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我娘正好做了一些,”听闻她是来问桂花糕的,孟盈儿木然转身,心底似思索着什么,魂不守舍地向灶房走去,“我……我给公主拿去。”
丫头忽又回首,示意她入堂静候:“外头风大,公主……可入屋等着。”
顺从地进了正堂相候,楚轻罗坐于一旁饮起了清茶,再惬意地打量着这府邸,想着待会儿该怎么和丫头细说尘往。
然而她左等右等,却始终未等来丫头。
不就是拿个糕点,怎过了一刻钟也未见其人影……
她心起疑惑,走出府堂时见羽澜行色匆匆,赶忙将其唤住。
心头生起的困惑似更深了些,楚轻罗月眉稍蹙,问向这孟府女婢:“你们的主子去拿糕点,怎这么久还没回?”
“公主恕罪,主子她……”闻此一问,羽澜满面愁容,抬袖指了指灶房的方向,无奈道,“主子她是自己去灶房做了糕点,还将灶房点燃,此刻在灭火呢……”
“什么?!”
她顺女婢所指之处望去,只见院角的灶房浓烟滚滚,烟雾似要遮天蔽日般盘旋上升,来往的府婢急切地提着木桶,想扑灭这火势。
若没有现成的糕点,与她直说便是,这丫头何故要瞒着她自己去做……
好在火势不大,不久后火光已散。
烟雾中奔出一个俏艳身影,满脸黑灰,不住地咳着嗓,哪有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之样。
丫头满脸乌黑,唯剩一双眼眸澈净明亮,她一时未忍住,噗嗤地笑出声来。
楚轻罗本想遮掩这笑意,哪知越掩,越笑得大声,最后捂着肚子,良晌直不起腰来。
见此一幕瞬间呆住,接过羽澜递来的铜镜,孟丫头一瞧,顿时哭丧着脸,好气又好笑。
羞恼地将铜镜一扔,孟盈儿委屈地跺脚,哪还管什么仪态,撇唇便道:“轻罗,你……你笑话我!”
垂首又望已脏得不成样的衣裳,丫头抖了抖裳袖,被抖出的灰烬呛了嗓。
“我是……我是为给你做糕点才变成了这模样,你怎能……怎能嘲笑!”
“盈儿让开,我来试试,”她举袖挥着仅剩的几缕黑烟,缓步走入灶房,沉思片霎,便着手忙活起来,“我之前给先生煲过汤,兴许比你还会上一点。”
“真能成吗……”歪头瞧着,孟盈儿着实不放心,顶着黑脸,在旁迟疑道,“我看那生火好难,要不我来生火吧?”
楚轻罗随然一瞥,又险些要被逗笑,忙好言劝道:“你先去将脸洗干净,再将衣裳换了,待会儿可一起做。”
用衣袖擦拭了几下,孟丫头了然颔首,一溜烟便奔了远:“轻罗说得有理,我去去就来!”
之后,丫头依旧没问过往,与从前无异,不问旧往,只道着当下交情。然此情谊弥足珍贵,她亦是不愿轻易割舍。
孟府内,灶房之上炊烟袅袅,房内一片喧闹,府宅中的下人皆知,是主子与陇国公主在戏闹,便没去打搅。
“火大了,要烧糊了!”楚轻罗眼望笼中的糕点不成形样,极不客气地抱怨着。
蹲身不停地扇着扇子,灶台燃起的火便更大了些,孟盈儿轻眨着眼,问道:“这蹲着太累,要不我和轻罗换一换?”
她闻语学着先生的严肃样,断然拒之:“是盈儿自己要生火的,眼下怎可反悔?”
好似一直被这女子欺负着,谁让她是当朝公主……孟丫头鼓着腮帮,故作气恼地继续煽火,心上却欢喜尤甚。
轻罗她……回来了。
又过了几月,都城司乐府新入了门生,得知曲先生惊才绝世,皆想来一睹风采。
沉寂好一阵的琴堂再次飘荡出琴音,如山涧溪水,潺潺而流,又如初春细雨,绵绵不断。
先生身着一袭皓白锦袍立于堂上,透着一身清冷不染。自有学生会小声议论,无意就被这清肃之影勾走了心神。
某日,曲先生竟破天荒地提早放了堂,声色肃然,让正堂内的学子各自习曲去。
目光时不时地看向府堂外等候的身影,曲寒尽整理完书卷,正色散了堂:“今日的堂课便到此为止,诸位还需多练琴曲,为师过几日会来抽查。”
见势,众人纷纷向堂门瞥望,就见着一抹明艳之色映入眼帘。
一女子悠闲地倚靠于廊柱,眸光不作避躲地直望着先生,丹唇微勾,秀眉轻展,似正等着他出堂。
至于这是何人,堂中学子心知肚明。不知晓的,经旁桌提点,也一想便知。
有人不明所以,“在堂外等着的,该不会是师娘吧?”
“当朝公主你都目诧异,压低语声回着话,“先生身为驸马,公主定是来找先生的。”
“我头一回见,自当认不得,姝色,那学子不由地感叹,心觉公主当真是百媚千娇,仪态万方,“不过话说回来,师娘好生美艳,难怪先
一侧的琴姬闻言来了兴致,低声相告:“据说公主同我们一样,曾也是这学府的学生,是学琴时和先生暗生了情愫。”
问话之人更是不解,翻开府规仔细一阅,轻指着书页上的一句:“可府规上不是写着,听学期间男女不可生私情吗?”
“嘘……”
旁侧同窗忙抬指噤声,唯恐这些话语传入先生耳中:“此事就莫再问了,先生和公主,你是一个也得罪不起。”
“我不问我不问,你别告右环顾,瞧先生已徐步出了琴堂,那学子才松了口气。
堂外明媚草色新,杨柳乍如丝,温风如酒,春意正浓。
眼见曲先生晏然走来,肃穆眉眼涌出少许柔色,廊柱边的女子便静跟在侧,垂落的玉指被先生牵起。
学堂内初入司乐府的学生还未散去,也不怕被人见了笑话……
楚轻罗轻咳一嗓,桃面忽地染上红霞,灿笑道:“我得了一匹西域使臣进贡的汗血宝马,带先生游玩去?”
步调顿然变缓,公子沉默片刻,容色喜忧难辨,淡然回着:“可我不会驭马。”
“我可以教先生!”她饶有兴趣地轻挽先生的云袖,也不顾及身后学子的频频回望,“昔日都是先生教我抚琴,今日就换我来教先生骑马。”
曲寒尽蹙眉浅思,无可奈何地朝她轻瞥,意味深长地问:“奏折批阅完了?”
一提那堆积如山的奏本,她便感头痛欲裂,欲避开此言:“我都是随意翻阅的,那东西,看多了头疼。”
“这江山社稷交你手中,恐是撑不了多久……”他垂目深思,尤为忧愁地侧目看她。
对此却极是不屑,楚轻罗挽其胳膊加快了步子,上了马车,直径朝马场而行:“先生何故担忧,那些个朝中大臣是我精心择选出的良才贤将,会帮我打点好一切的。”
满朝忠良皆是她的人,加之皇城司已被拂昭所替,她还怕有奸佞之臣举兵逼宫不成……
城郊马场广袤无垠,骏马奔腾嘶鸣欢,所过之地尘土飞扬。
不远处,几名将士正练着良马,纵横驰骋于如茵绿草,望见公主轻步而来,便将一匹金马牵至她手中。
此马较为温顺,先生若骑着,应不会有何大碍……楚轻罗细观良久,随后粲笑着一退,让先生上马。
可……可身旁的公子欲言又止,双眸冷肃,静默地瞧向四周的宫卫。
曲寒尽敛回视线,感此举太是丢颜面,似沉吟般小声道:“学骑马……还需这么多人看着?”
“他们是马场护卫,先生当他们不存在便可,”不甚在意地回眸,她仍是娇然作笑,扶着先生就上了马背,“这匹马我来牵着,先生快踩着马镫上马。”
在她面前,威严早已丢尽,他轻叹一声,遂她之意,摇摇晃晃地骑到马上。
楚轻罗望先生如此乖顺,凤眸微凝,顿生捉弄之心:“先生坐稳了,缰绳要时刻攥在手里,莫失了重心。”
马匹行走得极缓,等他坐直了身,她悄然一松,再朝骏马臀部拍上一掌:“先生学得真快,我可要松手了!”
那金马似受了惊一般,蓦地飞奔而起,惹得马上的先生冷汗直冒。
她待于后头低笑,眸子里溢满戏谑之绪,极像一只戏弄羔羊的狐狸。
“轻罗,别……”曲寒尽惊慌失色,急忙一拉缰绳,马匹疾如闪电,长嘶一声,霎时扬啼。
眼睁睁地望这道清逸之影从马背上摔下,她神色一变,深知自己闯了祸,忙箭步上前欲将他接住。
倒于草地时翻滚了几圈,她还没回神,岂料先生忽而起身,直压着她的双手,面色无澜地将她俯望。
日晖洒落于新草,照得眸前公子更是清隽无尘,她静望几眼,莫名涨红了桃颊。
方才那一番惊动似乎也没让先生受怕……不,现下并非是关心此事的时候。
她恍惚着神思,望他欺身凑近,薄唇只与她离了寸毫。
“先……先生,好些人望着呢……”楚轻罗面染潮红,目光飘向周围驻守的侍卫,于唇边溢出几字。
未料及他所答,竟是将她的原话奉还:“他们是马场护卫,轻罗当他们不存在便可。”
“先生无耻,学我说话,唔……”
未曾语毕,软唇已被清雪之息紧紧相覆,她两手被缚,只得依从他所为。
想先生未习过武,生怕使力伤着驸马,她便任他从心所欲,胡作非为了。
柔吻仍未止休,她娇羞地回应着,边吻边含糊道:“先生如此卑鄙,司乐府的那些学生知道吗……”
曲寒尽低低一笑,俯于她耳畔,清晰地答着:“为师的卑劣,向来只对轻罗。”
两旁的宫卫仍寂然不动,她本欲吩咐,樱唇又被先生堵上。
“你们都不前来护驾吗?”楚轻罗娇颜含羞,趁着些许空荡轻喊,“驸马他……他欺负本宫!”
“先生欺我,唔……”
此后的话再没说清,她亦是不知自己要说何等怒言。
几经痴缠,双手解了束缚,她鬼使神差地回拥,又与先生陷入风月里。
瞥见此景,宫卫面面相觑,再悄无声息地移开眸光,决意不作打扰。
扰了公主和曲先生的缱绻缠绵,岂非自找罪受?-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