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宁堰山22“啊,我、我”……


    “啊,我、我”汪文龙愣愣地松开手,看看落在一旁的灌木,又看看程九安,仿佛意识到什么。他挪动双腿,一点儿点儿朝着俞俊锋靠:“我、我老实待着,不给您添乱。”


    眼见汪文龙松开了手,程九安脸色微微好转,但也没彻底回暖,他垂眸又挽了个刀花,手起刀落间再次干掉一丛灌木。砍完灌木,程九安偏头看向徐星辞。


    只不过随便闲聊几句而已,至于这样吗?徐星辞有点儿疑惑,也有点儿想吐槽。但对上程九安冷飕飕的眼眸后,他瞬间没了吐槽的念头,只觉得背后发冷,隐隐有种被什么东西盯上时才会有的汗毛要倒立的错觉。


    另外,他还有个可怕的预感:程九安这是真生气了,如果他这会儿胡诌乱说,很有可能跟歪倒着的灌木一样被来上一刀。


    为了避免这种悲催命运,徐星辞搓了搓胳膊,决定说点儿什么。想来想去,他想到句保险的:“程教授,你刀用得真好。”


    程九安没搭理他。


    “脑子也好,管它什么奇门什么遁甲,只要砍掉灌木毁掉布局,再厉害的阵都得破。”徐星辞诚心诚意感慨,“难怪你能当上教授。”


    程九安还是没搭理他。


    “真是的,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果然不够聪明只能当助理。”徐星辞继续感慨。


    程九安依旧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接连碰了三鼻子灰,徐星辞突然就感觉有点儿无趣,再没了找话题的兴致。他撇撇嘴,有样学样从包里翻出来把折叠军刀,弹出刀刃,准备一起砍灌木。谁知刀还没挥出去,程九安突然冷冷开了口。


    “你不是不够聪明。”程九安说,“你是光顾着显摆了。”


    徐星辞:“啊?我显摆什么了?”


    程九安又没声了。


    就这么维持着奇奇怪怪的氛围,几个人一边砍灌木一边朝前走,走了二三十分钟后,终于看见了水泥路。沿着水泥路又走了一会儿,隐入底下的河水也重新出现了。


    沿着水流方向走,就能抵达他们和刘阿娘分开的地方,徐星辞对这个进展很满意。除了满意外,他还有点儿好奇:这边的河为什么一会儿在地上一会在地下的?


    带着好奇,徐星辞小声嘀咕:“也不知道堰州这边为什么地下河这么多?”


    “这个我知道。”憋了许久没敢出声的汪文龙试图插话,但对上程九安隐隐射来的一记眼刀后,汪文龙啪一下捂住嘴,连连摇头,从手缝里挤出来句,“不,我是说,这个我不知道。”


    徐星辞:?


    “程教授肯定知道。”见徐星辞看向自己,汪文龙连忙道,“你想知道你倒是问程教授啊。”


    徐星辞心说:我倒是想问他,但他不想理我啊,牛不喝水还能强按按头,人不说话,我能拿他怎么办?


    “因为降雨充沛。”程九安突然出声。


    “哎?”徐星辞愣了愣,赶紧接话,“降雨充沛?然后呢?”


    程九安:“堰州本身又丘陵众多。”


    “降水多,丘陵多,然后呢?”徐星辞继续追问。


    “两个原因相加,形成了多重性的空隙介质含水结构。”程九安用清清冷冷的声音一点点儿往外蹦,颇有种不情不愿的挤牙膏风范。


    “因为丘陵多所以地下产生空介质,因为降水多所以水沉积到地下的空介质里,形成了很多地下河?”徐星辞把这些“牙膏”汇聚在一起,疑惑算是解开了,但紧接着,他又产生了一个新疑惑。


    程九安这个表现到底是愿意搭理他?还是不愿意?还有,本来好好的,怎么提个徐家苏家就这样了?还质疑他显摆?显摆什么?家世吗?这有什么好显摆的?实话实说而已,还是说程九安不愿意听见徐家苏家?


    总不能程家跟他们有什么世仇吧?


    越想,徐星辞越觉得还真有这个可能性,毕竟程家是个挺古老的家族,家族宗旨号称什么保天下安,他家祖上又算不上什么很清白的行业,虽然从他爷爷那辈开始做起正经古玩生意了,但要说没点儿遗留问题倒也不敢保证。


    这种家族在程家眼里,应该可能也许算是破坏天下平安的邪门歪道一类?


    或者是程家曾经买过什么他家修补的古玩,被坑了钱?就算这样,肯定也不是程九安买的啊,毕竟徐家缝补手艺再好,他堂堂考古所教授也不至于看不出来吧?


    不是程九安买的,会是谁买的?是谁被骗会让他这么不爽?父母?兄弟姐妹?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是什么关系好的亲戚?


    想着想着,徐星辞忽然意识到个问题:他居然对程九安的家庭结构一无所知。


    “你亲戚多吗?你家都有些什么人啊?跟我说说呗?”本着对于未知的好奇,徐星辞凑近程九安,轻轻拍了拍他胳膊,“你在考古所上班,那你家里人是不是也喜欢古玩?他们有没有收东西的时候看走了眼着了道什么的?”


    “怎么突然问这个?”程九安莫名其妙。


    “就想起来了,好奇嘛。”徐星辞心道他这主要是家族曾经从事不光彩职业带来的心虚,如果程九安真有亲戚朋友被骗了,那本着人道主义精神,他家该赔钱赔钱,该退货退货,总不能为这么个事儿影响俩人关系。


    不管怎么说,假戏都已经真做了,就算是露水情缘那也是情缘嘛。


    “我没什么亲戚。”程九安说,“家里还有个爷爷。”


    “你跟爷爷一起住?”徐星辞随口道,“那你爸妈呢?”


    程九安:“死了。”


    徐星辞微微一愣。


    “我是独子,没有兄弟姐妹。”程九安用清清冷冷的声音继续,“我父母算是私奔,为结婚跟程家断了关系,后来他们出事儿,我才被爷爷认回去,至于我奶奶,在我父母私奔前她就过世了,另外,我爷爷也没跟我一起住,我自己住在市区,他住在山里守着我奶奶的墓地。”


    徐星辞原本还在后悔自己随口乱问,听程九安平平静静大段讲完,他渐渐意识到不对劲——程九安的描述太平静了,不管是父母私奔还是父母的去世,都只是在陈述某种事实,并没带上什么感情色彩。


    就好像,父母这两个字只不过是两个普普通通的称呼,父母这两个人也只不过是两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生也好死也罢,都带不出程九安任何情绪来。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徐星辞犹豫再三,小声开口:“那个,虽然这么问挺不好的,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问问,你父母是在你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吗?你对他们印象不深?”


    除了这种原因,徐星辞想不到其他可能性。


    “不是。”程九安摇头。


    “啊,抱歉啊。”徐星辞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道歉。


    “不用道歉,我没什么感觉。”程九安说,“我12岁他们出的事儿,但我没有12岁之前的记忆了。”


    徐星辞愣愣地眨了下眼睛,没接上话。


    之前的不对劲都有了解释,为什么程九安能那么平静地说出父母已经去世,为什么描述父母时好像只是在描述两个陌生人他原来,是不记得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完程九安的解释后,徐星辞非但没有疑惑解开后的满足,心里反而隐约有点儿难过。


    12岁,还只是个少年,突然之间遭逢巨变、失去父母、失去记忆,就好像陡然之间被隔断了跟之前所有的关联,被孤零零扔进了陌生的世界。而且听程九安的意思,爷爷也只是认了他,并没有接他一起住,那也就意味着从12岁起,程九安就是一个人生活了?一个人生活在这个几乎完全陌生的世界上?


    徐星辞觉得应该说点儿什么,一时间却没能想到合适的措辞。


    “还有别的问题吗?”程九安看他一眼。


    徐星辞默默摇头。


    “没问题就快点儿走。”程九安收回目光,“刘阿娘还没找到。”


    说完,程九安自顾自加快步伐。徐星辞哦了一声,赶紧跟上。


    有了河道作参考,之后的行程轻松不少,走了没一会儿,他们就看见了斜倒在河里的那颗枯树,枯树和河岸的夹角里,那几块做过标记的原木还静静漂浮着。


    这就是他们和刘阿娘分开的地方了,但问题是,刘阿娘到底去哪儿了?


    据汪文龙说,他起初被鸟吓了一跳,挥开鸟再看就已经没了刘阿娘的踪影,前前后后只不过几秒钟的事儿,刘阿娘那么个大活人,总不可能凭空消失——刘阿娘是人不是其他奇奇怪怪东西,这点徐星辞很确定,毕竟他戴着吊坠可以看见刘阿娘,摘掉吊坠刘阿娘也没有任何变化。


    不是凭空消失的话,那是去了哪里?徐星辞环顾四周,试图找到能隐蔽的地方,或者找到某种机关。


    程九安和他的想法估计差不多,四下环顾没能找到什么,程九安摘下眼镜,又认认真真看了一圈。


    看完后,程九安径直走向某处。俯身在乱糟糟的杂草丛里摸索片刻,他对着徐星辞他们道:“找到了。”


    徐星辞连忙凑过去,发现草丛深处藏着个石制圆环。


    类似的东西他上次来堰州也遇见过,应该算是开启机关的按钮,只不过现代的按钮一般靠按,而这个东西要靠旋转和拉拽。


    程九安拉起圆环慢慢扭动,转到某个特定角度后,杂草后的灌木丛深处传来响声,徐星辞又赶紧朝那边看——原本浓密的灌木丛中隐约露出来条缝隙。


    毫无疑问,这条缝隙就是刘阿娘能凭空消失的原因了。


    几个人拨开灌木走到缝隙前,看了眼缝隙里延绵向下的台阶,徐星辞刚想迈腿,却被程九安拦住了。


    “我先下去。”程九安说完,率先迈入缝隙。


    走了几步后,他忽然顿住,看向四周,紧接着回身对徐星辞道:“这里也有壁画,绘制手法和玉石平台那边一样。”


    第23章 宁堰山23徐星辞对程九安的学术……


    徐星辞对程九安的学术能力十分信任,程九安说一样,那就绝对是一样——存在于同一个地区,绘制手法一样,基本可以确认是同一时期的壁画作品,这也就意味着:这个密道和玉石平台那边很可能有某种关联。


    但这会儿的重点是找到刘阿娘,并不是分析欣赏壁画的好时机。


    程九安估计也是这么想的,说完这句话,他没再看壁画,而是继续朝下走到石梯尽头。确认密道里足够安全后,程九安示意大家下去。


    下了石阶再向前,是个类似走廊的通道,通道尽头是扇巨大石门,很完整,也很重,徐星辞和程九安四下找了一会儿,没能找到开关。


    抱着也许能在壁画中找到线索的念头,徐星辞翻出手电,走回入口处。在手电光晕映照下壁画倒是很清晰,只是这壁画的内容徐星辞微微眯了下眼睛,有点儿迷惑。


    倒不是看不懂。


    壁画画得很细致,也很形象,第一幅看起来是个生活化的场景,大概分成左右两部分,左侧是一块块的田地,右侧画着一栋栋很简陋的房屋。


    田地里,小人们正在弯腰做农活,每个小人身后有根长长的东西垂落地面,看起来像是绳索或者锁链。房屋里的小人们则全部捂着肚子,龇牙咧嘴的不知道在做什么。龇牙咧嘴的小人旁边,还躺着个更小的人。


    看着这么个场景,徐星辞的第一反应是生育,毕竟龇牙咧嘴的小人画的十分夸张,旁边那个更小的小人看起来皱皱巴巴,也颇有种新生儿的神韵。


    只是随即,徐星辞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龇牙咧嘴的小人们不只有两条腿,在胡乱蹬踹的两条腿中间,都还有另一根更短的东西,可能是为了写实,也可能是出于其他目的,那根更短的棍状物两侧还各画了个圆形。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这应该是那什么。”徐星辞指着壁画细节,“之前在玉石平台壁画里我见过类似的,群体大型play的场景里,这东西也展现出了男性特征的使用方法。”


    他这话说得十分委婉,程九安却懂了:“你是说躺在床上的是男性。”


    “男的躺床上生小孩儿?”汪文龙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插话,“那这边呢?这个耕田的身下长长的东西是什么?女的也没这玩意啊。”


    这个身下垂着长条形物体的画法,徐星辞没在之前的壁画上见过,他回答不出来,只能继续看壁画。第二幅壁画也是个生活化的场景,很多小人围着篝火享用食物,其中一些小人普普通通,另外一些小人肚子滚圆,肚子里面还画着另一个蜷缩着的小小人。


    普普通通的那些小人身下画了男性特征,而大着肚子的则没有。这个场景不需要解释,所有人都能看懂。但却还是不能解答之前的疑问,因为无论男性还是女性,没有任何一个小人身下有那种长长的绳索或链子一样的东西。


    第三幅壁画和第二幅有些类似,只不过小人们做的事情不同,带有男性特征的小人手握武器,看上去在围攻某种动物,而怀孕的小人们正聚在果树下采摘,徐星辞仔细对比两幅壁画,确认这幅壁画里的怀孕小人肚子更小一点儿。


    “我们好像把时间线弄反了。”徐星辞反应过来,“我们看的第一幅壁画,其实是壁画组里的最后一幅。”


    他说完下意识看向程九安,却发现程九安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石门旁边,正专注打量紧挨着石门的那幅壁画。


    徐星辞赶紧凑过去:“这才是第一幅?”


    程九安点头,指着壁画里某处:“在这幅壁画里有朱鸟。”


    徐星辞一愣,连忙看向壁画。这幅壁画里不只有朱鸟,也画了朱鸟所在的洞厅,甚至也有一队小人正从洞厅上方的石门进入,但跟徐星辞他们见过的洞厅不同,这个洞厅下方的洞口更加细长,位置也跟他们进入过的那个有些差别。


    “难道有两只朱鸟两个洞厅?”徐星辞疑惑,“可是这种上古怪物想一起找到两只,应该不容易吧?”


    “也可能是同一个地方,只不过有什么机关或者暗门,可以控制两个洞**替出现。”程九安仔细打量壁画,“你看朱鸟的锁链。”


    “锁链怎么了?”徐星辞连忙仔细打量,又跟记忆中的模样认真对比,“这个壁画里的锁链好像短了。”


    “不对。”又看了几眼,徐星辞改口,“壁画里的锁链扣环方式变了。”


    从长边水平、短边相扣,变成了长边相扣、短边水平,因为这种改变,锁链整体长度缩短了不少,看壁画里的意思,只要不进入白骨池中心区域,基本就能避开朱鸟攻击。


    除此之外,先前徐星辞他们落脚过的平台也在壁画里有所体现。


    从洞穴顶端石门进入的小人们,这次并没有放下绳索,而是沿着洞壁一点点朝下爬,爬行的终点,便是他们曾经避险的那个平台。安全抵达平台后,那些小人们又一个接一个下了平台,沿着白骨池边缘朝新出现的洞口走。


    期间,也有从洞壁摔落的小人,无一例外都被朱鸟当做了食物。


    “群体play前已经筛选过一次了,这怎么还要筛选?”徐星辞的疑问越来越多,却无处解惑,只能继续打量下一幅壁画。


    这幅壁画讲的是走进洞口的小人们。走进洞口后,穿过条细长的通道,是个很巨大的洞厅,跟另一边类似,这个洞厅里也有张很巨大的平台,是不是玉质的单靠壁画无法判断,进到洞厅的小人们一个接一个躺在平台上,有个带鸟嘴帽的小人正对他们做着某种仪式?


    “这是仪式吧?”徐星辞不太确定。


    “也可能是检查。”程九安说,“检查过后,一些人被放走,另一些被留下。”


    徐星辞又仔细看了壁画内容,不得不承认程九安的分析很对,因为除了躺在平台上和正在朝着平台走的小人外,其他小人们已经分成了两队,一队朝着洞厅后方走,一队则站在不远处,高举双手举捧着什么。


    不过无一例外,所有小人都是女性。


    “这是一个针对女人的筛选和检查。”徐星辞隐约意识到什么,仔细对比两组小人的体型差别,他不太确定地开口,“你说,这个检查会不会是古代版本的验孕?”


    按照逻辑分析,先有群体的play,后有群体验孕,倒也说得通,只是验孕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筛选出强壮且怀孕的人员进行集中照顾?可是,看最后那副壁画的意思又不太像,毕竟最后一幅壁画里,每个房子里都只有一个龇牙咧嘴的人,而每块田里也只有一个垂着绳索的人——这怎么看都不像是群体生活模式。


    带着疑惑,徐星辞继续往后看。


    检验完成后,鸟嘴帽带着后方那队小人来到一条狭长的走廊,走廊里还站了一队男性。再下一幅壁画里,鸟嘴帽给每个女性小人分配了一个男性。


    虽说没有仪式,没有描述,更没有旁白备注,但莫名的,徐星辞就是看出来了:“这是个简易版的婚礼。”


    “群体x行为,受孕后却组成一对一的家庭,这种现象在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过渡时期是有可能产生的。”程九安说着说着,微微一愣,迅速走回最开始的那副壁画前。


    看看壁画里龇牙咧嘴的小人,又看田间劳作的小人,程九安迟疑片刻,轻声道:“这些不是锁链,是血。”


    徐星辞:“哈?”


    “劳作中的这些小人,才是刚生完孩子的女性,因为刚刚生育完,所以**还在流血。”程九安解释,“这是母系社会向父系社会过渡特殊时期,所形成的一种特殊的生殖崇拜,为了凸显男性权利,也为了满足对生育的崇拜,极个别部落中女性分娩后可能会被要求去田间干活,而男性则装作产妇的样子留在家里,我之前在书上看过相关理论推测,没想到居然遇上了实例。”


    徐星辞:“这也太奇葩了。”


    汪文龙也跟着低声骂了句:“艹。”


    这是被壁画震惊到骂人?徐星辞有点儿惊讶,却听见汪文龙又连着骂了两声:“艹!艹!”


    紧接着是俞俊锋的惊呼:“肚子!我的肚子!”


    这不是被壁画震惊到骂人,这是出事儿了,徐星辞反应过来,赶紧举着手电照过去。


    借着手电橙黄色的光晕,他惊讶地发现,俞俊锋和汪文龙体型竟然变了,原本还算瘦削的两个人,此刻四肢还是瘦削的,但平坦的肚子却鼓了起来,特别是俞俊锋,肚子浑圆而高隆,让人瞬间便能联想到壁画上那些挺着大肚子的孕妇。


    “肚子、肚子,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到底怎么了?”俞俊锋脸色煞白,捧着肚子差点儿哭出声。


    程九安快速查看了两人情况,想了想,又走回壁画前。


    “程、程教授,现在不是看壁画的时候吧?”汪文龙盯着鼓起的肚子,脸色也白得厉害,“我们到底这是怎么了?难道是什么寄生虫?”


    程九安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几眼看完仅剩的一幅壁画,皱眉示意大家一起过去。


    这幅壁画紧跟在婚礼后面,讲的却不是婚礼那一队人,而是先前站在洞边手捧东西的那一队。相较前一幅壁画,这一幅刻画得更加详细,连这队人手里捧着的东西都画得很清晰,圆圆的,上面还隐约隐约有深色斑点,看起来像是某种动物的蛋。


    “这该不会,是他们两个吃过的那种鸟蛋吧?”徐星辞一边猜测,一边继续往后看。除了举着蛋的小人外,也有部分小人做出类似吞咽的动作,另外一部分小人手里空空、肚子却明显鼓了起来。


    肚子鼓到一定程度的小人则重新躺回平台,鸟嘴帽握着刀将小人高隆的肚子剖开,取出里面大了几倍还不止的鸟蛋。


    虽说不知道吃掉鸟蛋为什么肚子会鼓起来,但有一件事徐星辞可以肯定:让这些小人吞掉鸟蛋的初衷,是为了以他们的身体为温床培育出更大号的鸟蛋。


    第24章 宁堰山24“我们肚子里不会也长……


    “我们肚子里不会也长了蛋吧?”汪文龙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吓得更白了。


    “我、我不想生蛋啊”俞俊锋更是吓得哭了出来。


    带队出发的时候好好的,带队回去的时候多了颗蛋,这场景太过梦幻,徐星辞也不想看见,何况依照壁画里的意思,这蛋应该没有自己生出来的可能,不然,鸟嘴帽也不需要拿着刀一个接一个的剖。


    “我们回去吧,回那个洞穴去。”俞俊锋哭着哭着,突然叫起来,“我们穿过洞穴回现场!我们开车去医院,对,我们得去医院!”


    说完,他捧着肚子想起身,但因为肚子实在太大,试了两次都没能成功。


    “肚子、我的肚子。”第三次太过用力,俞俊锋重心不稳,站是站起来了,但歪歪扭扭就要朝地面摔,只是在重重砸到地面之前,他以一种很诡异的姿势顿了顿,紧接着,轻轻落到了地面。


    几乎是同时,徐星辞感受到了某种熟悉的感觉。


    他悄悄摘下吊坠,果然看见先前缠着俞俊锋的黑影又出现了,这次它并没缠在俞俊锋身上,而是团成一团充当靠垫,接住了摔倒的俞俊锋。


    这东西居然比预想中要有良心?徐星辞感慨完,又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程九安不是带着俞俊锋去处理过了吗?理论上来说,费了大力气把这东西剥离驱赶后,都会顺带着灭掉。可看眼前的情形,这东西不但没被灭掉,反而活蹦乱跳的,连大点儿的损伤都没有?


    该不会,程九安又只是摘掉眼镜说了句“滚”吧?


    这么个驱鬼方式也过于温和了?还是说,除了这个方式之外,程九安就没有其他手段了?如果真是这样,这人倒是比他预计中弱了不少。


    舔了舔嘴角,徐星辞借着手电光影静静打量程九安。


    不对劲,还是不对劲,如果这人真的就这么点儿手段,那他身上凛冽的气场是哪儿来的?温润如玉的时候倒还好说,锋芒都藏在儒雅和善的表层之下,只是时不时露出条狐狸尾巴而已,但进入工作状态后,这种凛冽和锋利冲破表层,已经清清楚楚展现了出来。


    能展现出这种凛冽锋利的人,绝对不会只有那么点儿能耐。


    估计是感受到了徐星*辞的目光,程九安偏头看了他一眼,深蓝色的双眸清冷又深邃,有点儿像冰冷无边的海面,也有点儿像一望无际的夜空:“你怎么想?”


    陡然对上这么双眼睛,又被这么问,徐星辞突然就有种被抓包的尴尬,定了定神,他反应过来,就算程九安的眼睛再特别,也不可能特别到真会发射x光看透人心,所以,程九安问的肯定是其他的事情。


    “什么怎么想?”清清嗓子,徐星辞问。


    “俞俊锋提议返回洞穴,穿过洞穴回营地,汪文龙也认同。”程九安大概解释了现状。


    “不行。”徐星辞想也没想就摇头,“我们就算回到洞穴,也到不了营地。朱鸟那里有两个洞口,现在开着的不会是通往营地那个了。”


    “你你怎么知道?”俞俊锋小声反驳,“你又没去看过。”


    “因为我有脑子。”徐星辞冷冷看他一眼,“刘阿娘用鸟把我们引去洞穴,难道是为让我们回营地?”


    俞俊锋瞬间没声了。


    “确实也是这么个道理。”汪文龙也不得不承认徐星辞说的有理,但再有理,也改变不了现状,低头看着渐渐圆润的肚子,他整个人都不好了,“那我们这怎么办啊?这前面的石门封死了,退回去又是在山里,没网没信号的,根本不知道往哪儿走,还有我们俩这肚子估计挺不了多久。”


    汪文龙说的,也确是都是事实。


    现在前路被堵,回洞穴行不通,就算外面有水泥路面,又不知道往哪边走才能出山,不知道要走多远,也不知道走出去会是什么地方,仔细分析完现状,徐星辞有点儿无奈。


    如果只是朱鸟洞穴两个洞口的问题,倒也不是不能解决,回忆玉石平台洞穴里的壁画,徐星辞记起在祭祀最初,壁画中的人兵分两队,其中一队在挖坑,现在想来,那应该是在挖出或者说打开什么机关,这个机关多半就是控制两个洞**替用的。


    他们只要能找到那个机关,就能将洞口切换回去。


    但问题是荒山野岭的,他们去哪儿找挖坑的地方?


    外部是肯定行不通的,那内部呢?徐星辞想了想,觉得内部倒是可行,他们返回去以后,可以顺着洞壁往上爬,爬到那扇石门附近,如果能找到打开石门的方法,就能从石门出去,壁画里挖坑的位置距离石门并不远,出去以后认真找一找,总能找到。


    找到机关,打开正确的洞口,就可以回到营地。只要不是运气太差,昨天在外面的两台车总应该回来至少一台,这样一来,俞俊锋和汪文龙就能被送去医院。


    然而,这么做也有弊端。


    爬洞壁倒是好说,徐星辞大学是体育生,攀个岩并不费劲儿,但程九安说得对,这种门没有什么从内部打开的必要,很可能他攀上去后找了很久,都找不到开门的机关,如果说连祭祀的石门都打不开,那就更不用提什么爬出去找机关,将两个洞**换了。


    当然,也不是说完全没机会,徐星辞还有个杀手锏,万不得已的时候用上,想打开石门应该不难,只是为了俞俊锋和汪文龙两个,值得用杀手锏吗?


    另外抛开他不愿意的这个问题,就算他真用了杀手锏,他们也真这么折腾回了营地,中间耗时怎么想都不会短,在那么长的时间里,俞俊锋和汪文龙两个能挺得住吗?他俩的肚子这会儿看着都已经跟足月孕妇差不多了,要是一路上再继续长大,不会还没等回到营地,肚子就先胀爆了吧?


    偏头打量汪文龙和俞俊锋几眼,徐星辞余光不经意扫过程九安,发现程九安竟然还在对着壁画出神。


    都这种情况了,还有心情看壁画,不愧是教授呢,还真处变不惊,徐星辞眯了眯眼睛,也跟着看向壁画。


    这是他们看的最后那幅壁画,壁画正中间,鸟嘴帽正在剖腹取蛋。刚刚徐星辞仔细看过,并没看出还有什么线索,但见程九安看得仔细,他又顺着程九安目光继续看过去。


    在这幅壁画的角落处,还画着几个双膝跪地的小人,原本徐星辞以为她们是捂着肚子在等待被剖,可看着看着,徐星辞隐约意识到不对,那几个人的表情和动作明显是在哀求着什么。


    在这几个小人的不远处,还画了两三个小人,其中一个手上捧着盒子,正从盒子里拿出个仿佛虫子的东西朝嘴里放。吃虫子的小人旁边,还有另一个小人,肚子明显比其他人小了一圈,表情也没有其他人那么痛苦。


    “这壁画看着”徐星辞沉思片刻,猜测,“好像生蛋并不是不可逆的?”


    “你也这么觉得?”程九安从壁画上收回目光,直视徐星辞,“按壁画里的意思,这个部落有以未孕女性孕育怪蛋的风俗,同时,部落里也有某种药物,可以打断或者抑制孕育流程。”


    徐星辞想了想:“听起来,怎么像是蛊呢?”


    是不是蛊,单凭壁画看不出来,何况蛊这种东西,都是世代流传的,外人也不是很懂,更何况徐星辞对蛊的认知基本都靠听,从来没有实际见过。


    更更何况,现在也不是研究怪蛋到底是不是蛊的时候。


    “不管是什么吧,只要找到药,就能暂时解决眼下的问题。”瞥了眼俞俊锋和汪文龙圆滚滚的肚子,徐星辞又看向壁画里那几个跪着的小人,“只是这药”


    “药!对,药!”瘫软在地的俞俊锋嚷嚷着又要蹦起来,“昨天、昨天刘阿娘给我们吃药了!”


    徐星辞一愣,连忙指着壁画里的虫子:“你说的药是这样吗?”


    “我我不知道。”俞俊锋看着壁画,神色有点儿复杂,“我只记得挺、挺香的。”


    “对,就是这个!我们昨天吃的就是这个东西。”汪文龙笃定点头,伸着脖子看壁画,看着看着,他突然开始流口水,“好香,特别香,我就没吃过比那还香的东西。”


    吸着口水,汪文龙一点点挪到壁画前,对着画上的虫子又摸又舔:“香、好香啊”


    俞俊锋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也跟过去一起舔壁画。


    啪叽啪叽的舔舐声音在空荡荡的通道里回响,显得静谧又诡异,期间,时不时传来隐约的哎呦声和满足的叹息,让这种诡异中又添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虽然自认胆子不小,但架不住这个场景太徐星辞隐隐约约有点儿要起鸡皮疙瘩,他皱眉喊了两声,没能把人喊停,余光忽然瞄见程九安也朝壁画走过去。


    “你可别舔壁画。”徐星辞赶紧拉住程九安手腕。


    程九安抬眸看了他一眼,神色清冷如常。抬手挣脱徐星辞,程九安快步走到俞俊锋和汪文龙身后,对着俩人脖子各给了一手刀。


    俩人连哼都没哼,就软趴趴顺着墙壁滑倒在地。


    徐星辞微微瞪圆眼睛。


    “让他俩先睡会儿。”回身对上徐星辞的目光,程九安解释,“刘阿娘手上有药,这人是非抓住不可了。按现状来看,她这会儿多半正躲在石门背后的洞厅,在等着我们从朱鸟洞穴过去。”


    “那我们就更不能从朱鸟洞穴过去了。”徐星辞说。


    程九安点头,望向通道尽头的石门:“我们只能从这边过去。现在的问题是,要怎么打开这道石门。”


    第25章 宁堰山25开石门这件事,徐星辞……


    开石门这件事,徐星辞倒是能做到,但他并不想。在他看来,为了打开石门而使用杀手锏什么的,不值当——毕竟这会儿出问题的不是他,而要是用了杀手锏,被副作用影响的却是他自己。


    不够善良也好,过于自私也罢,徐星辞从来就不是乐于助人的人,更不愿意为了助人损害自身利益。


    “你应该有办法吧?”程九安忽然轻声开口。


    徐星辞一愣,诧异地看向程九安,却见程九安并没看他,话也不是对着他说的。


    “你对这附近很熟悉,会开石门吗?”程九安又问了一遍,目光越过俞俊锋,落在俞俊锋身下的黑影上,“我放了你两次,让你帮我们开个门,应该不算占你便宜。”


    程九安居然是在和黑影说话?徐星辞有些意外。


    听程九安的意思,他是指望黑影帮他们开门?先不说黑影到底会不会开门,就算会,它能愿意帮忙吗?它本就是濒死的人类因不甘和愤恨留下来的执念,它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恶意,不作恶伤人就不错了,特别是这会儿又没有任何强硬手段做钳制指望黑影开门,太不现实。


    谁知徐星辞刚这么想完,便看见黑影飘啊飘的从俞俊锋身下飘了出来,弥漫变幻片刻,凝聚成了一片薄薄的黑烟,黑烟盘旋着升入空中,从紧闭着的石门缝隙一点挤了进去。


    这是真同意帮忙了?徐星辞一边诧异,一边默默等了几秒钟,不知黑影在门里做了什么,没一会儿,紧闭着的石门轰隆隆打开条缝隙。


    徐星辞顾不上继续诧异,先拽着程九安退了几步。


    这个声音太大了,很容易被藏在里面的刘阿娘察觉——谁也不知道她还有什么招数,万一被放个冷枪暗箭的就麻烦了。


    之前在外面打开通道时,徐星辞也担心过这个问题,不过汪文龙说刘阿娘是悄无声息消失的,按照徐星辞的推测,就算有暗门之类的,应该也没多大声音,事实也证明了徐星辞的猜测。


    而且进来后,他们又看见了严丝合缝的石门。单看这门的材质,隔音效果就肯定很好。这也是他们能安心看这么久壁画、不怕被刘阿娘发现的原因。


    但这次不同,这石门开启的声音太大了,就不存在听不见的情况。


    可是出乎徐星辞的意料,石门打开后,并没发生什么——准确的说,也不是没发生什么,而是石门里的声音太大了,大到盖过了石门的轰隆声。


    咚咚咚。


    徐星辞竖着耳朵听了几秒,应该是某种沉重的金属碰撞摆动带出来的回响,按照壁画来看,这石门进去就应该是验孕的洞厅了,洞厅里并没有什么东西没能弄出这种声音才对。


    而且听这个声音的来源,好像并不是在洞厅,而是更加靠前。


    更加靠前,还能弄出这种声音的东西?徐星辞迟疑片刻,想到一样:“青铜锁链。”


    “有人在大力敲击青铜锁链。”程九安点头,“可是,为什么要敲锁链?”


    徐星辞回答不出来。


    程九安也没指望徐星辞回答,他问完轻轻皱了下眉,关掉手电:“进去看看。”


    徐星辞赶紧关了手电。适应了两秒钟黑暗,他正准备迈腿,手腕忽然被轻轻握住了。紧接着程九安微凉的体温透过皮肤传来,勾得徐星辞心尖不经意般晃了晃。


    “跟紧我,里面不知道什么情况。”压着声音叮嘱完,程九安拉了拉着徐星辞手腕,示意,“走吧。”


    徐星辞回手握住程九安手腕,也学着他的样子轻轻拉了两下:“好。”


    话音落下,俩人互相牵着手腕慢慢走进石门,然而真正进入石门后,看着里面的情形,徐星辞突然就有点儿想笑,原因很简单,他们过于谨慎了。


    进了石门,沿着短短的走廊走了没几步,就是壁画中的那个验孕洞厅,洞厅的另一侧还有个细长的洞口,根据壁画描述,这个洞口应该与朱鸟洞穴相连——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特意关掉了手电,紧牵着彼此以为会摸黑行走,但实际上,这个洞厅有灯。


    也不能说是灯,更准确的说,是油灯。


    在洞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斜斜插着个长条形的东西,长条形末端垂着个由三条细链固定的浅盘,盘子里盛着某种液体,正在无声燃烧着,味道淡淡的,带着植物的清香。


    在油灯火焰的照耀下,洞厅整体还算明亮,但空无一人,完全没有刘阿娘的身影。


    金属敲击声还在,根据现有情况,怎么想怎么是刘阿娘在用东西敲打锁链,只是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要敲,又要敲到什么时候才住手。


    虽说没正面遭遇算是个不错局面,但徐星辞内心深处,还是更希望正面遇上的,因为这个敲击声实在太吵。特别是进了洞厅后,彻底失去石门遮挡,声音越发雄浑,震得徐星辞想捂耳朵。


    不过,现在不是捂耳朵的时候,轻轻拉了下程九安手腕,见程九安看过来,徐星辞伸出一根手指,先指自己,再指狭长的洞口。程九安摇了摇头,也伸出根手指,指指徐星辞、指指石门,又指自己和洞口。


    徐星辞并不认同这个决定,奈何噪音太大,沟通起来并不顺畅,而且那洞口又太窄,俩人一起去反而因为会拥堵而添乱,最终,他只能同意了程九安的安排,不情不愿朝后退。


    程九安则掏出张纸巾,撕开搓成两个球塞进耳朵,确认纸球塞好,他才朝洞口走去,走到洞口后,他又回头看了徐星辞一眼。


    徐星辞连忙打了个ok的手势,乖乖退回石门外。


    回到通道,徐星辞先按开手电照向俞俊锋和汪文龙。程九安下手应该挺重的,又是石门打开的声音,又是青铜锁链撞击的噪音,这俩人竟然一点儿要醒的意思都没有。


    从俩人身上收回目光,徐星辞再次来到是门边,小心翼翼朝里面看,可惜不知道是角度问题,还是那些油灯的光照强度不够大,明明在洞厅里还算明亮,等退出石门再看,却只能看见那段黑乎乎的走廊。


    盯着黑乎乎的走廊,徐星辞隐约有点儿担心,转念又觉得自己的担心很多余。


    毕竟单看程九安的身手,就不像是会遇到危险的样子,何况他身上还有着不算小的秘密,更何况,他还是程家人,那么个以守护天下为己任的家族,怎么可能没有点儿看家本领?


    说起来,那么个以守护天下为己任的家族,应该见鬼杀鬼、见脏除脏才对吧?特别是对于那种曾经有过害人念头、也做过害人举动的东西,在看见的第一眼就应该出手灭掉,怎么程九安反而一次两次的放走了它?难不成这东西有什么特别?


    带着疑问,徐星辞偏头打量起重新垫回俞俊锋身下的黑影,看着看着,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这个不对劲儿的感觉又好像不是来自黑影本身。


    认真思考了几秒钟后,徐星辞突然眯了下眼睛:不对劲的来源是程九安。


    程九安刚刚竟然是当着他的面和黑影沟通的。


    本着对普通人负责的精神,所里通常会尽力隐瞒这些鬼鬼神神的存在,而作为考古所教授兼热爱守护天下的程家人,程九安更应该遵守这条准则,例如之前处理黏在俞俊锋身上的黑影时,程九安就没同意他跟过去,而是把他撵回了帐篷。


    但看程九安刚刚的意思,完全就没打算避讳他,可如果不打算避讳他,之前又为什么要把他赶回帐篷?


    难道说,程九安并不是不想让他知道鬼鬼神神的存在,而是因为其他原因,才不让他跟去?那会是什么原因呢?会跟他眼睛的秘密有关吗?


    徐星辞胡思乱想了没一会儿,忽然发觉四周突兀安静下来。


    敲打锁链的咚咚声消失了。


    这是程九安捉住刘阿娘了?徐星辞有心进去看看,又怕自己擅自行动影响到程九安。毕竟情况不明,万一这会儿程九安还没下手,只是刘阿娘敲累了自己停手了呢?


    又等了一两分钟,徐星辞隐约听见了刘阿娘的咒骂,紧接着是脚步声,再之后,程九安清冷的声音响起来。


    “人抓到了,过来吧。”程九安说。


    徐星辞再次走进石门。


    洞厅里,程九安拎着从背包里找的绳子,正在对着刘阿娘五花大绑,见徐星辞进来,他示意徐星辞去接手,自己则绕到刘阿娘面前,用方言交流起来。


    然而刘阿娘明显不打算配合,无论程九安说什么,她都只是摇着脑袋破口大骂。


    “你跟她说什么了?她怎么跟吃了**似的?”徐星辞无语。


    “我让她把药交出来。”面对这么个情况,程九安也有些无语,但这会儿就只有他一个能沟通的,不说又不行,跟徐星辞解释完,程九安一边从耳朵里取出纸团,一边又跟刘阿娘说了几句。


    回应他的,依旧是刘阿娘的高声谩骂。


    “你说她耳朵里会不会也堵着东西?可能听不见你说什么?”徐星辞被骂得烦了,伸手拽刘阿娘耳朵,这一拽,刘阿娘骂得更大声了。


    “怎么还叫起来没完了?”徐星辞变本加厉,继续拽,拽着拽着,刘阿娘突然冒了句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出来。


    “不要再揪了!混蛋!”


    徐星辞一愣:“呦,原来会说普通话啊?”


    刘阿娘没吭声。


    “会说普通话你装什么只会方言?”徐星辞继续拽她耳朵。


    倒不是徐星辞对于拽耳朵有什么执念,他倒是也想上脚动粗,但他可是友善的小助理,对于这个年纪的老太太直接上脚哪怕在明知道对方有不善企图的情况下,这也涉嫌崩人设,何况之前他还吃了人家的早餐,都说吃人嘴短,嘴短了还上脚,那岂不是更崩人设


    “你想把我们引进山洞干什么?给我们吃鸟蛋是让我们孕育怪蛋吧?”徐星辞一边揪一边问,“还有,你之前给俞俊锋他们吃的虫子解药呢?赶紧交出来。”


    “休想!”刘阿娘暴露后索性也不装了,直接操着流利的普通话骂,“你们休想要解药!你们就老老实实给我下蛋吧!他们、你,还有他,你们几个都吃了蛋,一个都逃不掉!”


    目光扫过徐星辞,又恶狠狠盯向程九安,刘阿娘苍老的面庞上露出诡异笑容。


    然而这笑容还没停留多久,便戛然而止,紧接着是尖锐的惨叫。


    徐星辞眨巴着眼睛,眼睁睁看着程九安抬起手,又准又狠卸掉了刘阿娘一只胳膊。


    “解药拿出来。”程九安说,“不然再卸另一只。”


    第26章 宁堰山26疼痛的刺激明显比讲道……


    疼痛的刺激明显比讲道理有力很多,本来还咒骂个没完的刘阿娘这会儿除了叫疼再发不出其他声音,眼见程九安又有要动手的意思,她一边叫,一边把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


    “同意就好。”程九安捏住刘阿娘软绵绵的胳膊,一抬一按,眨眼功夫又把它安了回去。


    叫疼声瞬间停止,刘阿娘举着胳膊呆愣了好几秒,张开嘴又要骂人,可对上程九安冷飕飕的目光后,她蠕动的双唇张了又合,合了有张,最终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洞里就这么突兀恢复了安静,四散蔓延的静谧之中,程九安偏头,冷冷看了徐星辞一眼。


    “你这动作挺干脆利落哈。”徐星辞没话找话。


    程九安没说什么,把头转回去继续盯刘阿娘。


    刘阿娘:“给,我给你们药。”


    虽说答应了给药,但据刘阿娘说,这药没在洞里,而是在她家里,想要解药的话,需要先跟着她回趟家。依俞俊锋和汪文龙现在的情况,明显不适合再爬山路,程九安叫醒俩人后,先解释了现状,又交代他们在洞厅等待,他自己带着刘阿娘去取解药。


    “那我呢?”徐星辞指指自己,“我是跟他们等,还是跟你去?”


    程九安:“随便。”


    原本,徐星辞以为程九安会让他留下,一来照顾照顾俞俊锋他们,二来洞穴里万一有个什么突发情况,也能帮上点儿忙,但他没想到程九安居然没做硬性安排,而是来了句随便。


    这要是随便的话,他肯定是要跟程九安一起的。


    “我跟你去。”徐星辞说。


    程九安轻轻点了下头。


    “啊?你不留下?”汪文龙着急,“我们俩这样,来个野兽跑都跑不赢,就算没有野兽,我们着肚子也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胀破了,身边再没个人”


    “第一,宁堰山里没野兽;第二,就算我留下,你们肚子要是继续涨,我也没办法。”徐星辞摆事实、讲道理,“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尽快拿到解药才能尽快解决你俩的问题,程教授虽然靠谱,但两个人看着刘阿娘肯定更保险嘛。”


    “好像也有道理?”汪文龙被说服了。


    俞俊锋也迷迷糊糊跟着点头:“那你们快、快点儿回来。”


    快是确实会快的,毕竟没了俞俊锋这种拖后腿的存在,山路走起来都快了不少。程九安扯着被五花大绑的刘阿娘在前,徐星辞默默跟在后面,就这么走了没一会儿,他们就离开水泥路,返回了崎岖的山间小路上。


    再次看见路边墓碑,徐星辞叫住刘阿娘:“说说吧,上面刻的是什么。”


    刘阿娘:“都说了不知道。”


    “你还说自己不会普通话呢。”徐星辞嗤笑,“你说的话能信吗?”


    刘阿娘没吭声。


    徐星辞:“不只是程教授会卸胳膊,在下不才,也略通一二。”


    刘阿娘愣了愣,似乎想骂人,又硬生生忍住了。


    程九安看了眼徐星辞,目光里带着点儿意外。


    “我真会。”徐星辞朝着程九安笑笑,“都跟你说了人家是体育生嘛,反缴关节、绞杀什么的都有一点儿涉猎,会卸胳膊很正常啦,这又不是你的专长。”


    程九安还是没说话,表情倒是不再意外了,只是带了点儿不太好形容的可能是无奈?


    “你那是什么表情?不会以为我胡说逗你玩吧?”徐星辞眨巴眨巴眼睛,比划着就要对刘阿娘下手,“我是真会,不信我卸给你看。”


    “别别别,别卸,我说还不行嘛!”刘阿娘整个人都不好了,一边拼命朝旁边闪躲,一边连忙开口,“噶什顿博,墓碑上的字是噶什顿博。”


    “你说是什么?”徐星辞瞬间停下动作。


    程九安也颇为意外:“这些墓碑上的字,是噶什顿博?”


    “是,都是。”估计是已经开了口,刘阿娘干脆破罐子破摔,“之前你问我知不知道噶什顿博洞,我还以为你认识这些字,故意来炸我。”


    这倒是解释了为什么本来刘阿娘伪装的好好的,却突然发难。徐星辞想了想,又问:“噶什顿博是什么意思?”


    在徐星辞的猜测里,这个“噶什顿博”是当地人给朱鸟起的名字,但看现在的情况,所有墓碑上都刻,那肯定不是朱鸟的名字了。不是朱鸟的名字,又会是什么?会有什么特别寓意吗?带着疑问,徐星辞安静等待刘阿娘开口。


    谁知刘阿娘又没声了。


    “你就是想给我表演卸胳膊的机会。”徐星辞撸起袖子就要动手。


    “死人,噶什顿博是死人。”刘阿娘连忙道,“这里所有的死人都拥有同一个名字,他们都是噶什顿博。”


    这个答案倒是挺出乎徐星辞意料,一边走,他又一边揪着刘阿娘问了些问题,把这些问题汇总,徐星辞大概推论出了当地的一套特别风俗。


    首先,当地人活着的时候是有各自名字的,但是死后,这些名字也跟随者主人一同死去,不可以再被称呼,而取代这些名字的,就是“噶什顿博”这四个字,或者说,“噶什顿博”就是当地所有死者共用的名字,寓意着死亡。


    这样一来,山洞被叫做“噶什顿博”的原因也找到了——那个洞很凶险,为了凸显这种凶险,便取了个寓意死亡的名字。


    只是这样一来,朱鸟和“噶什顿博”就没什么关系了?徐星辞想了想:“朱鸟和你说的噶什顿博有什么关系?”


    “朱鸟?”刘阿娘反应了几秒钟,突然裂开嘴缓缓道,“丹大人,那是丹大人,丹大人是我们一族的祖先,是宁堰山的神,只要好好祭祀丹大人,我们一族就能长盛不衰,对,长盛不衰。”


    刘阿娘声音本来就苍老,正常说话时还好,用这种缓缓道语调边笑边说时,就有那么一丢丢渗人了,特别是这会儿还走在满是墓碑杂草的小路上徐星辞听得直撇嘴:“正常点,说人话。”


    程九安虽然没开口,但表情明显也是这个意思。


    “只有经过丹大人的筛选,才能繁育子嗣。”感受到了卸胳膊威胁,刘阿娘有所收敛,“可惜现在祭品太少,无法满足丹大人,所以我们一族才日渐衰落。”


    “你们一族?”徐星辞抓住重点,“你的意思是除了你还有其他人?”


    刘阿娘愣了愣,面露悲伤:“没了。”


    “就一个人叫什么一族。”徐星辞无语。


    “一个人怎么了?虽然我们族这几十年间就只剩下我一人,但只要把你们拿去祭祀,只要有人能生下蛋,就能繁衍出后代,我们一族就还有希望。”刘阿娘声音渐渐拔高,对上徐星辞微眯着的双眼后,又突兀闭嘴。


    “果然是想拿我们当祭品啊?真恶毒。”徐星辞恶狠狠扯了把刘阿娘耳朵,“不过我还是很善良的,你只要讲出来为什么生蛋就能繁衍后代,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暂时不计较你的恶毒。”


    可惜,刘阿娘本身也对这事儿一知半解,无论徐星辞怎么威逼利诱,她除了吞丹大人后代的蛋、也就是黑鸟的蛋能生育外,再没讲出新的东西。


    得不到新的线索,徐星辞只能根据先有线索分析,按照刘阿娘的意思,他们族群里有两种生殖方式,一种是正常的男女结合,另一种则是吞蛋。


    男女结合的方式倒是很好理解,吞蛋的话,听刘阿娘的意思,山中的黑鸟都是朱鸟的后代,吞下这些黑鸟的蛋,便会用身体将其孕育,待到剖出的怪蛋破壳后,就有几率孕生出人形的朱鸟血脉,而朱鸟又是他们族的祖先,所以带有朱鸟血脉的人,便是他们的族人。


    “这事儿听着也太玄幻了。”总结完,徐星辞凑到程九安身侧小声嘀咕,“吞下蛋就能生出更大的蛋,等大蛋破壳了就是人,一般的民俗传说都不敢这么写,这听着更像是上古神话。”


    “简狄吞食玄鸟卵怀而生契,商人始祖也。”程九安点头,“宁堰山的情况,这听起来的确像是这个上古神话的分支。”


    “但是俞俊锋和汪文龙的肚子又是实打实的大了。”徐星辞好奇,“你说,他们肚子里的到底是什么?”


    程九安:“不清楚。”


    “要不别给他们拿药了,就让他们剖出来好了,好想看看啊。”徐星辞越发好奇,对上程九安不赞同的目光后,他眨巴眨巴眼睛,连忙改口,“我随口乱说的,药肯定得拿,我们可是同事哎,怎么能置同事安危于不顾。”


    程九安没说话。


    “对了,除了这个,我还有一件事想不通。”徐星辞拍拍程九安胳膊,示意他看向路边的墓碑,“这个刘阿娘说他们族里就只有她一个了,还是二三十年里就只有她一个,那你说,这些还算崭新的墓碑是为什么而立的?”


    程九安没说什么,但轻轻蹙了下眉心。


    “你也这么想对吧?”徐星辞压低声音,“这二三十年里,类似的事情刘阿娘估计没少干,换句话说,俞俊锋和汪文龙绝对不是唯二的受害者。”


    “也许是徒步的人、也许是落单的登山者,这些年里,刘阿娘肯定也骗其他人吃掉了鸟蛋,只不过他们没有俞俊锋和汪文龙这么幸运,没人替他们拿药。”徐星辞也跟着皱眉打量那些墓碑,“至于他们的尸体,很可能就埋在这些墓碑之下。”


    第27章 宁堰山27如果真像徐星辞猜测的……


    如果真像徐星辞猜测的一样,那整件事就更复杂了,甚至涉及了失踪绑架和谋杀案,程九安考虑再三,最终决定取到药后,他带着刘阿娘回去救人,徐星辞则返回营地报案。


    徐星辞对这个决定并不怎么满意。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他身为助理,没有反驳教授的资格,只能不情不愿独自上路。


    回营地的途中,徐星辞特意留心看了路面,之前耸立着的那块崭新的墓碑还在,上面的字也清清楚楚刻着,除此之外,在这块碑的旁边又多了三块无字石碑,已知碑是刘阿娘搞的,所以这新多出来的三块,很可能就是昨天半夜刘阿娘偷偷弄出来的。


    至于她大半夜为什么要弄石碑?


    徐星辞撇了撇嘴角,心道这多清楚多明了,多出来的三块,明显就是给他、程九安和俞俊锋准备的。


    估计在刘阿娘原本的预期中,她把蛋卖给汪*文龙,汪文龙吃了孕育出怪蛋,**身亡,需要一个石碑。


    至于为什么营地里的其他人不需要?多半因为买蛋这个行为,属于汪文龙的个人行为。毕竟现场有专人负责采买,食物都是驱车运进来的,汪文龙之前找刘阿娘买货的时候应该也是明说了这一点,另外,他们抵达营地第一晚,汪文龙半夜烤蛋也是个佐证——蛋是他自己花钱买的,半夜自己吃,并不算偷吃。


    所以在刘阿娘的计划里,原本的受害者只有汪文龙一个,后来看见连夜前来的他们,刘阿娘喜出望外赶制新墓碑,第二天早上又急急忙忙多煮了些鸟蛋。


    这么想想,也多亏了那只翘着屁股弄脏他粥碗的小鸟,不然这会儿肚子大起来的应该还要多加他一个,当然,亲和友善小助理人设也帮了忙,如果不是顾忌着本来已经添了麻烦,他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掉刘阿娘重新煮蛋的盛情。


    这么想想,友善小助理这人设是真不错啊,徐星辞一边感慨,一边努力走,天擦黑前终于走回了营地。


    看见只有他一个人,营地留守的工作人员很惊讶,徐星辞大致解释了两句,再次给警察蜀黍拨去电话。


    接到他的电话,警察原本还挺抱歉,表示雾没彻底散开,取人民碎片的工作只能又耽搁一天。听闻徐星辞不是来催他们,而是疑似又有新案件,警察沉思片刻:“宁堰山区近一二十年里,确实常有人员失踪,而且一般都发生在雨季,为这个当地司机之间还有传言,说是雨季不能进山。”


    “雨季不能进山,不是因为雨季经常起雾?”徐星辞惊奇。


    “起雾也是一方面原因。”警察解释完,又想起什么,“对了,之前你们是不是包了两台车?”


    “确实包了车,但司机半路把我们扔下跑路了。”之前事赶着事儿,徐星辞还没来得及处理这个问题,现在听警察自行问起来,他还挺意外,“我们本来想出山后联系司机索赔,索赔不成功再报警,怎么还没等我们报警你们就知道了?现在警官们的消息都这么灵通啊?”


    警察:“不是消息灵通,是那台皮卡车跑夜路出了车祸,这会人全在医院里呢。”


    徐星辞:“哈?”


    这么个展开方式,过于出乎徐星辞意料,挂断电话后,他感慨了几句恶人有恶报,想了想,又试探着给曹帅他们发去消息说了这么个情况,没一会儿,曹帅的电话就拨了过来。


    据曹帅说,他们走的当天,白羊村就断断续续恢复了信号,他和沈吉金试着联系过徐星辞和程九安,可惜一直是无法接通的状态,又过了一天,白羊村信号更加稳定,程九安这边却依旧联系不上,他们没办法,便联系了所里。


    所里原本说是程九安这边已经平安抵达现场,让曹帅和沈吉金原地等候通知,可没过多久,所里又打去电话,说是程教授这边暂时失联,为了保证他和沈吉金的安全,所里另外派了研三学姐过来,昨天晚上的飞机到的浪宁,已经租好了车,今早出发的,这会儿正在往白羊村来的路上,估计应该快要到了。


    “你说的研三学姐,是姓乔吗?”徐星辞问。


    “对对,姓乔,名字也好听,叫乔雪卿。”曹帅嘿嘿笑,“这名字一听就是个温温柔柔的大美女,能让大美女学姐来接,我可真幸运。”


    美女确实是美女,但温柔不温柔的,徐星辞不太好评价,毕竟这美女可是能独自一人驾车勇闯宁堰山的,不过,徐星辞也没打算直接戳破曹帅的幻想。简单跟曹帅说完这边的情况,交代徐星辞挂断电话。


    他一路走回来,接连打了两通电话,天基本就彻底黑了。


    按说程九安那边应该也回到了洞厅,俞俊锋和汪文龙多半吃上了解药。至于吃完解药后,他们什么时候能返回营地?徐星辞暗自算了一下时间,觉得最早也要过了十二点。


    考虑到天黑了之后山路更加难走,程九安也有可能决定在洞厅住一晚,如果这样的话,他们返回营地的时间只会更晚。


    明明知道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但真正等起来,徐星辞还是忍不住的焦急,一会儿想到山路难走,一会儿想到俞俊锋和汪文龙那两个估计都是拖累,一会儿又想到刘阿娘保不准有什么后手,就这么一边担忧一边勉强睡了一夜,第二天天刚亮,徐星辞便早早爬了起来。


    爬起来没一会儿,徐星辞接到了警察的电话,说是雾终于散了,他们可以过来了。刚挂断电话,曹帅的消息也发了过来,说是他们昨晚跟乔师姐顺利汇合,这会儿已经把设备都搬上了车,准备往现场这边开。


    这两个消息,应该都算是好消息,但徐星辞并没有很高兴——程九安还没回来,而他为了等警察,也不能折返回去接人。


    就这么带着焦急等到将近十一点,警察和补给车前后脚到了。


    徐星辞连忙翻出白骨上交,又带着两位警官急匆匆往刘阿娘家走,快走到刘阿娘家的时候,他们迎面遇上了程九安一行人。


    “程教授。”徐星辞隔着很远打了声招呼,小跑着迎过去,“怎么样?还顺利吗?”


    边说,他边上上下下打量程九安,确定这人和昨天分别时没有任何差别,他才稍稍安心,伸手在口袋里摸啊摸,摸出块刚从补给车上顺的巧克力。


    把巧克力塞进程九安手心,徐星辞笑眯眯道:“一天没吃东西,饿了吧?”


    程九安低头看了看巧克力,沉默片刻,无声勾起嘴角:“谢了。”


    给完巧克力,徐星辞记起正事,帮着警察和程九安互相做了介绍,又拎出来五花大绑着的刘阿娘,着重强调:“这就是我电话里说的疑似因封建迷信至精神错乱的杀人犯,她家后面立着很多碑,我们怀疑碑下都是受害者尸体。”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徐星辞心里也不是特别有底。


    一来,他虽然沿路看了很多墓碑,但却没见过任何一个魂魄或者执念,这不太符合常理,二来,有朱鸟的存在,刘阿娘害完人以后,完全可以就近将尸体扔给朱鸟,没必要兴师动众搬回来。


    但如果真是什么都没埋的话,刘阿娘又没必要立碑。所以到底什么情况,还要挖开才知道。


    事实上,墓碑下面确实没有受害者的尸体,但也确实不是什么都没有埋,连着挖开两三个碑,看着碑下沾染血迹的衣物背包,两位警官脸色越发凝重,商量过后,他们决定返回有信号的地方呼叫支援。


    这附近有信号的地方,也就只有营地那附近了,一行人刚好同路返回营地。


    积极报案,将警察带到,再做完简短的笔录,剩下的搜索就不需要徐星辞他们操心了,但不代表所有的事情都不需要操心,到了营地以后,徐星辞和程九安开车带汪文龙和俞俊锋直奔医院。


    昨晚和徐星辞分开以后,程九安带着刘阿娘返回洞厅。吃下解药,汪文龙和俞俊锋的肚子渐渐恢复正常,人也清醒了不少,但究竟还有没有其他问题,总归要在医院做了检查才知道。


    在等着俩人做检查的功夫,徐星辞还意外看见两个也来做检查的熟人——之前偷跑的司机。


    看见程九安和徐星辞,俩司机脸色瞬间变了,明显是想跑,只不过一个石膏绑左腿,一个石膏绑着右腿,想跑跑不掉,只能硬挺挺看着等徐星辞似笑非笑走过去。


    “呦,你们怎么也在这儿呢?”徐星辞明知故问。


    程九安没听过中间缘由,看见俩人还有些惊讶,但看着俩人这么个造型,略微一想,他便明白过来。跟在徐星辞身后走近,程九安先平静地说了几句方言,紧接着忽然冷下脸,压着声音又说了句什么。


    听见前几句,俩司机脸色越发难看,抖动着双唇仿佛想说什么,但话没出口,便听见最后这句,其中一个司机没什么太大反应,另一个司机的脸,却刷的一下直接白了。


    “你说什么了?”徐星辞好奇,“不会是威胁要告他们吧?”


    程九安摇头:“我问他们为什么要跑,是不是因为偷过龙大爷的罐子。”


    “就这个?就把他们吓成这样?”徐星辞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可惜他听不懂方言,不知道中间还有什么插曲。


    “不只这个。”程九安轻轻勾了下嘴角,“我还问了他们是不是在宁堰山里撞死过人,撞完之后抛尸白羊河。”


    第28章 宁堰山28徐星辞一愣。……


    徐星辞一愣。


    偷龙大爷瓦罐这事儿,联系司机听说要进白羊村后的反常举动,倒是能推出来一二,但撞人抛尸的事儿,程九安是怎么推论出来的?总不能乱说的吧?可看司机的反应,程九安应该是说中了?


    徐星辞好奇不已,刚想问,就被程九安指派了报警任务。


    几天里,这是徐星辞第三次报警,可以说是轻车熟路。听说他们又发现了新的案件,警察诡异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问:“你们真是考古工作者吗?不会还兼职干侦探吧?你们这出差两天的kpi都顶上我们平时两年了。”


    对于这么个走哪儿在哪儿碰案件宛若柯南附体的情况,徐星辞也很是无奈,只能一边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一边和警察再次约好碰面时间地点,时间当然是越快越好,毕竟涉及命案,地点的话,考虑到嫌疑人的特殊情况,也只能定在医院。


    沟通好细节后,徐星辞和程九安应警察要求,暂时控制住了反应过激的那位司机,说起来,这司机刚好就是面包车司机,当初听说去白羊村,他反应也是最大的。


    控制了没一会儿,警察到了,这次的案件是程九安发现的,配合调查的任务自然落在了程九安头上。


    徐星辞虽说十分好奇,但控制司机时不方便问,好不容易把司机交给警察,没想到程九安也跟着一起走了。作为领队,徐星辞又不能把俞俊锋和汪文龙这俩伤员病号独自扔医院,所以再好奇,他也只能忍耐着陪同检查。


    检查一圈下来,医生很肯定地表示俩人没什么大事儿,只不过平时缺少运动,一个轻微脂肪肝,另一个血脂有点儿粘稠。


    “这还算因祸得福,蹭了个体检。”看着报告上的脂肪肝提示,汪文龙松了口气,拍拍肚子小声嘀咕,“你们是不知道,在那个洞里的时候,我还以为这辈子就这么完了。”


    俞俊锋看着唯一那项血脂异常也是满眼庆幸:“现场太可怕了,我以后再也不想来了。”


    “没事就好。”徐星辞笑笑,“检查做完了,咱们这会儿就回现场吧?我估计等咱们开到,曹帅他们也差不多能到了。”


    事实上,徐星辞还真估计错了。他们还没等重新坐回车里,曹帅就打来了电话,据曹帅说,这位乔学姐,名美但人猛,在弯弯曲曲的盘山公路上硬是把面包车开出了f1的气势,就这么他吐啊吐,沈吉金叫啊叫的现场就到了。


    “那你们先休息休息。”徐星辞简单解释现状,“我这边也准备往回开了,程教授说不用等他。”


    因为工人临时跑路,在徐星辞的设想里,他到现场以后需要亲力亲为带着大家一起搬设备,没想到沈吉金一路尖叫个没完,真正干起活来却异常靠谱,还没等他开回现场,沈吉金已经带着曹帅把设备搬运下车、装好、并且调试完了,调完以后,沈吉金甚至还抽出时间去地宫溜达了一圈。


    徐星辞到的时候,沈吉金刚从地宫溜达回来,看见徐星辞,他满脸激动,小跑着冲过来:“徐领队,你去地宫看了没?好多好多青铜器啊!值了,这趟连惊带吓也值了。”


    看确实看了,但徐星辞对青铜器没太大兴趣。他不太走心地应了声,本着领队职责,给沈吉金和汪文龙互相做介绍。


    “姓沈?还喜欢青铜器?”汪文龙看看沈吉金,又看看徐星辞,试探着问,“这位沈吉金同学,难道是沈家人?丹青沈家?善仿金银铜器的那个丹青沈家?”


    “应该是吧,毕竟他都叫吉金了嘛。”徐星辞实话实说,“我家跟沈家没什么来往,但吉金就是青铜,姓沈又能给孩子起名叫青铜的,应该是丹青沈家了。”


    “还真是啊!”汪文龙激动起来,抓住沈吉金的手一个劲儿的摇,“哎呀,我这也太幸运了,又遇到活的徐家人又遇到活的沈家人,哎呀哎呀,你们所里要是再多派几个人来,我岂不是金家、石家、苏家、葛家都能遇个遍了?”


    摇完,汪文龙还没过瘾,又盯上曹帅他们:“这两位也是北城考古所过来的,他们姓什么?是哪家的?”


    “北城考古所里也不都是那六家的。”烫着大波浪的御姐笑笑,率先朝汪文龙伸出手,“我叫乔雪卿,北城考古所研三硕士,跟那六家没关系,我导师是谢馨谢教授,她也不是那六家的,但谁敢说她比那六家差?”


    “那是那是,谢教授很厉害的,久仰大名。”汪文龙不好意地道歉,“我之前没见过丹青沈家的人,太激动了。”


    “丹青不是书画的意思吗?怎么跟金银青铜器扯上关系的?”曹帅拽了拽徐星辞胳膊,小声嘀咕,“我听他的意思,沈吉金那小子家里还挺有名?善仿金银铜器?还是什么六家之一?什么是六家啊?”


    “你可以理解成六个旁门左道。”徐星辞也小声解释,“丹青一般是指书画,但丹青沈家的丹青是寓意铜锈的颜色。”


    曹帅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原来是这么个青。那其他家呢?其他家还有什么?”


    “其他家以后再说。”这事儿说来话长,徐星辞不怎么愿意展开解释,看乔雪卿和汪文龙聊得差不多了,他主动跟乔雪卿打了个招呼,又给汪文龙介绍曹帅。


    一圈忙活下来,基本就到了饭点儿,这会儿物资充足,厨师也跟车回来了,徐星辞忙忙碌碌一整天,终于吃了顿不错的饭。


    不,不只是这一整天,吃饱喝足,徐星辞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从这次出差开始,他一路算不上风餐露宿也差不了多少,啃压缩饼干和预制食品算是常态,刚刚那顿饭,基本上是他这么多天里吃过的最像饭的饭了。


    转念,徐星辞又想到程九安,他这边倒是吃得挺愉悦,同样跟他风餐露宿一路的程教授,也不知道这会儿吃上饭没有?理论上来说,配合调查应该会管饭吧?但管的饭估计也就是普通盒饭,不能太好吃。而且要是万一调查太繁忙,忘记管饭了呢?


    想了想,徐星辞摸出手机,给程九安发了个消息-


    吃饭了没?你什么时候回来?


    从堰州初遇到现在,他加上程九安微信已经挺久了,但基本上都是他单方面发消息,程九安那边读没读都不好说,回是更不可能回的。


    但这次不一样,消息发出去没一会儿,程九安很快回复过来。


    不过不是文字或者语音,而是张照片。


    照片里,警察正带着脸色煞白的面包车司机指认什么,看环境应该是盘山路附近,因为除乱糟糟的草丛和高耸的乔木外,徐星辞还在照片里看见了硬化过的路面-


    你们这是去指认现场了?


    程九安很快又回过来-


    对。


    简简单单一个字,还带个句号,不愧是教授,多么严谨,徐星辞感慨完,正打算再说点什么,手机又嘟了一声-


    你通知曹帅他们早点儿休息,明天一早就下墓。


    徐星辞发了个小猫猫圈着手比ok的表情,发完之后,他意犹未尽,又慢悠悠打字-


    他们早点儿睡,那我呢?我需要早点儿睡吗?


    发完等了几分钟,程九安那边毫无反应-


    我不用早点儿睡?那我干点儿什么呢?不然,我点着盏小夜灯,独守空帐等你吧?


    按完发送键,徐星辞又唰唰打了“老婆”两个字,点击发送。


    发送成功,徐星辞轻轻舔了舔嘴角,暗自猜测程九安会是什么反应:装作看不见理也不理?正义言辞纠正他、表示两个人没关系?还是发来实习期不能转正的威胁?


    如果是正常状态下,徐星辞觉得前两个可能性更高,但这会儿程九安在帮忙指认,帮忙指认的话,应该属于工作状态?工作状态下,更可能是发送实习期无法转正威胁。


    一边猜测,徐星辞一边捧着手机又等了一小会儿,手机静悄悄的,毫无动静。就在他以为程九安是打算装作看不见、直接不理的时候,手机终于嘟了一声。


    徐星辞赶紧点开,惊讶地发现程九安竟然发了个表情。


    而且还是他刚发过去的同系列表情。


    胖嘟嘟的猫咪背对着屏幕,懒洋洋扭过脑袋,朝着徐星辞冷冷翻了个白眼。


    神态和程九安翻白眼时一模一样。


    徐星辞噗呲一声笑了。


    “怎么了?”睡得昏天黑地的曹帅睁开眼睛,疑惑地看向徐星辞,不远处,俞俊锋和沈吉金也抬起头,睡眼朦胧看过来。


    “没什么。”徐星辞清清嗓子,莫名愉悦,并决定看在小猫表情辣么可爱的份上,认真完成助理职责,“你们醒的正好,程教授有件事让我通知你们。”


    “什么事儿啊?”曹帅问。


    “这么晚了还要通知,很重要吧?”沈吉金清醒了一些。


    俞俊锋默默爬了起来。


    “他让我通知你们早点儿睡。”徐星辞说,“明天一早要下墓。”


    曹帅&俞俊锋&沈吉金:


    看着他们三个无奈又无力地重新躺好,徐星辞笑眯眯继续按手机,可惜无论他怎么卖力给程九安发消息,程九安都没再搭理他。


    眼看时间确实不早了,徐星辞撇了撇嘴,放下手机也睡了。一觉睡到天亮,徐星辞发现程九安不知何时回来了,这会儿已经起床洗漱完毕,正在把洗漱用品放回原位。


    放好东西,程九安转身想走。


    徐星辞赶紧凑过去:“等等,等等,我有事儿要问你。”


    程九安回头看他一眼。


    “撞人抛尸的事儿,你到底怎么知道的?”徐星辞问。


    第29章 宁堰山29“别再用感觉来敷衍我……


    “别再用感觉来敷衍我。”徐星辞补充,“就算你第六感再强,也不可能强到凭空感觉出来司机杀人抛尸,你又不是金家人、会算命。”


    “没错,我确实不是金家的人。”程九安点点头,忽然话锋一转,“但你是啊。”


    徐星辞一愣。


    “你母亲姓金,你身上有金氏一族的血,不如你起卦算算,看能不能算出我是怎么知道的。”程九安说。


    “不是,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妈姓金?”徐星辞回过神,好奇追问。


    程九安没说话,掀开帐篷走了。


    “你还没回答呢。”徐星辞连忙追上去,可惜这会儿已经不算早了,帐篷外三三两两的人,看见他们出来,有的打招呼,有的问事情,乔雪卿更是皱着眉头冲过来,一个劲儿追问程九安什么时候放她回去。


    这么个情形,也没法再问了,徐星辞撇撇嘴,折返回帐篷拿洗漱用品。


    等徐星辞洗漱完,曹帅那几个也爬了起来,大家忙忙碌碌吃完早餐,便开始准备下墓事宜。


    之前因为设备没到,有些工作没法开展,程九安带着俞俊锋只是把紧迫的拆解抢救工作先做了,现在设备到了,程九安又带队去搞剩下的工作,徐星辞作为助理兼领队,不需要也没资格上手,只能百无聊赖地看。


    就这么看了一整天,好不容易看到傍晚收工,徐星辞终于找到机会跟程九安单聊:“早上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哪个问题?”程九安看他一眼,“为什么知道撞人抛尸的事儿,还是为什么知道你母亲姓金?”


    “撞人抛尸。”徐星辞说。


    至于为什么知道他母亲姓金?在百无聊赖的一个白天里,徐星辞还真想过,也想出了答案。


    他们徐家作为涉嫌跟坑蒙拐骗沾边的旁门左道,和伟光正的程家是没什么往来,但不管怎么说,新六扇门或者六扇旁门名头在圈里响当当,程九安又入职的考古所,也算是圈里人,听说过徐金两家联姻很正常。


    徐家几代单传,这也算得上圈里人尽皆知,上一辈里,就只有徐星辞他爸这么一个,能联姻的除了他爸再没别人,以此类推,这辈也就只有他一个,于是乎,知道他妈来自金家多正常。


    “真不好奇我为什么知道你母亲姓金了?”程九安问。


    徐星辞坚定摇头:“不,我就好奇你为什么会知道撞人抛尸案。”


    “不要用感觉,第六感,卜算之类的理由敷衍我。”徐星辞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强调,“我从来没听过谁家第六感是这么个六法,卜算更不可能,我就没见你起过卦。”


    程九安沉默片刻:“的确,不是第六感,也不是卜卦。”


    “那是什么?”徐星辞追问。


    “是看。”程九安抬手,指指自己眼睛,“我是用这双眼睛看见的。你一直好奇我眼睛的秘密,告诉你好了,我这双眼睛能够看到过去和未来。”


    “怎么看?”徐星辞震惊。


    程九安没回答,只是静静看了徐星辞好一会儿,仿佛想透过徐星辞亮晶晶的眼睛看出些什么来。


    被这么盯着,徐星辞有点儿不自在,随即他隐约反应过来,程九安该不会是在忽悠自己吧?偏偏这个答案太过离谱,离谱到徐星辞第一时间没想起来怀疑和反驳。更何况,现在还算是工作时间吧?在工作时间里,威严冷峻的程教授,会用这么离谱的答案来忽悠人吗?


    看着徐星辞变来变去的表情,程九安不经意般轻轻勾起嘴角:“果然还是小孩儿啊。”


    “你才小孩儿呢。”徐星辞本能反驳。


    “不是小孩儿怎么还信了?这么离谱的事儿,用脚指头想都不可能是真的吧?”程九安挑眉,“我要真能看见过去未来,我还会同意租有问题的车吗?”


    徐星辞:


    徐星辞突然就有种常年打雁,某天竟然被雁啄了眼的无力感,不,不是雁,程九安明显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可恶狐狸,仗着自己是教授、有威信,信口开河忽悠人。


    “你这也太过分了吧?”撇撇嘴,徐星辞不满道,“堂堂大学教授,就这么胡说八道,你对得起考古所?对得起自己的职称吗?”


    “这跟考古所和职称有什么关系?”程九安似笑非笑,“再说,我这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怎么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徐星辞越发不满,“我可没忽悠你说什么能看见过去未来。”


    程九安:“但你忽悠我说会点盏小夜灯。”


    徐星辞:“啊?什么小夜灯?”


    程九安没回答,只是翻了个白眼,绕开徐星辞走了。


    徐星辞愣了两秒钟,眨巴眨巴眼睛,反应过来,这是他昨晚微信上跟程九安说的,他当时闲得无聊没话找话,理论上来说,也确实算随口忽悠。谁能想到会在这么个场合,被程九安以这么个方式拿出来反将一军?


    这可真是常年打眼,却被雁啄了眼x2。


    不过,经过这次来来回回的交锋,徐星辞也看出来,程九安就是不想告诉他,在搞迂回战术,不想告诉没关系,他可以更努力地打探,打定主意,徐星辞越发将自己进化成了程教授的私人版挂件。


    奈何程教授任务在身、实在是太忙,哪怕徐星辞已经化身挂件,时时刻刻黏在程九安身边,粘了三五天,粘到物资越发充足,粘到他们从五人合用一顶帐篷升级成了两人合用一顶,粘到出差工作接近尾声,他依旧没能找到太多打探的机会,更没打探出什么有用内容。


    但也不是一无所获,因为黏得太紧,他观察文物的机会多了起来,观察着观察着,徐星辞隐约有了个疑惑。


    他之前来堰州出差,曾经见过一个青铜棺,棺椁里葬的并不是人类。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个棺椁的年代看起来比墓葬主人要早很多,当时,大家推测最初这个棺椁应该并不属于墓葬主人,也许是机缘巧合,也许是有人出于镇压或者厚葬的目的,将棺椁的原主人清走,又将现在的主人安置进去。


    如果真是这样,那青铜棺椁原本的主人会是谁?青铜棺椁又是从哪儿被运过去的?这些问题一时间没有答案,后来事情处理的差不多,青铜棺椁移交给了当地考古部门,后续事情徐星辞便不清楚了。


    可是现在,看着这个地宫里出土的青铜器,徐星辞突然就冒出个猜测:这些青铜器无论是器形还是配合云母片的特殊装饰方式,都跟那个棺椁很相似,而且两者的地理位置又十分相近,很有可能那个棺椁就是从这个地宫里搬出去的。


    找了个晚饭后的空档,徐星辞和程九安说了自己的猜测。


    听完,程九安点点头:“你说的没错,这也是后续研究要关注的方向。”


    “不过,这些都是堰州这边的工作了,我们的任务只是帮忙拆解。我算了下进度,大概后天能完工,你差不多可以订机票了。”程九安交代完工作上的事儿,顿了顿,突兀提起别的,“其实比起地宫的青铜器,我更好奇那根拴着朱鸟的青铜锁链。”


    “好巧,我也好奇。”徐星辞说的是实话。


    他迫切的入职考古所,就是为多点儿机会接触这些神神秘秘的事情,方便找有封印功能的东西,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还没等深入研究、也没等据为己有呢,这东西就因为被封印者死去而失去了功效。


    要是所有有封印功效的东西都有这个特性,那问题还真棘手了,就算他能在半年内找到另一个,也不敢保证那东西有没有正在封印着什么,如果正封印着,难不成要将封印对象活着放掉?


    先不说一般被封印的都是邪灵恶鬼、上古妖兽什么的,他凭一己之力能不能放得出来,就算放出来了,没了封印那东西转身先把他干掉,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这么想想,还真是纠结啊,徐星辞默默叹口气。


    “我总觉得,那个青铜锁链和这些青铜器可能不是同一时代。”程九安继续道,“青铜锁链的工艺,好像也跟堰州这边有些差异。”


    徐星辞瞬间不叹气了。


    已知,锁链具有封印作用,而墓地出土的青铜器没有,徐星辞本以为锁链是特例,锁链失效,这条线索便彻底断了,但听完程九安的话,他再次燃起希望。


    如果不是一个时代的,那就说明制作锁链将朱鸟锁住的人或者部落,跟这个墓地的主人并不相同,顺着青铜锁链这条线索,也许能挖掘出更多东西来,特别是,如果青铜锁链的工艺真不属于堰州,那就更好了,那说明这东西是外来引入的,能引入就有源头,引入的东西能镇压邪灵妖兽,那源头的东西,岂不是同理也能镇压?


    这个推论,让徐星辞有点儿激动:“那你能看出这个工艺属于哪里吗?”


    “不能。”程九安摇头,“而且我也只是大致感觉,不敢确定,究竟是不是同一时期,工艺又是否一样,还是需要回所里用仪器分析,刚好这边的活儿也忙得差不多了,这样,你要是没事儿,明天一早跟我去趟朱鸟洞穴拍照取样。”


    “好。”徐星辞连忙点头。


    “那今天早点儿休息。”程九安边说边端起洗漱用品。


    “好。”徐星辞再次点头,却没动。


    目送程九安端着洗漱用品出了帐篷,徐星辞翻出背包,在背包侧面摸啊摸,摸出来一盏小小的夜灯,这是这两天当挂件的间隙,徐星辞拜托进城采购的工作人员捎带的,今天刚好跟着运物资的车一起运来了现场。


    将小夜灯组装好,按开开关,徐星辞捧着灯静静等了一小会儿,终于等到程九安洗漱完,掀开帐篷。


    在程九安迈进帐篷的同时,徐星辞抬手关掉了顶灯。


    原本明亮的空间瞬间暗下来,四周黑乎乎的,唯有徐星辞手中的那盏小灯在努力散发着光芒。


    “看。”徐星辞笑眯眯将小灯举到程九安身前,暖黄色光影映在程九安深蓝色的瞳仁上,仿佛点点星光映在深邃的海*面上,有点儿梦幻,又透着某种波澜壮阔的美。


    “我说过会点盏小夜灯等你。”望着程九安漂亮的双眸,徐星辞缓缓勾起嘴角,“没骗人哦。”


    第30章 宁堰山30程九安冷冷瞥了小夜灯……


    程九安冷冷瞥了小夜灯一眼,绕过徐星辞,将洗漱用品放回原位。


    “你这是什么态度啊?”徐星辞捧着小夜灯追过去。


    他承认,托人代购小夜灯的时候,他确实抱着好玩的心思,但除此之外,他也是因为从程九安那句反杀里,听出来程九安对小夜灯、或者说对有个人在晚上点小夜灯等自己这件事,是抱有期望的。


    多大的期望徐星辞叫不准,但哪怕只有一点点,那也是期望不是?


    可看程九安现在的反应,他不只是一点期望没抱,他反而还隐约有点儿无语或者无奈?甚至,在无语无奈之余,他还打算更进一步,选择无视?


    “至少给点儿反应吧?”被无视的感觉让徐星辞很不满,“好歹特意给你买的呢。”


    “给什么反应?”程九安头都没抬,“配合你给外面那些人表演小电影吗?”


    徐星辞:?


    徐星辞:“什么外面那些人?什么表演小电影?”


    程九安没说话,只是微微抬眸,示意徐星辞自己去外面看。


    带着疑惑,徐星辞放下小夜灯走出帐篷。


    借着皎洁的月光,他发现不远处或站或蹲了好几个人,看身形,汪文龙、俞俊锋、曹帅和沈吉金这几个都在,烫着大波浪的乔雪卿也在,正站在沈吉金旁边,正一边嗑瓜子一边朝帐篷看。


    发觉徐星辞出来了,她还挺愉悦地挥了挥手:“继续啊,你们怎么不继续了?”


    徐星辞默默回头,看看自己的帐篷,又看其他帐篷。


    其他帐篷都打着顶灯,光线太亮,帐篷里只是明亮的一团,人在里面做什么看不太清。他的帐篷顶灯关了,借着夜灯微弱的灯光,帐篷里的情形反而更加清晰,此刻,程九安的身影被拉长了不少,灰暗的影子落在帐篷帷幕上,隐约带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就连摆放洗漱用品的动作都好似轻柔起来,透着缠绵而缱绻。


    徐星辞:


    乔雪卿嗑完手里的瓜子,看徐星辞迟迟没有回帐篷的意思,她拍拍手,转身朝自己帐篷走:“还以为荒郊野岭能免费看场小电影呢,不继续就算了,我回去睡觉了。”


    “真不继续了啊?”汪文龙撞撞徐星辞肩膀,“我也以为能看个现场版谈情说爱呢,你是不知道,你俩的事在咱们所里都传开了,要按照流量算,你们就是咱堰州所的网红,我这要是偷拍到一两张照片的,多少人得求着看呢。”


    徐星辞:“求着看有什么用,又不能变现。”


    “那倒是。”汪文龙嘿嘿笑了两声,也想走。


    徐星辞突然反应过来:“等等,你们怎么会聚集在这?”


    “你托人采购小夜灯的事儿咱私下里都传遍了,还是什么氛围版小夜灯,我们这不是好奇嘛,晚上刚好没事儿干。”汪文龙又嘿嘿笑了两声,看出徐星辞有追问的意思,他赶紧摆摆手,脚下抹油,“哎呀,不说了不说了,时候不早了,我也去睡了。”


    曹帅那几个也连连应声,眨眼的功夫全都钻回了帐篷。


    营地重新空荡起来,徐星辞回头看着帐篷里朦胧的夜灯灯光,有点儿无奈,有点儿无趣,又有点儿还没等他想到又有点儿什么,咔哒一声脆响,顶灯被打开了。


    “人都走了,你也去洗漱吧。”程九安轻轻冷冷的声音从明亮的帐篷里传来,“明天早上要去取样,得早点儿出发。”


    徐星辞哦了一声,突然就想到了,他是有种没能得偿所愿的怅然,但要深究愿望究竟是什么,徐星辞一时半会儿分辨不清。


    第二天一早,程九安和徐星辞吃过东西早早出发,跟他们一起出发的还有乔雪卿。


    不过,乔雪卿的目的地不是朱鸟洞穴,而是刘阿娘家。抵达现场当天,乔雪卿就听说了俞俊锋和汪文龙的遭遇,她对鸟蛋和虫子形的怪药很有兴趣,一直想找机会去看看,可惜之前警察办案封锁现场,今天办的差不多了,听说北城的学者有兴趣,便同意了乔雪卿的参观请求。


    到了刘阿娘家,徐星辞他们和乔雪卿分别,再次踏上屋后崎岖山路,因为挖掘墓碑的关系,道路两旁完全变了样,杂草和灌木丛被清理掉了,土也是翻过的,另外路边还拉了警戒线。


    “这山里连个人都没有,拉警戒线有点儿多余吧。”徐星辞小声嘀咕。


    程九安没接话。


    “你说,这些受害者都是什么人啊?警察能帮他们找到家属吗?”徐星辞继续嘀咕。


    “有些应该可以,背包随身物品都是线索。”程九安顿了顿,“另外一些只有衣物的,可能就比较难了,除非刘阿娘能交代更多线索出来。”


    “她恐怕没那么容易交代。”徐星辞想到刘阿娘,心里缓缓冒出疯婆子三个字。


    人要是图财图利的,一般容易撬开嘴,有软肋有牵挂也容易被拿捏,偏偏这个刘阿娘她不图钱利、孤身一人,神经病一般只想要复兴氏族。面对神经病,除了武力威胁外,还有什么能让她屈服?可惜警察偏偏又不能使用武力。


    不过,徐星辞对后续的事情倒也不是很上心,交不交代的对他没什么影响,他现在最关心的是青铜锁链。


    拍照工作进行的很顺利,除了青铜锁链外,程九安还拍了朱鸟的情况,虽说已经死了一周左右,但洞里温度低,环境又比较密封,朱鸟尸体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不过倒也不能一直保持这样,如果所里不进行后续跟进或者将朱鸟运走,徐星辞估摸着等到春天,它就会开始腐败了。这么大个家伙腐败起来,恐怕整个山洞都要臭,想想那么个场景,徐星辞洁癖发作,忍不住撇了撇嘴。


    “不想看尸体?”程九安仿佛脑后长眼,一边拍照一边安排,“那你回洞厅等我,我再拍几张就差不多了。”


    徐星辞应了一声,刚想迈腿,突然听见个苍老的声音。


    “回来你们居然还回来你们居然还敢回来”


    这声音徐星辞很熟悉,和当初刘阿娘讲述复兴氏族大业的时候一模一样!可问题是,刘阿娘此刻应该关在警察局才对?


    “死、去死、都去死!”


    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尾音拉长带着尖锐的呼啸,紧接着,有个什么东西以很快的速度朝两人冲过来。


    徐星辞来不及细想,一手拉着程九安俯身闪避,另一只手随意捞起根白骨,就准备朝声音来源扔。


    在白骨脱手前,程九安攥住了徐星辞的手。


    “是鸟。”程九安说,“别紧张。”


    “鸟?”徐星辞皱眉,定了定神,朝声音来源仔细看过去,果然看见只黑乎乎的小鸟呼啸着飞过来,又拍打着翅膀呼啸离开。


    虽说鸟都长得差不多,但看这只鸟熟悉的动作,以及流畅的语音语调,徐星辞认出来了,这就是当初在他粥碗里加了料,让他阴错阳差避开大肚子命运的那只。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鸟应该还算是他的恩人,不,恩鸟。


    白骨打恩鸟什么的太不善良了,徐星辞扔掉白骨,下意识想甩甩手,可手还被程九安攥着,徐星辞手没甩成,一不留神,意外牵住了程九安,还牵成了十指相扣。


    “你干什么?”程九安愣了一瞬,快速抽出手。


    莫名的,徐星辞突然记起昨晚的小夜灯事件。


    当时有人看着,程九安冷漠还算有情可原,这会儿没人看着了,程九安居然还是这么冷漠。如果说俩人就只是普通同事兼上下级的关系,冷漠就冷漠了,徐星辞完全不会在意。


    可问题是,俩人明明不是只是上下级、反而是上过床的关系,都负距离接触过了,接触的时候一切都很契合,还一起对付过朱鸟,又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俗话说见面三分情,do过怎么也应该有四五分?都四五分情,再这么冷漠就过分了吧?


    越想,徐星辞越气。他眯着眼睛,再次牵住程九安。


    程九安试了两次,没能把手抽出来:“放开。”


    “不放。”徐星辞加大力度,抓得更紧了。


    程九安蹙眉看他一眼,脸色有点儿发冷:“还在工作。”


    “工作就工作,有什么了不起。”徐星辞本来想冷哼,可对上程九安冷冰冰的目光,他迟疑片刻,最终放软了声音,“谁还不是来工作的?那工作就不许害怕吗?鸟都要来啄我了,我害怕,牵牵你的手怎么了?你堂堂一个教授,就没有保护助理的义务吗?”


    说完,徐星辞不只牵手,整个人都朝着程九安身边凑,凑着凑着,凑到了程九安背后,啪叽一下,他俯身将脸贴在了程九安背上。


    程九安似乎想说什么。


    徐星辞牢牢贴着程九安的背,哼唧哼唧小狗一般乱蹭:“好怕哦,程教授,人家好怕哦。”


    程九安:


    可能是被徐星辞的不要face所震惊,也可能是被徐星辞的牛皮糖功力折服,程九安最终什么都没说。


    之后的拍照工作,徐星辞就以这种姿势一直黏在程九安身后,虽说想保持时时刻刻牢牢黏住是挺考验体力和腰力的一件事,但徐星辞自诩年轻,有的是力气,何况这么黏上去以后,徐星辞心里莫名就开始愉悦起来,愉悦到等拍照和取样都搞定了,他还是不愿意起来。


    最终程九安忍无可忍,反手拽着他衣领,撕膏药一样把他撕了下来。


    “我说你差不多得了。”无奈地看他一眼,程九安把装着铜锈的试管塞进徐星辞手里,“被你压了这么半天,我腰都快断了。”


    “腰快断了?”徐星辞眨巴眨巴眼睛,就要撸袖子,“那好办,我帮你揉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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