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琨站在纪明冉背后,全然不知他百看不厌的人,忽然朝向陈深绽开了笑容。
苍白近乎透明的面庞隐匿在背光处,唇角扬起的弧度带着几分诡异的气息,眼尾却凝着刺骨凉意,阴冷蚀骨。
陈深面色紧绷,不自觉地后退半步,直至看见贺琨的身形,才堪堪忍住不再后撤。
他在罗德庄园待过很长一段时间,那时候他帮着女爵打理生意,他了解纪明冉,当这个神经病露出这般神态,那必定是有人要倒血霉了。
“陈深如今都敢开我的玩笑了?”纪明冉顾忌贺琨在场,没有将话说得很清楚。
陈深面色倏尔苍白泛青,握紧的拳头不住颤抖,理智告诉他得罪纪明冉没有任何益处,可是他控制不住。
这么多年,他压抑本性,学着八面玲珑,也变得面目全非。
支撑着他的信念,唯有年少时的爱意与不甘。
贺琨还现在纪明冉身后,因为亲近喜爱之人,耳垂也染上薄红,可他不知道身前之人是多么的卑劣阴暗,除了好看的皮囊一无是处。
陈深认定,他们不合适。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几次,指甲几乎要将手心的肉扣烂,再睁开双眼时,却已经看不出任何什么情绪,陈深平静道:“对不起,纪先生。”
他恨自己吗?
恨。
也许再努力些,身世再好些,也不至于如此,他珍爱之人也不必在那位高权重者手中,被当作可有可无的,消耗殆尽。
陈深自知纪明冉打开那扇门后,今夜无论如何,都已无机会。
他决绝地转身进入电梯,在梯门合闭的前一秒,还是开了口:“纪先生,他决计不应是这般模样。”
纪明冉充耳不闻,慢条斯理地合上门,听见机械锁扣上,他又从门口实木抽屉中取出一把钥匙,将暗锁锁实。
全程当着贺琨的面,没有丝毫避讳,他抽出钥匙,看向还在观察着室内装修风格的贺琨:“你想是什么样的?嗯?”
纪明冉笑得昳丽,最后一个尾音拖曳上扬,透露着蛊惑的意味。
什么乱七八糟的,贺琨回神。
“我吗?”贺琨有点不确定,刚才两个人打哑迷似的,他也想明白啊倒是,关键两个人从头到尾都没带过他。
但他最近从陈深这位绿茶情敌身上学习了很多,于是贺琨低嗓音,争取让其变得如同大提琴般丝滑深沉:“我想,是你喜欢的样子。”
手拿把掐,入木三分。
纪明冉愣住,原本紧张的氛围顿时烟消云散。
贺琨浑然不知,他用短短两句话,帮助自己避开了即将降临的人身危机。
烦人的情敌终于走了,他也终于想起自己的主要目标,担忧地抬手按上美人的额头。
要是换做平时,肯定都已经被躲开了,可这一次他摸到了纪明冉温热的肌肤,肯定是发烧烧得反应都迟钝了。
但贺琨却因这难得的肌肤相触而悸动,想入非非到有些唾弃自己,这算乘人之危吗?
他眼神慢慢飘移向下,生病的人,据说很紧很热
贺琨有些燥,他彻底唾弃自己,并对此进行强烈谴责:贺琨,你无耻,你是来照顾病人的。
触碰突如其来使得纪明冉低下了头,瞬间撞入那双水波荡漾的双眸中,认真专注地看着自己,黑黝黝的,又湿又亮。
他抬手盖住那双眼,像蛮横霸道地禁锢住一个无时无刻不在牵引他的灵魂。
贺琨很乖,安静地站着。
准确来说,贺琨是震惊到忘记了反应,纪明冉此举于贺琨而言,很特殊。
曾经,上一世,纪明冉也总是喜欢遮住他的眼睛,贺琨起初是不明白的。
毕竟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可纪明冉总在爱意最浓烈时捂住他的双眼;亲热时又总是不住地轻柔吮吻,像对待最珍贵的宝物。
后来,他也问纪明冉。
在一个明月高挂的夜里,整座城都浸在雨后宁静中,纪明冉终于告诉了他答案。
年轻俊美的男人凑近耳畔呢喃,每个字眼都满载爱意。
他说,他的眼睛像星星、像宝石,是欲念所归,是灵魂之属,是爱人最完美的嘉奖。
贺琨那时只觉得设计师的灵魂还是过于文艺飘逸了,看着纪明冉笑笑,然后将人拉入了庸俗的激烈的欲望漩涡。
回到现在,他沉浸在莫名的喜悦中,这是否代表纪明冉也有一丝心动,贺琨享受着这短暂的美好。
但在这之前,他得先解决一个麻烦。
纪明冉和陈深两人之间,已经因为不明的分歧,沾上了火药味,贺琨见缝插针,给纪明冉上眼药:“冉冉,那陈深不是好人。”
“陈深不是好人?他就是太好了……”
纪明冉仍旧没有松开贺琨,内心却讥笑着已经离开的陈深,一番努力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他嘴上劝解着贺琨,动作上却全然霸道。
贺琨的后颈白白软软的,被纪明冉掌在手心捏揉,捉弄到透出不自然的红意,像是在宣告主权。
贺琨本人却完全不在意,他享受这样难得的亲密,私心里将此待遇看做是喜爱之人生病时期的限定待遇。
又过了一会,他总算察觉出被握住后颈的微妙,具体说不上来,总之不能是这样的。
纪明冉的状态真的不正常。
贺琨再次想起正事,他搭上纪明冉的手腕往下拉,强硬地要把人送回房间休息。
他拽着人往前走,可纪明冉却纹丝不动,他被力的相互作用回扯,倒退半步差点倒进纪明冉怀中。
两人靠得很近,他微微仰头哄道:“你现在不清醒,我们先去休息好吗?”
说罢,贺琨趁机再次自然地拉上纪明冉的手回房间。
他心里害怕,一边悄悄地关注着纪明冉表情,确定没有什么变化,才实在地握住;一边安慰自己,没事的,纪明冉把你脖子都捏红了,拉一下没事的。
贺琨攥着那双已经变成大号的玉手,打死也不回头看,因为他接下来打算重振威严。
“你下次能不能别像刚才那样搂我啊?”
用最软的语气,说着最软的话。
纪明冉半晌没回答,贺琨都准备找台阶自己下了,这事他擅长,却又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
“为什么呢?”
纪明冉盯着那道再熟悉不过的背影,地面上,他的影子渐渐将贺琨的影子完全覆盖吞噬。
只见贺琨僵硬地推开卧房门,扭扭捏捏地回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只有我们两个人也不是不可以,但有别人在多没面子啊。”
纪明冉看着贺琨圆圆的发旋,发出一声嗤笑,不过这次是笑自己。
好吧,面对贺琨真的不应该想太复杂,他将自己的手抽出,掠过贺琨先跨进房间。
身后很快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追着来:“喂,你快躺下,我是来监督你的,我给你量体温,还有,不允许工作了,我去给你做饭”
纪明冉本想走去拿笔记本的脚步一停,在贺琨的碎碎念中躺回了床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就是这般做了。
贺琨拿着体温计和退烧贴站在床前,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显然很专注。
纪明冉闻着空气中的味道:“粥糊了。”
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
贺琨反应很迅速,毕竟全身心都扑在了纪明冉身上,他立刻看着床上的病美人嘘寒问暖:“你快躺好,放心,没事的,我最会照顾人了。”
真好,那真是完了。
若真如此言,纪明冉认为在照顾人这方面,幼儿园的小朋友也可以光荣获奖。
他好以整暇地看着贺琨忙出忙进,总算端着热粥进入房间,转手却将退热凝胶涂在了退热贴上。
饶是他嘴毒,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但是今晚,最起码今晚,贺琨不能离开,纪明冉要让陈深在内的所有人知道,贺琨和他整夜都在一起。
贺琨还沉浸于照顾纪明冉的成就感中,抬头便见纪明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心提到了嗓眼。
往往这种时候,纪明冉总会说出使人难过很久很久的话。
纪明冉只要拒绝就好,但他要考虑的就多了。
贺琨忙着抢先开口,妄图打断纪明冉即将发言的动作:“别说话!你先休息,我去厨房看看粥熬得怎么样了。”
他快速转身,想趁机逃避。
“贺琨。”
那人像是看穿了他的小心思,贺琨内心苦笑:不是吧,还要被追着鲨。
一个转身的动作,贺琨似乎耗费了百年的光阴,再次看向纪明冉时,那人竟意外地没有立刻划清界限。
“怎么了?”贺琨尝试着问。
“结束这些行为吧,贺琨,没有意义,这段时间里你做的已经够了,但我依旧,不喜欢你,”纪明冉说完着四个字,微微停顿,“或许,其他方式更适合我们。”
贺琨的心先是陡然一沉,坠入寒潭,听到后半句时,又似乎被浮力托起,回到水面,得以微微喘息。
“各取所需。”
“给你三日考虑,如何?”
—
几日前,纪明冉接到了母亲合作多年的雇佣组织第一负责人的电话。
这支团队实力强劲,各方面均有涉及,能说的,不能说的,主力扎根R国,但势力遍布全球。
在罗德庄园时,纪明冉代替女爵经常与其合作,并且无论是过程还是结果都非常愉快。
负责人的声线友好而欢愉,若非纪明冉非常了解此人,也会恍然认为此人是个好相处的性格。
电话那头清晰道:“朋友,有兴趣合作一下吗,嘻嘻。”
今晚之前,他还正愁着如何转变对贺琨的态度。
生病的时机是很巧合,但还不够,可陈深的出现使一切看起来更加顺理成章。
贺琨完全不在意细节,光是自己的主动接近就会让他足够开心,但总有人在暗处观望。
纪明冉注视着贺琨欢喜着忙前忙后的身影,若有所思。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幸福至极代号S,看起来……
代号S,看起来似乎有些大众化,还有些落后于时代,直白说就是土。
S刚入行时并不扎眼,却在R国成功刺杀军事一把手,拿下多年排在雇佣市场首位的艰巨任务,一“战”出名。
纪明冉那时才重生不久,在众人嘲讽S只是一时运气,皆不看好这位横空出世的“黑马”时,他递出了橄榄枝。
S接下来高开高走,很快建立了自己的组织,极速扩张势力,开始时吐槽他代号的那批人也开始解析这个代号多么具有深意,多么威武凌人。
所以,纪明冉与此人谈不上关系好,但他于S有知遇之恩。
S这次的合作内容直指贺家,他要一个人,贺青峰。
对于纪明冉而言,贺青峰销声匿迹后,他只需背后操纵相助,尽管贺琨从未涉足商业,但贺家偌大的家业必定会由贺琨接手。
贺琨对他痴心一片,信赖无比,届时贺家资产注定任由纪明冉操控。无论他回归纪家的目的是什么,这笔附加的“财富”都会加速他筹划的进度。
纪明冉并未直接回应,电话挂断,S很快匿名将数封邮件发至他的私人邮箱。
贺家兄弟和睦平静的生活在信件中被撕破得一览无余。
纪明冉盘算着,一日后,松口答应。
—
贺琨第二日是和纪明冉一起回到公司的,两人的关系此刻变得无比微妙,纪明冉看起来比较自然,但贺琨明显还在状况之外。
“你虽然退烧了,但是还没有康复。”
专属电梯内,两人并排而立,贺琨穿着不合身的马甲衬衫,一眼便知属于纪明冉。
电梯快至纪明冉专属办公室时,他微微侧身将贺琨隐隐纳入怀中,低头抬手理了理贺琨的领结:“没事。”
电梯门叮咚打开,一位路过男秘书正想低头问好,却在看见两人亲密的姿势时微愣,半晌才道:“纪总早,贺先生早。”
正是昨日在肃山面前完全将贺琨忽视的那个男人。
貌似大家都叫他王秘,应该是姓王,贺琨心情好,礼貌地回应:“王秘书,是吧?早上好。”
纪明冉也难得停留视线:“早。”
汪荣咬牙笑笑,但当着纪明冉的面,他还不敢表露出不满,看着贺琨背影,眼中充满鄙夷,拿出手机便在屏幕上敲敲打打。
——那位姓贺的,也算是爬床成功了[图片][图片]。
很快,群里的消息开始刷屏。
——世风日下,难评。
——卖呗,高级鸭。
——怪不得那么年轻就负责大项目,一路睡过来的呗[吐了]
——****的,不知道多少钱可以玩一次,还挺对我胃口。
——指不定都烂了[艾呀,没逝的]
汪荣看着群里愈发恶心下流的发言,总算舒心了些,他再次发言。
——万一人家是正经追求到手的呢,可别乱说[捂嘴]
……
……
群里逐渐平息的话题,再次热闹起来,说着贺琨各种纠缠如何如何不要脸,愈发夸大诋毁,仿佛就在现场目睹。
汪荣满意地关闭手机,走去茶水间。
而最开始挑起话题的两张亲密图片,也悄悄被暗中窥屏的有心之人保存,传到应去之处。
——
下班时间,贺琨拿出准备好的协议塞进包里,今晚要和纪明冉共进晚餐。
考虑三天太多余了,他一秒都不想等。
尽管只是床伴关系,两人的关系也算有很大的进步,最起码没有那么针锋相对,冉冉也不再一味回避。
贺琨觉得自己和纪柏达的交易还是非常正确的,这段时间的努力也没有白费。
俗话说,烈女怕缠郎,贺琨觉得烈男也是。
纪明冉只要为他打破第一次界线,之后便会有无数次的吧。
晚餐环境十分雅致。
贺琨早晨得到纪明冉的回复,转头就吩咐冯平认真考察筛选,最后自己又从三家中挑选出来这家餐厅。
包间的磨砂玻璃映着青绿色山影,乌木格栅间悬着绢面宫灯,光透过缠枝纹暧昧低沉的映照铺开,窗外是假山小池,荷香阵阵,流水潺潺。
纪明冉端起茶盏浅尝:“我以为你会挑选一家现代西式的高级餐厅。”
“上次应约,见你喜欢这样的风格,于是就仿着找了一家,你喜欢就好。”贺琨话毕展颜微笑,发自内心的喜悦,便是这般清浅而绵延。
应该是邀请贺琨在首都吃饭,查探贺琨并归还手表的那次邀约,目的算不上纯粹。
说起来,这一次也并不纯粹。
纪明冉嗓子有些涩,再次抬起杯子饮茶,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阻止话题的深入:“还可以,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只见贺琨从身后的高定手提夹中取出一份文件,十分认真。
“冉冉,你看怎么样,如果不合适我就改。”
贺琨拿出一支笔递到纪明冉手边,整个人拖着椅子靠近,连带着呼吸也扑撒在纪明冉小臂。
“结婚也有协议呢,虽然我们只是床伴关系,但是也得正式些,是不是?”贺琨拿出准备好的说辞,势必要说服纪明冉,这只是第一句。
必须要签协议,万一冉冉中途反悔了怎么办。
说服很拙劣,纪明冉却一口应道:“好。”
贺琨猛地抬头,看向纪明冉眼底,里面装满看不懂的晦涩,但他已经无暇顾及:“那,我每天都能和你见面吗?”
“可以。”纪明冉再次答应,低头看着协议的内容。
“那,我可以和你住在一起吗?”贺琨的声音更加雀跃,不相信幸福来得如此突然。
“可以。”
贺琨笑得更加绚烂,眸光如同星辰闪烁,私密的空间里被他的爱填满。
“那,那我可以亲你吗?”
“可以。”
吻落在唇上时,纪明冉呼吸停滞瞬息,落在纸张上的视线逐渐模糊。
方才注意力全在在协议之上,下意思地顺着贺琨要求回应,此刻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什么。
贺琨吻得很深情,侧身仰头,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悠。
没有舌头,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安静地、轻柔的、没有欲念的一个吻。
纪明冉缓缓闭上眼,遮住了黯淡的眼神,出手扣压住贺琨的后脑,正视着自己的欲望,加深了这枚吻。
舔舐,吮吸,霸道地索取,挤占怀中人的软舌本有空间,唇舌相接发出的粘腻咂声在静谧的包间里回响。
贺琨喘息不匀,双手抵在纪明冉胸膛开始微微推拒,仍旧未得到掌控者的疼惜。
最后还是餐厅侍者的敲门声,拉回了纪明冉的理智。
贺琨整个人都软了,缺失多年的心口终于被补全填满,餍足地伏在纪明冉肩头喘息,双眸失焦,只感觉到有一只温热的手掌从上到下,缓缓地抚摸着他的背,像是在顺毛。
“别后悔,贺琨。”
纪明冉的声音似乎在远处响起,贺琨脑子搅成浆糊,听不大清,下意识便回应:“不后悔,不后悔的。”
生怕来不及解释,身前人又忽然消失。
“不,你会”恨好了,陪我一起。
纪明冉声音很低,没有人听见他说了什么,只见他最后低头笑笑,将贺琨扶正:“菜已经上好了,快吃吧。”
纪明冉长臂一捞,将对面的碗筷拿至身旁,放在贺琨面前。
贺琨浑浑噩噩中已经吃上碗中的虾仁,鲜甜爽口,这时眼神瞟过角落的文件,急急忙忙地喝下一杯水:“你看完了吗?要改动吗?”
纪明冉顺着贺琨的手势看去,有条有序地放下手中的木筷,重新拿起文件,看这架势,如果不说好,恐怕身旁的人这顿饭都吃不安稳了。
“你看这里。”
协议持续时间为三年,前面部分还算正常,虽然看起来腻腻歪歪的,但到了后面几条就有些让人胆战心惊了,常人恐怕都不会同意,贺琨还明目张胆地指出。
比如现在贺琨让纪明冉看的这个,大抵意思就是:如果有一方违约,就要将手中所有财产及股份无偿转让。
纪明冉看了看贺琨,以一种不太正式的口吻:“哦,这样看来,贺二是打算让我找个床伴,就找得血本无归?”
贺琨也知道这条款极霸道极不合理,他低着头呆呆地眨了眨眼,没敢看纪明冉:“我要是毁约,也全部给你,冉冉。”
“哼。”纪明冉发出意味不明的哼笑。
尽管两人都拥有着普通人眼中的巨巨巨额财富,但商业成功人士纪明冉和全力依兄研究牲贺琨所拥有的财产依旧不是一个量级。
纪明冉绕过话题,指着上方的一条念道:“协议期间,双方均不得与他人发生性关系。”
贺琨抢先开口,审视纪明冉:“怎么?你做不到吗”
纪明冉难得挑眉,看向贺琨这个早有案底的“渣男”,眼神缓缓移到贺琨胯间:“依我看,不如把这个问题留给你。”
贺琨被纪明冉盯得有些不自在,虽然穿了裤子,但如同被透视得一清二楚,他甚至庆幸自己今天穿得是一条极有品味的黑色内裤。
“我可洁身自好,你可以去问我的老师和师兄。”
贺琨说话间,缓缓坐直身体,将自然分开的双膝盖微微合并。
纪明冉笑笑,将文件合上,打算再次放回一旁。
坐在纪明冉左侧的贺琨却越过身子,按住了他的右手:“你还没有签字。”
纪明冉将文件放下,反手覆盖在贺琨的手背上,轻轻一捏,暧昧又亲昵。
“不能签,为了你好。”
纪明冉思绪飘回代号S来电的合作内容,声音有些软,像是再哄人。
“就是为了我好才要签。”贺琨没有被美男计诱惑,他再次夺过文件,眼神如炬,誓不罢休的作态,看起来犟得不得了。
两人僵持了几分钟,纪明冉先败下阵来,最终利不利用这份协议谋事的选择权在他。
事成之后,按照贺琨的脾性,坚决不会继续这份关系,他也不会以此要挟,权当短暂的过家家罢了。
贺琨盯着纪明冉将名字签上,还不满意,不知哪里变出一盒墨泥,又催着纪明冉按了手印。
纪明冉完成后,贺琨赶紧接过来,生怕晚一秒纪明冉就会撕书反悔,他正式地将自己名字一笔一划签好,又将指纹按上。
借着灯光欣赏两人紧凑挨在一起的姓名,甚至想回酒店就要装裱起来。
不,他不住酒店了,他要和冉冉同居啦,贺琨看向纪明冉。
不知为何,傻乐的贺琨又将灼热的视线放回了自己身上,纪明冉无奈:“快吃饭,再闹会菜都凉了。”
贺琨眯着眼笑笑,这是他重生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陪同出差青平市,青芜涯……
青平市,青芜涯。
贺琨拧开山间泉眼处接到青芜涯施工场地水管闸阀,很快一股清凉泉水的涓涓而出,沾染的泥污缓缓褪去,露出那双修长好看的手。
暮色晦明,他还得赶回市区和冉冉一起吃晚饭,想到这贺琨天生凶戾的眉眼染上柔软。
两人同居已有一段时间,说是床伴,但相处模式已经和正常情侣基本无异。
说到这次,纪明冉陪他出差确实令人兴奋,可但凡提到原因,贺琨想起来还是气闷。
青芜涯出差是他自己接下的事项,所以前天晚上,纪明冉加班结束回到公寓时,他忍不住拉着人抱怨了两句,说好几天不能见面云云,仅此而已。
纪明冉没有回应,坐在皮质沙发上,轻捏着贺琨的后颈把玩,耐心地听他絮叨。
忽地,纪明冉:“那我陪你一起。”
“啊?”
贺琨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本来抱着平板出稿,闻言笔都拿不稳了,他仰头倒看纪明冉,瞪圆的眼中满是期待,就等回应。
纪明冉将平板抽出放在茶几上,将人拉上沙发,微垂眼眸:“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啊?”贺琨感受着近在咫尺的呼吸,都快成翘嘴了,被老婆钓得晕乎。
却全然不知,落入纪明冉眼中自己是什么模样。
耳垂的薄红满上胸膛才堪堪停住,在宽松的家居服里晃荡的年轻躯体暴露无遗,线条紧致完美,淡粉点缀,恰似无声邀请。
纪明冉再次凑近,几乎算是舔咬着怀中人的耳垂将暧昧的话说出。
贺琨不知听见了什么,眼神突然清明,将两人的距离拉开,来回摇头控诉:“不行不行,说好了轮流在上的,但上次,上上次,还有上上上次,你都没有说话算话,至今我还一次都没有轮到!”
他边说,边将随意搭放在沙发角落的小毯子拿起来,往身上一裹。
纪明冉再次靠近,贺琨不算娇小类型*的男生,但落入他眼中就是可爱得不行。
幽深的眼里暗藏汹涌欲望,表面却不为所动。
“轮流?谁答应的,不是我。”纪明冉说完还做了个足够无辜的表情。
贺琨气得不行,可是前几次床上纪明冉都答应了,还是他努力配合了很久才换来的,都快坏了。
贺琨欲哭无泪,握紧拳头在空中挥舞:“纪明冉,我告诉你,我专门练了散打。”
话音落地,纪明冉猝不及防地靠近,拳头差点落在那张绝美的侧脸上。
贺琨也只是嘴上说,心里哪能舍得,他连忙收手,下一秒却被美人攥进手心,在突起的骨节处落下了枚轻柔的吻。
酥麻顺着脊柱传递到身体的各个角落,贺琨心悸不已,呼吸都漏了半拍。
也就是这时,再次被纪明冉钻了空子。
不知多久,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窗外霓虹闪烁更盛星芒。
贺琨抬手压在唇边止住呜咽,眼眶滚落出泪水,愣愣地注视着雪白天花板,凌空的腰腹又酸又麻,直到纪明冉起身,他才彻底瘫软在沙发上。
纪明冉在贺琨汗湿的额头上亲了一口,随意披起已经皱褶遍布的衬衫走朝冰箱,拿出矿泉水喝了两口。
很快再次回到客厅,爱不释手地抱起贺琨渡了两口,眼底盛满不自知的爱意。
怀中人还在走神,只遵循着本能索取水源,完全没有意识到那副模样多么具有视角冲击力。
纪明冉不委屈自己,他右手领着水瓶,左手单手公主抱起贺琨就朝房间走去。
贺琨被丢进柔软的床中,才终于找回思路,嗓音略微嘶哑:“那你去不去?”
挨都挨了,不能白挨。
纪明冉有些失控地凝视着黑色软被簇拥的人,一点也没忘记自己的目的,他顿了顿,眸光微转,缓缓回答:“不去。”
“不去?”贺琨累计起来的委屈终于爆发了,他拿起枕头就往纪明冉身上丢,却因为腰腹力量不足,最终只是轻轻一下:“纪明冉,你王八蛋,你滚出去!”
对贺琨来说,这已经是他面对纪明冉能说出来的最狠语言。
纪明冉笑着:“谢谢小贺宝贝的肯定。”
他优雅地将水瓶端端正正的放在床头柜中央,转身却握住贺琨两只交叠的手腕往上一扯,不容挣脱地用力按压到床上,十分正经地哄:“再一次就去,我保证很快。”
又过了许久,纪明冉兴奋到有些扭曲的面容慢慢恢复温雅,盯着满脸泛红的人弯腰道:“真可怜啊,明天陪你去,好不好?”
贺琨回忆结束,微扬的嘴角都拉平了,好个头好。
他带着狠劲地关闭水流,粗糙地将手上残留的水珠往身上擦了两把,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赵师,我觉得还是您的方案周全,贺先生年轻过头,毕竟是中途空降的嘛,您也懂的…”
一位背着专业测量仪器的男人站在赵师身旁,言辞中充满鄙夷暗示,毫不避讳地拜高踩低,嘴脸做尽。
赵师听得眉头紧,立刻打断:“浑说什么!”
两人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一字不拉地落在贺琨耳中,他撩起眼皮,锁定方向,看见了那个熟悉的面孔。
男人略微猥琐地眯着眼睛,,一副眼镜架在鼻梁上,脸上堆满讨好的笑,整个人骨瘦如柴,还穿着件不合身的深色短袖。
说到底,贺琨提出来的方案能不能通过,还得看设计团队、施工团队以及决策层等,每个环节缺一不可。
至于采纳或者不采纳,对于他来说并没有实质上的区别,贺琨想到得到的已经得到了,全靠责任心推进。
前几次会议上,每每贺琨发言完毕,这个男人总是不加思索地提出反对意见,甚至好几次中途打断贺琨,姿态傲慢,语气莽撞。
可是从头至尾,此人的发言根本未曾被采纳过一次,他不但不自我反思,反而更加激动对抗,在各个场合拼命踩压贬低贺琨。
贺琨见此人头脑不清醒,难免惹得一身骚,故而原打算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
就在昨晚收工时,男人不知是有意无意,横冲直撞地推搡,将贺琨的电子绘版摔进了泥池里,等贺琨捞起自己的设备,人已经一溜烟地跑了。
贺琨还没算账呢,对面倒是先来蹦跶了。
他斜靠在一侧的树干上,指着那位正在赵师面前哈腰点头的男人:“你,过来。”
那人显然也被贺琨陡然而变的气势吓到了,平日里这位姓贺的设计师,虽然面相看起来凶狠不好惹,但相处起来反而平和安静,彻头彻尾就是个话不多的老实人。
所以,他一下子还反应不过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过来啊,说给我也听听。”
贺琨音量不变,可是由于众人不自觉地安静,显得他的声音格外明亮。
别着设计助理——蒋山胸牌的男人畏畏缩缩,他悄悄看了看周围,发现大家都关注着这里,不想被看瘪。
尽管有些害怕,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怎么?难道我说的有错吗?你不就是中途加入的嘛。”
“这倒是,我们的设计团队之前都已经建群两周了,姓贺的才进的群。”
“好像是。”
“还真的是,你看,群里的日期。”
周围的人切切嘈嘈似乎给了蒋山勇气,他突然腰板都挺直了,咄咄逼人地朝贺琨靠近。
他平日里唯赵师命是从,可这次赵师在身后面按住蒋山的肩头,竟被他毫不犹豫地甩开。
贺琨丝毫没有被周围影响,松弛上前,上下扫视一眼,看了看蒋山的胸牌。
“蒋山是吧,讨好谁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你能力不行,素质不行,人品,更是低劣,趁早收拾东西回家吧。”
见蒋山气得唇色都抖白了,恐怕再多说两句,这个人怕是要倒地碰瓷。
贺琨嗤笑,收回视线,拎起背包离开。
蒋山霎时头晕目眩,一个比他还年轻的人,甚至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竟然还敢当着众人劈头盖脸地数落他,现在还敢擅自离开?
他入行的时候,恐怕这贱人还在哪个犄角旮旯鬼混,叫声贺先生,真是抬举他了。
蒋山眼睛气得充血,将手往贺琨肩膀扣去,声音都锐利到撕破。
“你站住!!你敢走!”蒋山扑空,脸色更是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贺琨敏捷地侧身躲开,深吐一口气,无奈至极,低头看了看时间。
“蒋先生,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蒋山听了此话更是气得不得了,他丢掉手中的测绘仪器,冲上来就要打贺琨。
大家还未看清贺琨如何出手,此人已经倒地不起。
贺琨面色不虞,朝大家口中的赵师道:“赵贤,还不快过来拉回去,你的人。”
蒋山爆发得太突然了,赵贤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口中直道:“哦,哦,小贺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我用人不妥。”
赵贤年纪比贺琨大上许多,但按师门辈分和能力来说,还得称贺琨小师叔。
如今讲究得不多了,该有的礼节却不能少。
“请给我一天时间,我保证明天您便不会见到此人。”
被压住的蒋山分析着从两人的对话,不知为何赵贤的态度如此恭敬,他隐约有不好的预感,但他不敢深想。
直到最后听见赵贤的保证,嚣张的气焰随着头脑清醒而瞬间消弭,变得如同一只落水狗,他瞳孔微缩,立马看向赵师,声线抖得不行。
“不是的,不是的!赵哥,我是站在您这边的,你不能这样对我啊,我是,我都是帮您啊!!”
赵贤听得头皮都在发麻,连忙推开已经陷入疯魔的男人:“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有什么需要你帮忙?”
“我过来是为了请教小贺先生构建的问题,你擅自跟上来胡言乱语,我多次阻拦不成,你反口竟是诬陷我?真如小贺先生所言!”
蒋山面庞已然毫无血色,似乎隐约想起赵师确实阻拦了自己两次。
他连忙又看向贺琨,竟是一步跪了下来,这下反倒根本不顾周围视线。
“小贺先生对不起!对不起!我叔叔好不容易给我找关系送进了纪氏的项目,真的很不容易,我能做好的,我已经学了10多年了,就差一个机会,求求您了,让我留下吧,求您了,求您了。”
贺琨眉头紧锁,此人性子极端,狗急跳墙,必遭反噬:“你不适合这份工作,去找孙旗,换个岗吧。”
不知是谁打了小报告,说曹操,曹操到。
孙旗微胖的身影快速走来,脸上挂着和气的笑容,视线先是在贺琨和赵贤两人之间来回。
“嗐,贺先生说的在理,别为了小事伤了大家的和气,您和赵先生都是项目的顶梁柱,好说好说。”
说完,孙旗低头一把掐住蒋山的胳膊将人提起,理了理蒋山的衣领,将设计助理的胸牌取下。
“不怪你,这事也是我没处理好,下去吧,明天按贺先生的意思给你转个岗,只要没被辞退,在哪都是为公司办事嘛,都一样,去吧。”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抱着吃饭孙旗并没有理会……
孙旗并没有理会蒋山僵硬而讨好的笑容,只是转身回到贺琨身边,众目睽睽之下毕恭毕敬道:“贺先生实在太低调了,师承仟华设计院李永和教授,年仅24便以笔名‘山影’活跃拿下多个业内奖项,这次我方安排不周,还请您见谅。”
孙旗字字清晰,落地有声,一是向贺琨道歉,二是将贺琨的背景以及专业能力点明,以示众人。
效果十分明显,刚才怂恿蒋山的,冒头发言的那几个人脸色变得古怪,红的红,青的青,边往后退边缩着脖子,巴不得完全埋进地里去。
蒋山听着贺琨一连串的来头砸进耳膜,话都说不出来,更是不敢走,贴着裤缝的手抖个不停。
众人投向贺琨的视线变得微妙,夹杂着羡慕和畏惧。
一番闹剧就此结束,夕阳穿过层叠交织的树干,光影斑驳,安和恬静。
孙旗依旧挂着老道的笑容,挑不出什么错处,赵贤则是低眉垂肩地竖在一旁,两个人皆是一副态度好得不得了的模样。
贺琨不语,面上没有明显的情绪。
他和纪明冉同居一事并没有大肆宣扬,但也从未遮遮掩掩,尽管不在首都,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也都有所耳闻,说是人尽皆知也无妨。
孙旗先前恭恭敬敬地将他请来,事情却办得一般,说到底还是纪柏达的派系,包括赵贤。
现在嘛,无非是觉得他站在纪明冉这边罢了。
只是他承诺老师,也答应了纪柏达会做好青芜涯的事,不想违心。
而这个你压我一头,我高你一丈的游戏,上辈子贺琨玩得够够的,这辈子,他没有什么远大追求,只想好好谈恋爱过日子。
所以说,无聊至极,蒋山已经得到处置,贺琨懒得多说一个字。
他拿出手机准备给纪明冉打个电话,应该半个小时后就能到,却没想听见了肃山的声音。
“怎么都围在这里?孙旗。”
肃山的声音很好辨认,基本一个调子,平稳冷漠,极具穿透力。
纪明冉肯定也来了,贺琨眸光一亮,只觉得林间草木味过于浓重沉闷,也变得清香宜人起来。
思及此处,腰间忽地搭上一只温凉的手掌,宽厚有力,正正把在后腰中央。
熟悉的味道袭上鼻息,颈间微痒,纪明冉已经低头在他耳畔轻道:“等你许久,贺二好大的架子。”
言词皆是责怪之意,却被念得无比轻柔。
四周都是人,饶是平日里大大咧咧的贺琨也有些不好意思,虽然非常享受纪明冉的亲昵,他还是狠心拉开距离,一副正经人做派。
“站好,回去再说。”
纪明冉思忖几秒后再次靠近,似乎眼里只倒映着贺琨的身影,漆黑无波:“遵命。”
无人察觉处,林间镜头微闪,两位暧昧无间的互动瞬息被完整框进照片之中。
纪明冉旁若无人,孙旗心中冷汗直落,竟把这尊大佛也给招来了,贺先生处事风格直白,面上不与计较,那必定不会下阴招。
可纪小先生就不同了,“笑面佛”,面上和善罢了。
“纪小先生,那个助理多次对贺先生出言不逊,屡教不改,我们正在讨论如何处置。”孙旗低着头汇报,眼神往蒋山的方向微微瞥去,彻底将这个小卒揪出来背锅。
纪明冉默许下,肃山闻言便利落地朝蒋山走去。
“是吗?”纪明冉目光沉静,扬起温和地笑容,幅度不大。
孙旗盯着地面,缓缓闭上双眼,冷汗冒得更加厉害,不用看都知道纪小先生什么表情。
比起如何赢得纪柏达青睐,现在他更担心如何在纪明冉手中逃过一劫。
“是是是,蒋山必须开除,”孙旗朝着贺琨深深鞠躬,再次道歉,“实在对不起,贺先生。”
纪明冉上前,在孙旗身侧沉冷道:“这是纪氏的项目,不是你孙家的,还是说你觉得纪氏就剩纪柏达一人了?”
声音不大,但足够两人听清。
最后一个字落进孙旗耳中,小腿肌肉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浑身冷汗粘腻至极,他觉得如果持枪合法,那今天交代在这里也不奇怪。
贺琨眉头直皱,不知为何竟觉得面前的纪明冉很陌生很危险,甚至阴郁残暴,他摇摇头,似乎想要将这个可笑的想法甩出去。
“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我饿了。”贺琨抬手搭上纪明冉的肩头,试图唤回对方的注意力。
纪明冉反应很快,察觉到贺琨情绪低落,便不再搭理他人,自然而然地接过贺琨的背包:“走吧,吃饭。”
贺琨朝临时围划的停车区域走去,纪明冉跟随在半步之后,两道身影在夕阳下交叠重合,互相蚕食。
—
贺琨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他习惯性地拨弄着碗中的食物,反复抬起也没完整吃下一口。
纪明冉再次给贺琨夹菜时,却已经无处可放,只好收回筷子:“怎么了?”
“你变了,你不一样了,你是该不一样,但是你以前不这样。”
健康的恋爱,应该就事论事,但是贺琨这句话说了跟没说似的。
对了,他已经单方面认定,他和纪明冉在谈恋爱。
“算了,不说了,说了你也不懂。”贺琨恶狠狠地咀嚼着口中的牛肉,本来就是,他是重生的,除非纪明冉也是重生的,不然讲不清楚。
纪明冉想了想:“蒋山惹你不开心?”
“不是。”贺琨倒犯不上为此人不开心。
“孙旗吗?”
“不是。”那更不是,一个为利益奔走的两面派罢了。
“肃山已经派人去办理蒋山的辞退手续了。”
“嗯,嗯?”贺琨抬头看向纪明冉,连忙吞下嘴里的肉,“不要辞退他,转岗就行了。”
“到底怎么了?告诉我,好不好?”纪明冉使用了百试百灵的招数。
带着木质香的啄吻从贺琨锋利的眉骨一点点落到唇边,怀中的青年终于乖了,气焰消散,脸颊红得像苹果。
贺琨默念三遍美色误人,然后捧住纪明冉的脸亲了好大一口,但偶尔误次把是没关系的。
“没事没事,只是据我这几天观察,蒋山这人性格极端,逼急了不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是纪明冉想听的答案。
他根本不在意什么蒋山什么孙旗,只想知道贺琨为什么觉得他变了,可是怀中人没有再说出第二句话,只是傻呵呵地乐。
纪明冉收起眸中的黯然,缓慢地来回摩挲贺琨的肩头:“……嗯,确实,我们阿琨是大人了……”
“我才比你小三岁,我向来都成熟稳重。”
贺琨想面对面地宣告,却没想这看似轻柔的圈抱极难挣脱,坐起的动作反而惊动纪明冉,下一秒就被卡住腰身,不容拒绝地被拉到了纪明冉腿上。
太超过了。
隔着夏天单薄的裤子,他都能感受到纪明冉腿部鼓起的肌理,贺琨不敢乱动,压低声音低骂:“纪明冉,你疯了!”
“饭都吃不好,小三岁,我看是才三岁。”
纪明冉拿起勺子要喂,勺子按压在柔软的舌面上,除了吞咽,别无他法。
贺琨喝了半小碗羹肴,小腹微涨,无论粉舌如何推拒抵抗,都没有任何作用,直到一碗羹肴全都被贺琨喝进肚子里,才被纪明冉好心放过。
眼眶都红了,呛的,衬衫胸口处湿哒哒的。
“隔间,没人会进来,这次轮到我了。”
纪明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说了句话,贺琨满头雾水,半晌后才反应过来,他立马反驳:“你还有脸提?再说上次是你,这次应该是我!”
“不对,你轮双数,我轮单数,这次刚好是单数。”
“好好好,你这么玩是吧,纪……唔唔……”
……
贺琨闭着眼睛坐在车上累得不行,纪明冉扶着方向盘,见人要倒时,赶紧拉一把。
别问,问就是——
“别碰我!”贺琨坐正身体,用力地撑开眼睛,推开纪明冉好心帮助的绅士手。
车辆缓缓驶入青平市的顶奢酒店,门童领了钥匙便去泊车,纪明冉扶着贺琨进入大厅。
怎么睡到床上的贺琨已经记不清了,他睡得朦朦胧胧,朝身旁的位置摸索,半晌没有熟悉的温度,整个人陡然清醒。
自两人同居以来,过度的幸福总让他觉得不真实。
房间里只余一盏低饱和的暖灯,借着昏黄的灯光,贺琨找寻纪明冉的身影,正当起身时,听见阳台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有……安排,若…执意……那不合作也罢。”最后几句明显带上愠怒,因而变得清晰。
贺琨披上睡衣朝外走去,夜色浓稠,纪明冉裹着丝绒睡袍依在栏边,指缝间的烟燃着猩红星火,腰腹肌肉结实利落。
两人对视上,纪明冉首先挂断了电话,揉揉眉心:“抱歉,吵醒你了?”
“没有,只是口渴了,起来喝水。”
“好,我给你去倒,你先休息,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纪明冉走进房内,从客厅端来一杯温水,直到贺琨示意不需要了,才走到衣柜前换衣。
贺琨没有开口询问,只是目送纪明冉出门,可直到第二天早上也并未等到纪明冉回来,电话也始终拨不通。
贺琨坐卧不安,直到傍晚堪堪联系上肃山,才得知纪明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只是首都有急事,连夜去了首都。
肃山最后还说:贺先生,还请先回兰临市,纪先生处理完事情,很快便会回您们同居的公寓。
变故突然,虽然理由正当,却让上头的贺琨清醒了不少。
他和纪明冉之间好像隔着很多谜团,为了保持平静的生活,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谜团。
三日后,贺琨回到兰临市,在夜色掩饰下进入了一家私人会所。
穿过闹嚷的人群,上至顶层,贺琨看着手机里的讯息,踏进了一个安静私密的房间。
房间内的男人闻声抬眸,端起乘了小半琥珀色酒液的雕纹水晶杯,腕骨微转,隔空朝他遥遥一倾,唇角含笑。
“阿琨,许久未见。”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意外车祸暖黄壁灯泛着朦……
暖黄壁灯泛着朦胧的光晕,鎏金镜框里的旧画被染得昏黄,冰块与杯壁碰撞的轻响,混合着留声机里播放的慵懒爵士乐缓缓倾泻。
贺琨饮下第三杯Cognac,沉默不语地听着陈深讲述从前。
纪明冉归国之前的经历如同画卷缓缓在贺琨面前铺开,尽管陈深避重就轻,叙述中充满个人色彩,贺琨却只看见一个学着挣扎自保的少年。
陈深叩击桌面,笃定:“……所以,纪明冉此人心思深处、手段阴狠,根本不值得。”
贺琨皱了皱眉,他还记得上一世两人初次见面时,纪明冉将那枚代表着纪家的玉佩丢入海中,是那般淡漠与平静。
纪明冉只是想成为万千众生中平凡的一个。
可那时的贺琨是如何对待那份感情的?
他的心如同被细密的针芒遍扎,泛出满腔苦涩,半晌才道:“够了,谢谢陈先生告知,先告辞。”
贺琨仰头喝下杯中的酒,玻璃与木桌轻磕发出沉闷的响声,陈深看出他要离开,犹豫中亮出了最后的底牌。
“你猜,他为什么突然对你转变态度。”陈深起身,拽住要离开的人。
贺琨反应极快,迅速将抽出手腕,卡住陈深度的后颈猛地下压,骨节抵着陈深椎骨的力道让桌面猛然震晃,酒杯磕在桌沿泼洒出酒液。
“陈深,你喜欢一个人的方式就是对其无限诋毁?”
“呵,呵呵,”由于胸腔被压迫,陈深的笑声格外低沉,“喜欢他?贺琨,你真的不记得我是谁吗?”
“不记得,也不想知道,‘咨询费’已经打到你的账户,我们两清。”
贺琨单手将手机上主动联系陈深的记录逐一删除,放到陈深眼前示意。
直到被压制住的人不再挣扎,他才卸下力道,再次朝门的方向走去。
“贺琨!你和纪明冉刚在一起就有亲密合照流出,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他纪小先生想拦的东西难道拦不住!”
贺琨嗤笑:“说到底你手上没有确切的信息,对不对?你觉得我会信你的一面之词?”
他握住冰凉的门柄往下按压,琥珀色瞳孔泛着冷锐的戾气。
似乎是被说中想法了,陈深强撑出来的气势瘪了下去,换上了苦笑,态度也变得柔和哀婉。
“我不喜欢纪明冉,陈深也不是我的名字,我叫陈琛,你说过的,你说我的名字好听,琛是珍宝的意思,你怎么能把我忘了啊……”
陈深自顾自地说起来,“贺琨,你不相信我可以,但最好也不要相信他,今晚我们见面,他查到后必然对我出手,我会找到真相的,你等我。”
贺琨背对着整个房间,至始至终没有半分回应,只留下一道背影消失在逐渐闭合的门隙中。
——
比纪明冉先来到兰临市的是贺青峰,他与贺琨许久未见,于是在出差路过时,特地停留半天。
贺琨正在恒辉大厦,纪明冉最近不在,他也只是偶尔才来公司一趟,今天正巧回来拿份资料。
贺琨两手翻找测绘材料,靠肩膀借力夹住手机:“哥,你到了?”
“嗯,在接待大厅等你,不急。”
“嗯嗯嗯,好,我马上处理好就下来。”
受亡故之友所托,贺父将12岁的哥哥收养后,他哥自此改名为贺青峰。
那时贺琨方才5岁,诺大的贺宅几乎是两个孩子留守,贺青峰就这样把贺琨带大了。
贺琨表面上脾气随性骄奢,但从本质上而言,他为人处世的方法方式,既不同于贺父,也不像贺母,而是与贺青峰更相似。
兄弟两人的关系极好,可以说,贺琨把最好的脾气都留给纪明冉和贺青峰。
“叮咚——”
电梯到达贺琨所处的楼层,门刚打开,他便看见了汪荣。
四目相对,汪荣先移开了视线,原本挂着友好微笑的脸瞬间冷得不行,对比之前纪明冉在时,汪荣直接是换了副嘴脸。
贺琨挑眉,径直踏入电梯,向来都是别人主动讨好回避,谁不爽谁滚,他可不会让着。
“贺先生,您一定很有经验吧?”
电梯里非常安静,只有机器运作的声音,汪荣打破沉默,语调听起来足够阴阳怪气。
贺琨滑动着手机屏幕的拇指微微停顿半秒,压根不打算搭理在阴暗角落里独自发癫的人。
电梯很快下到一楼,他收起手机往外走。
“纪总不在,贺先生可是一秒都不闲着。”
汪荣早就看见八卦群聊里的照片,在接待大厅等着贺琨的是一个端方稳重的男士。
长相十分出色,穿着佩饰看起来简约得体,没有任何显眼的品牌标志。
但他觉得一定全部都是顶奢高定。
因为汪荣认识男人腕间的那块手表,是他第一次结算工资打算犒劳自己时,无意在网站刷到的。
仅仅瞥过都惊艳到难以忘记,那价格更是令人望尘莫及。
其他的,定然也不会差。
回到现在,贺琨依旧将他完全视作空气,高高在上的姿态正如火上浇油,汪荣忍无可忍,冲动道:“呵,多少一晚?”
贺琨脚步停下,侧身偏头斜睨,半张脸因为背光而格外阴沉,原本因下三白而显得厌世孤傲的眼神格外慑人。
他双手慢悠悠插进裤兜里,利落的地屈起膝盖发力,抬脚便将人踹得后退几步。
汪荣不由捂住疼到痉挛的小腹,直到半依到电梯扶手上堪堪稳住。
贺琨皮鞋底紧接着碾上汪荣的胸膛。
他已经很仁慈地收了力道,并不想在纪明冉的管辖范围内闹事。
“王荣,如果你脑子有病,你就去治。”
看着汪荣表情因为疼痛而逐渐扭曲,贺琨方才抽回腿,兜中手指甚至未动分毫,下一秒便转身离开。
汪荣爬出电梯捂住肚子坐着说不出一句话,直到贺琨走远,走向照片里那位非常英俊正派的男士。
此时,他才敢扶着墙慢慢站起来,眼神中染满阴冷的恨意。
王荣!王荣!王荣!他的名字是汪荣!!
他狠狠地盯着那位男士和贺琨,两人的互动看起来亲昵极了。
男士抬手摸了摸贺琨的短短的发芢,笑着说了几乎句话,随后一同朝着车库的方向离开。
这个贱人也是够不要脸,表面上看起来拽的不行,还不是人尽可压。
别以为他没看见贺琨对着那男人笑得有多恶心。
——
贺琨坐在开着凉气的车内惬意极了,完全把中途的不愉快忘记得一干二净。
“哥,这次去哪里出差?”
贺青峰在表达感情方面较为内敛,不像贺琨这般张口就来:“隔壁市,一个小商会,来看看你。”
意思就是,地点是在隔壁城市,但是出差事项只是个不怎么重要的商会,主要目的是来看望贺琨。
“想我了?”贺琨难得逗弄起他哥。
贺青峰果然不说话了,过了一会才道:“听冯平说,你之前追求纪小先生?”
贺琨知道冯平给贺青峰递消息还是前段时间的事情了。
发现的起因还是冯平在收拾某个背后诋毁贺琨的职员,现场被他撞破了。
那段时间,他正在追求纪明冉,来公司办公已是勉强,实在不好在惹事。
公司里流传的风言风语贺琨听说过,不过于他而言,实在只是次要中的次要。
他一查问,冯平便迅速交代完整,包括他给贺青峰递消息的全部,还非常自觉地准备好接受惩治。
贺琨看着坦诚至此的冯平,愣是无奈到无话可说,暂时将他打发回首都的集团了。
正是因此,前段时间他在恒辉的种种冷遇,他哥肯定大部分都知道。
“反正,都过去了,我们现在已经同居了。”
贺青峰通过后视镜里看了眼贺琨:“是吗?怎么遇上他的事,你就像把脑子忘在家里了。”
贺琨不敢说话,安静地坐着挨骂。
贺青峰见状内心轻叹,想起自己那堆烂摊子也还没解决,就是上了感情用事的当。
“纪明冉此人,”贺青峰话音停顿,似乎再措辞,“性格深沉、手段果决,就算是做恋人也不大合适。”
整个世界似乎都在告诉贺琨,他和纪明冉不合适,包括不久之前,纪明冉本人也是这么说的。
贺琨其实很清楚,两人同居整件事都透露着古怪,倒不是有什么发现,只是因为过于顺利。
但那个人是纪明冉啊。
纪明冉,三个字,烙印在他心里,发音时牙关先合后开,尾音上扬,就这样,千千万万遍。
所以,不仅如此,贺琨还要签订书面协议,他有的不多,悉数奉上又如何。
“哥,我这辈子就认他,他什么样,我都喜欢。”
看外在条件,纪明冉样貌好、门第好、能力出色,在婚嫁适龄人的眼中天然带着光环。
但贺青峰没想到贺琨对纪明冉如此痴情,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陡然泛白。
“你还年轻,过两年再说。”
就在兄弟两人僵持沉默时,一辆白色的车从侧后方袭来,贺青峰余光瞥见金属漆在阳光下泛出的冷光,瞳孔骤缩,眼疾手快,立马朝着无人的车道猛打方向。
引擎轰鸣撕裂空气,轮胎与地面摩擦出焦糊味,车轮在车道上划出半道黑弧,但侧后方还是传来“砰”的巨响。
贺青峰脑内响起尖锐的耳鸣,车内的警报响个不停,他先是紧张地看向身侧,见贺琨无事才松下一*口气,指尖抖着去解安全带的卡扣。
后视镜中,无牌的白车斜着撞进车尾,金属已然凹陷,尾灯玻璃碎成碴子,细细碎碎地掉落在滚烫的柏油路面上。
贺琨还未反应过来,僵在副驾驶位置上,只觉得安全带勒得肩胛骨生疼。
缓缓恢复视觉后,他朝后排被撞击的方向看去,透过后排变形的车窗,他看见了一道黑影。
面容随着距离的拉进而逐渐清晰。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疯狗宋揽贺琨定睛一看,……
贺琨定睛一看,来人竟是宋揽医生。
他扭头看向驾驶位,他哥显然也看出了,此刻面色愠怒,唇色苍白。
“阿琨,没事吧?”贺青峰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卡扣,然后抬手将贺琨的安全带也迅速解开。
贺琨点点头,收回拽在车窗上方扶手上的手臂,目前正因过度用力而发麻,他抬起右手揉了揉。
“没问题,哥,你呢?”
贺青峰摇头,车内智能系统已经自动向当地交警报送事故,他手指在屏幕上飞快点击,边追加补充信息,边对贺琨说:“我也没事,快下车,避免二次事故。”
贺琨听话地拉开车门,迅速离开车内。
幸好他和哥吃饭的地址不在市中心,刘助定的餐厅靠近郊区。
现在还未到下班时间,路上的车辆更是不多,偶尔才见一辆。
他们使用的车只是外形受损严重,没有自燃的趋势。
贺琨走远,站在路肩树影下,看向宋揽和他哥两人,并未上前,两人感情的事,不好掺和。
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宋揽,避免两人打起来,他哥吃亏。
宋揽指尖漫不经心敲着变形的车辆,脸上带着惯有的戏谑和无辜,单手拉住贺青峰的小臂,甜丝丝道:“都怪你老是躲我,峰哥。”
贺青峰闻言,原本打算耐心劝导,现在是半个字都不想说了。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睁眼抬手,一巴掌就甩在宋揽脸上。
成年男子的力量并不弱,何况贺青峰已然动怒,落下的掌心微微泛红,就连指尖都在发颤。
“疯子。”
宋揽根本不生气,慢悠悠地转回头看着贺青峰,左脸颊浮起五道指印,嘴角依旧噙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笑。
他舌尖抵了抵被打得发麻的腮帮,眼里只有痴迷。
看啊,他的峰哥,多么敦和周正的君子,连生气都那么的,诱人。
“峰哥,别这么看我,都石|更了。”
宋揽走上前去,个头竟比贺青峰高出些,他再次拉起贺青峰的手,放进手心,慢慢收紧力道攥至唇边轻蹭:“疼吗?我好想你,这下我们可以坐下来谈谈了吗?”
“去拘留所谈吧。”
贺青峰眼神冰冷,甩开宋揽,错开视线看向宋揽的身后。
宋揽不解,眼里透着困惑,还想将贺青峰捞进怀里带走。
但他很快就明白贺青峰在看什么了。
身后陆续走上来几位制服严谨的同志,迅速将按他压住,冰凉的手铐咔嚓一声,利落地扣在丝毫未设防的宋揽手腕上。
“这位先生,您涉嫌故意肇事杀人,请跟我们走一趟。”其中一位站到宋揽身前,按流程将证件出示。
宋揽似乎压根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执法人员,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贺青峰,笑容逐渐淡去。
两手被反压在背后,手铐蓦然收紧,单纯无辜的脸因为吃痛,而将好看的眉眼皱起。
宋揽依旧看着贺青峰,一言不发,神态复杂深情,或许也有伤心错愕。
他被执法人员押着踉跄后退,没有反抗,步伐晃荡到要跌倒,也仍旧不肯转身,还是盯着贺青峰,要将他的模样刻进骨肉里。
贺青峰没有被这副外表欺骗,上当次数太多,已经麻痹到可以自动忽略。
他低头拿出手帕,认真擦拭着刚才被宋揽亲吻过的手指,满脸嫌弃。
果然,在被押进车内的最后那刻,宋揽瞬间变脸,阴郁暧昧道:“回见,宝贝。”
后续,贺青峰和贺琨两人配合执法人员将该采集交代的信息完善后,天色已然黑沉,户外星光点点。
“哥,商会还去吗?”
“嗯,去。”贺青峰重承诺,答应的事情就会落实,除非发生不可抗力的因素。
贺琨理解,于是在路边唯一的便利店随便买了两个面包,递给他哥,下垂的睫毛眨巴眨巴。
“先吃点,哥,等你到隔壁市,让刘助给你安排好吃的。”
贺青峰笑笑,一看便知贺琨正在担心自己情绪不佳,他抬手轻柔地拍了拍贺琨的后脑,微短偏硬的发茬有些扎手。
“去,回家吧,今天是哥大意了,等你回首都,哥带你吃好吃的。”
贺琨自小挑食,贺青峰每逢应酬交际,都会刻意关注吃食的口味,所以记下不少餐厅会所。
“哥,你要小心宋揽,让刘助加派些安保人手。”贺琨看在眼中难免担忧,离别前再次叮嘱他哥。
贺青峰点头答应,两人分别。
等贺琨回到公寓时,屋里黑漆漆的,纪明冉依旧没有回来,空荡宽敞的平层内只有空调冷气充斥。
落地窗外,城市灯火通明,车水马龙,他走到沙发边坐下,将身子缓缓陷进柔软冰凉的沙发,闭上眼睛,全是今天发生的事。
从电梯内无端挑衅的汪荣,到疯癫痴狂的宋揽,车祸现场,玻璃碎片,执法人员和密闭的谈话室,最后是哥离开的背影
一切像电影画面般,快节奏乱序地在他脑内回闪,贺琨在疲惫中慢慢阖上双眼。
——
纪明冉闭目养神,安静坐在黑色商务车内,窗外是层层叠叠的树影和灌木丛,延伸向林中深处无尽的漆黑。
偏僻的盘山公路曲折,视野极为受限,路灯的基座早已锈蚀成废铁,在荒草垛中被吞噬掩盖,唯有弯月发出微弱的光。
山风卷着浓郁的松针涩味席卷,把密林掀得不得安宁,偶有枝干折断发出异响,仿佛有数双眼睛正从黑暗的树缝间,不知疲倦地盯着。
今夜,极少露面的肃江陪着纪明冉,而肃山则去接宋揽了。
如果说肃山安静,那么肃江可以用寂静形容。
没有什么存在感,长相十分大众,丢在人群中根本找不到,甚至站在面前,只要不留神都会将他忽略。
肃山依旧擦拭着q械,专注至极,直到路边的碎石微微震颤,他敏锐偏头,侧听几秒后,起身绕到驾驶位后方,弯起两指关节,轻敲车窗。
“先生,人来了。”
纪明冉闻声下车,劲风将衬衫吹得紧贴身形,布料绷过肩胛骨的弧度,勾勒出冷硬的轮廓。
没过几分钟,一道明亮的车灯从弯道拐角处出现,将四周照得一清二楚。
“自你离开R国,真是好多年没见了,纪明冉。”
宋揽独特的腔调响起,一双白色运动鞋从打开的车门内落下,“怎么约在这种地方,好黑好可怕啊。”
“你犯规了,S,哦,不,应该是大慈大悲的宋揽医生。”纪明冉不满宋揽今日夸张的行事,索性挖苦道。
“换你也会坐不住的,将心比心嘛,纪小爷?”宋揽勾起嘴角,像个涉世未深的纯真青年。
贺琨不可能会离开他,纪明冉笃定地讥讽:“不好意思,只有你才有这样可笑的困扰。”
宋揽弯起眉眼:“是吗?”
“还是聊正事吧,宋医生,时间不多了。”纪明冉先终止毫无意义的话题。
……
两小时后,纪明冉时隔多日终于再次踏进回公寓的电梯。
他按下指纹,智能门锁自动弹开,抬眼就看见了在沙发上睡着的人,呼吸短暂地停留几秒,也没有开灯,只是安静地换上居家拖鞋,走进室内。
贺琨睡得不熟,纪明冉刚搭在他肩头,欲将人抱回房间休息时,贺琨猛然睁开双眼,黑茶色的瞳孔空荡无神,透过纪明然,落到空气中。
身体反应快过意识,他啪地打落纪明冉的手,满脸戒备。
纪明冉像是没有感觉到痛,只是坐到贺琨身侧,将人纳入怀中。
似是想起不悦的事,眼神充满阴霾语调却温柔至极:“我回来了,别怕。”
脆响声将贺琨唤醒,他先是闻见一阵清冽微涩的松针味,才缓缓看清来人:“冉冉?”
“嗯?”
纪明冉将一枚仅含安抚的吻落在贺琨的眼尾。
“你离开很久,不接电话,那天晚上还答应很快就回来。”
贺琨语气中带上不自觉地责怪,霸道蛮横地扣弄着纪明冉衬衫上银色的袖扣。
看起来很凶,实则内里很软。
“所以,我给你准备了赔罪‘礼物’。”
“什么?”
贺琨坐起来,不是很在意所谓的礼物,反而拉过纪明冉的手背反复查看,认真得有些过度,像是检查自己的所有物。
他眼神中充满苦恼,刚才被拍打的地方已经泛红,落在纪明冉冷白色皮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贺琨轻轻地吹,想缓和疼痛带来的灼烧感。
凌晨三点多,两人坐在暗黑的客厅中,平层较大的面积显得公寓格外开阔,甚至有些诡异的空旷。
纪明冉将手收回,眼中只有一抹光点,语调雀跃丝滑:“蒋山消失了,开心吗?”
贺琨从记忆的角落,将这个人领出来,对应上青芜涯那个戴着眼镜、微眯着眼睛的瘦小男人。
纪明冉用词有些怪,可能是夜深了,累的。
贺琨压住心头莫名升腾起来的一丝古怪,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但如果冉冉觉得开心,那么,只是打发走一个员工,有何不可?
“嗯,很开心,冉冉对我真好。”
纪明冉笑笑,久违的道德感在面对贺琨时总是格外具有存在感。
听见怀中人的回答,终于在那双盛满痴爱中眸中,平缓了内心的愧疚。
——
商会结束已经是两日后,贺青峰登机直飞首都,进入他所居住的别墅区已经是夜晚11时。
洗漱完毕后,他随意披上浴袍推开门,浴室的热流遇到室内冷气,瞬间蒸腾起雾。
桌上的手机恰好震动提示,贺青峰动作停顿,转手将毛巾整齐地放回原位。
额角的发还在滴着水珠,直往睫毛上挂。
贺青峰走到桌前,拿起手机解锁,短信页面蓦然弹出:
——老婆,洗那么久,指尖都泡皱了,是不是在浴室里“想”老公了。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吃醋惩罚贺青峰脸色唰地……
贺青峰脸色唰地变白,愣在原地甚至忘记呼吸,背后窜上酥酥麻麻的凉意。
如同阴冷的森蚺层层叠叠地将他盘起,缓缓卷入躯体,密不透风地包裹。
房间的柔光温馨明亮,布置舒适。明明是放松休息的私人空间,此刻却变成以供观赏的完美“包装礼盒”。
贺青峰将手机扣压回桌面,单手杵住桌角支撑身体。
几秒后想起什么似的,果决抬头,动作起来,他拎起卧室的金属摆件,快速行至浴室长镜前。
带着恨惧,将手中的金属掷向镜面,整面镜子如同冬日的冰湖崩裂,碎片四散飞溅。
镜中人随之散成无数个,从各个角度倒映着贺青峰独影。
男人薄唇苍白几乎透明,浴袍因为大幅的动作而歪斜,指节因用力泛白。
而本该凶狠的眼神,却在碎玻璃反射的灯光里,晃出了似乎脆弱的细颤,像是从中折断的修竹般,令人叹怜。
贺青峰看着直飞过来的尖锐碎片,沉默着与碎镜中的自己对视,愤怒而茫然。
碎片擦过眼尾,尖锐的刺痛很快涌上心头,温热的液体如同泪水般,顺着脸颊自然滑落。
贺青峰抬手擦拭,指尖沾染得满是血液,红得晃眼,但是他已经无暇处理。
破碎的镜面后,钉着无数的微型摄像头,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功能,全部对准自己。
贺青峰不知如何描述,密密麻麻的,似要凝成黑色的漩涡,将他吞噬。
其他地方难道还能幸免?
他空荡的胃突然翻江倒海,阵阵抽搐将五脏六腑将成一片,贺青峰不住干呕,身形微晃,将脚下的镜子碎片踩得的脆响。
贺青峰记得,他和宋榄热恋期的某日,年轻的青年闹着要改造浴室,拓宽洗漱台,装更长的镜面,当时是怎么说的?
回忆中,那天天气很好,两人腻歪着,站在门前告别。
贺青峰要去外地出差,宋榄因为实习原因走不开,于是没有同往常般黏着他同行,而是决定留下将家里改造一下,尤其是浴室。
“好吧,希望我出差回来时,还可以找到一个能刷牙的地方。”贺青峰皱眉佯装苦恼。
宋榄穿着卡通睡衣,将一个吻直接落在贺青峰脸颊,亲得响亮:“保证完成任务,贺长官。”
“幼稚。”贺青峰耳垂微红。
……
现在来看,只剩恶心。
他深呼吸着找回平静,重返房间更换衣服,就在拿起手机准备出门时,对面的人再次精准卡点,将信息发至。
【老婆,生气也好可爱,猜猜我在哪?】
贺青峰眼皮微跳,胃酸烧得喉咙刺痛火辣,房间的灯依旧明亮,每个角落却因短信的内容变得阴森可怖。
身体叫嚣着要尽快离开,他行动果断,收起手机,拉黑号码,头也不回往外走。
——
贺琨是在纪明冉身旁醒来的。
窗外暮色晦明,夕阳列在大厦间隙中,将高楼轮廓镀上层柔软的光晕,洒在兰临市的江面上波光粼粼,如同流动的碎金。
纪明冉回到公寓那天恰逢周四,紧接着上了周五的班,便迎来了周末,两人窝在公寓里,不知天昏地暗地闹了两天。
他从期待反攻到逐渐认命,觉得自己已经“熟”透了,各种意义上。
贺琨喝水喝多了,现在只想起床去卫生间。
他小心翼翼地低头,纪明冉还保持着睡前的姿势,整个人埋在他怀中,看起来睡得很熟。
贺琨不忍心,只好又数着时间等了半个来小时,直到开始小腹胀得发痛。
纪明冉突然睫毛扑朔似乎将醒,贺琨松了口气,却没想到冉冉只是换个姿势,然后又陷入了沉睡。
那只温凉的手掌却在动作间,再次紧按贺琨的后腰,占有欲极强地往自己的方向猛压。
这个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却将贺琨的柔软小腹抵撞在纪明冉最结实的腹部肌肉上。
一阵尖锐瞬间占据所有思绪,贺琨倒吸着凉气仰头,眉头皱得死紧。
等锐意过去,他赶忙将埋在胸前的纪明冉微微推开,忍着肌肤传来刺痛,津液拉出银丝,晶莹透亮,像裹满糖衣的小山楂。
贺琨落荒而逃般,踉跄地进了卫生间,还不忘记将玻璃门小声关闭。
就在卫生间门锁下落的那秒,纪明冉睁开双眼,压根不见困意。
他盯着那道磨砂玻璃门,慵懒地支起额头,眉眼间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牙关再次惯性地轻合微碾。
傍晚凉快,两人走路去到公寓附近的大型超市,人来人往,声音嘈杂,很是热闹。
贺琨看着身前走过的小女孩,晃晃悠悠地提着裙摆晃悠,背着仙子翅膀,手上还拿着亮晶晶的“魔法棒”,微不可查地扬起嘴角。
两人散步似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至纪明冉停在冷藏柜前,低头认真地挑选着水果。
贺琨也随之停下,站在纪明冉侧后方。
他半弯着腰,双手自然地压在推车的扶手上,胸前绵软的布料也因此自然垂落,旷出些空间,不再贴身摩擦。
“想吃吗?”
贺琨闻声抬头,纪明冉拿着几枚绿橙,浅色的夏日休闲套装将他192的身高修饰得挺拔养眼,浑身散发着有钱且有质感的味道。
他有些微微愣神,瞬间而细微日常,将一种名为“幸福”的感觉,填满身体的每寸。
贺琨真实地意识到,他和纪明冉在生活。
纪明冉走近,将绿橙放在贺琨眼前晃了晃,“嗯?”
“吃!”贺琨笑起来,重重点头。
纪明冉刚想说话,余光却瞥见个盯着他们好几分钟的青年。
是位前刺发型的男生,穿着件复古潮流的短袖衬衫,黑色的纹身占据了半臂。
他揽住贺琨,凑在贺琨耳边,十分亲昵道:“那位是谁啊?宝宝。”
酥麻顺着耳畔,窜过贺琨的脊梁,只有两人行事时,尤其是纪明冉兴奋至极时,才会这般声声唤他。
贺琨有些羞,脑子一下热了,心虚地张望四周,皱着眉头装凶,口齿却结结巴巴。
“你,你快些闭嘴吧。”
话毕,他顺着纪明冉的眼神示意的方向看去,看见了位眼熟的青年。
贺琨记得他,是前段时间散打馆认识的,叫张阳。
张阳很久没见到贺琨,但每每想起贺琨总是心痒痒,就这样难受了好一段时间。
他终于想起自己曾经在贺琨手机页面的支付消息中,瞥见过这家超市。
自那以后,他有空就偶尔过来转转,想着要是老天有眼,觉得他们有缘分,怎么着也能再遇上吧。
就在张阳坚持的第四周,也就是今天,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只是阿琨旁边竟然站着个男人,动作暧昧亲密,他心里有些急,转眼打量过去。
说实话,那个男人确实好看,个子也高,但就是太优雅清冷了。
怎么说呢,感觉和他、和阿琨就不是一个路线,自己应该还有希望。
张阳想到此处斗志昂扬,他直接忽略那人,扬起眉眼朝贺琨开朗一笑:“嘿,阿琨,好久没见到你来练拳了。”
贺琨短暂地仰头看了眼身侧的纪明冉,收回视线心想,那是感觉练了也没用。
“最近工作很忙,暂时不会去。”贺琨礼貌微笑。
张阳眼中闪过失望,不过转瞬调整好情绪:“是吗?确实得以工作为主,就是我很久没找到像阿琨这样合适的对练,不知道可以加个好友吗?到时有空一起?”
纪明冉温和地站着,并未出声打扰两人的对谈,视线落在远处,并不知道在想什么。
贺琨怕麻烦,况且他和冉冉如同这样悠闲的时光并不多,贺琨很珍惜。
见纪明冉没有明显的介意,他觉得先添加好友,稍后删除便好,以免不必要的纠缠,“好的。”
张阳看着手机页面,直到添加好友成功的消息对话框弹出,才放心地将手机收回。
完成目的,他见好而收,热情地和贺琨告别,走之前还摇摇手机说道:“回见,阿琨。”
贺琨点点头,将人送走。
纪明冉风轻云淡,把玩着手中绿油油的橙子。
“再挑些?”贺琨转身,看着在纪明冉掌心滚来滚去的绿橙,以为他喜欢。
纪明冉扫了眼粗枝大叶、毫无自觉的贺琨。
“我记得,某人的协议上说,协议期间双方均不得与他人发生性关系。”
贺琨汗毛炸起,鉴于自己上一世并不光彩的前例,连忙解释:“我和他从来没有私下见过面,真的,你看,他都是刚刚才知道我的联系方式。”
“而且,就算是之前对练的时候,我们每天最多也不超过十句话,我发誓,若有半句假话,就立马——”
纪明冉及时捂住贺琨的嘴,两人对视。
这时,贺琨因为被强制闭嘴而呆滞的眼神突然清明,他弯起嘴角,拽下纪明冉的手掌,像是中奖般窃喜,“你害怕?是担心我,是不是?”
担心还是吃醋,纪明冉自己也不知道。
他看着贺琨,开心得像个傻子,眼睛里盛满星星,不打算好心解答,缄默地回到冷藏柜前继续挑选。
贺琨连忙拿出手机,眼巴巴地凑到纪明冉跟前,将张阳的联系方式删除得干干净净,还附赠道:“你以后随便检查我的手机,解锁密码是你的生日。”
“傻。”
“啊?冉冉你说什么?”
“没有。”
……
是夜,万物沉寂,高级公寓的某层,卧室内台灯还亮着。
纪明冉老实地剥着绿橙,心满意足、心甘情愿地伺候“早年瘫痪”在床的贺少爷。
指腹微微陷入软皮,独属于橙子的清香散出,霸道地掩住室内甜腥味。
略带酸涩的气味让他忽地想起今夜在超市里的事,情绪再次涌上心头。
纪明冉看了眼睛越眨越慢的贺琨,刚才还说要吃绿橙,现在都快睡着了。
他故意将绿色橘皮含在唇间,不容拒绝地吻上困顿的人。
又酸又苦的橘皮汁水顺着唇线,全部流进贺琨口中,推搡无果,他只好被迫仰头,将这片橘皮咀嚼细碎吞咽。
纪明冉报复心很强,“不是喜欢上厕所吗?”
他拉起贺琨往身上搂,半推半就地进了卫浴间。
不一会,视野再次晃动,贺琨累得游神,思绪缓慢地品味着纪明冉的话。
嗯?!
第30章 第三十章挥霍无度首都西郊,纪家庄……
首都西郊,纪家庄园。
纪夫人正对着梳妆镜佩戴一套蓝调翡翠,外嵌钻石点缀,质地清透如水,色融于底。
是她在昨夜的拍卖会上看中的,淡雅宁和,炒到最后身价翻了数倍。
不过权当为喜欢买单罢了,金额不过只是账户上的一串数字。
她将首饰调至到满意的角度,方才抬眼睨向斜后方站着位消瘦的少年。
“我费尽心力将你接到主家,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儿子,要做纪家最出色接班人,知道吗?”
纪行思穿着定制的黑色西服,沉默中带着韧劲:“知道。”
“光知道还不够,从今往后你只有一件事,一个目标,就是不顾一切成为纪家的掌权者,能做到吗?”
“我会尽力,纪夫人。”
纪夫人听见回答微愣,眼前的少年和17岁时候的纪焯慢慢重合。
她的儿子不是这么说的。
那时雨水顺着屋檐滴滴答答的落,老宅的室内光线并不好。
但回老宅的原因,纪夫人忘记了,她只记得17岁的纪焯站在背光处,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说:“母亲,一定的,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成为最让你骄傲的孩子。”
台上的木梳不知何时钩住了刚取下的玉镯,在不经意地动作间,掉落在地上砸出脆响,唤回纪夫人的注意力。
那似乎永远高昂的头颅,终于也在这一刻低垂。
她弯腰捡起木梳,放在手中小心擦拭,没有将半分眼神分给那碎裂在地上的玉镯。
关于纪焯永远消失的事实,没有让她的伤神持续太久,纪夫人很快恢复冷硬。
“叫我母亲,记好了,下不为例。”
纪行思看在眼里,最终只是答了句:“是,母亲。”
傍晚6点,纪家餐厅灯火通明。
就在这次小型家庭聚餐后,纪行思正式成为纪夫人付鸢榕的养子,法律上的合法继承人。
饭后,纪清嵩按照往日的习惯控制着轮椅,缓缓行向庄园最小的那座玻璃花房。
纪家,纪父纪正源的六位子女,除了已经去世的老二纪焯,如今长期住在庄园的并不多。
大姐纪姝已经婚嫁,在外居住,虽然说她的丈夫算个倒插门,但这个时代也不同曾经那般讲究那么多,夫妻二人单独居住显然更为方便。
三姐纪禾是知名的女明星,哪里方便住哪里,回来的时间非常少。
接下来就是他自己,因为腿脚不便,一直安静地居住在庄园里,存在感并不强。
纪柏达也成婚了,妻子是位画家,经常在各地看展办展。和大姐纪姝一样,两人带着儿子小威尔单独住。
但因为纪柏达和他母亲何女士的感情极为好,所以纪柏达常回来,只是他的妻子却很少能见到。
接下来就是六弟纪明冉了,他没结婚,也不常回,毕竟是成年后才认回纪家的,和庄园的感情可以说是,没有。
所以,纪清崇在庄园里最多见到的只有新小弟纪行思,其次便是纪柏达了。
庄园里的玻璃花房大大小小有好几座,他去的是最小的那座,位置偏僻。
花房内的植株都是比较常见的品种,随便拿出来,也是价值千金的,但比起庄园其他各处的名花贵种,那自然是丝毫不起眼。
纪家毕竟历史久,家底厚。
也正因如此,园丁偶尔才会来,更多的时候则是纪清崇在打理。
只是今日,纪清崇并不像往日那般,沉默地来,沉默地走。
他拿出手机拨通电话,声音略微沙哑,似乎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
“柏达?”
纪柏达目前依旧待在青平市,看见来电备注上的名字也有些诧异。
“四哥?有什么事情吗?”
“今天小思成为我们的七弟了。”
纪柏达将手机微微拿开,眉头挑得老高,有些不解,这都知道啊。
除了他和纪明冉身在外地,确实有事脱不开身,应该家里人都去参加晚宴了吧。
“对啊,我知道,哥替我给小思问个好?”
“嗯嗯,我看父亲好像身体不太舒适,今晚家庭聚餐时气色不好。”纪清崇语气中充满担忧。
纪柏达坐在办公室内,背后的落地窗外是傍晚的城市景色,他把玩着手中的钢笔琢磨着,陷入沉思的表情有些凝重。
纪柏达反应很快,顷刻间就换上熟悉的嘴脸,冒冒失失地说起来。
“哎呀,爸爸年纪都过半百了,也是正常嘛,等我忙完回来,爸爸肯定已经健步如飞了哈哈。”
“也是,父亲身子向来硬朗。其实,我还有件事想拜托柏达,真是不好意思,要是会造成什么困扰,柏达直接拒绝我就好。”
纪柏达眸光微转,原本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将脚腕交叠,抬上办公桌开始摇摇晃晃。
脚上的黑色皮鞋在白炽灯下泛着冷冽光泽,细腻皮革如镜面般映出办公室内摆件布置的光影,看似散乱却井井有序。
原来是有事求他,拐了这么大个弯,真是铺垫得够累。
“没事没事,四哥,我们都是一家人,何必说那些两家话。”
“我有个朋友的侄子叫蒋山,原本是在青芜涯项目里做助理,前段时间不知道犯了什么事,竟然被开除了,还想拜托柏达帮我那朋友问问,或许还有什么挽救的机会。”
纪柏达印象里确实有这么件事,孙平和他提过一嘴,无关派系,此人确实各方面能力都不行。
纪明冉为了给贺二出气,“巴掌”都打他脸上来了。
为了体面,他让团队那边抗住压力,出手保了此人段时间,最后实在保不住,便顺水推舟地辞退了。
工作千千万,这还不好找吗?
纪柏达想给纪清崇买个面子,四哥难得开口,若是帮忙说不定会带来什么意外的超额回报。
“好,没问题,哥,有合适的岗位,我给他安排个,都是小事啦。”
将人丢到收益已经不行的夕阳公司去,回收资产还要时间呢,混段日子没问题。
四哥是个闲人,每天养花弄草,基本不参与纪家的生意,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兄弟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才将电话挂断。
小花房里,纪清崇面色沉静,丝毫不见语气中的窘迫。
他淡定地从工具柜中拿出把剪刀,很快得到了一捧清雅的淡紫剑兰。
放置在玻璃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短信回复。
【好的,先生】
顺着消息栏看上去,可以看见部分手机主人发送的内容。
【告诉他,按方法做,才能活。】
四日后,晚高峰时间后。
纪柏达关上办公室的门,乘上直达私人车库的电梯。
今晚订了机票回首都,这个周末,打算带着威尔去找奶奶何女士。
他悠闲地哼着不成曲调的WaltzNo.2,从文件皮夹中取出车药匙,拉开车门,正准备上车。
余光里突然闪过个黑影,吓得纪柏达尾音一飘,哽在嗓眼里不上不下。
顿时怒意上头,只是还没来得及发火,就看见角落里一个戴眼镜瘦小的男人佝偻着身体,低着头颤颤巍巍地走来。
纪柏达瞬绷紧肌肉,浑身气势陡变,背靠车门,握住车内的高尔夫球杆。
“你谁?怎么进来的?”
蒋山噗通一下,直往地上跪,双手高高举起,像在演那什么谍战片。
“五爷,是我,我蒋山啊,求您给条活路吧,纪……纪纪明冉,对!是纪明冉,他要杀我!!”
蒋山声音颤抖,似乎是不敢将纪明冉的名字念出来,后面又不知是哪来的勇气,舌头打了几次摆,兀自大吼出来。
声音尖锐诡异,像个神经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车库空旷,刺耳的声音在通风管道之间荡来荡去,连墙壁渗出的水渍都跟着回声微微发颤,粘腻又阴郁。
纪柏达也认出来了,但蒋山引起了他严重的生理不适,这才短短几周时间,此人似乎更扭曲了。
“现在是法治社会,蒋先生,有什么问题,你应该去找执法人员。”
“不不不不不不,五爷,没有用没有用没有用”
纪柏达看着蒋山的状态直皱眉,再单独相处下去,他会更担心自己人身安全。
“纪明冉,我要杀他,我要杀了他,是他要杀我*”
蒋山还在碎碎念,零碎的动作不断。
纪柏达烦躁地扫视,糟心得连答应四哥的事都不想办了。
转眼却敏锐地看见蒋山手腕上新鲜的割痕,这样的角度,显然只能是自伤。
一个不怕死的人。
思虑几秒后,纪柏达转了转手中的高尔夫球杆,在空气中勾出漂亮的金属色弧度。
“别怕,我保你,先去工作吧,会有机会的,充满希望,”像是察觉到话中的歧义,他补充道,“哦,是人生。”
——
早晨六点半,卧室白壁上的挂钟分针跳到数字6的上方,在生物钟的作用下,纪明冉准时起床。
他看了眼身旁还在熟睡的贺琨,将软和的被子拉好,轻声离开房间。
在客卧的浴室洗漱完毕后,换上运动套装,准备出门晨跑。
兰临市气候宜人,夏日的早晨并不闷热,鸟鸣婉转,草木清香四溢,微凉的风吹拂在而过,十分惬意,旭日已经冉冉升起。
纪明冉看了看运动手环,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调动着呼吸的节拍,缓缓降低跑步的速度。
他走到一台自助售货柜前,从中取出瓶矿泉水,缓慢补充水份。
回公寓时,路过附近的手作咖啡厅时,纪明冉想了想,订了两杯。
电动牙刷嗡嗡作响,贺琨懒洋洋地依在洗漱台刷牙,右手拿着牙刷柄,左手滑动着手机,看着行业相关的时事资讯。
纪明冉今天去公司,他则是居家办公。
“贺琨,早餐。”
卧房门突然被推开,贺琨吓得把手机放下,端端正正地站在镜子前,干练严肃的模样。
这么多年到底是装成习惯了,虽掉过已经数不清次数的底,但这次贺琨也觉得有些许做作了。
他假装无事发生,再次拿起手机。
脚步声慢慢靠近,一双冷白色的结实小臂将贺琨纳入了怀中。
他先是闻到一阵沐浴露的味道,随后又泛上来烤吐司的奶香。
纪明冉低头,无比自然地在贺琨发间印上一枚吻,眼低轻微晃神。
时至今日,他也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为了私欲,还是和宋揽的合作才和贺琨再次纠缠。
宋榄提出计划的时,纪明冉承认,当时确实很看好合作成功后的“高回报”,于是直接转变态度,答应贺琨的追求。
他已经做好准备,像个漂亮精致的摆件,被贺琨得到后,然后再随意地搁置。
不过这次无所谓。
因为,纪明冉的目的不再是等到贺琨的爱。
贺琨把他当漂亮“摆件”,他把贺琨当谋利“工具”,这很公平。
可是,一切都变了。
在纪明冉最不需要的时候,他得到了贺琨全心全意的爱。
而这份爱,拦住他的去路。
“我都看见了,真是不巧,小朋友。”
纪明冉掩盖住烦躁,凑在贺琨耳根后轻轻说,重新带上笑意。
贺琨喝下一口水,两颊鼓鼓胀胀,直到嘴里的泡沫消失干净,只余下清香,他将牙刷放好,才看向镜中的纪明冉。
“行业资讯,我很忙的,好吧。”贺琨连忙开口否认,试图展现自己的成熟可靠。
他小幅动作转身,仰头看向纪明冉,右手小臂横在两人中间,不想过近地贴着。
不是不喜欢,如果只是单纯拥抱,那他24小时也不要和冉冉分开。
问题就是,纪明冉不是吃素的,贺琨真的有点受不住了。
“早餐都凉了,上班会迟到的。”
眼见氛围愈发旖旎,贺琨目光躲闪,微微往后缩,他很真诚地劝说:“你这样挥霍‘子孙’,迟早要早年脱发的。”
纪明冉先是皱眉不解,在贺琨往下扫的视线里,很快气笑了。
“没有实践,就下结论?”他搂住贺琨就往洗漱台上送。
贺琨简直是两眼抹黑,赤脚就往纪明冉胸口踹,结果却被对方拽住脚腕一拉,姿势更是糟糕。
他顺势盘住纪明冉的腰,双腿锁死,趴在纪明冉肩头:“那你先‘杀’了我吧。”
结果半晌没见动静,贺琨悄悄睁眼。
纪明冉正正经经地站着,反倒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他“投怀送抱”的姿势。
贺琨不自然地清嗓,立马松开纪明冉,表情淡淡地,装做个没事人往餐桌走。
“我去吃早餐。”
——
窗外暮色渐沉,纪明冉放下钢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尽管疲惫,领带却系得端正。
外出几日,工作再次堆积起来,耗费了整天的时间才处理得差不多。
肃山敲门,“纪先生,白塔研究中心有一封的回邮。”
见纪明冉点头,他走进办公室,将手中的平板递到纪先生手中。
纪明冉垂眸打开邮件,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碎阴影,唇角抿出严肃的弧度,微蹙着眉心向后靠去,办公椅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嗯,知道了,先不着急回复。”他看完邮件内容,吩咐肃山。
“好的。”
肃山本想开口询问,但是见纪先生表情实在不愉,暂时压下不表。
安静地离开纪先生的办公室后,却在转角遇见了汪荣。
此人在几位高层助理中,综合能力不算特别出色,但也不差。
长相自然是俊秀白净,衬衫袖口卷到小臂,腕骨线条利落,手中托着份文件夹。
可肃山一向不喜此人,没有理由,只是直觉。
他不会因私误公,只是现在纪先生显然心情不好。
“汪助,纪总正忙,如果事情不急,可以明天再议。”
汪荣停下脚步,看向肃山,晃了晃手中的文件,无奈笑笑:“谢谢肃先生提醒,真是不巧了,咱们打工的讨口饭吃,再难也得上啊。”
肃山见此不再多言,回以微笑,转身离开。
汪荣见其离开,鄙夷地翻了个白眼,还想拦他,怕不是和那个贺琨一伙的,也想攀附纪总吧。
他心中讥笑着,从玻璃反光中检查自己的着装,清清嗓子,扬起满意的笑容,踏进办公室。
“纪总,午好。”
纪明冉听见声音,将视线从笔记本电脑上收回,看见的先是汪荣手中蓝色的文件夹,然后才扫过来人的脸。
他看着汪荣,等待对面汇报。
汪荣原本是站在办公室门口,镜片后,双目含着的三分笑意,与纪总对视后,笑容更加真切几分。
他走到纪总办公桌前,找到自我感觉最好看的角度,留给坐在办公椅上的人。
慢条斯理地将文件夹放下,端起桌上还剩半杯但已然凉透的咖啡,打算为男人更换。
“纪先生,周五早晨的会议资料准备好了,需要现在过目吗?”
纪明冉没说话却让空气沉了两度,他看了汪荣两秒,像是在确定此人能成为助理的资质:“今天周几?”
“周一?”
自己的好相貌和好态度显然没有发挥作用,汪荣立马下意识道:“抱歉,纪总。”
“出去。”
汪荣急了,他的目的还没达到,可不能走,于是慌不择言道:
“纪总,我了解恒辉的运行情况,确保本周不会再有其他事项上会,才来找您确认的。”
纪明冉目光像冰锥扎在汪荣身上,像是已经将他的放不上台面的心思看透,“出去,还是离职?”
汪荣闻言,端咖啡的手抖得厉害,褐色液体在骨瓷杯沿晃出细浪。
他忽地想起那天贺琨在电梯间嚣张滋事的模样,以及背着纪总,和其他陌生男人暧昧不清。
眼看勾搭不成,他决定赌一把,紧张得再三吞咽口水。
汪荣觉得空气凝滞了很久,其实却不过只是几秒钟。
“纪总,我,我知道一个关于贺先生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