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竹漪静默片刻,将她抱起来走出屋子。
云笙躺在长椅上,看着沈竹漪进了厨房。
二人之间锁链足够长,垂坠迤逦在地面上,时而紧绷时而松散。
云笙便借此推测他在厨房内做什么。
很快的,沈竹漪将食盒端在了她的面前。
食盒被揭开,热腾腾的香气飘出来,是几只红彤彤的太湖蟹。
食盒的底层抽开来,里头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用以食蟹的银器:长柄叉、圆头剪、钎子、小匙……
沈竹漪先是用圆头剪将蟹壳剪开,而后用钎子将里头的蟹肉剔出来,油亮醇厚的蟹黄流进碟子中,挖出来的蟹肉饱满完整。
他修长的手指游走于各式各样的银器上,衬得手指更加匀称漂亮,动作更是行云流水一般。
很快,一盘冒着热气的蟹肉和蟹黄便已剔好,放在了云笙的面前。
他揭开云笙唇上的符箓。
云笙瞅准时机刚要开口,便被他用一块蟹肉堵住了嘴。
蟹肉细腻鲜美,绵密中带着一丝甜味。
云笙没有在说话,很快便将蟹肉吃了干净。
她用汤匙舀了一勺金灿灿的蟹黄,是非常浓郁鲜香的口感。
沈竹漪就站在一旁,看着她狼吞虎咽。
吃完后,沈竹漪又从食盒中取出一碗红糖水。
云笙喜欢吃蟹,但蟹本寒凉,对她身体不好,需要佐以红糖或姜茶冲淡。
云笙将一碗糖水也喝了,甜腻过口,暖洋洋地从心间熨过,流向小腹。
这种吃好且吃饱的感觉,小腹和肠胃都暖洋洋的,特别幸福。
见云笙放下了筷子,沈竹漪才冷着脸靠近,将蟹壳那些残渣都清理干净,再把银器放在流水中冲洗。
他长睫倾覆,面容冷淡,始终不愿和她开口说一个字。
云笙托着腮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明白为何红袖城的小倌们都是精通厨艺的。
毕竟拿捏一个女人的胃是非常重要的。
沈竹漪将一切都清理完,转过身,就看见靠在长椅上的云笙朝他张开了双臂。
他微微一顿,又用流水净了一遍手,直至手指上蟹肉的味道彻底被花香覆盖。
他才走过去,俯身将云笙抱起来。
云笙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垂坠在二人衣摆间的锁链,那金锁被她玩得叮当作响。
吃饱喝足后,她又回到了那张拔步床上。
沈竹漪端来盥洗用的温水,用锦帕替她擦拭面庞。
漱完口后,云笙便躺在了床上。
拔步床足够容纳下二人,但是沈竹漪却并未上床。
他端坐在一旁的榻上,手中翻阅着一本文字晦涩的书。
云笙翻过身,睁着眼睛看着他。
她忽然有些泄气。
把她锁在这里,什么都不干吗?
室内的连盏灯和莲花灯都灭了,只有案几前一灯如豆。
云笙道:“光线太暗了,你别看书了,对眼睛不好。”
沈竹漪并没有说话,反而是用灯罩罩住了烛火。
光线更暗了。
云笙解释道:“其实那日……”
沈竹漪搁下手中的书卷,抬眼直勾勾看过来:“你若不睡,便做点别的事。”
云笙立刻闭上了嘴。
很快的,她的呼吸便绵长起来,就这般睡着了。
沈竹漪的目光隔着起伏的帷幔,停顿在她的眉眼处。
绛雪生凉,月色溶溶。
窗纸上倒映着梅枝缠绕的婆娑花影。
一炷香的时辰过去,床上的云笙忽然惊醒。
她猛地掀开被褥,连鞋都没有穿,光脚踩在地上,越过层层叠叠的床幔,朝着沈竹漪的方向跑过来。
她像是受惊的雨燕,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中。
少女身上的香气席卷而来,连带着她柔软的双臂,紧紧束缚住他的腰身。
沈竹漪浑身一僵。
她跑过来的时候,拖拽着长长的锁链,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眼睁睁地看着二人之间的间距越来越短,她的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他的心上。
午夜梦回惊醒时,她下意识竟不是逃走么?
而是奔向这个束缚着她的囚笼。
他长睫低垂,才发现她浑身都是冷汗。
额间的细软的刘海紧紧贴覆着肌肤,眼角处似乎有泪。
他本想推开她。
可是当她仰头看过来,灯火映照下,斑驳的泪眼中倒映着他的面容。
就像是心里某块地方轰然塌陷下去。
他闭上了眼,在心中无声轻嗤着——
沈霁,你就是被她玩弄的命。
良久后,他俯下身,双手拖着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用指腹一点点抹去她的眼泪。
她用毛茸茸的头蹭着他的掌心,埋在他怀中,轻声道:“我做了噩梦,好可怕。”
云笙看着他,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去。
她梦到他死了。
和往生镜里的预示一模一样。
可是她不敢说出来。
她小时候听说过,噩梦一旦说出口,就容易变成真的。
她一面哭,一面捂住了小腹,脸也跟着皱成了一团:“我肚子也好痛。”
云笙嗅到了浅淡的血腥味,腿间也有些黏腻,恍惚间明白了什么:“我、我来月事了。”
她脸一皱,盯着沈竹漪看:“你带我来得太急了,这里只有一条月事带,不够换洗的。”
沈竹漪的面部线条崩得很紧,半晌,才道:“我会派人去买。”
云笙摇头:“这种私密的东西都是自己绣的用的放心,就像是肚兜,谁会去买外边的?”
沈竹漪沉默了。
他垂眼看向云笙,她似乎真的很痛,额间都是细密的汗珠。
半晌,他缓声道:“我会解决此事。”
他看了一眼她苍白的脸,有那么一瞬的犹豫。
最后还是伸出手。
他宽大的掌心覆在了她的小腹上,他的掌心熨帖出一片暖洋洋的热意。
便开始缓慢地揉起来。
似乎是用了灵力,整个室内都变得暖烘烘起来。
他的体温也很高,依偎在他怀中,莫名的安心。
云笙侧坐在他怀中,渐渐的,腹部的阵痛也没那般剧烈了。
消散的困意再度席卷过来,她的意识也模糊起来。
只觉得他好像是抱着她去了何处,响起锅碗瓢盆的动静。
片刻后,她闻到了暖烘烘的甜香。
“张嘴。”耳边响起低沉的话语。
云笙的嘴唇触碰到了碗的边沿。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
眼前的是一碗热气氤氲的红糖水,色泽并不深,反而像是剔透的琥珀。
她下意识张开唇瓣。
温润甘甜的红糖水漫过舌尖,并不会很甜,但是很暖和。
暖洋洋的液体滚过喉咙,流向体内,舒服得令云笙闭上眼。
再度回到寝室时,云笙已然好得差不多了。
沈竹漪欲要将她放下。
云笙握住了他的衣摆,用那种困倦的语气,像是撒娇一般很小声地说道:“你陪着我,好不好?”
沈竹漪不置可否,他俯身灭了烛火,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抱孩童那般揣着她,步步走向拔步床。
他将她搂在怀中,让她枕在他的长臂上。
期间他一言不发,盯着她柔软的发旋,看着她依赖地躺在他怀中,慢慢地闭上眼。
很快,她的呼吸便平缓了下来。
他想要离开,却被她的双臂牢牢抱住了腰身。
她在睡梦中摩挲着他窄而瘦的腰身,呢喃着:“娘亲。”
她蹭了蹭他的胸膛。
沈竹漪的下颌崩得更紧了。
他想要掰开她的手指,却又听见她的哭泣。
她说的是。
“不要走。”
沈竹漪的手一僵,五指落在她的背脊上。
像是安抚孩子一般,他温热的掌心拂过她的背脊。
温热的灵力流转在她体内的每一个角落。
很快的,云笙没有再呓语。
她唇角浮现一抹恬静的笑,就这般陷入梦乡-
晨曦微露,朝阳初泮。
云笙在拔步床上翻了个身,缓缓睁开眼。
意识刚清醒的时候,云笙耳边传来了水花扑腾的声音。
她朝着声音来源看过去。
一室之隔,桌面上摆放着一张盆地雕花的小巧银匜。
清晨的曦光透过支摘窗照进来,勾勒着沈竹漪轮廓分明的侧脸,为他的周身镶嵌出浅淡的影子。
逆着光,有些看不清他的眉眼,但是却能看见他高而直挺的鼻梁线条,与转折利落干净的下颌。
他垂眼时,纤长的睫毛像是蝶翼般扑闪。
少年的身上是没有任何烟火气息的。
可是此时此刻,他手中却有一抹格格不入的月事带。
月事带上猩红的血迹,衬着他修长玉白的指骨,红与白交接冲撞,极为刺目。
云笙蓦地睁大了眼。
沈竹漪,在给她洗昨日换下来的月事带。
他清洗得很为耐心仔细,揉搓着那一块暗沉的血渍。
稍稍用力时,他苍白手背上的青筋便会遒劲起伏,一截冷白的腕骨也微微突起。
晶莹的水珠在他青筋虬结的手背上蜿蜒。
他的指骨处已然泛起些红晕。
云笙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他在动作时,腕间的锁链也会跟着动,只是这锁链拖曳得长,并未牵扯到她。
清晨的鸟啼声响起,温暖的阳光流淌进来。
云笙眨了一下眼睫,看着他清洗完她的月事带,又去洗她被弄脏的亵裤、衣裙。
看着看着,困意再次席卷,她又闭上了眼。
她的小腹其实已经不疼了,但是月事期间却难免疲累。
她在拔步床上躺着,早膳午膳和晚膳都是沈竹漪端来给她的。
就连盥洗也是他替她清洗。
过了头三日,她便不再昏睡了。
夜里偶尔醒来,她又发现不远处的灯光。
青灯如豆,沈竹漪垂首坐在案前,冷白的指腹拈着一枚银针。
案前摆放着一本书,是教习闺阁女子绣花的书。
沈竹漪面色冷静地看着那本书,根据其上的图画穿针引线,刺入锦帛。
绣得东西已然初具雏形,不难看出,那是一枚月事带。
不免根据动作看出,他其实很生疏。
但是云笙自己绣的月事带也没好到哪里去,所以这般比较起来,他绣得反而更好一些。
——至少花样会好些。
云笙赤着脚走过去。
因为她不爱穿鞋,殿内都铺了一层厚重的羊毛毯。
所以踩上去并不会冷,反而毛绒绒的。
在听到动静的时候,沈竹漪手上的动作一顿。
云笙小跑过去,趁着他要拿针线无法抵抗,在他脸边亲了一口。
沈竹漪的面色果然沉了下来。
云笙又亲了一口。
他眉眼生得锋锐,线条棱角分明,但是脸却是软的,亲起来很舒服。
这次她没有收敛,发出了一声“啾”的声音。
沈竹漪放下了手中东西,抬眼面无表情看她:“云笙,你真以为我不会拿你怎么办?”
说完,他便擒住了她的手腕。
云笙顺势跌坐在了他的怀中。
他另一只手攥住了她的脚腕。
他长指一用力,云笙的腿就软了。
她眼睁睁看着他的青筋虬结的手探入她的裙摆。
而后曲起食指,重重地用指节摩挲了一下她的月事带的外沿。
云笙整个人也跟着颤了一下,她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沈竹漪的目光盯着她,像是冰冷黏腻的蛇,可语调平缓缠绵,恍若扣着她的背脊,一字一句道:“你的月事,过几日便要结束了。”
云笙的心跳得更快了。
他稍稍靠近了,近乎是咬着她的耳廓,语气冷漠:“下次你哭破喉咙,也没有用了。”
云笙屏住了呼吸。
不知为何,除了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她心里竟还滋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但是现在,她还是识时务地捂住了小腹:“我觉得我还是有点不舒服……”
这几日,云笙都用各种理由缠着沈竹漪陪她睡。
只是躺在他怀中,她便能睡得很好。
也不会再做噩梦。
起初的几日还都相安无事。
云笙是被热醒来的。
准确的说,并不是她的身子发热,而是她身旁的人。
她诧异地回过头——
沈竹漪紧闭双目,乌发早已被汗水濡湿,整个人像是从温水中捞出来的一般,湿漉漉的,浑身上下都冒着炙热的气息,从绯红的耳畔,到白皙的后颈,肌肤薄而秀敛。
云笙又闻到了那种熟悉的旖旎花香。
从他的领口衣襟中,从他的肌理间飘散出来,浓稠又甜腻。
这种花香,和百花楼中的那些脂粉香气不同,更像是春日的薄雾笼罩花瓣,暗香涌动的感觉,与他本人昳丽锋芒的五官相比,多了丝缠-绵温柔。
云笙忍不住上前碰了碰他的脸。
烫得她发出惊呼。
而就在他们肌肤相贴时,沈竹漪的呼吸骤然急促,他无意识地追寻着她离开的手,轻吟了一声。
他的声音很低,尾音迤逦绵长,加上他越来越乱的呼吸声,听得云笙头皮发麻。
隔着一层衾被,似乎有什么极具份量之物抵着她。
云笙这才想起,当初在百花楼时他所中的药。
云笙心间一阵颤动。
她看着他濡湿的眼睫,还有眼窝处那一小片水泽。
他手指的骨节处都透着色-欲的红,就连喉结都是泛着红的。
他紧闭的眼睫不住地颤动着,像是忍耐着什么痛苦,如同脆弱的蝶翼。
这幅模样,令人心生怜惜。
鬼使神差地,云笙的手伸进了衾被。
在她握住的那一瞬,沈竹漪的双肩重重一颤。
他掀开眼皮,恰好和她对视。
第92章 第92章
对上少年乌黑的眸子,他睁眼时,长睫跟着轻颤,恍若蝴蝶破茧。
云笙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握得更加紧了。
她的双手隔着薄薄的衣料贴上他,手心处一片炙热滚烫,小心翼翼地安抚着他。
她似乎很紧张,紧蹙着眉,就像是平日练剑那般认真肃然。
沈竹漪额间一根青筋暴起,在苍白的肌肤下颤动着,他蜷缩起身体,喉间发出一声重重的喘,最后又化作绵长的低吟。
这种灭顶的愉悦,化作毒蛇,蚕食着他仅存的理智。
他极力忍耐着,没有冲撞上去,因为这种忍耐,他蜷缩起身体,轻轻颤抖着,汗水流淌过脊背上分明的肌理,一对秀敛的蝴蝶骨凸显起来,似是要从他脊背薄薄的肌理中破茧而出似的。
少年的濡湿的几缕黑发贴覆在他苍白的面颊上,他眼尾泛着薄红,就像是被春雨濯洗过的桃红。
云笙屏住了呼吸,觉得他应当是喜欢自己的触碰的。
可是下一瞬,云笙作乱的手就被他牢牢攥住。
他极其用力,五根修长的指骨包裹住她的手腕,近乎要嵌进她的肌肤之中。
沈竹漪汗水涔涔,一双乌黑的眼却亮得惊人,携着一丝怒意:“放开。”
云笙摇摇头:“不行。百花楼的药发作了。”
沈竹漪咬了一下牙,宽大的手顺着铁链,没入她的裙摆之中,用力地握住了她纤细的脚踝。
他的体温烫得惊人,云笙的小腿肚子都开始发抖,腿软得厉害。
他喘出一口气,幽深的眼看过来,近乎是恶狠狠地噬咬着她耳垂上软肉:“你想当解药?”
灼热的气息钻入云笙的耳廓,他的声音很低,可云笙却听得真切。
她的脸迅速涨红起来,被吓了一跳,果真放开了他。
沈竹漪掀开被褥朝着后院走去。
云笙穿好鞋子,跟着他亦步亦趋。
沈竹漪的腿长,迈的步子也快,以至于云笙要提起裙摆追赶。
他的声音冷得彻骨:“别跟着我。”
云笙没好气地指了指脚踝上的锁链:“那你倒是把这锁解开。”
沈竹漪没说话了,他沉着脸,似有片刻的懊恼,眉眼间的阴郁越发重。
从后院出去,便是背靠的山峦。
云笙跟着他走进了一处洞窟,此处的洞窟内的石壁上、地缝中,都生长着一种艳红的花,在略显昏暗的洞窟内显得瑰丽又怪诞,再往里设有一处寒潭,缥缈冰冷的雾气氤氲在水面。
云笙顿时明白他要借寒潭的水来压制药性。
“你真的不需要我的帮助么?”
说着,云笙的目光不由得看向他的衣摆之下。
少女的双眼黑白分明,目光纯净,却如有实质,仿佛越过层层单薄的布料,自他失控的那处重重摩挲而过。
沈竹漪的呼吸一窒,尾指颤抖地蜷缩了起来。
他的腹部肌理也跟着紧绷起来,艰难地回过头,一步步迈入寒潭的水中,直至冰冷刺骨的水淹没了他窄瘦的腰线。
云笙见他不回话,便蹲下身摆弄起地上的小花。
她将花瓣一片片撕下来,不知过去多久,寒潭那边没有丝毫动静。
只有他克制压抑的呼吸声。
云笙站起身,将手拍干净。
她步步走过去,脚踝上的锁链拖曳在地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在她快要接近时,寒潭的水猛地掀起一道一人高的屏障,溅起的水花将她隔绝在外。
云笙没想到,就算在这种时刻,沈竹漪仍能使用灵力。
她用符箓在其中开出一道小门,轻松走了过去。
沈竹漪那只缠着锁链的手猛地抓上地面的沟壑,手背上的经络和青筋暴起,根根分明。
他背对着她,声音比寒潭中的水还要冰冷:“走开。”
虽语气冷漠,尾音却在发颤,脆弱得似乎下一刻就要轻-吟出来。
云笙看出,他已是强弩之末,不过是色厉内荏罢了。
根本阻止不了她。
他的衣衫都被潭水浸湿,能够清晰地看见宽阔的背脊和肌肉的纹理。
沈竹漪的身子没入潭水中,唯有他海藻般的乌发,散落在水面上,散发着绸缎般的光泽。
洞窟内静得可怖,故而云笙每一次行动,牵扯着二人之间锁链的声音,便清晰可闻。
锁链的另一端,系在少年苍白的腕骨处,勒出近乎凌虐般的红痕。
每次细微的动作,随着云笙抬脚,踩上锁链,都会牵扯到系在他腕骨的那一端。
沈竹漪仰起下颌,喉骨无意识地滚动了一下,面色泛着病态的潮-红。
云笙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很坏。
明知这锁链牵扯到他的皮肉,任何的细微的知觉,都会在此时此刻放大。
她的脚尖地上划着圈,任由着锁链顺着脚踝,一圈圈堆叠缠绕在她的小腿上。
与此同时,随着金色锁链的缩短,系在沈竹漪手腕上的另一端开始收紧。
云笙如愿听见了他喉间发出的轻颤声。
有些沙哑,却异常的撩人,令她头皮发麻。
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她的耳后根有些红:“这个锁链真的不能给我解开么?”
沈竹漪额前的乌发散落,遮掩他的眉眼。
云笙只能看见他红润的唇,一张一合。
他喘出一口气,眼底讥诮,声音仍旧是克制而冷漠的:“你不必白费功夫。”
云笙眨了一下眼:“是么?”
随着云笙缠绕锁链的动作,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她圆润白皙的脚趾踩上了他系着锁链的手腕,力道很轻。
可是被她踩着人的却抑制不住地颤抖。
沈竹漪的半边身子都陷入酥麻,被她踩着的手臂处的肌肉线条悉数紧绷着。
下一瞬,寒潭内溅起大片的水花,沈竹漪握住了云笙的脚踝。
他仰头看过来,乌黑的长发被潭水濡湿,像是黑蛇一般蜿蜒在他苍白的鬓边,其余的如海藻一般,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云笙的身上。
乌黑的发,雪白的肤色,还有过分红润的唇。
他仰视着她,眼睫洇湿成一绺一绺的,抬眼时,犹如蝴蝶破茧一般的惊艳,在幽暗的潭水中,他浑身湿漉漉的,能够清晰地看见他眼睑处的靡红,和眼底流动着的阴暗。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修长的五指如铁一般嵌着她的脚踝,他的指腹尚沾着水珠,指尖冰冷得不似常人的温度。
像是水潭里勾魂索命的男鬼。
云笙俯视着他,却莫名喉咙发紧,开始颤抖起来。
他的声音也很低沉,如这寒潭之下凝结的暗冰,携着刺骨的冷意:“玩弄我,很有趣么?”
云笙本该害怕的。
他眼底涌动着那些不为人知的,近乎是无处宣泄的,扭曲的,痛苦的,压抑的,疯狂的情绪。
被她一览无余。
这些情绪呼啸着,朝她倾泻而来而来时。
她却低下头,在他发疯之前,先一步捧住他的下颌,吻住了他的唇。
二人错乱的气息交叠在一起,他似乎是有一瞬的怔愣,而后轻车熟路地撬开她的唇。
他的唇格外冰冷,但是舌却是热的,缠上来的时候,铺洒出的灼热气息近乎将她裹挟、吞噬。
很快的,云笙便有些招架不住了。
他的动作急切,急切得像是快要焦灼渴死的人,将她的上颚、喉管,悉数填满,他抵在她的喉咙,以至于她根本换不了气。
这般久了,他仍然没有学会如何亲吻,只是一味在她唇内吮吸、翻搅、舔-弄。
云笙忍不住后退一步,却被他如铁一般的手臂紧紧箍住了腰身。
他另一只宽大的手覆上了她的后颈,修长的手指自然弯曲、合拢,他的手指很长,轻而易举地便圈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他灼热的掌心贴在她的脖颈处,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她脖颈血管处的跳动。
鲜活的、脆弱的,在这层薄薄的皮肉之下,是温热的血在汩汩流淌。
他的面色透出一种诡谲的兴奋,气息也越发乱了。
恍惚之间,云笙睁开了眼。
她这才发觉,二人的姿势也很古怪。
她站在地势高的地方,他处在低洼的寒潭内。
这水太冷了,光是站在一旁,都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云笙扯着他的袖摆,想将他从里边拉出来。
却被他误会成了想要逃离。
他仰着头捕捉她的唇,掐着她的脖子,她退一步,他便跟着紧贴上去,二人的唇舌始终相贴,便这样一步一步从寒潭内走到岸上。
没了地形的高低差异,他便无需再仰头,反而是俯下身去吻她,他衣襟半敞开,纤长柔弱的眼睫上覆了一层白霜,再往下,是苍白的躯体,和坚硬有力的骨骼。
从后方看过去,他俯身深吻她时,背脊弯成了夸张的拱桥的弧形,宽大的肩膀近乎将云笙整个人都罩了进去。
他箍着她的力道越来越紧,圈在她腰间的手臂也跟着收拢。
无论是箍住她腰间的手,还是堵住她唇的舌,亦或是,他湿淋淋的还在滴水的发丝,都令云笙感到深深的窒息。
像是被一条阴湿的水蛇给缠住了,它结实粗壮的蛇尾一圈一圈束缚着她的腰身,挤压着她,绞杀着她,待到她彻底窒息后,就会完整地将她的身体从头到脚纳入进腹中。
冰冷的水珠从他的发间滚落,顺着她的脖颈,没入她衣襟里。
于是,她的肌肤上多出数条这样蜿蜒而下的水痕。
有的水痕因为她的颤抖,更加扭曲、波折。
他身上的衣物被潭水浸湿,紧紧贴覆着他纤长的身躯,变得沉重而冗杂。
洞窟内阴暗的光线游走在他高耸的眉骨,分割出的阴翳扭曲他精致的眉眼。
他的动作越发急躁起来。
很显然,他并不满足于此。
他想与她肉贴肉,骨贴骨,没有任何阻碍地触碰彼此。
他缓缓睁开眼,看她紧闭双目,因为缺氧而泛红的脸。
发作的药效,在他的脑子里疯狂地翻搅。
他的识海和思绪一片空白,只剩下一片血淋淋的,尖利的呻-吟。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好想将她嚼碎了,吞进去。
她身上是这样温暖,无论是紧紧包裹着他的口舌,还是柔软的喉腔,他不断地抵达这里,想通过这里,钻进她的身体。
他的想法瞬息万变,又渴望着被她不带任何怜惜地吃掉,与她融为一体,化作她骨血的一部分。
他将碍事的衣物褪去,沉甸甸的衣物顺着他苍白健壮的身躯剥落,堆叠在他收束的腰侧。
他的身体如神祇般完美,宽阔的肩,劲瘦的腰线,云笙触到他滚烫的肌肤,和肌肤上冰冷的水渍。
水珠被他的体温融化,滴落在她身上时,也是这样滚烫的。
云笙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换来的是他变本加厉的触碰,他的指腹摩挲着她外边的肌肤,他们二人身上的锁链也跟着缠绕在一起,每一次牵扯,都会引起锁链的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云笙喘不过气了,她实在忍耐不住。
于是她用力踩住了攀缠在脚底的锁链。
局势瞬间倒转。
清脆的哗啦声响起,一环扣一环的金色锁链急遽收缩起来,沈竹漪眼眸一颤,顷刻间,他的身子便跟着倾斜下去。
他的膝盖撑在了地上,苍白腕骨处,锁链的末端已然深陷进他的皮肉之中,勒出充血靡红的痕迹。
原是在方才的纠缠之中,横亘在二人之间的锁链,将他劲瘦的腰腹和修长笔直的腿,都缠绕了起来。
云笙再度踩下去,沈竹漪便仰面倒在了地上,喉间溢出轻轻的闷哼。
他静静看着她,腕骨翻转,手背上的青筋暴起,那锁链便随着他的动作牵扯。
云笙的小腿近乎是被锁链拖拽了过去,她便顺势跨坐在了他身上,他坚硬的腹肌硌到了她,她微微蹙起眉。
二人之间严丝合缝,哪怕隔着层层衣物,也能感受到对方炙热的体温,和隐藏在布料之下的那些涌动的勃发的暗流。
云笙反应很快,她将余下的锁链夺过来,尽数握在掌心之中。
她跨坐于上,鹅黄裙如花一般揉开分散开在他的衣摆之上,白皙的手握着金色锁链,攥紧掌心的锁链之时,他的双臂便会被锁链勒住。
锁链蜿蜒在他修长双臂的线条上,勒得紧了,他手臂上的青筋若隐若现,匀称纤薄的肌肉被勒得鼓噪充血起来,莫名得撩人。
云笙手持锁链,居高临下看着反被锁链束缚的他,此时此刻,这条锁链掌控着他的一切。
仗着他无法反抗,云笙的手在他衣摆间肆意一阵摸索,似乎在搜寻些什么。
沈竹漪额间的青筋突突地跳,半晌,他仰着头,扯出一抹阴翳讽刺的笑。
费尽心机,曲意逢迎,不过是为了找钥匙逃跑么。
直至云笙的手摸向他的腰带时,他面上似是凝滞了片刻。
似乎打了个死结,她怎么也解不开。
于是云笙干脆胡乱地比划着位置,而后,坐了下去。
隔着单薄的衣料,二人紧密地契合在了一起。
第93章 第93章
被水洇湿的衣摆,其实根本隔绝了不了什么。
她生疏地撑着手,蹙着眉,浅尝截止一般,在危险失控的东西的边缘徘徊、试探。
她尝试去容纳他的失控。
就像一如既往,她都似剑鞘一般,能够容纳他的锋芒。
若沈竹漪是一把无往不利的剑,那云笙便是这世上唯一能降服他的鞘。
让他心甘情愿收敛锋芒,变成剑匣中一把沉寂的,炽热的铁。
似乎是因为太过紧张了,云笙的双手一颤,身子也跟着倾斜般歪过去,不小心重重蹭到了他。
近乎是在这一瞬间,沈竹漪便扬起脖颈,颤抖着到了顶峰。
云笙僵硬地垂下头,朝他看过去。
他的乌发犹如海藻一般散开,末端微微卷曲,像是晚春旖动的花开,眉眼绮丽得惊心动魄。
脆弱的喉骨不断滑动,暴露在她的视线里。
他脖颈处一根青筋暴起,他也重重咬上腕间的金色锁链,将喉间的那些*低吟尽数咽下去。
额间的汗水蜿蜒而下,在他高挺的鼻梁和眼窝处汇成一小块水泽。
他的那些见不得光的阴暗心思,在这一刻终于得到纾解释放,化作浑浊涌出。
跌跌撞撞自后山回去后,云笙脚腕间的链子便被解开了。
云笙注意到,那金链上似乎溅到了什么弄脏了,沈竹漪迅速将其丢弃了。
取而代之的是,他用灵力化锁,在二人的鸳鸯镯之间加了一条锁链。
但方便就在于,平时这条锁链并不会化形。
他们不需要再被捆绑在一起。
但沈竹漪却并没有完全信任她,仍然寸步不离地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云笙发现,入了夜,他似乎都不愿入睡,好几次她幽幽转醒,都对上了他的视线。
他披散着长发,曲着腿,依靠在她床前的回廊中,回廊萦回的空间并不小,可是仍旧容纳不下他颀长的身形。
他曲着一条腿,长生辫垂落在胸前,长臂搭在膝盖上,下颌枕在臂弯处,就这般侧着头看着她。
以至于几日过后,他眼下的阴翳的乌青越发明显。
云笙怕他猝死,便安慰他,自己不会趁他熟睡逃跑的。
你不是在鸳鸯镯上弄了个灵锁么?你把锁化形,我总跑不了吧。云笙这样说。
沈竹漪才握着锁链,靠在拔步床的回廊上睡着了。
他睡得很不安稳,只要云笙一翻身,他就会醒过来。
他望着床上的云笙,她背对着他,月光透过床顶的镂空洒落进来,在她的背影上蒙着一层朦胧的光晕,一时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他伸出手,想去触碰她的发丝,最后却只是摸了摸她翻身后,床榻上空出来的那一片褥子。
感受到褥子上她残留的体温,他才缓缓闭上了眼-
事情发生转机时,是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
当沈竹漪的剑架在狐妖脖子上时,狐妖瑟缩着双肩颤抖起来。
狐妖自然忘不了,就是这把剑,在灵山之时干净利落地斩断了他八条尾巴。
那种近乎是剜心挖肉一般痛楚,折磨得他夜不能寐。
可是狐妖素来消息灵通,知道了混沌之中的祟神被唤醒,祸神降世,这世间必将有一浩劫。
若是找不回他的尾巴,恢复不了修为,等待他的也是死亡。
所以他只能顺着情根的气息,找到了沈竹漪这里。
狐妖也很谨慎,只带了一缕情丝,他想用沈竹漪的情根换回他剩余的尾巴。
听完狐妖的话,沈竹漪面上的笑意很淡。
他的语气也很凉薄,轻飘飘地说,情根,他早就不需要了。
眼见长剑欲要落下,狐妖心生绝望之际,忽然瞥见沈竹漪腕间的鸳鸯镯。
他猛地开口道:“等等!先别杀我,你这鸳鸯镯上的铃铛,从未响过吧?”
沈竹漪手中的剑一顿。
狐妖急忙道:“若是没有情根,就算带了鸳鸯镯的二人两情相悦,鸳鸯镯上的同心铃也不会响起的。我偷了许多人的情根,也用这档子事营生,对男女情事最为了解,自然也对这些法器了解。”
“所、所以。”狐妖嗫嚅道,“你既愿花代价求得鸳鸯镯,为的不就是想看清楚另外一个人的心意?……情根于你,是不可或缺的。”-
云笙也没想到,会再次见到偷了沈竹漪情根的狐妖。
经历上次断尾之痛,他显然老实了许多,只说愿意带他们去放置情根的地方。
狐妖说,他没有用过沈竹漪的情根,准确的说,是他用不了。或许是因为情根是被舍弃的缘故,沈竹漪的情根并不如常人的那般好用。
他将沈竹漪的情根藏在了阴阳渡的老巢之中。
混沌的封印被迫,世间的浊气横行,阴阳渡中的恶鬼也得以从中出来,祸害世间。
阴阳渡内铅云低垂,血河滚滚。
这里的鬼怪大多都逃了出来,此地陷入一片死寂。
放眼望去,四周都是那种深红色的阴霾,厚重的大雾之中,血河上飘浮着碎裂的脏器和白骨,盘虬错节的枯木像是某种蛰伏的怪物。
云笙忽然回想起,沈竹漪的识海中也是这样。
红色的雾气中透出斑驳扭曲的树影,荒芜,诡谲。
随着狐妖继续往前走,四周血红色的雾霾和瘴气越来越深,前边的路已然看不清了。
云笙近乎看不见自己的五指,她借着符箓发出的光,才能看清楚一点方向,免得掉入身旁的血河之中。
狐妖忽的停下来,指向血雾中的一个方向:“没错,就是在这里,我当年就是把情根放在这里了……”
云笙扫了它一眼,而后,她袖中飞出几十张符箓,只见她掐诀念咒。
那几十张符箓盘旋着飞向血河上方,绽放出的金光瞬间将雾气驱散。
在雾气散去的那一刻,云笙蓦地瞪大了眼。
一抹清澈的翠绿流淌进了她的眼眸。
汩汩的血河之中,矗立的树木破开湍急的水流,朝天生长。
那树木和四周的枯木不同,它的根部扎进脏污的血河中,却是葳蕤繁茂,枝叶蔓延进四方血色与浓雾交织的阴影里,快要溢出来的碧绿穿破阴霾,好像是流动着的剔透的翡翠,散发着与此地格格不入的生机。
云笙猛地转过头去。
这是他的情根?
狐妖更加惊讶:“怎么可能……”
明明在数十年前,这一道情根就因为太过淡薄枯槁,所以才会被他遗弃在此处。
难以想象,那一道瘦小枯竭的情根,竟然在这暗无天日不见天光的地方,蔓蔓日茂,肆意生长成这般模样……
面对其余二人惊异的打量,沈竹漪蹙了一下眉。
只见他一抬手,血河中的情根化成的树木便消失不见。
它回到了他的体内,盘踞在他的识海处。
沈竹漪旋即看向腕间的鸳鸯镯。
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似乎早就料到了那般,长睫低垂,掩住眼底的薄哂。
他转而看向一旁的狐妖,眼中杀意尽显。
狐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等等,鸳鸯镯虽珍贵,但好歹也是死物。”
为了活命,他慌不择路道:“若是想要看清楚一个人的心,光借助外力是不行的。她就在你身边,你用眼睛去看,看她如何做,如何说,这才是最真实的。”
剑锋游移至狐妖的心口,沈竹漪的语气很淡,透着缓慢的温柔:“剜出来,也能看清是何模样。”
只是剑锋尚未落下,便有一道疾风撕破红雾——
那是一枚箭矢,滋滋作响的紫色的雷电流窜在箭羽之处。
沈竹漪闪至云笙身侧,一剑破开那箭矢。
狐妖顺势看过去,只见红雾的另一头,不计其数的魔兵自雾中显露身形。
而在几丈相隔的高空之上,一个独眼男人脚踏腾蛇,对着他们挽弓搭箭。
狐妖喃喃道:“魔域右使单月恒……”
自从魔域的魔主在那场战役中殒命后,魔域的主掌权便落在了几位长老和左右两位使者手中。
而无论是修为还是声望,右使的地位都要远远高于左使。
单月恒手持魔弓道:“祟神已然临世,传我魔域后人无穷法力,如今我魔域今非昔比,必将踏平王庭,一统天下。你们若识相,便乖乖交出云梦王女。”
这些魔兵身上缭绕着浓重的浊气,成了不灭不死的怪物。
缭绕闪电的箭矢若霹雳弦惊,撕破红色的雾气。
云笙施法掐诀,下意识抓住了沈竹漪的手:“小心!”
沈竹漪回眸看向她。
其实这些箭矢看起来阵势不小,却伤不了他分毫,他也可轻易躲避。
可脑海中一根弦却偏执地横贯在那里,使得他的脚步,没有挪动半分。
箭矢的风声自他耳畔呼啸而过,尖利的铁镞撕裂了他朱红色的发带。
发带断成两截,从空中悠悠飘落之时,那枚箭矢,从他的肩胛骨径直穿过。
云笙听见清厉的裂帛之音,她猛地回过头。
少年的乌发散落,披散在那张昳丽的脸侧,鲜血迸溅在他苍白的面容上,像是绽放的大丽花,在那一刻,幻化出一种雌雄莫辨的美丽。
云笙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他右臂的衣裳被鲜血洇湿成一片暗色。
尖利的箭矢凿破他的皮肉,火烧火燎般的痛蔓延开来。
可是他的视线,始终停在云笙的脸上。
“沈竹漪!”
他看见,在那一刻,她的眼眸不受控制地睁大,瞳孔紧缩。
她眼底满满都是他。
散落的长发遮掩他苍白的面容,也掩住了那一闪而逝,微不可查的笑意。
云笙朝着四周靠近的魔兵扔出符箓。
她牵着沈竹漪的手开始狂奔。
她所有的理智都没了,满脑子都是他受伤了,他流血了,要带他去安全的地方。
第94章 第94章
前方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红色的迷雾,四周狰狞扭曲的黑色树影晃动着。
腾蛇在后方嘶吼,漫天的箭矢密密麻麻如雨点,从高处俯冲而下。
云笙用符箓将其调转了方向。
阴阳渡前方是水路,她的视线很快停在岸边的一艘废弃的乌篷船上。
符箓幻化出的刀刃割开绳索,她跳上了船,又用符箓去催动水流。
魔兵厚重的盔甲在水中行动没有那般自如,渐渐被他们甩在了身后。
只有脚踩腾蛇的单月恒仍阴魂不散地跟着他们。
他脚下的腾蛇发出怒吼,将整个江面翻搅得汹涌彭拜。
眼见那渺小的乌篷船要被被几丈高的江浪吞噬——
云笙一面稳固船只,一面还要抵挡箭矢,很快便应接不暇。
在颠簸的船只内,她瞥见纹丝不动的沈竹漪。
也并非完全没有动作,他在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玩她曳地的裙摆,将她裙摆上的流苏编成一朵朵小花,不得不说,编的还挺像模像样。
云笙看了一眼,顿时就气急攻心。
她都快要忙成三头六臂了,这厮还坐怀不乱。
右手伤了,左手就不能腾出来挡几只冷箭么?
火急火燎之中,她袖中的几张符箓飘向江面。
腾蛇背上的单月恒反手抽出箭矢,挽长弓如满月一般。
“嗖嗖嗖——”
箭矢越过翻腾的江浪,若疾风骤雨般呼啸而来。
箭矢像是密密麻麻的蝗虫,遮天蔽日。
云笙开始思索弃船逃跑的可能:“你可会凫水?血止住了没?待会我跳下去,你若受伤,便抓紧我。”
话音刚落,耳边传来尖锐的破空之音。
一枚箭矢穿透乌篷船的船顶,擦过云笙的发髻,径直钉在了船板之上。
尾端的箭羽尚在颤动。
云笙后怕不已,见沈竹漪仍无反应,她心里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忍不住抓住他的衣襟:“沈竹漪,我们就要死了!”
沈竹漪顺势被她拉近,他低下头,鬓角垂落的乌发扫过她的脸颊。
酥酥麻麻的痒蔓延开来,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间冷冽的气息。
沈竹漪乌黑的眼眸定定看着她:“你今日用的什么唇脂?”
云笙:“……?”
沈竹漪攥着她的下颌,低头覆上了她的唇。
乌篷船剧烈地颠簸着。
他将云笙抵在乌篷船的船板之上,力道很重,可他的手垫在了她的后颈处,她的身体并未磕碰到船板。
他灼热的气息跟着漫天的箭雨一齐笼罩过来。
江浪骤起,白浪翻滚,湍急的水流近乎汇成旋涡,惊涛拍打在船上,像是下了一场暴雨。
冰冷的水滴从他的下颌骨滑落,落入云笙的眼中。
视线被骤然的湿润模糊,云笙忍不住眨了眨眼,看见他乌黑的眼底透出一点对岸风灯渔火的红。
他吮着她的唇瓣,直勾勾盯着她。
云笙腕间的鸳鸯镯开始发烫。
云笙倏地一下推开他,刚想起身:“你疯了吗——你——”
江浪席卷,犹如闷雷砸过来,船身晃荡得不像话。
沈竹漪用指腹抹了点唇上沾的胭脂。
他缓缓抬眼,在惊涛再度拍打船身之时,再度粗暴地吻住了她。
云笙倏地睁大了眼。
“叮铃铃——”
一道清脆的铃声,在犹如山崩地裂的浪潮之中,突兀地响起。
二人的鸳鸯镯交叠在一起,上头沉寂已久的铃铛,竟在此时此刻,发出了清悦的脆响。
这道清悦的脆响,越过怒号的风声,越过箭矢的呼啸声,清晰地传到了两人的耳廓之中。
在那一瞬,沈竹漪的身子僵住了。
他的眼睫难以置信地轻颤了一下。
在浪潮的余威再度席卷而来时,他支撑的双臂骤然间失了力道,身子朝她栽了过去。
他与她面对面,额头相抵,唇角也跟着重重磕碰在一起。
这一次,沈竹漪没有离开,而是更加用力地含住了她的唇珠。
两片唇瓣厮磨着,辗转着,气息交-缠。
他的气息格外乱,时而轻得近乎窒息,时而重得近乎亢奋。
然后,他开始抑制不住地舔她。
他弓着身子,脊背弯得像是一座拱桥,凌乱散落的马尾拂过她的额间,像是毛茸茸的小狗在蹭她的额头。
云笙被他舔得一阵酥-麻,下意识张开了唇。
他很快便钻了进去。
他潮湿温热的舌尖勾缠着她的,裹挟着。
二人的气息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云笙舌根发麻,浑身也跟着发麻。
她用手推搡了他一下,却反被他钳制住了手腕。
他冰冷的指尖沿着她的腕线,一点一点摩挲过去,像是在描绘她手腕上的血管。
这种抚摸令云笙抑制不住地发颤。
最后,他的长指深深地插-入她的指缝间,与她十指相扣。
二人腕间的鸳鸯镯也紧密地扣在了一起,上头的铃铛疯狂地颤动起来,它们发出轻快的、缠绵的铃声,很快的,一颗铃铛亮了起来,余下的也跟着相继亮了起来。
晦暗的天际,风雨飘摇,惊涛骇浪席卷中的乌篷船内,他们相拥相吻,手腕间的鸳鸯镯像是坠落的星子一般,散发着清莹的光晕。
沈竹漪侧过头,鼻梁一下又一下地蹭着她,发出压抑至极的喘-息。
云笙听见这声喘,头皮发麻。
她忍不住睁开眼,看见他薄薄的眼皮都泛起了红,他的长睫像是罗扇般扑闪着,乌黑的眼水光潋滟,蒙着一层缥缈的雾气。
他的眼睫被泪水濡湿,很快的,他的泪水便顺着纤长柔软的睫毛,一颗一颗滚落,坠在了她的面颊上。
和他冰冷的指尖不同,他的眼泪是滚烫的。
云笙被烫得哆嗦了一下。
就在此时,她看见又一枚箭矢以刁钻的角度从他的后方飞斜而来。
云笙拼命地推搡着他,想要提醒他,却反被他更用力地压在怀里。
他宽大的脊背笼罩着她,近乎要将她吞噬。
她刚张开嘴想要说话,那些气息全被他吞入了口中。
她的那些提醒,那些咒骂,统统化作可怜的呜咽。
像是在撒娇。
眼见那冷箭就要刺穿他的喉骨。
云笙用力咬了一下他的舌头。
血腥气弥漫的时候,沈竹漪睁开眼,乌黑浓稠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他没有回头看,只是反手轻易地接住了箭矢。
他修长的五指蓦地合拢,那箭矢便在他掌心之中断成两截。
云笙看得目瞪口呆。
所以,所以他背对着也能躲开?
那之前中的那一箭,是故意的?
云笙顿时明白了,气恼不已,胡乱地去啃咬他。
他任由她咬着,在他的唇瓣上咬出一道口子,泛起点点靡红。
他的眼眸轻轻弯起来,舔了舔唇上的伤口,唇角笑意愈深了。
他用食指缓缓地抚摸着她的虎牙,褒奖似般轻声说:“牙尖嘴利的。”
云笙还想去咬他,却觉身处的乌篷船内竟天翻地覆起来——
原是腾蛇甩尾,布满坚硬鳞片的蛇尾缠住了船身,竟直接将船翻了个底朝天。
在腾蛇收束蛇尾时,乌篷船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声,木屑自损毁的地方簌簌掉落。
单月恒冷笑连连:“秦慕寒那老东西说你很有能耐,让我不要轻举妄动,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你就只会跑么?”
沈竹漪揽住云笙腰肢,在船身碎裂那一刻从中飞身而出。
他反手抽出身后的长剑,但见腕骨转动,凌冽的剑风如肃杀的寒霜一般席卷过江面。
江面怒吼的波涛停滞了一瞬,像是被凝结一般,而后冰层猛地碎裂,只见江浪汇成几条数丈高的水龙朝着腾蛇绞杀而去。
霎那间,腾蛇便被汹涌的浪潮寸寸撕碎,七寸尽毁。
鲜血如决堤的洪水般洒落,像是下了一场血雨,淅淅沥沥地伴随着碎裂的肉身沉入江面。
单月恒面上的笑意凝滞片刻。
沈竹漪披散的乌发被江风拂动,掠过少年单薄的后颈,他抬眸看过来,江面的月光在他身后镀上了一层神性的柔光,衣袂蹁跹翻飞,好似映月谪仙涉水而来。
“你很聒噪,该死。”
只是他手中尚在滴血的长剑,反射出粼粼寒光。
单月恒心里直呼不妙,暗叹自己判断失误,他当即使用法宝想要回到岸上。
在他转头的那一刻,对上另外一张脸。
云笙踏在乌篷船碎裂的船身上,双指间夹着的符箓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芒。
柔和的光芒拂在少女的脸上,她腕间的玉镯碰撞在一起,发出泠泠清脆之音。
没有任何犹豫的,单月恒当即选择从她这边突围。
他甚至没有把她当成一回事,选择径直越过。
少女眼底的笑意淡了一些:“你不会觉得我很好欺负吧?”
一面说着,她手中的符箓绽放出盛大的光芒,掀起一阵狂风鼓起她的衣摆。
她的声音清脆,吐字清晰:“……赤络绯谈,赫赫阳光,速降真火摄!”
话音落下,那些围绕她周身的符箓犹如天火般砸向单月恒。
单月恒瞳孔一缩,稍有躲避不当,他那蛟鳞所做的护腕竟被烧出了个窟窿,火烧火燎般的蔓延开来,入目一片鲜血淋漓。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符箓纷涌而至,应接不暇。
“砰砰砰——”它们化作火花一般炸裂在江面上,同对岸的渔火点点辉映。
单月恒被打得节节败退,而云笙则是借用符箓之力,踏着水面朝他杀来。
月光之下的江面波光粼粼,少女白净的面庞在火光照拂下像是镀了一层温润的釉。
单月恒想起关于云梦王女的传言:
据说世代王女,都因灵力微薄,畏寒怕冷,如易碎的瓷器,凋零的花一般被珍藏在王宫深处。
她们应该是弱不胜衣的,应该是柔软无害的,应该是清癯瘦削。
却唯独不该是这样——
少女的眼中倒映着江面微波,她的眸光却不曾动摇,那种比江水更翠绿、更蓬勃的生命力在她眼眸流转。
“轰”地一声,她袖中的剑符化作利刃,穿透了单月恒的胸膛。
她的眼神依旧很亮。
这些人,这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打搅她安稳的生活的人。
王庭也好,魔域也罢,他们一口一个云梦王女地叫着,像是称呼着什么没有生命的物件。
她一字一句道:“我有自己的名字,叫云笙。”
单月恒坠下水面时,看见云笙随风飘动的石榴红色裙摆,像是揉开了一朵绚丽浓稠的花。
她垂眼看着他坠落进冰冷的水面,手中的符箓又亮起金光。
那道斩草除根的符箓破水而来,直直朝着他门面袭过去。
而后,一团浑浊的黑气凭空出现,将单月恒残破的躯体包裹起来,迅速遁走不见。
第95章 第95章
云笙并未选择去追。
在水面上本就需要消耗灵力,更遑论岸上还有那些魔兵。
天色已晚,他们渡过江面,到了江边附近的一处破庙休憩。
外头又下起了雨,掺杂着小雪。
雨雪霏霏,庙中的菩萨塑的金身,也多了几个斑驳的缺口。
云笙以符箓生火,给这座破败的庙宇添了几分暖意。
她示意沈竹漪将衣裳扯下些,替他将肩膀里的铁镞取出来。
冗杂的衣衫堆叠在少年的线条流畅的小臂处,他苍白宽阔的背脊被火光照耀着,手臂处的青筋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云笙无心去关心这些,她蹙眉盯着他肩上的伤。
那铁镞深陷进肉里,想要取出来,不是那般容易,云笙道:“把你的傀儡线借我用一下。”
她将傀儡线一圈圈缠绕在铁镞的末端,另一端缠在自己的指腹上,想要借此将其拔出来。
温暖的火光映照之下,她将心里许多话都坦诚相待:“我在往生镜里,看到了将来会发生的事情。我看见我死了,以肉身封印祟神,魂飞魄散。”
“还有,先前去玄门时,百里孤屿的师父玄诚子替我算了一卦,所有的卦都是死路。”
“再加上当时缨遥的事,这一切都太过突然,我当时脑子很乱,我想着,既然我都要死了,那便不要再和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有羁绊了,就算我喜欢你,也不能宣之于口。就算我不忍离开,也没有办法。”
“用药迷晕了你,算计你,是我不好,我给你道歉。我以后不会再骗你了。”
沈竹漪倏地打断她:“方才的话,你再说一遍。”
云笙一愣:“我不会再骗你了。”
“上一句。”
“算计你,是我不好,我给你道歉。”
“不是这句。”
“就算我喜欢你,也……”
话没说完,沈竹漪偏过头,扶着她的后颈亲上了她的唇角。
燃烧的火堆发出噼啪声,他的唇瓣重重地厮磨着她的唇珠,温热的舌探入她的双唇之中,用力地汲取她的气息。
云笙忘记闭眼。
飞雪顺着破败的庙宇飘过来,细小的雪粒落在他的睫毛上,簌簌抖落。
落在她绯红的面颊上,融化殆尽。
寒风呼啸,他们难舍难分地纠缠在一起,竟滋生出令人喟叹的暖意。
她的视线朦胧模糊,只看见破败供桌之上,佛龛中菩萨的慈悲眉目。
风雪簌簌,菩萨端坐,仿佛在垂眸,无言看着这一切。
云笙心中陡然一惊。
云笙想要推开他,却怕碰到他的伤,只得把身子向后仰。
二人的唇分开那一瞬,她深吸了一口气:“你的伤……”
他宽大的手掌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将她又捞回了怀里,二人的唇瓣再度贴在一起,她的那些话也被他尽数咽入腹中。
他的唇舌与急切地她交-缠,辗转反侧。
外头风雪肆虐,屋内炭火烧得赤红,焰焰如熔金,暖融融的火光照拂过来,热气熨帖着她的脸。
他的唇很软、很热,滚烫气息掺杂着花香钻入她的肺腑。
很好闻的味道,她一直很喜欢他身上的气味,动情时,那味道会更浓郁一些,像是馥郁秾艳的花朵被碾碎,辗转在二人的唇瓣之间,只留下潮湿温热的香气。
柴火中火苗跳动的声音,也像是他的心跳。
直至云笙喘不过气,他才与她分开。
他错乱的气息铺洒在她的面颊上,丝毫不压抑的喘息声,一声一声钻进她的耳中,听得她头皮发麻。
亮起的火光描摹过她的眉眼,她缓了片刻,终于呼吸上来,还没忘记要给他把铁镞取出来。
她的手握着傀儡线的另一端:“你忍一忍,没有麻药,会有些疼。”
傀儡线勾缠着铁镞的一端,随着她用力,深陷的铁镞缓慢地从他肩上的伤口中拉扯出来,铁镞做了凹陷,棱角分明,一旦入体,想要取出,就会紧紧地会牵扯到零碎的血肉,这显然非常疼。
云笙屏住呼吸,他很安静,可她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的面门上,她忐忑不安,不敢对上他的视线,生怕自己用大了力道。
她始终盯着他肩膀上那个鲜血淋漓的窟窿,他的血一颗一颗,顺着傀儡线滚落在她的指尖。
看着在指尖晕开的浓稠的血,她深吸一口气,指尖颤巍巍的。
很快,她便用力将线往外拉,缠绕在她拇指的傀儡线也跟着收束起来,将她的拇指束缚得充血。
这个过程对于云笙而言格外漫长,在快要取出来时,她的余光蓦地瞥过他。
他浓密的眼睫低低垂着,始终不吭一声,看起来极为乖顺,他的鬓角和额间乌发都汗水濡湿,汗水一颗颗沿着他的下颌线汇聚滚落。
而后,再顺着他纤长的脖颈,滴落进他锁骨的凹陷处。
取出来的那一瞬,鲜血迸溅在云笙的脸上。
沈竹漪看着被自己的鲜血弄脏的云笙,心脏疾跳。
云笙握着血淋淋的帕子,小心翼翼擦拭着他肩胛骨旁的血迹。
出了很多血,她屏住呼吸,垂眼看着染血的箭镞,不禁蹙眉问:“痛么?”
问出这句话,她便觉自己多嘴。
肯定痛啊。
她真正想倾吐的是担忧,可是她说不出什么好听的甜言蜜语,到了嘴边又变成了废话。
就在她要收回手时,却被他反手握住了指尖。
为他取箭镞时,傀儡线在她的指尖勒出了一道深深的红痕,泛出一丝血色。
他垂眸看着那一道勒痕,而后低头覆了过去。
云笙只觉指尖被温热潮湿的唇舌包裹,一阵酥麻感顺着指尖淌向四肢百骸。
他用舌头细细舔舐着她的那道勒痕,舌尖卷走她指腹细密的血丝。
他抬眼看过来,摇曳火光的照拂下,那张秾艳脸显露出惊心动魄的美丽。
他握着她的手,将脸埋进她的手心,炙热的吐息融在云笙手掌心。
他笔直高挺的鼻骨,一下又一下,缓慢地蹭着她的手掌心,逐渐生出几分热意。
他的发丝拂过云笙的手背,像是被羽毛扫过,有些痒。
他轻轻歪着头,将脸贴在她的手掌心处,那双乌黑潋滟的眸子径直看过来。
云笙错愕片刻,心中某块柔软的地方塌陷下去。
总觉得,他像是在撒娇。
火光倒映在他眼底,燃烧着,摇曳着,呈现出一种剔透瑰丽的淡金色。
他生着一双桃花眼,眼皮上单薄的褶皱微微盖住瞳仁的上缘,眼尾上翘,眼头内勾,浓密纤长的睫毛,垂眼睨视着人的时候冷淡凌厉。
可当他这样凝视着她的时候,眸间像是蒙了一层浅薄的雾气,却又有种近乎要溺死在其中的多情与温柔。
他缓声道:“再说一遍。”
云笙一愣:“什么?”
火光照亮他浓黑的眼,将那一涧浓郁的黑水照得波光粼粼:“说你喜欢我,不忍离开我。”
他的咬字格外清晰,缠绵的语调,恍若扣着她的背脊,摩挲而过。
说这话时,他的神色很平静,可在那眸底却也如这燃烧的炭火一般,透出猩红的光。
云笙的心骤然漏了一拍。
她点了点头:“我喜欢你,不会再离开你。”
话音刚落,他眼底那点光像是猝然被点亮,掀起婆娑明艳的火焰。
云笙飞快用手掌抵住少年蹭过来的脸。
准确地说,是用手隔绝了他的唇瓣。
“说归说,你不许再亲我。”
沈竹漪的下半张脸被她横着的手掌遮掩住,只露出一双黑得深沉的眼眸。
像是墨笔晕开的纯粹的黑,对上他的视线,云笙顿时觉得晕乎乎的。
他的耳后根红得快要滴血,气息也是滚烫、急促的,尽数铺洒在她的手上。
云笙手心处传来一片湿漉漉的触感。
她蓦地瞪大了眼,意识到是他在舔她。
他的舌尖沿着她掌心的纹路描绘过去,留下一片温热的湿润。
灵活的舌尖在她掌心打着转儿,一次又一次更重地顶-弄她的掌心。
云笙的手顿时瘫软下去,被他再度握住。
他缓缓道:“我不止想亲你。”
云笙心一跳,想把手挣脱出来。
他却攥得更紧了,他用侧脸缓慢地摩挲着云笙的手心,眷恋地埋在云笙的掌心中,时而去亲吻她腕间早年因刀割留下的伤痕。直至他的面色开始泛红,瞳孔也跟着涣散。
他侧头看过来,炙热的火光晕开在他的脸上,他的眸光也是朦胧的,像是喝醉了。
散乱的乌发勾勒着他苍白的脸,他冰冷的指尖拂着她的脸,将她脸上溅到的血迹一点点拭去。
在他灵府内的情根,仍未停止生长。那些代表着爱-欲的枝叶盘虬扭曲地生长,根茎深深扎入深红的土壤之中,近乎刺痛着他的心脏。
这种尖锐的爱,令他的心跳加速,他迫切地想要一遍又一遍地确定……
“你真的喜欢我?”
“我确定,我保证。我钟情于你,并且在这世间,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听到这句话,沈竹漪浑身的血液近乎沸腾,手指也跟着发颤,他的双眼跟着发热发胀,视线模糊起来,面前的火焰翕张成一团模糊的光晕。
他长睫低垂,在火苗扑腾起来的那一瞬,蓦地伸手去触碰。
清晰的尖锐的痛感自指尖蔓延开来。
他却弯着眼,轻轻地笑了。
云笙被吓了一跳,见他还要去拿地上带血的铁镞,连忙阻止他:“你做什么?”
沈竹漪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凝视着她。
他咬破舌尖,尝到了腥甜的味道,那种欲要将他溺死的幸福,那种心跳欲要冲破撕裂胸膛的冲动,那种久久的窒息感。
好幸福。
哪怕在这一刻死掉,也心甘情愿。
云笙怔愣地,看着他伏低了身子,将头枕在她的裙摆上。
他闭着眼,近乎是眷恋地拥着她,双臂犹如藤蔓一般缠住了*她的腰身。
他深深嗅着属于她的气味,侧耳贴在她的心口,去听她的心跳声。
活生生的她在他眼前,在他怀中。
她有心跳,有体温,是真实的,并非梦境,也并非虚构。
云笙垂眸看着他。
她石榴红色的裙摆萎地,上头的流苏在地面迤逦拖曳,犹如绽放的花。
他的肤色被裙摆的秾艳衬得更加苍白,透出一种薄敛脆弱的美。
就着这个姿势,云笙替他包扎好了伤口。
云笙低声道:“你老看着我干嘛,睡吧,天色已晚,你伤得这般重,要早些休憩。”
沈竹漪仍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云笙道:“睡觉。”
沈竹漪便乖顺地闭上了眼。
过了片刻,见他呼吸匀长起来。
她刚准备起来。
他忽的睁开了眼,乌黑的眼瞳紧紧盯着她。
云笙无奈:“又怎么了?”
半晌,他道:“明日睡醒过后,你还会喜欢我么?”
云笙都快被他气笑了:“当然会,不止明日,后日,大后日,今后的每一日,我都会爱你。”
“每日清晨,每日睡前,我都会说喜爱你,心悦你,这样,你大可放心了罢?”
听到这句话,沈竹漪终是彻底放松下来,很快的,疲倦涌上来,他便再也没撑住,阖上了眼。
第96章 第96章
次日,从庙宇离开后,又赶了十几里路。
天色已晚,遇上一处村庄,云笙便想在此借宿一宿。
冬季的田地一片枯寂,霜天凝墨,草木凋零,地里的小麦被霜冻成一片白茫茫的色泽,山峦蛰伏在暮色四合的薄雾中,从远处看,依稀能看见远处错落有致的茅屋中透着点点星火。
明明能看见炊烟,去问借宿却无人应答。
云笙感到稀奇,只能去附近的山里找找有无洞窟暂住一宿。
却在离开之际,发觉附近山中的墓地之中有窸窸窣窣的响动。
一转头,竟有青面尸从坟地中爬出来,朝着她嘶吼扑来。
不是第一次见这些邪物,没等沈竹漪出手,云笙袖中的符箓飞快将它们震碎。
她在符箓中加了自己的灵力,对付些浊气滋养出的怪物非常管用。
青面尸倒下之后,原本沉寂的山庄中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
云笙回过头,看见披坚执锐的村民。
他们神情激动,有的人还高举着锄头和镰刀。
云笙正要动手之际——
那些人丢掉了锄头和镰刀,齐齐跪下来激动得磕头:“大侠,不,女菩萨,多谢您,多谢您救了我们一命啊!”
云笙手中的符箓还没扔出去,急忙调转塞回了袖中。
她将村民们扶起来,询问究竟是何状况。
村长叹了口气:“祸神快要降世,浊气污染了我们的庄稼和土地,那些吃了被污染的粮食的人,就都变成了这样不人不鬼的怪物,用刀砍不死,用剑刺不死,专吃人肉。更别说,近日以来,魔域的人越发猖狂,已然打到了桐州,我们到了晚上,是一步都不敢出门啊。”
“多亏了有您啊,女菩萨,请受老夫一拜——”
说着,村长颤巍巍地就要跪下去。
云笙立刻阻止了他。
听说云笙是要暂时借宿在此,村民们更加热络了,当即收拾出一间干净整洁的房屋供他们居住。
在此期间,云笙很自然地与他们交谈。
有大胆的孩童好奇沈竹漪的身份,问道:“女菩萨,这位是您的剑奴吗?我听说厉害的修道者都有奴仆随从的。”
云笙摇摇头:“不是的,他是……”
一旁的沈竹漪懒懒瞥过来:“你只听过随从,没听说面首?”
另一个年岁稍长些的孩子立刻脆声道:“听过,听过,面首就是专门暖床用的!”
“不错,还不算太笨。”沈竹漪弯了弯眼,语气很平静,“我便是那个暖床的。”
云笙忍无可忍,将他拉进了屋子。
进了屋后,她便寻了一处地方坐下。
沈竹漪慢条斯理将衾被铺好,而后走过去,轻轻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
自从进了村落,她始终眉头紧锁。
云笙看见这里的幼童因粮食短缺,大多瘦弱枯黄。通过交谈得知,年少失怙的更大有其在。
他们要么成了青面尸,要么便死在了近来猖獗的魔域之人手中。
沈竹漪抚平了她的眉头,他淡淡道:“云笙,这与你无关。”
云笙闭了闭眼:“可我有能力,阻止这一切。”
说着,她握上了沈竹漪的手:“我不想信命,也不想信任何的预言。但我相信我的心。我的心告诉我,我必须去这么做。哪怕,哪怕真如往生镜所言……”
她的话没说完,便被沈竹漪用食指抵住了唇。
“你想做什么,去做便可,什么都不会成为你的阻碍。”冰冷的手指拖着她的下颌,沈竹漪长睫倾覆,眸光笼罩而下,“只有一点,你万万不可,再抛下我。”
“鸳鸯镯生离不破,唯死别可解,就算赴黄泉,我们也要纠缠在一起。”
云笙环住了他的腰,低声道:“好。我不会再离开你。”
沈竹漪这才弯了弯唇:“天色已晚,早些安置。”
说着,他熄灭了烛火,长臂便将云笙捞起,放在了榻上。
云笙仍环着他窄瘦的腰身,坐在榻上仰着头看着他。
沈竹漪反手将发带扯下,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散发着花一般的香气。
云笙顺势接住了他的长生辫,放在手里把玩,上头缀着的铃铛叮铃作响。
就在这时,沈竹漪解开了躞蹀上的金锁扣。
“咔嚓”一声,极为清晰的脆响。
蹀躞掉落在了地上,上头交错的银链泠然碰撞。
云笙抬头看过去。
稀薄的月光勾勒着少年颀长的身形,自他宽阔的脊背,到他劲瘦的腰身,小腹处两条深深的沟壑蔓延至下方,而后陷入裤子的阴影中。
村内的木床并不瓷实,他单手撑上来,便发出“吱呀”的摇晃声。
一片朦胧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他的手背上,带着薄薄的青筋。
稍稍撑着用力时,冷白的腕骨突显出来,青筋也会跟着鼓噪起来。
云笙不敢再玩他的小辫子,缩到了被子里边去。
过一会,衾被被掀开,背后贴上一具炙热的身体。
他从身后反手抱住她,长臂紧箍在她的腰身处。
这张木床有些小,他长腿半曲着,仍会碰到地。
潮热的吐息铺洒在云笙的脖颈处,和她的耳垂后方。
有些酥酥麻麻的痒。
年轻有力的心跳一声一声传入云笙的耳廓。
好在路途奔波,云笙有些疲惫,很快便沉沉睡过去-
入夜后,云笙猛地被惊醒。
她翻身起来,望向天际,仍是深夜。
可是她却睡不着了。
她怔怔地盯着外头发呆。
就在这时,身后缠上了一具温热的躯体。
沈竹漪也醒了,他将下颌枕在她的颈窝处,静静地嗅着她的气息。
云笙轻声道:“睡不着。”
“我也无法安眠。”沈竹漪轻轻地啄着她颈侧的肌肤,环绕在她周身的双臂不着痕迹地朝里收拢,轻轻挤压着她,横在她身前的手臂离上方的丰盈只有一指的距离,他哑声道,“那便做点什么。”
“你说得对。”云笙用力拍了一下床铺,“师弟,你起来陪我练剑!”
“……”
祟神破除封印,训练了大批的魔兵。更别说王庭还有许多秦慕寒之人,这些人早就加入了罹教,信奉祟神,其中不乏一些郡县的太守,他们打开城门,迎魔兵入城,照这样的势头下去,很快魔兵便会剑指郢都。
王庭如今由帝姬坐镇,云笙此番回去,便是要助帝姬一臂之力,击退魔兵。
故而,光有符箓之术尚且不行,她还得擅长近身搏斗。
好在,这些时日,她也并未松懈。
后院中月色溶溶,屋檐上铺满白雪霜色,泠泠折光,一钩残月挂在天上。
两道身影自房檐上掠过。
“叮——”长剑相交的清脆之音骤响。
云笙手中的剑铮然作响,反衬出凛凛寒光。
她没有留情,招招凌厉。
相比之云笙,沈竹漪的剑意却似水般柔和,暗藏玄机。
他反手撩剑,化解了她的锋芒。
一时之间,她进,他退,从屋檐之上,缠斗到了后院之中。
云笙忽然感到很生气。
她用尽全力,却仍然摸不到他的衣摆。
每次要与他正面交锋之时,他的剑便会轻轻点过她的膝盖。
力道恰好,撕裂了裙摆,却没有伤及皮肉。
冰冷的剑身与她的肌肤一触即离,令云笙微微瑟缩了一下。
云笙更加气恼了。
虽然她占据上风,可是很明显,他应对得游刃有余。
哪怕他是被她压着她,他眼中的平静,古井无波的剑意,都有一种狩猎般的压迫感。
那时不时自她腋下穿过的剑锋,自她腰间贴过去的剑柄。
他持剑与她擦身而过,忽然在她耳旁道:“师姐在着急的时候,胸口也会跟着起伏,就连耳朵都是红的。”
“好生可爱。”
他冰冷的唇瓣擦过她的耳廓,一触即离。
像是调情,又似是勾引。
缭乱的剑法欲拒还迎,引她步步深入。
有种狸猫戏鼠的感觉。
云笙气急败坏,开始动用符箓。
随着她挥剑,袖间的符箓也跟着飞过去。
怕会弄坏村里的东西,她没有选择那些威力大的符纸,这些都是定身符。
缭乱的剑意和翩飞的符箓,化作重重残影。
二人从屋外打到了屋内,沈竹漪从一张桌上翻过而过,符箓接踵而至。
沈竹漪反手挽剑,竟用唇衔住了那张符箓。
在触碰到符箓时,他便动弹不得,手中的剑也跟着滑落在地。
与此同时,云笙飞身而至,径直跨坐在他腰上,手中的剑直指他的喉骨。
他平躺在桌上,突起的喉结顺着冰冷的剑锋滑动,云笙自上而下睨视着他,总算出了一口恶气,语气也轻快了不少:“还敢不敢轻敌了?”
她可是一直在苦练剑法,把他的剑谱剑招都参透了。
沈竹漪仰视着她,乌发散落在周身,秀敛的长睫轻轻颤动,红唇衔着她的符箓,面容鲜妍至极。
云笙将定身的符箓从他的唇中抽出,符纸的一角被浅浅洇湿,上头的墨点晕开。
沈竹漪并未起身,只是活动了一下手指,缓声道:“师姐越来越厉害了。”
“真的?”云笙蹙了一下眉。
她的身子遮住了后头的月光,以至于他的双眸显得越发黝黑。
他轻轻应了一声:“师姐的天赋很高,短短时日,便进步不少。假以时日,必能独当一面。”
云笙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她笑了笑,刚要开口,却又听他话锋一转。
他的眼神幽幽看过来,唇角的笑意很淡:“待到那时,师姐便也不需要我了。”
他的语气也是阴柔的,脆弱纤长的脖颈暴露在剑尖之下。
云笙一怔。
他看过来,那双乌黑的双眸,无处宣泄的焦虑糅杂在一起,汇成更深的色泽。
他似乎总是这样,就算她明确说过她的喜爱,她也能感受到阴影之下,那种患得患失的彷徨。
这种彷徨与焦虑,足够将人逼疯。
她轻声道:“你别犯傻了,我怎么会不需要你呢?你能为我做的还有很多很多。就算你什么都做不了,我也无法失去你。我喜欢你待在我的身边。一个人不是因为有被需要的价值,才会被喜欢。我喜欢你,仅仅只是我喜欢你而已。”
说完,她便想收剑。
谁知沈竹漪先一步握住了她持剑的手。
云笙的唇一张一合,说了那般多的话,他最先听进去的仍是那句“我喜欢你”。
他心中那种钝痛的焦灼稍稍缓解了些。
仔细想来,他确实还能做一些使她愉悦的事。
比如为她梳头,为她浣衣,为她做羹汤买衣裳,最重要的是……
他用帕子净手,将一根一根手指擦拭干净。
然后,他张开唇,艳红的舌尖舔上冰冷锋利的剑锋,又游移至她持剑的手腕。
云笙这才后知后觉,二人如今的姿势有多严丝合缝,亲密无间。
她挪了一下身子,忽的僵住了,低下头朝他衣摆下看过去,什么坚硬的东西硌在了那里。
似剑非剑。
在听到那句“喜爱”的时候,他就起来了。
似乎注意到云笙的视线,他的呼吸越发乱了,绯红的颜色自眼尾流连至耳畔,耳后根红如血玉。
他舔舐着她的手腕,活动了一下修长的五指,探入了她的裙摆。
“哐当”一声,云笙手中的剑掉落在地。
第97章 第97章
更漏声滴答响起。
云笙咬住了唇瓣。
在他的手指越过层层布料触碰她时,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指腹上的薄茧。
薄茧从细腻的皮肉上摩挲过去,留下一阵触电般的酥麻,还有可耻的愉悦。
她的手想去抓他,却只攥紧了裙摆,石榴裙摆上多出几条褶皱。
他极为长的食指在紧仄的阴影中摸索翻搅着,眼神却紧紧盯着她的脸。
冷冷清辉自窗棂透过来,如水般的月光漫过她的眉弯,她紧蹙着眉,贝齿咬着唇瓣,鬓边一缕光痕随风轻轻摇曳,雪白的面色透出一点酡红。
看着她因他而失神的模样,他心脏疾跳,情难自抑地吻上了上去。
她坐在桌上,他处在她分开的双膝之间,另一只空闲的手贴在了她的后腰上,掌心隔着薄薄的衣衫贴上来,熨帖出几分热意。
桌子的高度恰好让二人平视,他的舌尖在她的唇缝上舔舐,时而掠过她的唇缝,时而探进一点,时而钻进去,和她交缠着,和手上的动作近乎同步,就像是有一条傀儡线连着手指似得。
云笙受不住了,用手推搡他的肩膀。
可是他反而变本加厉,俯身深吻她,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度。
他一面吻,一面转动腕骨,抵着她的额间,在她喘气的瞬间,贴着她的面容低声呢喃道:“师姐的心跳得好快。”
云笙不住地摇头,腕间鸳鸯镯上的铃铛却发出脆响。
银色的铃铛叮铃铃地晃,掩盖住其下的某些细碎的声响。
“身上也很热。”
细密的吻便顺着她的脖颈一路下去,留下一道蜿蜒的水痕。
沈竹漪动了动手指,勾唇道:“师姐其实很喜欢被这样对待吧?”
云笙捂着嘴仰起脖颈,双肩簌簌颤抖,石榴裙如花般曳地盛开。
他静静抱着她,盯着她腕间响个不停的鸳鸯镯。
他摩挲着指腹的热意,一下又一下吻着她的颈侧。
云笙好不容易缓过劲,只觉薄汗浸透衣衫,一身黏腻。
她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刺激到他,二人这般僵持着。
不知过去多久,也没等到他得以平复。
云笙看着直挺挺地指着她的长剑,深吸一口气:“你先起来。”
沈竹漪额间覆了一层薄汗,他的手撑在桌上,起身之时下意识向前顶了一下。
二人的身子便重重挨蹭到一起。
她头皮发麻,差点没从桌上摔下去。
他的身子好热,哪怕隔着层层衣料,哪怕只是一触即离,她仍能感受到那种炙热的温度。
以及蛰伏的在阴暗的角落之中,蓬勃生长,令人心惊胆战的份量。
……
鸡鸣声响起时,云笙才从床榻上起身。
村里的人也醒得早,似乎正准备张罗着什么,放着鞭炮,吹着锣鼓,格外热闹。
云笙好奇地问了一句,才知道他们是在为婚事做准备。
原是青梅竹马的少年少女,本是早早要举行婚事,却因青面尸的事情耽搁了,如今青面尸之事得到解决,二人便当即准备把婚事办了。
二人的双亲俱已不在,婚事便也无三书六礼那般多繁杂的琐事,只是在村长的见证之下,拜了天地即可。
少女穿着自己绣着的婚服,执着自己心爱之人的手,向天地跪拜。
那件婚服绣得匆忙,细看亦有线头,云笙不由问:“为何不借一件?我可以找找……”
沈竹漪给她买过许多衣裳,不过都放在了孽镜台那里。
村里的老人回答道:“婚服就是要成婚的人亲手绣,感受到至诚之心,月老才会庇佑这对新人,保佑他们白头偕老,举案齐眉。”
云笙点点头:“倒是我刻板了。”
村民们脸上都洋溢着欢喜之情,云笙也讨要了一杯喜酒喝。
过了片刻,沈竹漪从屋里缓缓走出。
他活动着腕骨,修长的五指握上剑柄。
云笙瞥了一眼,目光停留在他食指的凸起的一块指节上,眼前浮现的却是透明的水流在这如竹节般分明的指节上蜿蜒流淌的画面。
她的呼吸乱了片刻,很快便移开了视线。
沈竹漪没有忽略她的视线,他走近了,将她鬓边的发挽至耳后。
食指不经意间摩挲过她耳廓的肌肤,一触即离。
云笙的呼吸凝滞了片刻。
沈竹漪远远望着被众人簇拥的新人,良久道:“师姐曾与我说过,结发为夫妻,是二人之间最为亲密的关系。”
云笙点头:“是的。”
沈竹漪侧过头来,静静地凝视着她:“我想与师姐更亲近一些。”
云笙一顿,转而看向他乌黑的眼瞳。
他柔声道:“我想与师姐成亲,行夫妻之事。”
“我想与师姐欢好。”
云笙一个没站稳,被他扶住了后腰。
他的手臂像是铁箍一般揽着她的腰身,眸色在阳光的映照下剔透黝黑。
他的声音也不辨喜怒:“师姐不愿么?”
在那一瞬,他平静的目光在日光下浸出几分寒意。
他无甚表情时,那过分精致的五官便会显得格外冷峭。
再细看过去,又被他疏密的长睫遮掩,好似只是错觉。
云笙道:“不是不愿。”
沈竹漪靠过去,拈了她一缕长发,放在手中把玩。
云笙很认真地和他解释道:“战事在即,祟神临世,结果如何尚不可知。若此时成婚……”
没等她说完,话音便止住了。
沈竹漪下颌抵在她肩上,鼻尖挨蹭着她的颈侧,温柔地蹭着她的肌肤。
这光天化日之下,他便这般没个正形。
云笙推了他一把,他却似柔若无骨似的,紧缠着她不放。
他靠着她的肩,声音也低了几分,尾音往下压:“四聘五金,府邸金银,我所拥有的一切,都送予你,可好?”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云笙看过去,看见他低垂着眼帘,不知是否因为昨夜无眠,秀敛的眼尾透着绯红,竟有几分可怜之态。
他搂着她,凑到她耳畔,很轻很轻地含吮着她耳垂上缀着的珍珠。
他温热的气息也铺洒在她的耳畔。
他又问了一遍可好,声音在她耳畔间震颤,这次的尾音轻轻上扬,像是一把钩子,像是在撒娇。
那颗珍珠在他红润的唇内来回吞吐。
云笙有些复杂地看向他,她没忍住问道:“成婚以后,若我有何不测……”
“嘶——”
她的话没能说完,耳垂上传来尖锐的刺痛。
沈竹漪用力咬在了她的耳垂上。
他面无表情道:“有我在,不会有任何不测。”
他望着那对被众人簇拥着的新人,缓声道:“师姐,你总是想着抛下我。”
说到此处,他盯着手腕上的鸳鸯镯,话音间透出几分阴鸷:“难不成你死了,我会苟活于这世间么?”
云笙彻底怔住了,她转眼看向他。
他与她对视,不躲不避:“比起生与死,我更在意的,是名正言顺地在你身侧。否则,我死不瞑目。”
云笙闭了闭眼,半晌过后,她轻声:“好。”
“待到回了王庭,击退商羽关的魔兵,我们便成亲。”-
过了几日,到了昆仑的地界。
云笙便暂时借住在了昆仑宗。
此时赵缨遥和赵昊宕父女都不在宗内,赵家本就是武将之家,赵缨遥被帝姬封为南府军的护军,赵昊宕更是被封为宣德将军,父女二人领兵出征,早已在商羽关和魔兵交战。
接待云笙的是赵家夫人。
她正愁无人说话,拉着云笙讲了许久。
短短几日,赵夫人便有了许多白发,她面容惆怅地与云笙说,就连赵缨遥那手无寸铁之力的兄长,也为了抵御魔兵,加入了战争之中。
她还说,她的几位兄长,都是在十几年前的战争中身亡的。
云笙安慰着她,入了夜,也久久不能入眠。
夜晚她惊醒的频率越来越多,这一次,她睁开眼,发现身旁并未有人。
自从二人表明心意之后,沈竹漪更黏人,近乎时时刻刻要在她身边。
云笙揉了揉惺忪睡眼。
转头看去,透过茜纱糊的窗棂,看见隔壁厢房中洇出的点点暖光。
角落中的香炉青烟袅袅,室外游廊梁顶的十二联珠灯光影婆娑。
云笙披了件外衣,走向厢房,看见了沈竹漪靠坐在几案边,桌上一点昏暗的烛火。
烛光将他的颀长的身影括在地面,清隽瘦削。
云笙走近了,才看清几案上铺就的大红色云锦缎面,这般纯正的红色衬得他唇红齿白,容颜绝盛,他手持针线,正用着孔雀羽线绣着繁复的纹样。
云笙随手取下壁边悬挂着青铜三盏式灯,缓步走近。
她轻声道:“这几夜,你一直偷偷起来,就是在折腾这个?”
沈竹漪抬眸,他轻轻弯了眼:“我可有打扰到你?”
云笙摇摇头:“没有,只是光线这般暗,很伤眼睛,你不必绣了,买一件便是。”
“不可。”他轻启朱唇,手中穿针引线,长睫低垂,“婚服要亲手绣,神明感受到诚意,才可庇佑新人琴瑟和鸣,永结同心。”
云笙一怔,想起这是几日前,村落举行婚事时,她随口问新娘子穿自己的绣的婚服,村里的老人和她说的。
他竟记了下来么?
她以为,他一向不信这些鬼神之说。
沈竹漪极其认真道:“我想与师姐长长久久,一针一线,都不能借他人之手。”
第98章 第98章
云笙一怔,便见他又道:“况且,没有任何人比我更了解你的身段,我亲手做出来的婚服,与你才最合身。”
听到这话,云笙蓦地红了脸,她刚想说些什么,一低头就看见银针锋利的尾端,扎破了沈竹漪的指腹。
豆大的血冒出来,殷红的一滴一滴,滴落在桌面上。
沈竹漪习以为常地垂下眼。
他并不擅针线,所以这是常有的事。
他刚拾起桌上的锦帕,这锦帕上红梅点点,沾染许多干涸的血迹。
下一刻,云笙更快地捉住了他的手。
她心疼地将他的食指含入口中,用舌尖卷去他指腹的血珠。
沈竹漪微微一怔。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湿润的舌尖舔舐过指腹细微的针口时,那种过电一般的酥麻。
他的指骨有些发颤,缓了片刻,才伸出另一手将她鬓边的发撩至耳后。
他的指腹被她温热的唇舌包裹,感受着她温柔的触碰,他低垂的长睫也跟着簌簌发抖。
他咬住舌尖,强压下喉间的轻吟。
好温暖。
她的触碰,她的身体,每一处都是这般温暖、柔软。
□*□
不过掌控主动权的却是他。
□*□
□*□
看着她因他而欢愉,因他而失控。
想到这里,沈竹漪忍不住学着那晚的样子,将食指更深地探入,抵在她的舌上。
而后,轻轻地搅动起来。
小心翼翼地触碰她柔软的口腔内壁。
云笙有些疑惑地睁开眼。
她的唇瓣也因为他手指的动作翕张开,搅动的水声自微微张开的唇缝中透出来。
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像极了在村落中那一夜,鸳鸯镯铃声之下掩盖的声音。
这显然令云笙回想到了什么,她蓦地盯着他的手指,发现就是这根食指。
就连唇瓣吞进去的指节的位置都是一样的。
云笙气急败坏地瞪了他一眼,重重地咬了他的食指一口。
她没有留情,在他的指节上留了一道深红的牙印。
有些轻微的刺痛,却令沈竹漪的呼吸更乱了。
他眉眼弯弯地盯着那一圈牙印,是她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他很喜欢,甚至希望她能再用力一点,在他的皮肉深处也留下烙印,在他身上其他地方,留下更多这样的痕迹。
只要是她赐予的,他都能够承受。
他的呼吸越发紊乱,就连他的衣摆之下都有了明显的轮廓。
好在大红的绫罗绸缎遮掩住阴影之下蠢蠢欲动的东西,那些蓬勃生长,不可见人的阴暗,只有他一人知晓。
他蹙起眉,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面色阴沉地盯着起来的东西。
似乎因为她的亲近,这东西失控的次数越发多了,又阻碍了他与她的亲热。
他想将她抱在怀中,若是这样,这东西便会得逞,它便会不知廉耻地挨蹭她,还会顶撞她,吓到她。
她好不容易才愿意与他亲近,若是因为这东西功亏一篑——
沈竹漪的手攥紧了红色的绸缎。
在云笙要拉他上床时,他迅速地起来,转过身。
他的声音仍旧柔和平静:“我去沐浴后再来,明日还要赶路,师姐早些休憩。”
云笙望着他的背影,暗叹他喜洁的毛病越来越重了。
近日以来,他沐浴的频率越发高。清晨是,傍晚是,有时候起夜也是。
并且他从不用温水,只用冷水,她曾和她说过多次,以冷水洗浴易气血凝滞,阻碍于筋骨之处,更有人因此得附骨疽的。他却含糊其辞地说什么温水不管用。
今夜有些许晚,她也不好说些什么,待到下次,他若还要这样胡来,她便替他将水温好-
在昆仑的休整一晚,云笙不敢耽搁,匆匆赶到王庭。
帝姬亲自接见了她,二人并未过多寒暄。
云笙将她途中制作的符箓分发给了众人。
这符箓中携着她的灵力,克制浊气极其有效。
讲这些符箓用于弓弩刀剑之上,能够对不死不灭的魔兵造成重创。
广阳宫历经了一次大换血,剑阁亦是,这其中一大部分的人都追随秦慕寒而去,剩余的帝姬亦不敢重用。
三大宗大部分的弟子都选择加入这场战役,只有一点让云笙有些震惊:尹钰山因浊气入体,已然走火入魔,他闯进王庭大牢中杀了尹禾渊和穆柔锦。
只是这些都和云笙没有关系了。
王庭如今正是用人之际。
商羽关地处要塞,两侧山势险峻,可利用此处的云梯来对付魔兵。
姬暄道:“魔域的人不足为惧,棘手的是,他们以浊气训练的这批魔兵,这批魔兵都配有坐骑猊兽,猊兽滋生于浊气中,变得残暴嗜血,极其难以对付,他们若夺下商羽关,铁骑便挥师南下踏平中原,商羽关,我们必须守下来。”
云笙道:“我有一法,只是需要帝姬召集王庭内的符师与我一同去。”
姬暄点点头。
她的指尖从图上的商羽关,缓缓移动到阴阳渡旁的混沌之地。
“我总觉得,魔域来袭,并不是最致命的。”她蹙眉缓声道:“我们用卜卦之术,在混沌之地找到了一处阵法。祟神已然临世,却并未有肉身,只是以浊气的形态游走在世间,与此同时,在东西南北的方位,都开始出现了浊流阵法。”
“浊流阵法?”
“没错,这浊流自地下而起,直冲天际,临近浊流的一切生物,都被吞噬殆尽。并且这四道浊流阵法,似乎受着某种指印,朝着郢都移动,它们不仅吞噬生灵,也影响天象。近日以来,月蚀和日蚀之日越发频繁。”
“云笙。我翻阅王庭的史书,得知这四道浊流构成的阵法,名为四绝阵。上头记载了历代面临祟神的天象,待到四绝阵合为一体,便会浊气漫天,日月不见,它便要以天地为阵,以五湖四海为熔炉,将万物生灵蚕食,将一切炼化,化作混沌。届时,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呢?”
云笙一怔,她攥紧了袖摆。眼前却不由浮现出往生镜里的画面。
万物凋零,阴云蔽日,血雨漫天,哀鸿遍野。
云笙缓声道:“最后,是如何化解这场灾祸的?”
姬暄面色复杂地望着她:“云梦的王女,以身饲阵,身死道消。”
姬暄继而道:“在我幼时,王庭与魔域交战,我的父皇母后皆死在那场战役之中,我被浊气伤了肺腑,岌岌可危时,是一个女人割血喂我,救了我一命,后来我才知道,她是云梦的王女,名为云何月。也就是你的母亲。”
“再后来,我长大一些,翻阅王庭的史书,看见历代的云梦王女,都受命于天下危难之际,为万民而死。”
“他们说这是她们的使命,可我始终认为,这不公平。”
“天下应当是万民的天下,为何要将拯救天*下的重任,放在一族乃是一人的肩上?”
云笙和姬暄对望。
姬暄道:“云笙,我循规蹈矩多年,原本也认为,或许要遵循先人的经历,可今日沈竹漪找到我,他对我说,史书亦可改写,我身为君主,便要有这种扭转乾坤的魄力。”
虽然这话,是他提着剑指着她脑袋说的,但也不妨碍她觉得——
“他说的很对。”
“他甚至与我打赌,你猜他与我赌了什么?”
云笙久久凝视她。
半晌,二人齐声道:“赌我们不会死。”-
商羽关。
战鼓擂擂,烽火连天。
举目望去尸横遍野,皆是王庭的士兵。
玉勒金鞍之上,着银甲红缨的女将调转马头。
赵缨遥沉声道:“先撤,将他们引入埋伏圈。”
话音落下,她挽缰疾驰,身后的魔兵却穷追不舍。
身侧的将领咬牙道:“护军,这些魔物竟还可死而复生,以火以水攻皆不可伤其分毫,反观我们损失惨重,王庭的援军也不知何时能来,这商羽关怕是——”
赵缨遥冷冷瞥向他:“帝姬临危受命于我,我势必与商羽关共存亡,我不退,谁敢退半步,杀无赦。”
两侧的山脊处,伏击在此的射声营挽弓搭箭。
箭雨漫天而落,却没伤及这些魔兵分毫。
处在城墙上的还有三宗派来的精英弟子,其中就包括薛一尘。
自从尹禾渊入了牢狱之后,他便成了蓬莱的主心骨,带领着蓬莱的弟子加入伐魔之战。
薛一尘吩咐蓬莱的弟子摆下剑阵,他便持剑一跃而下。
猊兽怒吼着,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薛一尘和赵缨遥同时望向领头的魔将。
这领头的魔将身形如九尺铁塔,虬髯浓密,站起来如遮天蔽日的小山一般。
他用肉身为身后的魔兵开辟道路,徒手撕裂身前的王庭军马,残肢断臂顺着鲜血自他铁甲上滚落。
若要破阵,必须得解决掉他。
赵缨遥抽出长刀,薛一尘亦持剑飞身而上,二人一左一右与这魔兵缠斗在一起。
“叮”得一声,长刀触及魔将身体,却似碰撞到了铜墙铁壁。
赵缨遥闪身避过他砸下的一记重拳,原先所处的地面被砸出一道深坑。
薛一尘趁机持剑攻向他面门,被他一拳击退。
二人与他周旋了几十个回合,薛一尘抓住破绽,手中的剑刺入魔将眼中,只听魔将怒吼一声——
他手持着腰侧的浊气缠绕的双流星锤,赵缨遥飞身躲避,可她□□的照夜玉狮马,却被砸成一滩血泥。
赵缨遥翻身下马,很快落入下风。
流星锤旋成罡风,薛一尘迎面而上,横剑格挡,剑锋在触及流星锤之时震颤不止,下一瞬,竟寸寸断裂。
薛一尘亦被掀起的疾风掀翻在地。
不远处的魔兵之中,八只猊兽拖着的銮舆之上,魔域右使单月恒正靠坐在软榻上看戏。
他冷笑道:“昆仑赵氏还有蓬莱宗的第一剑,也不过如此,对付他们,祟神大人造出的魔将就可,甚至用不着我出手。”
说着,他不屑地瞥向轿辇旁站着的人:“尹钰山,据说那薛一尘,可是你的师兄,见他这般狼狈,你可好受?”
尹钰山抬起眼,他眉间萦绕着浊气,眼下乌青浓重:“我已投靠祟神,他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
单月恒狂笑不止,撑着头继续看戏。
魔将手中的流星锤如岩石般砸下。
赵缨遥咬了咬牙,转眼看过去,视线被血色遮掩,身后南府军的残肢断骸堆成了一座小山。
他们被猊兽活生生地撕裂,肠子涌出来流了一地,人还在持刀负隅顽抗。
赵缨遥攥着长刀再度站起来,流星锤砸在长刀上,剧烈的反震让她的手不断地颤抖,她的双脚近乎陷入土地之中。
可她知道,她再也不能退后。
她身后是商羽关。
商羽关之后,是满城的妇孺弱小,是在家等待她凯旋而归的母亲,是她自小长大山清水秀的昆仑宗。
她被那魔将一拳打在了腹部,吐出一大口血。
眼见流星锤要砸向她的头颅,远处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援军,援军来了!”
此时的赵缨遥已然双耳嗡鸣,眼冒金星。
可纵使如此,她还是撑着一口气,望向天际。
残阳如血,铅云低垂,遍地折戟残甲,忽的在天际交界处扬起一枚纛旗。
纛旗在疾风中猎猎作响。
轿辇上的单月恒紧盯着远处,忽的站起身:“那是什么?”
尹钰山跟着看过去,睁大了眼——
有眼尖的魔族道:“是……是个女人!”
只见一匹脚踏风符的骏马撕裂魔兵的包围圈,昂头嘶鸣,雪白的亮色游曳在漆黑的兵甲之间,恍若天光透亮那般——
漫天的符箓如暴雪般蜂拥而至,将那魔将看得眼花缭乱,落下的流星锤也砸了个空。
薛一尘撑着断剑,单膝跪在地上,那匹骏马与他擦身而过,惊鸿一瞥的瞬间,马背上少女的侧脸却深深映在了他的眼瞳之中。
她墨发被一支金簪挽于脑后,簪头的璎珞随风耳而动,白皙的耳垂上碧绿的翡翠耳坠闪过一道华光,隐入鬓角的碎发中,这般纤瘦的身姿,却似一阵蓬勃的风,撕裂冗长的阴霾。
薛一尘恍惚了片刻。
他从未想过,会是这般的光景。
那个泡在药罐子的小姑娘,那个在蓬莱宗默默无闻的师妹。
他恍惚回忆起,曾何几时,他要赠她一支步摇,那时的她拒绝了,理由是戴步摇,打斗起来多有不便。
那时的他竟大言不惭地说,往后我都会护着你,有我在,师妹不必出手。
可那小姑娘只是笑了笑:师兄,这个世上,可没有谁能一直护着谁。
骏马转瞬便到了赵缨遥身旁,马上的少女朝她伸出手。
赵缨遥怔愣一瞬,很快便坚定地抓住了那只白皙的手。
云笙将她拉上马背,转身时袖中飞出数道风符,脚下骏马如同生风踏云一般。
“缨遥,不怕。”她这般道。
被押入王庭牢狱受尽酷刑时都未曾动摇过,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赵缨遥却蓦地红了眼眶。
她一向是家中的顶梁柱,是昆仑宗的少宗主,是镇邪司的督查,从未有人对她说过“不怕”这二字。
第99章 第99章
云笙广袖中的符箓金光大作,其中包含她灵气的符箓,破除魔将防身的浊气,将他割得遍体鳞伤。
魔将发出一声怒吼,无暇再顾及旁人,大步追着云笙而去。
跟随着云笙而来的符师们很快便到了山谷的两侧,他们双手掐诀,很快的,在地面显现出一道道纂文。
单月恒很快便看出不对劲,他在她手上吃过亏,很快就明白她要做什么:“该死,云梦王女的灵力对浊气是致命的,这女人在引诱它,必须得去阻止她,来人,取我那把九转蚀月弓来!”
这把弓的是以蛟龙骨于荧惑守心之日凝练而成,浊气最盛,挽弓搭箭之时可遮天蔽月。
他从轿辇上站起身,指节扣住弓弦,凝着浊气的箭镞对准骑行的马驹。
离弦之箭若奔雷般射出之时,却被一道锋芒更盛的剑气迎面而破。
单月恒扭头望过去。
残阳血色之中,一少年踏剑而行,白衣胜雪,皎若昆山玉,高束的马尾于罡风中翻飞,蹀躞上缀着的铃铛叮铃作响。
轿辇旁的尹钰山咬牙道:“沈竹漪……”
这道充满怨气的声音使得沈竹漪偏了偏头,他长睫懒散垂下,随意地瞥了一眼处在魔兵之中的尹钰山,似乎回忆了一下,才缓缓道:“是你啊。”
而后,他轻轻嗤笑一声:“多日不见,你越发地平庸了。”
尹钰山面色苍白。
明明今非昔比,投靠魔域之后,他改修浊气,早已变得更加强大,如今就连薛一尘也不是他的对手。
可是触及那脚踏宝剑簪缨环佩的少年的眼神时,不屑、讥诮,仿佛一眼便将他打回原形,深深刺痛了尹钰山。
他咬了咬牙,抽出剑便朝他飞攻而去。
尹钰山丝毫不掩眼中煞气:“都是你,我要杀了你,都是你抢走了云笙,都是你毁了我的一切,我要杀了你!”
在听到云笙“二字”后,沈竹漪眼中的戏谑微微一凝,杀意顺着他潋滟的眼尾消散。
很快,只见寒光一闪,凌厉的剑芒绞杀而去,不足一刻钟,尹钰山便滚落下去。
他的声带被剑气割断,早已发不出声音。
那剑芒乖顺地回到沈竹漪手中,他不复方才骄矜桀骜的模样,面无表情道:“这两字是你能唤的?”
单月恒手持九转蚀月弓,趁机射出三箭。
三道残影自不同方位袭来,沈竹漪反手持剑,只见剑刃削断箭矢的尾羽,那箭矢却幽光不散,沈竹漪飞身凌空躲避幽光,三道幽光汇聚,化作一道气息更强的箭矢,与沈竹漪的面门擦之而过。
箭镞的冷光照拂在他清隽的面容之上,映照着他冷冽的双眼。
下一瞬,剑光追随他而去,他旋身踏过举着长盾的魔兵,朝着轿辇上的单月恒而去。
单月恒彻底慌了:“拦住他,拦住他,你们都是死人吗!”
冰霜顺着剑身游走,在剑尖凝成一道寒光。
清悦的玉磬声之中,沈竹漪在魔兵之中恍若如履平地,那抹剑光回到他手心。
沈竹漪碾过尹钰山的脊背,直冲轿辇上的单月恒而去。
单月恒自知躲不了,用精血催动九转蚀月弓。
精血入弓,凝成成千上万枚箭矢,横贯在单月恒面前。
可下一瞬,纵横剑气将箭阵分割得四分五裂,那少年的身影如游龙般自阵外而来,足尖点在轿辇的信幡上,居高临下看过来。
余下的箭矢穿透他的肩腹,可是沈竹漪却似轻轻地笑了。
因为他手中的剑,已然贯穿单月恒的眉心。
单月恒瞪大了眼,尚残存着一口气:“你……你个疯子。”
沈竹漪漫不经心地擦去唇角的血迹,转动剑柄,眉眼弯弯道:“以你之命,贺我新婚,如何?”
话音落下,长剑抽出,鲜血如珠玉般溅落成一道弧线。
忽的,他脚踝处一重。
尹钰山倒在轿辇旁,捂着脖颈,鲜血自他的指缝争先恐后地涌出。
他喉间发出“嗬嗬”的声音,难以置信地问:“你……你说什么?”
沈竹漪瞥了他一眼,将钉在他手腕中的箭矢拔出,回眸露出一抹明媚灿烂的笑:“你尚不知,把这群在商羽关惹事的杂碎解决之后,云笙与我便要成婚,婚书嫁衣和聘礼,都已备好了,万事俱备……”
鲜血溅在他的白衣上,仿佛泼就一袭殷红的婚服,越发衬得他唇红齿白,面如冠玉。
话音落下,他持剑看向余下的魔兵,淡淡笑道:“只等着你们去死。”
与此同时,被引入纂文阵法的魔将意识到不妙之时,已经为时已晚。
他刚回头,便听云笙道:“下栈道!”
山崖两侧的栈道被刀剑砍断,那魔将没了退路,两侧的山峰似剑一般耸立。
他怒吼着朝着云笙追过去,两侧的符师们掐诀念咒。
眨眼之间,阵法便已成,云笙咬破指尖,指尖血汇入阵法之时,一道道纂文自地面浮空而起,上百名符师跟着念咒。
轰然之间,这些纂文汇成一枚金色的钉子,将那魔将贯穿在两侧的山峰之中。
云笙双手掐诀,念出最后一道符咒之时,一道火凤凰自她面前的符箓中穿梭而出,径直贯穿了魔将的身体。
两侧的山脊也跟着轰然倒下,万壑惊雷,石砾如海浪般奔涌而下。
魔将想要逃走,却被困在阵法之中。
他只能看着那些随他一起冲锋的魔兵,被掩埋在山石之中,滚落进沟壑里。
云笙骑着马匹穿行在千仞绝壁之中,眼见要到深壑之处,她袖中风符汇成一道风桥,骏马飞驰,身后的倾塌的山石恍若洪水猛兽。
“轰”地一声——
天塌地陷之间,灰尘漫天,遮掩住在场的视线。
众人屏息凝神,直至一声清冽的马蹄声响起。
少女挽着缰绳,马匹越过沟壑,飞驰而过,稳稳落在地面。
随行的符师高声道:“将士们,这里有我们新研制的符箓,专门用以对付这些魔兵,切记,一定要割下他们的头颅!”
众人愣了片刻,而后响起一阵欢呼声。
“杀回去,杀回去!”-
商羽关大捷,这是王庭与魔域交战以来,第一次大获全胜,剿灭近万名魔兵,这使得王庭有更多的兵马支援至其他关隘。
商羽关地处要塞,更特殊的是,此地临近金岚,附近是金岚沈氏的地盘。
为了犒劳将士们,金岚沈氏家主特意在沈家备下宴席,更是费了许多金银,安抚死者的家属,为伤者疗伤。
帝姬听闻消息,也将赶至沈家。
这是云笙第一次到沈家。
沈家家主沈嵘笑盈盈地恭迎着他们,他一面擦汗,一面吩咐着下人。
看向沈竹漪的眼神,难掩惧色。
起初他只把这小子当做争宠的工具,让他假冒沈家失踪已久的孙子去哄骗老太爷,借此争夺家业。
不仅如此,他还让沈竹漪做了许多腌臜事。
到后来,这小子越来越脱离掌控之时,他不是没有动过杀心。
可渐渐的,他发现,沈家近乎被这小子掌控了一半。
只是尚未动手,他的真实身份爆出来,又掌握他那般多的秘密,他与他近乎成了一条船上的人。
本以为会被他拖累至死,却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获得了帝姬的赏识,弄死了秦慕寒不说,如今又为王庭立了大功臣。
如今的沈嵘再也不敢得罪他,只想着他莫要记恨之前的仇。
云笙尚未从商羽关一役的疲累中消耗过来,面对一桌子好酒好菜,她却没什么胃口。
沈嵘在酒宴中站起身,举起酒杯道:“沈某以此酒,敬各位英雄。”
他与一众人碰了杯,到了沈竹漪面前,刚咧嘴笑道:“贤侄——”
话到一半,沈竹漪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他。
似是怕吵醒怀中的人,这个动作极其轻柔,却蔓延出无声的压迫感,令整个宴席之间鸦雀无声。
沈嵘看去,才发现在披风之下,藏着一张酣睡的白皙侧脸。
云笙已然靠着他睡着了。
沈竹漪将她一把抱起,离席而去-
魔域。
在魔神殿中,魔域的众位长老跪拜在一处神像前。
那座神像的表面像是有血脉纹路,如同活了一般。
其中一位魔域长老道:“单月恒死在了商羽关。”
“哼,没用的东西!白白辜负了祟神大人赐予他的神力!”
“单月恒是魔域最负盛名的将领,连他都死于王庭之手,莫不是你有什么高见?”
在众人争执之间,那神像猛地睁开了眼。
“住嘴。”
这声音如雷贯耳,在场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神像睁着灰白的眼睛,缓缓看向了角落中的一人。
那人正是秦慕寒。
“秦慕寒,我需要一具肉身。”
秦慕寒垂首道:“我定会为大人找到一具合适的身躯。”
“不必找了。”
话音落下,一团黑气自神像中迅速涌过去。
而后,那团黑气便自秦慕寒的眼鼻口中溢进去。
秦慕寒猛地倒在了地上,他蜷缩着身子,眼白翻出来,痛苦地哀嚎着。
他抓挠着自己的脸,抓出数道血痕,又跪在地上,疯狂地呕吐出鲜血,像是要将脏器和肠子都呕出来。
殿内的其他人都一脸惊愕地看着这一幕场景。
片刻后,秦慕寒自血泊中缓缓站了起来。
他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很清晰的“咔嚓”声。
再度睁开眼时,那双眼已然变成了一片灰白色-
云笙睡得很沉。
她做了个梦。
梦里也是在金岚沈氏的府邸,只是在这府邸之下,暗藏着一座地牢。
地牢之中关着十几年岁的少年。
他们在地牢之中厮杀、争斗,最后活下来的,才能有沈氏少爷这个身份。
云笙在角落中看见了沈竹漪。
那时的他很清秀,精致得和个姑娘一样,眼睫很长,肤色皎白。
另一个少年看他羸弱,便和他组成同盟,二人联手杀光了其他人。
那人摸了一把脸上的血,看向角落中的沈竹漪,嘴上安慰着他,说没事了,反手握着匕首慢慢走近他。
在他亮出匕首刺向沈竹漪时,沈竹漪反手夺了过来。
一刀,一刀,直至那人彻底断了气。
血水从沈竹漪纤长的眼睫滴落,泛在他乌黑的瞳仁内散着绮丽的光。
后来,他成了金岚沈氏的少爷,华服加身,金玉在外。
他和沈嵘交易,替他做尽一切腌臜之事,换来银钱。
九大世家都设有锁妖塔,为了镇压妖邪,需要派宗内的弟子前去。
世家弟子享有盛誉,家族给予的庇护,也理应付出代价,护佑一方安宁。
这也是王庭交于世家的责任。
金岚沈氏占据颇多灵脉,所要负责镇压的妖邪也更多,每去一次,便是九死一生。
沈嵘心疼自己的两个儿子,便让沈竹漪替他们去。
云笙看见,他一人走向镇妖塔的阴霾之中,嗜血的妖怪从四面八方将他淹没。
那时的他剑法尚不如这般精湛,他的血肉被妖物撕咬,锋利的爪子活生生挖下了好几块肉。
他疼得额间全是汗,汗水浸透身上的伤,痛得浑身发抖,他要在这里,待上整整一夜,直至天明。
天明之后,镇妖塔打开,他浑身是血地出来。
沈嵘便会从库房中,取出一枚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递交给他。
他染着血的手接过那枚夜明珠,血渍沾染上去,光影斑驳模糊。
这斑驳的光影如密布的阴云,笼罩着云笙,让她近乎喘不过气来。
她猛的惊醒,掀开被褥,惊出一身冷汗。
云笙深吸几口气,很快便跑至厢房,沈竹漪正给那件嫁衣绣上明珠。
云笙低头看见桌面上那一箩筐的珠宝,眼前再度浮现那只满是血的手接过夜明珠的画面。
这一刻,这些绫罗满目的珠宝,仿佛都浸泡在了血色之中,令她头晕目眩。
沈竹漪拂过镶蚀玛瑙的天珠,缓缓问她:“这枚的大小并不合适装点衣衫,色泽也不衬,放入聘礼的箱底中如何?”
她走过去,颤抖地握住他的手,说话时却不自觉哽咽:“我不要了。”
听出她话语间的异常,沈竹漪放置下珠子,将她抱起来,放在桌上,仰视着她:“发生了何事?可是何人说了什么?”
他语气缓慢温柔,眼底却随烛火明灭。
云笙摇摇头,径直抱住了他:“沈竹漪,我不喜欢锦华服,也不喜欢珠宝。”
“在我眼里,明月珰,金缕衣,都比不上你。”
“我会画很多符纸,可以养你很久,你要做的只有平平安安,岁岁无虞,和我长相守。”
许是夜风惊扰,烛火狠狠晃动了一瞬。
二人交叠的手腕间,鸳鸯镯上的铃铛一颗一颗点亮,清悦的铃声晃动起来。
半晌过后,沈竹漪用指尖一点点拭去她眼角的泪珠。
她来时匆忙,趿着鞋履,雪白的脚后跟露在外头。
沈竹漪将她的足放在他的膝上,手掌心拖着她的足底,慢条斯理地替她穿好鞋袜。
做好这一切后,他斜斜依靠在椅背上,定定注视着她,忽的笑了,懒洋洋道:“你可以不喜欢,也可以不要,这并不妨碍我想给你。”
他想看见她着霓裳,想见她饮玉露,这些还远远不够,这些俗气的金银玉璧的确是不足以配她,她便值得这世间最好的。
云笙一噎,便见他点了点腿,弯着眼道:“又梦见我死了?死状有多凄惨,缺胳膊少腿,还是头也没了?”
他饶有兴致道:“坐上来,和我仔细说说。”
云笙顺势从桌上滑溜到他腿上,搂着他的脖颈道:“你能不能别乱话,都说了不吉利不吉利!”
“我梦见沈嵘那个老狐狸,让你一人去镇妖塔,我听说其他人都是几人结伴,沈家镇妖塔这么大,他只让你一人去!气坏我了。”
说着,她又看向他:“你为何从来没有与我说过?我会梦见你以前的经历,是不是因为鸳鸯镯的缘故?”
沈竹漪一怔,长睫垂落,半晌道:“是。”
“心意相通,佩戴鸳鸯镯的二人之间,便再无任何秘密。意味着任何不堪的过去,都会展露在对方面前。”
说完,他直勾勾盯着她的眼:“你看到这样的我,可会心生厌恶?”
云笙摇摇头,捧起他的脸,认真地凝视着他:“你要不要这么傻,我没有被吓到,也不会因此心生龃龉,我是心疼你。”
似乎是猜到了他心中的想法:“不是因为怜悯,是因为我喜欢你,才会心疼你。”
沈竹漪的眼睫轻颤。
他下意识用侧脸去蹭她的掌心,动作很轻,小心翼翼地,又很乖顺依恋,浓密漆黑的长睫如罗扇那般扑闪着,偶尔抬眸瞥来她的那一眼,在烛火的映照之下,昳丽的容颜又透出惊心动魄的妩媚。
“师姐心疼我,那便多疼疼我,好么?”
云笙被美色迷得七荤八素,点了点头。
于是沈竹漪垂眸吻着她的掌心,湿漉漉的气息又顺着她的腕线一路吻过去。
他亲了亲她腕间的疤痕,温热的唇舌顺着蜿蜒的疤痕勾勒。
在他的舌尖描绘过时,云笙的身子跟着剧烈一颤。
被他舔舐过的地方隐隐发烫,就像是已经愈合的疤痕,又开始长出新的皮肉。
他的吻落在了云笙的颈侧,一下一下含吮着她颈侧薄薄的皮肉。
云笙的寝衣的领子松了一些,锁骨若隐若现。
云笙忍不住动了一下,寝衣便顺着她的肩颈滑落,堆叠在她的臂弯处。
入目是牛乳一般的白,白得快要溢出来。
她纤长的脖颈是白的,圆润的肩头是白的,匀称的小臂也是白的。
白得惹眼,就连晦暗的室内都一下子亮堂了起来。
她今日穿了一件绘着牡丹的杏色心衣,重绉的花蕊缀着细小的珍珠。
心衣的布料很薄,呈现一种漂亮的杏色。
这牡丹的位置恰好处在她身前挺翘圆润的弧度上,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胸前那朵牡丹竟如活了一般绽放。
第100章 第100章
昏黄的烛光给她白玉般的肌肤镀上了一层温釉。
见他一直盯着那朵牡丹看,云笙有些不好意思地收敛双臂。
她随便找了个话头:“你饿了么?想不想吃糕点?”
沈竹漪沉声说了句:“想。”
然后,他径直吻上了那朵摇曳的牡丹。
他高挺笔直的鼻梁尽数埋进杏色的布料之中,在他的唇触及布料上绣着的牡丹时,那朵金线勾勒的苏绣牡丹花竟跟着陷进去了一点,随着他离开,又恢复了原状。就像是这块布料之中包裹着绵软弹性的糕点一般。
他的舌尖浸湿了布料,布料的色泽便洇湿了一小块,透出里头包裹着的糕点的颜色。
他隔着布料,吞吃着、吮吸着那白玉般绵软的糕点,看着它们因为他的触碰而簌簌发颤。
直至云笙忽的用力抱住了他,她的五指都深深插入他的发缝之中。
他鼻尖盈满了香气。
云笙的下巴搁在他的发旋处,闻着他发间清冽的香气。
她颤声道:“我饿了。”
于是埋首的沈竹漪抬起头:“想吃什么?”
云笙道:“白玉方糕。”
沈竹漪似笑非笑地瞅了一眼。
云笙立刻改口:“桂花糕!桂花糕!”
沈竹漪起了身,将外衣披在她身上:“等着。”
待到沈竹漪在厨房内做好桂花糕时,云笙早就披着他的外衫睡着了。
沈竹漪将桂花糕搁在桌上,抱着她去了寝室,将她的被角掖好。
睡梦的云笙忽的抓住了他。
她唇瓣翕张着,似乎在说什么梦话。
沈竹漪没忍住微微伏低了身子。
她说的是:我定要给你讨回公道-
次日,帝姬到了沈府。
为了接待帝姬,沈嵘更是摆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
期间沈嵘忙不迭恭迎帝姬,帝姬的态度一直不冷不淡,直至云笙来了,她才难得露出一丝笑颜。
此次宴席,沈嵘的长子沈煜也有露面,他借此机会想要多结交一些王庭的权贵,可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沈竹漪吸引,他心里也多不好受。
他知道这个贱种的底细,知道他是他爹的一把刀。
可是什么时候,沈竹漪一步步爬到他的头上,在外提及金岚沈氏,说起沈家郎,都只想起他沈竹漪。
前些日子,他的真实身份曝光,竟是罪臣之后,王庭四处派人取他性命时。
父亲是害怕的,害怕被他牵扯。
而他更多的是痛快,痛快沈竹漪金玉在外的皮囊被撕开,痛快于世人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可谁知,秦慕寒与魔域勾结,帝姬重夺王庭,第一件事竟就是压下风波,重查沈家当年之事,要给他平反。
更别说,此次商羽关之战,他亦是所谓的功臣。
如何令他能咽的下这口气?
沈煜再度被施以冷眼后,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头脑一热,开口道:“表弟,这些日子外头的风言风语多了,听闻你和王庭的叛军孽镜台关系匪浅,你莫不是还对王庭当年做的事,怀恨于心吧?”
“也是,当年你在民间,风餐露宿多年,和乞丐为伍……”
此话一出,满席鸦雀无声。
沈煜佯装说错话的样子:“瞧我喝多了,倒是不慎提起从前的事。”
尚未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一杯冷透的酒水便顺着他的面门浇下来。
酒水淌进他的衣襟,他也跟着激灵了一下。
他仰起头,满面怒容地看向朝他泼酒的人——
少女纤白的指尖攥着酒杯,身披一件鹅黄色的斗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她垂下眼睫,淡淡道:“瞧我,一失手,就泼了沈公子一身。”
“只是。”说到这里,她轻轻弯起眼睫,眼眸好似挂满糖霜的枝丫,“也刚好替沈公子醒醒酒,让你谨言慎行。”
沈煜气急败坏:“你——”
他没了理智,下意识上来想扯云笙。
被云笙灵活躲闪开,摔了个四脚朝天。
云笙将那枚空酒杯放置在桌上,转头道:“恰逢宾客都在,有帝姬在此见证,我也有一事,想要告知各位。”
“我与沈家三郎情投意合,我们共同商议好,已然定下婚事。自此以后,沈竹漪便是我的夫君。你们想必也知晓,我来自云梦,我们云梦王族女子出嫁,男子家中需要为他备好一份礼金,沈家家大业大,想必不会亏待了我夫君,我此番来沈府,便是将此事告知于沈家主。”
沈嵘煞白着一张脸,连忙站起身点点头。
沈煜当着这般多的人闯出祸事,如今能用金银消灾,哪怕肉痛,他也得不得已为之。
“自此以后,我们夫妻同心,永结秦晋,任何人诋毁我夫君,便是诋毁我,任何人欺负我夫君,便是欺负我。我是云梦一族留下的唯一血脉,轻贱于我,便是轻贱我身后的云梦一族。”
云梦一族世代为天下而死,是民心之所向,与之为敌的,便是与天下万民为敌。
从云笙承认云梦王女的身份起,便代表她愿意承担这个称号的责任,这个称号所带来的利,她加以用之,所带来的弊,她也愿欣然接受。
如今,她便是要借此虚名,为她的心上人讨回公道。
“沈家是钟鸣鼎食之家,以修礼乐御射,特别讲究体格之术,沈公子却弱不禁风,想必是缺少磨炼。我来沈家之时,见过后山的锁妖塔似有动荡,莫不是我夫君不在的这些日子,沈家竟无一人前去镇压?按理来说,锁妖塔应会留下卷宗,沈家主可以将卷宗拿过来,给在座的各位过目一番么?”
“这……这。犬子前段时间不在家中,稚子尚且年幼。如何能进镇妖塔?”沈嵘也想不到商羽关的战事会结束得这般早,卷宗想要伪造得天衣无缝,许是需要时间的。
“年幼?”云笙轻轻一笑:“据我所知,沈二公子已然十九,年末便要及冠。我夫君当年初次踏足锁妖塔时,孤身一人,不足十五。”
说这话时,她的尾音轻轻颤抖。
“况且,既然沈大公子归家,择日不如撞日,便今日入塔,记录在册吧?”
此话一出,方才还趾高气昂的沈煜瞬时瘫软在地。
他养尊处优贯了,如何能对付镇妖塔里的妖物?
“还有,如今正是王庭用人之际,帝姬心胸宽广,招揽能人异士,亦有招安孽镜台之意,在我看来,孽镜台都是受压迫剥削走投无路的可怜人,帝姬愿给他们一次机会,百姓亦对他们无怨言。所以,沈公子,还请你慎言。”
她说完,众人不由得看向帝姬。
姬暄缓缓开口:“王女的意思,亦是本宫的意思。”
沈嵘的手抖了抖,沈煜失*魂落魄地昏了过去。
云笙目不斜视地走过,命令身旁的侍女道:“拿水来,泼醒他,送他去锁妖塔。”
“明日一早,我会亲自等在锁妖塔门前,等沈公子出来。”
说完,她牵起沈竹漪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席而去。
待到回到房内,她的面色仍因愠怒红彤彤的。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彻底放松下来,回想起自己方才的疾言厉色,都有些震惊。
转眼之时,才发现沈竹漪正一直盯着她看。
这一路上他任由她牵着,一句话也没说。
如今更是直勾勾地盯着她。
云笙的脸更红了,她忍不住摸了摸脸:“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沈竹漪靠近了一些,他的指尖颤抖地抚上她的脸。
他仍然沉浸在方才的那一幕中——少女当着众人的面,说出那句“我与沈家三郎情投意合,自此以后,他便是我的夫君”。
她说,她要护着他,为他讨回公道。
心里某块地方像是浸泡在蜜糖之中,这种幸福令他感到眩晕。
他这一生,少时被寄予厚望,而后颠沛流离,逃亡追杀。
生母望他成龙成凤,挽澜于极危,扬名于四海,影卫追随着他,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报仇雪恨。
在他们眼里,他合该是一把悬于合该是悬于千仞之上的剑,锋锐,独当一面,立于不败之地。
从未有人会想过护住一把沾满血腥的杀伐的剑刃。
他的脆弱,他的不堪,她在清楚知道后,仍然愿意和他在一起。
他垂眼时,纤长柔软的睫毛也跟着簌簌颤抖,半晌,声音像是从胸腔内挤出来似的,又低又沉,近乎要听不见:“六次。”
云笙有些疑惑:“什么?”
“你方才,唤了我六次夫君。”
他的眼神烫得吓人,灼热的气息在空气中流转,她耳后根渐渐红了,半晌,才道:“这是公开布诚,挑明我们的关系,当着外人的面,我总不能直呼你姓名,那多生疏。”
“嗯。”似乎是被这声“外人”取悦到,他轻轻应了一声,“所以,我是内人,当着我的面,卿卿要唤我什么?”
云笙捂住了脸:“你干嘛啊……别叫得这么奇怪。”
沈竹漪道:“直呼姓名生疏,成婚后再以师姐弟相称,是否有悖人伦?”
“这有什么……”
“原来师姐喜欢这种禁忌的称呼,床底之间,也要如此么?”
见他越说越离谱,她连忙道:“等等!我想一想……”
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近乎轻的听不见:“那还是叫夫君好了。”
“什么?”他懒懒垂眼,凑近了些,似乎没听见。
她闭上眼,豁出去般道:“夫君。”
话音刚落,他的唇便重重覆上来。
他宽大的手掌托着她的后颈,几缕发丝夹杂在二人相贴的肌肤之中,他的掌心缓慢地摩挲在她后颈敏-感的皮肉处,摩挲出几分痒意。
他没有急着撬开她的唇瓣,只是在她紧闭的唇缝处徘徊,细细地舔舐着她的唇珠。
纵使他已然渴求得蜷缩尾指,可他仍克制地压抑着急促的呼吸,仍旧慢条斯理地辗转着。
他太熟悉她了。她的唇的温度,唇珠的弧度,全都了如指掌。
半晌之后,她挨不住了,颤巍巍地张开了唇。
他便顺势勾缠住了她的舌。
云笙羞得闭上了眼。
在她看不见的时候,他才睁开眼睫,眼底的幽暗顺着眼角眉梢流露出来。
他重重地吮吸着她,
片刻之后,他忽的离开了她。
银丝拉扯在空气之中。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她面色绯红,闭着眼,身体仍习惯性地往前,翕张着唇瓣,在暴-露的空气之中摸索着他的唇舌。
他忽的笑了一下,低而急促地喘着气,指腹抹去她唇角溢出来的胭脂。
在她疑惑地睁开眼时,他再度亲了上来。
这一次不同于方才的温柔,他长驱直入,攻势凶戾,将她唇瓣上的口脂尽数吞吃了干净。
他的睫毛簌簌颤抖,近乎是痴迷地抚摸着她的每一寸肌肤,那种喜欢再也压抑不住,身子不受控制地接近她,再接近她,最后强硬地挤入她的双膝之间。
云笙被他亲得近乎腿软,身子也跟着瘫软下去,又被他顶起的膝盖架住。
他情迷意乱地吻着她,在她喘气的时候,他便贴着她的面门厮磨,鼻尖抵着她,急促地喘着气。
他的睫毛也跟着兴奋地簌簌颤抖着,像是两把小罗扇,轻轻扫过她的肌肤,他的唇色沾染着她的口脂,洇着水红的色泽,唇红齿白的模样,看得令云笙移不开眼睛。
云笙不知自己是用尽多少毅力,才推开他道:“我要睡了,明日一早,还要早起,亲自去镇妖塔外亲眼看他出来,我才放心。”
沈竹漪低低应了一声好,他忽的拉着她的袖摆,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忘记说了。”
云笙一顿,想起自己脑子一热,承诺的话。
每逢清晨,每逢睡前,都要与他说一句“我爱你”。
他记性很好,每日早晨,给她备好盥洗用的水以及漱口的齿木。
他便会蹲在她的床前,看着她,直到她睁眼醒来。
有时云笙醒了,却懒得起床,便假意不和他对视。
他也会很安静地待在一旁。
想到这里,云笙心中一软,踮起脚尖在他唇角亲了一口。
“我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