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忘!”郭玉娘连忙举起手,认真的看着辛月发誓一般的说:“我一直记着!”
辛月便顺势说:“那你拜了齐大厨为师,可要好好学厨艺,表姐等着你学成了好品尝美食呢。”
“嗯嗯!”郭玉娘连连点头,眼神坚定的说:“表姐放心,我一定好好学。”
被辛月带转了话头,郭玉娘都忘了刚才的左右为难,好似已经定下了拜师学厨的事情,辛姑母见状便也放下了心中的犹豫纠结,对她来说,虽然也不舍侄儿侄女们,可总归还是女儿玉娘的前途最是重要。
郭玉娘年纪还太小,辛姑母自然不会放心任由她一个人去东安府学厨艺。
辛姑母手里有辛氏商行的股份,这两年她也拿到了不少分红,如今已经积攒了许多银两,便决定要在东安府置办一个宅子安身。
她们两个人孤儿寡母,又担心独自居住惹人眼,便决定将朱四和朱四娘子带去府城,那辛家这宅子也就彻底空了。
以后辛家基本就定居京城了,便是将来辛长平老了要回乡,那也得是在他六七十岁告老之后,那得是三十年后的事情了,可宅子空置个三十年肯定就荒废了。
至于租出去,能租得起这么大宅子的人都宁愿买宅子,想来想去,辛月便去信给爹娘问这宅子要不要卖掉?正好三叔辛长康一直想买柳荫巷的宅子和兄弟接着做邻居,偏辛家另一侧的宅子人家不肯卖。
倒不如将这个宅子卖给三叔,三叔和二叔便可以接着为邻,兄弟俩有照应了。
在等爹娘回信的时间里,辛月一边收拾着行囊,抽空还去寻了一回齐菡娘,托她和她姐姐日后多关照郭玉娘。
辛月见到齐菡娘的时候,齐菡娘面带喜色,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手撑着下巴靠在柜台上发呆傻笑。
辛月起了玩心,便没喊她,而是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悄悄绕到柜台侧方探着身子伸手过去捂着了齐菡娘的眼睛。
“啊!”齐菡娘吓了一跳发出一声惊叫,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问道:“是谁啊?”
辛月捏着嗓子故意怪声怪气的说:“猜猜我是谁?”
齐菡娘没听出辛月的声音,但她伸出手摸着盖着自己双眼的手,从这双手的大小来看,捂着自己眼睛的明显是个年纪不大的人,齐菡娘立刻聪明的猜出了辛月的身份,娇嗔道:“月娘!你竟然捉弄我!”
“嘻嘻。”辛月笑着松开了手,走到柜台前方与齐菡娘面对面,倒打一耙道:“菡娘姐姐发什么呆呢?我进来你了都不瞧我一眼。”
说完辛月又虚点了点齐菡娘的脸,自己学着她刚刚脸上的表情傻笑着。
“月娘!”齐菡娘羞红了双颊,气得轻轻在辛月胸前捶了一下。
两人很是打闹了一会儿,才坐了下来聊天。
齐菡娘跟辛月虽然差了好几岁,但辛月成熟,齐菡娘向来把辛月当同龄人看待的,上回还拜托辛月帮她打听崔慧娘的夫家二伯呢。
所以齐菡娘对辛月据实以告道:“前几日我爹爹来了一趟,见了一回刘二郎,我俩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我爹说明年选个好日子便给我们办婚礼。”
原来如此,齐菡娘刚才是在憧憬自己的婚礼或是心上人。
辛月笑着祝贺她,齐菡娘笑得更高兴了些,拉着辛月说:“你和慧娘姐姐算是我们的媒人,到时候我给你们准备谢媒鞋。”
聊完了自己的事,齐菡娘便问辛月道:“你来寻我可是有事?”
辛月点点头,说:“你爹爹是不是要收一个小徒弟?”
“你怎么知道?”齐菡娘疑惑的看着辛月,她也是前几日才听爹爹说起呢,听说是个小姑娘,还没满八岁,她都还没见过。
郭玉娘没来过几次锦绣阁,与齐菡娘没见过面,辛月便解释道:“那个小姑娘是我的表妹,是我姑姑家的女儿,她年纪还小,我今日来便是想托你和萱娘姐姐日后多多关照她。”
“原来如此,这么巧啊。”齐菡娘闻言笑了起来,拍着胸脯打包票道:“你放心,等我下回回家便跟姐姐和爹娘都交待一番,定会照顾好你表妹的!”
有齐大厨的看重,又有齐萱娘、齐菡娘的照顾,想来郭玉娘不至于受什么委屈,辛月这才放下心来。
等收到了爹娘的回信,爹娘都赞同将宅子转给辛长康,辛月便带着房契去寻三叔说这事。
辛长康听了很是高兴,大哥家的宅子才住了两年,各处都新得很,屋里的家具也不带走,辛长康只要搬细软过来就能住,立刻就取了银钱和侄女儿去寻官牙办理过户。
八月底,行李都收拾好了,辛月便寻了张大郎的镖队护送自己进京,因为郭玉娘拜师之事,这去京城的人又少了,只剩辛月带着彩兰和四个护卫,再就是宋光耀、辛武、辛全这些人。
辛武和辛全都是有妻有子的人,只是这回初去京城,他们便都没有带上娘子和儿女,只说好等他们在京城一切安顿好了,年底商行要派人去京城的时候,再捎带着他们的娘子、儿女们入京。
等辛月到了京城的时候,已经是九月初,树上的叶子已经泛黄,一阵阵带着凉意的秋风吹着,将枯黄的叶子带下树梢。
等在城门口的柱子已经认识辛家的马车,连忙迎了上去。
辛月便将其他人都托付给了柱子带路去辛家,自己则带着彩兰和护卫们先去皇宫拜见皇上、太后。
六月辛长平他们跟着皇上一起回京,一回京城就收到了皇上赏赐的宅子,隔壁的公主府是三进院,皇上赏给辛长平的则是一套二进院子,辛家已经搬了过去,只是中间那堵墙还没有掏门洞。
毕竟那公主府要等着皇上赏赐的程序走完才算是辛月的,在辛月拿到之前没人敢动那公主府的一砖一瓦。
辛月的金牌刚递上去,便马上有内监来接她入宫,四个护卫被留在宫外等候,只有彩兰跟着辛月一起进了宫里,等到了皇上的御书房,彩兰便在外候着,只有辛月被带了进去。
周祺早停了笔等着辛月,一见辛月进来便起身迎过来,辛月的腿刚弯了一半,周祺便把辛月扶了起来,拍着辛月的肩膀说:“皇妹一路奔波辛苦了,快坐下歇会儿。”
说完又唤连玉上甜水和点心。
最近户部忙着土地和粮种的分配方案,周祺不是那撒手不管的人,便也跟着忙碌,竟然比六月的时候瞧着瘦了许多,不过瞧着精神和气色都更好了。
周祺先关心的询问了辛氏蚕所的育种情况,听到辛月说进展顺利才微微放下了心事,招了连玉过来将赐给辛月的公主府的房契拿给了辛月,还另
给了辛月一个商铺。
那商铺说是商铺,倒不如说是一个处于闹市的宅院,前面一个偌大的临街铺面,后面便是一个两进的宅院。
周祺说这商铺给辛月用来开办辛氏商行总部,辛月瞧着这商铺越瞧越满意,前面临街的铺面可以展示辛氏的各种丝织品,一进院里的房子则用来办公,二进院里的房子可以做成招待处,将来商行的管事们来京城办事便可以在此落脚。
辛月欢喜的和皇上道谢。
得了两处房契,皇上还有政务着急要处理,便先将辛月送去拜见太后,他自己则说等处理完了加急的折子再去陪母后和皇妹用膳。
太后身上穿着辛氏的牡丹花缎,红底银花,华贵又艳丽,太后本就保养得好,这么一穿戴更是显得年轻。
辛月弯腰行礼,起身之后看着太后面露犹豫的说:“母后这般年轻美貌,儿臣差点就要喊一声皇姐了。”
郦太后闻言笑出声来,说起来先皇公主年长的也只比郦太后小几岁,不过论年轻美貌还真没有比她更年轻貌美的,毕竟如今她作为世间最尊贵的女子,吃穿用度都是世间最好的,还能有什么烦心事催她变老呢?
不,还是有的。
郦太后微微皱起眉,美人便是露出忧愁那也还是美的,甚至更惹人心疼,恨不得不顾一切替她解了忧愁。
辛月便被触动得主动凑上去问:“母后为何忧愁?”
郦太后轻轻叹了一声气,道:“还不是你皇兄,如今他都二十多岁了,还不肯选秀立后择妃,宫中只有两个宫女出身的庶妃,他又说不能让庶子为长,哀家既想要儿媳,更想要孙儿、孙女承欢膝下,还不知何时才能得偿所愿呢!”
皇上登基的时候刚及冠,若不是那年先皇去世,本该着天下选出品貌具佳的女子进京参选,替太子选妃。
可惜那年先皇没熬过去,先皇走后皇上要守孝三年,选秀之事便跟着耽误了三年。
今年才出了先皇孝,前朝臣子和后宫太后便都催着盼着让皇上选秀,本朝选秀不限制出身,只要身家清白,不论是官宦女还是世家女,或是平民女甚至商家女,都可以报名参选。
当今皇上年轻有为,又后位空悬,前朝的官员有许多有意和皇家结亲,急着送女入宫,想博一个国丈、国舅之名的大有人在。
而郦太后则是作为一个母亲,盼着自己儿子能娶得贤良妇,儿女双全、儿孙满堂。
只是不论谁去劝说,周祺全都拖延推拒了。
这事都快成了郦太后的心病了,甚至忍不住怀疑自己儿子这么抗拒选秀立后,是不是身有隐疾,还召了新任御医官姜御医来问话。
郦太后自然不能直说,只能打着问平安脉的由头,姜御医则说皇上身体康健,没有任何毛病。
郦太后又招了两个庶妃来探听,得知儿子虽然召见两位庶妃的次数不多,但每月也有个一两回,两个庶妃也是一脸娇羞,想来确实不是身体的问题。
可她就更是担忧了,身体没问题,年轻的男子怎会有不想娶妻的呢?
郦太后看了一眼义女,可惜义女年纪太小,若是义女年岁大些成了家,她才好和义女抱怨诉苦,现在只好隐晦的说:“哀家在后宫之中太过寂寞,本来还有贵太妃时常来陪着哀家说说话,可现在贵太妃被简王接去了贺州,哀家如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辛月不是真正的孩子,自然听懂了太后的意思,只是她是个认下的义女、义妹,与皇上又不是亲生兄妹,她在家能打趣哥哥和欣娘姐姐,却不好和皇上探听这些事情。
于是辛月便装作不懂的说:“那日后儿臣多进宫陪母后聊天,只是母后可不要嫌弃儿臣来得太多,觉得烦。”
郦太后闻言笑着把辛月拉到身边来说:“好孩子,你愿意多来陪哀家,哀家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呢。”
辛月陪着郦太后聊了半天,等周祺处理完政务过来,还没进门便听见了自己母后的笑声,周祺没让人通报,走进去便瞧见了母后的笑颜,高兴的打趣道:“许久不见母后这么开怀了,看来还是咱们明义得宠,一来就哄得母后这般高兴。”
郦太后闻言嗔了儿子一眼,又借机说道:“那是,哀家就喜欢明义这样可人又聪慧的小姑娘,这么大的后宫,就哀家一个老太婆每日看着些不会说话的花草,多么寂寞。”
周祺嘴角一抽,见母后又要催婚,连忙转移话题道:“以后明义就住在京城,公主府离宫中不远,母后可以经常召明义进宫说话。”
郦太后白了儿子一眼,只是当着辛月的面,便给他留了面子,不再说催婚的话。
辛月在宫里用过午膳才出了宫,一出宫就直奔着家去。
刚到新家的门口,便见沈砺牵着辛年在门外候着,辛年一瞧见下车的辛月便快步跑到辛月脚边伸手抱住辛月的腿,抬起头扬起灿烂的笑脸冲着辛月甜甜的喊:“姐姐!姐姐回家了!”
“是啊,姐姐回家了,以后不走了,咱们一直在一起!”辛月也开心的笑起来,弯腰把辛年抱起来转了一圈才放下。
沈砺笑着看着姐弟俩亲热,等辛月放下了辛年才开口说:“师妹回来了,一路辛苦了。”
拉着辛年的手,辛月看向沈砺唤道:“师哥,我没赶上给师哥送考,但是能赶上陪师哥去看放榜了。”
沈砺闻言笑容里略带紧张的说:“还不知道能不能中呢。”
辛月连忙宽慰道:“师哥太谦虚了,我瞧爹爹和哥哥写的信,都夸师哥学得好呢,想来放榜之日定有佳讯。”
辛月回来这日不是休沐日,爹娘和哥哥都不在家,家中只有沈砺带着辛年在,辛月忙要去寻宋光耀和辛文辛武,沈砺牵着辛年跟在辛月身后说:“师妹放心,之前收到你的信,师娘便提前安排好了他们的住处,我已经带他们安顿好了。”
辛月这才放下了心,又跟沈砺道谢,沈砺却摆手说:“我住家师父家中,这点小事不过举手之劳,师妹莫要跟我客气。”
原先辛家只是一进的院子,辛盛带着沈砺住一间房,现在搬来了新宅子,两进的院子怎么住都宽敞,于是单独给沈砺安排一间房,和辛盛的房间挨着,旁边还空了一间是留给辛年的,等辛年满了三岁便要从爹娘房里搬出来和哥哥们一起住。
辛家这般安排,真就好似家里有三个儿子似的,不过本来徒儿也是儿,也没人觉得辛家这么待沈砺有什么不对的。
六月辛长平他们回了京城,辛长平便选了一个吉日,还给师、友和相好的同僚、上司都送了帖子,极为认真的请大家见证了他收徒。
姜家得了姜御医和姜南星的书信,也非常看重沈砺拜师的事情,精心准备了拜师的束脩,在拜师那日隆重的登门送礼,正式将沈砺托付给了辛家教导。
等沈家听到消息,再想来接沈砺回家,沈砺便有理由推脱了,他要跟随在师父身边好受师父教导。
杨怀德见证了辛长平收徒,顿时很不得劲,他当初是辛盛在书院的先生,这才有的师徒名分,可这种师徒关系如何比得上辛长平和沈砺这种正儿八经办拜师礼的师徒关系。
这种师徒关系可比父子,若是师父无儿孙后代,徒儿甚至可以继承师父家业的。
那日拜师礼之后,辛家设宴款待众人,其余人宴后都告辞离开,只杨怀德和杨继学留在辛家。
他们同在京城,原先辛家还在古井巷时倒是常常见面,可辛家搬走之后,便只有休沐日才能相见,且最近辛长平忙碌得很,便是休沐日也不一定有空在家接待友人,于是这日杨怀德和杨继学便留了下来借此机会聚一聚。
杨继学见杨怀德眼热辛长平的拜师礼,故意打趣道:“堂叔这么羡慕,不如也拉着盛哥儿办一回?”
杨怀德倒是真想办,可是辛盛和自己女儿亲事都定了,再办个拜师礼感
觉有些多此一举,想了想杨怀德就宽慰自己算了算了,女婿也是半子,一样的亲。
不过以己推人,杨怀德心想当初他一眼就瞧中了辛盛,正好女儿欣娘又与辛盛年岁相当,他早就想着要召辛盛为婿的。
现在辛长平大张旗鼓的收了徒弟,这徒弟亦是个品貌俱佳的,辛长平家的女儿与沈砺年岁也十分合适,莫不是辛长平也打着招徒为婿的主意?
杨怀德只是在心里想想没说出来,杨继学却是与辛长平二十余年的好友,说话更自在随意些,他亦是想到了这一桩,便直言问:“学洲,你那徒儿莫不是为了月娘收的?”
辛长平闻言愣了愣,撇了好友一眼说:“莫胡说,怎么谨言不在,你倒学起了他的口无遮拦。”
杨继学碰了个软钉子,却没放弃,拉住辛长平的衣袖诉苦道:“我瞧着你怕是跟我堂叔一样有这个心思,你可不知道,当初我有意与你结亲家,回家当着堂叔说了出来,堂叔立刻就黑了脸,后来我俩结亲的事黄了,堂叔万年的冷脸都露了笑模样,他定是早早就看上了盛哥儿!”
杨怀德被杨继学爆料了这事,略有一些窘迫,不过却没有出言反驳,而是说:“盛哥儿那般人品才华,我当然不会错过。”
错过的杨继学眼露挫败,如今女儿的亲事是悬在杨继学心中的一块大石,虽然他支持了女儿随着姜御医学医术,可替女儿相看亲事的事情也还挂在他的心上,尤其是前妻翟氏还写信来责怪他误了女儿前程,竟然不留女儿在京城寻个好人家,反而送女儿回潍县那个小地方。
还好是杨继学没娶新妇,不然翟氏就要大骂杨继学娶了新妇便将先头的儿女当包袱甩了。
辛长平见两位友人都是直言不隐瞒的,便叹了口气说:“我真没那个心思,你们不知,我可舍不得月娘外嫁,当初本想日后替月娘招个赘婿的,可如今月娘被皇上封了公主,便是我是月娘的亲爹,月娘的亲事也不由我做主了,哪还有什么想法。”
这倒是,公主的婚事得皇上圣旨赐婚的。
杨继学见辛长平这么说,连忙安慰道:“皇上对月娘这么看重,定不会胡乱给月娘赐婚的。”
杨怀德也点头说:“虽公主的亲事得皇上圣旨赐婚,可若是你有看重的人选,和皇上提一提说不定皇上便替月娘赐婚了,这样既得了佳婿,又得了皇上赐婚的荣耀,里子面子便都有了,岂不是好事?”
辛长平被好友们这么一劝,也转过了弯来,便不再愁眉苦脸。
杨继学劝好了辛长平,想起刚才瞧见沈砺容貌气度都不输辛盛,十三岁便过了府试,瞧着也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忍不住有点动心,便试探的说:“既然你没有收徒为婿的心思,我倒瞧着你那徒弟不错,我家芸娘还没定下亲事呢,要不你帮我说和说和……”
杨怀德“啪”的一下拿折扇敲了敲杨继续的头,训斥道:“莫要胡说了,你是魔怔了,芸娘可比沈砺大了快三岁。”
第202章
杨继学推开堂叔的折扇辩解道:“常言道女大三抱金砖……”
刚被推开的折扇又一次落了下去,杨怀德瞪着杨继学说:“那是寻童养媳的人家才那么说,等沈砺及冠了,芸娘都多大了,难不成你要将芸娘留到二十三岁再出嫁?”
杨怀德的折扇第一下打下去还是做做样子,第二下却是真的在敲打杨继学了,杨继学揉了揉被打痛了的头顶叹了口气没再争辩,苦恼的说:“我如今最愁的就是芸娘的婚事了,本以为我家芸娘人品、样貌、才干都算得上出挑,到了京城寻个好人家不难,谁知芸娘都及笄一年了,甚至没遇到一个能相看的。”
辛长平见状庆幸的说了一句:“还好我家月娘还小。”
杨继学闻言却对辛长平语重心长的劝道:“虽然月娘还小,但你最好也早早注意起来,我算是发现了,这京城里那些出众的儿郎大都早早就被亲眷、友人家中盯上了,真正要出来通过官媒和不认识的女方家相看的,大都是亲眷都瞧不上的,咱们若是真到了女儿及笄之后再开始找,时间很紧迫啊,毕竟再怎么疼爱女儿,留过二十岁也不好听了。”
辛长平被杨继学这么一吓,也起了些紧迫感,只是他们都是外来户,不像京城土生土长的人家多得是沾亲带故的亲朋,不论是杨继学还是杨怀德家的儿子都太小,而辛长平相好的同僚家中也没有和辛月年纪相当的儿子。
辛长平把自己的人脉扒拉了一圈,发现只有徒儿沈砺和女儿算是年岁相当。
如今辛长平已经不执着于给女儿找赘婿了,毕竟女儿贵为公主,又得了皇上御赐公主府,自家的宅子与公主府挨着,女儿不论跟谁成婚都没有嫁进别人家的道理,根本不用担心女儿嫁到别人家里过得不好。
要说起来沈砺才貌俱佳,与女儿很是相配,又是少时相识,称得上一句青梅竹马,只可惜他家世复杂,杨继学是不知晓沈家的情况,若是知道了便是沈砺再大个几岁和杨芸娘年岁相当,也不会把注意打到沈砺身上的。
人都是自私的,单看沈砺自身,辛长平自然是觉得他好才会收徒,知道他家世复杂,还会心疼于他,可辛长平更看重更疼爱的还是自己女儿,谁会愿意自己女儿有个偏心眼的公爹、拧不清的亲婆母还有身份复杂的继婆母。
辛长平叹了一口气,在场三个人虽然都有女儿,可杨怀德早就替女儿定下了好亲事,便只有他一人不着急,而辛长平和杨继学则凑到一起讨论起如何择得良婿。
杨继学和杨怀德都和辛长平说他新收的徒儿不错,辛长平却不能和好友说徒儿家世的短处,只好推说徒儿是家中嫡长子,自己女儿是公主,夫婿得跟着女儿在公主府住,还是找个不用承担太多责任的次子更合适。
沈砺端着师母吩咐他送来的解酒汤,停在师父书房外许久了,不甚隔音的门窗没拦住师父的
话语,全都听了个清楚的沈砺怔愣在原地,因为话题的主角是自己和师妹,他没好意思敲门进去。
他很快收拾好心神,未免尴尬,等听到师父转到别的话头上才敲门,进去之后将解酒汤分发给师父和客人,一点没露出异样的告辞离开。
他不知道他离开后,看着他初具少年风姿的身影,杨继学还又叹了一回可惜他年纪太小,而辛长平也有些遗憾。
沈砺神色如常的将托盘送了回去,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他看着这个精心收拾出来的房间,房间采光极好,比旁边留给辛年的房间还要好,还更大一些。
屋里书桌椅、书架、衣柜、床什么都不缺,衣柜里甚至还多了几套新衣袍,是师母给师兄做新衣袍时也给自己做了。
沈砺走到书架旁边,摸着他摆放在上面的玉马,心中暗自沉思。
若说情爱,沈砺还不太懂,他只知道他喜欢见到师妹,和师妹相处的时候他很轻松很开心,他也喜欢慈和的师父,喜欢温柔的师母,喜欢像哥哥一样的师兄,喜欢可爱乖巧的师弟。
若是将来会有一个人成为师妹的夫君,成为这个家庭中的一员,会比自己更理直气壮的与他们做一家人,那个人为什么不可以是自己呢?
师父说自己不合适的原因是自己是沈家的嫡长子,嫡长子往往在家族之中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可沈砺自己知道,沈家根本不稀罕自己做这个嫡长子,若不是在师父和师兄的帮助下自己学业进步了许多,沈家人早就忘了还有自己这个嫡长子。
那日沈砺在房中想了许久,直到辛盛来喊他吃晚食,他才如梦初醒,应了一声将抱在怀中的玉马重新摆放好走了出去。
没人知道,那半下午,这个少年在屋里琢磨着怎么和沈家脱离关系。
他知道师父的未尽之语定有觉得他家世复杂的缘由,他想他无法选择的拥有了这样的一对爹娘,他的家世无法在师父眼中为自己加分,但师父既然想要一个赘婿,那他可以是,沈家早就割舍了他,他为何不能切割得更干净呢?
沈砺瞧着走在前面和师弟叽叽喳喳个不停的师妹,秋日的阳光不灼人,洒在师妹的身上像是披上了柔和的金纱,突然师妹回了头,白玉般的脸被金色的阳光映照得十分温暖,天上的阳光都不及师妹脸上的笑容灿烂。
沈砺恍惚了一瞬没有听清师妹的话,师妹干脆停下脚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沈砺这才回了神,听见师妹清脆的声音说道:“师哥,明日我和年哥儿也一起陪你去看榜。”
沈砺点点头应好,想起师妹最爱吃美食,便说:“那看完了榜,我带你去吃麻团子。”
“是师哥之前说过的那家麻团子吗?”辛月想起去年沈砺给她亲手写的京城美食录,她尝了大半,其中有一家沈砺标注着特别推荐的炸麻团的小摊却一直没出摊。
沈砺点头解释道:“是,那家的婆婆去年去世了,上个月我才发现摊子又开了,摆摊的是婆婆的儿子和儿媳。”
辛月连忙说:“那咱们明日不在家里吃朝食了,等放了榜就去吃麻团子。”
沈砺将师妹带到师母给师妹准备的房间,然后让师妹好好歇息一会儿,他则带着师弟去自己房中做今日的功课。
辛月进到屋中发现床边的挂衣架上已经搭着一身她的睡袍,估计是娘亲新给她做的,辛月便让彩兰帮着她拆掉了头面,解开了头发,然后让彩兰去旁边的房间歇息,她则换上了娘亲准备的睡袍爬上床,盖着满是阳光味道的被子睡了一觉。
等醒来的时候天半黑未黑的,辛月穿上衣裳推开了房门,彩兰听到开门声便出来和辛月说:“公主,老爷和夫人、大少爷都来瞧过您,见您没醒便说让您接着休息。”
辛月伸了个懒腰恢复了精神,笑着说:“走吧,去见见爹娘和哥哥,正好也该用晚食了。”
经过后院的花园时,彩兰指着一堵粉墙和辛月说:“那墙后便是公主府了。”
那堵墙比成年男子还要高出一个头多,辛月踮起脚也瞧不见后面,不过她已经拿到房契和钥匙了,倒不着急,便说:“今日太晚了,明日咱们过去看看,再请人把这堵墙砸个门洞出来。”
路上遇到几个面生的人,都停下来和辛月见礼喊:“公主殿下。”
如今这宅子太大,柱子和柱子娘子照看打扫不过来,爹娘先前来信说过又请了几个帮佣,想必就是他们了,辛月问过他们的姓名,每人打赏了一个荷包,里面装着花样的银裸子,是入京之前辛月特意托了银楼打的,专门为了打赏用的。
几个帮佣收到荷包一摸就知道是银子,都高兴得很,等辛月走远了便笑着说:“咱家的公主真是和善又大方。”
等到了前院便嘈杂起来,猫叫声和鸟叫声还有辛年兴奋的叫声,辛月一瞧,原来是玳瑁和琥珀正在追逐打闹,而辛年追在猫猫们的身后高兴的为它俩助威,若是琥珀占了上风,他就给玳瑁鼓劲,若是玳瑁压住了琥珀,他就叫琥珀用力。
来财和进宝的鸟笼子被挂在院中的树梢上,两只鸟也看着猫猫内讧叫个不停,只是说的不是人话辛月听不懂,不过凭着它们对玳瑁的宿怨,想来肯定不是替玳瑁加油。
沈砺在一边护着辛年,怕两只猫玩疯了没轻重伤到辛年,他最先瞧见辛月,笑着问:“师妹,可休息好了?”
辛月点点头笑着说:“还是家中令人安心,一躺下去便睡着了,这一觉睡得,什么疲惫都无了。”
辛年冲过来问辛月:“姐姐,你猜谁赢?”
辛月没说哪只猫猫会赢,而是问辛年:“它们为什么打起来了?我睡前不是还亲热得很吗?”
下午玳瑁被辛月从笼子里放出来,一出来就和琥珀凑到了一起,两只猫猫互相嗅着对方的气味,等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便贴到了一起互相舔起毛来。
玳瑁甚至难得的对着琥珀也发出了夹夹的“喵喵~”声,而琥珀也没有和小时候一样嫌弃玳瑁,反而跟着轻声的叫起来。
辛月疑惑的望着抓下对方不
少毛的两只猫,自己不过睡了一个多时辰,怎么就从亲热的小兄弟变成了生死仇敌?
辛年扬起头举着一条小鱼干对辛月说:“我给琥珀喂小鱼干,玳瑁过来抢,它们就打起来了。”
说完辛年疑惑的眨了眨眼睛,说:“其实我手里还有一条呀,它们一人一条就好了,为什么非要抢那一条呢?”
这就是历史遗留问题了,辛月尴尬的笑了笑,因为小时候玳瑁耍心机抢食物,自己多喂了玳瑁很多鱼糜,琥珀深恨玳瑁这个行为,别看平时和玳瑁玩得好好的,只要一涉及到食物的分配就会变得很在意,现在玳瑁还明着抢它的小鱼干,琥珀自然就忍不了。
辛月跟辛年要过来那条小鱼干,呼唤道:“玳瑁,过来,你的小鱼干在这里呢。”
“喵呜~”玳瑁听到辛月的声音,扭头过来便委屈的叫上了,一脚蹬开琥珀便往辛月脚边冲,挨着辛月的腿委屈的撒娇诉苦,琥珀见状也冲了过来,嘴里还叼着自己好不容易守住的小鱼干,张嘴冲辛月“喵~喵~”的告起状来。
辛月捡起琥珀掉到地上的小鱼干,揉着琥珀的脑袋说:“嗯嗯嗯,知道知道,是玳瑁不对,不该抢你的小鱼干,来,把它的赔给你。”
辛月把那条完整的小鱼干递给琥珀,琥珀叼上完整的小鱼干瞅了玳瑁一眼,然后迈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步伐到一边去品尝起胜利的果实。
玳瑁见状很不服气还要去抢,辛月一把揪住它的脖颈,玳瑁四脚在空中奔跑却不得寸进,辛月冲着玳瑁训斥道:“不许抢琥珀的东西,你们要好好相处。”
说完便把那被两只猫猫啃咬得不再完整的小鱼干塞进了玳瑁的嘴里,堵住了它还要叫嚷的嘴。
沈砺看完全程笑出声来,说:“师妹真是公平公正。”
辛月放下玳瑁,站起身来笑着说:“养两只猫猫跟养两个孩子一样,总是忙着给它们断官司。”
“年年乖,年年不打架。”真正的孩子辛年辩解了一句。
辛月忍不住摸着辛年的脸颊揉搓道:“是啊是啊,年哥儿最乖了,姐姐最喜欢年哥儿这么乖巧的弟弟了。”
辛长平和宋氏、辛盛听到家里的帮佣说公主醒了到前院去了,便也都赶了过来,一见面又是好一阵的亲热,一群人便从院子里转移到了饭厅。
宋氏拉着女儿坐在自己身边,笑着打趣道:“你怎么还把飞毛腿也带来了?难为它一路跟着你们走这么远。”
辛月当初把飞毛腿从阿爷那里换过来,便想好了要养飞毛腿一辈子的,自己都来了京城生活,自然要带着飞毛腿,便笑着说:“当初说好了要一直养着它的嘛。”
宋光耀和辛武、辛全也被请了过来吃饭,辛月便高兴的告诉他们皇上赐了个铺面,后面带着宅子,他们可以住在宅子里,不用在外面租宅子了。
次日一早,辛月便起床洗漱,今日放榜,可虽是休沐但辛长平还有政务要处理,照常要去户部上值,于是便只有辛盛、辛月和辛年三兄妹陪着沈砺去看榜。
到了贡院外碰见了沈砺的二表舅姜山苍,沈砺在辛家住了大半年,姜家常送东西过来,姜南星的爹爹升了御医官之后更忙碌了,便多是姜山苍去辛家走动,他与辛盛和辛年都早已认识,却是第一次见辛月。
正在互相见礼,突然有人喊沈砺的名字。
“砺哥儿。”今日休沐的沈大人强拉着儿子沈靖过来寻沈砺。
沈靖满脸的不虞,他是做爹的,他爹是沈砺的阿爷,哪有长辈主动去寻晚辈的道理,且他一向不喜欢这个长子,若不是今年长子参加科举之后成绩不错,他也不会在意长子。
因为长子县试、府试名次都很好,所以他听了他爹的话主动往姜家送东西试图和长子重新培养感情,不过东西都被姜家原样退回了,听去送礼的家仆说长子连面都没露过,后来更是不曾主动来沈家见自己。
后来才知道长子借住在别人家,那家的主人是皇上看中的状元郎,那家主人的女儿还是那个备受皇上、太后宠爱的明义公主。
这回不用沈大人催促,沈靖就自己主动去辛家寻长子,想着靠着长子和辛家的关系结识辛大人,最好能结识明义公主。
结果长子一点面子都不给他,虽出来见他,却不带他进辛家的门,站在自己面前除了喊了一声爹,便再不主动说一句话,可气死沈靖了。
就像现在一样,沈砺面色冷淡的转头看了看沈大人和沈砺,眼睛里一点得见至亲的欣喜都没有,声音没有一丝波动的喊了一声:“阿爷,爹。”
沈靖气得要张口训斥长子,结果身后的次子从他身边挤过去,看着长子喊:“大哥。”
沈砺愣了愣,面色复杂的看着面前这个和他长得很像的异母弟弟,他从小耳边就一直有听到他的存在,有娘亲愤恨的咒骂,还有爹爹语带骄傲的比较。
自己应该讨厌他的。
沈砺一直以为如果有一天见到这个弟弟,自己会讨厌他,可没想到真正见到了,心里却一直没有涌起厌烦的情绪,便是有也是对爹和阿爷的。
大概是因为这个弟弟的眼神很干净吧,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的对自己趾高气昂,反而透露出一丝小心翼翼的亲近……
只是沈砺实在喊不住一声弟弟,便闭着嘴巴沉默。
沈靖见次子主动和长子问候,长子却无视次子,更是生气,刚想训斥几句,次子又开了口看向一个少女说:“请问可是明义公主殿下?”
辛月惊奇的看着沈靖、沈砺和沈砌三人,这三人看长相好似共用一张脸,真是神奇的遗传,只是辛月觉得还是自己师哥长得最好看,沈砌也还行吧,沈靖的气质则拉低了这张脸的颜值,一看就知道沈靖是个草包,还是个易怒的暴躁草包,别以为她没发现他几次想训斥师哥……
辛月正在心里嘀咕呢,结果那沈砌问到了她头上,她打着帮师哥出气的心思,便端着架子轻轻点头。
沈家那祖孙三人便连忙朝辛月行礼,辛月等他们的礼行实了才说了一声免礼,然后语气冷淡的说:“本公主不喜欢吵闹。”
沈靖的脾气彻底没机会发了,被他爹和次子拉着和公主殿下告辞,然后远远的躲开。
沈砺瞧了辛月一眼,心里一暖,师妹对别人向来都是以礼相待的,还是第一次见师妹对初次相见的陌生人这么冷漠倨傲,他知道师妹从来都不是仗势欺人的人,今日如此必是在为自己撑腰出气。
沈砺眼里有些动容,轻声说:“多谢师妹。”
“师哥莫怪我自作主张就好。”辛月摆摆手,然后又小声说:“你爹爹看着有些凶,我怕他凶你。”
沈砺闻言笑出了声,点头附和道:“我也怕,多谢师妹护着我。”
别瞧沈砺表面上比辛月大两三岁,可辛月嘴里喊哥哥,心里也拿他当弟弟护着的,之前听说沈砺的身世就很讨厌那沈家人,尤其是沈砺的爹,沈砺在辛月心里便是一个小可怜的形象,于是辛月拍着胸脯大包大揽道:“放心,好歹我是个公主,定不让他欺负你。”
辛盛揉着妹妹的头顶,笑着说:“才知道我妹妹也能这么凶。”
那是辛盛没瞧见辛年洗三那日辛月怎么赶走舅舅、舅母的,辛月这个人可是很护短的,更别说自家人还站着理的时候,她今日对沈家人还算客气了呢,都没有指着沈靖的鼻子骂他不堪为人父。
若是沈砺不在,她就要骂了,可沈砺在一边站着,便是知道沈砺和沈家不亲,也不能当着儿子骂老子,这样会让沈砺为难。
虽然沈砺的爹对沈砺不好,可沈砺若是任由别人当面骂父,不知缘由的人就该骂他不孝了,这样会毁了沈砺的名声。
那边沈靖被强行拉走,但心里的怒气更重了,看向他爹抱怨道:“爹可别再让我去热脸贴他冷屁股了,我瞧他是个心狠的,早就不拿我当爹爹了。”
说完沈靖又拉过沈砌说:“他是考得不错,可哪比得上砌哥儿,我有砌哥儿这个好儿子就顶他好多个了。”
沈砌忍着心里的不耐,心里默念着再忍忍,等过几年自己考上了进士,便好了,他早晚要脱离这个恶心的沈家。
沈砌还在忍,沈大人却忍无可忍了,他一巴掌扇到沈靖的脸上,怒斥道:“我瞧你也不拿我当爹!还不如我把你赶出沈家的好!”
第203章
沈靖捂着脸一脸震惊,不可置信的喊了一声:“爹?”
沈大人满脸的恨其不争和嫌弃,若不是他只有这一个独子,真的恨不得将他逐出家门去,当初娘子生子的时候难产伤了身子,后来便再没有过身孕,当初他娘曾经试图替他聘妾室开枝散叶,但那时他为了官声考虑拒绝了。
本以为一个儿子好生教导也能光耀门楣,可谁知道这儿子光长了脸面没长脑子,读书读不出个名堂来,罢了罢了,看在他生下的孙子资质出众的面上,沈大人就当儿子也做了件好事。
可谁知道这大孙子眼看着前途看好,这倒霉儿子还把孙子往外推。
这会儿沈大人瞪着沈靖眼神十分不善,他想着虽然小孙子少有才名却是从小养在外面的,显然跟倒霉儿子关系不大,而大孙子当初在沈家的时候天资不显,离了沈家却愈发聪慧。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倒霉儿子自己蠢就罢了,还克后代子孙!
沈大人把沈砌拉到自己身边,冷冷的对沈靖说:“日后砌哥儿搬到我院里去住,你少用你那套蠢道理来教坏砌哥儿。”
沈靖瞪着眼睛说:“砌哥儿是我儿子……”
沈大人懒得听沈靖的话,直接出言打断道:“你还是我儿子呢,不听我的那你就从我家滚出去。”
沈靖终于发现他爹好像真的想赶他走,这才呐呐的闭上了嘴,看到被他爹拉在身边吓得不敢说话的小儿子,沈靖开始心慌,小儿子是娘子的命根子,若是知道他爹要把小儿子带到自己院里养,娘子会不会难过啊……
突然人群安静下来,原来是贡院的门开了,主考的官员出来放榜了。
等榜单被贴到告示栏上,人群纷纷往前挤着看榜,不论是辛月他们还是沈家人都没站到最前面,此刻被挡得严严实实的,沈砺的表舅姜山苍正说他往里挤挤,突然听到前面看榜的人大声说:“这头名沈砌和第二名沈砺名字怎么这么相似?不会是一家的兄弟吧?”
姜山苍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表外甥,欣喜的说:“砺哥儿你考了第二名啊!”
沈砺也控制不住笑了起来,师兄、师妹和师弟都围着恭贺他,他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朗,再不见一丝阴霾。
虽然听到了消息,但还是要自己亲眼瞧见才安心,于是姜山苍还是吃力的挤进了人群中,亲眼确认了沈砺的名字就在第二名,再才挤了出来说:“没错没错,我亲眼瞧见了,砺哥儿就是第二名,太好了,我要回去跟你舅母报喜,还要给你舅公他们送信去!”
姜山苍兴奋的拍了沈砺好几下,才平复了些心情和沈砺还有辛月他们道别。
沈砺怕沈家人不识趣还凑上来,便跟辛月他们说:“师兄、师妹,咱们也快走吧。”
辛月点点头,揉了揉肚子说:“去吃麻团子,我都饿了。”
辛年学着姐姐一样揉肚子说:“年年也饿了。”
沈砺闻言笑着抱起辛年说:“好,咱们这就去!”
吃到了好吃的麻团子,吃得饱饱的一行人这才回了辛家,宋光耀和辛武、辛全虽与沈砺不熟悉,但知道他们今日是去看榜的,也纷纷关心的询问,得知沈砺考中了第二名,已经是个秀才公了,纷纷贺喜,夸他是个少年英才。
辛月拿着钥匙带着宋光耀和辛武、辛全先去了皇上赏赐的商铺,这铺子一瞧便是宫中安排人打扫过才给辛月的,里面窗明几亮的,辛月见状便给宋光耀批了银子,让他看着采购家具去,等这边收拾好了,他们就可以搬过来住了。
辛武和辛全也跟着宋光耀一起去干活,辛月便带着彩兰一起去何令芳的铺子寻她。
何令芳早收到辛月的书信知道辛月最近会到京城,见到辛月便抱住了她高兴的说:“月娘妹妹你可算搬到京城长住了。”
辛月和何令芳叙旧了半响,最后才说起正事,辛月问:“芳姐姐,我托你寻的铺子可有合适的?”
何令芳点头说:“你的事情我当然放在心上,肯定给你办妥呀,我从我阿奶那里扒拉出了一间极符合你要求的。”
说完便取了钥匙带辛月去瞧,那铺子也在这条街上,门头不大,但进去之后十分深长,辛月扫了一眼便满意的点点头,和彩兰说:“到时候把一边墙上挂上铜镜,摆好桌椅,另一边打个柜台售卖胭脂水粉,里面请木匠来打几个隔间供客人换衣裳。”
彩兰闻言直点头,眼神闪亮满是憧憬,她居然能在京城开一家铺子,以后有铺子、有徒弟,她便再也不担心老了无靠了。
一眼就看中了,便干脆直接签了契书交了租金,这铺子辛月只出银子,如何装潢如何筹备开店的事情便都是彩兰自己处理了。
好在她亦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昨日跟辛月一起入宫,辛月和太后、皇上聊天用膳的时候,太后让她去和宫中的小姐妹们叙叙旧。
和彩兰交好的宫女有几个身世与她相仿的,也不想着出宫嫁人的,听说公主要帮彩兰开梳妆铺子,都羡慕得紧,彩兰见状便邀请她们一起来铺子里做事,立刻就有几个今年也该出宫了的当时就说不熬到最后那日了,现在就去申请离宫。
许是过不了几日就会结伴来寻彩兰一起创业了。
天色渐晚辛月便带着彩兰回到辛家,爹爹和娘亲也都归家了,趁着一家人都在,天又还没黑,辛月连忙招呼大家过去看她的公主府。
辛家才是二进的宅子,就已经够大了,这公主府却是三进还带两个跨院,粗略逛了一圈,感觉比辛家大了近三倍。
公主府是皇上特意吩咐好好修缮一新才交给辛月的,里面花草繁茂,屋舍都刷了新漆,屋子里面连家具都配好了,辛月一路看一路咋舌,这宅子这么大,她一个人住?等兴奋劲过去她都开始害怕了。
说是她一个人倒也不对,这公主府里有不少太监和宫女,都是皇上派来服侍辛月的。
虽然如今辛月的身家不是养不起这几十口子人,可是辛月平时连彩兰都不让她伺候,只有入宫时才请彩兰替自己梳妆,哪里需要这些太监宫女伺候自己?
公主府的管事是个太监,据他自己说是安总管的徒孙,名叫刘懈,辛月连忙问他这些宫女太监能不能退回去?
刘懈闻言吓了一跳,跟随在辛月身后的太监宫女们也纷纷跪了一地,连连喊道:“求公主开恩,不要赶奴才/奴婢们走。”
刘懈也替他们求情道:“公主殿下不知,这些宫女们都是到了年纪该放出宫中却无处托身的,若是您不接收她们,她们只能出去自谋生路了。”
彩兰面露不忍,若是她没遇见公主,便跟这些宫女一样。
辛月叹了口气,知道她们无处可去,自然不能赶走她们,便转而看向那十几个太监,那十几个太监见状连忙求情道:“公主殿下,奴才们也无处可去。”
辛月听了不解的问刘懈:“宫女二十五岁出宫,太监们不是四五十岁还能在宫中干活吗?”
刘懈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说:“进了宫中的太监是如此,可是他们都不是。”
原来贫苦人家活不下去,有些人家都不等宫中招人,便自己给自己或是儿孙净了身,主动想投身进宫。
只是宫里也没那么多岗位安
排,便有许多净了身身体做了太监,却还得不到太监身份的人,若是没净身他们还能找别的活干混一口饭吃,可已经净了身的人,除了皇室无人敢用,他们便只能排着队等着入宫的机会。
这十几个太监便都是这种情况。
这回难得京中建造公主府,他们都是抢破了头才得了来伺候公主的机会,如何舍得被赶走。
辛月傻了眼,若是她不接收这些人,感觉这些人都没有活路了。
辛月本就是心善的人,听了他们这等身世哪还狠得下心,颇为在意的问刘懈道:“似他们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吗?”
刘懈对这些人有一种同类的怜惜,也是满脸怅然的点点头,说:“还有不少呢,日日只靠着内务府施粥活着等待机会。”
“不过日后应该不会再有这种情况了。”见辛月听得皱起眉头,刘懈笑着宽慰道:“有皇上和公主殿下为百姓努力争得了分田的机会,百姓们有活路了便少有这些不顾一切的人了。”
辛月听了刘懈的劝慰心里也舒服了一些,看向跪了一地的人说:“快都起吧,我留你们下来便是,只是我真用不着这些人伺候,你们若想留下便要听我的安排,我给你们找些别的事情干。”
他们只听能留下来就高兴极了,没有一个人探听要做别的事情是什么。
辛月还没准备搬过来住,便吩咐刘懈先将那与辛家共用的院墙打个门洞出来,然后便跟着家人先回了辛家。
回家之后宋氏好奇的问辛月:“月娘,那些太监宫女你准备怎么安置他们?都是些可怜的人。”
宋氏也是个心软的人,她见彩兰有一手梳妆的好手艺,便问:“若是那宫女里有善针线或是愿意学针线的,我那锦绣阁倒是可以安置几个。”
辛月点点头说:“过几日商行安顿好了,我便去仔细问问他们都擅长什么,原先还准备在京中招人的,若是他们愿意,便让他们在商行做事吧。”
辛月没想到得了皇上一个公主府,却捎带变成了失业宫女、无业太监安置中心。
算了算了,往好处想还省得她招人了呢,想来这些宫女太监们做办展的事情应该没问题。
晚上家里给沈砺庆贺,见他成绩这般好,辛长平问他:“砺哥儿,不如缓一缓,多学几年再考乡试?那时还能再搏一搏前几名的好名次。”
辛长平现在不怕明年沈砺考不上乡试,反而怕他吊着车尾考上了,日后同僚之间叙同科同年,这个名次要跟着他一生的。
辛盛也开口劝沈砺道:“师弟,你年纪小,莫要急于一时求成,下一科再考你也才十六岁。”
辛月见状也说:“十六岁的举人老爷都少见呢。”
沈砺知道师父和师兄、师妹都是为自己好,想了想他便还是听了劝告,他本来家世就不好,如今只能靠科举为自己增光彩,若是乡试名次高一些,许是师父和师娘日后替师妹择婿,也能多瞧自己一眼?
沈砺点头答应了下来,晚上回屋便研墨提笔给舅公写信,一是告知自己考过院试的好消息,二是解释了一番他明年暂时不考乡试了,但还是要跟随师父、师兄学习。
既然沈砺明年不参加乡试了,那么家中得到后年才有科举考生,后年又是春闱之年,哥哥辛盛已有了举人功名,该下场春闱了。
这一年多家里没有科举考生,气氛自然轻松了许多,沈砺每日除了读书做功课,便是抽空带着辛月和辛年外出游玩。
而辛月在辛氏商行总部安顿好之后,便将公主府的宫女和太监们一一按着才能和天赋、性格给他们在辛氏商行安排了职位。
几十个人商行那后院也住不下,便还是让他们住在公主府里,反正公主府地方大嘛。
那门洞打通装好了门后,辛月便也带着彩兰和护卫们一起搬去了公主府居住,还将玳瑁和飞毛腿也挪了过去。
只是玳瑁每日不论那门开不开,都要爬上院墙旁边的高树,从树上跳到院墙上,再从院墙上跳到辛家的院子里寻琥珀。
时间一晃,便又到了三年一次的春闱之年,辛盛和他在国子监结识的好友柯子维一起赴考。
去年沈砺没参加乡试,柯子维却参加了,还取得了乡试头名案首的名次。
辛盛陪着柯子维一起去看榜,回来还曾和沈砺说起没瞧见他弟弟沈砌的名字,想来对方也打着缓一缓博个好名次的打算,这次的乡试也没有报名参加。
那下回的乡试,说不定他们兄弟二人又要同场考试了。
沈砺听了之后心里很平静,他如今对那位异母弟弟没有什么想法,既不讨厌也不关注,他读书早就不是为了和他相比了。
上一科的春闱,殿试点的三甲全都是年岁不小的,今年倒是很不一样。
会试开始之前风头响亮的便有几个都是还未及冠的少年人,这三年在国子监霸榜的辛盛才十七岁,素有天才之名、去岁乡试案首的柯子维也才十八岁。
还有江州、湖州的几个十九岁的各府案首,入京之前京城便传颂起了他们的诗文,名头不比在京城的辛盛、柯子维差。
辛盛参加会试可是辛家的大事,辛长平休沐在家,宋氏也不去铺子,辛月也特意早早把工作安排避开了这段时间,全家总动员的替哥哥送考。
杨怀德这个师父兼未来岳父也来了,还带来了杨继明和脸有红云的杨欣娘,杨欣娘虽羞涩,却不扭捏,大方的送了辛盛她求来的平安符。
宋光耀和辛武辛全也都和人调了假期今日特地过来,姜家感念辛家对沈砺的照顾,之前便没少给辛盛送提神醒脑的药茶药包,到了会试这日姜山苍也带着夫人一起来了。
浩浩荡荡十几人一起去给辛盛送考,辛盛既感动又觉得羞涩,不过很快他就习惯了,因为每三天这群亲友都要来送他一回、接他一回。
等到九天考完,不少举子都面如菜色,但辛盛多年都有锻炼身体,还有新任的姜御医特意来替他把脉调理过身体,出来之后还面色红润如常。
当年辛长平他们春闱的时候,杨怀恩替他们将默写出的考卷送去给恩师齐大人过目,今年辛盛参加春闱,杨怀恩也照此办,特意让堂弟杨怀德取了辛盛默出的卷子,下值之后带去齐府给如今已经是齐相的恩师过目。
齐相看了辛盛的卷子笑着说:“虽是学洲之子,但文风与学洲毫无相似之处,此子天资难得,今年怕是会出难得的佳话。”
一门双进士虽也是佳话,但算不上难得,齐相所言之难得,怕是父子双状元。
果然会试放榜,辛盛之名高居榜首,乃会试会元,而柯子维被国子监同窗笑称万年老二,会试依然占据第二。
等到了殿试那日,辛盛坐在第一排首位,周祺目露欣慰的看着辛盛。
今年的殿试考卷周祺便不再亲自阅卷,等学官送来前十的考卷,周祺便在首张卷子上看到了辛盛之名。
周祺不动声色的看完了十份考卷,然后朱笔亲批辛盛为殿试一甲第一名状元,柯子维为殿试一甲第二名榜眼,湖州一名十九岁的贡士张寅为一甲第三名探花。
放榜之日,辛盛身穿红袍,头带官帽,耳边还簪着红花,这般艳丽的装扮也没压下他清朗俊逸的容颜,京城淑女看着新科进士游街,纷纷被那俊逸出尘的状元郎迷得挪不开眼,连那位同样俊秀的探花郎都被抢光了风头。
若不是三甲被重兵守护,不少人家都恨不得当场将状元郎绑回家去拜堂成亲,毕竟状元郎那么年轻,一看就没有成家。
什么?你说状元郎还未成年?那怕什么!先拜堂定下名分,过几年再圆房便是!
放榜游街之后,辛家的门槛都被蜂拥而至的媒人踩塌了几寸,偏辛家人说辛状元早就定下了亲事,还是恩师之女,青梅竹马情深义重,绝不可能退婚另娶。
亦不可能娶什么平妻,纳什么贵妾!
这群人这才怏怏而归。
第204章
…
辛盛中了状元,在授官之后得了回乡假,辛长平也早攒好了假期,辛家一大家子都要陪着辛盛荣归故里,沈砺作为半个辛家人也跟着同行,正好也去看望舅公和表哥。
这三年辛长平因为主持清田分田的功劳,已经升任了五品的户部郎中,主管田亩司事务,从正六品到正五品,短短三年辛长平连跳两级,跨越了许多人一生都跨不过去的六品到五品的门槛。
朝野之中谁不知道辛长平前途看好,他既是状元出身,亦是齐相的徒孙,又有清田分田之功在身,还是明义公主的生父,不论是出身、才干还是圣眷,具是上佳,年纪也才是刚刚四十的中坚之龄。
这一路上他们每到一处的驿站歇脚,当地的官员便会主动来拜会,都不提七品的县令各个连对辛盛都恭敬的口称下官,连路过府城之时,府城的府尹都不曾和辛长平摆上官的架子。
府尹乃是四品,辛长平是五品,光从品级上看似乎是府尹大人官职更高,但辛长平乃是京官,别看他品级比地方官员低,但京官精贵,若是辛长平下放到地方为官,最少也会升半级做个从四品的同知,大概率则是升一级做个府尹。
于是一路上遇见的府尹大人都与辛长平以平级相待,主动设宴宴请辛家人,见到辛月还要给公主殿下问安,等到了贺州还被贺州的巡抚大人叫去勉励了一番,便是辛家上下没有半点张扬,也十分引人注意。
如今的贺州,辛氏再也不是无人问津的微末小族,九州的蚕所都有辛氏的股份,论富无人越得过辛氏,辛氏连着两科都出了状元郎,论人才无人敌得过辛氏,辛氏还有独得圣眷的明义公主,世人谁不知皇上待明义公主比待真正的周氏血脉的公主还要亲。
虽然辛氏族人的人口才将将过千数,这还是因为辛氏女子都不愿意外嫁,这几年适龄的女子都是招赘夫婿,可便是人口不算多,可如今提起贺州的大族,人人都先说辛氏。
等到了东安府,简王和贵太妃又召见了辛盛和辛月。
辛盛这几年一直没断了和简王的联系,两人虽一个在京城一个在贺州,却常常通信,简王称辛盛乃是他的知己。
辛月是太后收的义女,也是皇上圣旨认下的义妹,简王因为辛月又是好友的妹妹、又是哥哥的妹妹,四舍五入,那便也是自己的妹妹,每回见面对辛月都是皇妹皇妹的叫,弄得辛月也只好跟着喊他王兄,喊贵太妃做贵母妃了。
现在简王正拉着辛盛讨论学问,贵太妃则拉着辛月的手打探皇上可有松口选秀的念头。
简王作为皇室子弟,婚姻之事也得皇上赐婚,他如今已经快二十五岁了,还跟皇上一样没有娶妻,王府之中也只有两个成年之后近身服侍的宫女做了侍妾。
倒不是周祺自己打光棍便要拉着弟弟作陪,周祺虽不搞选秀,但也提过想给周简寻个朝中大臣之女赐婚,是周简和贵太妃行事谨慎,自行推拒了的。
周简怕自己成婚之后先生下儿子来,而皇兄一直既不立后择妃,也不生子,到时候万一被人拿自己的儿子作筏子,所以坚持着说要按程序等着选秀之时,请皇兄择一娴雅之女赐婚于他。
先前周祺说分田分粮种之事没落实到位他便心有不安,不愿意劳民伤财举办选秀,以此为由又拖了两年,现在分田之事已经尘埃落定,新粮种也已经遍地种植,当初他发下宏愿要让治下无饿死之民,如今已经做到了。
这选秀之事便也再推脱不下去了。
辛月离京之前入宫和皇上、太后道别之时,还听太后催促呢,皇上当时便被太后逼着吐了口,答应了今年便要办选秀。
这也不是秘密,辛月便告诉了贵太妃,贵太妃闻言也舒展了眉眼,拍着辛月的手说:“那便好,那便好,希望能得一个似明义这般聪慧又可人的儿媳。”
简王听到母妃这话,接话道:“似皇妹这般的女子,世间能有几个?母妃可是太贪心了。”
“那倒是,是我贪心太过了。”贵太妃认可的点头,对着辛月打趣道:“也不知道明义这么优秀的姑娘,日后便宜了谁家去。”
辛月被他俩唱双簧一般的吹捧吹得脸红,辛盛见妹妹一年大过一年,眼见着离及笄不足三年了,本就不太高兴,又听简王他们拿妹妹打趣,有些气闷的说了一句:“妹妹还小呢。”
简王没有同母的姐妹,只有许多异母的姐妹,虽然关系都还过得去,但远远体会不了辛盛这种怕妹妹长大了要嫁为他人妇的恐惧,便笑道:“当初你同杨家小姐定亲,可不是也才十三岁的年纪,比明义现在可大不了多少。”
辛盛是从简王府黑着脸出来的,一想到不久的将来妹妹要与外人组建家庭,他就气得很,就像简王和贵太妃所说的,自家妹妹这么优秀的姑娘,才干无人能及,性子又好,长得还貌美,哪只癞蛤蟆能配得上!
好气!
东安府离潍县就不远了,见辛盛和辛月回来,辛长平他们便立刻动身离开驿站往老家去。
县城的宅子已经卖给了辛长康,他们便没有进潍县县城,而是直接绕过了城门往长河村去。
如今的清水镇早已经大变样了,围着辛氏丝坊和染坊,还有施维和辛氏合股的制衣坊,周边的空地早都盖起了屋舍,赫然成了一个繁华的新城区。
辛家的车队路过了清水镇却没有停下,只是他们都许久没有回到老家,便纷纷好奇的掀开车窗的布帘朝外面看。
清水镇每日都有许多马车来往于此,镇上的人早都习惯了车水马龙的情形,一开始还没人特别去注意辛家这个车队,倒是有从辛氏丝坊下工出来的老织工曾经常见到辛月的,恰巧往掀开的车帘后看了一眼,愣了两息追着马车喊:“大管事!大管事回来了!”
她这一喊,周边的人也反应了过来,叽叽喳喳的说:“听说大管事的哥哥中了状元,这是回乡来祭祖立碑的吧?”
马车没有停,这群人中没事的便都远远跟着走,笑着说:“走啊,走啊,一起去辛氏讨状元郎的酒水喝!”
有人闻言却说:“光喝酒水算什么,辛氏肯定要摆流水席的,咱们赶紧跟着去,吃上第一轮的流水席,说不定还能见着状元郎,接几枚状元郎亲赠的喜钱,回去给自家孩子戴上蹭几分状元郎的聪慧之气。”
“是极,是极,辛氏的流水席可比县城的酒楼都不差呢,那咱们快着点!”顿时这群人便都纷纷加快了步伐。
别说清水镇大变样了,这长河村也变得让人不敢认了,村子里家家户户都盖了新宅子,绿瓦红墙瞧着都不比县城里富贵之家的宅子差,连辛家的老宅也都变了样子。
百姓手里有了钱,第一个想法是买地,第二个想法便是建房子。
如今买地是不可行了,这两年朝廷给没地少地的百姓分发了田地,但这田地百姓只有永久使用权,不能买卖,田地的产权都在朝廷手里。
而且因着种朝廷的地税收更低,许多百姓还都把自己名下的地产权都卖给了朝廷,拿到一笔卖地银子,那地还是世世代代归自家种。
如今别说百姓了,就是世家大族、官员宗亲,也别想买到一亩地了。
那银子怎么办?总不能堆在家里干放着吧,于是辛氏族人纷纷想要建宅子,要建大宅子、建好宅子。
辛祝这两年有些精力不济了,毕竟已经是六十余岁的人了,于是已经慢慢从染坊退了下来,将管事之职正式交接给了成长起来的宋惜娘,他儿子辛文则做了染坊的副管事。
他这一闲下来,听许多族人找到他说要建宅子,他一合计这建宅子大家一起建更省钱省力,还能好好重新规划一下,于是便从府城请来了建筑大师,给长河村彻底的推翻重建了一回。
原先蚕所是废弃的旧宅子改造的,如今在后山前的平地那里单独建造了一片建筑。
辛月瞧着,这长河村让她眼熟的竟然只剩村口的牌坊了。
一座是爹爹辛长平的状元牌坊,一座是皇上亲赐的忠义之族牌坊。
除此之外还有一座新立起来的牌坊,罩着红布,见辛家人到了,潍县的县令便喜气洋洋的揭开了这座辛盛的状元牌坊,而早就准备好的辛氏族人点鞭炮的点鞭炮,敲锣的敲锣,打鼓的打鼓,好不热闹。
四岁多的辛年如今走路说话都稳当得不行,他对长河村很陌生,但见到这幅场景他却一点也不害怕,津津有味的四处打量,还自来熟的凑到吹锣打鼓的人身边去。
那打鼓的人是辛庆,见状便把手中的鼓槌转了转对辛年说:“年哥儿可是想玩?”
辛年点点头,辛庆认识他,他却已经不记得辛庆了,便只喊他:“哥哥,能给我试一试吗?”
辛庆听辛年叫他哥哥,便知道辛年没认出他,他也不计较,笑眯眯的把鼓槌塞到辛年手里,这鼓很高,几乎到了辛年的额头,辛庆还小心的把辛年抱了起来,鼓励道:“敲起来吧年哥儿,替你哥哥贺喜!”
辛年闻言更是来了劲,鼓足了力气甩开手臂来敲着鼓。
热闹过后所有人围着辛盛一起往辛家老宅去,到了老宅辛长平带着辛年一个一个的认人喊人,辛年叫过亲阿爷,又叫过两位叔叔婶娘,再才发现刚刚带他打鼓的哥哥竟然是自己的堂哥。
辛家的下一代,辛盛已经得了功名和官身,辛月虽是个女孩,却是辛氏商行的大管事,还是尊贵的公主,辛年年纪还小,但瞧着举止有礼,言语之间显露出极好的教养,眼神聪慧,看着不输他大哥当年。
辛庆在帮着他爹辛长安打理他家的木器坊,被人称作小老板。
辛砚去年考过了县试和府试,只是府试名次不在前列,便没有接着考院试,准备多学一年,今年再考,辛墨是蚕所的副管事。
这么一瞧,辛家虽然孩子不算多,却各个都有自己的前程,当得一句兴旺。
辛丰收瞧着这一屋子出息的儿孙,满脸都是喜色,拉着长子欣慰的说:“大儿,当年卖地供你读书,真是没得错。”
在长河村住了近半个月,除了陪着长辈亲人,他们还参加了宋惜娘和褚奕的婚礼,不知是不是因为儿女都成了婚,宋承业和徐氏如今瞧着成熟了许多,见到辛长平和宋氏还主动来敬酒道歉和道谢。
算起来这两三年辛月要参加身边许多人的婚礼。
去年宋光耀和京城的一个商家女子成了亲,亲事是女方看上了宋光耀主动请媒人上门提的。
齐菡娘去年也跟刘二郎办了婚礼,辛月没能回来参加,但也送了贺礼,刘二郎做了齐家的赘婿却没有去齐家的酒楼做事,还是在清水镇上的辛氏染坊做事,夫妻二人好似扎根潍县了。
今年宋惜娘又和褚奕办了婚礼。
明年五月哥哥辛盛及冠之后,和欣娘姐姐的婚礼也要提上日程。
芳姐姐今年果然在放榜之时榜下捉婿,捉到了一个湖州的十九岁二甲进士,已经定下了明年的婚期。
杨芸娘和姜南星这对名义上师姑侄去年被姜老御医带去瘴区治病行医,不知经历了什么患难与共的事情,回来之后姜老御医亲自带着姜南星回了京城上杨家提亲。
姜南星去年就及冠了,亲事便定在了今年下半年,到时候他便要跟着他爹姜御医进太医院做事了,为了不让妻子日后不如人,他也要去搏一个前程来。
再过两三年,庆堂哥和砚堂哥也该定亲成家了。
还有皇上今年也要选秀,皇上自己要立后择
妃,还要给简王赐婚。
辛月突然感觉身边好似一瞬间所有人都要走进人生的下一阶段,她左边搂着弟弟辛年,右边搂着表妹郭玉娘,叹息的说:“大家都长大了。”
在老家待了半个月,辛盛一个月的归乡假便快到期了,返程之时潍县上下不论官员、世家或是平民百姓,都来相送。
辛姑母和郭玉娘跟着辛月他们一起坐在马车上,等到了东安府城才下车,郭玉娘依依不舍的和辛月摆手,嘴里一直说:“表姐,等我长大了,厨艺学好了,便去找你。”
辛月也探着身子和郭玉娘说:“好,我等着你。”
和辛姑母、郭玉娘分别之后,辛月情绪低落了许久,还是沈砺想到办法,路上一路挂起了车窗的布帘,和辛月说:“师妹,你瞧瞧外边儿,正是春耕的时候,百姓们都在忙着播种种地呢。”
辛月看着辛苦劳作的百姓,他们虽然挥汗如雨,却不一点都不怕累,满眼都是对生活的憧憬和希望,想到现在大家都有了田地,辛月的心情也渐渐变得欣喜,总归自己到了这世上,没有白费这份机遇。
瞧见这一幕,辛盛眯起眼睛若有所思,一路上都在留心观察沈砺和辛月。
等回到京城的家中,趁辛年跑去抓猫,只有辛盛和沈砺在的时候,辛盛直言问沈砺:“砺哥儿,你可是拿月娘当自己妹妹?”
沈砺被辛盛问得怔愣了半响。
沈砺已经十五岁了,少年正是情窦初开之时,莫说他之前就隐隐约约对辛月有几分好感,只说身边有辛月这般出众的女子,会喜欢上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只是沈砺比辛月大了快三岁,辛月今年十一月才满十三呢,沈砺认为师妹年纪还小,自然不敢有所唐突,便是发现了自己的心意,也不曾表示过什么,依然是一如往常的与师妹相处。
沈砺自认为将情意藏得很好,可既然辛盛这般来问,定然是发现了他的心思。
这一瞬间很短,短到只有区区两息,辛盛还没有着急,还好整以暇的等着沈砺的答话。
这一瞬间也很长,长到沈砺的心中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有害怕,害怕师兄厌恶自己觊觎师妹,害怕师兄和师父觉得自己痴心妄想。
有退却,想着若不然就否认了吧。
可又想,若是否认了,会不会真就再也没有机会呢?
短短两息,沈砺心中千转百回,最后鼓足勇气开口说:“师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辛盛虽然心中早就猜了个明白,但见沈砺这样坦率,还是既惊讶,又有些欣赏。
若是沈砺否认了,辛盛是不会相信的,只会觉得沈砺是个口不对心的小人,便是他否认了这份心思,辛盛也要彻底隔绝妹妹和沈砺。
但沈砺承认了,辛盛将在第一刻心中浮现的不舍和哀怨压下去之后,便以一个全新的眼神打量着沈砺,心中考量起若是让沈砺做自己妹夫的优劣来。
首先看外表,沈砺的长相十分出众,和自己妹妹站在一起十分养眼,确是一对璧人之姿。
看才学,沈砺十三岁就考中了秀才,称得上少而才高,且这两年埋头苦学,辛盛亲眼目睹着他在学业上的进步,明年的乡试定不在话下。
看品性,沈砺性子温和,待人友善,待友至诚,便是从小被爹娘不公对待,也没有偏了性情,十分难得。
而且沈砺这几年都是长在辛家,也可说一句是辛家人看着长大的孩子,替女择夫首重便是知根知底,还有谁能像沈砺这般知根知底呢?
妹妹八岁就认识沈砺了,两人也算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更多添了一份情谊。
再加上自家对沈砺的恩情,以沈砺的品性,相信他这辈子也难以做出对妹妹不起的事情。
辛盛想来想去,沈砺唯一的缺点便是复杂的家世,可妹妹是公主,不用随沈砺嫁进沈家,公主只住公主府,驸马自然也该在公主府陪伴公主。
公主是君,驸马是臣,沈砺那拎不清的爹娘也别想在妹妹面前摆什么长辈的谱。
这么一想,沈砺的缺点也变成了优点,毕竟若是那与家人和睦亲近的人,怕是无法和自家亲眷脱离,而沈砺就没有这个烦恼了,他便是不成婚的时候也不会回沈家。
沈砺忐忑的看着辛盛,胸腔里的心脏紧张的跳动,好似在等着辛盛宣判。
辛盛也没让沈砺难受太久,他琢磨清楚之后便对沈砺说:“你知道我妹妹是我全家的珍宝,我们从不让她
受委屈,当初我家还未发迹之时,我与爹爹就说好了要给妹妹招赘婿,留妹妹在家,如今我妹妹已经是公主,就更不可能嫁到谁家做儿媳了。”
沈砺闻言点头,他知道,他早就听过师父与人说话时提过想替师妹招赘之事,他不知道辛盛后面还有别的话,便赶紧说:“我可以招赘,我愿意招赘。”
辛盛后面的话卡在了嗓子眼,也不知是被半途咽回去的话语呛到了,还是被沈砺的惊人之语吓到了,辛盛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惊讶的确认道:“你说你愿意招赘?可是你是沈家嫡长子,沈家如何会愿意?”
沈砺早就琢磨着如何从沈家脱离了,便是不想着做辛家的赘婿,他也不想再做沈家人,将来他考得了功名,却得为沈家增光添彩,想着都让人心中不畅快。
沈砺和辛盛向来关系好,也不瞒着辛盛,还带着点和辛盛求教的意味说:“我想着沈家现在还是更看重沈砌,便想着趁我还没考下更高的功名,回一趟沈家,做出一副逼迫沈家在我和沈砌之中二选一的态度,他们定然是要沈砌不要我的,到时候我便能从沈家分家出来。”
辛盛闻言却说:“你已经是秀才了,便是沈砌名次更好,你也不差,沈家人如何会舍得赶你出沈家?”
沈砺脸上略带羞赧的说:“所以我想使一些不太光彩的手段,沈砌之母当初是我爹的外室,沈砌的出身便算不得清白,这也是我爹急着与我娘和离娶沈砌之母的原因,若不洗干净沈砌的出身,他便没有资格参加科举,我到时候便威胁他们,说我要去告发沈砌乃外室之子,他们为了保住沈砌,肯定会选择弃我选他。”
辛盛闻言眼神复杂的看着沈砺,他这么确信自己会被再一次放弃,这种事情明明应该是他的伤口,他却这么云淡风轻的说了出来,辛盛忍不住心疼的说:“砺哥儿,若是他们真的如此选择,你不难过吗?”
第205章
沈砺眨了眨眼睛,脸上十分平静的回道:“若还把他们当成家人,才会难过,我不觉得难过,我早就有了更好的家人。”
辛盛定定的瞧着沈砺,心中有些心疼,又有些佩服,良久之后才拍了拍沈砺的肩膀说:“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不过心疼归心疼,辛盛也不会因为心疼沈砺就拿自己的妹妹补偿他,就算都是家人,那也是妹妹幸福开心最为重要,所以辛盛对沈砺说:“若是将来有缘分,你做我的妹夫,我不反对,但是月娘的婚事得她自己点头愿意,而且她现在年纪还小,你现在知道藏着不说,以后也要如此,等月娘及笄之后才能提。”
沈砺闻言却开心的笑了起来,他和辛盛认识四年了,哪会不知道辛盛是个视妹如宝的人,只要辛盛不阻拦,他就满足了,可不敢痴心妄想辛盛会帮着自己。
而且现在辛月还小,沈砺自己年纪也小啊,更何况他如今身无长物,他本就没想过现在要和辛月表明心意。
三年后辛月就及笄了,又是春闱之年,沈砺早打算好了,明年考过乡试便埋头苦读准备三年后的春闱,他没有家世助力,只能靠自己博个出身,不然如何敢奢望与师妹相配?
沈砺与辛盛达成了默契,之后一切都一如往常。
只是辛盛没瞒着辛长平,悄悄和辛长平透露了沈砺的心思,辛长平先前被杨继学影响,这两年没少观察身边的少年郎,寻来寻去也没寻见一个满意的。
沈砺他自然也是考虑过的,沈砺自己倒是很好,只是因为沈砺的爹娘,辛长平实在难以容忍自己女儿会有那样的公婆,以后要叫那种人做爹娘。
现在听到辛盛说沈砺愿意入赘自家,还要与沈家分家断亲,辛长平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沈砺有什么不合适的了,便说:“先不提,等月娘及笄了,若是砺哥儿真的做到了这些,那便问问月娘可愿意。”
过了几个月姜老御医带着姜南星回来筹办姜南星与杨芸娘的婚事,沈砺回了一趟姜家,单独寻姜老御医说:“舅公,我想与沈家分家断亲。”
姜老御医闻言一愣,虽然自沈砺十一岁被带出沈家之后,便没再花用过沈家一分一毫,但那只是自家有骨气,将沈家给的银钱扔了回去,自家疼爱沈砺,用不着沈家给的银钱。
再说如今沈砺愈发出息,沈家更不可能舍得丢了这个前途光明的孩子,便是不疼爱,沈砺取得的成就也都是沈家的荣耀。
姜老御医问沈砺为何要与沈家分家断亲,沈砺虽然与舅公亲近,但师妹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女子,他不好将他的绮思告知舅公,有损师妹的清名,便只说不愿将来得了功名却为沈家增光添彩。
姜老御医捋着胡须沉思片刻后皱着眉头说:“这事儿难办啊。”
沈砺跟姜老御医说想要以沈砌的出身、阮氏的身份为要挟,逼着沈家选择保沈砌而放弃自己。
姜老御医听了却说:“砺哥儿,你想得太简单了,便是你分家了,也不可能断亲,在世人眼中父就是父,不论父有何不对,子都不能不认父,便是分了家,日后沈家长辈去世,你也一样要为其守孝。”
沈砌听了这话皱起眉头,他要为他爹、阿爷、阿奶守孝,是他投生到沈家没办法,可若是师妹因为与自己成婚便也要遵守孝道,为他们守孝,莫说师父、师兄愿不愿意,沈砺听了都不愿意。
姜老御医突然灵光一闪,想到当初白氏哭着喊着非要嫁沈靖,姜老御医虽然很反对,但曾经为了妹妹、外甥女仔细打听过沈家的情况,沈靖是沈家独子,沈靖之父却曾经有过一个手足,只是半途夭折,那位才是沈家的嫡长,沈靖之父本是次子。
若是说服沈家将沈砺过继给沈靖的大伯那一房做嗣孙,沈靖和沈靖他爹娘就只是沈砺的堂叔、堂爷爷、堂奶奶,那将来沈砺便不用为他们守孝了。
姜老御医和沈砺一说,沈砺也觉得甚好,反正他便是分家出去也改不了姓氏,都是姓沈,还不如姓那位早夭的堂爷爷的沈,就冲这位堂爷爷能让他脱离他爹的父权孝道,他也愿意认这个阿爷,日后年节祭拜一样不少。
见沈砺愿意,姜老御医便去寻妹妹一起操办此事,白老夫人听了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问:“若是砺哥儿过继出去,岂不是也不再是蕊娘的儿子,白家的外孙?”
姜老御医听到妹妹的话,却瞪起眼睛说:“当初砺哥儿险些身故,莫不是你以为全是沈家之责?蕊娘之责更甚于沈靖!你还要为了给蕊娘留个退路,不顾砺哥儿的意愿,让砺哥儿一辈子困在沈靖的控制下吗?”
白老夫人被哥哥突然的脾气吓了一跳,她沉默了许久最后才叹了一声气,呐呐的应了下来。
之后的事情姜老御医没让沈砺参与,免得日后传出沈砺主动弃父弃亲的名声。
姜老御医带着白老夫人单独登了沈家家门,以阮氏外室身份和阮氏之子沈砌为外室子为挟,强逼沈大人同意将嫡长孙过继给早逝的大哥,如此沈砺虽还是沈家嫡长孙,却再与沈大人这一房没有关系,沈砌则成为沈家二房长孙。
沈靖虽自己上回还说不愿意要沈砺这个儿子,可自己不想要是一回事,被人逼着舍去是另一回事,等姜老御医和他的前任岳母走了,他黑着脸回到自己屋中打砸东西发泄怒火。
如今沈砌被沈大人要求搬去了他们的院子住,但平日里沈大人也没时间教导沈砌学业,所以沈砌除了在国子监上学时,平时放假都是白日待在沈靖院里跟着母亲读书,晚上才回沈大人院中。
阮氏本来在书房陪着儿子读书,听到那吵人的动静,两人只好出去看是什么情况。
见沈靖把自己房中砸得一塌糊涂,连自己最喜爱的一盆绿松都遭了殃,横躺在地上根都断了,阮氏眼中一寒,面上却没露出怒意,声音也还是清浅温柔
的问:“夫君这是怎么了?”
沈靖见到阮氏才收敛了怒火,没再继续砸东西,只是声音还满是怒意,恶狠狠的说:“白家、姜家欺人太甚!他们竟然以你和砌哥儿的出身要挟我,要将砺哥儿过继到我早逝的大伯名下。”
阮氏闻言和儿子对视一眼,吩咐儿子道:“砌哥儿,你先回书房自己看书去。”
沈砌点点头和沈靖说了一声,便离开回了书房。
等沈砌走了,阮氏则上前去对沈靖说:“夫君不是说有砌哥儿这个儿子便够了么?既如此为何如此大动肝火?难道是骗我们的不成?”
沈靖愣了愣,疑惑的说:“往日娘子不是都劝我,说砺哥儿也是我亲子,还常劝我对孩子要关心一二,今日为何这般说?”
阮氏一点也不慌张,故意温柔小意的靠着沈靖说:“往日是往日,今日是今日,既然砺哥儿这么狠心要与夫君断亲,还惹得夫君这般生气,我自然是向着夫君的。”
往日阮氏都是清高之态,何时对他这么温柔贴心过,沈靖被阮氏一哄,心头的怒意十分便去了八分,收了怒容露出个笑脸来搂着阮氏说:“还是娘子心疼我,向着我,哼,那个逆子既然不想做我的儿子,那便成全他!我那大伯不成年就去了,沈家家产可全在我家这一房,他走了正好,将来便都是砌哥儿的!”
阮氏低着头假装羞怯,垂下的眼神里却全是厌恶,耐着性子哄得沈靖高高兴兴的去寻沈大人说同意把沈砺过继出去,她则洗手洁面换了一身衣裳去书房。
沈砌看见娘亲换了一声装扮,眼里露出一抹心疼之色,难过的说:“娘亲何必委屈自己?”
阮氏从没看上过沈靖,当初为了流放的娘亲、兄嫂才答应委身给沈靖,但对她来说与沈靖亲近是屈辱,每回只要与沈靖肌肤相亲过,她都要洗刷自己,不愿在身上带有一丝一毫沈靖的气味。
沈砌从小便看着娘亲委曲求全,深知母亲的不易。
阮氏揉了揉儿子的脑袋,脸上这才是真正温柔的笑意,眼神里全是对儿子的疼爱,笑着说:“没事的,我早就习惯了,你哥哥既然想从沈家的泥潭里脱身,我不过举手之劳帮他一帮,免得将来咱们走了,他却被沈家当救命稻草缠着。”
沈砌听了虽然还是心疼娘亲的委屈,却也不再说娘亲不该了,只是眼神坚定的说:“儿子一定要更加努力读书,早日考取功名,让娘亲早日从苦海脱身!”
阮氏伸手替儿子抚平额头的皱褶,温柔的劝道:“砌哥儿你已经够努力了,莫要急切,身体要紧,日后还有大半辈子的好日子要过呢。”
因为有阮氏的助攻,沈砺过继之事很快就办了下来,等到过继那日沈砺才第一次见到了阮氏,这个没有喊过一声的继母,见面之后便成了堂婶。
而沈砌前两年见过一面,当时沈砺没有回应过沈砌的那声哥哥,这回沈砌喊沈砺堂兄,沈砺便回了他一声堂弟。
沈砺从沈家离开之时,沈砌追了上来,说了一句:“祝贺堂兄得偿所愿。”
沈砺不明所以,但也回了一句:“你亦是。”
沈砌闻言喜笑颜开,十分喜悦的说:“谢堂兄吉言!”
等第二年的乡试上,沈砌高中乡试案首,而沈砺之名依然紧随其后,看榜之人议论纷纷这二人是否是一家兄弟之时,沈砺和沈砌便都称乃是堂亲。
当又到了春闱之年,殿试放榜,沈氏沈砌为一甲第一名状元,沈氏沈砺为一甲第三名探花,本该大为荣耀的沈家还没高兴几刻,便收到了一个令他们眼前一黑、呕得吐血的消息:新科状元叩谢圣恩之时递上状纸,状告沈家强抢他人妇为外室,夺人妻儿。
原来当初阮氏全家流放,只有外嫁女可逃过一劫,可沈靖害怕受牵连,不敢自己娶了阮氏,便托用他人之名与阮氏缔结了婚书。
那人是个进京赶考的家贫举子,在京城数年都不曾高中进士,穷困潦倒,沈靖许诺给他一笔银钱,答应资助他继续读书科举。
后来那人身患重病,前几年已经去世了。
如今沈砌说自己是那人的儿子,那人早就去世了,已经死无对证,而阮氏手里却有一直藏着的与那人的婚书为证,沈家这刚得的状元郎,眨眨眼就成了别人家的。
皇上做主判了阮氏与沈靖和离,还剥夺了沈靖的秀才功名将他下了大狱,按律服刑十年,而沈砌则随母改姓为阮,和母亲一起回了阮家做了阮家子。
沈砺考上探花还没来得及庆贺,便目瞪口呆的围观了一场大快人心的戏码。
沈砺知道沈砌当然不可能是那个早死的举人之子,他瞧着改名阮砌的弟弟,想起那日对方追上来贺的那句得偿所愿,时隔近三年,才知晓对方为何那般高兴,原来自己之愿,亦是对方之愿。
此刻两人一个是沈大人早逝长兄的嫡孙,一个更是改姓为阮,彻彻底底的成了无关的两家人,但比起以往是一家的兄弟,此刻两人反倒更能心无芥蒂的相处。
日后同朝为官,二人科举之路上全都是同科同年,此乃难得的缘分,此刻阮砌喊沈砺道:“沈兄,日后请多关照。”
沈砺笑了笑说:“阮贤弟亦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