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地轨道上,来自仙舟联盟的客人们比本地人还要紧张的挤在观景窗前现场观看“教学范例”。打从星网断掉的那个时候起,联盟就及时传□□问团表示随时可以接应大家撤离沃尔伯格星系。
访问团成员都是罗浮、曜青以及朱明的新生代,战火无情万一折了哪个家里都得心疼死。据说此事乃是六御操持,三位将军反倒一点儿也不着急。
以停云、彦卿、青雀为首的三位罗浮子弟集合了所有成员商议后投票,最终决定访问团临时转为观察团,就留在近地轨道上亲眼为普通人的意志见证。
他们甚至不是长生种,短短百年却做出撼动寰宇的壮举,怎么能不细细观察记录?
“这就是白雀花家族的主战舰队?看上去还挺有料的嘛!”素裳背着剑站在彦卿下手处,她是刚入伍没几年的云骑士卒,彦卿是云骑骁卫,上下有别理应如此。
蓝衫少年有些紧张的捏捏手心,他自己上战场都不像现在这般提心吊胆。
白雀花家族的作战旗舰与罗浮的战舰自然不能相提并论,但是放在骁卫队列里规模论得上前三。有时候体积也是实力的一种外在表现,它这么大的个头携带的能源肯定不少吧?相当于一个移动火药库了。
“彦骁卫?彦骁卫!你怎么不说话呀?”素裳抓抓后脑勺,她不是罗浮本地人,母亲送她来罗浮就是为了让她长长见识沾沾神策将军的文气,别当个只会出力的大头兵。
彦骁卫像是突然被惊醒那样转身看过来:“怎地?”
“我问你,你怎么不说话?”素裳比彦卿年龄大,父母双全家学渊源,正是无忧无虑一步步打基础的时候。后者却是云骑遗孤,被神策将军收养留在身边做弟子……所以他格外敬重景元,生怕自己做得不够好占不得鳌头,多少有几份害怕辱没师门的意思。
早先同龄人中无敌手的自信被这两年接踵而来的高手砸得七零八落,此番受了军中委任护送访问团出行,不消说也有景元安排他真正接触战事的打算。
“上战场”和“上战场”,区别大得很。有人横扫千军力敌万夫仍不免落个“竖子不足以谋”的评价,也有人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反而越打手里人越多地盘也越来越大。想要成为“剑首”,不仅得心无旁骛身手精湛,更要品德出众性情坚毅,或者再有些临军对阵时的机变就更好了,假以时日这样的人才方是能让人放心交托罗浮重任的栋梁。
仅与步离人这等丰饶民对战,眼界终究还是窄了些,难得有机会遇到沃尔伯格这种无论胜负都再经典不过的范例,那真是想方设法也得把孩子塞过去见识见识。
彦骁卫轻轻叹了口气:“我在想,若我是沃尔伯格一方的指挥官,这场战争该如何获胜。”
来来回回想了好几遍他都只能想到自己将众人护至身后一飞剑干掉敌手……但是不对,这绝非师父想看到的答案,也是他自己内心深处的否定。
以一人之力独擎大厦,能撑到几时?或是将人当做照亮天空的太阳那般烧着,又能烧到几刻?
不该只教泰山压在一个人肩上的,罗浮也不是代代将军剑首均能承压数个百年。
“这样啊,他们想赢确实不容易,可我却觉得也没有多难。”素裳又抓了抓后脑勺,空出手比比划划:“那位首领眉毛都没多动一下,想来是早早就已经把各种难题都料到了。遇上麻烦这一手有准备,那一手也有准备,样样准备做得足足的,诶嘿!”
她把两只大眼睛笑成两条缝:“而且呀,沃尔伯格人是在保护自己的家,出门抢别人的东西不一定下力气,护住自家的仓库不让人抢能拼命。”
彦骁卫:“……”
好像有点道理,但又和他自己想的方向不一样。
“两位聊什么呢?”停云姑娘从外面回来后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她的尾巴。普通狐人尾巴的数量要么是一要么是零,独独她一下子生了九条尾巴,硬是比一般的族人多出八条来,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素裳把她和彦卿闲聊的东西简单重复了一遍,停云挡在面前的小扇子轻轻动了动,两只狐耳灵活的转来转去。
“咱们再怎么猜,终究猜不出那位‘先生’的想法,不如先静观其变。”这话倒也中的,不管他们这边如何推演,这终归是沃尔伯格人的命运之战。
闲聊间白雀花家族的舰队已经越过沃尔伯格核心星的层层防卫距离,以一种非常不礼貌的姿态打开炮口朝着主人家的脑门撞过去。
“这这这这这……”素裳张大嘴巴瞪大眼睛:“防御网呢?我记得沃尔伯格和白雀花家族都是星际和平公司的董事会成员吧,刚才还想都一个师傅教的怕破不了招啊,怎么沃尔伯格这就抱头蹲防了?认怂?”
好歹把架子拉出来呀!
彦卿被她一时情急拽住条胳膊拼命来回扭,不得不顺着那股巨力点头:“别急别急,看看再说,看看再说!”
吆喝完他自己也有点心虚,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白雀花想要吃绝户,甚至吃的还是亲闺女的绝户,实在叫人看不过眼。跑到人家家里还这般耀武扬威,素有侠义之心的少年要不是不久之前刚吃过教训,这会儿怕是早就长剑出鞘冲出去打抱不平了。
但是这回他按捺住了性子,老老实实待在近地轨道上的星舰里,认真观摩这场极不对称的战争。
白雀花大概是想要占个先声夺人的优势好速战速决,正如安娜预料的那样,资本家的金库也经不起战争火种焚烧。但凡投入和所得都要有个合适的比率,赔本的买卖没人做。
一个基数的狂轰滥炸之后除了沃尔伯格堡尚且完整外核心星上过半地面建筑化作废墟……另一半完整是因为行星自转还没转过来。
紧接着白雀花家族开始喊话劝降,许诺沃尔伯格人只要投降就能获得种种优待。房子票子车子一应俱全,愿意迁徙的话甚至可以连老婆都包发。
“呸!好不要脸!”这回素裳姑娘还没听懂,其他的仙舟人先纷纷满脸嫌恶的啐上一口:“这不是画个大饼诱骗沃尔伯格人么?好的坏的香的臭的都叫白雀花的人给说尽了,什么只要交出首恶其他人既往不咎……到时候亮出武器不认账,谁又能拿他们怎么样?”
可是旁观者能看清的事,当事人未必能看清。
很快沃尔伯格的反击就出现在有限的星系内网上,沃尔伯格堡光线充足的家族收藏间外,反抗军的黑衣领袖淡定喝茶。
令人惊讶的是他,不,她摘下了习惯性遮住半张脸的黑色圆顶礼帽,露出眉眼锋利但神情平和的五官。
“亲爱的朋友们,”她手里端起茶杯致意,轻松的靠在椅子上微笑,“我知道一直都有人在猜测,我是谁,从哪儿来,为什么要淌入沃尔伯格这潭浑水,以及什么时候提桶跑路。”
说到这里她忍俊不禁的摇头失笑,仙舟联盟的观察员们也发出“噗噗”的笑声。
管你扔了多少能源和炮弹,人家一点也不怕你说你还能有什么招?星舰打站桩,打完了发现毛用没有,这不是纯属逗乐子么!
“现在你们看到了,我是08241321号,伊维尔星际监狱在逃的重刑犯,星际和平公司悬赏榜上的老熟人。”
她黑色的头发长长了,一总在脑后扎了条低低的马尾。
“我还是沃尔伯格从奴隶主手里买到的奴隶,代号‘安娜’,一件武器,一个工具。进入伊维尔星际监狱是沃尔伯格家主以及老夫人下达的命令,和之前所有的命令一样,旨在分裂星际和平公司董事会的和谐。只有分裂才能让沃尔伯格有机会不断靠近目标达成目的,为了这件事我已经为沃尔伯格效力了近十年。”
“呕心沥血十年时间,归来后在主人眼里我的用处居然还是一头取乐兼或生产优良品种的母畜。这是种极致的羞辱,朋友们,无论性别还是年龄,没有人能忍下这种羞辱。被卖给沃尔伯格后我就是沃尔伯格人,我以为我的努力能让我融入这里不再漂泊,可我半生的奋斗并没有让沃尔伯格变得更美好,所以我决定换一条路。一条不再摇尾乞怜,奴颜婢膝的路。”
“你们看到了,我就在这里,白雀花,想要夺走沃尔伯格人的血汗,那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从这一天开始后的每一天,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景色,08241321号都会准时出现告知所有沃尔伯格人她始终与他们在一起,并肩作战。
第302章
“衔接得刚刚好。鲁米王室拒绝了我们自行购买埃尔洛斯二号的合理要求,大家一怒之下就把王室一百来号人统统关进首都星王城内的地下室……水可不是我们放的,如果是我们动手,王室没有一个人会死于溺水。”
福波斯神奇的出现在沃尔伯格堡内,与他同行的还有个红发骑士和一个满口宝了个贝的牛仔。
“他宝贝的,姐们儿,怎么又是你?怎么老是你?下一回咱们再见面是不是就该庇尔波因特聚首了?”都已经遇到福波斯了,究竟是谁在沃尔伯格主事波提欧当然能猜得出来,夸张的开了几句玩笑后他感叹着踢踢靴子:“我怎么觉着,人和人之间的差别有时候比人和呜呜伯还大?”
“确实不太一样,你们怎么进来的?”安娜有想过博普克人会想方设法钻进来找她报信,但她没想到福波斯居然是和银枝还有牛仔一起出现,“外面地都被炸低了,没受伤吧!”
“没有没有!”波提欧大大咧咧的挥了下手,福波斯笑着接过话头,“白雀花撑不过四个月,他们直接把家族继承人、现任家主的长女设为指挥官,就在主舰上。族人们已经通过各自的关系网摸透了,这位指挥官自以为得到某个星神令使的支持,再加上迫不及待想要建功立业接掌家务,所以才表现得格外激进。”
“星神的令使?哪个?”安娜坐直身体,感慨于博普克的给力。对方要等她自曝才能获取情报,己方已经将对面摸得几岁还在尿床都一清二楚了。
就没见过这么好欺负的对手,福波斯笑得合不拢嘴:“说来也是巧合,这位令使似乎形体不是太稳定,和你又有几分宿怨。”
“哦……是它啊……”安娜了然,不就是那个大号的岁阳呗,【毁灭】令使幻胧,专盯着【巡猎】坑的那位,“白雀花这回要栽,一家子都死定了。”
这位绝灭大君那可是相当的“物尽其用”,只管杀不管埋。它本身没有什么太强的的攻击手段,最擅揣摩人心挑拨离间,此前安娜误打误撞兜了它一个分身走,不成想幻胧还挺有仙舟脾性,找到机会就要报复。
沃尔伯格毁灭,它作为【毁灭】的令使自然能进一步加深对命途的理解与掌控。白雀花完蛋,对幻胧来说也没差不是?
里外里它都赚了,安娜要么被报复要么被它当成手里的刀利用,怎么算都不划算。
“让游离在外的族人查查白雀花的主舰上有没有奇怪的能量波动。”她果断作出决定,如果绝灭大君又派个分身过来这就是令使之间的争斗,她不会坐以待毙。
福波斯点头:“行,总有人还飘在外面回不来的,刚好给他们找点事做,省得他们胡乱操心。”
说完这些他脸上的笑意稍微收敛了些:“我从鲁米王室的收入记录中找到了这么些年博普克奴的出售名单,对应名单和金额清点库存,该我们的我们不会胡乱大方,不该我们的我们也不会要。”
“虽说许多财富都被鲁米王室给*挥霍掉了,但攒一攒总能攒点钱出来,也好与博识学会交易。比起平静的农业星,大家更想去第一真理大学所在的星域。”
他一口气把剩下的事都说完,安娜边听边点头,最后一句让她发出一个纳闷儿的字。
“嗯?去,去第一真理大学?”她有些迷茫,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丸辣,上课被导师的数位笔砸这件事在原身全族面前要瞒不住啦!
“你反对吗?我的考量是……至少绝大多数学者都不是博普克人的对手,我们可以学习可以合作,而且很安全。”
合作是真的,安全就不一定了,博识学会本部每天不发生个三五起爆炸都不叫正常!
“不不不,我不反对,大家商量着来。不过也要看博识学会的意见吧,万一他们不愿意咱们也不好勉强。”安娜可疑的移开视线,努力压住揉脑门的念头。
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福波斯松了口气:“说来还得谢你牵线,博识学会那边没有拒绝,只是要派两位学者亲临埃尔洛斯-Ⅱ实地考察……”
“额,派了谁?”安娜已经开始揉脑门了,年轻有学识还有一定自保能力的学者……需要继续猜吗?
“一位阿那克萨教授,还有一位拉帝奥教授。”福波斯终于痛痛快快笑出声:“所以我认为这件事成功的概率非常大。”
不然博识学会也不会“刚刚好”安排这两位与安娜颇有渊源的教授走一趟。
果然不出所料呢,安娜呆了一会儿,跟着笑道:“那还挺好,博普克人的自由指日可待。这两位教授性格不同但都很爱干净,尤其拉帝奥教授,很、特别、非常、极其的喜洁……我的意思是你们最好先准备好一只大点的浴缸。”
福波斯先是一愣,马上意识到这是学者们独有的小习惯,好生招待实地考察的教授们也是种对博识学会的尊重。
“好的,你放心。就是沃尔伯格这边……需不需要派些人过来帮忙?”
博普克人,尤其是进入营地经受过奴隶训练的那些人,随便拉出那个来都是能与命途行者比划比划的高手。显然沃尔伯格这边的单兵素质不及博普克,帮忙代打是他们的老手艺了,给自己人撑腰应当应分。
“不着急,”安娜让他先回去紧着跑路,“你们先把购买埃尔洛斯-Ⅱ的事儿砸实了,不要让我有后顾之忧。至于白雀花……先前我还不好百分百断定,现在却是笃定他们撑不了多久了,战事的局面也该发生点改变。”
*
地面上的反抗势力出现得越来越少,先前那些被摁死了联系不上的坐标也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有了些许回应。对于白雀花的指挥官来说,战争的局面越发明朗,她距离得胜而还仅有一步之遥。
幕僚们也是这样认为的:“大小姐,咱们是不是该考虑实施地面作战了?空中压制再继续下去也就这个样子,沃尔伯格反抗军明显已经不可能组织起有效还击。”
指挥官正是安妮塔沃尔伯格的同胞长姐,白雀花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家族中不是没有能够担任战场指挥官的博普克奴,只不过是大小姐认为开着星舰去收拾一群泥腿子还犯不上用到这种人才——博普克奴出手里外里的功劳可就没有她的事儿了,那家伙的性格又极其古怪,一心只忠诚于现任家主,实在不讨人喜欢。
“再看看,我总觉得有几分不实,”白雀花家族的大小姐已是而立之年,渴望从父亲手中接过权力乃是人之常情。她明白自己不能继续拖了,再拖下面的弟弟妹妹逐渐长大,继承人的椅子随时可能从身下挪走。
幕僚渴望主人的信任与倚重,唯有辅佐她拿到实实在在的功绩,他才能跟着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时不我待呀,大小姐!”他殷殷切切的谏言,“若是以往我必然举双手赞成您的任何决定,可是这次情况不一样,大少爷顶着为姐姐报仇的名义没事儿就组织宴会沙龙,三小姐近来也频频带着丈夫拜见家主,您不可不防。再者,这回咱们有那位大人的襄助,未必怕一个奴隶出身的重刑犯!”
别的不说,光08241321号身上挂着的悬赏金额就足够让人垂涎三尺了,她还守着沃尔伯格的遗产,真守财奴!
这家伙每天准时准点在沃尔伯格家族的收藏仓库前打卡,似乎在嘲笑白雀花不敢用光炮轰她似的……好吧,他们确实不敢,轰了那些艺术品珠宝贵重金属也会跟着一起统统化作灰烬,战舰费劲巴拉跑这一趟是为了啥?
打从落地时起就含着钻石汤勺的大小姐哪里被人这么下过脸面,她几乎立刻垮了脸看向幕僚:“那位大人……能确保我绝不失手吗?”
大小姐是有自知之明的,单打独斗十个她捆一块也不是08241321号的对手。但若是有【毁灭】令使相助,那可就大不一样了。
“万无一失!”幕僚答得斩钉截铁。
有传闻说08241321号升格成为了【毁灭】的令使,可是这段时间她一直龟缩在沃尔伯格堡里连头都不敢露,世上有这么怂的令使吗?肯定是以讹传讹传错了话!再者幻胧大人的现身也足以说明08241321号并非【毁灭】令使,都不是令使了谁还会怕她。
“嗯,那就派先遣队落地扫清障碍,安全无虞了再让舰队落地。”她没有应允所有的建议,如果可以的话谁能愿意让岁阳寄生在自己身上呐,那不是纯纯的没事儿找事儿吗?可若是情况不受控制……为了家主之位也不是不能咬牙一搏!
指挥官有令,旷日持久的狂轰滥炸终于有了止息的眉目,随着一部分星舰降低高度,防空炮停止作业——不停不就炸到自己人了?先遣队是雇佣军,战损比一升撒腿就跑的,他们要是跑了下去趟雷的又会是谁?
而那些早早就躲进“王八壳”掩体和地下工事的反抗军则一个个精力充沛摩拳擦掌,眼睛里亮起渴望功劳的绿光。
快抢!慢了可就抢不到了!
第303章
棋手间的胜负,往往取决于一念之差。
白雀花打从一开始就选错了对手,先遣队的星舰慢慢降低高度靠近行星地表。满目疮痍,遍地焦土,一些地方因为反复遭到轰炸与高温的侵袭已经出现了玻璃化的现象。
第一批雇佣军走出星舰踩在黑色的大地上,除了燃烧与爆裂的声音什么都没有。
“瞧瞧,这就是认不清身份的下场。啧啧啧,可怜呦……别说全尸,还能有根完整的头发剩下不?那些嘴硬的穷鬼只怕一辈子都没见过光炮长什么样儿吧,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有人幸灾乐祸了好一会儿,等领队挥手让队伍四处探查便立刻散开。
也许能找个漏网之鱼呢?看眼前这个情况,就算有活口也早就吓破了胆子,肯定问一答十担心答得不够多。一百几十名雇佣军嘻嘻哈哈没个正行的原地解散,三五成组开着全地形陆行车压过来压过去,趾高气昂穿过连片废墟。
昆恩小队一共有六个人,一个司机兼机械师两个突破手一个狙击手一个爆破手外加一个负责医疗救援兼煮饭烧菜的后勤。队长昆恩出身于白雀花家族境内的一户自耕农,从曾祖父那一代开始家中陆陆续续失地,到祖父晚年家里的土地已被剥夺殆尽。昆恩的父亲亲眼看着怀着小姑姑的祖母被活活饿死,为了不让未来可能存在的妻儿走上母亲和妹妹的老路他把自己像条狗似的卖给白雀花家。
如今父子两代都是白雀花家半买半雇的打手,也算是半个自己人,昆恩跟着大小姐来到沃尔伯格就是为了拼搏一把争取成为下一任家主的整个自己人。
“*!老大,这玩意儿是干嘛用的啊?”
重型装甲车辆突然停在一片空地上,机械师气呼呼的看了下车身影相,原来是履带卡在一处半圆不圆半扁不扁还有许多突触的金属壳上。这种地方全地形车向来闭着眼睛碾压,自重再加上已经彻底崩毁的地面结构怎么想都是个小小的意外,偏偏这份意外逼停了全副武装的战车。
开车的司机也没想到居然会发生急停的情况。
“看着像个壳儿,是遗留的防御工事吗?”几个人小心翼翼下车,枪口直冲那个怪东西,生怕里面钻出个人来。
昆恩用红外扫了一下:“空的,啥也没。”
大家松了口气,放下枪口凑上前又是砸又是撬,费了半天力气好不容易才把陆行车的履带救下来。
“要不要打开看看?”
金属壳变形归变形,物理结构的改变并没有导致物质属性发生变化。机械师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设计能弥补材料成分的欠缺,尤其想拿在手里研究研究。不久之前他和所有人猜测的一样,都以为这个壳子是本地人用来防御的东西,但现在再看看,它更像是个马拒。
能把全地形陆行车卡住的马拒……嗯,简直就像是在说星神被自己的命途行者给揍了一样。
开车的都这么明示了,其他人立刻返回车上取工具。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叮叮咣咣好一番折腾后大家累得满头大汗,面前这个已经变了形的东西被切割开来露出空空荡荡的内腔。
“所以这究竟是个啥?”六人围着它猜了好一会儿也没猜出个所以然来,最后昆恩下令继续前进所有人才依依不舍回到车上继续出发。
同样的情节发生在核心星地表各处。
越向前走,雇佣兵们越放松,目力可及的视线范围内一个活物也没有,根本就不需要警惕嘛……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早就埋伏多时的反抗军趁机出动,三四个人突然袭击对付一个,兜头抬脚拖着就跑,一边跑还一边上手扒——等沃尔伯格自己的工厂慢慢搓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分配到武器装备,不如直接缴获,事后交上去也是全队平分。
都是一条战壕里的兄弟姐妹,手里有家伙身上有物资才能互相掩护呐。
雇佣军们光溜溜的被抬进地下城才明白为什么地面以上荒无人烟。
不是,你们沃尔伯格人都是属蚂蚁的吗?
“抬走,抬走,抬去俘虏营干活!”负责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在胳膊上绑了条红色三角巾做标识,来来回回走动的所有人都要听她指挥。确认俘虏人数的同时她还要关注这些“苦力”是否要医疗支援,偶尔遇到几个太过勤俭节约的小队还得吊起嗓子提醒几句:“好歹给人留条裤衩子啊!快点盖上!”
地面上有多颓败萧索,地面下就有多繁华忙碌。不一会儿这一百多个先遣队雇佣兵就有百分之九十九在地下重新聚首,沃尔伯格人没有搞刑讯虐待那一套,直接把俘虏拉到蘑菇种植场和兵工厂开干。虽然但是,令人忧伤的事实不会发生改变,雇佣军都比本地人的识字率要高。
安娜不是没有安排人开设扫盲班,但学习是个过程而非结果,高素质工人需要花时间培养。
还是先拿战俘顶一顶吧,不能让他们白吃饭。
先遣队连个水花也没冒就失去联络,白雀花旗舰上全权负责此事的幕僚急得团团转,同样团团转的还有拼命重复尝试的通讯兵——他可不想被派下去探路!
幕僚几乎每个五分钟就询问一次,本就焦灼的气氛因为他的催促变得越加不安。通讯兵手指都快点出残影,不停切换频道试图联系那些一出门就不见踪影的雇佣兵。
星际和平公司切断了星网使得反抗军不同军团之间无法及时呼应,白雀花也面临着相同的窘境。
“可恶!”幕僚按捺不住,一拳敲在印满字符的文件上。满头冷汗的通讯兵突然停下动作小心翼翼细微调试,脸上的表情从惨白逐渐转为狂喜:“……联系上了!”
“什么?”所有人都大喜过望,幕僚三两步跃过去,一把推开通讯兵,坐在他的位置上张嘴就是埋怨与呵斥——贻误军机的东西,险些坏了大小姐和他的大事!
通讯兵被推了个趔趄,脸上闪过怒意却又硬生生忍回去。此人乃是大小姐的心腹,他惹不起。
倒是通讯另一头的佣兵脾气甚好,耐心听完幕僚的抱怨才解释……原来他们是发现了通向沃尔伯格地下的通道,疑似可以从这里进入沃尔伯格堡,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偷袭一把。所有人都集结起来前去探查了,如果有好消息定会第一时间报告。
“我们抓到了一个带孩子的女人,她正是从地道中钻出来逃跑。给她的孩子一枪她就什么都说了,沃尔伯格堡里的情况并不好,他们没有补给!”
佣兵传回的消息非常重要。
沃尔伯格堡的人心散了,逐渐有人开始逃跑。没有补给说明反抗军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再加上地道的存在……那恐怕是08241321号留给自己的退路。
“继续行动,一旦有消息立刻上报!”连个饼都不画,幕僚挂断通话让人记住这个波段,起身拉过通讯兵命令他再找找那些曾经试图与白雀花联系的几个固定信号源。
他不会轻易相信某几个人的一面之词,必须多有些佐证才好去向大小姐建言。
通讯兵低着头,嘴巴抿得死紧。若是换个地方他真想给这家伙一拳,大不了这个活儿不干了!但他现在身处军中,一句“军法处置”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把那些早就静默的信号源重新扫了一遍,他发现其中有几个点位居然又“活”过来了。直觉告诉通讯兵这种情况不正常,恐怕有诈,但抬头瞅瞅那个幕僚难看的蜂窝鼻子,他又把堵到嘴边的提醒给收了回去。
说那么多干嘛,这人又不爱听的。
通讯兵果然依言找到几个所谓心向白雀花的人。他们都曾是沃尔伯格体面的人上人,反抗军来势汹汹大家来不及逃走,最终被裹挟着不得不屈从。若是白雀花家族能伸出援手拨乱反正,对于他们来说不啻于救命之恩。
这些人不约而同的表示沃尔伯格地下城里治安越来越糟糕,沃尔伯格堡内偷偷逃走的士兵也越来越多……
一个人这么说不可信,每个人都这么说就由不得人信不信了,幕僚扔下手里的东西火急火燎去找白雀花的指挥官报告好消息,通讯兵撇着嘴收拾被他揉乱的桌面。
呵,蠢货。
通讯另一头,玛拉默默窝进角落继续琢磨手里的东西,卡卡瓦夏笑眯眯的看向一圈噤若寒蝉不敢抬头的人。
“辛苦诸位,接下来的几天还请大家按照我事先分好的内容,情绪饱满语气迫切的向白雀花家族报告沃尔伯格正在发生的可怕变化。”
他一张嘴说话就有几个人下意识抬手抱头,个个一副乖巧伶俐的模样。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伙实在是太可怕了,他就像是会读心术一样把每个人心中隐藏的秘密都扒得干干净净。没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不不不,甚至不是行动只是计划也会被他一眼看穿。
一点活路也不留啊!
“……”
把守在门口的士兵从鼻子喷出一声冷笑。
卡卡瓦夏先生还是太温和了,换做他们只管把枪托子喂够才不会管这些叛徒内奸的死活,哪个做不到要求就直接拖出去毙了得了,也好省些粮食供给活跃在战线上的游击队。
第304章
打从进了沃尔伯格地下的菌菇种植场,昆恩就过上了朝九晚五周休两天包吃包住还包医疗的规律生活。
沃尔伯格人从不拖俘虏出去严刑拷打,也不刑讯逼供问他们与白雀花家族有关的情报。要说也是俘虏们自己想改善伙食时主动打报告,不想说就不说,不用担心被苛待。
老实讲这哪算苛待?只不过按照固定时间干些出力气的农活,吃得好睡得好还能自娱自乐搞点体育竞技活动,跟着白雀花家族时佣兵们什么时候过过这种日子!
这地方从上到下所有人吃得都一样,统一的配给餐不可能有什么珍馐美味,但就是能叫人吃进肚子里后心头踏实熨帖。反抗军的首领,那个08241321号也和他们一样,核心星上没有谁额外享用特供食物。
一开始大家都不相信,后来有人因为猪食熬得好被调去集体厨房帮忙,回来后所有俘虏就都知道这件事了:08241321号挑食!她不喜欢吃豆子罐头!被助理批评后不得不乖乖吃掉盘子里剩下的几颗豆子。
沃尔伯格的豆子罐头是挺难吃的,昆恩也不喜欢。
“今天收成不错嘛!”隔壁小队的队长拎着饭盒来喊临时饭搭子一起去排队打饭,昆恩头也不回的赶人:“滚滚滚!赶紧滚!你做消杀了吗?随随便便往这地方进,要是带进来杂菌我跟你没完!”
蘑菇算是如今比较珍贵的新鲜食材之一了,大多供应给老弱病残以及伤员食用。看着孩子们脸颊一鼓一鼓的咀嚼食物,他心底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我又没进去,这么凶干嘛……”饭搭子摸摸鼻子:“你快点,今儿上面又有送货的下来了,说不定能吃到点罐头肉,晚了可就只剩汤了哈。”
“吃吃吃,就知道吃!”昆恩嘴巴上骂,手里动作加快了不少,检查完最后一个菌种包的出芽情况后马上走出简陋的车间抄起饭碗向外走。
“上面送货的”就是指不断从星舰上下来试探的倒霉蛋,沃尔伯格人收缴物资那是一点也不讲究的,好歹在秩序维持员的抗议下给俘虏留了条维持体面的裤衩,剩下就别想了。
武器、护具、私房钱……除了个人极为重要的私人物品外什么也不留,统统扒得干干净净。最受欢迎的除了能马上使用的装备外莫过于各种食品,每次抓到俘虏厨房就会改善一次生活,不管什么好东西全都切碎炖汤,好歹所有人都能尝一口试试味儿。
两个月以来昆恩已经从豆子罐头一路尝到各种珍稀食材,沃尔伯格人是真的不藏私!
大方!敞亮!能处!
“不知道今天下来的是谁。”饭搭子幸灾乐祸的缩着肩膀笑,自他们被俘到现在,先遣队的首领见到了,白雀花护卫队的小队长见到了,中队长也见到了,还差高级军官和指挥官没见到。
昆恩不以为意的耸了下肩膀:“管他是谁,来了都得跟着我种蘑菇。”
菌菇种植场缺人手都快缺疯了,说好了这次一定抓新俘虏给他送来,要是再跳票他就要去找管这件事的人闹!
“呵呵,我可不信,要是来的军团长你怎么整?种着蘑菇还得低声下气伺候军老爷……”饭搭子当初会来当佣兵就是因为自幼桀骜不驯惹了乡绅,为了不给家里找麻烦才离家出走混社会。
“呵!”昆恩翻了个白眼:“套个麻袋只管打,都是俘虏谁比谁矮半头?军团长要是被抓来保准比我没脸,我就是个烂命一条的雇佣兵,这会儿倒是能和老爷们平起平坐,赚了!”
说着两人“吃吃吃”抖动肩膀挤在一处笑,看上去都不太像什么好人。
等到了食堂一看,今天的大锅菜里居然出现了非常罕见的新鲜蔬菜,嫩嫩的橘红色,脆脆的浅绿色,斑斓的紫色和让人食欲大开的红色,有些菜他们这些白雀花星系的俘虏居然认都不认识。
“不得了,安娜大佬该不会把大小姐给抓来了吧!”饭搭子先是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快走几步追上去排队。
短短功夫集体厨房的窗口就大排起长龙,昆恩揉揉眼睛,又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黑西装黑礼帽的08241321号和她的副官也站在队伍里排队等着蹭饭。
她个子很高,身形倒没有多宽,怎么看都是个眉目英挺气质平和的年轻姑娘。
呵呵,呵呵,有几个年轻姑娘能像她这样一言不合就造反的啊,硬刚董事会成员家族……不止一个。
他好奇的看了一眼又看一眼,忽然那高挑的女子侧眼瞥过来,她身边的副官也冷冷瞪着,昆恩呼吸一滞低下头去。
08241321号脾气挺好的,被人盯着看也不生气,但她的副官脾气真是太坏了,又没看他,他激动什么?白瞎那张极漂亮的脸。
饭后昆恩洗干净碗打算再去看看他心爱的蘑菇们,刚走到种植场门口就见到负责给俘虏们安排活计的沃尔伯格人笑眯眯站在那儿等候。
“看看!我给你送人手来了!这几个怎么样?年龄不大手脚麻利还好沟通,兄弟我讲义气吧?”
沃尔伯格人抱着胳膊得意洋洋,昆恩顺着他不走心的敷衍:“嗯嗯,可把你厉害坏了,先让我看看都是谁……”
白雀花家族招牌似的大下巴撞得他眼睛疼。
好家伙,刚才还和饭搭子嘴欠,转头马上就老实。沃尔伯格人送谁不好送了一堆跟着大小姐来镀金的旁支子弟,别看他们是旁支,在星系内的普通人面前那也是爷。
“好好干活别打架,不能欺负人,谁要是被欺负了就来向我报告,听明白了吗?”这几句话是说给新来俘虏的,沃尔伯格人说完撒腿就跑,生怕被蘑菇种植场的负责人拦下来抱怨。
各处都缺能干活的人手啊,他也没办法!
种蘑菇嘛是个人就行,先凑合着用吧,兵工厂那边催得都快冒火了。
昆恩呆呆站在原地,和几位少爷面面相觑。沃尔伯格人跑得飞快,一点也不讲义气的甩下包袱就溜……至少也说说战况吧?咱们好像还在打仗?
战况?
头一个月白雀花狂轰滥炸,第二个月白雀花狂送物资,第三个月过于庞大的沉没成本拖住了白雀花的脚步,他们现在留也不是走也不是,难受得很。
“大小姐……”幕僚小心翼翼弯腰觑着指挥官的脸色,星舰上留守的人员已经出现缺口,要么孤注一掷发起总攻,要么就此罢手灰溜溜返回白雀花。
他希望不是后者。
“你也要劝我是吗?”白雀花的大小姐负手站在星舰观景窗边,脚下就是被炸到海拔都人为降低了的沃尔伯格核心星地表。
幕僚急忙低下头,一言不发。
“明明我们的装备先进得多,士兵的体魄更强壮,我本人也出自名门私校,为什么不到一百天就把稳胜的战事打成这样……”能源消耗了百分之六十五,“战损”高达百分之五十,今天她也仍然没能成功逼迫沃尔伯格人投降。
偌大的指挥室内落针可闻。
“罢了。”她狠狠闭上眼睛,人总是要对自己凶残些的,不然就要等到别人露出凶残狰狞的真面目了,“你去……为我联系那位大人吧,就说白雀花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同意她的建议。”
如果她能拥有令使级别的力量想必就能凭借一人之力改写战争的进程,哪怕日后不得不成为那位大人的躯壳口舌,也总好过在继承权的争斗中败落。
“是,是!”幕僚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弯腰退下去做事。
“……”
一周之后,白雀花家族的战舰试图炸毁沃尔伯格星系的恒星未果,沃尔伯格堡内波提欧正在和安娜说话,前者猛然收起脸上的表情。
“它来了,它在向我示威。”她放下手里的老演员茶杯,不是有多喜欢它,而是这么大的城堡里只有这只杯子不算古董。
“卡卡瓦夏,让所有人撤回地下二层,躲到我身后。”她走向沃尔伯格堡的大门,抬头看向悬在天空已经一百多天的诸多黑点,“接下来的战斗很可能是星神战争的预演,在宇宙的各个角落,由不同的【毁灭】令使倾情献上。”
“我……”青年想说“我可以和你一起”,安娜回头朝他露出温和的微笑:“【存护】要面对的【毁灭】令使可不是幻胧,你得把这场战斗记下来,如实带回星际和平公司的董事会。”
“我与公司有嫌隙,那是我个人的事。琥珀王筑墙庇护众生的功绩从不打折扣,无论如何祂不能倒下。”
她走到晴空下摊开双手,整个人缓缓向天空中升去,卡卡瓦夏目送她奔赴战场,手里的【砂金石】终究未能掷出。
你是对的,宇宙中有太多人太多事值得守护,我不能停留在沃尔伯格。
“宝了个贝的,居然是个【毁灭】!”牛仔用枪口顶了下帽子:“我送你和那个小家伙回公司星舰,一旦情况不对就没了命的跑吧,赶紧跑回庇尔波因特。”
【毁灭】的令使呐,那可是巡海游侠的老熟人了。
第305章
“那是……什么?”
近地轨道上,仙舟的观察团和公司的工作人员发出相同的疑惑。
白雀花的旗舰上突然爆发出一股强横力量,公司的工作人员尚在用仪器分析,仙舟人齐齐变了脸色立刻向主舰传信。
他宝了个贝的,这谁啊?这不正是砸了罗浮还涮了曜青的幻胧吗?怎么,怕我们仙舟人记仇记得不够牢,专门现身出来晃一圈刷刷存在感?
但是紧接着,沃尔伯格核心星的上空也冉冉升起了一颗璀璨的星星。她是那样年轻,仿佛刚从亿万年的演化中睁开眼睛,闪烁着仙舟人再熟悉不过的光芒。
“帝弓司命在上……”青雀抬手捂着嘴,素裳和停云走到她身边,仰头看向那颗耀眼夺目的星辰,“这就是,【巡猎】的力量。”
百折不挠九死不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那两股力量在对峙,在评估,倒是两边的观众提心吊胆大气也不敢喘。
仙舟自有绕开公司的联络手段,这段日子里一切与沃尔伯格有关的客观新闻大多出自仙舟联盟的窗口,此刻一点儿也不耽误自家孩子告状。
“等等,星网恢复正常了!”朱明的技术人员打开玉兆,重新流动的数据意味着交互重启。众人齐齐看向不远处星际和平公司停泊的那艘旅游舰。
——看来星际和平公司也不是不讲道理。生死存亡关头,人类的理性战胜了贪欲。
单人在外行动近三个月的P45砂金向庇尔波因特发回消息,白雀花家族的立场倒向了【毁灭】,不可不防。别的事也就罢了,【毁灭】的铸王一直对【存护】虎视眈眈,哪怕只是个疑似捕风捉影的消息董事会也当即下令安保部出动彻查白雀花。
你不能在吃饱了肉以后放下碗指着做饭的人臭骂。
彦卿趴在观景窗另一侧紧盯着沃尔伯格核心星上空,如此近距离的观看令使争斗,普通人一辈子也难得遇上一回。那灼烧灵魂的火光刺得少年双目胀痛,他不由想起之前与师父景元闲谈时纠结过的小事——为什么宇宙中有那么多天纵奇才?
一山更比一山高,越向上走越叫人绝望。
彼时手里捏着棋子的神策将军洒然一笑,只说要他遇到个好说话些的就上去亲自问问。
原来如此,她一定吃了许多苦经历了许多磨难,心中悲愤压抑了许久,才在某一个爆发的时刻引起了星神的注意——这世上哪有什么天纵奇才,有得不过是一个又一个在苦难中咬牙打转最终吹尽狂沙始到金的普通人。
我们不吹捧苦难,但也的确只有苦难能教人屹立。未经打磨前谁都意气昂扬自信满满,经过打磨后仍旧泰然豁达的,这便是人生的赢家了。
少年萦绕在心头许久的苦闷像是被一只温柔的大手轻轻拂去那般,眼睛里亮起跃动的火光。
那火绵延不绝传承不断,远比仙舟人漫长的生命更加历久弥新。
大约这就是真正的“不朽”吧,他在心底这样默默的想着,眼前对峙的两个令使动了。
白雀花家族的继承人……实在是不知道该说她什么才好,将自己的身体送给岁阳充当躯壳,生怕死得太舒坦还是怎地?这幻*胧终究还是攫取到了部分建木的力量,【毁灭】加【丰饶】的实力让她格外膨胀,出门就想找个靶子试试身手。
不过这家伙短暂的露面倒是可以印证飞霄将军带来的消息,幻胧在偏远星系的边缘正在计划着什么。仙舟联盟共有七位令使,幻胧不好和体量巨大的【巡猎】势力正面对抗,于是她选择先拿个落单的倒霉蛋捏捏。
嗯,大概率是挑错对手了,要挨揍。
星舰的舵手和领航员如临大敌,别人看令使茬架看得过瘾,他们俩吓都快吓死了。与星神有关的玩意儿实在是太唯心了,根本就不管自然规律物理定律怎么说,博识学会大半的先贤看到今日这一幕怕是要揭棺而起两眼放光。
只是溢出的力量余波也让停泊在轨道上的星舰变成漂浮在海面上无依无靠的小舢板,除了必要的等离子盾外还得时刻计算立场变化保证星舰稳定——至少也别被拉到争斗的核心区域变成被双方共同殴打的无辜路人。
对安娜来说打架不是事儿,烦的是幻胧的那张嘴,说就说吧还一说就没完,喋喋不休吵得要死。偏偏这家伙又没有自知之明,总以为那点挑拨离间的手段能在她身上奏效。
拜托,你自己是个很容易吃挑拨的岁阳吗?为什么会觉得【巡猎】缺脑子好糊弄?
魔阴身会出现意识混乱记忆缺失的现象,就跟老年痴呆似的,但我今年还不到二十五呢,短生种没有魔阴身老年痴呆也还很远,能不能别吵吵了!
“你的呼吸乱了,怎么?被我说到痛处了吗?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人站在你身后,多么可悲啊……”
幻胧的分1身附着在白雀花大小姐身上,面对安娜这个让自己平白无故吃亏栽跟头的家伙,它心底满满都是欲除之而后快的恶意。仙舟将军都拿它没有办法,偏偏是这家伙无意中放置的陷阱抓兔子一样抓到了它最喜欢的那个分1身,害得它在其他【毁灭】令使面前平白无故低了半头。
此恨绵绵无绝期!
安娜几乎想要叹气,就身手来说白雀花大小姐惨不忍睹,但幻胧从建木那里攫取到的力量很好的弥补了这一点。每刀她都吃个正着,瞬息间伤口愈合如初,如果没有【丰饶】的力量支撑这会儿她怕是已经能拉去成为仙舟传统小吃的内陷了。
“怎么不说话?这位连名字都没有,只有一串囚犯编码作为代号的……令使?”幻胧抬起手,悠闲地用幻化出的团扇轻扇:“还是说你不敢让人知道自己真正的名字?”
安娜一刀就将那装模作样的道具湮灭,无奈的叹了口气:“名誉和地位就那么重要?”
她反手挠挠头发,深为幻胧这种打架还自带BB机现场开话疗的对手感到头疼:“你们岁阳不上学的吗?前辈岁阳不讲哲学吗?你的人生观和价值观疑似出了点问题,朋友。方法的对错是能力问题,三观的立场是品德问题,你似乎没搞清楚我的目的……算了,那不重要。”
“理解自己的对手”这个命题对于岁阳来说还是有点太难了,既然道理讲不通,那就只能试试物理。
“我之所以隐瞒自己的两场身份,与我本人的利益关系不大。”她反手斩断一截企图偷袭的藤蔓,幻胧身前的丰饶玄莲与破灭玄莲遮天蔽日,毒气企图越过去直扑沃尔伯格核心星。
幻胧是【毁灭】令使中最不喜欢正面与人展开搏斗的那个,她认为仅仅是物理上的消灭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毁灭】,唯有从精神上彻底抹除才是对一个人最终极的湮灭。她最擅长诱导仇恨、煽动对立、制造误解与纷争,但以上手段对紧紧抱团的沃尔伯格人起不到任何作用。
那些从泥潭里爬出来的,原本最好愚弄的贱民们居然听都不要听伟大令使的善意劝告,三个月足够她差点将死罗浮的神策将军,却始终拿不下一个刚刚获得新生的星球。
真真气煞岁阳!
人越穷就越固执,但不是让你们往【巡猎】的方向固执啊!
“哦?不妨说来听听?”她轻笑着暗磨后槽牙。
白雀花家族的继承人这都是什么破水准?资源管够父母给的身体也健康无恙,为什么实力差到这种地步!有没有认真磨练过自己阿喂!
阎牙的刀光闪过,玄莲纷纷凋零。安娜眯起眼睛,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上指尖箭光凝聚。
幻胧的真身距离此地很远,但也不是不能给【毁灭】点教训尝尝,不要觉得自己有点本事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另外三个月的战争差不多也够了,沃尔伯格已经学会了团结,沃尔伯格人亲手点燃并传递的火焰将永远升腾。
“08241321号可以是每一个遭受了屈辱与损害的普通人,不必只限于我。报复是正当的人类行为,当社会有序运行时,我们依靠朴素的道德情感与公正的律法判决实现报复,当社会失序失权时,报复就会转变为基于情感与暴力的独立行动。只有08241321号永远存在永远出现,有能力侮辱损害他人的存在才会收收前蹄和长嘴,因为它们知道,一旦越过那条底线,接踵而来的报复必然猛烈而彻底。”
但安娜只是个短生种,短短百年时光飞逝,所有躲藏在帷幕后的硕鼠蛆虫都会为了她的寿尽额手相庆。
所以她必须将这两重身份分开,“安娜”是个可以死的普通人,而“08241321号”则注定成为宇宙中一切害人虫最恐惧的锋镝。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幻胧惊喜的向前倾身:“不如就让我毁掉你苦心孤诣制造出的假象,让全宇宙所有人都知道08241321号原来就是……”
就是什么它永远也说不出来了。
【巡猎】令使指尖的金色光芒划破长空追因溯果,从白雀花战舰的旗舰起直至深空中的某处,光矢所指之处所向披靡。人类对复仇的执念与对正义的向往穿透了时间与空间,直抵苦难的源头。
——我走过战场,我走过海滩,我看到满目疮痍,我听到哀鸿遍野。我织就金色的网弥合分裂消除痛苦,最后我向深渊掷出金色的梭……
如何才能让苦痛平息让伤口愈合?唯有为制造杀戮与仇恨的源头献上报复与死亡。
宇宙的一角,繁星震动,另一道划破天际的光矢响应而来。
吾听到了汝的祈愿,复仇!复仇!为何复仇?为了此身所遭受过的苦难,为了蒙在血脉上的屈辱,为了迟迟不到的正义……为了寰宇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求告无门忧愤欲死的人。
瞻卬昊天,则不我惠?孔填不宁,降此大厉。邦靡有定,士民其瘵。蟊贼蟊疾,靡有夷届。罪罟不收,靡有夷瘳!
(注)
琥珀纪某年某月某日,白雀花家族与沃尔伯格星系历时三个多月的星系战争以两个令使之间的对决作为结束。同日仙舟联盟与星际和平公司同时宣称承认沃尔伯格反抗军的合法与有效,并向【毁灭】发送强烈谴责。
虽然纳努克肯定不在乎,但骂还是要骂祂的,不然这口气不是白受了?
事后彦骁卫在云骑军内详细讲述了整场战争的起承转合,神策将军听完抚掌感叹果然是银河后浪推前浪,人间代代都不缺英才。停云姑娘则向六御递交了观察报告,这堪称教科书一般的以弱胜强实在令人心驰神往。素裳姑娘回去给自己制定了一份百年苦修计划,有志竞争一下联盟剑首之位。至于青雀小姐么……她给符太卜定了十年份的星芋啵啵奶茶,恳请太卜保重自身争取像现任将军这样少说支撑罗浮七百年。
符玄:“……”
你也没有放过我就是了。
第306章
第一真理大学研究生院哲学系自然神学方向二年级生安娜费伯里克特在三年级夏季学期重新回到学校并提交了一份精彩的毕业论文。
她的论文镌刻在星辰之间,甚至得到了【巡猎】星神的首肯。
战争胜利后沃尔伯格星系合理合法享有沃尔伯格家族留下的所有遗产,白雀花家族也为他们的贪婪付出了足够代价。一切都忙中有序稳步推进,领袖主动转职为吉祥物,甚至演都不演的提桶跑路回去交论文。
谁还记得整件事情的开端只是一个奴隶想为自己赎身而不得?现在不仅奴隶自己恢复了自由,奴隶全家都喜获自由还包裹款款搬到了博识学会暨第一真理大学所在的星系。
博普克人从自己过去的卖身储蓄里凑了一笔钱,仍旧流落在外的博普克奴捐了一笔钱,加加减减之下博识学会以合作为主,无息贷给他们一笔十亿信用点的重建贷款,用于派遣星舰将埃尔洛斯-Ⅱ从鲁米星系捞到目的地。
不得不说,一落地就有不少博普克人收到邀请与雇佣协议,平时身娇体弱不敢往远跑的学者们纷纷心动不已只想跑去沃尔伯格星系看热闹。
活生生的见证历史了朋友们,星神的命途原来还能受到自家令使影响反向操作啊?命途还能在因果的范围内纵向拓宽啊?虽然【巡猎】本身因为岚的慷慨而具有一定特殊性,但也绝对够大家跑过去研究了好吧!而且沃尔伯格核心星拆迁工作做得好啊,地表以上拆得片瓦不留,重新规划搞基建又是一篇篇好论文……去晚可就没有了!
安娜刚下星舰就被闻讯赶来的阿那克萨教授给拎走,拉帝奥教授都没抢过这位喜欢自称“身体不好”的同僚。
“不着急回宿舍,回去后有你忙的。”他意有所指的冷哼。外甥希德和他的那些朋友们一天不搞点事出来就浑身痒痒,去年偷他的邀请函,今年干脆偷偷养了个不得了的“宠物”,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刚好费伯里克特回来了,年轻人之间或许更好沟通,还是让她头疼去吧,只当为那份被偷的邀请函买单。
安娜提交了一份五万六千字的论文草稿,又被教授狠狠盘问了六个小时,成功获释后脚下不时打着飘逃回宿舍,一开门就被面前的景象震得说不出话。
“额,请问,这是什么情况?”
宿舍里多了好些人。好在都是熟人。比如或星穹列车的丹恒啦,三月七啦,穹啦,还有两个法厄同。
没看错,两个,法厄同。
“安你回来了!”抱着参考书苦捱考证的那个法厄同扔开书冲过来把她抱了个满怀:“你一出去就是一年,刚开始还有回音后来干脆一点消息也没有!星网联系不上外置设备更联系不上!问教授教授也不说!吓死我了!我以为我要失去你了呜呜呜呜呜呜……”
另外一个默默坐在角落里散发黑气的法厄同差点把手里的杯子砸在地上,他来回审视着安娜——演算数据里没有这个人!
“所以,你这是做实验失手把自己搞出有丝分裂了?”安娜RUA了把面前这个法厄同的狗头,谨慎的盯着另一个法厄同,手中阎牙倒提不过没有亮出刀锋:“你……是什么?!”
不能怪她有点应激,不管谁不久之前刚刚干掉个【毁灭】令使转头又看到一个坐在自己家里,多半都冷静不下来。
“啊……安,你放轻松啊放轻松!”穹抱着脸尖叫:“小白是好人!他是好人啊!你们不要打架!”
两个令使在第一真理大学的宿舍里开战,星穹列车怕是会荣登博识学会黑名单。
“总之,这是咱们从翁法罗斯带出来的‘特产’,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排就先送过来……毕竟咱们之前在黑塔空间站都见过面嘛,具体的线上再聊……”
三月七不停向丹恒使眼色,越发沉稳的黑发青年立刻起身告辞:“没错,我们也只途径过来小坐探望而已,咳咳。”
他反手捞上还在扭动的穹,三人“哗啦”一下开门就跑。
希德揉揉眉心,上前把不肯撒手的法厄同拽开:“两个月前我们和你一样震惊,谁知道这家伙先是做噩梦然后失眠最后昏迷,好不容易醒过来后又盯着我和戴蒙斯不停的哭,直到星穹列车把白厄送过来才好些。”
“……”安娜走到圆桌旁拉过软椅坐下,咳了一声挠挠耳朵:“嗯,你继续说,我有在听。”
名为白厄的青年和法厄同简直就是“复制粘贴”一样的相似,唯一不同之处便是格外沉默以及暗淡无光的蓝色眼睛。
“你……也是个令使。”白厄说话速度很慢,感知力有点迟钝,整个人的情绪也不大对劲。
安娜挠耳朵的手挪到抠脸上,顶着室友们惊诧的目光淡淡“嗯”了一声:“没错,【巡猎】,有什么问题?”
戴蒙斯默默打开光脑虚拟屏:“最近出现的【巡猎】令使就是在沃尔伯格星系击杀了【毁灭】令使幻胧的那个,暂时还没有寰宇通行的代号,所以你……”
“所以你要不要赶紧想一个?”法厄同再次扑过来,不过这回没有动手而是好好坐在靠近安娜的软椅上,“一定要想个又酷又帅的代号!”
希德开始揉捏额头。
我的室友多少都有点大病,现在是关心代号的时候吗?
“要怎样才能,杀死【毁灭】!”白厄动了,金线无声无息出现将他捆了个结实——或许是这人本身并不想挣扎。
安娜上下打量着他,过了一会儿松开游丝,脸上露出不大好形容的表情:“你一定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受了许多委屈和苦楚,辛苦你了,这段时间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毁灭【毁灭】的【毁灭】,多稀罕呐!
真正的苦痛是说不出来的,她也不再多问,转而回答他的问题:“它向我示威并挑衅,想要【毁灭】我所珍视的东西。于是我回应了它的挑衅,打了一架下手有点重,刚好又赶上星神拓宽命途就……嗯,就干掉了。”
幻胧死得不冤,它都不把别人的命当回事,自然也不能要求别人把它的命当回事。
白发青年若有所思。
趁他安静的功夫安娜转身看向法厄同和希德他们:“你们就把这么个高危因子放在宿舍里?阿那克萨教授知道吗!”
“……应该,知道吧?”希德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安娜,法厄同和他差不多:“安!就让他留下吧,不然他就要碎了!”
“那你们也得让我知道他究竟是个啥吧!”
肯定不是个碳基生物,碳基生物承受不住如此厚重的【毁灭】因子。
“事情还得从我噩梦恶化的时候开始说起……”法厄同尽量用简短的话语在一个小时内完成描述:“总之他和我本质上应该是同一个人,只不过我生活在有形世界,他则作为一串代码拼尽全力突破了维度限制。”
安娜咂咂嘴:“也就是说,纳努克从博识尊手里捡了个二手光脑挖矿,结果高压给得太狠光脑炸了还崩了祂一脸渣滓,数据也跑出来成为了模因生物?”
“基本上,是这样没错。”更多的事他们还没了解到,这边就不多做猜测了,尤其别当着人面猜呐。
“入学了吗?”安娜连沃尔伯格家族给她搓的幼崽都能接受,法厄同有丝分裂出来的同胞兄弟她自然也能接受,“我可以帮他补习!”
逼人读书,喜闻乐见!
说到这里她猛地恍然大悟:“我想到了!德尔斐和翁法罗斯!”
“神明将‘翁法罗斯’放在德尔斐的正中心,告知天下英雄谁最先通过竞技与对决碰触到这个双耳瓶谁就是世界上最强的人!”
这是博识学会智库中收录的神话故事,来自新纳入体系的文明星系“德尔斐”。
“翁法罗斯就是德尔斐的倒影,所以初始数据采集均来自德尔斐……”安娜悄悄看了眼怅然若失的白厄,压低声音对戴蒙斯和希德道:“估计你们也会有类似的‘同胞兄弟’陆续出现,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吧。另外,翁法罗斯发生的故事很有可能在德尔斐复现,传消息回去注意一下有没有毁灭的因子在德尔斐域外蠢蠢欲动。”
罗浮都差点被幻胧打个措手不及,德尔斐目前没有任何命途的令使坐镇,处境堪忧。
法厄同一下子就坐直身体,整个人都紧绷起来:“这!这样吗!我马上就去做!”
无论如何!绝不能让噩梦中惨烈的一幕在德尔斐重现,他怕自己崩溃疯起来能比白厄还要疯——数据是有边界的,人没有。
“你先放轻松,我们之前捕捉到了那么多【毁灭】因子,实验室也正在有条不紊的分析解读。”希德拍拍他的肩膀,“拉帝奥教授的研究能帮助大家分辨【毁灭】因子所在之地,及时做好有效的防御。星神之间的战争普通人难以介入,但保护好自己大家都可以出力。”
“没错,有那个焦虑的功夫你还不如想想晚上吃什么。”戴蒙斯看向安娜:“你刚回来你先点,老规矩。”
安娜打开外置设备开始下单食材:“我在沃尔伯格堡吃豆子罐头真是快要吃出PTSD了,这世上怎么能有那么难吃的东西!”
她搜了一圈‘德尔斐’饮食习惯,浅浅瞄了眼白厄的身形后收回视线:“烤蜜饼,熏肉,还有橄榄油调理的蔬果沙拉,甜品么……蜜果羹怎么样?”
阴郁青年手里的杯子终于落地,家务机器人尖叫着冲过去打扫水渍和碎片。
“干嘛这副样子?”剪短头发染了发色,穿着白衬衣蓝裙子佩戴着粉色蓝宝石的年轻姑娘似笑非笑看向他:“不要太感动,这只是对新室友的正常欢迎礼节。”
“欢迎你来到有形世界并暂住于第一真理大学学生宿舍,白厄卡厄斯兰那先生。”
第307章
人与人之间的友谊和际遇,真是很难说得清楚。法厄同领着白厄早就在同学朋友圈子里转了好几遍了,偏偏最晚出现的安娜和这家伙关系最好。
其实也不能说特别的好,只是他对于安娜的行动回应最多,反应也最鲜活。
星穹列车和法厄同他们讨论了许久,得出结论便是安娜这个“朋友”在白厄三千多万次轮回的过去从没有出现过,她不是他的阻力,也不需要被他忍着痛苦杀死,所以是个能让他感到相对轻松的存在。总之现在除了穹以外这家伙两个眼睛天天就盯着安娜了,好在后者是个【巡猎】令使,一点也不怕【毁灭】令使盯着自己看。
看就看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不是带着目的与恶意的看,纯粹像猫喜欢盯着会动的东西消磨时间那样想给视线找个不糟心的落点。这家伙才刚刚脱离数据世界没多久,有时候还弄不清楚两个世界的边界,跟着星穹列车四处走很容易发生危险,想给他找个稳定环境愈疗心理伤口的穹率先想到安娜。
大姐姐不是【丰饶】,但她那股气定神闲以及庇尔波因特在面前爆炸也面不改色的可靠气质总能给一惊一乍的小东西带来大量安全感。加上又有法厄同做为数据的来源,列车组这才将人送去第一真理大学。
有那么多学者在,哪怕为了博识尊的安危大家也会好好善待白厄。
机器头是死是活全看他一念之间,这不得当成祖宗供起来啊!
“今天的课程表真可怕,拉帝奥教授和阿那克萨教授……和世界末日有什么区别?”安娜一手扒拉头发另一只手操作程序叫飞车,还好每辆飞车有五个座位,否则法厄同和白厄两人里就得有一个挂到排气管上去。
“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我这就到!”法厄同在卧室里慌慌张张一边喊一边套衬衫,白厄早就规规矩矩站在门口默默观察。
戴蒙斯从厨房里拎出五兜早餐,希德正在用光脑虚拟屏检查作业:“每天都要等你,反省一下?”
飞车来得很快,一行五人乌央乌央拉开车门,白厄紧张的坐在安娜身边,一副随时要帮她干掉路障似的模样。
“别担心,航线在空中又是自动驾驶由飞车运营中枢的系统调度,发生空中交通事故的概率实在不太大。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关心,喏,请你吃小零食。”
她就跟投喂小朋友似的从空间钮里抓出一把新款零食塞过去,白厄看着T恤前摆兜着的那么多食物,一言不发把它们装进口袋。
投喂同伴这件事,他也很喜欢做。
飞车稳稳当当停在教学楼外的飞车停靠点,理论上白厄应该跟着法厄同去上法学系的课,但他偏要跟着安娜一起去哲学系。
嘛……也不是不行,希德黑着脸走在另一边。
拉帝奥教授看到白厄的第一眼就玩味的挑眉,不过他没点破,再自然不过的接受了这个和别人不一样的学生。
“鉴于有新生半途加入,一个月内我不会向你提问,一个月后补不上课就从我的教室里滚出去。”
这已经是维里塔斯拉帝奥能够给予博识尊的最大敬意了,看在白厄没把那超级计算机黑了的份儿上。
安娜差点掏手绢出来擦眼泪——前年拉帝奥教授可没有这么仁慈,第一节课就差点一数位笔双杀两个学生。
“费伯里克特,站起来回答这个问题!”想什么来什么,教授的死亡提问从不拖延。
不过安娜也不是之前那个头脑空空的文盲了,她读了万卷书也行了万里路,课堂上的问题再也不是难关。平静回答教授提问再顺手捞上五分,坐下后希德和白厄以及其他坐得更远的学生纷纷投来看英雄的目光。
费伯里克特请了一年假出门游历,本以为她要重修或是延毕的,结果人课题顺利完成不说学业还没有半分退步,太卷了,实在是太太太卷了!
下课后学生们穿过回廊前往另一处教室,安娜和法厄同他们在艾欧尼亚露天礼堂汇合——阿那克萨教授喜欢在这种天然的环境中授课,他的教室从来不拘泥于钢筋混凝土的建筑中,露天礼堂,吵闹街头,甚至有可能在即将收割的麦田里。
“让我看看……嗯,今天多了个新同学。”他扬起声音大声对学生们道:“哀丽密榭的白厄,大家认识一下。”
此人从何而来,此人是谁,一句话便可概括。
“哀丽密榭”这个词颇有趣味,作为哲学系的研究生,大家对于语言词汇以及神秘符号代号都有一定了解,浅声议论后学生们顺利接受了法厄同的“同胞兄弟”。
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相似,无需疑惑于他们之间的关系。
“那么,今天的讨论就从你开始,”阿那克萨教授用他完好无损的两只眼睛看着传说中干掉自己三千多万次的亲传弟子:“哀丽密榭的白厄,你的梦想是什么?”
不同于往日的激越亢奋,教授此刻显得无比温和。
“谆谆教导”这四个字再也不能更加具现化。
“与旁人无关,只是你的,打从心底泛起的那个想法。”他加了一句,移动视线看了眼笑得没心没肺的法厄同。
真叫人难以想象,这样的法厄同得经历何种磨难才会蜕变成那样的白厄。
“我,”年轻人艰难的张开嘴,“我想让所有人的愿望都能得到实现。”
教授对此不做评价,问了一圈最终问道安娜头上:“你呢,费伯里克特?”
如果说这里有谁实现了绝大多数人的愿望,那就只有费伯里克特一个了。
沃尔伯格星系几亿人,几百万博普克人,因她重获新生。
“我?教授,我只希望自己下次考试时能成功通过您的面试。”安娜避重就轻的给了个答案。
哪个学生不希望自己能顺利毕业嘛!
四周响起善意的哄笑声,法厄同清清嗓子凑过去:“我也是这么想的!”
希德、戴蒙斯纷纷点头,后者看了眼白厄:“做你喜欢做的任何事,这儿没人逼着你,也不会有过多期待让你无所适从。”
“可我是……”他想说“救世主”不就是要背负所有人的愿望砥砺前行吗?
一堆学者斩钉截铁就差捏住他的嘴:“你不是!每个人的愿望各有自己负担,用不着你操心。”
你能替我吃,你能替我饿着吗?你能替我考试吗?你能替我拿毕业证吗?你能替我工作生活吗?你不能!
“啊……”他有些失落的缩回去,法厄同在后边“啪”的一掌拍在“兄弟”肩胛骨上:“你不是有个想干死【毁灭】星神的愿望吗,说出来,教授能爱死你!”
白厄:“……这不是愿望,这是一定要做到的目标。”
“目标达成前这就是愿望,别害羞!”说着他扯直嗓子吆喝:“教授!白厄他想捅死纳努克,您有什么建议吗?”
阿那克萨教授:“……”你这是拿我当什么整呢?
“早睡早起,营养均衡,锻炼身体,先从争取活久点开始。”他还真给了个建议,拐回头想想也蛮中肯的。
活得不够久怕是肘不过纳努克。
微风拂过树梢,学生们嘻嘻哈哈的声音传出去老远。
上午连上两节专业课,下午自然就安排得轻松些。五人一起去蹭应师傅的送分课,惊喜地发现这位特别佛系且咸鱼的讲师居然弄了批材料每个学生人手一份——课堂上现刻个什么玩意儿交上去,成果依照美观与精细程度折算分数加在期末总分里。
法厄同和戴蒙斯合作刻出来一组对打的兵人,希德刻了颗种子,安娜刻了枚“巡镝”,白厄……刻了枚水滴形的东西。当然也有人把作业设计得太复杂一节课做不完,讲师很好说话的让大家带上材料和工具回去后继续做,期末前提交就行。
好容易结束一天的课程,学生们奄奄一息爬回宿舍,过上一个小时就又都精神抖擞的跑出来散得四处都是。不过安娜他们没有往外跑,回了宿舍不是忙作业就是考证,还有人在补课。
“要不你先报个短期班适应一下,我刚好这边也有个朋友要报名……”安娜把自己补课时用过的资料发了份给白厄,细心地标了序号方便他循序渐进。
卡卡瓦夏之前说过会来学校拜访,虽然不知道他怎么混进第一真理大学,但是希望不要是太高调夸张的办法。等他出现二话不说捆起来就塞课堂上去吧,免得跟着放高利贷的上司学坏。
战略投资部……放贷的讨债的赌博的,整个一需要整治的不良窝点。
“你朋友好多呀。”青年经过一段时间后情绪较之前有了显著改善,虽说一时半儿难以恢复,但也不再像之前那样会时不时突然沉默或是突然闷闷的生气。
希德拿出论文打算找人讨论,听他这么说便笑:“你的朋友不也渐渐多起来了?我们都是你的朋友。”
白厄似乎难以想象这话从一个与阿那克萨教授如此相像的人嘴里吐出来,他湛蓝色的圆眼睛瞪得大大的,过了一会儿才小声道:“嗯。”
“我先看看这些书,间隔太久之前学过的东西很多都已经忘记了……我在阿那克萨教授手上延毕了十年……”
一屋子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朋友,你是不是当着教授的面炸课堂了?不然无论如何阿那克萨教授也不至于连挂一人十年吧!
白厄抓挠后脑勺:“诶嘿……”
第308章
仙舟联盟有句俗话,叫做“有一就有二”。
白厄的出现只是个开始,绝不是翁法罗斯的结束。
学校的课程每五天一个循环第六第七天休息,从第八天重复循环,和庇尔波因特的规律基本保持一致。听说星穹列车上有位小哥曾对此颇有微词,他认为一周应该有七个星期日,学生们得知后表示喜闻乐见……可惜学校不予采纳。
周六没有课,安娜才从沃尔伯格回来没多久,暂时也不用进实验室。
感谢拉帝奥教授高抬贵手!
难得安安稳稳睡了个完整的八小时,一大早她穿着室内衬衫长裤拉开卧室门。
公共起居室内没有开灯,昏暗的晨光勾勒出一道剪影。
“白啊?起这么早?”
法厄同和白厄之间的区别很明显,光看气质也能看出来。
“……嗯,有点睡不着。”白发青年顿了好一会儿才应声。
谛听从希德房间溜出来围着他腿边绕来绕去,白厄小心翼翼用手指轻轻摸了下小家伙的额头,见它没有异状才放心大胆抱到膝头来回rua。*
他现在是模因生物,一切智械和AI的天敌。
她叮叮咣咣从冰箱里掏出两瓶冰牛奶,想想又摸出两枚蛋和一串昨晚农院学生新鲜采摘拿出来贩卖的葡萄。
毕业设计副产品,只要别祸祸那边还是很欢迎同学们少付点代价就一起分享的。
“我不擅长家事,”她把蛋洗洗丢进锅子,倒上半锅水开大火煮,洗干净的葡萄就冰牛奶放在白厄面前,“好在食材都很新鲜。”
休息日不自己动手难不成还要把戴蒙斯拖起来做早饭?
“额……谢谢。”白厄觉得碳基生物也许不能这么吃,但考虑到对方身为令使的实力劝说的话到底还是憋了回去。
葡萄很甜,牛奶很香,煮炸了的水煮蛋也……很像个鸡蛋。
“你今天有什么打算?”安娜随意问了一句就看到对面的人如临大敌般绷紧肌肉,悄悄叹了口气扔给他一颗奶糖,“我是说生活计划。听课,散步,出去玩,打游戏,或者打工?”
“都可以!”他回答得就像个等待命令的士兵。
“……”她顿了顿,继续拎着牛奶瓶吸溜,另一只手随意挥挥,“我是问你的个人休息计划。学派战争已经结束很久很久了,现在的博识学会极度热爱和平。”
“你想去拜访阿那克萨教授吗?我看你好像很喜欢他的课。”
总窝在宿舍里肯定不行的,心理创伤不是一味避着人才能愈合,他需要建立起全新的认知以区分清楚数据世界和真实世界。
数据世界能一次又一次回档重来,真实世界可不行。
有且只有必须不停向前走的一生,哪怕模因生物也不能让自己后悔嘛。
白厄安静的摇头,无论哪位那刻夏教授都很睿智,所以曾经的那三千多万次轮回中几乎每次他都会首选先杀掉他。
“去社团一条街吗?法厄同喜欢那里……啊,主要是喜欢收集那里免费派发的物料。”说着她想起了法厄同的另一个爱好,指指挂在墙上那个看上去相当无害的咕咕钟,“这东西也有几个琥珀纪的历史了,按照通行定义物品存在百年以上就算古董……它确实是个古董没错。”
古董生意属于典型的“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绝大多数时间经营古董生意的老板都比较清闲(被迫),足够四处结交朋友增长见识。
白厄好奇的看了眼咕咕钟,它似乎在瑟瑟发抖?
“你呢,你今天计划怎么安排时间?”他反问了一句,安娜挠挠后脑勺。长发剪短重新染色多少有几分不适应,但“安娜”不能和“08241321号”出现相似重叠的地方。
她侧头想了一会儿:“先去看看生意,然后回趟老家……族人们把自家居住的行星买下来还搬到大学所在的星域内,返校这么久我都没去探望过。”
白厄露出向往的眼神。
把居住星打包带走的举动,不管什么时代都不多见。
不是技术做不到,而是很少有人愿意花这个钱和精力——宜居星球有那么多,人搬走还不行吗?
“那就一起去。”安娜拍板做出决定,多带个朋友吃不穷博普克人,“这次只带你,下回再叫上法厄同他们。”
算是种……小小的偏爱?
她发现了,这家伙对于“数据来源”们有种天然的亲近感但又恐惧于和他们打成一片。
大概是出于爱屋及乌的心理既想补偿“伙伴”又清醒的知晓他们并不是他熟悉的那些人。一直作为碳基生物生活在三维现实世界中,安娜很难理解数据流的想法,但白厄不管怎么看都是个情感丰沛很容易共情他人的人……至少曾经是。
不管怎么说他的自我认知是个“人类”,那么她就愿意拿出对待人类的态度对待他。
——周末带新结识的朋友回位于“郊区”的老家蹭饭,普普通通的学生日常。
“啊!好,好的!”白厄又一次变得紧张,不过这回纯粹是担心不受朋友的族人欢迎,“我是不是该带些伴手礼?阿格莱雅说过……”
他顿住了,垂下眼睛抿紧嘴角:“没事,你家的习俗是什么?”
安娜不知道“阿格莱雅”是谁的数据,她也不想追问这些有的没的。
“我来自一个少数族裔,博普克人,确实不怎么有名,你没听说过也很正常。不久之前我们都还得靠着卖身为奴过活,没什么讲究的。”婉拒他的打算后她大概做了下换位思考——法厄同手里没几个钱,想必白厄和他一样,基于对法厄同的了解,如果真让白厄混吃混喝他心里不一定能好受。
“我们刚从鲁米星系逃出来,家里只怕乱糟糟的招待不好你。不用带礼物,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帮忙干点活。”
这家伙肉眼可见的精神了许多:“好,我农活干得可好了!”
“额……也许不是农活,我也不知道,得去了才清楚。”
说老实话安娜也是头一次去埃尔洛斯二号拜访,她又不是原身,哪里知道那颗星球具体啥模样。
一个半系统时后,两人站在荒芜的空地上面面相觑。
由于是刚刚加入星系的新行星,埃尔洛斯二号上只有个简陋的星舰停靠点。但是想想之前这地方也不是完全封闭的无人之境,多少也该有些基础设施……然而没看到就是没看到。
“不好意思,我之前失忆过,所以许多与家乡有关的事都忘记了。”
安娜再次祭出她的万能理由,白厄点头就信:“这样啊,受伤了呀,现在痊愈了吗?”
“早就痊愈了,大概吧……但是失去的记忆再也回不来。”
说着她选了个方向朝前走。
脚下是茂盛的野草,四周是郁郁葱葱各种各样的绿色。高大的树木拔地而起,尽量在阳光中舒展枝叶。中层几乎不存在,扭曲的藤蔓那层层叠叠的浅绿色叶子弥补了这处空间。稍微低矮些的地方,枝条细弱姿态千奇百怪的灌木团团簇簇抢占最后的缝隙与阳光贴贴。再向下是天然且肥沃的腐殖层以及虬结隆起的树根,新生命突破地表蠢蠢欲动,只要有一道口子出现,它们就会抓紧时间拼尽全力冲破重重阻碍。
一切都是那样原始与天然。
安娜:“……”
福波斯也没跟我说过博普克人都住原始森林里啊!
“当心!”白厄顺手从身边的树木上折下一根笔直的树枝,拿着它就像举着把剑,“还是我走前面吧,我皮糙肉厚。”
“……”安娜朝他翻了个再明显不过的白眼,指指手里的外置设备,“别犯傻,现在是星际时代,朋友。”
她给福波斯发了个通讯申请,二十分钟后呼啦啦一群博普克人从密林中钻出来。
“欢迎回家安,当然也非常欢迎你的朋友来做客。但是……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自然保护区里?”
福波斯疑惑不已。
就算一直住在星球上的那些博普克人平时也很少往这里跑,危不危险另算,跑进来干嘛,看猴子荡树藤吗?
安娜满头黑线:“看来是遇到不耐烦的行商了,我还在纳闷儿埃尔洛斯二号上怎么连个基本的星舰停靠点都没呢,居然随便找片空地就上下人。”
本就是搭顺风车,遇到什么样的主家完全看运气,显然安娜的运气就算是升格成为令使了也没好到哪儿去。
幸亏他们两个身手都挺好,这种条件下星舰也不觉得困难。兼职一个老实得过分另一个缺乏常识,随便换两个人当场就得翻脸。
“噗,咳咳,嗯……”白厄扭开脸,发出奇怪的咳嗽声。
福波斯扫了他一眼,眉心微微皱起,诧异的看向安娜。
跟在她身边那个金发小哥这才几天没出现就换成了个白毛蓝瞳的帅气青年?不得不说安的审美很好,但是换人换这么快是不是有点不太讲道义……毕竟那金发小哥和咱们是几度共患难的,做人可不能不讲良心呐!
他心里这么想,嘴上一个字也不敢说。安的私事别人没有置喙之处,说那么多万一是误会不就尴尬了吗。
“你咳什么?花粉过敏?”安娜瞪了眼白厄,转而又去瞪福波斯:“你看什么?生活太悠闲无事可做了吗?”
别以为我没看懂你那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意思,脑洞太大可以去当个作家!
第309章
博普克人在埃尔洛斯二号被鲁米皇室纳入星系主张领土时就已经进入了人类文明的早期时代。他们有自己的聚落,聚族而居,与自然和谐共处……说人话就是处于部落联盟向奴隶制社会发展的社会阶段,对环境的开发与改造尚在摸索之中。
“两位教授看过后建议我们保持这里的原始风貌,试着看能不能找到一条旅游业与物种资源相结合的路子。”福波斯走在前面领路,十来个博普克年轻人下意识将安娜和白厄围拢在队伍中央。
全族就算是不断抽血向外输出这么多年下来也还残余了几十万人口,均匀分布在埃尔洛斯二号各处。这么大一家子人吃老本肯定不行,走老路更不行,必须尽快找到新的收入来源。
安娜顺着他的话看了一圈四周那各种绿色:“阿那克萨教授和拉帝奥教授都是言之有物的人,埃尔洛斯二号地表植被保护得确实很好,只要能保证安全有得是人愿意花钱来享受这份天然环境。另外博识学会每个月都会有不同的标本采集需要,你可以挑几个好手送去培训一下,再叫他们把手艺带回来传授给愿意出门冒险探索的族人。”
“你的朋友告诉我说你失忆了,之前我还不信,现在不得不信。”福波斯停下脚步叹了口气:“埃尔洛斯二号上所有森林都是营地的天然训练场,连这件事你都能忘记……唉,是我们这些人无能,叫你一个小姑娘背负那么多。”
周围那些自觉充当护卫的博普克人越发小心翼翼起来,就好像安娜随时会倒地破碎。
“可别胡乱给自己加码,”安娜欠兮兮的撸了把叶子在手里,“我只能提供机会,把握住这个机会的不是你们吗?而且我也没钱,八百多亿信用点我可出不起!”
八百个亿!她就算是去庇尔波因特自首换取悬赏金也不够啊。
走出这片密林就是正在拆除的营地之一,博普克人打算按照专家的意见将所有营地都改建为原汁原味的丛林风格民宿。既然是要收钱的所在,条件自然得更舒适安全些,营地里原本那些用于磨练体魄打磨意志的东西统统拆除拖走,光秃秃的地面也得按照功能分区的不同栽种花卉或是铺设道路。
翻开的泥土散发出质朴而新鲜的味道,一些被带到工地上的小孩子蹲在旁边徒手捏起一只又一只肥硕的蠕虫。
“说是这么说,伊维尔星际监狱哪里是好去处?沃尔伯格家族欺人太甚!”福波斯找了个不干扰工程的地方停下,围在四周陪着他们走出密林的博普克人四散而去,各有各的活计忙。
安娜不置可否,沃尔伯格家族已经死绝了,剩下的需要原身自己和他们在另一个世界算总账。
白厄安静站着听他们说话,听了一会儿慢慢蹭到那些翻找蠕虫的熊孩子身边,一连抓到好几只超大号甲虫幼虫后便很快和他们打成一片。
福波斯:“……哈哈,这位年轻人还真是,童心未泯。”
他未必童心未泯,大概率还是触景生情。
“没事,不用管他,吃饭时别忘了喊一声就行。”看到白厄和小孩子玩的很开心,安娜松了口气:“本质上来说他是个脾气很温和的人,不要激怒他,你们不会想知道激怒他会是什么后果。”
法厄同脾气就很好啊,被朋友们或是阴阳怪气或是直抒胸臆的怼一顿都不带生气的,就连去社团一条街收集免费宣传物料也不忘带回来和室友们分享。除此之外他在本专业的同学之间也很有口碑,走在路上总有熟人愿意远远抬手打个招呼。
作为复制了他全部数据的白厄不可能脾气坏,而且安娜从开拓者那里得知他和他所有的伙伴都是管理员几经演算挑出来的最贴合设定最优秀的人选,目的就是为了将一切美好的东西悉数破坏,反复破坏……以此模拟【毁灭】星神诞生的场景,借以制造出一位专门针对【智识】的令使。
这种利用虚拟世界进行的演算博识学会也有,不过不会做得那么精细,单纯就是针对实验结果来回跑数据比较分析,绝对不至于专门为此设计出诸多场景与环节折磨人。
拜托,博识学会聚集的多是学者,不是变态。
白厄喜欢和孩子一起玩耍,说明他灵魂的底色并没有陷入【毁灭】不可自拔。一定是有人在不停的以各种方式支撑他鼓励他,甚至试图治愈他,否则单凭个人意志想要走过三千多万个注定失败的结局仍旧保持人性实在是太困难了。
不仅困难,而且可怕。
“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安娜闲不住,站一会儿就哈欠连天只想找点事做。
福波斯拗不过她,指指不远处的一丛植物:“去收亚麻,这里不再是营地也不需要再留这种会让所有人过敏出疹子的‘教具’。”
被送进营地的孩子对日常生活所接触到的东西都不过敏,身体素质也很好,通常情况下不易生病。为了训练他们在身体不适的情境中仍能顺利完成任务,营地四周种了不少会让人一碰就感觉不舒服的东西。
除草?也行。
她甩出阎牙,从福波斯手里顺了条三角巾绑在脸上充当口罩,慢条斯理走到亚麻从旁挥刀干活。刀锋扫过,草丛的茎秆丝滑倒伏于两侧,安娜顺着开出的口子走进去,从中心向四周有序作业。这玩意儿养得太好长得太高,也许也有选种的缘故,原本最高也就一米二的海拔居然突破了两米。从外面看突然少一块突然又少一块,只见植株倒下不见人影,就像有个无影无形的野兽躲在里面窸窸窣窣偷吃。
整块地花了她将近一个系统时才完成收割工作,倒下的亚麻有上年龄的博普克人捆扎拖走。想要提取出亚麻纤维还得先将其扔进专门的池子里蓄水沤一沤,等有机物腐败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才是纺织原材料的原材料。
放倒最后一丛绿色植物,安娜一回头就看到白厄正在田地旁将散落倒伏的植物一捆一捆扎好,这样一来运送的人就能很轻松。
“看,我扎得很整齐,我家的麦田每到秋天就会变得金灿灿的,躺在里面能嗅到麦子成熟的香味。”他蹲在那儿卖力的干活儿,一看就是个卷王的料子,“哀丽秘榭依山靠海,拥有一大片平原……”
白发青年有些羞赧的低头笑笑:“我觉得很大,但是当我从翁法罗斯来到宇宙中后我发现‘大’这个字的概念,额,和我理解的不太一样。”
“你的家乡一定很美。”安娜收起阎牙解下三角巾,慢吞吞走向干活干得比主家还来劲的客人,“埃尔洛斯二号上肯定有湖泊和海洋,等到了冬天水面上冻你再来玩,凿个洞就会有憋不住的蠢鱼往上跳。”
冰钓是项很有趣也很有成就感的活动,安娜在伊维尔星总结出不少相关经验,想来放在埃尔洛斯二号也一样能用。
“哀丽密榭的冬天是什么样?”她也蹲下,把另一垄亚麻捆扎成型。白厄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想了很久,表情平静的摇头:“不记得了,每次轮回开始前都是秋天,我看了三千多万次秋天,没有一回雪花能落在哀丽秘榭的树梢上。”
“那你可得跟着法厄同回去看看他老家冬天是什么样,听说也是个风景极美的偏远行星。要不是之前被沃尔伯格的事绊住手脚,今年暑假我肯定会去玩上两个月的。”安娜没扎几捆剩下的活儿就都被白厄给抢走了,很快福波斯来喊人吃饭:“早上抓到了一头大角鹿,现下已经烤得差不多了,你们两个洗洗手就去火塘旁边等着吃吧。工地上的活很快就会有人接手,别担心。”
博普克人不怎么狩猎,今天纯是为了招待贵客才专门抓了头肉多的动物招待,平时大家不是吃进口的肉类就是吃自家饲养的各种家畜。好歹之前他们卖身也走得精品路线,鲁米王室抹不下脸硬看着摇钱树们继续在“文明早期”打转。虽然埃尔洛斯二号上基建一塌糊涂但粮食进口一直拿着最优惠的政策,几个琥珀纪下来博普克人也算是跑步进入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杂糅时代。
营地正中间原本就存在的巨大火塘幸运的得以保留,福波斯本打算把它当成一项旅游体验哄游客开心,这会儿刚好先拿来烤大角鹿。
鹿角、鹿皮都已经收起来了,自有族中手巧的人去处理,头顶无人封锁制裁博普克人对未来充满信心。
“哦,好!”安娜应了一声,拍拍手起身走出亚麻地。
这东西是很好的原材料,如今虽然很少有人穿亚麻纤维纺织的衣物却也不耽误它在宠物市场以及艺术品市场上的受欢迎程度。
“纯天然无污染”这六个字不论什么时候都能硬控庇尔波因特和部分学者。
她向前走了短距离发现白厄没有跟上来,果断转身折返回去,朝还蹲在原地发呆的白发青年伸出手:“腿麻了吧!起来吃饭。”
人干了不少活儿呢,等下吃条鹿腿也不为过。
第310章
事实证明能干活的人总是很能吃。
结结实实干了一天活又一点也不客气的吃掉了博普克人一整条鹿腿,食物摄取过剩简称“吃撑了”的白厄靠在原木堆上坐着,视线漫无目的的追着那位身姿高挑发色灰白的女士。
翁法罗斯的演算中没有她的存在,她是现实世界中那个数据蓝本的好友。这让他有股亲近但又没负担的感觉,就像是神谕中“再创世”成功后结识的新朋友——“欢迎来到有形世界。”她这么说着,带着战争遗留的硝烟,以及他所熟悉的火与血的味道。
一头矫捷的金雕出现在视线中,它展开双翼于空中追逐猎物,遭到突然袭击的雁群惊慌失措四散逃命。金雕的目标正是落在队伍尾巴上的一只幼雁,它惶恐的边飞边叫,叫妈妈叫救命,最后毫无悬念的被天敌击中翻滚跌落。
金雕收拢翅膀开始俯冲,优雅凌厉的加速预示着一场完美狩猎即将结束。
但是那头幼雁并不甘心就这么成为其他鸟类的食物,它张开宽大的蹼,赶在金雕靠近时奋力扑打翅膀攻击迫近的敌人。雁群的列队及时收拢赶到,不时有胆大的成年雁冲上前击打骚扰。“俯冲”的金雕无法保持身体平衡,一次又一次尝试失败后碍于过近的地面距离不得不张开翅膀重新升空。
被啄烂了头皮的幼雁勉强逃过一劫,嘀嘀咕咕的找了处草丛落进去,一头健壮的成雁迫不及待也跟着落进去。
真好啊……青年保持着一个不那么舒服的姿势一动不动的回味着刚刚落下帷幕的狙击战。
这是个真实的世界,不再囿于透明的四方荧屏。
他正无所事事的发着呆,和族人说话的安娜忽然看向某个方向,津津有味看了几秒后她眼前一亮转身朝原木堆的方向走来。
“走走走,打起来了,跟我去看热闹!”她兴致勃勃的样子很有既视感,每次他和迈德漠斯“竞技”的时候总有一群人带着类似的表情围观。
“啊?”白厄还在发傻,安娜上前拽着就把他拽起来拖走:“打起来的两个族人都是刚刚重获自由,他们过去服务的家族互为政敌,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经常爆发战争。这两人在战场上势均力敌没能分出胜负,现在重获自由了还互相看不顺眼,时不时就约架。”
她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就差抓把瓜子趴在树梢上边磕边看。被拖到优势围观位的白厄又被拳脚砰砰声从思绪中惊醒……你们三次元的人也说打就打这么热血的吗?
热血的是两个中年人,虽然都高挑健壮但仔细看看能分辨出不同的性别。线条更柔和些的是女士,粗犷些的应该是男士。
他们没有使用武器,徒手利用身体与技巧展开搏斗。
周围一群吃瓜客不停地给出喝彩顺便出出馊主意,还有人下注压输赢,输的明天要替赢的干点小活。
白厄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得合群些,新朋友好心带他玩,总苦着一张脸难免辜负他人好意。他回忆了一会儿,用胳膊肘戳戳垫脚看人打架的安娜:“你猜谁赢?”
他决定压弱势些的那位好让安娜获胜,小小押注的胜利没什么实际意义但能让人心情愉悦。
然而安娜却斩钉截铁的摇头:“不,我逢赌必输,不猜。”
“啊?”这是他没想到的,怎么会有人运气坏到这个地步?
真的假的?
“真的!”安娜就像是突然通晓了读心术那样满脸都是木然,“告诉你一个快速致富的好法子,咱们两个找个混乱邪恶的星球杀过去,挑中最大的赌场赌大小,不管我押得多离谱只要和我反着选就绝对没问题。”
“只要你能打得过赌场的安防人员,包你一下午赚够一辈子要用的信用点。”她是认真的,毕竟运气这种东西从来不被她计算在实力中。
卡卡瓦夏都捞不动,恒定常数了属于是。
白厄:“……”
这么有趣的人为什么没出现在翁法罗斯的演算中?他先是弯了下嘴角,紧接着垂下眼睛——不,不出现也好,哪怕是数据,她也没必要遭受那一轮又一轮的痛苦。
场中搏击的二人终于分出胜负,女士飞起一脚把男士踹出去两三米,冷哼一声很有大将之风的拍拍手转身走人。
一群人分两拨围上去,一拨恭喜获胜者,另一拨去把败者扶起来嗡嗡嗡的安慰他给他支招。
“你不能这样追求人家的,送点东西,兄弟,多送点用得上的东西。”同期的熟人笑得直打跌,“虽说打架的本质是一种企图以力量征服对方的求偶方式,但咱们是人类,别整那么野蛮。最重要的是你压根打不过她,还是学学别的招数吧。”
“乌鸦还知道盘个巢穴出来诱哄雌性呢,你有啥?”
“……”
这个瓜好,居然还有非同一般的展开与后续。安娜吃瓜吃得津津有味,运气极差这种事早就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白厄也没想到居然还能有这种走向,一个不小心被拥挤的人流裹挟其间,听了一会儿就忍不住跟着一起出馊主意。
全都是些用处不大但情绪价值拉满的办法。
晚间过路的顺风星舰又把他们从埃尔洛斯二号捎回了核心星域的研究生院,夜色中整齐划一的学生宿舍有种朦胧的视觉效果,要不是有飞车分辨别说白厄,安娜自己都不一定能认清楚哪栋是哪栋。
“……明天我要去拜访教授,嗯,如果教授有空的话,要是没空就留在宿舍里看书写作业。你可以和法厄同他们多去法学院转转,将来出门不至于被人忽悠……”
她拉开飞车的门跳下去,白厄带着些不熟悉的笨拙默默从另一边溜出来。
白色的方正二层建筑内亮着灯,盖了窗帘只能看出里面影影绰绰坐着好几个人。
他目前的新居所就在那建筑的二层,与奥赫玛不同,这里所有人都一样。无论令使也好还是普通的学子,就算额外自己去租房也都是相同的标准。
对,这里没有黄金裔,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各样不同的命途行者。他们受到不同的星神影响走上千差万别的命途,但归根结底都是普普通通的智慧生物。
“我们回来了,带了博普克特产的手工艺……”安娜熟练地踏上台阶,熟练地拉开宿舍门,熟练地顿在原地,“希德,这次是换你有丝分裂了吗?”
“啊哈哈哈哈哈,既然你回来了,我们就走了哦!拜拜~”穹就跟屁股底下着火似的拉着丹恒火速消失,徒留宿舍内外的学生们为现状头疼——快走快走,再不快走就要被迫和那刻夏老师展开哲学辩论了!
正儿八经的哲学系学者回来了哦~
星核精,救世主的救世主,撒开长腿溜得飞快。
白厄:“……”
头皮发麻,想跑,但是跑不掉,不知何时出现的金属丝将他捆得结结实实拖进宿舍。
换了身家居服的绿发男子坐在柔软的圈椅里,左眼罩着一只花纹繁复的眼罩,金属链在灯光映衬下反射出稀碎的光晕。
“傻站着干嘛?过来,坐下。”他闲适的瞥了眼白厄,目光在划过安娜时停下,“你在紧张什么?”
“阿那克萨教授?不,不是……”阿那克萨教授虽然经常搞点实验动静出来,但安娜无比确认昨天上课时他两只眼睛都还是完好无损的,如果一天之内就发生这种事希德他们不会不告诉她。
“所以您也是模因生命,阿那克萨格拉斯教授的数据。”她得出结论,坐在椅子里的人露出满意的表情:“不错,你的脑子和你的长相呈正相关,真高兴我多了个看上去很聪明也确实很聪明的学生。”
更让人高兴的是这孩子能把他的名字记清楚,而不是故意“那老师”“夏老师”“那刻夏老师”的乱喊。
安娜把白厄拖到沙发旁塞进去:“太好了白,你老师来接你了。”
喊人只喊一半是从仙舟那边学的毛病,而且法厄同他们喊她也总是只喊一个字,也许这就是他们德尔斐的传统习俗。
被游丝捆得只有两个眼睛能动的白厄满脸绝望,他这副快要碎掉的表情逗笑了那刻夏先生:“你究竟在纠结什么?我的学生……”
希德木着脸悄悄把隔音设备打开,果然不出所料,下一秒阿那克萨教授极有辨识度的“哈哈哈哈哈”声响彻整个宿舍。
“……你用实际行动证明了翁法罗斯存在的基石,找到了第一个种下火种的人,解明了‘我们为何是我们’的问题,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法厄同:“……”
戴蒙斯:“……”
双倍的阿那克萨教授,双倍的癫狂可怕!
“幸亏明天还是休息日,不然我都不敢想明天会被教务系统弹多少条举报。”希德无奈的看向安娜,后者从空间钮里提出福波斯非要她带上的传统腌菜,“博普克手工风味,你们应该不对XX类植物过敏吧?”
那当然必须不能,戴蒙斯立刻去厨房取了面包和盘子,哪怕干沾着吃也一定要尝尝室友从老家带来的食物。
先放着那对师徒让他们自己去忙吧,这可是赈灾粮呐,不吃白不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