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处后,云笙为沈竹漪压制业火。
她的面色肉眼可见地苍白起来后,他止住了她的动作。
“可以了。”他道。
云笙没有听他的话,仍固执地用灵力。
他指尖触到一点湿润,将她的脸抬起。
“怎么又哭了?”说着,他低头去吻她,舌尖卷走她的泪珠。
云笙握紧他的手:“我知道你不好受,我想做点什么,让你好受些。”
他微微一怔。
云笙道:“你不用骗我,我能感受到。”
她举起了腕间的鸳鸯镯,看向他时一滴泪水自鬓边滑落。
沈竹漪久久凝视她,他柔声道:“云笙,抱抱我吧。”
话音落下,云笙蓦地搂紧了他。
他将下颌枕在她的肩上,嗅到她身上熟悉的香味,他的身子也跟着放松下来。
那些灵魂中被灼烧得千疮百孔的痛楚,也在她温和的气息中,一点点被抚平。
他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开她。
他看着云笙忙着给他疏通穴位,渡送灵力。
“皎皎。”他唤她。
云笙“嗯”了一声,抬头和他对视。
他的额头瞬时便抵了上来,四目相对间,他乌黑的双眸间绽放出绚丽旖旎的光彩。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的声音也变得远了起来,像是隔了层缥缈的云雾,串了线的旖旎珠玉沉沉落在花瓣上:“你累了,该睡了。”
云笙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她咬牙切齿道:“沈竹漪,你个混蛋……”
话还没说完,她就在幻术的影响下,缓缓闭上了眼。
沈竹漪吻了吻她的眉间,将她的被角掖好后,走入沉沉的夜中-
次日,云笙醒的很早。
她没有计较沈竹漪用幻术把他迷晕的事情,她从枕头底下取出一枚五彩囊带。
在沈竹漪去城墙加固业火之前,云笙叫住了他。
她小跑过去,踮起脚尖,想给他系上。
这囊带上系着五彩的小花儿,一看便是给小姑娘用的,系在他的身上难免有些突兀。
云笙道:“不许摘。”
说着,她系了个死结。
这五彩囊带是沈竹漪用来给她装糖的,如今她在这里边放满了符箓,这是她给他的护身符。
沈竹漪眉眼弯弯道:“好。”
他俯下了身子,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任由云笙将那五彩囊带挂在了他的脖颈上-
余下的每一日,城外四绝阵的反扑都愈演愈烈。
沈竹漪需要寸步不离地守在城墙处。
他已经整整三日未阖过眼。
而云笙也相继收到了剩余两处关卡被四绝阵攻破的消息。
自外涌进商羽关的难民络绎不绝,很快,城内的收容之地便已是人满为患。
还有颇多的难民涌在外头,一时之间怨声载道。
帝姬连夜风尘仆仆赶到了商羽关,她瞧着疲惫极了,定远王没来得及与她多说几句,便领着南府军去了城墙摆阵。
这是他们研制出的灵阵,虽然起效甚微,但也聊胜于无。
云笙搀扶着帝姬,忽然低头瞥见了什么,瞳孔猛然紧缩。
在帝姬的手腕处,也有一块黑斑。
云笙为城内的人治疗,自然知道浊气入体是什么症状。
帝姬缓缓将袖摆拉下来,她的*面容堪称平静,只是道:“还请你替我保密。”
这时候若她再出什么差错,民心大乱,才是大忌。
云笙以灵力将她身上的黑斑压制下去,帝姬便没再让她继续。
她温声道:“城内还有许多人的症状比我严重,你先去帮他们吧。”
云笙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石沉大海那般的无奈。
治好了一人,又有十人为之所害,浊气徘徊在城内,利用人们的恐慌、怨恨、挤兑弥漫扩张。
如此反复,当云笙推开门时,她的住处外已经跪满了人。
他们抱着自己重病的亲人,跪在地上求她救治。
其实他们都很清楚,病的人这般多,如何能救得过来?
他们所求的是,神女能力挽狂澜,像是传闻中那般救世间于危难。
牺牲一人与牺牲众生,似乎是个再简单不过的抉择。
云笙望着眼前跪着乌泱泱一片的人,许多的面孔她都极为熟悉,是她曾拼尽全力救治的人。
为首的人以头抢地,额上鲜血淋漓:“王女,求您救救我们吧。”
余下的人也纷纷附和:“王女殿下,求您了。”
“城中的人死伤大半,浊气弥漫,我们真的撑不下去了。”
云笙心里涌起无奈和……怨恨。
等她惊觉这种情绪滋生时,她已然无法控制。她也不知这种恨是从何而起,不是对任何人任何事。
半晌,云笙开口道:“如何救?”
“如传闻中那般舍生取义,用肉身饲阵么?”
被她这般反问,那些跪地的百姓们纷纷怔住。
他们抬起头,看见那少女眉目间淡渺若雪般的神色。
她的声音很平稳:“我的性命,是生是死,合该由我自己决定。”
“我若选择生,无人能逼迫我。”
“我若选择死,也不是因为你们所谓的哀求心生怜悯,更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大义和责任。”
“我云笙的命,只会为保护我所珍惜爱重之人,为我所一直向往奔赴的山川河流。”
说至此,云笙淡淡道:“所以,你们若想在此跪着,便跪着吧。”
人群久久无言。
“你们在做什么?”一道质问声自人群中传来,街角卖酪浆的大娘匆匆赶来:“云姑娘昼夜不歇地为城内的人驱逐病痛,她的郎君如今还在城外支撑着守城的业火,若让他知道你们便是这样逼迫她的,他会作何感想?你们都怕死,都想活。可谁不想活着?谁都有亲人,谁都怕死,她的年岁尚不足二十,和家中的女儿、妹妹同岁,若有朝一日你的亲人受此逼迫,你们如何忍心?”
人们面面相觑,有些人羞愧地低下了头。
闻讯赶来的帝姬也在侍女的搀扶下走至云笙身侧。
她的声音平静却掷地有声:“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没有人能有能力去承担所有人的命运,与其将性命托付给他人,不若紧握在自己手中。城外的这四绝阵,以我们的恐慌怨恨为食,我们越是自乱阵脚,越是相互怪罪,便会更快地加速灭亡。”
片刻后,有人起了身。很快,越来越多人结伴散去。
云笙看见,帝姬的身子踉跄了一下,她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了她。
她似乎疲倦极了,只说想休息一会。
帝姬身旁的侍女抹着眼泪和云笙说,帝姬陷入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云笙看着侍女将她搀扶走,她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寅时,云笙换了一件最喜欢的衣裳,是一件石榴红色的裙衫。
她将沈竹漪送她的钗环、耳饰一一佩戴好后。
她伏在桌案前,执笔写了一封很长很长的信。
厨房内留下的桂花糕热了一次又一次,她关上房门,一步步朝着城门的方向走过去。
其实到了最后,她也释然了。
她走出了蓬莱那一方困住她的角落,她摆脱了那些枷锁和桎梏,她自由了。
她去了很多的地方,遇见了许多人,见过她上辈子没有见过的许多风景。
无论是红袖城,还是昆仑宗,亦或是登上白玉京时,俯瞰天地的那一瞬。
她想,已经足够了。
此时此刻,云笙满心只想着一件事。
她要见沈竹漪,她要见他最后一次。
一想到要见他,一开始的犹豫不决、踟蹰不定,通通都烟消云散了。
她的心砰砰得跳,步子越来越快,到最后,她提着裙摆开始奔跑起来。
她奔跑在街边的青石转上,路旁房舍檐下的绢灯照拂过她石榴红色的裙摆,沉甸在裙尾那浓烈的一端绯红,掠动时像是明艳的火焰,夜风掠过她发上系着的丝绦,她手肘处挽着的披帛也跟着飘荡,身上环佩的珠玉叮铃作响,清脆地像是春日解冻的小溪,明灭的灯火如萤火一般绕在她鬓边,她一步一步坚定地跑向城门,脚尖触底,足跟稳稳落下,像是用脚掌去丈量她跑过的土地。
她迫切地想要见到他。
她沿着城楼的阶梯跑上去,眼中倒映着夜色中的那一抹极其明亮的火焰。
如同璀璨夺目的灯树照在这样冗长的夜中,夜风吹拂过她层层叠叠的裙摆,她终是登上了箭楼,看见了她日思夜想的人。
他站在火光之中,似乎也讶异她的出现,以至于他忘了去遮掩面容上可怖的莲纹。
可是她眼里的光却一点点亮起来。
她抛下手中灯,灯光盛大了一瞬又趋于凐灭。
她朝着他奔来,裙摆被城墙上的风吹拂而起,火光勾勒着她的裙摆,却没有伤及她分毫。
她越过火光,径直拥住了他。
她的双臂攀紧了他的脖颈,她的身子又软又热,在他怀中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因为剧烈的跑动尚在喘息着,微微跳动的脉搏,像是拥住了归巢的雏鸟,片羽之下的身体柔软又脆弱。
沈竹漪有些许错愕,以至于揽着她的手都在发颤。
按理来说,这是他想要的,如今她依赖着他,渴求着他,她的那双眼中全部都是他,仿佛只要离了他就会枯竭而死。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却像是被撕裂出了一道口子,血淋淋的,牵扯着就连他的呼吸间都泛着细密的疼。
他竭力让他的声线足够平稳:“做噩梦了?”
她的声音在他耳畔闷声响起:“我梦见你了,醒来后很想见你。”
他沉默了,随后用力抱住了她,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中一般。
二人依偎在城墙之上,夜风轻拂而过,云笙靠在他的肩头,说了许多无厘头的话。
她跟他说她的梦:“梦里的我可不讲理了,三更半夜把你摇起来,让你御剑,带我去不周山看日出。”
“——结果到了那里,你消耗太多灵力,晕了过去,我背着你,还没登上山顶,我吃糖时被山里的猴子看见了,这群泼猴成群结队,跳到我的身上,把我的糖袋抢走了,还把剥了的糖纸扔到我的头上。我当即就和那些猴子大战了几百回合,我被他们打得节节败退,它们还把你给掳走了。”
“荒谬。”沈竹漪嗤笑一声。
接着,他又正色问:“那你把我抢回来了没?”
云笙立刻道:“我当然是去救你,但是救你的途中,我突然想解手,找遍了整座山,都没找到茅厕。”
沈竹漪找到了重点,他平静地问:“所以,我回去要洗衾被和褥单了?”
云笙捶了他一下:“然后,我就醒来了!醒来了!再然后,我就睡不着了,我就来找你了。来此之前,我还特意打扮了一番。”
说着,她蹦蹦跳跳地站起了身,身上的环佩也跟着叮叮咚咚得响:“我今天好看么?”
少女鸦鬓青丝衬得面庞若如新雪初霁一般清透,她面前转了一圈,起伏的裙摆像是绽开层层渐变的绯红花朵。
似乎因为用了胭脂,她的脸红扑扑的,眉若新月,眼似秋水。
他定定地看着她,从她的鬓角到她的面庞,从她裙角的每一处褶皱到她袖口的纹样。
“好看。”他极其认真地说。
他在看她时,她也在看他。
她的目光缓慢自少年的面庞移过去,他的眉眼精致过了头,难免显得锋锐凌厉,可她觉得,这应当就是画本里所说的剑眉星目,她越看,越觉得他生得真是好看,连同他眼下的乌青阴翳,他面上若隐若现的莲纹,她都觉得好看。
她要牢牢地记住他的样子,如果真的有来世的话,她就不会找错人了。
她会像当初一样,一样锲而不舍地跟在他身后,哪怕他凶巴巴地叫她走,她也不会轻易放弃,叫他的名字,抛出诱饵,直至他回头。
过了片刻,她说:“好看就行,那再给你看一会,就一会会,我就要走啦。”
说到这里,她的尾音已经有些发颤,可是双眸仍是在笑里,“对了,还有一件事。”
“沈竹漪,我们之前是不是说过,每一日醒来,每一日睡前,都要说……”
“我爱你。”
她笑着道,“我没有忘哦。”
第112章 第112章
沈竹漪跟着缓缓站起身。
他没有回应,只是将她裙摆的褶皱一寸寸抚平,将她的披帛理好,而后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顶。
他温声道:“你太累了,才会做噩梦。回去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
说完,他吻在了她的眉心。
他纤长的睫毛缓缓睁开,少年的眼型内勾外翘,睁眼之时有种蝴蝶破茧的惊艳感,眼底的那一抹瑰色,恍若晚春昙花乍现,旖旎动人。
和他对视的那一瞬,一切的一切的都变得柔和了起来,就连远处的流火都化作了流淌的星河,夜风轻柔地拂过面庞,像是携着栀子花的暗香,溢入肺腑,便连一呼一吸间都氤氲着温馨的甜蜜芬芳。
她紧绷的身躯也渐渐放松下来,耳边是草叶摩挲的沙沙声,她闭上了眼,像是化作了茫茫之中的一草一木,在湿润的夜风中舒展着身子,沉浸在这一刻的静谧与宁静中,风一吹,她便也跟着落入红尘万千。
她好久,好久没有这般放松过了。
……
云笙是在一阵鸟雀轻啼声中醒来的。
暖和的阳光透过支摘窗照拂在她的身上,窗边的花瓶中摆放着刚摘的栀子花,新鲜的花瓣上尚沾着露水,凉爽的风拂过时,一阵清香涌动。
云笙猛地睁大眼,她竟一觉睡到了午时么!
该死,她不是决定好了,见过沈竹漪之后,就去将一切都结束么?
不行,来不及了。
她顾不上换衣服了,她趿着鞋子,匆匆推开门。
谁料外头并没有流离失所的难民,没有此起彼伏的痛哭声。
街上的阳光很好,两侧的商铺茶楼鳞次栉比,货郎挑着竹篓晃晃悠悠地从走过去,云笙顺着颠簸的竹篓看过去,街头的包子铺前白雾氤氲,茶舍前聚满了听故事的人,酒楼中飘出饭菜的香味……
她愣神地站在在人群之中,看着奔跑在箱子里的孩童欢笑,看着提着菜篓的妇人与小贩讨价还价。
午时的阳光很好,甚至令她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她被往来穿梭的人群裹挟着,盲目地跟着随波逐流。
直至她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沈竹漪身着一身月白色,木簪束着发,立在充斥着叫嚷声的集市之中,他侧脸像是镀了一层温润的玉釉,身形颀长,背脊挺拔,像是敛翅的白鹤立于人群之中,近乎一眼便能看见他。
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他缓缓转过头,和她对视时,轻轻弯了弯眼睛。
他将手上拎着的蟹黄包和橘子,冷白的指尖轻轻晃了一下,像是招呼迷路的小动物一般。
云笙穿过人流朝他跑过去。
沈竹漪在她最爱的那家青团铺子前排队:“怎么不多睡一会?”
他垂眼,看见她神情慌张,额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将她额间的薄汗揩去:“做噩梦了么?”
云笙慌张地扯住了他的袖摆:“我睡了多久?城外的四绝阵呢?”
沈竹漪没有答话,反而是他身后排队的人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四绝阵?早在数月之前就被王庭以四方至阳之宝镇压了啊。祟神死后,世间的浊气散去。帝姬招募民间的能人异士,修旧起废,重整旗鼓,你这小姑娘,睡糊涂了吧?”
云笙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我……竟睡了这么久么?”
沈竹漪慢条斯理地将橘子剥开,取出一片新鲜的果肉递给她。
云笙下意识张嘴,橘子的清香如同雨雾一般将她笼罩。
齿尖陷入橘子瓣中,汁水迸溅出来,很甜。
他道:“你为城中的人驱逐浊气后,便时常因灵力枯竭,昏迷不醒,梦魇缠身。”
云笙看着沈竹漪,半晌,喃喃道:“对,我、我方才,做了一个好可怕的噩梦。”
他问道:“什么梦?”
云笙蹙起眉:“我记不大清了,只记得梦里的我好害怕,好难过……我甚至已经做好了死去的准备。”
又有一瓣橘子递到了她的唇边,他道:“那便不必再提了。”
云笙没有再说,只是乖乖张嘴,将橘子含入中。
说完,他半蹲下身,把她趿着的鞋子抽出来,将她的脚搭在膝盖上,重新替她穿好鞋子。
他仰头看着她,日光照在他乌黑的双眸中,像是潋滟的江面:“今日做四菜一汤如何,想吃什么?待会我去买。”
云笙沉默了一会。
她揉了揉眼睛,眼前的一切变得更加清晰。
半晌,她将他扶起来,挽着他的胳膊道:“那我和你一起去买。”
沈竹漪望了一眼前头的队伍:“还要排上一会,你先去玩。”
说着,他牵起她的手,将一袋沉甸甸的灵石塞入她的手掌心。
云笙接过那袋灵石,看了他一眼,说了句“好”。
她并没有走远,确保沈竹漪就在她的余光内,或者一回头就能看见沈竹漪。
故而她去了附近的热闹的小摊处。
那里有许多现成的游戏,比如投壶、射箭、九连环、还有猜点数。
每每获胜,就能有一枚压胜钱,这压胜钱就相当于是筹码,用以兑换一旁的一些物品。
云笙看了一圈,可以兑换的东西还真不少:少女喜爱的首饰,笔墨纸砚,甚至还有关在笼子里的小狗……
这小狗蜷缩成一团,发出可怜的呜咽声。
这种趣味性的游戏老少皆宜,吸引了众多人。
投壶是三文一次,一次可以有九支箭,若九枚全中,则能获得一枚筹码。
云笙没怎么玩过,但她觉得自己的准头还行。
于是她递给摊主了一枚灵石,摊主苦了脸:“这……找不开啊。”
云笙道:“没事,我把所有的都玩一遍吧。”
摊主露出遇见冤大头的笑容。
周围的人见她出手阔绰,好言相劝道:“小姑娘,这投壶要九支全中才给一个筹码,两个筹码才能换到一支簪子,这不划算哪。”
“就是,我在这里站了一上午了,就没见过有人能九支全中的,壶里肯定被做了手脚!”
没等他们讨论完,云笙手中的箭已然投掷进了壶中。
一支,两支,三支……
直至第九支稳稳落入壶里,摊主和周围的人都傻眼了。
摊主缓过来,不情不愿地给云笙递上了一个筹码。
他笑道:“姑娘,要不玩玩别的?”
云笙接过筹码:“好啊。”
只是接下来的一幕幕令摊主更傻眼了。
射箭中,云笙挽弓搭箭,随意一射便射中了靶心。
就连骰子猜大小,她每回合猜的都是对的。
于是云笙手上的筹码多到拿不住了,要用囊带装。
摊主想要反悔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任由着云笙挑选奖励。
沈竹漪买完东西时,云笙已经将摊上的东西全部打包带走了,包括笼子里的小狗。
沈竹漪拎着她得来的东西,云笙吃着青团。
青团有很多馅儿,豆沙馅儿、奶黄馅儿,肉松馅儿。
因为生意很好,给的青团都是混合口味的。
但云笙最爱吃的是奶黄馅。
每次吃一个青团,她都会暗暗地想,要是奶黄馅的就好了。
结果一包青团还真的都是奶黄馅的。
她和沈竹漪回到属于他们的小院,院外的桃树已经开花了,十里桃林像是一片浸染的粉色艳霞,深浅不一的桃花枝头攒簇,铺就一地的落红。
推开院门,她的紫藤秋千轻轻随风摇曳。
云笙打开了笼子,笼子的小狗撒欢儿一样地跑出来,亲昵地蹭着云笙的裙角,还没蹭上两下,就被沈竹漪提着后颈扔进了鸡圈里。
鸡圈里的母鸡以为小狗是偷蛋贼,咯咯叫着追着小狗跑了一路。
云笙望着眼前鸡飞蛋打的画面,无奈地将狗放出来。
小狗似乎开心极了,疯狂摇着尾巴,它飞扑进云笙怀中,特别兴奋地蹭来蹭去,还热情地舔着云笙的脸。
云笙被逗笑了,宠溺地捏了捏小狗的脸:“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看着云笙的注意力大半被吸引了去,沈竹漪的笑意淡了一些,他再度将它拎起来,放在地上,一脚把它踢远了。
力道并不重,小狗在地上滚了一圈,东倒西歪地劈了个叉,反应过来后,就朝着沈竹漪凶巴巴地叫。
对上云笙视线时,又立刻吐着舌头摇尾巴。
沈竹漪没有理会,只是将云笙身上沾到的毛发捻去,又将云笙脸上沾到的口水揩干净,冷淡道:“脏死了。”
云笙没忍住也捏了捏他的脸:“你比它更可爱。”
沈竹漪面上的神情这才缓和了一些,他耳尖红红的,顺势蹭了蹭她的手心,背地里还不忘将又凑上来的小狗踢远了。
吃完饭,已是傍晚。
云笙坐在廊下,依偎在沈竹漪肩上,看着天上的星子一颗颗亮起来。
云笙喝着沈竹漪冰镇的绿豆汤,垂眼道:“乞巧节马上到了,听说晚上夜市有卖煎夹子和烤羊腿,还有胡姬跳舞,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沈竹漪“嗯”地应了一声。
云笙又道:“绿豆汤有点甜了。”
沈竹漪道:“下次少加点糖。”
云笙又抿了一口:“好像又还好。”
一片云絮般的粉红桃花翩翩落在他的眉间,像是粉色的雪,衬得他的容貌越发绮丽动人。
云笙看着他道:“先不着急出门,我想给你梳头,给你编长生辫,我现在的辫子编得可好了。”
沈竹漪应了声好,抬手将发带扯松,他乌黑的长发如绸缎般落下。
云笙用木梳给他梳发,一边梳一边轻轻呢喃哼唱:“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齐眉。”
小狗在撒欢儿围着院子奔跑,池塘里的鱼儿在吐泡泡,鸡圈里的母鸡在闭目孵着蛋。
而云笙,云笙在给沈竹漪编辫子。
今晚的风,是淡淡的桃花香气。
辫子编好后,云笙满意地欣赏着,然后伸了个懒腰,头一歪,径直倒在了沈竹漪的膝上。
“好开心。”她低声道,“好想时间能永远停在这一刻。”
沈竹漪握着她的手,放在唇间轻轻吻了一下:“今后的每一日,都会是这样的日子。”
云笙没有回话,只是道:“我们走吧,去夜市。”
暮色四合,街道两侧的石灯次低亮起。
夜市中的商铺挂着绛纱灯笼在夜风中摇曳,因乞巧节将近的缘故,四处亮起了灯,天上飘着的孔明灯,河里淌着的莲花灯……
走在灯市中,恍若仙境。
夜里的长街更为热闹,多了变戏法卖糖画的,百货云集,灯彩竞巧,勾栏瓦舍之前,赤着脚的胡姬翩翩起舞,足上的铃铛叮铃作响,一旁的河畔之中缓缓驶过一艘画舫,画舫中蒙着面纱的歌姬抱着琵琶,低眉信手抚着琴弦。
云笙牵着沈竹漪的手,从拱桥上缓步走过。
廊下有人用竹竿挑着灯球放烟花,燃起的烟花“砰”得一声,幻化成万千喜鹊,喜鹊们衔着万千星光汇成一座鹊桥,恍若倒挂的银河。
云笙又看见了白日那个摊主,入了夜,他的生意更好了,人流熙熙攘攘,每个人手上都提着各式的喜鹊灯。
绣娘们在月光下穿针乞巧,五色缕穿过七孔针,赢者则算得巧。
云笙在一旁观看她们比试,很快便有绣娘问她,要不要来参与。
云笙点头。
果不其然,她随随便便一穿,这针线便迅速过了七孔针,她成了最快的赢家。
绣娘们簇拥着,笑道:“得巧!姑娘,你这一年都会有好运啦。”
得巧的奖励,是一枚五彩线编织成的手绳。
沈竹漪低头给她戴上,戴在了她佩戴鸳鸯镯的那只手腕上。
烟花砰得一声绽放,云笙低头看着给她系五彩绳的沈竹漪。
她久久凝视着他,忽然道:“沈竹漪,可以放我走么?”
沈竹漪给她系手绳的动作倏地一顿。
“我很喜欢这里的一切,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待在这里了。”云笙和他对视,缓声道,“可以让我从这个幻境里,出去了么?”
话音落下,四周流动人群纷纷停住了脚步,四周的绛纱灯明灭了一瞬,就连琵琶乐声都戛然而止。
云笙道:“祟神根本没有被消灭,我不能再睡了。”
沈竹漪慢条斯理地替她系好了手绳,四周的灯光勾勒他绮丽的眉眼,拓落出深邃的光影,他这才道:“云笙,你在说什么?”
他拂去她眼前遮掩的发,柔声道:“祟神死了三月有余。你先前被梦魇缠身,如今看什么都像是梦,我带你去看郎中可好?”
云笙没有回话,只是疾步走到白日投壶的那个摊主面前。
她抛了一枚灵石给摊主,指着器皿里的骰子说:“开,我猜小。”
摊主接过灵石,讷讷说了声:“好。”
器皿被打开,里边的三个骰子上都是一点。
摊主连忙递给云笙一个筹码。
云笙却没有接,她只是道:“我不想猜小了,我想猜大。”
话音刚落,那三枚骰子竟瞬时变了点数,三个骰子上都是猩红的六点。
云笙又夺过一旁投壶的人手中的箭。
她背对着壶,随意将手中的箭抛向了上空。
那枚箭就像是受了某种指引,自高空坠落时,硬生生拐了个弯,精准无误地落入壶中。
落入壶中时,尾端的箭羽尚在轻颤。
云笙的声音也在发颤:“这是一个幻境,专门为我而生的幻境。”
她深吸了一口气,倏地哽咽道:“无论是投壶,猜点数,还是对月穿针,亦或是都是奶黄馅儿的青团,只要我想,这个幻境都能让我事事顺心,心想事成。”
说至此,她彻底爆发,开始嚎啕大哭起来:“沈竹漪,你傻不傻啊,这只是一个哄我开心的幻境罢了。”
第113章 第113章
这样一个庞大的幻术,他用了多少日才编织出来,想必他从很久之前就开始计划了。
云笙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了。
如今在她识海里的往生镜,再也没了她为救苍生而死的画面。
取而代之的,是他以身祭业火,焚烧天地的浊气,和祟神同归于尽。
“你们不要再骗我了好不好?沈竹漪,来不及了,真的来不及了。”
她的声音因崩溃而尖锐:“我不能再呆在这里了,我有我自己该做的事情,谁让你自作主张替我去了!我不会领情的,我会恨你一辈子!”
沈竹漪久久凝视着她,没有说话。
从他们两人身旁穿梭而过的人流渐渐缓慢下来,一切的喧闹声,风声,烟花爆炸声都定格在了此刻,天空上的孔明灯模糊成了一片朦胧的光影。
他缓步走过来,仔细得揩去她面上的眼泪。
他垂下眸子,自顾自道:“不会太久的,待到我的真身死去,这个幻境便有了出口,你可以选择留下,也可以选择出去。”
冷静的话语像是一支箭矢狠狠刺穿她的心。
周遭的一切在她眼底扭曲成一团团荒诞的光影,强烈的窒息感令她双眼发黑,她猛地闭上眼睛,捶打他的肩:“你住嘴!你住嘴!我现在就要出去!”
他任由着她动作,将她死死揽进了怀中:“留在这里不好么?我虽是幻术所化,但却有他的神魂,和真身并无两样,我有他全部的记忆,我可以代替他陪着你。这个幻术构建出了你所有想去的地方,我们可以去看日出,去看海,去桃花源岛过四季如春的生活,包括你的故乡云梦泽,它恢复到了没有被灭之前的样子,你不想去看看么?”
云笙蓦地推开了他,她取下了发髻上金簪,将金簪锋利那端对准了脖颈。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我要出去,你不放我走,我就杀死我自己。”
沈竹漪的笑意浅了些,他乌黑的眼眸像是暗流下的礁石:“你不爱我么?为何不愿和我一起生活在这里。”
“我哪里比不上他?他死了,你还有我啊。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我能代替他做一切取悦你的事情,我会让你幸福的。”
云笙捂着耳朵打断他:“够了!别说了!”
沈竹漪默然片刻,缓声道:“云笙,你要丢下我么?”
云笙直视他:“我爱你。正是因为我很爱你,所以我知道,幻境外的沈竹漪孑然一身,我绝对、绝对不会再让他孤零零的了。”
说完,她手里的金簪猛地向脖颈刺去。
只是在金簪刺破的不是云笙的脖颈,而是沈竹漪的手掌。
他握住了金簪锋利的尾端,将其从云笙的手中夺了过去。
他手掌的血像是汩汩的溪水一般淌下去,他却只是低笑道:“真让人嫉妒啊……”
云笙盯着地面那摊刺目的红,深吸了一口气:“我想要寻死,你是拦不住的。这是为我而生的幻境,我才是这个幻境的主导。”
“嗯,我知道。”沈竹漪笑得眉眼弯弯,“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你而生,包括我。”
“云笙,我不是赝品,我对你的爱不比外边那个差,所以,我怎么舍得你去死呢。”
话音刚落,那锋利的金簪猛地贯穿了他的喉咙。
云笙瞪大了眼。
血液喷涌而出,溅在云笙的脸侧,粘稠的,温热的,充斥着铁锈般的腥味。
沈竹漪颤巍巍地伸出手,将她面上的血迹擦拭干净。
云笙呆呆地看着他的身子因失血抽搐、痉挛,最后倒在了她的怀里。
她下意识地抱住了他,她能感受到他的体温,随着血液一点点冷却下去。
是那么地真实。
她看着他将金簪上斑驳的血迹擦干净。
然后,他竭力而偏执地将那枚金簪插入她的发髻之中。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下颌抵着她的肩,看着漫天的烟火,缓声道:“云笙,好温暖。”
“可以再抱紧我一点么。”
云笙更加用力地环住了他的腰身,她的眼泪一颗颗滚落,啪嗒啪嗒落在他的面庞,在他眼窝处汇成了一处小小的水泽。
随着他的气息渐弱,整个幻境都开始分崩离析。
一盏盏孔明灯自天际坠落下去,火光骤然盛大一瞬,又凐灭于无。
幻境彻底消散。
云笙猛地从梦中惊醒。
她发觉自己躺在床上,推开门,远在天边的四绝阵近乎遮天蔽日。
云笙鞋都没穿,她跳下了床,朝着城墙跑过去。
推开门,门外竟立着许多人,包括玄诚子和百里孤屿,唯独不见沈竹漪。
他们见她醒来,纷纷面露惊讶之情。
云笙推开他们,朝着城墙的方向跑过去。
玄诚子即刻反应过来,上前阻拦道:“云姑娘,你的夫君在一月前便找到了我,他得知了你二人的卦象,也得知他是唯一可以替你改写命格的人,祟神献祭魔域数万人的性命,四绝阵已然势不可挡,你不可过去了,会受伤的……”
云笙没有回应他,她咬破指尖,以鲜血凭空画符,符箓很快便生成一道疾风,将所有人击退。
她脚踏疾风,拼命地朝着城墙赶过去。
凛冽的风像是刀一般自耳边刮过,身后的人似乎都在劝阻她,可是他们说的什么话,她统统都听不清了。
越靠近城门,浊气便越发浓郁。
前方都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雾,这雾气极冷,侵蚀着她的肌肤,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都被凝固,身上的皮肤一片片斑驳脱落,却因她体内的寒山玉髓,无法彻底杀死她。
好痛,好冷。
云笙不知剔骨之刑是如何,但她觉得,不可能比这更痛了。
原来他一直都是处于这般的痛苦之中么?
四周都是深不见的底的黑,云笙近乎分辨不出方向,她的心砰砰狂跳,急得腿脚都在打哆嗦。
直至,她在一片浑浊的黑暗中,看见了一道冲天的火光。
是红莲业火。
她迅速找到了方向。
她奔跑着,脚底被碎石碾出一片斑驳的血迹,早已是血肉模糊。
可是越是痛,她反而越清醒,反而越镇定。
她近乎是不要命地用血催动疾风符,朝着火光大盛的地方赶过去-
四绝阵中心。
祟神看着拦在面前的沈竹漪,缓缓开口道:“我曾见透过秦慕寒的眼睛见过你,你以凡人*之躯身负业火,遭受颇多苦难,这些苦难,都是这世间的人带给你的,你不应当恨么?”
“我以为,就算我没有我,你也会灭世。为何要为了这些虚伪的人牺牲自己呢?待我以天地为炉将其炼化后,这世间便不再有人,而是祟气主宰一切,我愿与你共享,如何?”
沈竹漪道:“世人虚伪,弱小,这世间贪嗔痴,怨憎会,恨别离,不过都是虚妄。”
祟神笑道:“你说得对,我将他们炼化,为的是造出更好的世界。”
沈竹漪嗤笑一声,他抬眼,单薄的眼皮在眼瞳上方形成一道锋利的褶,他话锋一转:“可正是有这些不堪,才能孕育出你,不是么?”
说完,他手中的白鸿剑出鞘,指向了四绝阵阵心:“最该死的是你。”
祟神冷哼道:“刀剑不能伤我分毫,世代都是云梦王女以性命将我封印。”
沈竹漪的眼神渐渐冷下去:“凭你也配。”
说完,剑光如秋霜撕裂阵中黑雾,精准地击中了祟神的咽喉。
祟神的头颅掉下去,很快又生长了出来。
祟神狞笑道:“我不是和你说了么?只要这世间还有一丝浊气,我便能死而复生。”
沈竹漪二指并拢,将鲜血涂抹在剑上,很快,他的血化作了燃烧着的红莲业火。
业火顺着剑身燃烧,朵朵艳红的莲花翻涌如浪,明光烁亮。
挥剑刹那,血色莲花般的剑气自剑脊处奔涌而出,火舌舔舐而过的地方,撕裂周遭的一切浊气。
祟神的头颅再次被割下,只是这一次,他的恢复速度显然变慢了。
沈竹漪掌心处的鲜血滴落,在地面开出一朵朵盛放的红莲,刹那间,火光大盛奔涌。
祟神有了不好的预感,顿时遁入了四绝阵之中。
沈竹漪眉间的莲花灼灼夺目,业火化作的剑气直奔祟神而去。
祟神又一次被毁了肉身,他瘫在原地:“业火是能克制我,但只要还有一丝浊气,我就是不死不灭的,你这样,不过是自取灭亡罢了。”
沈竹漪睁开眼,脚下的莲花盛放,一寸寸开过去,都化作了这样的火。
祟神的肉身尚未完全恢复,被白鸿剑钉在了原地。
火势弥漫,很快便吞没了周遭的一切。
可是沈竹漪仍未停止,他的头发一寸寸变白,近乎是将自己燃成了一团火。
祟神终于慌了:“你个疯子!你要做什么!”
他催动着四绝阵,阵心刮起飓风,一时之间,世间天地中所有的浊气都向此地涌来,浊气暴涨之时,四绝阵内的黑雾纷纷化作嘶吼着的万千魑魅魍魉朝着沈竹漪涌过去。
在那些魑魅魍魉黑压压地围上来时,冲天的火光自沈竹漪体内爆发而出,魑魅魍魉在暴烈的火光中哀嚎着融化。
云笙也终于赶到了。
明亮的火光倒映在她眼眸之中,和站在火光中的人。
沈竹漪身着一如他们初见时的红,朱红的发带在罡风中飘飞。
四周都是火舌绞杀黑雾的爆破声,飞散的火星犹如红蝶一般狂舞。
云笙扬声道:“沈竹漪!”
沈竹漪的长发已然悉数变白,被疾风席卷飘散,像是翻涌的白雪。
他眼中的杀意在触及云笙的时候茫然了一瞬。
云笙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她撑着膝,擦去脸上的血,抬起脸,愤愤道:“你不是总说,你若要死了,一定会拉我垫背么?死后也要与我葬在一个棺材里。”
她的声音哽咽,带着浓重的鼻音:“沈竹漪,你说话算话啊。”
沈竹漪一怔。
他确实说过这句话,也确实这般想过。
在云笙进入幻境中长眠时,他看着她在床榻上酣睡的模样。
少女青丝散落于榻,纤长的睫毛在眼窝处投落浅淡的阴影。
她的呼吸绵长而安稳,像是陷入了一场美梦之中。
他在榻边坐着,看着她,伸手抚过她的鬓边,最后,他的手停在了她的脖颈上。
他的掌心贴着她颈侧的血管,尚且能感受到脆弱的皮肉之下,微微跳动的脉搏。
他的手开始缓缓收拢,只要轻轻用力,就能掐断她的咽喉。
他曾经以为,若是他死了,他必是不愿留她一人在这世间的。
他知晓自己的本性,自私而狭隘,卑劣又虚伪。
一想到她可能会嫁与旁人,与旁人琴瑟和鸣,白首与共,他便陷入了无穷无尽的痛苦和嫉妒之中。
倒不如如鸳鸯一般,双双赴死。
可是那拢住她脖颈的手却迟迟无法收拢。
他的手在剧烈地颤抖。
一想到要伤害她,仅仅是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
他灵魂中传来针扎一般尖锐的痛,痛得他连呼吸间都弥漫着血腥气,耳边也传来爆炸般的嗡鸣。
此时此刻,他的身体不属于他。
灵魂中的一部分在违背他骨子里的恶劣,在对抗,甚至在扼杀他的本性。
沈竹漪久久地看着她。
忽的,他自嘲一笑。
他这一生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去偷、去抢、去杀人,甚至连自己姓甚名谁都无法言说。
哪怕是假借他人的身份,苟延残喘地活在这世上,于他而言,也是活着。
那时候的他可曾想过,有一天,他会心甘情愿地为一个人赴死呢?
最后,那只拢住她脖颈的手缓缓松开,下移,替她掖好了被角。
他起身,坐在书案旁,冷静地将自己的地契和所有家产都一一列了出来。
他早已托人在灵庄将所有的钱财都转到了她的名下,列出这个契子只是方便她去检索取出。
这里边有她一辈子也挥霍不完的钱财。
待到准备完一切后事,他缓缓起身,朝外走去。
躺在榻上的少女蹙了蹙眉,她翻了个身,不安地蹙眉呓语道:“沈竹漪。”
沈竹漪的脚步一顿。
可是他没有回头-
沈竹漪回过神来,眼见云笙要接近阵眼,他指尖窜出一道业火。
那业火触及云笙时,迅速幻化成一朵莲花,只是和肃杀的火焰不同,这一抹莲花缓缓闭合,将云笙护在其中。
云笙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她挣扎想要从那朵红莲中出去,她的声音因为崩溃变了调,近乎是歇斯底里道:“你别自以为是了,你骗了我这么久,我会恨你的,我会恨你一辈子,我做鬼都会继续恨你!”
沈竹漪轻笑:“那便恨我罢。”
说完,他周身的火焰暴涨,耀眼的火光驱散了周遭的黑雾,将天地照拂得如同白昼。
“若有来世…”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有片刻的茫然。
将肉身和神魂献祭给业火的人,玉石俱焚,神魂尽毁,怎么会有来世。
话音刚落,暴涨的火焰将沈竹漪的身影吞噬,映在云笙眼瞳中的,是一片刺目的火光。
火焰疯涨,天际的火烧云翻涌,所过之处,都生长出了灼灼的红莲。
肃杀的业火绞杀一切浊气,很快火焰便盖过了四绝阵。
四绝阵传来祟神刺耳的哀嚎声。
火光径直穿破被阴云笼罩的苍穹,焮天铄地,吞没这世间的一切浊气。
一时之间,天光大亮。
一切的一切,都在业火的洗礼中,迎来新生。
第114章 第114章
清晨的街道笼罩着一层缥缈的薄雾,岸边的垂柳抽出碧玉一般的嫩芽。
两侧的商铺鳞次栉比,茶舍和酒肆前宾客如云。
只听说书先生一敲醒目,高声道:“却说当日,那祟神献祭了万千魔域之人的性命,四绝阵势不可挡,无论是王庭还是三大宗,都束手无策。”
“百姓们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就在此时,云梦的王女舍生取义,她欲要踏入四绝阵,以自身性命,封印祟神。”
“可就在这时,另有一人,看不下去了,此人就是王女的夫君,沈氏少主。”
堂内坐满了人,此时一人问:“这沈氏少主,可是当年长流山论剑的魁首,白玉京剑主?”
说书先生道:“正是,此人原是琴川沈氏之后,自从帝姬登基,成为王庭的新王,便重查当年旧事,为沈氏平反之后,我们才知晓当年的真相。当年琴川沈氏的家主沈观悦,为了红莲业火不落入罹教和魔域之手,亲手将红莲业火封入了年幼的沈氏少主体内,稚子无辜,那红莲业火可是凡人之躯能够驾驭得了的?每时每刻,体内都会受此焚烧之痛啊。”
“在最后关头,这位沈氏少主以身献祭红莲业火,与祟神同归于尽。”
众人听后,不由唏嘘扼腕。
这时,有人问了一句:“那云梦王女,去了何处?”
说书先生道:“这便不得而知了。”
街道旁的商贩一面听着说书人的故事,一面吆喝着。
这时一个戴着斗笠的姑娘走过来道:“两包青团,还要要一份糖炒栗子。”
“好咧,姑娘,给,拿稳了,小心烫。”
掀开的蒸笼里冒出一团白雾,荷叶的香气飘散而出。
云笙接过小贩递过来的青团,听他嘀咕道:“这云梦王女究竟去了何处呢?”
云笙道:“谁知道呢,也许隐居山林了。”
买完青团后,她又去挑了一条活鱼,和一些木质的家具。
然后,她将买好的东西放在了牛车上,坐上了牛车,晃晃悠悠地走上了山间的小道。
牛车沿着盘旋的山路向上,最后,停在了一处山青水绿的地方。
此地种着十里的桃花,桃花开得正盛,如云霞一般倾泻,纷纷扬扬的粉红花瓣落满了牛车,又被车轮碾过去,留下一道靡红的痕迹。
最后,牛车停在了一处小院前。
云笙将牛车上的东西拿下来,推开了小院。
小院中,紫藤秋千在春风中轻轻摇曳。
云笙刚走进厨房,就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沈竹漪,你怎么进厨房了?”
话音刚落,厨房内发出一道爆炸声。
“轰”地一声,浓稠的黑烟吞没了整座厨房。
“咳咳……”云笙忍不住咳嗽起来。
待到黑烟散去,她立刻冲进厨房。
沈竹漪的脸像是被倒了一瓶墨汁,云笙连忙将他脸上的灰揩干净,露出原本白皙的面色。
云笙看了一眼被弄得一团糟的厨房,气不打一处来。
她凶巴巴道:“我不是不准你进厨房么?我说了,我会自己做东西吃,不用你捡东西或是做东西给我吃。”
少年的眼神有些茫然和空洞,他固执地抱着手里的碗,将那碗给她。
云笙看着碗里一团黑糊糊的东西。
她明白,这是他做出来的东西,要给她吃。
想到这里,她的鼻子蓦地酸了。
就算变成了这样,也不忘给她做一日三餐么?
她轻轻将他发上和脸上的灰拂去,低声道:“我不好,我不该凶你。”
沈竹漪下意识用脸去蹭她的手掌心,抬眼看过来,浓密的睫毛卷而翘,眼眸乌黑水润,像是脏兮兮的流浪小狗。
云笙低低叹了口气。
距离当年祟神发动四绝阵,已然过去了两年有余。
她和沈竹漪都以为,以自身献祭业火,他将会必死无疑。
那业火烧了整整一月,才将世间的浊气吞噬殆尽。
而沈竹漪并未死,云笙找到他时,他昏迷着,身上还有她留给他的五彩囊带。
他将这枚囊带放在紧贴心脉的地方。
那囊带里的符箓尽数销毁,只有一张,完好如初。
那一张符箓里,含有云笙的心头血。
玄诚子对此也十分惊讶。
他道:“红莲业火可焚烧这世间的一切,但这张符箓居然没被损毁,很可能说明,红莲业火损伤不了云梦的寒山玉髓。你的体内本就有寒山玉髓,心头血中更甚,也就是这张符箓,护住了他的心脉,让他从业火中活了下来。”
云笙顿时明白了,为何每次业火都无法伤到她。
玄诚子又道:“只可惜他连着神魂都一起献祭,寒山玉髓能护住他的心脉,却护不住他的神魂,他虽活着,再次醒来,会因为神魂缺失,意识完全消散,记忆也尽数消失,变得和三岁稚儿一样,口不能言,不明所以啊。”
云笙道:“简而言之,就是变成一个傻子。”
对于这个结果,云笙也能接受。
只要他还活着,不记得她也好,不识字也罢。
他都是沈竹漪。
云笙不介意养他一辈子。
只是云笙也没想到,就算失去全部记忆,他还保留了生前的所有的习惯。
他仍然热衷于给她编辫子。
纵使他编得辫子又松又垮,几缕头发还在外边。
他仍然像当初那样热衷于装扮她。
只是现在的他不能给她买首饰,买裙子。
他在路边捡到什么小草小花,也会插在她的裙摆上,或是鬓边。
他仍然喜欢给她带东西回来吃。
有一日,他回来时,手上提着一只沉甸甸的山猪。
山猪的头颅已经被他斩断,鲜红粘稠的血顺着他白皙纤长的指骨流淌下去。
他将山猪背脊处刚硬的皮毛扒了,露出里头靡红的血肉。
他用蝴蝶刀割了一块肉下来,然后将那块血淋淋的肉递给他。
云笙近乎要被吓得昏厥。
她连忙警告他:不可杀生,不可杀生。
他人畜不分,万一杀了人,那可如何是好。
好在这一次他听懂了。
听懂了一半。
次日,他带回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后日,他带回了一只被抛弃的小狗。
云笙无奈,将他们养在了后院之中。
就这样,她每每回来,院子里都是一片鸡飞狗跳。
不止这些,就连粘着她做那事的习惯,他都还保留着,起初还找不对地方,后来便轻车熟路起来。
而且,他并不会隐藏自己的欲-念。也不懂什么叫浅尝浅止。
他近乎是往死里把她折腾。
每每入了夜,他都抱着她,鼻尖死死抵着她的脖颈。
想到此处,云笙叹了口气,她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腰,感到很无奈。
从前的沈竹漪还可以威胁他,比方说再胡闹就不理他,不让他睡进来。
可现在这个沈竹漪什么都听不懂,把他关在门外,他能给门拆了。
用脚踢他,他差点就伸舌头。
云笙将厨房收拾了一顿,她干什么,沈竹漪便跟在她后边模仿她。
她无奈笑了笑,捏了捏他的脸:“你去玩吧,好不好?等我做完饭,我就叫你吃。”
云笙这两年学会了做饭。
虽然做得并不好吃。
云笙从沈竹漪的旧物之中,找到了一本菜谱。
书角泛黄,因为经常翻找故而有了卷边。
这本菜谱上记录着所有她平时吃的菜式,有繁杂的诸如金齑玉鲙之类的步骤繁杂的,也有简单的家常菜,比如红烧鸡。
不论繁杂与否,每一样菜式旁,都有他的批注。
譬如冰酪旁的批注便是——
牛乳放入少许糖后,以小火煮沸,放凉后放入竹筒,摇晃均匀成酥油,再放入冰水中过滤杂质。
【注:月事前后不得做此冰饮】
他的字迹峥嵘遒劲,笔锋很为凌厉。
看着熟悉的字样,云笙的眼泪不由得一颗一颗地掉落下来。
泪水晕染开墨字,洇出一片更深的痕迹。
云笙根据他留下的菜谱,也勉强能做一桌子菜。
“吃饭了。”
云笙咬了一口青团。
很不幸,这一包青团都是豆沙馅的。
她吃了一口,觉得有点腻,放在一旁打算待会再吃。
谁知放下还没一会,沈竹漪飞快地拿走那块剩下的青团,沿着她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口。
而后,他三下五除二地将青团吃了干净。
云笙懵了,随后道:“不许吃我剩下的东西,不许!”
饭后,云笙伏在桌案前写符书。
她欲要撰写一本属于自己的符书,将自己的心血和所得全部写入这本书。
方便更多的人学习和利用符书。
她想,这便是她在这世上留存下来的东西。
自从姬暄登基以后,她想要接云笙回到王庭,以云梦王女的身份入主王庭,也算是对云笙的报答。
只是这个提议被云笙拒绝了。
比起位居庙堂,她更想做自己的事情。
她只是向姬暄讨要了一件东西。
那便是王庭的聚魂珠。
聚魂珠能使佩戴者的神魂一点点凝聚,此物虽是至宝,却并未有太多人需要,因为像沈竹漪这样徒留肉身失去魂魄的人还是太少了,故而一直被王庭封藏在宝库之中。
姬暄果断答应了。
云笙用绳子将聚魂珠串起来,给沈竹漪戴上。
她嘱咐他,千万不可以摘下来。
他佩戴了聚魂珠两年,从起初的什么也不懂,到现在能听懂她所说的话。
云笙觉得,这枚聚魂珠是有效果的。
哪怕是水滴石穿,那也聊胜于无。
想至此,她继续低头为符术做批注。
每每这个时候,沈竹漪就会待在一旁。
云笙得控制自己的视线,始终不能和他对上。
一旦对上,他就会过来蹭她,更有甚者,舔她,或者亲她。
不去招惹他的时候,他其实很安静。
她在此处写书,他便在一旁看,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移动的笔尖。
终于,他耐不住寂寞,蹭到她身旁,开始把玩她垂落的发丝。
云笙的笔尖顿了一下,任由着他去。
一页纸写满,她的那缕头发果然被辫成了辫子,上边还插了零星几朵淡粉色的桃花。
云笙看过去,恰好和他对上视线。
他眼眸亮了一瞬,很快便找准机会,将下颌枕在她的符书上。
少年的柔软的额发垂落在书页上,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在眼睑处投下漂亮的剪影,眼眸乌黑水润,像是潋滟的江面。
云笙这下没法看书了,只能看他。
云笙本准备生气,可看到他那张美得不似凡人的脸,她却怎么也气不起来,心里某处最柔软的地方塌陷进去。
“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她没忍住戳了一下他的脸。
他生得剑眉星目,下颌棱角锋锐,可是脸却特别软,也很好亲。
云笙又没忍住亲了一口。
这一亲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捧着她的脸,激烈地回吻着她。
他如今不知如何亲吻,只得凭借本能,像是野兽那般撕咬着她的唇瓣,又□□她的唇珠。
她张嘴想要骂他,他的舌头便顺着她启唇时的缝隙钻了进去,长-驱-直-入,顶到一个不可思议的深度。
云笙被他吻得呼吸不过来,用力捶打着他的肩膀,又推他的胸膛。
可他就像是铁铸得一般,纹丝不动。
她只得自己后退,他却很快便食髓知味地跟了上来,捕捉她的唇瓣。
二人拉扯间,云笙被绊倒,便齐齐滚到床榻上去。
只听一道清悦的裂帛之音,她的裙摆被他撕扯下来一截,露出莹白的小腿。
云笙气得一巴掌扇到他的脸上:“跟你说了,这裙子很贵的,不要乱扯。”
他不躲不避,硬生生地挨了这一巴掌,没有多用力,可那张白皙的脸还是浮现出凌虐般的红痕。
然后,他含住了她扇巴掌的那只手,将她每一根手指都舔了一遍。
他伸出红润的舌头舔-弄的时候,那张清隽的脸都添了几分旖旎的色-气。
云笙被他舔得浑身发软,她连打他的力气都没了,任由他将身上的裙子撕了个粉碎。
他近乎将她的全身上下都舔了个遍。
像是吃白玉方糕那般,舔一会,再轻轻得含咬一下。
云笙忍无可忍:“你是小狗么?你别舔了,再不听我的话,等等,那里不行…啊!”
云笙的小腿肚都跟着颤抖了两下,她想要挣扎,被他紧紧攥住了脚踝。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像是猛然间炸开的烟花一般。
经此一事,云笙知道了,沈竹漪不止手指长,舌头也很长。
二人一直折腾到了深夜。
云笙沐浴完,沈竹漪在一旁给她擦头发。
云笙躺在他的腿上,没一会,便睡着了。
她做了个梦。
梦到他们刚住进这个小院里的时候。
云笙看着在厨房里做饭的沈竹漪,他正在给她包饺子,云笙便也去帮忙。
美名其曰是帮忙,其实是她自己玩心大发。
没玩一会,她就把面粉弄到了沈竹漪的脸上。
她蹲下身,发现装面粉的袋子被耗子咬破了破洞,她愤愤道:“耗子真可恶啊!半夜我还听见它们在叫。”
她忽然想刁难他,转头道:“我要是变成了耗子,你还会爱我么?还会每天给我做饭吃么?”
沈竹漪定定看着她。
他慢条斯理道:“不仅会,还会把你养得很好,把你养得身材敦实,胡须锃亮的,如何?”
云笙已经分不清自己和他究竟谁更变态了,她只是又问:“那我要是变成傻子了呢?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忘记了。”
沈竹漪垂下眼,淡淡道:“那也养你一辈子。”
云笙不死心,又问:“那我要是变成地里的萝卜呢?”
沈竹漪笑了一声,忽然正色道:“云笙,你就算是化成一捧灰,我也会将你装入瓷瓶中,日日夜夜带着你,无论如何,你和我一辈子都得纠缠在一起。”
他与她额头相抵,缓声道:“你可以向我确定一千次,一万次。”
第115章 第115章
这个梦到此结束。
云笙醒来时候,才发现她的面庞一片濡湿。
她抹去面上的泪痕,才发觉自己竟然睡到了日上三竿。
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
云笙目光移向抽屉,发现抽屉上的锁不知何时被卸了。
里头的蝴蝶刀不翼而飞。
云笙立刻便清醒了,匆忙朝外跑去。
只听屋檐上传来一阵打斗声,瓦砾砖块齐飞。
沈竹漪半蹲在屋檐上,他双手持着蝴蝶刀,蝴蝶刀在他手中转动时,蹀躞上的银铃也跟着叮铃铃地响。
而另一侧,与他对峙的女人手持一把黑色长刀,腰间悬挂着黄色的酒葫芦。
云笙面露惊喜:“缨遥!”
赵缨遥苦笑道:“云笙,我来找你时,他便将我拦在外头。”
云笙对沈竹漪张开双臂:“到我这里来。”
果然,此招对他很奏效。
他偏过头,漆黑的眼珠一转,定定看着云笙,半晌后,收了刀,跳下屋檐,长生辫上的铃铛发出清悦的声响。
他下颌抵在云笙的肩上,一头扎入了她的怀抱。
云笙像是抱着一条大狗一般,顺着他的背脊,安抚道:“她不是坏人,她是我的好朋友。”-
云笙连忙将桃花下酿的酒挖出来,招待赵缨遥。
二人坐下攀谈,这才得知她来此的目的。
这两年,赵缨遥被姬暄奉为神武大将军,去围剿魔域的残兵和罹教剩下的人。
她路经极北之地时,找到了一株定魂草。
定魂草和聚魂珠都是能凝聚神魂的宝物,她便千里迢迢来此,给云笙送了过来。
云笙感动得鼻尖一酸:“你何必亲自跑一趟,叫下属送过来,不就好了?”
赵缨遥抿了一口酒道:“云笙,太久了,我想见你一面。”
云笙做了一桌子好酒好菜招待赵缨遥,赵缨遥也很给云笙面子,吃得干干净净。
云笙将定魂草碾碎之后,去给沈竹漪服用。
只要是云笙做的,他都会吃得很干净。
起初云笙做菜的时候,不是盐放得太多就是容易糊底。
可是见沈竹漪都吃得干净,她便没有发现。
自从她自己尝了一遍之后吐了出来,才一脸惊异地看着他平静地半生不熟的肉放入口中咀嚼。
云笙连忙掰开他的唇,从他喉咙缝里抠出来扔掉。
他也很乖,哪怕被手指抵着咽喉,他因反胃和不适,面上浮现出一片薄薄的艳红,那双眼中泛起水光,可他仍旧没有反抗。
相反的,他用白皙的脸蹭了蹭她的手。
云笙不禁怀疑,自己喂他吃毒药他都能嚼碎了咽下肚。
他服用了定魂草之后,很快便陷入了沉睡。
云笙悄悄合上门。
好不容易见一次赵缨遥,云笙不顾她的劝阻,也喝了点酒。
许久不见,她们有说不完的话,谈天说地,赵缨遥说她在塞外的见闻,如何和残存的罹教与魔域之人搏斗,云笙撑着头,听得眉眼弯弯,叙旧完后,二人抵足而眠。
赵缨遥的眼中晃动着烛光:“云笙,你这两年,过得可好?”
云笙笑,抱着她的手臂亲昵道:“我很好。”
赵缨遥没有说话,只是紧紧闭上眼。
她想劝云笙和她走,可塞外苦寒,又怕委屈了云笙。
但她还是没忍住道:“云笙,若我得了功勋,便将你接过去,过好日子可好?”
云笙早就神志不清了,只是傻笑着附和:“好好好。”
很快,云笙便晕乎乎地睡着了。
夜里,云笙起来如厕。
她的头尚在痛,扶着额头晃晃悠悠地找不到地方。
再度睁眼之时,她眼前晃过一抹雪白的影子。
云笙眯起眼,朝着屋檐上看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截冷雪般的足,踝骨线条分明利落。
夜风拂过他的衣摆,月华勾勒他颀秀的身形。
他垂眼,浓密的眼睫之下,是乌黑的双眸。
云笙的酒还没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她下意识对着他张开双臂。
可是一向对她唯命是从的沈竹漪却没有应。
他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一点稀薄的月光怎么也照不亮他的眼底。
他淡淡道:“云笙,你这便要抛下我,和旁人走了?”
云笙瞪大眼看着他,她刚想开口,头痛得厉害,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她蓦地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赵缨遥等到她起来后,才准备动身回王庭复命。
二人在门口不舍地拉着手说了很多知心话。
云笙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弯弯绕绕的山路间,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云笙回到房内,发现桌上还有一碗醒酒汤。
云笙以为是赵缨遥替她做的,想也没想,托起碗底喝了干净。
直至她在醒酒汤里看见了切成块状的苹果和梨。
云笙心底猛地一跳。
这不禁令她想起,曾经她虽酒量不好,但都喜欢在节庆时喝酒,喝得不省人事便发酒疯。
次日,沈竹漪便会给她煮一碗醒酒汤,她喜欢喝酸酸甜甜的,于是沈竹漪给她煮的醒酒汤中,都喜欢放这两种水果。
云笙放下碗,她急匆匆地去到沈竹漪的房间。
少年坐在榻上,乌黑的眼眸并无半点光泽。
云笙不甘心地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沈竹漪,你还记得我是谁么?”
沈竹漪漆黑的眼珠随着她晃动的手来回转,丝毫没有半点清醒的模样。
云笙失落地叹了口气。
她不由得想起昨晚见到的那一切,难不成真的是梦?
云笙失魂落魄地看着他。
少年乌黑的双眸泛着水润的光泽,静静地看着她,薄而秀敛的雪白肌肤,朱红的唇,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云笙忍不住抱住他,心里却泛起一阵失落。
不知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她将下颌抵在少年柔软的发旋上,鼻尖弥漫着他发间淡淡的花香,她低声呢喃道:“罢了,这样也很挺好的。”
只是嘴上这般说着,她仍旧红了眼眶。
沈竹漪愿意频繁来她梦里撩拨她,却不愿意醒过来么?
似是觉察她心中所想,少年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她。
云笙和他对视片刻,然后捧着他的脸重重地亲了一口,赌气道:“我还更喜欢现在的你呢,又乖又听话。”
话音刚落,她准备起身。
她便被一道蛮力拉了回去。
少年反手将她压在身下,而后他咬上她的唇瓣,径直撬开她的唇隙,火热的舌探入她的口腔。
云笙的惊呼声被他悉数吞入腹中。
他像是蟒蛇进食那般大口吞食着她的唾液,叼着她的舌尖吮吸。
云笙被他吸得舌尖发麻,一阵酥麻的痒席卷了云笙的四肢百骸。
云笙的身子都跟着颤抖起来。
哪怕是这样毫无章法的吻,他仍然能弄得她毫无招架之力。
云笙推搡着他,力道却软绵绵的,他的身体像是铁铸的,纹丝不动,任由她的手胡乱地拍打,他悉数全收,换来的是更疯狂的吻,如疾风骤雨一般落下。
云笙被他吻得喘不过气,她怀疑自己快要死了。
于是她也不留情面,祭出袖中的符箓。
沈竹漪反手接住了符箓,却也因此放开了她。
二人唇舌分离之际,空气中扯出一道银丝。
沈竹漪却不依不饶地追上来,扣住她的后脑勺,想要再度覆上她的唇。
云笙的唇已经被蹂躏得红肿的不成样子,见他还要故技重施,云笙也急了,当即便又祭出一张符箓。
他仰头避过飞来的符箓。
云笙脚尖点地,借此与他拉开距离。
二人竟就在这般狭小的房间内缠斗起来。
云笙的符箓尽力避开了室内的设施,可沈竹漪却没个轻重。
云笙知道他是故意的。
他的身手*有多矫健灵活,她再清楚不过,哪怕是在障碍物很多的地方,他也能够像猫一样穿梭自如,灵活地避开很多东西。
可是猫在犯贱的时候,也喜欢用爪子将桌上的茶杯拨弄下来。
云笙更加生气了,使用的符箓也变得眼花缭乱起来。
直至她无意间抛出袖中一张剑符,剑气在房内来回反弹穿梭。
眼见一道剑符要破坏房内的瓷器,云笙心中一惊,也顾不得其他了,连忙将其收回。
强行收回的符箓,剑气反弹,朝她面门飞去。
云笙已经做好被伤到的准备,迅速用手护住了面门。
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云笙闻到一股腥甜的味道,她缓缓睁开眼。
沈竹漪握住了那道剑气。
猩红粘稠的血从他玉白分明的指节滴落。
他乌黑的双眸格外明亮,像是白日焰火。
云笙对上他清亮的眸光,脑中一道白光闪过。
她的声线已经开始有些颤抖:“沈竹漪,你回来了,对不对?”
说这话时,她浑身的血液都往头顶涌过去,双耳嗡嗡作响。
“是你。”
这一次,她话语格外笃定。
她握住他的手,指尖都在发颤,任由他滚烫粘稠的血沾染指尖。
她却浑然不觉似得,只是紧盯他的双眸,一瞬不瞬。
沈竹漪垂眼和她对视,半晌过后,他垂下鸦黑的眼睫,很轻地应了一声。
“是我。”
第116章 第116章
云笙记不清自己用力捶了他肩膀多少下。
只记得冷静过来后,她打得自己的手掌心都泛起了一片红。
她的眼泪也像是决堤的洪水一般,哭得双眼肿得像是核桃。
待她发泄完后,他捧起她泛红的掌心,低头一遍又一遍地亲吻。
云笙将自己的手抽回来:“我昨晚遇见的,是不是你?”
她这才反应过来,昨晚看见房梁顶上的沈竹漪,应该不是做梦。
所以在昨日晚上,当他服下赵缨遥带回来的定魂草的时候,他的魂魄就已然被修补好了。
云笙咬牙切齿道:“你昨日就回来了,为何不与我说?”
沈竹漪垂眼道:“昨夜我只清醒了一瞬。”
他纤长的睫毛微抬,缓慢道:“然后,听见你答应赵小姐,待到她得了功勋,和她去过好日子。”
云笙道:“我哪有……”
她微微一顿,忽然想起,自己昨晚酒醉后,似乎确实是胡乱说了句好。
“还有。”
他慢条斯理道:“你不是说,你不喜欢他么?他比我更听话,更乖巧,更懂事。”
云笙一怔,好半晌这才反应过来,沈竹漪口中的这个“他”,指的是魂魄不完整,忘记全部记忆的自己。
她更加没有办法理解了。
“什么他?”
“他不就是你么?你和你自己还分家的?”
“那个赝品才不是我。”沈竹漪的眼里多了几分晦涩,“你让他亲你,让他碰你,让他在床底之间折腾你,他这般卑劣,你还如此……纵容他。”
“他陪了你两年,整整两年。”
他恢复神智后,眼前便浮现这两年和云笙相处的点点滴滴。
那个赝品,他得到了云笙全部的爱。
他们每每在床榻间的抵死缠绵,他们的琴瑟和鸣,他们的温情脉脉,那一幕幕在他眼前闪过。
当他散落的魂魄,游荡在混沌中,忍受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孤寂之时,这个赝品却在云笙的身边,独占着她的温柔和爱意。
他怎么配,他如何配。
他该死。
想至此,沈竹漪的心都在滴血,嫉妒得快要发疯,那种绞痛缠着他的心脏,近乎快要死去。
云笙蹙起眉:“你傻不傻呀,于我而言,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你。我都喜欢。”
话音刚落,云笙手背上便多出一点濡湿。
她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抬眼看他。
少年苍白的面容清透如玉,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从他的眼眶掉落。
他紧紧抱住她,将鼻尖抵在她的颈窝处,低声喃喃道:“云笙,我不是他,你不要喜欢他,好不好?”
他温热的泪水顺着她的脖颈滚落进衣襟之中。
云笙的心里莫名塌陷下去一块,软得不成样子。
她搂着他,自他清瘦的脊背缓缓抚摸过去:“傻瓜。”
沈竹漪的魂魄并不稳定,他缠着她一会后,便又陷入了沉睡。
夜里他醒来了一次,直至看见云笙后,他便紧紧拥住了她,乌黑的长发如水藻一般缠住了她,他不说话,只是一味地用鼻尖去蹭她。
云笙心下了然,现在这个沈竹漪便是“赝品”沈竹漪。
他习惯了和她亲近,本能地开始舔她。
云笙却想起沈竹漪的话,无奈地推开了他。
可对上少年茫然不解的目光,云笙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并不知道云笙为什么会突然疏离他。
按照他的记忆,只有犯错了,云笙才会不理他。
他并不知道自己犯了何错。
但云笙永远都是对的。
所以,他小心翼翼地将云笙被揉皱的裙子捋顺,用脸蹭了蹭她的手心,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似乎无论是怎么样的他,都知道他的脸是可以利用的武器。
他将她的手放在脸侧,苍白的面容,和刻意压低的眉眼,微微泛红的眼尾,水润潋滟的双眸,显出几分无辜的媚态。他用光滑白皙的脸去蹭她的手心,这个动作更是又乖又媚。
云笙只是看了一眼,就被拿下。
她没有再阻止他。
然后,这种亲昵的挨蹭就慢慢变了味。
他开始用其他地方蹭她,呼吸也跟着粗重了几分,灼热的气息铺洒在她的脖颈处,修长的双臂死死搂着她。
云笙的裙子又被他弄脏了。
云笙也被他折腾累了,很快便沉沉睡去。
再度醒来时,是在辰时。
云笙揉了揉发酸的腰,慢吞吞起床,坐到了铜镜前。
她白皙脖颈处遍布鲜红的吻痕,腕间也都是指印。
她看到这样的痕迹,莫名有些心虚。
沈竹漪醒来了,该如何解释?
不对,不对!
她又没有偷情,为什么要心虚?
在她眼里才没有什么赝品,沈竹漪就是沈竹漪,只有一个沈竹漪,无论怎么样的他都是他。
万万不可被他带歪了。
这般想着,云笙起了身。
路经水房时,她听见了细微的动静。
像是水流声。
她走过去,看见少年颀长的背影。
他以一根木簪束发,乌黑的发如上好的松烟墨一般泛着泠泠光泽。
云笙走近了,看见他正在清洗她昨日的衣裙。
水面上漂浮着出浊物,他分明的指骨紧紧攥着她的裙摆揉搓,将上头残留的浊物尽数清洗出来。
他似乎很用力,直至衣物摩挲得他白皙的肌肤得泛起一片红,也未曾停止。
清洗的水珠溅在他压低的眉骨处,汇成一点润泽的水流,那水流蜿蜒过他精致的眉眼,他却无动于衷。
云笙从后边搂住了他:“不是教过你了么?浣衣时要用捣衣棍,这种洗衣的皂角伤手,你看你,手都红了吧。”
回应她的是冷淡的声线:“他弄脏了我给你买的裙子。”
他蓦地伸出手,轻轻捏住她的下颌。
他的手尚携着冰冷的水珠,皂角的清香弥漫进云笙的鼻尖。
少年的声线清凌凌的,如琼珠碎玉。
“云笙,你为何不杀了他?”
云笙一怔,从这熟悉的口味反应过来,沈竹漪又恢复正常了。
她握住他泛红的手,发现他修长的指节处都有了破口。
她道:“杀你,我是有病么?”
她心疼地抚过他的手:“沈竹漪,你还要我说多少遍,你就是你,哪还分什么你我他,你之前不是也说过,就算我变成一捧灰,那不也还是我么?你会将我分成他人么?”
沈竹漪垂眼盯着她半晌,忽的捏着她的下颌,重重地覆在了她的唇瓣上。
他的面上划过一阵浓重战栗的情绪,像是恨极了那般,发了疯一样地去撕咬她的唇瓣。
他的唇覆上她脖颈上的吻痕,重新印上自己的痕迹,像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安慰。
他将她抱起来,强硬地将她的腿抬起,环住他劲瘦的腰身。
云笙被他吻得近乎喘不过气,再度睁开眼,她被他径直丢在了榻上。
然后,沈竹漪扯开腰间的蹀躞,随手扔在了地上。
蹀躞上的铃铛坠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磕碰之音。
云笙还没来得及喘气,就被他压在了身下。
他掐住她的后颈,迫使她抬起头来,然后更加激烈地吻她。
她的衣服也在这般激烈的拉扯中被弄送了,露出新菱一般白嫩的肌肤。
只是这样的肌肤却布满了斑驳的鲜红的齿痕,就连那两处都被吮吸得红肿起来。
沈竹漪的指尖一寸寸从那些痕迹上抚摸过去,最后停在一处,用力揉弄起来。
云笙被他这轻佻的举动激得来了脾气,恶狠狠地咬在了他的肩颈处。
他闷哼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却不停,落在了某处,沉声道:“你让他用嘴碰你这里了?”
云笙瞪着他:“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不清楚么?”
沈竹漪气极反笑,他的声音多了几分喑哑:“他可以,凭什么我不行?”
眼见他要俯下身,云笙吓得紧忙揪住他的头发:“他是失了智,你也如此么?你——啊——”
云笙的声音化作破碎的语调自喉间涌出,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沈竹漪伏在榻上,墨发披散,他的唇色如朱墨晕染开,他漫不经心地舔了一下唇瓣,唇色便越发深了,显得那张清隽的面孔唇红齿白。
可这样漂亮的面孔,此时此刻,眼底却倒映着浓稠的恶欲。
他紧紧攥着她的脚踝,双眼阴翳暗沉,像是欲要吞食掉她的猛禽。
云笙没忍住将脚掌抵在他的额间,拼命地拉开和他的距离。
可沈竹漪却情难自抑地吻在了她绷紧的足弓上。
云笙猛地一颤。
便对上他平静淡漠的目光。
“你把我想得很有理智么?”
他将自己的外袍垫在云笙身下,报复性地将她浑身上下都吻了一遍。
他碾着她,蹂躏着她,近乎将她嵌进身下的软垫中。
云笙已然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身子到了极限,欢愉过度便成了刺激,令她累得不行,更心生恐惧。
他修长的食指每触碰一处,都令她的肉身崩溃,她的灵魂战栗。
偏生他丝毫不掩饰眼底的恶劣,在她崩溃的边缘,温柔地亲吻着她。
他咬着她的耳朵,亲昵地问:“他有到过这么?”
说这话时,他勾出她不成调的哭腔,折腾她的动作越发狠戾起来。
云笙已然完全说不出话。
他拨开她汗湿的刘海,与她额头相抵,唇瓣厮磨。
他勾着她鬓角的发,像是情人低语一般,咬着她的耳垂道:“是他伺候得你舒爽,还是我?”
“他知道你这里反应最大么?每次我舔这里,你就会发抖。”
“怎么哭了?皎皎。好可怜。”
“皎皎……皎皎……皎皎……”
“哭得好漂亮。”
云笙终于忍不住了,咬在他的脸上:“沈竹漪,你混蛋!”
她咬得用力,咬得他脸都红了一圈。
可他却兴奋了。
他兴奋地吻去她的眼泪,埋在她的颈窝处喘气:“你再用力一点,好不好?你把我吞下去,用我的蝴蝶刀,把我割成一块块的,嚼碎了,咽进肚子里,让我永远和你在一起。”
云笙被他吓哭了,眼泪簌簌地落:“沈竹漪,我讨厌你,你干嘛吓唬我,我讨厌死你了。谁要吃你啊,难吃死了。”
他没有说话了,只是用那双漆黑的眼定定看着她。
“可是我爱你。”
每一日,每一刻,每每眨眼的一瞬息。
这份爱意都跟着与日俱长,成了恐怖的欲念。
像是梦呓一般,他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拂过她的眉眼,轻轻呢喃道,“你能多爱我一点么?”
云笙一怔,望进他的眼底。
他像是怎么也无法填满的空洞,无止尽地堕落,迷茫,需要无穷无尽的爱来滋养,填补。
他索求着爱,吞噬着爱,以爱为养料。
可刚好,她有很多很多的爱。
是他赋予了她爱人的能力。
而她也愿意,与他一起。
无怨无悔,至死不渝。
云笙吻上了他的唇瓣。
“沈竹漪,我很爱你。”
“我会一直一直,深爱你。无论是怎样的你。就算你化成一捧灰,我也会爱你。”
她拂过他的面颊,轻声道:“在余下很长的时日中,你可以向我确定一千次,一万次。”
“我的答案,永远不会变。”
第117章 第117章
自从沈竹漪回来之后,云笙的伙食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她终于不用再忍受自己做的菜。
她的口味早就被养刁了,就喜欢吃好的。
她自己做的,仅仅是勉强能够下咽而已。
云笙再度过上了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生活。
清晨的阳光很好,云笙睡到了自然醒。
房门被推开,沈竹漪走进,端来盥洗的水。
水面上漂浮着玫瑰花瓣,淡淡的香气令云笙格外放松。
早膳是一碗清甜的银耳莲子羹,还有一碟樱桃毕罗和一碗浇糖酥山。
昨夜云笙被沈竹漪折腾得够呛,放言余下三日不与他同房。
云笙默默用汤匙舀着莲子羹,莲子入口即化,随之是莲花的清香。
背后却伸来一双节骨分明的手。
沈竹漪给她揉着太阳穴,又自然而然地去给她放松肩颈。
少年的指骨劲瘦有力,按揉在穴位上很舒服。
他冷白的指尖按压在她肩颈处,围绕着一点,时轻时重地转着圈,时而揉搓,时而按压。
这手法总让云笙想起昨晚他在她身前的动作。
云笙握住他的手,神情有些不自然。
她又发现,床榻上的褥子也换成新的了,想必他是洗了旧的床单。
想到这里,她缓声道:“你的魂魄尚不稳定,不必做这么多事情,还是以休养为主。”
沈竹漪没有回话,只是用那双漆黑的眸子定定看着她。
“这些事都是我的分内之事,我不像那个赝品,还需要你费心劳力。”
云笙一噎。
她始终没明白沈竹漪为什么会跟自己过不去。
跟男人比就算了,跟女人比也算了,跟狗比更是算了。
他跟自己还要比。
他亲昵地蹭过云笙的脸:“我会比任何人都做得好。”
云笙无奈地抱住了他:“傻瓜,你这样会很辛苦的。无论你做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说至此,云笙又问:“你魂魄回归后,穷奇还在你的体内么?”
留着穷奇始终是个祸患,毕竟时刻要提防着它夺舍。
沈竹漪垂眼道:“当初献祭三魂,它的魂魄也大受重创,如今我将它从我体内抽离出来,封印在了别处。”
云笙问:“何处?”
沈竹漪温声道:“鸡圈里的一只母鸡。”
云笙:“……”
难怪今早起来听到鸡圈里一片鸡飞蛋打。
云笙又道:“既然有人看家,我们便去玩吧。”
她拿出舆图道:“先去红袖城,那里有一家胭脂铺是我名下的在放租,我要去把灵石收回来,当做路费,然后我们继续一路向北,去北海,马上要热起来了,我们在北海去避暑,去那里吃新鲜的鱼虾,运气好的话还会见到鲛人。”
“走之前,我们先去镇上的集市,买些东西路上吃。”-
红袖城内的那间胭脂铺比云笙想象的生意还好。
百花楼的花仙们又换了一批,只有杏花公子仍然稳居花仙之首,伺候在楼主左右。
云笙回来看望燕辞楹,令燕辞楹喜出望外。
年轻的花仙们仍旧野心勃勃,看出云笙和燕辞楹的关系,想要攀附。
任由云笙如何劝说,他们仍旧花招百出,想要勾引她。
毕竟在他们看来,女人三夫四妾的都很正常。
可是……
想要接近云笙,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云笙端坐在案几前,而在她的身旁,慵懒地倚着一位身着红衣的少年。
那少年肤白胜雪,这般秾艳的红色衬得他容貌越盛,他懒洋洋地贴在云笙身上,像是没有骨头的猫儿,冷白的指尖剥着葡萄,然后将晶莹剔透的葡萄送到云笙的唇边。
云笙也很给面子,只要是他剥的葡萄,她都张嘴吃了。
这葡萄个头大,汁液多,还很甜。
云笙的唇也因沾染到汁液显得亮晶晶的。
沈竹漪盯着她泛着水光的唇半晌,突然凑上前去,自然而然地含住了她的唇瓣。
他动作慢条斯理的,可发出的动静却不小。
他的唇与云笙相贴,辗转、厮磨,丝毫不收敛吮吸的水声,吻了片刻,喉间还漫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喘息。
听得在场人都纷纷红了耳根。
云笙是个脸皮薄的,没办法像沈竹漪一样将这些人当做草芥一般无视,作势便要推开他。
唇瓣刚分开一瞬,沈竹漪便食髓知味地追了上来。
他扣住她的后脑勺,不再让她后退半分,修长如玉的指节深深插入她的发缝之中。
她发髻上的金簪和钗花都因此,叮叮当当地掉落在地。
沈竹漪的鼻尖用力抵着她,少年炽热的呼吸与她交缠。
那种浓稠又甜腻的花香,尽数将她吞没。
少年年轻蓬勃的身体像是铁铸的一般,任由云笙如何拍打,都纹丝不动。
反而他将她按在怀里,更加深地去吻她,宽大的手掌沿着她的后颈寸寸下移,抚过她颤抖的脊背。
见到这一幕,那些刚刚还想要攀龙附凤的花仙们纷纷白了脸色。
云笙被沈竹漪吻得早已找不到东南西北。
可仅存的理智还是让她在片刻的呼吸之间,声若蚊蝇般埋怨道:“你别……这么多人。”
听到她这句话,沈竹漪才纡尊降贵一般抬起眼,扫了一眼殿内的人。
他殷红的唇微微勾起,笑意不达眼底:“还不滚?”
花仙们收起眼底的不甘,这才慢慢退去。
很快殿内便空无一人。
沈竹漪眉间的冰霜散去,他埋在云笙的脖颈间,嗅着她的气息。
他舔舐着她白皙的脖颈,用鼻尖抵着她。
看似无意地提了一嘴。
“把他们都杀了,可好?”
少年清润的嗓音裹着甜腻的糖霜,像是撒娇一般的声线。
可云笙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她立刻变了脸色,捧着他的脸道:“不可以。”
沈竹漪不置可否,浓密的长睫眨了一下,低头把玩她的一缕头发:“去到何处都有蝇虫围着你转,盯着你看。”
云笙知道,他又开始了。
她指尖拂过他眼下的乌青:“这几日,为何都不好好睡觉?你的魂魄还不稳定,必须要好好休息。”
沈竹漪垂眼道:“那个赝品,会趁我入睡出来。”
云笙无奈。
自从他醒过来,他又变得和当初一般患得患失,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云笙起夜时,时常会看到他。
他大部分时间都缩在她的床角处,有时候,便在照镜子。
铜镜里的人乌发披散,衬得整张脸冷腻苍白,唇色艳红秾稠像是饮饱了血,他盯着镜中的人,那一片阴翳的眸光中藏着一点猩红,不像在看自己,反而像是在看什么仇人。
想至此,云笙捧起他的指尖,果真在他冷白的指腹上看见无数个密密麻麻的针眼。
他为了不入睡,会用极长的银针深深扎入指腹。
十指连心,这种剧痛之下,那些困倦的感觉也都会跟着消散。
想到他一直在伤害自己,云笙心中的火就噌噌往上冒。
云笙用灵力将他指腹的伤口修补好,板着脸道:“沈竹漪,你还要这样下去多久?人都是要睡觉的,只有鬼半夜才会不睡在那里吓人,你知道我半夜醒来看见你在照镜子有多可怕么?你再吓我,我就搬走,和缨遥一起去住了。”
说完,她作势就要推开他。
沈竹漪却贴了过来,他双臂像是蟒蛇一般缠着她,将脸埋在她的脖颈处,急促地呼吸着。
他的话语没有逻辑,像是梦呓:“云笙,那里好黑。”
少年靡丽的声线低弱下去,如同枯萎的花。
“我一刻也不想离开你,我会死的。”
他忽然开始撕扯她的衣物,紧紧贴着她的皮肉。
他近乎用痴迷的语气一遍又一遍唤着她:
“云笙,云笙,云笙……”
“别走,别离开我。”
“好痛苦,好寂寞。”
云笙本想推开他,可又没有忍下心。
沈竹漪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她的肩头,一边亲,一边用犬齿去咬。
他的面容因扭曲而显得狰狞,一面想狠狠地刺进她的皮肉骨血之中。
一面又舍不得伤她分毫。
要如何做才能让她永远也忘不掉他?
要如何做才能让她像他一样,这般癫狂地渴求着她?
那些无处宣泄的黑暗情绪,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来。
他只得靠着吮吸她的皮肉来缓解,看着她雪白的皮肉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糜红的痕迹。
他压在她的身上,居高临下地禁锢着着她,在她上方挞伐、索取。
可是神态和语气却不像掌握生杀大权的上位者。
他一遍又一遍地吻着她,不断地祈求着:“多爱我一点,师姐。再多爱我一点好不好?”
这般说着,他冷白的指尖顺着她的手腕一点点摸过去,摩挲过她的掌心,最后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带到了某处,呼吸也跟着沉重起来。
云笙起初还在装死,直至她对上他乌黑浓稠的眼眸。她闭上眼,咬了咬牙,笨拙地安抚着他,手中极具份量的东西变得越来越不受控制。
少年蜷缩起腰身,颤抖地搂着她,盯着她半晌,又毫无征兆地来吻她。
这个吻到来一个前所未有的深度,像是积蓄已久的情绪猛地爆发,如洪水决堤一般朝她呼啸而来。
云笙觉得好痒。
唇舌交缠之间,温热舒服,可又痒得浑身发软。
他已经知晓她哪里最不经碰,偏偏坏心眼一般不断地舔舐着那里。
她被动地跟着吞吐他的气息,一时之间胸腔剧烈起伏,开始喘不过气。
他滚烫的额头紧紧贴着她,浑身上下的皮肉都是热的,热得云笙怀疑他都生病了。
他的气息也是粗重滚烫的,吻到一半,忽的睁开眼睛看她。
他喘着气,乌黑的眼眸却亮得惊人。
温热的呼吸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冽气息,像是竹香,又掺杂着某种花香。
他的指尖抚过她眼角的泪,忽的哑声低笑了一下:“怎么又哭了?”
“好可怜。”
说完,他炙热的唇舌便覆上她的眼尾,将她的泪水卷去。
隔着一层薄薄的眼皮,他甚至能感受到她眼眸的颤动。
这令他的呼吸蓦地急促起来。
他舔舐她的泪水,清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
“云笙,好可怜。”
“云笙,云笙,云笙,嗯……”
一面舔舐着她的肌肤,他一面近乎癫狂地唤着她。
不像是在唤她的名字。
像是灵魂中最阴暗扭曲的一部分,在疯狂地诉说着自己病态的爱意。
好喜欢你……
云笙。
亲亲我吧。
把我吃进去。
没有你,我会死的啊……
……
他的声音越来越不对劲,尾音泛着浓重的颤抖,不是在说话,而是在喘息。
喘得还很好听。
云笙听得浑身发热。
她伸手捂住他的嘴:“你能不能正经一点,不许再这样叫我的名字了。”
她心虚地瞥了一眼紧闭的门扉。
“等会都被外边的人听到了。”
她的手掌心蹭过少年花瓣般的唇。
许是怕他会舔她的手,她像是触电般挪开了。
沈竹漪看出她的心思。
他定定看着她,忽的薄哂了一声。
然后,他长臂一伸,拖臀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云笙来不及惊呼,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脖颈。
而后,他就这样托着云笙,走到了支摘窗边。
支摘窗半遮掩着,夜风习习自江面拂过,携着微凉的水汽。
云笙的衣衫半褪,整个后背都裸-露在外,肌肤触及凉风,微微瑟缩了一下。
然后,她被沈竹漪放到了支摘窗的窗沿上边。
她靠着窗坐着,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窗外。
此处的窗外凭栏能看见波光粼粼的江面,如揉碎了一池的星光,更远处泛起两三点渔火。
湖中心泛着另一艘画舫,画舫上衣香鬓影,仍可见里边的伶人们低眉抚琴的影子。
云笙的瞳孔猛地一缩,她立刻便挣扎着要从窗边下来。
可是沈竹漪却将她牢牢地按回了怀中。
他宽大的手掌一寸寸从她白皙光滑的背脊上抚过去,最后停在了她背后小衣的系带上。
艳红的系带在他玉白修长的指节上逶迤,很快便被他灵巧熟练地解开。
云笙只觉得身前一凉,最后一抹遮羞布也没了。
她咽下喉间的惊呼,顾不得那般多,下意识地找遮掩的东西,只得牢牢地贴紧他,将身前的丰盈尽数藏在他衣袍的阴影之下。
云笙碰到了他腰间冰冷的蹀躞。
她这才发现,自己仅穿了一条亵裤,而身为罪魁祸首的沈竹漪仍然衣冠齐楚,就连蹀躞的金扣都系得森严牢固。
她气不过,又猛地推开了他,想夺回自己的心衣。
她的心衣被他牢牢攥手中,争夺之间,她的指甲划过他的手背。
很快的,那青筋遒劲的手背上便多出了几道刺目的红,像是猫留下的抓痕一般,映衬着少年苍白的肌肤。
沈竹漪盯着她,抬手舔了一下手背上被她抓出的痕迹。
云笙耳根泛红地垂下了头。
沈竹漪伸手将她的额发撩起,五指从她的面颊,游移到她的下颌、肩颈,触碰她肩头被他吮吸出的红痕。
他的指腹缓慢地抚摸着,蕴生出些热意来。
然后,他俯下身,含吻住了她肩头的红痕,轻轻地舔舐、啃咬着。
云笙下意识往后缩。
只是她却忘了此时此刻,自己正处在支摘窗的边缘。
她差点坐了个空,身子也跟着往窗外栽过去。
幸而沈竹漪及时拦住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捞了回来。
只是云笙鬓边的珠花,还是因这番拉扯,掉出了窗外。
珠花“扑通”一声坠入江面,溅起细碎的水花。
这一声动静,引得江面周围的人纷纷朝上看过来。
“方才那是何物掉入了江里?”
“许是谁开窗时掉下来的……”
云笙的呼吸近乎要凝滞。
想起自己如今不着寸缕,她只觉浑身血液都跟着倒流。
她羞愤地捶打着沈竹漪的肩膀:“你放我下来,沈竹漪,你放我下来,有人在看!他们会看到我的……”
沈竹漪却掐着她的腰,将她搂得更紧了。
他叼着她柔软的耳垂,哑声回了一句:“看不到。”
说完,他的手探入了她的裙摆之中。
第118章 第118章
云笙更加激动了,忍不住扬声道:“你别!”
沈竹漪却安抚性地吻了一下她的唇,抵着她的额头,慢条斯理道:“师姐,你动静再大些,就要被他们听见了。”
云笙一怔。
她立刻合上嘴,用口型道:“别叫我师姐。”
这个称呼这时候叫出来,总让她觉得格外羞。
可裙摆掀起狎昵的波澜,还是让她忍不住红了脸。
他的指腹带着练剑的薄茧,不知是捏到了何处,让她浑身都剧烈颤抖了一下。
他揉捏着她,修长的指节时而轻缓地探入、按压着。
云笙捂住了嘴,这种接踵而至的快意,令她眼中泛出泪花来。
她喉间泛出隐忍的呜咽,瘦削的双肩也跟着发颤。
沈竹漪用空闲的另一手将她汗湿的刘海掀起来,贴着她的额头与她耳鬓厮磨。
他的眼眸乌黑,如一涧不起波澜的黑水。
他盯着她,一瞬不瞬,不曾错过她面上任何的神情变化。
少女恬静瓷白的面容泛起绯红,平添几分冶艳之色,她轻蹙着眉,咬着唇的模样,看起来娇憨又可爱。
沈竹漪眸色一黯,指腹迅速地加重力道。
云笙没忍住尖叫了出来。
她顿时面红耳赤,更不敢去看窗外是何场景,这才意识到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云笙深吸了一口气,好半晌才缓过来,愤愤道:“你当他们眼神不好么?这湖面都是灯,你、你再这样,你今后都别想碰我。”
说完,云笙便想跳下来,可她如今在窗台上,双腿触碰不到地,她更加没有安全感了,她只得踩在他的身上,用力地踹了他一脚。
她的脚胡乱地蹬着,直至他平整的衣摆多出凌乱的褶皱。
她又去抓他的衣襟,将他的衣襟扯松,交叠的里衣后露出一截折角分明利落的锁骨。
他一直没有动作,面色平静地任由着她发泄。
他薄薄的眼皮盖住瞳仁上缘,乌黑的瞳仁半遮半掩。
他平静的眸光像是覆着一层坚冰,湖面飘摇的光映照在他的眼底。
那抹光顿时将他压抑深黑的眸色点燃,如滚烫的炭火一般透出欲-念狰狞的猩红。
云笙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想要踢开他,从他身旁的缝隙间钻出去。
熟料这一脚还没落下,便被他攥在掌心中。
他的手掌宽大,轻而易举地便包裹住了她的脚踝。*
他有力的指骨不轻不重地揉捏着她的脚踝,掌心的滚烫热意蔓延过来。
云笙急了,使劲重重蹬了几下腿,想要挣脱开。
熟料他眼睫一扫,而后揽着她的腰,将她轻而易举地翻了个面。
云笙被他抵在了支摘窗上,云鬓松散,乌发披落在肩。
这下是正朝着窗外。
她眼神一怔,恍惚间,对上外头抚琴的伶人的视线。
潮湿冰凉的江风席卷过她赤-裸的躯体,云笙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只觉得自己要昏厥过去:“沈竹漪!你这个混蛋!我都被人看光了!”
沈竹漪修长有力的臂膀将她绵软的身子捞起,他舔舐着她后颈,半晌,低笑了出来:“我说了看不见,便无人会看见你。”
云笙一怔,慢慢冷静下来后才发现,这外头被设有了一个结界。
无形的结界隔绝了所有的视线和声音。
只有里边的人能看见外边,外边的人是看不到里边的。
云笙这才知道沈竹漪在逗弄她。
与此同时,他似笑非笑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谁要是敢看一眼,我便挖了他的眼珠子,将他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云笙瞪了他一眼。
她确实是太过紧张了。
平日云笙换了好看的衣裳,但凡谁多看了她两眼,沈竹漪都要去威胁恐吓那人,若仍再犯,甚至他还会动杀心。
更遑论是她衣衫尽褪的样子。
他心细又敏锐,观察得更是细致入微,但凡有点势头的都会被掐灭。
百花楼的旧人都被他吓得,看见云笙都绕道走。
只有那些不知好歹的新人,不知他的厉害,才敢来招惹云笙。
可是,云笙还是越想越气。
她咬牙切齿地再度去捶打他,却被他擒住了双手,放在身前。
他捉着她的手,往下按去。顺势解开了腰间蹀躞的金扣。
“喀嚓”一声脆响,蹀躞松垮地垂在在他窄瘦的腰线上,再然后,被他一手握住,卸下,抛在了远处。
蹀躞坠地时,上头的银铃发出错乱的声响。
云笙浑身跟着一颤。
她意识到了什么:“不行,就算他们看不见,也不能在这里……”
沈竹漪却扣住了她的脚腕,将她整个人托举起来,往他身上带。
他有力的臂膀紧揽她的腰,没有衣物相隔,云笙能径直感受到少年小臂上鼓噪贲张的肌肉线条。
他吻在她的后颈上,一路向下游移。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云笙仰起头,僵硬的身子很快便软了下来。
她腕间的鸳鸯镯开始亮了起来,同心铃也发出清悦的声响。
渐渐的,她眸间氤氲出一层潋滟的水汽,推搡他的力度也变小了些。
她觉察到身子的变化,小声附在他耳边央求:“别在这里。”
沈竹漪吻在她颈侧,听见她腕间鸳鸯镯上的铃声,他去吸吮她颈侧的红痕:“师姐不是很喜欢么?”
云笙咬了咬牙:“回里边去,可以多一炷香。”
话音落下,云笙便被他拦腰抱起。
他抱着她阔步朝着幽暗的室内走过去。
一路上女子的亵裤和罗裙委顿于地,而后便是男子的外袍。
鲛绡暖阁内,红帐缓缓落下。
乌云蔽月,夜色渐深。
江面的歌舞声都停了下来,伶人们纷纷收拾起物什,归家休憩。
唯有这一室暖阁内,波澜起伏的红帐,激烈的响动,一夜未曾休止。
……
次日,云笙醒得很晚。
醒来时便看见沈竹漪在吻她。
她想要一脚蹬过去,却发现腿已经酸得抬不起来,小腿肚更是软得直打颤。
她瞪他:“明明说好了只是一炷香。”
沈竹漪握住她的脚腕,给她缓缓按揉。
他垂眼道:“师姐的脚腕都红了,真可怜。”
可是他的眼底却不见任何怜悯之色,反而泛着奇异诡谲的光。
说完,他垂眸亲了一下她的脚踝。
云笙被他气得直翻白眼。
好在他也自知理亏,给她备的早膳很为丰盛。
除此之外,桌上还多出了一盒四五层的妆奁。
云笙问:“这是什么?”
沈竹漪道:“你不是想开胭脂铺子?我命人将市面上最新样式的胭脂都买了一盒,供你参考。”
云笙一怔,顿时心里多了几分暖意。
她也只是随口说说,想将红袖城中的胭脂铺变得更好一些,没想到他竟就记了下来。
他虽对此事不了解,但并不妨碍他去做。
只要去做了,云笙便觉得很好。
这种随口一句话就能被记住的感觉,非常好。
这般想着,云笙搂着他的脖颈亲了一口他的面颊。
昨夜一晚也算是安抚了他焦虑的情绪,沈竹漪今日一日的情绪都很稳定。
陪云笙逛完胭脂铺子,又陪她去听了曲。
忍了一日,待到次日,云笙身上的红消了。
夜半时分,沈竹漪像鬼一样爬上了她的榻。
云笙半推半就之间,也就任由着他去。
只是没想到,在二人亲密到一半时,他忽的变得有点不对劲起来。
云笙一开始没有在意,还以为他是纵欲过多才会如此。
直至她看见他胸前的定魂珠闪烁,这才想起来,修复魂魄期间不可大喜大悲,情绪过于强烈激动,或是主体过于兴奋之时,魂魄又会再度不稳定。
正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又醒了过来。
只是这一次,他的眼神变了。
少年的眼神多了几分懵懂,乌黑的眸子定定看着她。
云笙便又知道,他又变成了自己口中所说的“赝品”。
沈竹漪在做这档子事的时候,有很多变态的癖好,譬如喜欢在帐子内点灯。
而在他魂魄受损的那两年,变成“赝品”之后,云笙虽然为了安抚他,会与他做这事情,但是云笙并没有沈竹漪那般骚包,都是摸黑悄悄地做。
有时在白日,她也会因为莫名的羞愧,用发带蒙住少年清亮的眼。
在她看来,神魂受损记忆全失的沈竹漪,也是沈竹漪,只是变得不谙世事而已。
她也不愿去做这种教坏他的事。
所以,身为“赝品”的沈竹漪,并未曾这般,将云笙的身体看得这般清楚。
少年漆黑的眸子转动,云笙能明显感受到,他的目光变得灼热,一寸寸从她的肌肤上舔舐过去。
白皙的肌肤上遍布鲜红的指印,还有被吮吸出来的红痕。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些痕迹。
先是小心翼翼的触碰,然后,渐渐加重了些力道。
他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些并不属于他的痕迹。
他雪白的指腹沿着那些痕迹打着圈,按揉,旋转,搓磨起来。
云笙没敢说话。
直到他俯下身,狠狠地咬在了她肩颈的那道吻痕上。
云笙吃痛一声。
他温热的唇舌吮吸着那道痕迹。
片刻后,他才放开了她。
那道痕迹被覆盖上了他的气息,变得更加靡红。
而后,他垂眸,鸦黑的羽睫盯着衾被之下,二人交-缠的地方。
云笙这才反应过来,想要推开他。
可是他的反应却更加快,在她动作之前,搂住了她。
少年搂着她的力道更外大,就像是蛰伏已久的蟒蛇暴起,粗长的蛇尾缠住了猎物就不会松口。
觉察到她的挣扎之后,他像是□□的兽类一般,咬住了她的后颈。
他死死地抱着她,而后遵循着本能开始占有她。
云笙心里一个咯噔,虽然在她看来此时此刻的他就是他,都是真真切切的一个人。
但是她怕沈竹漪清醒过来后发疯,还是开始抵抗起来。
结果就是,她被他翻了个身,抵在了床榻上。
更加令云笙气愤的是,她被摆成了双膝跪在榻上。
她的后腰塌下去,被他掐住了腰身。
他再度咬住了她的后颈。
少年粗重的气息铺洒在云笙的后颈处,烫得云笙浑身发颤。
没一会儿,云笙便昏厥了过去。
……
云笙已经分不清,自己醒来的时候究竟是白日还是黑夜。
她睁开眼时,觉察到身子内的异样,有些胀。
她这才发现,他竟还没有离去。
只是这一次,少年那绮丽的眼眸中多了几分幽幽的愠色。
似是发觉她醒了,他幽幽开口:“醒了?”
云笙只觉自己小命不保。
她的眼神飘忽,这便明白,沈竹漪又回来了。
沈竹漪面容很平静,只是将床榻边小桌上的茶水递到云笙的唇边。
一夜滴水未进,她确实是渴了。
云笙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地抿起来。
见她不答,沈竹漪淡声道:“昨夜的铃铛响了一宿,他可让你快活了?”
“咳咳……”
第119章 第119章
云笙被呛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沈竹漪伸手,将她唇边的水渍温柔地擦干净。
而后,他宽大的手掌一寸寸拂过她的脊背,安抚性地一下又一下替她顺着背。
这般温柔的举动,却莫名的令云笙打了个寒颤。
沈竹漪轻轻抚过云笙的膝盖。
她的双膝也完全红了。
她生得白,稍微有些磕碰便会有痕迹。
纵使这床褥都是丝绸的,跪得久了,她的膝盖便也红了。
娇气。
沈竹漪眼眸覆上一层晦暗。
所以他从不曾让她这般累着,无论是靠着墙,还是抵着床,他都会用手背垫着她的肌肤。
可是如今,她双膝那两抹红,深深刺痛他的眼眸。
纵使知道是他的身子做出这般禽兽不如的事情。
他仍然心生强烈的恨意和杀意。
对上沈竹漪的晦暗的眼神,云笙只觉得毛骨悚然。
她哑声道:“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恶狠狠地堵住了唇。
他面上掠过一抹极其浓重的颤抖情绪,像是恨极了那般噬咬着她的唇瓣。
云笙惊呼一声,匆忙地推搡着他:“我不行了,我是真的不行了,沈竹漪……”
沈竹漪攥住她的双手放在头顶。
少年高大颀长的身躯压上来,伏在她身上,用极其漠然冷淡的声音道:“我行便可以了。”
云笙欲哭无泪,她是真的害怕了,本想用力捏一下腿肉,哭出来让他心软。
谁知道鸳鸯镯此时此刻爆发出一段清脆的铃声。
云笙一怔,心虚地对上沈竹漪的视线。
沈竹漪苍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冷笑:“师姐其实很喜欢被这样对待吧?”
云笙慌乱地用衣物遮挡住身前。
可几声清脆的裂帛之音响起,她唯一的衣物被他撕了个粉碎。
他擒住她的双手,用撕扯下来的布条将她的手绑了起来。
“很喜欢被绑着来,对么?”
他掐住她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唇,露出鲜红濡湿的舌。
“他伺候得你舒服么?也会这般勾缠着你的舌,让你爽么?”
云笙彻底慌了:“沈竹漪、沈竹漪你等等,我还没吃东西,我饿了,我饿了,你去给我做东西吃好不好……”
沈竹漪这次却没有丝毫的心软,只是慢条斯理地抚过她的脸,冰冷的指腹自她的面庞寸寸游移而过:“很快就不会饿了。”
……
云笙分不清自己在榻上和沈竹漪纠缠了多久。
她只记得中途她真的是被折腾得又渴又饿。
沈竹漪拖臀将她抱着,始终没有和她分离。
二人就这般走了好几步,她的身子要跌下来时,就会被他有力的臂膀托住,二人又紧密地贴在了一起。
云笙眼角渗出点泪花,被沈竹漪舔舐干净。
云笙要咬住他的喉骨,才能平复自己的气息。
鸳鸯镯上的铃铛就这样响了一路。
沈竹漪终是取到了水。
他将水唇对唇渡给云笙。
云笙有些渴了,下意识便张开了唇瓣,仰着头与他唇舌交缠。
很快一壶茶水都见了底,二人的身上也都湿了大半。
云笙又被喂了几口糕点,她在吞咽糕点的时候,他难得消停了一会,只是一遍又一遍吻着她的肩平复气息。
云笙吃饱后,又有了力气,动起了逃跑的念头。
只是这一念头很快就被沈竹漪识破,她被抓着腿拖了回来。
而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激烈的吻和更加猛烈的攻势。
沈竹漪将她丢在了榻上,再度压了上去。
就这般日夜颠倒地过了三日。
期间云笙身上就没披上一件像样的衣物。
有时是在浴池,有时是在榻上,有时在窗边,在厨房……
云笙是彻底被沈竹漪吓到了。
她现在看见他就腿软,小腿肚都跟着打哆嗦。
她这才意识到,他曾经有多么地克制自己。
他近乎是不知疲倦,每次都要很久,很快便又起来。
云笙知道有些人在这方面有瘾。
她没想到沈竹漪也是这般的瘾-君子。
虽然这事情,云笙也确实享受到了。
但是凡事都有度,更何况多了之后,就变成了不小的刺激。
以至于她现在只要被碰一下那里,就会下意识地颤抖,甚至为了适应他的疯狂,她的身体为了保护她,变得更加得敏-感,自身都开始变得奇怪起来。
中途好在是燕辞楹发现了不对劲,派人来问他们。
不然云笙怀疑自己可能要成为另一个死在百花楼的女人。
而且被弄死的原因,还难以启齿。
经此一事,云笙开始和沈竹漪冷战。
单方面的那种。
譬如早晨每日都要说的“我爱你”。
沈竹漪每日都会等在她床前,等她醒来,给她盥洗完,编完辫子,用完早膳,然后吻他,说这句话。
云笙这几日就没说。
她还没吃他做得早膳,反而是去和燕辞楹一起用餐,燕辞楹还给她梳了当下红袖城女子都爱梳的发髻。
燕辞楹和沈竹漪在某个方面相同。
喜欢一个人,就要给她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把她装扮得漂漂亮亮的。
知道沈竹漪做的事情后,燕辞楹也感到不可思议。
毕竟百花楼的男人都得以女人所说的话马首是瞻,哪有叫停不给停的?就是他再难受,那处要炸了,叫他停也得停。本着让云笙多陪陪她的心思,燕辞楹开始在云笙这边煽风点火:“要我说,这男人就是不能他太多好脸色,你在我百花楼内待着,我多叫几个不怕死的去伺候你,顺带好好惩治一下他。”
云笙现在一听到男人就脸色大变,更别说其实她也没有太生气,就算真的有,过几日这气也消了。
她现在就是想借着这个由头,躲沈竹漪几日,她怕再和他弄下去,她的身子也要变得有瘾了。
她这几日便是跟着燕辞楹去听听戏,吃吃喝喝,每日都有新面孔的年轻小倌来船中起舞、抚琴,和燕辞楹还有百花楼里的姐姐妹妹们一起谈天说地。
除了感觉暗处有一道阴魂不散地目光始终盯着自己外,其他都感觉挺好。
就连夜晚入寝,云笙也是和燕辞楹同榻而眠。
燕辞楹和云笙说着云何月以前的趣事。
“你母亲当时刚从云梦出来的时候,被人伺候贯了,还不会梳头,饿了去街边的包子铺吃东西,也没灵石给,想到自己的血能治病,当场便要割腕取血,还给别人,把那包子铺的老板吓得够呛,还以为她是什么走火入魔的邪修。”
“你父亲也是个神人,是个剑痴,经常找人单挑,每次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礼貌地问别人‘可否指点一二’,别人一同意,就给别人揍得鼻青脸肿,揍完人还要拉着别人一起论道探讨剑术。当时青云榜上的人,基本上都被他找个了遍,烦都给人烦死了。一听到他的名讳就跑。别人都是给老婆买衣服,他是给自己的剑买剑鞘,都说他要孤独终老,谁知道碰到你母亲这个不着调的,两人第一眼就看对眼了。”
云笙被逗得直笑:“还有呢还有呢?”
燕辞楹继续娓娓道来。
“我当时还没完全脱离燕家,没人肯和他们这两个不着调的一起游历,只有我这个倒霉催的,被迫跟着他们一起除妖,遇到了一个桃花精……”
窗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时值初夏,燕辞楹的寝居搬到了湖中心的一处画舫内,可直眺群山,又可以最早欣赏到荷花。
燕辞楹的房中有一种闻着就很贵的龙涎香,云笙闻到这种香味,不知为何,会经常想起沈竹漪。
沈竹漪平日身上的是清冽的竹香,而在动情的时候,还会有更加秾艳的花香。
说着说着,二人都来了困意。
燕辞楹的声音也逐渐缓慢趋于平寂。
桌上的烛火跳跃一瞬,云笙迷迷糊糊中,透过烛火明灭的光,忽的看见窗外似乎有一道影影绰绰的身影。
她再次眨了一下眼,那个身影又消失不见。
云笙的眼皮开始打起架,最后困意席卷,令她沉沉闭上了眼。
近日是多雨的天气。
昨夜更是下了一整晚的雨。
天际鱼肚白的时候,云笙便清醒了。
她轻手轻脚地避开尚在沉睡的燕辞楹,撑着一把伞朝外走去。
刚推开门,她便迎面撞入了一个潮湿的怀抱中。
云笙错愕睁大眼。
画舫行至藕花深处,雨丝斜织,淅淅沥沥地淌落。
沈竹漪的浑身携着潮湿冰冷的水汽,被雨水润湿的乌发如蛇一般卷曲地贴附在他苍白的脸上。
他高挺的眉骨投落出阴影,雨水在他的眼窝处汇成了一小片水泽。
他像是冰冷的水蛇一般缠了上来。
云笙一怔,任由着他修长的双臂攀缠上来,将她抱了个满怀。
他的体温冰冷,近乎不像是活人的温度。
但是吐息却是炽热的。
喷洒在她的颈侧。
他垂下眼,苍白的肤色,通红的眼睑,和眼下泛着的乌青。
还有那飘忽不定的脚步,淡渺如鬼似的吐息。
若这不是天刚亮,云笙都怀疑自己见鬼了。
湖里的水鬼爬上岸,要把她拖下去。
他的嘴唇似有若无地蹭过她的耳廓,带着一点温热的濡湿,声线却像是夜里缥缈阴柔的雾气。
“你厌倦我了么,云笙?”
云笙眼睫颤了两下,不由得对上他的视线。
他的目光很平静:“你若厌了我,就杀了我吧。”
“别不理我,别忽视我。”
“这些日子,你和旁人一起同寝同食,和旁人一起彻夜长谈……”
说至此,他平静的面孔出现一丝裂痕,流露出那些无处宣泄的阴暗扭曲的情绪。
他清润的声音也跟着发颤,变得尖锐起来:“我好嫉妒。嫉妒得快要疯了。”
这种妒忌比业火更加啃噬心扉,和与她分离的焦虑一起,日日夜夜折磨着他。
他在暗处看着她被旁人逗笑。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让那些人去死。
云笙怎么能对别人笑?
云笙感到不可思议:“燕辞楹是我的长辈,你也要这么在意?”
可他好像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气息错乱地吻在她的颈侧,舔舐着她的肌肤,像是撒娇一般用鼻尖抵着她,少年清冽的声线之下近乎是癫狂地呢喃道:“云笙,云笙,我好想你……”
他埋在她的颈侧,贪婪地嗅闻着她的气息,用以平复这些日子与她分离的焦灼。
云笙见他又魔怔了,下意识推开他。
可他却先一步倒了下去。
云笙被吓了一跳,连忙去摸他的额头。
他的额头太烫了,明显是害了高热。
眼见他烧得都这般糊涂了,手却一直攥着她的衣角不放。
他眉眼低垂,显得整张面孔薄而秀敛,有种脆弱忧悒的美丽。
眼底漾着清凌凌的光斑,云笙分不清那是泪水还是雨水,从他的面庞蜿蜒而落。
云笙还是心软了。
她将沈竹漪搀扶起来,打算将他带回屋内。
燕辞楹不知何时醒了,披了一件外衣抱着肩看着他们。
她面上浮现看穿一切的冷笑。
她在百花楼待久了,什么妖艳贱货没见过?
连苦肉计都用上了。
当真是手段了得。
这要是换来百花楼里做花仙,那可是有做花魁的潜力,甚至夜夜都挂牌子,赚得盆满钵满。
燕辞楹忍不住出声提醒:“云笙,他若不舒服,我百花楼里有大夫,隔得又不远,送过去就行了,你又不会治病,来找你干嘛?”
云笙脚步一顿。
又觉得燕辞楹说得有道理。
她刚准备松手,可身上的人却将她箍得更紧了。
少年俯身,高大颀长的身躯像是拱桥一般弓起,下颌埋在她的颈窝处。
他紧紧挨着她,绵长潮热的呼吸铺洒在她的颈侧。
声音更是缓而沉,如同胸腔内挤压出的滞涩音调。
却因离得近,在她耳边响起,有种低低的磁性。
“云笙,我好冷。”
说完这句话,他颤抖起来,眼尾微微向下压,湿漉漉的一片朱红。
云笙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她将他抱紧了,拂过他背脊,和燕辞楹解释道:“我带他换件新的衣裳,他的衣裳都湿透了,待会会加重病情。”
燕辞楹蹙起眉。
云笙背对着她,自然不知道。
此时埋在云笙肩颈处的沈竹漪缓缓抬起了眼。
少年锋锐的眉眼自阴影处缓缓显现,他睨着不远处的燕辞楹,眼神极其具有攻击性,不见方才丝毫的脆弱与可怜,精致过分的眉眼缓缓挑起一个弧度,似是得胜者那般倨傲甚至不屑。
燕辞楹被他这个小表情气得直跺脚。
“贱人!贱人!老娘执掌百花楼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贱的!!”-
云笙也不知道,只是帮他换个衣服,怎么又滚到了床上去。
他害了高热,浑身的体温比平日里要高上许多。
而他的唇舌,则是更加滚烫。
他舔舐着她的肌肤,垂落的长睫簌簌抖动。
云笙刚要制止他,却听他说:“师姐可知道,百花楼内的小倌,为了争宠的手段层出不穷,不仅有在口中含冰的,还有特意让自己害高热,变得唇舌滚烫的……”
他的声音低而沉,如同磋磨碰撞的磁石一般:“因为这样的,用起来格外舒服。”
云笙近乎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说的用,是用在何处。
她的耳后根瞬时红得滴血。
沈竹漪蓦地攥住了她的脚踝,眼神越过她的层层裙摆,看向某处。
他勾起红润的唇,低低蛊惑道:“师姐,用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