼此吐纳的气息,滚烫。


    逢昭抓着傅霁行衣袖的手,隔着单薄的布料,能摸到他手臂坚硬的肌肉,灼热的温度传至她指尖。她像是被烫到,回神般松手,整个人瑟缩在沙发一角,眼神躲闪着。


    “那个……”


    “嗯?”


    “我们这样,不太好。”逢昭的喉咙发干,薄唇微张,呼吸声浅浅,带着她自知的烫,“你觉得呢?”


    “这样是哪样?”傅霁行很轻地笑了声,“我们什么都没做,怎么就不太好了?”


    “就是……”逢昭登时卡壳,说不出话来。


    傅霁行也没再说话,他向逢昭靠近,本就稀薄的光,被他尽数挡住,逢昭觉得自己逐渐被阴影覆盖。


    她想叫停傅霁行靠近的动作,可是一偏头,与傅霁行四目相对。


    他眼眸清晰,眼里燃着浓烈的情.欲。


    他垂下眼,视线似是落在她的唇上,霎时间,接吻的画面入侵她的脑海。那些意乱情迷的吻,柔软温热的唇,热烈滚烫的气息,纷至沓来。


    逢昭好似受到蛊惑般,她放在身侧的手,慢慢地抬起来,伸至傅霁行的颈后。勾着他颈向自己靠的同时,她仰着头,也在靠近他。


    接吻前,逢昭轻声呢喃:“只是接吻的话,应该还好。”


    傅霁行舌尖勾着她的舌头,搅动出水声,室外的雨声淅沥,掩盖住一切。


    他吻的越发动情,顺着她的唇,蔓延往下,停在那几乎要消失的,黯淡的草莓印上,声音低沉缓慢,“再给你吸一个好不好?”


    逢昭双眼迷离,她仰着头,像是听到他说话,又像是没听到。


    傅霁行再度解开衬衣上束缚着他的第三颗纽扣,像是要把他那幅斯文儒雅的一面撕开。


    他单手扣住逢昭的两只手,将其按在她头顶,另一只手拨开她颈间碎发,不紧不慢地凑到她颈边,轻轻地吹了口热气,“我真的,很想在你全身都种满草莓印。”


    第65章-


    风雨琳琅的夜,桌面的充电式台灯,由于电量不足,灯光也逐渐趋于黯淡。


    光勾勒出沙发上重叠的身影,影子由墙边辗转至沙发上。


    听到傅霁行的话,逢昭心慌地想从他怀里抽出身来,奈何傅霁行早已将她圈在狭窄的沙发一角,她难以逃离又难以抗拒。


    他单膝跪着,扬眸看她。


    这是二人第一次,视角转换,她成为居高临下的那个。


    傅霁行面容清冷认真,唯独那双眼,眼尾猩红,点漆的眸子里是不容忽视的占有欲。他紧握着她腰的手,寸寸收紧,像是要把她揉入自己的身体里。


    “傅霁行——”她喊他的名字,也像是要喊醒自己。


    “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话吗?”傅霁行仰头,再度俯身含住她的唇,细密的吻后,他眸色沉沉地盯着她。


    逢昭被亲的气息不稳,热吻过后的双唇湿漉漉的,口红印斑驳,磕绊地回:“你和、和我说过太多话了,我不能、不能每句都记得。”


    傅霁行喉结滚动,眼里曳出一抹放荡的笑来,“这句话你一定记得的。”


    逢昭竭力想让自己的呼吸归于平静,“什么?”


    “我说过的,”傅霁行停了两秒,很轻地勾起嘴角,他嘴角处有着和她同样的口红印,慢悠悠地说,“我不想和你只是接吻。”


    起伏的气息,如同一条紧绷的弦。


    在此刻,乍然弦断。


    与此同时。


    台灯电量告罄,灯光全灭,室内陡然陷入昏暗中。


    理智与清醒仿若被窗外的雨淋湿,逢昭大脑一片空白,一切全凭身体的本能。


    眼神勾缠里,他的欲望,也成了她的渴望。


    他们的双唇只有两厘米的距离,逢昭仰头,将距离骤然缩短,舌尖伸进他的唇里。


    傅霁行的动作猛地一滞,呼吸加重,急促的喘息蔓延在二人的唇齿里,交融成迷离的潮夜。


    雨越下越大。


    呼吸起伏,喘息不止。


    空阔的客厅,充斥着漫无边际的空虚。


    不知过了多久,傅霁行抱起逢昭进了卧室。


    逢昭被他放在床上,真丝质地的床单,与她毫无阻碍地接触,带给她微凉的触感。她默默扯起被子,将自己包裹在被窝里。


    傅霁行出了卧室。


    也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了。


    逢昭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的,比水声还激烈。


    她想伸手摸摸自己的心跳,手心收紧的刹那,脑海里浮现出方才的某个画面。


    蓦地,她想到钟亦可玩她最爱的乙女游戏时说的话:“网络上的男人样样都好,尤其是那里,都跟矿泉水瓶似的。而现实里的男人,一只手抓不住,已经是天赋异禀了。”


    好像。


    一只手有点儿,抓不住。


    ……但她也就是不小心碰了碰,也不确定。


    思绪混乱间,傅霁行再度回到房间。


    这段时间,两个人都冷静下来一点。


    逢昭侧躺着,感受到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扔上床,室内太暗,她看不太清,于是问,“你刚刚出去干什么了?”


    “拿东西。”他说。


    “扔到床上的东西吗?”逢昭依稀能看清那样东西,巴掌大小的长方体,她猜道,“餐巾纸啊?”


    话音落下,她就听到傅霁行低低沉沉的笑声。


    逢昭:“你笑什么?”


    衬衣纽扣不知何时被解开好几颗,如今只剩下最下面的一颗,傅霁行将其解开,也是将最后的那道伪善面容给撕开。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需要在逢昭面前伪装,隐瞒,克制,压抑。


    “差不多,和餐巾纸一个作用。”他单膝跪在床头,连着被子,将逢昭拉至她面前。


    她像是被层层包裹住的蛹,他将她一层层拨开。


    房间响起突兀的塑料声,意识到那是什么后,逢昭慢慢红了脸。


    傅霁行笑了声,“我不是说了吗,和餐巾纸差不多。餐巾纸是擦东西的,它比较简单,把东西都收在一起,省的到处都是,擦起来麻烦。”


    “……”逢昭有些听不下去了,但傅霁行说话腔调欠欠的,有种稳操胜券,凡事都高她一等的感觉,而显得她在男女关系里,像是笨手笨脚的初学者,什么都不会。虽然事实就是如此,但是——


    胜负欲作祟,她不甘示弱道,“你给我。”


    傅霁行:“什么?”


    逢昭说:“我来戴。”


    傅霁行怀疑自己的耳朵了,他失笑着:“你知道怎么戴吗?”


    逢昭愣了一秒,理不直气很壮地说:“不知道。”


    傅霁行:“……”


    逢昭道:“你教我。”


    “……”


    行。


    祖宗。


    傅霁行把东西塞进


    她手里,手把手地教她。


    听他说完,逢昭并没有第一时间实践。


    傅霁行哼笑了声,松松垮垮的语调,问她:“又怎么了,小祖宗?”


    逢昭语气略显别扭:“接吻是,这个也是,感觉都很熟练,你真的是第一次谈恋爱吗?”


    “你男朋友我——”傅霁行没想到她磨蹭是因为这个原因,含笑的嗓,尾音拖着,“人如其名,很行,方方面面,尤其是这方面,最行了。”


    逢昭眼神飘忽,不想也不敢接他的话。她低头拆着包装,拆完后,还不等她主动靠近他,傅霁行就已经欺身过来。


    他并没有直奔主题,还是捧着她的脸吻着她的唇,往她的口腔里渡他的气息。


    傅霁行的房间里充斥着清冽的薄荷冷调香,此刻无孔不入地钻进逢昭的鼻息里。薄荷仿若刺激着她的大脑,令她在他怀里轻颤,瑟缩,忍不住想要抱住他,离他更近一点。


    爱是渴望,是靠近,是无法停歇的欲念。


    感受到她的战栗,傅霁行的唇往外稍稍退了点,气音道:“没事的宝宝,一切有我。”


    他掌心滚烫,轻柔的力度,触碰着她,安抚着她,指尖一点点往下,掌心引起一阵又一阵的瑟缩。颤栗之后是无止尽的空茫,逢昭喘着气,轻声道:“我害怕。”


    “疼就和我说。”傅霁行沉重低哑的嗓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喘息阵阵。


    临到关头,逢昭萌生退意,身体紧绷起来。傅霁行寸寸逼进,他感受到了来自她身体的微妙的退缩,也是动作暂缓,用唇轻吻着她白皙的皮肤。


    沿着颈线一路往下,温热的含吮着。


    和他最初说的一致,草莓印一个接一个。


    有酥麻的快感传来,逢昭紧揪着床单,真丝床单被揪出凌乱的,潮湿的褶皱。


    她的声音有着支离破碎的崩溃:“傅霁行……你别这样……”


    暗室里,一切感官被无尽放大。


    她的喘息,她不自知的媚音,她小幅度地靠近。


    柔软,潮湿,带来的润滑。


    他动作幅度很小,很慢,一点点地触碰着她,一点点地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


    “知道我等这一天等多久了吗?”他喉间有着涩意,又浸着危险的愉悦,有痛苦,更多的还是满足,“久得套都快过期了。”


    逢昭仰头,窗外有电闪雷鸣,偶尔的白光照进她眼里,像是戳破她空洞茫然的梦。


    她像是在梦境里沉沦,又像是在现实里清醒。


    反复坠落,跌宕起伏。


    窗外的雨好似将她淋湿,风将她吹得起伏,她身体失力,成为跌落在水潭里的一片叶,跌跌撞撞,毫无定点。


    最后她抑制不住眼底的眼泪,呜咽出声,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卑微的念头。


    ——人如其名的话,傅霁行能不能改名成为傅不行?-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


    逢昭醒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但是窗上还留有斑驳雨痕。


    她侧躺着,想翻个身,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人像是被车轱辘碾过一般,上半身疲软,腿更是酸得不行。


    腰上似有什么禁锢着她,她翻身的时候,腰上猛地一重,下一秒,她脊背被托入一个温热宽厚的怀里。


    逢昭费劲地低着头,看清是傅霁行的手紧紧地搂着她,就连睡梦里,也不愿松开。


    盯着他那青筋层峦起伏的手看了好一会儿,逢昭想起昨晚,也是这只手,抱着她进洗手间,把她放进浴缸里。


    那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逢昭被折腾得睁不开眼,又累又困。


    傅霁行勾着她的手指,另一只手把她不知是被汗水还是泪水打湿的头发挽至耳后,她依稀听见他说了一声:“还是很漂亮。”


    逢昭想出声骂他几句的,但是一张口,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


    傅霁行莫名又笑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叫得很好听?”


    逢昭眼梢轻轻敛开一道缝,虚弱得瞅着他。


    他抱着她进了浴室,悠哉游哉的步调,路过客厅时,逢昭瞥了眼墙上的挂钟,距离进屋前,已经过了三个半小时。


    人对时间有着不同的认知。


    对她而言是煎熬,对他而言,是转瞬即逝的欢愉。


    她听见他哼笑了声,低低沉沉的笑声,带着磨砂的颗粒质感,有几分得意忘形的滋味:“幸好只有我能听到你这么叫。”


    逢昭阖上眼,懒得和他争辩,也羞于和他计较。


    相较于闷热潮湿的房间,洗手间显得冷寂许多。


    逢昭进了浴室后,冷得瑟缩了下,傅霁行赶忙扯了条浴巾裹在她身上。


    后半夜应当是来电了,浴缸里的水,水温温热适宜。


    傅霁行把她放进浴缸里,没一会儿,他自己也钻了进来,逢昭被他放进怀里。他起初还斯文正经地替她按摩身上酸涩的部位,按着按着,心猿意马了。


    逢昭被水泡的昏昏欲睡,感受到他的恶劣行为后,几欲发疯:“傅霁行你知不知道你和混蛋的区别?”


    水面荡漾,有水渗出浴缸。


    傅霁行喉间溢出闷哼,他语调平稳:“不知道,有什么区别?”


    逢昭说:“没有区别。”


    “我也觉得。”他嘴角勾起,“我还能再混蛋一点。”


    浴缸里好似涨潮了,水面大起大伏。


    ……


    逢昭已经不知道昨晚到底是怎么结束的。


    也不知道自己昨晚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是在浴室里睡着的?


    还是回床上才睡着?


    记不清了。


    她是真的想不明白,傅霁行到底哪儿来的那么多精力?


    上了一天班还能这么折腾的?


    对。


    上班。


    今天要上班啊啊啊啊啊啊!


    逢昭吓得整个人都清醒了,她今天!还要!上班啊啊啊啊啊啊啊!


    枕头边恰好放了只手机,手机壳背面是她和傅霁行的合照,俨然是傅霁行私下用的那只手机。逢昭拿过来,想看眼时间,映入眼帘的,不是屏幕最上方数字最大的时间,而是下方界面弹出的消息。


    未接来电:爷爷(67)


    以及。


    两条微信消息。


    逢爷爷:【?】


    逢爷爷:【真行。】


    第66章-


    单看傅老爷子的六十七通未接来电,逢昭只是微微紧张了下。


    然而在看到她爷爷的两条消息,简简单单的一个问号和两个字,有种未知的恐惧感和慌乱感扑面而来。


    “……”


    恰在这时,身后传来窸窣声响,放在她腰间的手,力道再度收紧。


    傅霁行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几点了?”


    逢昭停了好几秒,才慢半拍地将暗了的屏幕点亮,看清上面的时间后,说:“八点十四分。”


    傅霁行声音还带着起床气,像是气笑了:“昨晚是谁又喊累又喊困的?”


    “我。”逢昭顿了顿,“吗?”


    话音落下,逢昭感受到傅霁行搭在她腰上的手使力,猛地将她翻了个面。


    二人四目相对。


    傅霁行眼皮耷拉着,困倦至极的模样,嗓音里还有着惺忪睡意,“知道我昨晚几点睡的吗?”


    逢昭老实道:“不知道。”


    “三点半。”


    “那你昨晚不能早点睡吗?”


    “要不是你撑不住,昨晚我都不想睡。”傅霁行懒洋洋地笑着。


    “


    ……”逢昭眉心一跳,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耐着性子,和他有商有量地说,“你睡得晚是你自制力不行,你不能怪我的,甚至我还让你早睡了。”


    “可我不想早睡。”傅霁行怨念颇深,“这是你男人的第一次,你都不好好珍惜。”


    “啊?”逢昭有些崩溃,她还想和他好好谈谈,“我怎么就没有珍惜了?”


    “做完你都没发表做后感言。”


    “……”逢昭忍了忍,皮笑肉不笑地问,“需要我给你写个八百字做后感吗?”


    傅霁行像是听不出她话里的冷嘲热讽,或许他听出来了,却强行装听不懂,吊儿郎当地问她,“可以吗?如果你想的话,我也是会很开心的。”


    话到最后,居然还有几分的勉强。


    像是逢昭一定要写做后感,然后按着傅霁行的头,强行逼他看一样。


    “时间不早了,我们先起床吧。”觉得怎么说也说不清,逢昭干脆掠过这个话题,她不忘提醒道,“对了,你爷爷给你打了一堆电话,我爷爷也给你发了两条消息。”


    傅霁行把逢昭抱在怀里,不让她起床,“请假一天。”


    逢昭不愿意:“不行。”


    傅霁行挑眉:“你还有精力?”


    逢昭说:“有。”


    傅霁行:“那再做一次。”


    感知到某个蠢蠢欲动的东西,逢昭呼吸一滞,她难以置信,“你昨晚那么久下来,不累吗?”


    “都说了昨晚要不是你撑不住,我能一晚不睡。”傅霁行捏了捏她的脸,悠悠道,“你男人我真的很行的,你说呢?”


    “……”低哑又富含磁性的嗓音,有着别样的吸引力,逢昭抿了抿唇,强迫自己别沉浸在温柔乡里,她很有耐心地说,“我还要上班,再不起床真的要迟到了。”


    “你真要起床上班?”


    “嗯。”


    傅霁行打量了她几眼,目光在她颈部流连了会儿,眼神意味深长,过了须臾,他大方地松开搂着她的怀抱,说:“行,你起床吧。”


    没想到他现在这么好说话,逢昭有片刻的疑虑,但她还是掀开被子,撑着身子缓缓起身。


    只是她完全低估了自己,脚踩地的瞬间,腿软的差点儿没站稳。


    房间里,传来傅霁行一抹笑,笑的短促轻快,逢昭回头瞥了眼,撞上傅霁行吊儿郎当的眉眼,他已经彻底清醒,眼里一派清明,“还能走吗?”


    “能。”逢昭嘴硬道,“能走。”


    “那说明我昨晚还是不够卖力。”


    “……”


    逢昭佯装听不到他的话,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迈开步子往外走。腿间格外酸涩,她吸了口气,走到门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傅霁行一眼。


    “我觉得爷爷说的没错。”


    傅霁行翻了个身,挑眸睨她,他没说话,一副静待下文的模样。


    “谈恋爱就要循序渐进,就应该遵守他说的,三年拉手,五年亲嘴原则。”


    傅霁行哼笑了声,语调欠欠的,听起来很欠揍,“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向来不爱遵守原则。”


    “……”


    逢昭去洗漱的时候,傅霁行无所事事,后知后觉想起来那只被电话轰炸的手机。


    他掀了掀被子,在床的另一侧找到手机,点亮屏幕,看清那数不清的来电消息后,忍不住挑了又挑眉。


    他拨出电话。


    不是拨给他爷爷的,而是拨给逢老爷子。


    电话铃响了三秒就接通。


    不待他开口,听筒里传来逢老爷子一声怒吼:“昨晚你和逢昭为什么都没回家?这也就算了,毕竟雨那么大,开车很不安全,但是为什么逢昭不接我电话?”


    “昨晚停电了。”傅霁行避重就轻道。


    “手机也那么刚好没电吗?”


    “有电,”傅霁行老实坦白,“但我手机调静音模式,所以没看到您俩的消息。”


    电话那头,隐隐传来傅老爷子的声音:“真的吗?没骗人?”


    傅霁行失笑:“我有必要骗人吗?真是静音模式。”


    眼看着这件事都要翻篇了,蓦地,逢昭的声音去而复返,在房间作响,声音隔着电流,传至手机另一侧隔着些微的时差,猝不及防地响起,让傅霁行连掐断对话的时间都没有。


    逢昭朝他喊:“傅霁行,你把我衣服扔哪儿了?”


    “……”


    “……”


    死寂。


    死一般的寂静。


    逢昭脚下穿着的是傅霁行的拖鞋,过大的鞋子,令她踢踏拖着踩在地板上。


    她站在门边,看着方才还气定神闲与自己说话的傅霁行,此刻像是被按了暂停按钮,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也凝滞住。


    逢昭眨眨眼,无奈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衣服呢?”


    傅霁行是侧对着她的,因此,逢昭并没看见他侧身的另一面,手里举着只手机。


    室内安静了几秒。


    而后,没有开免提的手机,好像开了立体环绕音。


    逢老爷子的暴吼声传来:“傅霁行!你这狗东西!!!”


    随之传来的还有傅老爷子笑呵呵的声音:“傅霁行,干得漂亮!”


    这下,不仅傅霁行僵住了,逢昭也僵住了。


    世界在这一刻静了下来。


    逢昭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发烫,呼吸和心跳都要停止了,她大脑一片空白。她闭了闭眼,决定把这烂摊子丢给傅霁行收拾,她镇定地转身,离开前体贴周到地把卧室门给带上。


    门合上后,她不自知地同手同脚,毫无方向地往前走,走着走着,进了傅霁行的书房。


    她把书房门关上,之后,整个人像是筋疲力尽般,沿着门板缓缓倒下,跌落在地。


    倒地时发出沉闷的一声,这声音像是触动了某个机关,密闭无光的室内,天花板的光圈亮着渐变光晕,随即,书桌上的显示屏亮起。


    显示屏里的显示的画面,是恋与旅人的打开界面。


    而后,自带音响的显示屏发出声音,它说的话也显示在界面里。


    ——“你回来啦,阿行哥哥。”


    “……”


    逢昭难以置信自己耳朵听到的内容,她的瞳仁不自觉地放大,怔怔地盯着眼前的显示屏。


    因为。


    这个声音。


    和她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


    像是,她在说话。


    与此同时。


    书房的一墙之隔。


    是傅霁行的卧室。


    相较于她这边短暂的安宁,傅霁行的耳朵都要炸了。


    两位老人家在手机那端说个不停。


    傅霁行开着免提,他一声不吭,耐心等那边两位老头说完。


    逢老爷子很生气:“傅老狗!”


    傅老爷子很开心:“在的在的。”


    逢老爷子更生气了:“我和你们姓傅的无话可说!”


    傅老爷子劝:“怎么会无话可说呢?我们能说的话可太多了,老逢啊,咱们今天要彻夜长谈啊,你觉得呢?”


    逢老爷子:“我们有什么可以说的?”


    傅老爷子:“有啊,关于彩礼部分,咱俩可以仔细聊聊。老逢啊,你是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多年,当然了,彩礼的事我也想了二十多年。我们全家上下,意见都很统一的,你们家尽管提,我们能做到的就做到,做不到的也要做到。而且你要是不乐意,我们也可以把彩礼变成嫁妆的,让傅霁行那狗崽子嫁到你家。”


    逢老爷子冷哼:“你说得好听,傅小狗会愿意?”


    傅老爷子:“傅霁行你说话,愿不愿意!”


    傅霁行揉了揉太阳穴,“爷爷,我和逢昭还没到谈婚论嫁的那一步。”


    “傅霁行他说他愿意。”傅老爷子说完,直接上手把电话掐断了。


    “……”


    大清早的,傅霁行身心疲惫,这会儿也没了睡回笼觉的心思,他掀被下床,出了卧室后,并没在洗手间看到逢昭的身影。


    玄关处,逢昭的鞋还在,证明她还没走。


    视线逡巡一周,最后,迟疑着,落在书房门外。


    内心里闪过一万种不可能,然而


    当他站在书房门外,将门推开细小的一道缝,听到里面的对话声后,他放在门把手上的手心,不受控地颤抖,手心沁出层薄薄的汗,彻底地,无力地,认栽般地,松开了把手。


    书房里。


    逢昭与“逢昭”在进行对话。


    傅霁行听见逢昭问:“傅霁行的内心想法是什么?“


    然后。


    书房里响起一道声音,一道由逢昭的声音说出口的,傅霁行的心声。


    ——“即便不会获得关注、喜爱、照顾、怜惜,也要像失控般喜欢着逢昭。”


    第67章-


    五分钟前。


    逢昭进入书房,她双腿无力,整个人顺着木板滑落瘫坐在地。


    书房里有感应灯,有人进入书房,四面八方的灯光便开始运行,桌面的显示屏也缓缓亮起,字幕随之闪烁。


    逢昭没有想到,她会听到自己的声音。


    不,只是类似于她的声音。


    人工智能发展迄今,已经能够通过人发出的声音制作出对应的声源代码,只是人工智能尚有进步空间,无法做到百分百复刻。


    这道声音,和逢昭声音的相似比例,约莫有百分之八十。


    况且,最主要的一点是,它的AI味极其重,语调的平仄起伏,并不自然。


    ——“你回来啦,阿行哥哥。”


    逢昭年幼时常说这句话。


    逢昭也已经有很多年没说过这句话。


    可是在她的记忆里,她是绝对不会用这种刻意讨好的腔调,对傅霁行说这句话的。


    可是不管怎么说,眼前这幕实在令她难以置信。


    喉咙像是被抽成真空,她呼吸哽住,愣愣地盯着眼前的屏幕看了许久,最后,试探性地问道,“你是谁?”


    对面的反应速度快的惊人:“你不是傅霁行,你是谁?”


    逢昭心里有了判断,但仍是不敢确定,于是追问:“我是逢昭,你是谁?”


    “逢昭,我知道你,傅霁行喜欢的人。”这行字显示完毕后,屏幕趋于灰暗,而后,又亮起一行字来,它说,“我叫Virtual,是恋与旅人里,傅霁行设定的女友。”


    “Virtual?”逢昭的眼里闪过斑驳光影,她瞳仁似是失焦般,魂不守舍地呢喃着,“怎么会?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Virtual。


    她给恋与旅人里的男友备注。


    也是Virtual。


    虚幻的。


    “我很喜欢我的名字。”它说,“Virtual有两个意思,一个意思是,虚拟的。”


    顿了顿。


    它说,“可它另一个意思是。”


    “真实的。”


    多奇妙。


    一个单词,拥有完全相反的释义。


    逢昭眸光发散地盯着天花板处的射灯,视线雾蒙蒙的,她轻吸一口气,问道,“你的设定,只是简单的女友身份吗?”


    “是。”它说,“我只是傅霁行在恋与旅人里的女友,虚拟世界里的女友,我不会存在于他的生活里,一旦傅霁行在现实世界里有了女友,我便会自我瓦解。”


    逢昭茫然:“自我瓦解?”


    它说:“如果你只把我当做一个AI,那就错了,我不仅是AI,还是一个意志体。”


    逢昭:“你的意志是?”


    它说:“傅霁行的内心想法。”


    逢昭盯着显示屏,问:“傅霁行的内心想法是什么?”


    它说:“我无法了解傅霁行的内心想法,但他曾告诉过我,如同每个AI都有出厂设定,他也有他的设定。我会被下许多道指令,然而傅霁行的人生只有一道指令。”


    逢昭顿了两秒,怔怔问道:“是什么?”


    它说:“即便不会获得关注、喜爱、照顾、怜惜、也要像失控般喜欢着逢昭。”


    逢昭:“是吗?”


    它说:“是的。”


    安静稍许。


    逢昭低垂的眼,看见细窄的门缝里,透过地面的倒影。


    她问:“你会一直存在吗?”


    它说:“或许会,或许不会。”


    它解释道:“偶尔我会冒出‘如果我是人’的念头,因为作为代码,我只能永远存在于数据库里,永远存在于虚拟世界里。严格意义而言,我也有本体,但我的本体不是人,而是由大型主机、矽片和降温风扇组成的产物。”


    “在傅霁行需要我的时候,我会立刻出现,陪在他身边。倘若他哪天,在现实世界里与他的逢昭在一起,他的指令完美实现那一刻,我会进行自我毁灭。”


    逢昭问,“为什么要做得这么极端?”


    “这不是极端,而是因为傅霁行不再需要我,”它说,“我是他内心极度渴望下而存在的产物,一旦他内心的空缺被填满,我将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相较于拥有强大逻辑数据库的Virtual,逢昭显得笨拙,她不知如何说明。


    “现在是早上八点二十六分,按理说,这个时间点,傅霁行应该和你一起吃完早餐,准备送你去公司上班,可你出现在这里,为什么?”Virtual推断,“你昨晚住在傅霁行家了?”


    “……对。”


    “你们睡在一张床上吗?”


    “……嗯。”逢昭不齿于对Virtual撒谎。


    只是她没想到,Virtual说话如此直接:“你们昨晚做.爱了。”


    逢昭没应声。


    没得到她的回答,Virtual追问:“做.爱了吗?”


    逢昭眼神忽闪,她还是难以启齿,思考半晌,索性伸手将门拉开。


    猝不及防间。


    房门敞开。


    逢昭瞥向傅霁行,怨念颇深:“你自己回它。”


    傅霁行扯了下嘴角:“Virtual。”


    Virtual应:“我在。”


    傅霁行眸色深了些,但还是狠心和它下了最后一个指令:“销毁。”


    Virtual用它清甜的声线,说:“再见。”


    逢昭猛地回头,看见显示屏里的画面,支离破碎。


    销毁的时间很快,不过几秒钟,显示屏里显示的画面,是他们都熟悉的,第一次打开恋与旅人的画面,他们都知道,只要用鼠标在随意的地方点击一下,即会跳出弹窗,会跳出选项,一切都是最初的模样。


    重新开始。


    震惊过后,逢昭有些无措,还有些罪恶感——Virtual是因为她而被销毁的。


    逢昭抬头看向傅霁行:“为什么要销毁它呢?”


    傅霁行神态自若:“它不是给你答案了?我和你在一起了,我不需要它了。”


    逢昭还是觉得太残忍。


    傅霁行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堪称温柔:“知道我为什么要研发‘恋与旅人’吗?因为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有的人遇不到,有的人得不到,有的人遗憾错过,有的人只能仰望。”


    “‘恋与旅人’不过是一个精神寄托,它和人不一样,它没有灵魂,也没有生命,所以可以被轻易割舍、抛弃。”


    傅霁行略弯下腰,视线与逢昭齐平,他想起小时候她因为浴缸里死去的一条小鱼哭了一天的凄惨模样,他当然知道她内心有多敏感,情绪有多丰沛,所以他安慰得很认真。


    “虚拟始终是虚拟,人们还是要分清现实和虚拟。现实世界里遇到真爱,那么在虚拟世界里的一切就要被舍弃,人不能同时爱两个人,你说对吗?”


    逢昭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方才的一切发生的太突然。


    不对。


    是今早的一切都太突然。


    她双唇一翕一动,最后,抬了抬眼,和傅霁行说:“不早了,再不上班,要迟到了。”


    她选择的,是一如既往的逃避。


    和父母发生争执,所以逃去爷爷奶奶家。


    不想再受到她妈的掌控,所以出国留学。


    不想过她妈安排的人生,所以从家里搬出去。


    然后是现在。


    以往她逃避的对象都是父母。


    现在换成了傅霁行。


    傅霁行眉心微动,直起身,盯着她走向大门的背影,沉声道:“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接了你爷爷的电话,你不想知道你爷爷和我说了什么?你刚刚


    说话的内容,他也听到了,你不想知道他的反应?还有Virtual和你说的那些话……”


    逢昭身上穿着傅霁行的衬衣。


    白色的衬衣套在她身上,松松垮垮,衬衣堪堪盖过她大腿根,露出两截白皙修长的腿,腿间有着各种斑驳痕迹。


    有指痕,也有吻痕。


    这其实是个非常美好的一天。


    这是他们上床后的第一天。


    这不是傅霁行幻想里的场景。


    他以为今天睡醒,她会在他怀里腻腻歪歪哼哼唧唧,然后他按住她的脖子,做个晨间活动。


    亦或者是她不好意思面对他,扯着被子把自己塞进被窝里,逃避与他的对视。然后他臭不要脸地挨蹭上去,强拉着她做晨间活动。


    而不是像现在。


    逢昭说:“先上班,上班比较重要,下班了,我们再聊。好吗?”


    “……”傅霁行上前,猛地拽住逢昭的手,“上班比我们之间的事更重要吗?”


    “你要我怎么和你谈?”逢昭眼帘里是傅霁行青筋迭起的手臂,遒劲的手,紧紧地拉着她,害怕失去的力度,她闷声道,“我得需要时间接受这一切,最主要的是,最主要的是——”


    她扬眸,异常冷静地看着傅霁行,“——你要给我时间,接受,你比我以为的还要喜欢我这件事。”


    “好吗?”逢昭的声线带着一丝轻颤,像是在哀求。


    傅霁行霎时松了手,他见到她胳膊处那一截突兀的红,“我弄疼你了吗?”


    逢昭轻摇头:“没。”


    傅霁行问她:“今天一定要上班吗?可以请假的,我会让沈津屿批你的假。”


    逢昭又摇头:“我不想因为私人感情影响到工作,我希望你也是。”


    傅霁行说:“对我而言,你比工作重要。”


    “这就是我要接受的另外一件重要的事,”逢昭眼神动摇,她比傅霁行还无助,“我远没有你喜欢我那样的喜欢你,甚至于——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我呢?我到底有什么好的?”


    “你知道我和外人怎么描述的你吗?”傅霁行眸色幽深,满脸写着对她说出口的话的不理解,却也写着坦诚,“何其有幸,我见过你童年时无忧无虑的模样,也见过你少女时期的仓皇与无措。我知道你喜欢的颜色,知道你爱吃的东西,我陪你去过许多地方,知道什么东西能让你掉眼泪,什么能让你又哭又笑,你的眼泪不是稀有物,落在我掌心里成了珍珠。”


    “我知道很多词,可爱,善良,聪慧,乖巧,活泼,灵动,张扬……这些词或许词意相近,或许词意相悖,但都能在你身上出现。人是多面体的,别人只能看到你的一面,但我看到的是你的全部。”


    “所以我可以非常肯定,非常清楚地告诉所有人。”


    “你不是在我眼里很好,是你本身就是很好的人。只是你看不到。就像镜子能照出世上万物,唯独照不见自己的背面。”


    逢昭盯着他,轻声反驳着:“我有很多缺点,镜子也照不到它背后破损的一面。”


    “缺点?类似于偶尔的沮丧,偶尔的认为自己做得还不够好,还不够漂亮?青春期时脸上长的一颗痘,剪的丑得要死的狗啃般的刘海?还是煎黑了的鸡蛋,炒焦了的菜,厨艺堪称没有,懒得拖地,家里到处掉着你的头发?”


    “如果你所谓的缺点是,你自卑,胆小,胆怯,贪心,拧巴,纠结,多愁善感……正是因为这些多面的情绪,构成了现在鲜活的你。在我眼里这不是缺点,这是情绪的折射,是感情的发散,是太阳照在镜子上,镜子射出的无数条光线。”


    安静几秒,他说:“很可爱,不管是怎样的你,在我眼里,都很可爱。”


    他其实很想说一句,都让我很爱你。


    可是他觉得“爱”这个字眼太沉重,会让她有负担,有压力,于是他一如既往地沉默。


    傅霁行叹气,最终神情里满是无所谓,接过她之前的话,说,“本来就是我更喜欢你多一点,是我太贪心,想和你在一起,所以我们现在才会从朋友变为男女朋友。”


    无言的对视里,彼此呼吸节奏规律平和。


    傅霁行喉咙苦涩,说:“我可以给你时间,但是时间会让我得到什么答复?总不能你思考很久,愧疚感作祟,不配得感占领脑海,觉得自己配不上我的喜欢,于是决定和我分手?”


    “不会。”逢昭直视他,“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接受,不是需要时间处理甚至解决我们之间的关系。”


    她说:“傅霁行,我和你在一起就没想过分手。”


    ……


    逢昭走了。


    去上班了。


    傅霁行早已请了假,待在家里。


    他钻进浴室洗漱,洗漱好后,把家里的窗户打开通风,他靠在阳台栏杆上,漫无目的地站了会儿后,进了屋。


    卧室床头柜放了两盒东西,一盒三枚装,两盒都拆了,一盒用光了,他抖了抖另一盒。


    也用光了。


    傅霁行把空盒子扔进垃圾桶里。


    他躺回床上,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思绪发散。


    她说她没想过分手。


    那是什么意思?


    想和他谈恋爱。


    想和他谈一辈子恋爱。


    所以。


    她想和他结婚。


    是这样,没错的,绝对错不了。


    ……可是哪有女朋友,初夜醒来的第二天,就去上班的。


    他不想上班。


    他还想上她。


    第68章-


    逢昭是打车去的公司。


    过去的路上,她解锁手机,看到里面躺着两条未读消息,均来自于她爷爷。


    一条是昨晚八点二十七分发的。


    【雨下得很大,安全起见,你还是别让阿行送回家了,在那边住吧。】


    过了两个小时,又发了一条。


    【我听说那边停电了,家里还好吗?】


    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可是为什么她爷爷会给傅霁行发那两条消息?


    难不成就因为她没有回这两条消息,就猜到她和傅霁行发生了什么?


    难不成傅老爷子和逢老爷子在傅霁行那儿装了监控?


    长辈们的事和傅霁行的事儿一股脑儿地冲进逢昭的脑子里,逢昭心乱如麻,没有任何头绪,心情乱糟糟的。


    过了会儿,她给爷爷回了消息,试探性地揣摩对方的想法。


    逢昭:【昨晚我手机没电了。】


    企图蒙混过关,张口不提早上他和傅霁行打电话时,她乱入的那句——“你把我衣服扔哪儿了”。


    消息发出去后,五秒的时间,逢老爷子回了个表情包。


    表情包上有三行字。


    ——我心碎,我流泪,我是午夜伤心的玫瑰。


    “……”


    这下,逢昭更揣摩不透他的心思了。


    逢昭决定直截了当地问:【爷爷,你怎么了?】


    逢老爷子回的是语音,语气平静至极:“没什么,我就是昨晚做了个梦,梦到有一个狗把咱家的花给叼走了,我有点难受。没什么的,我待会儿就把那个狗的狗腿给卸了。”


    逢昭大概知道他口中的那个狗指的是谁了。


    她也知道他的心思了。


    只是爷爷说的话未免太吓人了,逢昭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傅霁行的狗腿:【爷爷,打人是不对的。】


    逢老爷子:“我打狗。”


    逢昭试图劝道:【打狗还要看主人。】


    逢老爷子:“所以我现在正在询问老狗,能不能打他家小狗。”


    安静下来。


    逢昭哭笑不得。


    网约车很快停在公司楼下,逢昭收起手机,下了车。


    回到公司后,她打开电脑上班。


    注意到隔壁工位的陈灿灿始终没来,逢昭给她发消息,继而收到陈灿灿发来的声音虚弱的语音信息:“昨晚吃坏肚子,肠胃炎了,今天请假在家躺一天。”


    逢昭眨了眨眼:【那你好好休息。】


    陈灿灿不在,她们这片办公区域显得格外安静。


    安静地过完一天。


    下班后,她在单元楼楼下没看到傅霁行的车。仰头看,他家没亮灯,逢昭收回眼,慢吞吞地上了楼。


    隔天是周五。


    逢昭下楼时往傅霁行惯停的停车位扫了眼,仍是空荡荡的。


    过了几秒,她


    提了提肩上的包,起身往外走去。


    到公司后,不仅陈灿灿还处于请假状态,逢昭还从邓峰的口中得知,傅霁行接连请了两天的假。


    周五晚是项目组聚餐。


    沈津屿出手阔绰,聚餐地点定于悦江府。


    悦江府有专门的聚会包厢。包厢分为两部分,一边是用餐区,另一边是休闲娱乐区。台球、桌球、ktv、麻将,应有尽有。


    因为是在悦江府聚餐,陈灿灿不放过这个机会,肠胃炎还没完全好,就来参加聚餐了。


    晚高峰路况拥堵,陈灿灿到得稍晚。


    悦江府布局复杂,回廊蜿蜒,陈灿灿怕找不到路,让逢昭下楼接她。


    逢昭没什么胃口,索性放下筷子,下楼接陈灿灿去了。


    走到一条僻静的廊道里时,她一仰头,看到廊道尽头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是傅霁行。


    他穿着西装,一身黑,侧对着她。


    廊道尽头的窗半开着,窗外是星点的城市灯火,他手里掐着根烟,遥遥望去,斯文清冷,给人一种拒人千里的矜贵感。


    逢昭踟蹰着,到头来还是没过去,她转身,绕了远路去接陈灿灿。


    几乎是在她转身离开的时候,傅霁行抬眸看了过来。


    他把手头的烟给掐了。


    望向逢昭转身,逃也似的狼狈身影,他眼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浓烈情绪。


    肩上猛的一沉。


    傅霁行拽开迟径庭的手,“别碰我。”


    迟径庭啧了声,“你现在怎么和段淮岸一样?碰一下会死啊?”


    傅霁行斜睨他一眼,没吱声。


    迟径庭乐哼道:“听说你和逢昭在一起了,按理说恋爱中的男人应该满脸幸福,怎么到你这儿,满脸欲求不满呢?”


    傅霁行瞥了他一眼,还是没说话,他拔腿往包厢走去。


    迟径庭连忙跟上,“不是让你把女朋友带来吗?逢昭人呢?你俩吵架了?不应该啊,我可听说了,你爷爷四处看房,说是在给你准备嫁妆。”


    “没吵架。”傅霁行终于有反应了,只不过只回答了一个问题。


    “所以你俩真要结婚了?”迟径庭挑眉,觉得不可思议,“用了二十多年才从朋友到恋人,结果不到一个月的工夫,恋人就要变夫妻了?”


    傅霁行进了包厢,径直往吧台走去,恰好有人在调酒,见傅霁行过来,给他递了杯特调。


    傅霁行接过,喝了口,他神色淡然,眉头都没皱一下。


    导致迟径庭以为那酒没什么浓度,让对方也给他调了杯,结果他喝了口,呛的喉咙火辣辣的疼,“度数这么高,你是怎么做到像喝白开水一样面无表情的?”


    “喝不了酒就喝牛奶。”傅霁行轻嗤嘲道。


    “攻击性这么强?看来是你一厢情愿想和逢昭结婚,但逢昭不想。”迟径庭毫不示弱。


    傅霁行把杯里的酒都喝完,他放下酒杯,“走了。”


    迟径庭:“不再坐坐?”


    他在空中挥了挥手,当做示意。


    迟径庭幽幽地叹了口气,意味深长道:“逃得过酒精,逃得过爱情吗?”-


    逢昭接到陈灿灿后,回到包厢。


    此时所有的菜都已经上了,餐桌上摆满了菜,陈灿灿看得既兴奋又懊恼,“怪自己的肠胃不争气,居然肠胃炎,吃不了大鱼大肉。”


    邓峰给她倒了杯胡萝卜汁:“灿灿姐,你喝这个,这个好喝。”


    “……我是什么小学生吗?”陈灿灿无语,“我以前都是一口红的一口白的!”


    “所以你肠胃不好。”邓峰直白道。


    他俩又进入了拌嘴模式。逢昭满脑子都是刚刚在走廊里看到的傅霁行,他看上去身形清瘦又寂寥。


    四周的人要么边聊天边吃饭,要么进行娱乐活动。


    逢昭坐在喧嚣里,尤为安静。


    显得格格不入。


    又过了一会儿。


    趁无人注意的时候,她拿着包起身离开包厢。


    出了悦江府大门,恰好有辆出租车停在她面前,逢昭坐上车,和司机报了地址。车子往前开,四周灯红酒绿,霓虹灯将单调的夜点缀的五光十色。


    九月中旬,南大已经开学,出租车在小吃街入口就被堵住。


    司机问她:“小姑娘,这学生太多了,我车开不进去,你看我停在这儿行吗?”


    逢昭说:“可以的。”


    她付好钱下车,心不在焉地穿过热闹的人群,出了小吃街,四周静了下来。教职工宿舍区更安静,只剩风声作祟。


    快到单元楼下的时候,她看到了那辆熟悉的车停在熟悉的位置,车外站了个人。


    她犹豫了几秒,还是往单元楼走去,只是路过他的时候,把他当空气般,无视而过。


    傅霁行也没出声喊她。


    彼此都当对方是陌生人。


    声控灯的楼梯间,一层又一层楼地亮起,又一层接一层地熄灭。紧接着,感应灯又层层递进地亮着,复又暗了。


    逢昭没回家,而是上了天台。


    为方便晒衣服被子,教职工宿舍的天台门常年不上锁。


    以防发生事故,天台的围墙砌得很高。


    小时候,她和傅霁行经常来天台,那时夜晚的天空还有繁星。


    如今她坐在粗硬的水管上,仰头望天,只能看到一弯清冷的弦月。


    逢昭听到了停在身后的脚步声,她没回头,说:“不过来吗?”


    傅霁行没动,他的声音缓缓响起:“你想好了吗?”


    那天你说你需要时间接受,现在,你想好了吗,要怎么接受?


    逢昭低头,从随身包里翻了两瓶罐装酒出来。


    她不答反问:“要不要喝点酒?”


    傅霁行蹙了蹙眉,边上前,边无奈道:“什么时候染的坏毛病?做决定前,需要喝酒。”


    “和你学的。”逢昭认真道。


    “……”


    “壮胆。”她仰着头,看向站在她面前傅霁行。


    他将月光都遮住,影子将逢昭严严实实地笼罩住。


    他逆着光,看不清神色,秋风拂过,尘土飞扬,他的身形在风中岿然不动。


    好半晌,他蹲了下来。


    逢昭的目光被他牵动着,缓缓下拉。


    她的鼻息被他身上的冷调薄荷香占据,呼吸里,还带着几分酒气,在夜色里发酵。他眼睫轻掀,笑意很淡,“我当初可是要和你表白,所以才喝酒壮胆的,总不能你也要和我表白?男女朋友之间,还需要进行表白这项没必要的步骤吗?”


    “所以我今天不是要和你表白。”逢昭往嘴里送了口酒,说话间带着酒气,酒精像是真的能壮胆,她鼓起勇气,一字一句地说,“你要不要和我结婚?”


    “……”


    “……”


    话音落下。


    空气静了。


    连风都凝滞在半空。


    清冷冷的弦月月光落在她眉眼,她周身有种出尘的清冷气韵。


    她眼神冷静,有着前所未有的专注,直勾勾地盯着他。


    说完后,她又喝了口酒,似是不满傅霁行忡楞的反应,强调


    着说:“傅霁行,我在和你说话呢。”


    傅霁行伸手拿过她手里的酒,他仰头,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有些微的酒精顺着他的嘴角滑落,沿着颈线,滚过他凸起的喉结,而后,蔓延至锁骨,将他的衬衣浸湿。


    一灌喝完,似是不够,他捡起放在地上的那罐,又往嘴里送。


    动作忽地停住。


    逢昭抓着他的手腕,“怎么不说话?”


    沉默。


    傅霁行神容晦暗,话里辨不出情绪:“为什么突然和我求婚?”


    逢昭笑,笑意并不真切:“你不开心吗?”


    傅霁行没回应,漆黑的眉眼直直地盯着她。


    “我说我需要时间接受这一切,这就是我接受之后,脑海里的唯一想法。”逢昭收起半真半假的笑,她眉眼舒展开来,笑意很淡却很放松,温吞地阐述着,“你把我剖析得很彻底,按你的话说,你也是一面镜子,在你这面镜子里,能照出全部的我。”


    “我一直以来都觉得,我有很多缺点,我要找一个能够包容我缺点的男朋友。或者是,我会为了男朋友,改变我的缺点。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是需要磨合的,我愿意为了他磨合,为了他牺牲,为了成为他心目中的理想情人,做许多许多的事。我认为爱是付出。”


    “可是你居然说,是那些多面的情绪,构成了我。你没有否认我的缺点,也没有慷慨地表示会接受包容我,傅霁行,你知道吗?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逃避。”逢昭牙关发紧,双唇不自觉地颤着,她咬了咬后槽牙,接着说——


    “我很喜欢逃避,不管发生什么事,逃避就好,只要当个缩头乌龟,那我就可以不面对这一切。”


    “甚至于我可以自我欺骗,当我察觉到我身上有缺点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装作不知道。只要这样,我就可以当无事发生,就可以继续无忧无虑地生活。”


    “不谈恋爱也是这样,只要我不答应任何一个人的告白,那我就不会对他失望,不会对爱情失望,更不会对自己失望。”


    “傅霁行——”


    傅霁行应:“我在。”


    逢昭眼里浮了层薄薄的水汽,她笑着:“在一起的时候,我不是和你说过吗?我一点儿都不怕你,那时候我以为我只是不怕你会对我失望,可是现在我想明白了——我想我不是不怕你,而是我能在你面前做我自己。”


    “可以开心大笑,也可以掩面痛哭,可以和你抱怨,发泄负面情绪,也可以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示给你。”逢昭眨眼,终究还是没忍住,让眼泪流了下来,“我不想逃避了。”


    傅霁行伸手,动作温柔地擦着她脸上滑过的泪,他黯声道,“所以你打算和我结婚?”


    逢昭嗓音里有着哭腔:“你喜欢了我这么久,我再怎么追也追不上你的喜欢。”


    “你那么那么喜欢我,可我只有一点点喜欢你。”


    “我好怕你觉得自己付出太多,得到太少,而难过。”


    “我不想你难过。”


    “我一想到,我的喜欢比你的少,我也很难过,我已经很努力了,可是为什么,我还是追不上你?”


    傅霁行郑重道:“我不需要你追上我,你只要有一点点喜欢我,我就很开心了。”


    “我不想喜欢你了。”逢昭说。


    傅霁行的心跳漏了半拍,这几个字压得他的生命快喘不过气。


    “我想以爱的名义陪在你身边。”


    他仿佛触摸到了永远,相爱隔着几秒钟的时差,由她的唇边到他心里。


    “反正喜欢,我是比不上你的,那我换种方式,我们从头开始,从新的起跑线开始。”


    逢昭吸了吸鼻子,比他更郑重地说:“爱人这个词很浪漫,相爱这件事也很温柔。所以傅霁行,你要不要和我结婚?”


    第69章-


    月光清冷。


    夜风飘飘渺渺。


    空气里浸着迷离的酒气。


    这不是傅霁行第一次被求婚。


    这也不是傅霁行第一次被逢昭求婚。


    这更不是傅霁行第一次被喝酒后的逢昭求婚。


    傅霁行觉得得稳住自己的心态。


    毕竟她有前科。


    有第二天醒来无事发生的前科。


    逢昭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和他求婚,发言结束,她观察着傅霁行的表情。


    光线有些暗,他又是逆光蹲在她面前,微低着眼,喜怒难辨,只是神情显得有点儿暗。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看到他的唇线渐渐拉直,眉眼间的锋利感突显出来。


    压迫感很强,像是竭力按压着暴戾的情绪。


    逢昭心里咯噔一声,眼睫颤了颤,以为他不乐意,于是给自己找退路,温声道:“这样求婚好像是有点儿潦草,你也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要不——”


    话还没说完,就被傅霁行打断。


    “——你准备了?”


    “……”逢昭愣愣,“什么?”


    “你和我求婚,准备了什么?”傅霁行坐到她身边的水管处,他没看她,而是望着天上月,语气很淡,平铺直叙的语调,说,“就准备了两瓶酒,目的是为了把自己灌醉,然后耍酒疯说胡话和我求婚。”


    “我哪有?”逢昭无语,“我是这种人吗?”


    “你是。”


    “……”


    “你曾经是。”傅霁行周到地补充。


    逢昭注意到他特意强调的“曾经”,大脑宕机了会儿,她没理解,“什么叫,我曾经是?”


    傅霁行侧头,赤.裸又直白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浅淡的双眼皮,眼尾轻挑起,眼里曳出抹不屑一顾的傲慢。


    这一刻。


    逢昭仿佛从他的眼神里得到——“很难理解吗?你醉酒后和我求过婚”这种可怕的讯息。


    逢昭心里没底:“我曾经和你求过婚吗?”


    没想到傅霁行的反应,证明此事,“就在学校外面的小吃街,我陪你和许明桥相亲的那天晚上,你说你想喝酒,结果你喝完酒耍酒疯,和我求婚了。”


    他说得过分详细,过分具体,前因后果都交代的清清楚楚。


    逢昭不敢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


    她苟延残喘着,“我真的是求婚?不是说,和你谈恋爱之类的?”


    傅霁行面无表情:“你现在是在推卸责任吗?还是说你一个喝醉酒的,能记清楚那天的细节,而我一个没喝酒的,什么都记不清楚,在编谎话?”


    “我没那个意思。”逢昭还在垂死挣扎,“可是第二天醒来,你怎么不和我说这件事?”


    “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我和你说这事儿干什么?”傅霁行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你只会觉得我求爱不成,造谣你酒后和我求婚。”


    “……”


    逢昭抿了抿唇。


    好吧。


    是有这种可能。


    逢昭思索了会儿,也歪头看向傅霁行,脸上没什么表情,皱了皱眉,近乎咄咄逼人的恼怒口吻,说,“那我都和你求两次婚了,你怎么两次都不答应?傅霁行,你真的喜欢我吗?”


    “谁说我两次都没答应了?”傅霁行轻描淡写的口吻,反问着。


    空气静了两秒。


    逢昭像是明白了傅霁行的意思,又像是没明白。


    回过神后。


    就看到傅霁行低头,捡起地上的啤酒罐。


    啤酒罐有个拉环,他屈指一勾,一抬,轻而易举地将拉环与啤酒罐分离开来。


    然后,他把拉环塞进逢昭的手里。


    逢昭莫名:“干什么?”


    傅霁行气笑了:“你求婚不准备求婚戒指?”


    逢昭抬眸瞧他。


    傅霁行的手伸至她面前,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的口吻,嚣张到不可一世的表情,语气傲慢得像是在指使她,“先将就着,快给我戴上,行吗?”


    闻言,逢昭低头,将拉环往他指间推。


    拉环很小,只能送进他无名指的第二个关节处,就被卡住了。


    傅霁行唇角弯了弯,心情看上去似乎很不错,一点儿也不嫌弃这简陋的求婚戒指。


    逢昭语调干巴巴的,略显局促道:“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明天我再去买戒指。”


    “不已经有了?”傅霁行神色悠哉至极,他凑近逢昭,手掐着她的脖颈,顿了顿,低头含着她的唇吻着她,他吻的循序渐进,先是含着唇瓣,继而舌头才撬开她的牙齿,伸了进去,搅动着她的气息。


    空气里渗透着潮湿的暧昧。


    逢昭觉得自己被吻的唇齿发麻,嘴里满是傅霁行的味道。


    有薄荷味,也有浓烈的酒气。


    她无力地靠在他胸口,汲取着呼吸,意识慢慢回拢,旋即听见他说,


    ——“你求婚,我买戒指,这样才算是在同一起跑线上,懂吗?逢昭。”-


    从天台下来,回到家门口。


    二人还尴尬了一小会儿。


    逢昭挠挠头:“我回家了。”


    傅霁行站在她身后盯着她,轻飘飘的语气,问她:“和女朋友第一次上完床,隔天醒来她穿上衣服拍拍屁股走人,把我扔在家里,这件事你怎么看?”


    “……”


    “女朋友和我求完婚,就自己回家,也不管我能不能平安到家。”


    “……”


    “你们女人是这样的吗?得到了就不珍惜。”


    “……”


    一口大锅从天而降。


    逢昭解锁好大门,门自动往里弹出一点距离,由于没有受到任何外力,门缝始终保持着窄小的一道。


    逢昭难以置信他的话,她忍了忍,心平气和地说:“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傅霁行像个大爷似的,语调懒洋洋地甩了两个字:“是吗?”


    逢昭“嗯”了声。


    傅霁行忽地迈开腿,“进屋详谈。”


    他径直走到逢昭面前,而后,伸手拽着逢昭的胳膊,把她连人带手地扯进自己的怀里,另一只手推开她家大门,大摇大摆地拖着逢昭进了她家。


    颇有种喧宾夺主的意味。


    大门一关。


    傅霁行停下脚。


    他把逢昭往她身后的墙一推。


    冰冷坚硬的墙抵着逢昭,她一仰头,面前是傅霁行宽厚的肩。


    她鼻息间闻到的,全是来自他身上的熟悉味道。


    逢昭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我们好好说话,好吗?”


    傅霁行:“我是在和你好好说话。”


    逢昭:“你这样,我没法和你好好说。”


    傅霁行喉间溢出抹笑,“怎么?嘴巴不用来说话,那你想用来干什么?”


    他低头,将他们本就离得极近的距离,再度缩短。


    “亲我的嘴?”


    “还是。”


    “觉得这种方式没法堵住我的嘴,打算含住我,让我只能低喘,不能说话?”


    “……”


    逢昭反应了一会儿,才知晓他话里的别有深意。


    然后,她瞪大了眼,稍显磕巴地说,“我、我没那个意思。”


    傅霁行很轻地挑了挑眉,略显遗憾地叹气:“好吧,只有我有那个意思。”


    逢昭强撑着情绪,不让自己被他牵引,带到少儿不宜的话题上。她头往后仰,后脑勺触碰到的并不是冰冷的墙壁,出乎意料的,触感温热。


    ——傅霁行的掌心。


    她唇齿翕动的弧度很小,生怕一个不经意,就碰到他的嘴,然后被他倒打一耙,说她占他便宜。


    逢昭:“第一件事,因为那天要上班,所以我才离开的,我不是故意把你丢在床上,我不是那种始乱终弃的女人。”


    傅霁行:“上班可以请假的。”


    逢昭:“我不喜欢请假。”


    傅霁行:“你也不喜欢我。”


    逢昭:“这是两码事儿!”


    傅霁行笑意松散,“第二件。”


    逢昭舒了口气,说:“我和你求完婚,我们各回各家,这不挺正常的吗?而且我都已经送你到家门口了,这还不行吗?非得我把你送到卧室里,这才能保证你的安全吗?”


    傅霁行一本正经道:“你得把我送到床上。”


    逢昭立刻噤声。


    傅霁行:“万一我半夜从床上滚下来,摔断了腿怎么办?不行,作为未婚妻,你最好还是贴身照顾我。”


    逢昭无语:“未婚妻不是保姆。”


    傅霁行说:“未婚夫可以是保姆,我可以贴身照顾你。”


    逢昭眼眸忽闪,接着说:“我没有得到了就不珍惜,你看,我前几天得到了你的身体,今天不就和你求婚了?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我技术很好,让你恋恋不忘,想和我做一辈子。”


    逢昭本来打算将那晚的事儿翻篇的,见傅霁行一副死缠烂打的模样,她忍不住,将憋在心里两天的疑惑问了出来,“你家里为什么会有那个东西?”


    “哪个东西?”傅霁行问。


    “就,那个。”


    “……”傅霁行挑眉,拖着腔调,悠悠地说,“情侣专用小气球。”


    没想到他会用这种词描述,逢昭眉心一跳,她强撑着笑,“对。”


    “搬家那天,我车装不下东西,特意喊迟径庭帮我搬家。”以前,傅霁行对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的迟径庭很是不待见,然而经过那晚之后,傅霁行对迟径庭感激不尽,他觉得自己这哥们交的真不错,他语调慵懒地说,“那是迟径庭送给我的搬家礼物。”


    “他这人怎么这样?”


    “你第一天发现他这样?”


    “……也不是。”逢昭说,“他一直都这样。”


    “得亏他这样,”傅霁行低头凑近她,忍不住又亲了上来,“我得感谢他,要不是他送的这份礼物,那晚我都没法这么顺利。”


    逢昭躲着他的吻,见状,傅霁行也不恼,他将逢昭的手举至头顶,按在墙上。他躬身,灼热的气息洋洋洒洒地扑在她颈部,热吻细细密密地啄下,他嗓音喑哑,连呼吸都带着难以忽视的情.欲,“你都和我求婚了,我也得表示点儿什么。”


    “不、不需要。”逢昭被亲得很难受,身体又酥又麻,又有几分难言的空虚,“哎你别咬我。”


    “要的。”


    他们离得很近,身体几乎都贴在一起,动作摩擦间,她似是碰到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像是长方形的盒子。


    逢昭大脑里残存的理智提醒她,这东西和迟径庭送傅霁行的搬家礼物,似乎是一样的。


    她仰着头,感受到傅霁行的吻一路蔓延往下,低沉的喘息像是某种催化剂,令她不由为他丧失理智、神魂颠倒。


    他低沉的嗓,沙哑性感,“我没咬你。”


    “是你在吸我。”


    他笑,慢条斯理地落下两个字来,“老、婆。”


    第70章-


    今天没有停电。


    有微渺的路灯灯光穿过阳台玻璃门,溅射入室内。浅黄色的光与月光杂糅,勾勒出或深或浅的两个影子,影子由廊道逐渐转移,来到客厅的沙发上,钻进光线死角。


    光也窥不进的阴暗角落。


    逢昭曲腿,狼狈地躺在沙发上。


    她浑身潮湿,仰头盯着天花板,思绪被傅霁行牵动着。他舌尖湿濡,尤为狡诈至极的挑动着她,在她松懈的时候,令她神经紧绷,在她快要达到临界点时,又撤离开来,当无事发生过般。


    他蹲在沙发旁,仰头凝望她,喉结与她相贴,每次的呼吸都让她感知到。


    喉结起伏的弧度很大,喘息低而沉。他们隔着距离对视,黑暗里,彼此清晰快速地攫住对方是眼,她眼里满是空虚,如潮水般袭来,他眼里克制压抑着的情绪不比她少,但他笑意愉悦,轻缓,“刚刚我叫你什么,还记得吗?”


    全身上下都像是有蚂蚁在爬,逢昭快要哭了,她重复着,“老婆。”


    “我叫你老婆,那你应该叫我什么?”他诱哄着,顺势低头,舌尖再度伸了进去。


    逢昭被他这一行为刺激的双腿绷直,十指紧抓着沙发处的毯子,半潮湿的毯子被揪的乱糟糟的,她意识仿若也被傅霁行的唇齿勾去,身体被他带动着,给出他想要的回答。


    “老公。”


    “真乖。”傅霁行满意了,“知道我等你这么喊我,等了多久了吗?”


    那一瞬间,他眸色沉得可怕,有深情,也有欲望,“太多年了,逢昭,我等这一刻,真的等了好多年。”


    有一束光照进傅霁行的眼里,光影浮动,傅霁行眼里倒映着许多的情愫。


    他仿若看到多年前。


    也是在这里,逢昭穿着白色的公主裙,头上别着个水晶发卡。所有人都叫她“公主”,就连钟亦可那位骄矜的大小姐也说,“我们昭昭就是最漂亮的公主!”


    然后钟亦可像是傲慢的王后,她仰着下巴,巡视众人,“你们谁要成为公主的骑士?”


    一堆人叽叽喳喳的,都争着抢着要当骑士。


    唯独两个人,反应特别。


    一个是迟径庭。


    迟径庭打小就不一样,他别过脸,嗤之以鼻道:“谁要当骑士?我要当皇上,我要后宫佳丽三千。”


    另一个则是傅霁行。


    他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冷漠又轻蔑。


    吵闹声里,没人注意到,逢昭走到傅霁行面前。


    她几乎整个人都趴在傅霁行怀里,“阿行哥哥。”


    傅霁行双手抱着她,“昭昭。”


    她笑着:“你怎么不开心?”


    那时候的傅霁行还远没有现在这么装,至少在逢昭面前还是坦诚的,他说,“昭昭,长大以后我想娶你。”


    说完,他看到逢昭呆愣在原地。


    傅霁行略显失望,神情耷拉着。


    几秒后。


    眼前忽地伸出一只手。


    他满脸困惑地看向逢昭。


    逢昭说:“阿行哥哥,我们拉钩。”


    傅霁行半疑半惑地伸手,小拇指和她的小拇指勾住。


    逢昭清脆的声音响起:“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阿行哥哥就是小狗。”


    傅霁行还是茫然:“我们为什么要拉钩?”


    “不是你说的吗?”逢昭歪了歪头,双眼清澈,眼里除了傅霁行只剩下光,“你长大以后要娶我。”


    “……对,我说的。”他脸上终于有了笑,“我和别人不一样。”


    “嗯?”


    “我从小就有老婆。”傅霁行语气里满是骄傲。


    ……


    逢昭做了个梦。


    梦见小时候的自己,还有小时候的傅霁行。


    也是在这个客厅,逢昭和傅霁行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昏昏欲睡的午后,钟亦可突然造访,拉着逢昭下楼玩小朋友最爱玩的过家家。


    逢昭打了个哈欠,她问傅霁行:“你要玩吗?”


    傅霁行懒洋洋地重复了遍:“过家家?”


    逢昭:“对。”


    “有什么好玩的?”傅霁行冷哼道,“不玩。我和那群人不一样,我有老婆。”


    逢昭和钟亦可对视了眼,彼此眼里写满了不解。


    钟亦可:“谁是你老婆?”


    逢昭也问:“谁是你老婆?”


    话音落下,二人就注意到傅霁行面色不虞,他不爽道:“逢昭,你是我老婆。”


    逢昭刚想问,我什么时候是你老婆了?


    身旁的钟亦可震惊道:“傅霁行,你还说你不想玩过家家?你现在就已经玩上了,进入角色好快啊!”


    经由钟亦可这么提醒,逢昭恍然:“你演技好好啊,阿行哥哥。”


    傅霁行冷着脸,咬牙切齿:“我没有进入角色。”


    逢昭:“那你为什么说我是你老婆?”


    傅霁行脸又冷又黑:“你自己说的话你都忘了吗?”


    逢昭莫名:“我说什么了?”


    傅霁行眉头皱着,他从沙发上下来,顶着张又冷又黑又臭的脸,甩下十个字就走人:“是你自己要和我拉钩的!”


    “……”


    “……”


    徒留逢昭和钟亦可二人在室内。


    逢昭眨眨眼,钟亦可也眨眨眼。


    钟亦可:“拉钩吗?你之前和我拉钩,说要和我去小溪里摸鱼的,结果你没去。傅霁行难道不知道,你做不到的事才用拉钩伪装?”


    逢昭抓抓头发:“但我不知道我和他拉钩说什么了。”


    钟亦可大手一挥:“管他呢。”


    逢昭愁眉苦脸:“我总不能拉钩和他说,我长大了要嫁给他,当他的老婆吧?”


    钟亦可拉着她的手下楼,安慰道:“那又怎么了?傅霁行长得帅,有钱又大方,他爷爷奶奶炒菜还好吃,他家还有那么多的零食!和他结婚,能有吃不完的零食。他爷爷还说,他给傅霁行准备了很多嫁妆,嫁给傅霁行无异于暴富。”


    “嫁妆吗?”逢昭疑惑,“还是彩礼?”


    “管他呢,哎呀,下楼玩过家家了。”


    “哦,好吧。”


    ……


    梦醒的时候,逢昭想翻个身,手像是被什么东西捆住,动弹不得。


    窗帘紧闭的室内,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逢昭的腿往床的另一侧探了探,原本应该睡在她身侧的傅霁行,此刻消失不见。床单冰冰凉凉的,仿佛没人睡过一般。


    她左手被捆住,右手还是自由的,她伸手按亮床头台灯。


    灯光乍亮的同时,她看见了束缚着她的东西。


    是一条黑色的领带。


    把她的手和床头的柱子绑在了一起。


    “……”


    她在心里边吐槽傅霁行变态的行径,边自己上手,解开打成死结的领带。


    领带打成死结,加上她只有一只手解,所以动作有些慢。


    花了差不多五分钟,她才解开。


    解开后,她下床,床边没有拖鞋,索性她光脚走到门边。


    一拉开门,就看到傅霁行吊儿郎当的坐姿坐在沙发上,室外天光大亮,他背对着她,手里举着只手机,不知在和打电话。


    傅霁行说:“都十一点了,你还不起床?”


    对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傅霁行说:“行了,哥们我叫你起床,你得感谢我。”


    “我也没什么事。”


    “对了,你怎么知道逢昭打算和我结婚?”


    “真是借你吉言。哎,谁能想到呢,哥们我才谈了几天恋爱,就要成为人夫了。”


    “回想以前我还单身的日子,也没几天,怎么我就要结婚了呢?哎迟径庭,你结过婚吗,你知道结婚的滋味吗?你知道有老婆的感受吗?你知道有多爽吗?”


    “真的太爽了。”


    “……”


    傅霁行的话一句接一句,电话那头的迟径庭,被他这通电话吵醒,整个人还处于半睡半醒的迷蒙状态,什么都没说,结果就听到傅霁行说了这么一通冗长至极的发言。


    傅霁行不给迟径庭任何插话的空档,等他彻底说完,迟径庭也清醒了,对傅霁行所说的这么多内容,迟径庭只用了一个字,表达自己当下的心情。


    “滚——!”


    电话戛然而止。


    傅霁行啧了声,他比迟径庭还不爽,意犹未尽之余,他在通讯录里翻找。


    他没注意到,身后悄然靠近的逢昭。


    逢昭站在他身后,视线往他手里的手机瞟,看到他翻来翻去,然后锁定一个人后,将电话拨了过去。


    逢昭眼皮一跳。


    傅霁行打电话的对象。


    居然是沈津屿。


    逢昭处于震惊状态的时候,电话已经接通。


    因为离得近,她能听到电话那头,沈津屿的声音。


    沈津屿一贯的冷冰冰:“什么事?”


    傅霁行:“能对我态度好点吗?”


    沈津屿嗤笑了声,倒也很好脾气地说:“你上次找我就是为了逢昭,怎么,这次都谈上恋爱了,还有事儿要找我?表、弟。”


    “……”


    逢昭更震惊了,因为他话里的“表弟”。


    傅霁行和沈津屿,居然是表兄弟?


    她之前居然不知道。


    傅霁行语气里有为难,更多的还是炫耀:“没办法,逢昭说想和我结婚,我想着这种人生大事,得让我身边的亲朋好友知道才对。”


    沈津屿冷嘲热讽:“我给你买两个喇叭,一个挂在你俩住的小区门口,另一个挂在公司大门,一天二十四小时循环播放‘傅霁行和逢昭要结婚’的喜讯,你觉得怎么样?”


    傅霁行像是听不出他话语里的鄙夷,慢悠悠道:“‘好消息好消息,傅霁行要和他青梅竹马的女朋友逢昭结婚,二人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录个这个,你看行吗?”


    沈津屿的脾气比迟径庭稍微好一点。


    他什么都没说,直接把电话给挂断了。


    傅霁行啧了声:“这群人,面对好兄弟的婚事,怎么不说句‘恭喜’的?没礼貌。”


    旋即,他


    又打开通讯录,决定换了个人分享自己的喜悦。


    指腹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的时候,眼前忽地多了一只手,夺过他手里的手机。


    傅霁行回头,毫不意外地撞上逢昭无奈至极的一双眼。


    傅霁行泰然自若的镇定:“醒了。”


    逢昭皱眉,“你和沈津屿是表兄弟?”


    傅霁行喉结滚了滚,“啊”了声。


    他一副懒洋洋且漫不经心的模样,逢昭盯着他看了三秒,见他没有任何自己到处打电话炫耀求婚一事而觉得有任何不妥,反倒让她有种,她阻碍了他到处炫耀幸福的错觉。


    逢昭顿了顿,决定不在他到处打电话这事上多做纠缠,省得他到时候倒打一耙,于是她随便扯了个话题:“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傅霁行沉默了。


    这份沉默令逢昭紧张起来。


    她问:“你,真的还有别的,瞒着我?”


    “嗯,”傅霁行眉梢轻扬,他慢腾腾地说,“你不会以为,沈津屿成为你的上司,是偶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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