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手脚最慢的小孩子在所有人都去休息后才窸窸窣窣收拾东西离开,安娜低头看了眼外置设备的时间提示,凌晨两点。
一个对成年人来说也晚得过分的就寝时间。
安娜像道阴影跟在头发卷卷的小女孩身后不远处,悄声护送她独自从空旷教室穿过无人回廊最终抵达位于人工湖畔的宿舍。这是一栋四层高的砖楼,寂静的夜色下裹附在外墙上的爬山虎被风吹得不时摇摆,云层忽薄忽厚,月光忽明忽暗。
这一路上完全没有夜灯照亮,小小的孩子全凭一点点月光瑟缩呜咽着奔跑。
好不容易终于跑到能遮风挡雨的宿舍楼下,紧闭的大门完全没有丝毫开启的意思。
“玛拉太太,求求你开开门吧!”小家伙带着哭腔挤在门板上哀求,她又冷又饿又累又害怕,只想和同类挤在一处获得些许安慰。
但是没有人应答,这会儿已经太晚了,那位玛拉太太结束辛苦的工作后并不想为了某个小家伙离开舒适的床铺。
小姑娘坚持不懈的哀告,幼崽是这样的,需要得不到满足时就会一直发出声音提醒成年个体关注。她守在门边小小的一团,边哭边喊,玛拉太太的应答遥遥无期。
夜风猛地大了一阵,揉眼睛的小家伙听到重物“噗通”落地的动静,抬头惊喜的看到紧闭的宿舍大门不知何时开启了一条细缝。
也许玛拉太太留了门,只是我自己没注意到……所以她才不应声吗?幼崽顾不得许多,裹紧单薄的衣裳一头钻进去,细细碎碎的脚步越走越高。
宿舍门外恢复了应有的宁静,除了不远处人工湖的水声和树木草丛中吱吱不停的鸣虫,这里再也没有任何嘈杂声响。
哗啦、哗啦、哗啦……
安娜挑了颗结实粗壮的树爬上去,繁茂的枝叶足以挡住她的身影。还有三个小时天就亮了,没必要花力气找地方落脚,她在一处天然形成的三叉枝丫中安身,晃着腿听虫鸣阵阵。
大概迷糊了一会儿鸟就开始叫了,此起彼伏特别吵闹。
她睁开眼睛,两只白毛红嘴的小鸟就落在面前横生的细枝上,旁若无人的亲亲密密互相帮忙修整羽毛。忽然飞过来一只蓝鹊,凶巴巴的扑扇翅膀亮出爪子,两只白毛小鸟忙不迭拍拍翅膀大叫着逃跑。
好吵。
左近处的宿舍里,孩子们被宿舍管理员粗暴的敲门声喊醒,大概给了他们五六分钟换衣服的时间,长哨声响起,一声代表一个指令,所有孩子同时完成一个动作。出门、列队、走到水管旁、打开水管、弯腰、刷牙、洗脸,以及收拾日用物品。
如此熟悉的场景,简直就和伊维尔星际监狱的管理方法一模一样。安娜在心里给这所学校打了个叉,这种严苛的管理已经不是有不有利于孩童身心健康的问题了,它该归类在有不有利于孩童生命安全的范畴内进行讨论。
当然有孩子没能在哨音间隔期之中完成任务,这个时候教工就会用一根长长的荆条抽打他们的小腿。被打的孩子无不呲牙咧嘴,神奇的是队伍依然安静。
结束洗漱后所有孩童都被赶出宿舍楼,这会儿太阳还没完全升起,空气微凉。一群大大小小年龄各异的孩童组成一个圈围绕着宿舍楼跑动,这不是简单的锻炼,他们边跑还要边大声感谢沃尔伯格家主以及社会各界好心人士的慷慨,同时痛斥自己过去不够文明的狭隘认知。
沃尔伯格家族是为了解救蒙昧无知的他们才派战舰军队大张旗鼓降落在每一颗星球上,做人要学会感恩。
安娜:“……”
怪不得原身想不开,这玩意儿摊谁身上都很难想得开!
冗长的洗脑时间结束后,所有孩子一窝蜂地在哨音下跑进食堂按照排序坐好。象征性感谢了一番琥珀王,认真的感谢沃尔伯格家主、沃尔伯格太太以及沃尔伯格老夫人后,他们每人都得到一碗麦粥一片面包以及一个土豆。
但凡这厨子敢出现在戴蒙斯面前,他必然得狠狠挨顿揍。给孩童吃这种东西还非得浪费人一个多系统时洗脑指望人感恩感谢,这就跟安娜企图用一信用点赢下匹诺康尼一样纯属胡扯。
阿哈都不敢这么想。
安娜偷偷潜入后厨朝灶上瞄了一眼,教师和管理人员倒是有热腾腾的浓稠肉酱和煎蛋,黄瓜胡萝卜之类的蔬菜也配给充分。所以说并不是没东西吃,只不过不给孩子们吃。
可怕的早餐结束后孩子们自行收拾桌椅碗筷块打扫卫生,居然还要反过来替那些抱怨早饭不够丰盛的成年人洗完擦蹬。又过一会儿一个看上去像是负责人的女士高抬下颌走进食堂吩咐厨娘多煮几只鸡蛋,今天有好些已经成年不打算继续“深造”的学生要毕业了。他们即将离开学校成功融入文明的星际时代,从此沐浴在他们身上的阳光也会变成文明的光辉。
所以……连庆祝毕业都只舍得发一只水煮蛋?沃尔伯格家的吝啬不断刷新安娜的认知。
紧接着又是无聊的仪式,孩子们自己搬着凳子坐在教室外的空地上,在晨光中瑟瑟发抖。满足了成年人的成就感后咽着口水搬凳子回到教室简单学了点字词和计算,熟悉的串珠子环节就这么开始。
安娜深刻怀疑这学校教那么点读写和计算纯粹是为了培养出能从事精细劳动的牛马,要不是文盲不利于劳作说不定连这点知识也不教。
哪怕找个十八手的投影仪给幼崽们放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发在星网上的义务教育公开课(免费版)也行啊!不收钱!
昨天那个忙到深夜才完成工作指标的小家伙可怜兮兮的坐在凳子上,小脑袋一点一点一副随时会栽倒和桌面发生亲密接触的模样。教师一直顶着她看,小姑娘不敢睡又实在困得厉害,串珠子的针频频扎在手指上,很快线就红了小家伙的眼眶也红了。
“21号,站到外面去!”教师手里的“教鞭”终于落了下来,卷发小女孩儿一激灵睁大眼睛,她在恐惧中颤抖着乖乖爬下凳子站到教室外的阴暗回廊上。
——这是个怎么看都没超过五岁的孩子。
观察了几天后安娜彻底放弃这家寄宿学校,别说小杜克了,让她自己在这儿待上四十八个系统时不逃跑都难。当一件事连成年人都感到无法忍受时对于孩子来说也同样残忍,真正亲眼见到所谓的“学校教育”浪迹街头也不一定是件坏事。
她离开这里潜入沃尔伯格家族宅邸,这个短生种家族好歹传承了数十个琥珀纪,审美上更倾向于保守复古的风格。高大的城堡外层只用了纯白色石雕装饰,算是比较低调的,充满仪式感与表演欲的守卫士兵站在正门前充当依仗。从正门到真正的建筑物入口还要穿过一片宽阔的草坪,穿着丝绸长裙的淑女们牵着狗凛然不惧草叶上的水珠打湿鞋子,打着遮阳伞在草坪上徜徉漫步。
安娜对老钱家族的日常生活不感兴趣,她换了几次位置,趁仆人们都在厨房忙碌时大摇大摆走进门厅。
沃尔伯格存在前来参观朝圣的客人。家主居住的主院自然是不对外开放的,但祖宅的其他部分,尤其是挂着历代先祖照片画像的回廊就非常欢迎客人前来瞻仰。
高大的城堡内专门将大块的天然石砸碎嵌入烧造出的地砖内,就为了那种星星点点仿佛繁星的效果。安娜无缝混入一群衣衫笔挺的游客当中,一身黑西装戴着礼帽的她毫无违和感。
亮晶晶的地面,亮晶晶的墙面,大量彩绘的穹顶,沃尔伯格家族的门厅明亮且温暖,大得像座房子。
向内走去银青底色的丝绒墙衣上挂着很有历史感的画框,沃尔伯格家族的先祖们或坐或站的守护着家族的荣光。
这地方……原身的记忆碎片里还留有一点点印象,她被管家领着走过长长的回廊,听了满耳朵沃尔伯格的辉煌,心里想的全是饭。
嗯,是个能吃能睡的好孩子!
游客们不光看,还有专门的仆人充当讲解员为大家详细解说每一副挂画的由来——画像的人是谁,被画的是谁,有什么功绩等等。
一直走到回廊尽头,安娜看到了原身记忆中的人:在一张照片的角落里,两鬓斑白的博普克奴隶站在角落里等候主人的命令。
现在回想一下,刺客如何能骗过一位经验丰富的指挥官?他的副官或许还很年轻很天真,他却已经身经百战,不可能因为“出身地”这一个因素就盲目轻信……除了对同族的信任外“证据”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安娜不是博普克人,哪怕借用了博普克人的壳子也没有那种同种同族的认同感,在她看来证明俘虏失去行动能力的“证据”多半有问题。
军队里呈递给指挥官的证据有问题?这不明摆着有内鬼吗!鉴于沃尔伯格老夫人和沃尔伯格现任家主一脉相传的卸磨杀驴基因,内鬼是谁几乎不用猜。
只有发饷人的命令才能让军人轻易背叛自己的指挥官。
第292章
结束为期两天的参观活动,客人们没能有幸见到沃尔伯格的现任家主,老夫人和太太也没有心思纡尊降贵的亲自出面招待访客。大家讨论着沃尔伯格家族的慷慨与辉煌,讨论着回廊上的挂画与温室内晶莹可爱的各种水果,心满意足的被管家送到专用于招待客人的楼层。
有的人生下来就只能住在下水管道干涸的入口处,有的人被包裹在丝绸制成的襁褓里仆从如云。
降生时躺过的那张床就那么重要?
耐心收集齐沃尔伯格城堡的地图信息后安娜跟着游客团从容离开,出发前往“地下城”前她决定再去看看那个笨手笨脚的小卷毛。她有想过要不要把那孩子带离寄宿学校,但她又不知道带她离开后该如何安顿。她太小了,而安娜自己目前也没有稳定的落脚处,博普克人自身难保,第一真理大学……法厄同他们又不欠她的,凭什么要忍耐她从外面带回去的吵闹小孩?
她也有想到第一真理大学所在星域那些收养了伊维尔幼童的慈善机构,可是薅羊毛也不能逮着一只羊猛薅,而且沃尔伯格也不一定愿意放人——放这些孩子出去,他们多年苦心经营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慷慨、博爱、慈悲……
哕!
再说了,她能救一个小卷毛,还能救下数个星系里所有生活困顿的孩童吗?这个孩子可怜,其他孩子就不可怜?要解决困扰这些孩子的贫困问题,首先还是要解决掉沃尔伯格家族。
回到寄宿学校,安娜惊讶的发现只是离开几天而已,这里居然刮起了一股流行性传染病的妖风。
说实话,星际时代下人类也没那个本事消灭掉一切致病细菌与病毒,但是文明星系都有完整的医疗系统。预防针这种最基本的免疫手段不说百分之百,至少百分之九十是对公民免费开放的福利政策。尤其孩童聚集的学校以及托管机构,远了不说,以罗浮为例,新生儿从降生到入学前各个洞天每个月都要接待丹鼎司的医士医助设点办理接种手续,学宫里的孩子更是根据不同的需要统一组织接受疫苗。
然而在沃尔伯格这个自诩为老牌文明人管辖的核心星系中居然存在大批孩童缺失免疫辅助手段,这是非常让人费解的。
耶佩拉宫的孩子活在水深火热中安娜能理解,那地方就没人不备受煎熬。沃尔伯格有技术有条件也有资金,他们却什么都不做。
预防流行性传染病的疫苗哪怕外包出去也花不了几个钱,无论贫富都可使用……寄宿学校里连个包装盒也没见过。
大批孩子出现咳嗽、流涕,以及发烧的症状,他们需要对症的药物,充足的营养,还有足够的休息。然而学校不但连个医生都没请,甚至连早餐里的那片面包也给取消了,美其名曰“清淡饮食有益健康”。
亲眼见过某沃尔伯格分家小少爷糖果饼干紧接着烧肉炖肉没完没了的安娜深以为清淡饮食的目标搞错了,该减肥的绝不是寄宿学校里的孩子。
这个时候她还没把人想得太坏,不管怎么说寄宿学校的教师也和孩子们朝夕相处了有段时间,长的几年,短的也有几个月。哪怕养条猫狗也该有点感情了,更别说温顺听话还辛苦工作的小孩子……最少也不该讨厌他们吧?
当天晚上的一幕让她差点忍不住祭出阎牙。
寄宿学校的教师和宿舍管理员把高烧不退的孩子从床上抬下来,毫不犹豫扔进了不远处的池塘。
人类的文字往往存在多种组合方式,唯有这种方式,安娜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让它出现在论文内容中。天才俱乐部的天才们也不一定能看懂,这不应该是人类做出的举动。
她毫不犹豫的从另一头潜入池塘捞取落水孩童,茂盛的水草间鱼儿又肥又大,池底深色淤泥中散落着成片成片白花花的东西。她先将这十几个孩子成功捞上岸急救,又悄悄送了宿舍管理员下水体验生活。顺走她的工服与钥匙打开空房间将孩子们放进去躺着,还得赶紧把他们的湿衣服脱掉盖上干燥的保暖物。
等到忙完这些,已经是【巡猎】次级令使的安娜打开外置设备犹豫了一会儿,关上它将视线停留在碧波荡漾的池面上。
池底那些白色……
*
星网社区是个好东西,这一点无论安娜还是原身都有深刻体会。
人在星网社区内说话总是更接近内心所想,抱怨与怒火也格外真实。
佩洛兹寄宿学校突然来了个新的黑衣负责人,他在某天早上出现,召集教师告诉他们原来那位校长高升了,沃尔伯格家族派了他来管理这所移民学校。家族向下的管理一直如此,没人认为需要向部下交代什么有的没的,每个人都该乖乖听上级安排做事,爱问问题不是讨喜的品质。
这使得安娜移花接木李代桃僵的行动异常顺利,反正池塘里的人口密度已经很大了,继宿舍管理员后再加个学校负责人也没什么,躺在池底的孩子们应该是非常欢迎的。
想不出他们有什么理由不欢迎,谁说小孩子就没有报复心?
新负责人对孩子们的态度格外凶恶,凶恶的勒令他们必须吃掉蔬菜和鸡蛋,谁敢偷藏一定会被他发现然后拎起来打屁股,可疼可疼啦!教师们也得不着他的好脸,每天晚上他都会凶狠的训斥每个没有及时“下班”的人,谁也别想逃离他的高压统治。
孩子们怕他,教师们厌恶他,就连负责采买的教工也恨他——采买只是在购买物资时小小润了一手而已就被新负责人吊在树上野蛮的抽了一顿,甚至连带着失去了这份工作。
安娜:你那是润了一小手?家里第五个保险库都快关不上门了啊!
湖底雅座自然是又多了一位的。
沃尔伯格数个星系的星网社区里逐渐多了许多家主大人不喜欢的嘈杂声音,有人竟胆敢公然讨论政治,批评沃尔伯格针对新星域原住民的手段。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渐渐地一些原住民开始现身说法。
有人失去了家园,有人失去了亲人,有人失去了身体的一部分,有人失去了生命、自由以及一切。
大量照片浮出水面,其中最让人不寒而栗的是成片躺在湖底的孩童尸骸。一切罪恶都不应该蔓延到幼崽身上,这是人类的共识。
起初人们只想要沃尔伯格家主拿出个态度,哪怕抓个替罪羊出来承担责任付出代价也能稍稍熄灭人民的怒火。但这个时候文森特沃尔伯格先生正忙着防备踪迹杳然的08241321号,安妮塔沃尔伯格太太正忙着织网准备收拾三个母不祥的小崽子,沃尔伯格老夫人沉浸在昔日的不快中迁怒起老沃尔伯格先生的兄弟姐妹,一家三口成年人各有各的重要事项忙,没工夫弯下腰去听泥腿子们矫情的无病呻1吟。
是,那些孩子,或者说那些新地盘上的原住民,他们确实失去了生命,可他们沐浴在了文明的阳光下呀!
家主不作反应,分家中有能力的人正在努力应对来自老夫人的怒火,经理人们没有命令不敢擅动……被晾在星网上无人理睬的普通人慢慢踏过了那条线。
沃尔伯格的少爷小姐老爷太太们不是晒珠宝晒美食就是晒豪宅晒华服,普通人辛辛苦苦一个月勉强用合成营养膏填饱肚子,那些每天无所事事只会想着“上午做点什么消遣”“下午做点什么消遣”“晚上做点什么消遣”的人却能随意吃到来自其他星系的保护生物。什么奇怪什么珍惜他们偏要吃什么,吃一口尝尝味道剩下的就让仆人端出去扔掉。闪烁着火彩的耳环,贵金属抽丝制作的“概念”衣衫,还有比吃饭更容易的星际旅行,全都是大家想都想不到的奢侈生活。
安娜都不得不感叹在“作死”这件事上沃尔伯格家的基因实在是太强大了,只要姓这个的人就总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优越感,就差指着星神鼻子说自己是天选之民……事实上他们不是没有这么干过,能听懂的人嗤之以鼻,听不懂的人反正也听不懂,听听也就算了。
星网社区里有个年轻人提出想要去行政厅问问什么时候才能将土地购买款打到账户上,热心网友们纷纷表示支持他捍卫自己的权益。过了好几天,年轻人的朋友悲伤的出现在网络上,告诉所有人他忠实的友人背后中了八枪死于自杀。
积累的不满让人们变得不那么温顺,经理人及时发现了这一点,但沃尔伯格们并不在乎。
长久的安逸让他们养成了理所当然的坏毛病,领地上的耗材们理所当然应该为沃尔伯格家的繁荣贡献一切不是吗?
一位律师站了出来,无论他是为了出名还是怎样,这个人带着资料向治安局报案,要求彻查可怜的年轻人究竟怎么从背后给了自己八枪。很快治安局就给了他回应,这位勇敢的法律践行者被扔进了监狱,罪名是恶意报案。
退上一万步讲,就算是我们错了,你们跪下磕一个这事儿也不是不能就这么过去。
然后,就在某个平平无奇的早上,那位律师的尸体出现在街头。
律师行会噤若寒蝉,治安局觉得这样还不够,他们开始抓捕所有生活在沃尔伯格核心星域的外来移民——包括并不限于被征服的领地移民以及从外星系慕名而来的那些人。
就是因为有这些人在,才会出现追讨购地款的事儿。没有这种事不就不会有律师冒出来了?
街头乱糟糟的治安官们忙得脚打后脑勺,这个时候一条骇人听闻的消息突然跃居星网社区首页——就在沃尔伯格核心星域的核心,一座容纳新移民孩童的寄宿学校里,有人发现了数百具幼儿骸骨。
沃尔伯格核心星域被一把火点燃,那些本就正在遭受高压与虐待的原住民被火星喷溅,立刻像干透的野草那样熊熊燃烧。数个星域像是商量好了似的说乱一起乱,核心星域的地下城也响起愤怒的吼声。
这里有多少人在沃尔伯格的治理下生活越来越不如意?以往让人艳羡的晒图此刻都成为了证据以及仇恨的源泉。
讨购地款的年轻人、年轻人的朋友、勇敢的律师,以及在星网上搅风搅雨拉人组局策划一切的“幕后黑手”摘下平光镜揉揉眉心,对原身搞这一套的精力表示深感佩服。
你说她都是打哪儿学来的这些缺德招数?
人或许都是假的,但所有的事全都是真的。治安局的反应是真的,沃尔伯格的漠视是真的,佩洛兹寄宿学校死去的那些孩子也都是真的。
沃尔伯格,死有余辜。
第293章
火焰先是在地下隐隐蔓延,只因它知晓自己的弱小。无力反抗时发出的哭嚎与怒吼不过是施暴者餍足后的余兴节目,那火本就存在,它一直存在,找不到适合的突破口便躲藏在不被注意的角落里默默延续。
安娜没有时间细细寻访那些火种在哪儿,但她清楚,他们和她们永远不会消失,只要不公出现,那股源自愤怒的火就总是燃着。
当坚硬的地壳在日复一日的践踏下破溃,第一道细小裂缝的作用最为伟大。那酝酿了太久的怒火终于找到喷薄而出的通道,于是大地被怒吼撕碎,天空被哭嚎染红。
第一个人愤怒的朝治安局吐出口水,很快就会有第二个人冲上去扔出手里的石块。古猿离开树梢从地面捡起石块与天敌反抗的那个瞬间,人类就挣脱了第一道命运降下的枷锁。在那之后,每当反抗的旗帜被举起,就意味着一次悲壮的史诗要被唱响。
街头上的人越来越多,人越多治安局抓捕的名单就越发扩大,然后是武器装备的不断升级,事情的性质逐渐发生变化。
开始时双方都很克制,但这种克制很快就被差距过大的生活习惯打破。治安官们哪怕面对着山呼海啸般的反对也要优哉游哉喝完下午茶再上班,每天勤勤恳恳累到精疲力竭也只能勉强果腹的人如何能接受这个事实?
最初那道枪声的来源已经不可考了,愤怒的民众说那是沃尔伯格家的狗想要把他们赶回畜栏,治安官们认为一定有暴1徒混在人群中擅动情绪制造事端。之后博识学会的智库记录分别记载了两种说法,学者们也无法辨别还原当时的真相。
街垒被建起来了,蜗居在地下的人意识到有机会打破那看似牢不可破的桎楛,于是他们冲得最猛,打得最狠,砸得最彻底。
火种遇到了干透的稻草,熊熊烈焰拔地而起。这股浪潮迅速从中央星系传播至所有沃尔伯格控制的地区,这其中当然有人别有用心,但历史的进程就是这样,它永远也不会均匀的呼吸。
站在波涛汹涌的街头,安娜接到了来自宿舍室友的通讯申请。
前后左右都是为了尊严与明天赌上一切的普通人,她下意识挂断了那个通讯,很快又走到路边回溯那个申请。
不久之前他们还聊过那些来自匹诺康尼的礼物,突然发送通讯申请难道是学校发生了什么事?还是说法厄同遇到麻烦需要帮助?外置设备的通话通道几乎立刻被接通,白发青年憔悴了许多,神采奕奕的蓝眼睛下有层浅淡的阴影。他就像是提心吊胆的人终于得到了一个足以安心的消息那样在看到她后松了口气,很快画框中陆陆续续出现了戴蒙斯和希德。
沃尔伯格家族的糟心事太多,本就可爱的室友被衬得可爱翻倍。
“安?你最近*还好吗?”法厄同的声音里带着抹难以察觉的焦躁与不安,安娜立刻换了家比较完整的店面当做背景,好让他不那么担忧。
事实上她面前二百米处就已经与战场没什么区别了,人群还在向前冲,治安局动用了一些不适合对内的轻型武器。
她想让他们看到自己正站在某个文明星系最繁华的大街上,至少能够保证最低限度的安全。外置设备的收音设备能够做到自动降噪,但画面可没法把正在打斗的人群去掉。
于是安娜将另一只手里的阎牙收拢到身后,借着身形挡住它,假装自己是个胆大包天的吃瓜路人。
“我挺好啊?你怎么了法厄同?黑眼圈怎么这么重?”当着所有人的面睁着眼睛说瞎话她多少有些心虚,声音自然而然忍不住比平日要大。好在她一般不闯祸,给朋友们留下的印象也多是靠谱沉稳,这才没有被怀疑。
戴蒙斯出现在画框当中,吐槽法厄同的近况:“这家伙又要上课又要考证,太紧张了,大概是植物神经失调。”
晚上没睡好?焦虑?安娜尽量让自己露出揶揄的微笑,法厄同的情况有可能比想象中严重。
“你还不回学校?”画框被人轻轻拉了一下,希德出现在镜头中。看到他安娜就想到阿那克萨教授的理论,忍不住笑得真心实意起来:“社会实践啊社会实践,倒是和法厄同以及戴蒙斯他们的专业有几分重合。我尽快回去吧,想来也用不了太久,事情发展比想象中要顺利太多太多。”
希望能尽快回去一趟,哪怕只是让法厄同心情好一点,不那么焦虑也行。
室友们亲眼见到她平安无事又得到会尽快返回的许诺,简单聊了几句后通话结束。不管第一真理大学的年轻学者们在为什么担忧,沃尔伯格家族治下的民众真真切切走到了要么跪着死要么站着死的危险边缘。
她不会也不能在这种时候丢下他们。
盲目反抗的人群有了明确的组织者与领袖,一个穿着黑西装戴着黑色礼帽的年轻“男子”,黑色的长发在脑后低低束成马尾,据说曾是某家寄宿学校的负责人。他就像你我身边的任何一个普通人,做着符合民众朴素认知的种种决策,看上去好像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也许在走上街头之前“他”也曾为几两碎银整日奔忙。
愤怒的洪流终于冲垮了国王甚至皇帝的城堡,目标明确的反抗者挥舞着手里的武器将那些踩在他们头顶吃肉喝血的沃尔伯格们从各种难以想象的地方拖出来。
有人躲在家中瑟瑟发抖,有人企图隐姓埋名逃脱制裁。有人死到临头也绝不悔过,当然更多的人在意识到自己终于要死的时候发出了和普通人一样的悲鸣。
原来出生时躺在金摇篮里的人哭起来也一样丑陋。
文森特沃尔伯格匆匆忙忙胡乱打包细软指挥保镖簇拥着母亲准备逃往匹诺康尼,家族在那里保留的房费足够一家六口住上十年。十年时间他总能说服星际和平公司的其他董事出手相助,无非让渡几个星系的事,只要人还在,沃尔伯格一定能再现往日荣光。
老夫人一边大声谩骂着一边被保镖们架起来走,她不愿离开沃尔伯格祖宅。为了以女主人的身份留在这座城堡里她不惜杀死相伴半生的丈夫,如今只是区区几个贱民造反,哪里就沦落到举家逃亡的地步了呢?
“老夫人的歇斯底里症越来越严重,不要管她,等到了匹诺康尼我自会请最好的医生为她诊断治疗。”
沃尔伯格家主不耐烦的催促保镖快些行动:“太太呢?少爷们和小姐呢?”
贵妇人不遗余力的制造着噪音,保镖们面面相觑了几秒,果断选择听家主的话,毕竟他给大家发工钱。
“太太在库房打包珠宝,一路上难免要用到。”保镖首领站出来道:“少爷们和小姐马上就来,保姆们也有各自的东西要带。”
“让人去催催,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念念不忘那些不当吃不当穿还不好转手的东西!”沃尔伯格先生不高兴的皱起眉头,背后他的母亲攒足力气开启了新一轮的责骂:“你怎么能放弃沃尔伯格世世代代的收藏!你这个不孝子!”
“省省力气吧妈妈!”文森特沃尔伯格不耐的摇头转身冲她大声道:“你以为外面那些疯子会对我们心慈手软吗?不尽快转移恐怕会像伯父一家那样变成摊在家门口的几堆肉泥!”
家主居住的城堡防卫最为周全,但其他沃尔伯格可就不一定了,有些人就喜欢住在更便利的地方,自然也方便被仇家找上门。
沃尔伯格老夫人终于闭上她吵闹的嘴巴,保镖首领也点出两个腿脚快的小伙子跑去分别通知沃尔伯格太太以及负责照顾两位少爷一位小姐的保姆们立刻动身。
仆人早在决定流亡时就已经拿到最后一个月的薪水被遣散了,管家带着几个自愿留下的仆人守在主人身后,就像忠心耿耿的护卫。
暴怒的浪潮在指引下到底还是冲开了最后的大门,安娜在众人环绕下找到了沃尔伯格家主最后的痕迹。
“先生,这家伙想拍拍屁股跑去匹诺康尼躲起来,沃尔伯格家在星际和平公司的许多项目中都有投资,匹星更是留有足够居住十年的套房。”
管家手里的短刀上,血迹仍未干涸。保镖早在雇主被仆人报复时就投降了——死人不会给他们发工资,但活着的人气急了却能让他们死。
“你……”原身留下的记忆碎片中管家不是个存在感很高的人,他总是默默完成文森特沃尔伯格家的各种命令。
无论合理,还是不合理。
“我的女儿,”两鬓斑白的男人苦笑:“她太年轻了,被前任家主赏赐的富贵迷了心眼,替前任家主守门时被老夫人捉到……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夫人许诺会放她一马。”
“她让人把她拖在马匹腿后,就这么放出去了。”
安娜:“……”
这也太地狱了吧!
“其他人呢?”她换了口气,藏好炸裂的三观。沃尔伯格家主一脉可不是只有这两个人,除了文森特沃尔伯格和他的妈妈,还应该有一大三小四个活人。
跑了?
听到她这么问,管家身后有几个仆人露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表情。
“您,您还是和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第294章
“您,您还是和我们一起去看看吧。”管家身后的年轻仆人露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表情,这说明沃尔伯格太太很可能搞出了些正常人类难以理解的操作。
不管怎么说,沃尔伯格家族的后事总得有人处理,她点点头,那仆人看管家没有异议便溜到前方领路。
儿童房和保姆室连在一起,位于家主居所一楼向阳的东边走廊。推开儿童房大门,两个保姆都还活着。她们一面哭泣一面不肯放弃的朝两个幼儿嘴里灌水,试图用这种原始的方法施救。打从三个孩子降生时起她们就来到这里,一年朝夕相处形影不离,保姆们早已下意识将孩子们视如己出。
家主太太拿着奶瓶出现时她们没想太多,毕竟她才是孩子们法律意义上的“母亲”。再说了,带着三个幼儿长途逃亡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必要的细软一定要带。孩子们最基本的用品、药物、衣服,还有玩具,多多少少也得拿上几件。
没想到这一时的信任与疏忽造成了不可挽回的遗憾。
“……醒醒呀,睁开眼睛看看妈妈呀!”心胆俱碎的痛苦中血缘不再是唯一的羁绊。一个保姆还在不停翻动脸色青黑七窍渗血的幼儿,另一个停下动作呆呆坐了一会儿,举起手边破损的瓷片一下又一下捅在已经气绝身亡的沃尔伯格太太身上。
“是这样的,先生,”年轻的仆人终于组织好了语言,“沃尔伯格太太在喂给孩子的奶粉里掺了毒药,她先哄骗两个男孩喝下大量奶水,还没来得及对第三个孩子下手保镖赶来……”
“喝下毒药的孩子发作得很快,保姆们几乎立刻察觉到异常,她们杀死了沃尔伯格太太,然后就是这个样子了。”
很快有人比城堡主人还熟的拿出三个孩子的出生文件以及亲缘报告,安娜打开文件袋看了几页,整个人都不太好。
原身从十五岁来到沃尔伯格家,曾在这座城堡里住过相当一段时间。她留下的痕迹再轻也不至于无处可寻,所以文森特沃尔伯格不难拿到她的DNA样本。
那两个男孩是特别定制的,混有一半博普克人的基因。代孕机构感谢金主大力捧场顺手又做了个女孩算作搭头……她是个介于克隆与人造人之间的副产品,完全脱胎于母本,第二个安娜费伯里克特。
“女孩儿呢?”她抬起头环顾一周,保姆们如临大敌却被拦下。被派来催促的保镖抱着呼呼大睡的小家伙给她看,“在这里,先生,她一直睡着,我也不知道……”
按道理讲这么大的动静,又是叫又是闹的小孩子早该被吵醒哇哇大哭。但这位小朋友异常沉稳,圆胖圆胖的苹果脸睡得红扑扑的。
安娜忍住搓脸的动作:“……”
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就无痛当妈可还行?
这些孩子没有做错什么,就连沃尔伯格的奢华也只浑浑噩噩享受了一年。没人问过他们愿不愿意以这种姿态来到世间,也没人在乎他们这样的血脉将会在人生旅途中遭遇多少痛苦。
她上前蹲下身摸摸两个男孩的脉搏,孩子身体的温度已经开始下降。安娜不知道作为母亲此刻应该是种什么样的心情,要说有多痛彻心扉……不至于。
无动于衷……也不可能。
“把他们带下去和死难的孩子埋在一起,金摇篮也好,铺着麦草的木板也好,看吧,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一样。”
她起身擦擦手看向那个还在呼呼大睡的幼儿,脑袋里难得有点木。保姆们的哭泣声骤然放大,她们拼了命的挣扎想要去到孩子身边。但是闯进城堡的浪潮中谁没经历过如此撕心裂肺的痛苦?她们到底还是被拉到一旁眼睁睁看着那两具小小的尸体被带走。
沃尔伯格家族奉行男性优先继承的古老惯例,因此安妮塔沃尔伯格的矛头也主要针对那两个男孩。讽刺的是他们确实是威胁,在文森特沃尔伯格死后这两个孩子就是最后两个流淌着沃尔伯格主家血脉的存在……现在已经不存在了。
“我知道这女孩的母亲是谁,我会把她带给她。其他的,清点缴获,发放抚恤。”她将那份文件亮出来向众人展示,“这孩子是个博普克人的复制品,那两个有沃尔伯格血脉的孩子已经死在安妮塔沃尔伯格的毒药下,沃尔伯格家族就此绝嗣覆灭,所属领地从今日起各自独立。”
这就是星际和平公司董事会重要成员的终焉,一个早就该被画上的句号。
超级加辈这种事,瞒天瞒地不能瞒监护人。哪怕忙到天昏地暗不分白天黑夜,安娜也抽时间悄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报告给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
如果这孩子与她毫无关联,她当然不介意将她交给那两个伤心欲绝的保姆作为安慰。但这孩子几乎可以看做她孤雌生殖弄出来的下一代,无论如何也不能不负责任弃之不理。
维里塔斯拉帝奥看到照片和说明:“……”
学者粗口。
倒不是埋怨安娜自找麻烦,他骂得是那些无良机构。总有人对待生命就像对待儿戏一样随意“定制”,这孩子是运气好遇到了费伯里克特,运气不好被遗弃都得算小家伙命大。
“你打算怎么办?单亲?无业?休学带娃?”教授的语气一声比一声重,不管放在宇宙任何一个角落这种组合都算得上地狱开局。
费伯里克特是不缺钱,但她也说不上有多富裕。不缺钱的前提是她本人没什么物欲学习又足够刻苦以至于没地方花钱,真叫她休学打工赚钱养娃……星神才知道她打得什么鬼工!
“啊?”安娜差点被导师问到大脑宕机,还好这大半年的历练下来她已经庇尔波因特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了,很快找回自己的脑子:“不不不,为什么要休学?我可以找个人替我带孩子,两年时间,付费就是了。但我不能不管她,至少得把她养到成年吧!”
至于成年后的小费伯里克特小姐对人生有什么规划……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拉帝奥教授对此不置可否,年轻人总是自信满满,自以为无所不能。实际上他们并没有那么坚强,只消轻轻被生活磋磨几个回合就要开始后悔。但养育一个孩子是不能后悔的,你总不能把她还原成受精卵的状态,要养就得养到底。
不管怎么说费伯里克特至少计划要养这孩子十七年,还知道设个时间范围算她脑子没被打打杀杀填满。
他下意识做起新生人类的教育规划,胎教肯定是来不及了,早教也有点嫌晚。学前教育这一块必须抓牢不能懈怠,否则紧跟着的义务教育阶段就会成为一个活生生的痛苦来源。至于在那之后的高等教育……从费伯里克特的智商看这孩子只会表现得更聪明更优秀,值得期待。
总之未来可期,眼下着实还是一片黑暗。
这会儿功夫安娜把小孩子的照片发给了卡芙卡她们认认脸。银狼没忍住飙了句朋克洛德粗口,流萤捂着脸高呼“她好可爱”,卡芙卡先是眯着眼睛一顿猛看,紧接着就打开了购物网站的页面。刃先生侧过头露出不太理解的表情,人机计算似乎遇到了无法逾越的BUG,艾利欧摇着尾巴用肉垫拨弄外置设备。
这算什么?算星核猎手添丁进口?
“费伯里克特,你得在第一真理大学单独另租一个落脚处,一切等你忙完这个阶段再说。”挂断通话前拉帝奥教授捂着额头提醒笨蛋徒弟别像个马上就要下蛋才想起垒窝的斑鸠,“问问你的合伙人,或是其他能够信任的朋友,你不可能同时做好所有事。”
他确实没时间帮弟子带孩子,好在教务系统随机分配来的便宜弟子朋友遍布半个宇宙。拉帝奥的本意是引导她去向那对红发双胞胎的母亲求助,那位女士不就是单亲带两个孩子的先例吗?费伯里克特去找她路子对得很。
结果安娜过了遍脑子,一个通讯就发到卡卡瓦夏的外置设备上——能够信任。
她不是没想过联系福波斯,但福波斯在复明后就根据她的计划回了博普克人居住的行星,眼下正在努力团结族人一边筹款一边抵制营地。他们不能再继续抽取整个种族的精华奢侈的将他们牺牲掉了,这种模式只适合极端情况下的苟延残喘,想要在真正意义上获得尊重与独立得靠所有人一起努力。
或是一起付出代价。
这半年时间里卡卡瓦夏先是返回庇尔波因特养伤,然后被叫去开了个会。他把【砂金石】砸了的事总要给上下左右一个交代,不然每个石心十人的成员都这么干,【存护】令使颜面何存?
本以为能提前退休,没想到会议的最后【砂金石】恢复如初,“砂金”的职位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动……总比托帕出去要个债反而把级别给要低了强吧。
匹诺康尼后续要跟进的事比天上掉下来的筹码还多,原定的观礼活动被迫流产,就连和安娜说话也只能通过外置设备的通话申请才能实现。许多星系文明都在抱怨人口连年下降甚至负增长,但是看看普通人的加班时间,都忙成这幅德行了就别指望还有谁下班后能有时间和精力去完成生命历程中的重任。
唯一让卡卡瓦夏欣慰的是早先做出的购房计划进展顺利,第一真理大学所在星系中绝大多数房产归属于博识学会,学者们有使用权无所有权,买卖这种事纯属无稽之谈。但偶尔也存在例外,愿意将房产出售的人就更是例外中的例外。好在运气使然,小半年的功夫终于让他找到一处既位于中心星系靠近博识学会本部又能够买卖的房子,中介只说了能买,他就立刻派助理小姐核实情报刷卡买单。
这是份惊喜,年轻的总监在交易合同上签下名字,很快换来一份不动产所有权状。他正欣喜于又靠近安娜了些,不成想外置设备上收到的一条信息委实有点超出理解与想象的范围。
什么叫做“成功处理掉了历史遗留问题”?以及……我姐姐什么时候偷偷生了个一岁大的女儿?谁干的!?
那个……能是我的吗?
第295章
星际和平公司董事会重要成员,老牌投资家族,在快到让人措手不及的半年时间内轰然倒塌。连同主家在内所有姓沃尔伯格的人,只要事发时没能第一时间逃亡就再也没有一个能逃出当地居民的追捕。
那些频频出现在媒体上的熟悉面孔自然是无处可躲的,其他远脉分支想要苟活就只能公开宣布放弃“沃尔伯格”这个姓氏以及该姓氏附加的一切福利。
身份还是生命,选一个吧。
有人本就没吃过沃尔伯格什么好处,自然痛痛快快放弃一切回归普通人序列。当然也有人心存侥幸或是骗人骗久把自己给骗了,对于这种投机分子那股复仇的怒火从来不曾客气。
事情发生发展得太快了,星际时代下星系与星系间隔着那么远的路,就算是光也要走上许久才能少来别处的消息。星际和平公司得到传信呼救的第一时间就做出反应,董事会各大成员,除董事长在外均纷纷表示关切,希望复仇的民众能保持理智尽量克制……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拥有自由跃迁的仙舟联盟也很难第一时间突到现场近距离吃瓜好吗?从庇尔波因特到沃尔伯格核心星系普通星舰至少要走三个月,三个月后各个被蚕食鲸吞的殖民地早就纷纷宣布独立。
大家的理由很充分呐,反抗军首领在沃尔伯格堡被攻陷的那天就当众宣布沃尔伯格主家绝嗣,唯二的两个幼年男童死于安妮塔沃尔伯格之手,剩下的女孩子乃是沃尔伯格盗窃博普克人基因后委托代孕机构制作的人造人。基于泛银河通行之规则,她没有沃尔伯格的血脉,自然也没有沃尔伯格的继承权,沃尔伯格欠了她一条命,她对沃尔伯格没有任何义务以及责任。
那么,沃尔伯格遗留下的巨额财富该怎么办?
对此公司表示时候派出战略投资部的高管对沃尔伯格的遗产进行评估,并愿意做个热心的中间人帮忙调停争端平息乱象。总之沃尔伯格家人都死绝了,分完钱才好讨论该去找谁伸张正义。
那么多的股权和债券,就算人死债消也得有个说法,见者有份儿不过分吧!
在董事会眼里死了的同事绝对是个好同事,但好同事家里养出来的怪物可一点也不好惹。时至今日也没人能弄清楚率领芸芸众生反抗的究竟是个什么人物,不过大家都知道这事儿得尽快平息,否则燃烧起来的岩浆总会并发出火星,它落在哪里,哪里就有可能成为下一处怒火喷薄的火山口。
革1命是有传染性的,沃尔伯格家族治下的人给全宇宙打了个样,就连仙舟联盟也准备派出观察员前来吃些经验包。
论造反,他们可能还更专业些。
又危险收益又不高的困难任务最终被砂金认领,年轻的总监最近一直眉头紧皱,就像是遇到了什么人生难题。打从公司成功与匹诺康尼达成一致后他的职位虽然没发生变化,在战略投资部的发言权到底还是有了些微妙的不同。此番愿意接下这个高难度任务大概也是为了更进一步吧,有人说砂金先生进入星舰时脸上的表情简直比突然喜当爹还要凝重。
他必须说服反抗军的领袖与公司合作,无论恐吓还是诱骗,任何手段都是被允许的。
星舰在董事会作出决定的第二天起航,连续跃迁数次后花了半个月成功抵达沃尔伯格唯一的对外空港——它甚至不能被称作星港,只要规格稍大一点点的星舰就没法停靠,公司方不得不将交通工具放在近地轨道上飘着,再用星舰搭载的小型旅行舰将斡旋队送到沃尔伯格家主曾经居住的星球上。
卡卡瓦夏走出星舰舱门,惊讶的发现四处都在施工。
事实上这里已经平静下来,人们都在忙着建设新的家园与生活,想象中的暴乱……根本就看不见。
“你好,不好意思朋友,能问你几句话吗?”充分吸收在匹诺康尼得到的经验与教训,他和人说话时谦和的摘下帽子,无需珠宝与金币,正在低头干活的人站直身体杵着工具抬手擦擦汗:“什么事儿?”
“额……”砂金总监有点犹豫,他虽然一天学也没上过,但是出于爱屋及乌的心理,对博识学会还是有种天然的亲近感,以至于远在光年之外的陌生星系也让他产生了这种感觉。
所以,这地方的雏形为什么看上去和博识学会的那个空港颇有相似之处?
“我是星际和平公司派来调停的负责人,也可以把我看做来给沃尔伯格一家收拾善后的普通工作人员,我该去哪儿完成工作?”
他表现得就像个被赶鸭子上架的社畜,干活的人笑出两排白牙。
“那你来得可有点晚了,我们已经翻过上一页,眼下正在努力奔向明天。”
这话文雅得不像个出苦力的劳工,砂金垂下眼睛扫过他的掌心,横生的厚茧几乎盖住了掌纹。
“总得有个交代吧,沃尔伯格家族在公司内部留下的遗产……”他故意苦笑着只把话说了一半,劳工马上收起笑意警惕的上下打量他,金发青年举起空空如也的手以示自己人畜无害,“请相信我的诚意,不然来的就不会是旅游舰而应该是战舰。”
他成功说服对方,把随行人员留在星舰上,自己跟着一圈又一圈聚拢来的劳动者徒步前往沃尔伯格堡。据说他们的首领将那座奢华的城堡开辟为行政中心,如今中心星域的各项重建工作都放在那里进行商讨。
砂金不想一上来就显得自己咄咄逼人,从现有资料分析看反抗军领袖性格坚毅作风稳健,是个成熟的领导者,和托帕面对的雅利洛六号完全不同。此前那位大守护者尚未完全转变心态,她知道该如何抵御酷寒以及星核带来的敌人,但是不知道怎样同狡猾的同类周旋。
托她那份稚嫩的福,托帕总算是完成了部分任务。沃尔伯格的情况则更棘手些,简而言之,不那么好骗也不那么好吓。
要土地有土地,要人口有人口,要名望有名望,要实力有实力,这人还同时具备了军事素养与政治经验,沃尔伯格星系的纵深足够拉出去打一场星际战争,只要不怂公司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
毕竟,他们是星际“和平”(重音)公司。
一路上看到的尽是被推平的独栋小别墅,领路的劳动者隐晦的告诉砂金,这里所有人要么收拾好最低保障物资全家滚出沃尔伯格,要么放下身段和其他人一样从事踏踏实实的劳动……前提是经过检举揭发的环节证明其没有侮辱损害侵犯过其他人。
“你是来的有点晚,早点来还能看到沃尔伯格堡前面的空地上那些一排一排拖出去枪毙的家伙,那可真是死有余辜啊!”他掰着手指算:“那些大地主、大贵族、大祭司和皮条客老鸨子老流氓们一样,一颗子弹就完蛋了,真畅快!”
砂金斟酌着谨慎提问:“万一有人作伪证告假状怎么办?”
这也很常见吧,总有人想趁乱浑水摸鱼,企图把别人家的金库搬到自己家。
身上沾着泥点子的劳动者大手一挥:“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众目睽睽街坊邻里都看着呢!公道自在人心知道吧?我们的审判公开面向所有人,在星辰的见证下拿出证据讲出事实,整整折腾了几个月才逐渐从试点向外推广。先生还会随机挑选地点亲自去到某些偏远的地方为大家主持公民大会,想骗过他根本不可能。”
“而且就算查清事实,考虑到该负主责的应该是沃尔伯格家族,先生允许理亏的那方滚蛋。只要不是罪大恶极必须付出代价的家伙留下不该归属他们的财产后就能离开,至少还给他们留了条活路,哼!”
他看上去非常不满,砂金立刻意识到被浪潮波及的某部分群体怕是更愿意社死散财以求保命……嘴硬的那种蠢货能被暴怒的劳动者们活活用铁锹和棍子打死。
吃子弹反而是种仁慈的处决方式,这已经是收敛后的结果。
即便星神赐福的护盾也不一定能扛住人的意志,现在他开始对反抗军的领袖感兴趣了——不是任务目标的那种兴趣,而是一个曾经在泥淖中挣扎过的人对一个品德高尚的拯救者的兴趣。
他杀了成千上万的人,但也救下了不止一整个星系不计其数的人。
“你看看吧,现在地面上所有的土地都被划分归入集体手中了,过去那些不合理的契约统统作废。先生说了,随便你们这些外星系的人想怎么制裁就怎么制裁,封锁,禁运,武力威胁,无所谓。我们已经做好自力更生的准备,地面上全是适合耕种的农田,有手有脚饿不死,地下的建筑也都在改造翻新。沃尔伯格留下的各种武器都已经被收缴送去统一修理,我们不怕,我们决不会放弃用血、肉,和汗水换来的果实。”
这个劳动者骄傲的挺起胸膛,谁能知道大半年前他还是个匍匐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的“贱民”?
卡卡瓦夏羡慕的看着他。
真好啊,真幸运。
这些人。
第296章
砂金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派来沃尔伯格,首先他是个【存护】,此行安全系数上比其他同事更高。其次他是个埃维金人,曾经受过苦受过穷,受过压迫受过剥削,所以天然的就能博得同样经历的人施与同情。第三是完成这项任务必要时可以完全不讲究道德,恰好赌徒也没什么道德可言。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不能继续激化矛盾,也不能让革命的火星继续蔓延。
比起动不动就“我要看到血流成河”的同事,一个外形姣好身世飘零的人更容易与当地人打成一片。
然后他就在沃尔伯格堡前的广场上看到了真打成一片。愤怒的母亲终于找到了拐走并贩卖自己孩子的恶人,她声泪俱下的拿出证据哀告。人证物证齐全,义愤填膺的人群一时没控制住汹涌的情绪,他们没有给人贩子吃枪子儿的机会,直接手动帮这个恶棍从3D转成2D。
“活该,呸!”领路的劳动者吐了口吐沫,“死都算便宜这家伙!”
地下城过去有百分之六十以上的雏1妓源自走失孩童。如今这位领袖厌恶把人当成商品的所有买卖,老鸨和皮条客都该死,但妓女们都被集中安排去治病了,侥幸没染病的也放归社会重新做人。
走到沃尔伯格堡门口,卫兵看上去没有想象中健壮但精神面貌很好,他们客气的检查了访客的身份,仔细告知他不要做可疑的事,然后砂金就被领到一处宽阔高挑的门厅内坐着等候。领路的劳动者到这里就自顾自离开,他说他码头上的活儿还没干完,得赶紧回去再铲两锨土。
坐在门厅里的人有很多,都是来办事的,接待他们的部门各不相同,没有人露出不耐烦或是敷衍的表情。
——生活在这颗星球上的人正在以无与伦比的热情张开双手对同类赤诚以待,他们把被压抑了太久的情感尽数挥洒出来,在大地上,在地层下,在旧日统治者遗留的城堡内。
大量文员来来回回奔忙行走,看不见的脉搏正强而有力的跳动。
这些文员里什么样的人都有,男女老少黑白红黄,肉眼就可以看出不是一个族裔。他们抱着各种不同类型的文件走进不同的办公室,拍桌子瞪眼睛声嘶力竭据理力争。
“这回可符合审批条件了啊,要是再不给我批必须得说出个一二三四来,不然这事儿咱们没完!”
“不是不给你批,你有没有理解这项请*款的用途?一共就这么多钱,孤儿那么老多,给你不给他?合适吗?再把预算减减再来!下次一定下次一定!你打我也没用!”
砂金:“……”
我家助理真温柔,从来都不会打我,这就给她加发一个月奖金。
隔壁一位身材窈窕的女士揉着额头掰手指算数给来办事的人听:“你们这个社区一共分了一百公顷的地,有荒地也有熟地,熟地种粮种菜先吃着,开荒的事儿不着急,等专家们来看看。农田基本建设……比如水利,不做吗?难道你们要人工抬水灌溉?”
她对面的人十个指头已经不够用了,看上去很需要路人再贡献十个指头出来帮帮忙。
还能有前来援建的专家?看来这位新任统治者是个人脉宽泛的家伙。以及怪不得那么多人在空港上忙碌,不赶紧扩建将其改造成为适合星舰起降的星港后续援助队伍连进都进不来。
好消息,遇到能听懂人话的聪明人了。
坏消息,是个真聪明人,估计骗不住。
“星际和平公司的代表在哪儿?”一个看上去眉眼很有棱角的年轻姑娘走进门厅,砂金及时绽开他人畜无害的营业用笑容,很能讨人喜欢的起身让她看到自己:“我在这里,小姐,辛苦你了。”
对方从上到下刮了他一眼,二话不说转身领路:“跟我来!”
衣着华丽的金发青年并不尴尬,但他还是做出尴尬的模样并摸摸鼻子。这是种隐晦的示弱,为了降低目标的防备……如果不能使用阴谋诡计,他也不是不可以老老实实的寻求非零和博弈。
“关于沃尔伯格的遗产,我可以明确告诉你,那些都是核心星域以及殖民地的民脂民膏,谁擅自动用谁手上就沾染着亿万人的痛苦与血泪。星际和平公司想凭借几艘星舰和几张巧嘴就夺取我们的胜利果实?呵,那就试试吧。”
年轻的姑娘转头冷冷盯着外来者:“我们手里的镰刀也未尝不利。”
到地方了,办公室大门始终都是开着的,里面隐约有说话的声音传出。砂金暗自握紧背在身后的左手,踏入扒掉金箔后用金色颜料填补空缺的门框。
办公室呈L形,进门需要拐个角才能见到里面的人。年轻的总监心里正在不停的转动各种念头,几个衣着朴素年龄各异的人夹着文件匆匆走出来,两方碰头时对面客气的点头致意侧身走过。
他往旁边让了一下,刚好和一个裹着尿不湿扎着冲天小揪揪的人类幼崽在拐角处相遇。
“啊哦?”幼崽四肢着地爬的飞快,过低的视角基本没有预警能力,于是卡卡瓦夏崭新光亮的鞋尖被沾着不明液体的小爪子拍了个五角星,“嘎!”
小家伙屁股一沉就坐在地上,张着手惊讶好奇的来来回回看,看自己肉肉手的图案,看留在别人鞋子上的印记。
出逃受挫,幼崽圆滚滚的胳膊腿儿倒腾着想要换个方向继续猪突猛进,黑色的西装袖伸过来一把就把崽崽拎回去,不等吵闹的声音响起木刻的安抚奶嘴堵住一切噪音。
小家伙抿着两颗小米牙扁扁嘴:裹裹裹,裹裹裹。
卡卡瓦夏:“……”
“过来,坐。”高挑的背影拎着幼崽走到窗下自顾自拖出椅子落座,金发青年磕磕绊绊跟过去,四肢极不协调的走出了同手同脚的效果。
咱就是说,姐姐,上次你还只是绑架星际和平公司的高管而已,这次干脆干掉一个董事,下次呢?九大事业板块里随便挑一个完成终结任务么?计划是什么?
他局促的坐下,安娜将小孩子放在宽阔的桌面上任由其来来回回爬行。硌疼了爬累了她自己就会停下来更换姿势,总体而言这孩子比较好带,无需花费太多精力。
“您好。”卡卡瓦夏把嘴巴里那句“姐姐”咽回去,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像是见到了一个陌生人。
沃尔伯格人称呼她“先生”,通用语中这个词汇没有中性含义,也就是说本地人普遍认为她是个男子……
男子就男子吧,只要姐姐高兴就行。
“您好,”安娜从抽屉里掏出助手早就送进来的调查记录翻开浏览,星际和平公司派来的讨债小队?啧,这可真是,挖绝户坟,踢寡妇门,专逮着孤儿寡母欺负,事儿都让公司办绝了。
她打开另一个本子,这回封面上没有圆润丰满的大橘猫图案了,那就只是个干净纸钉起来的记事本,看上去里面什么规格的纸品都有。
“您有什么诉求?”她公事公办的又从西装外套口袋里摸出截铅笔。
别说卡卡瓦夏这个待遇,琥珀王来了也一样,沃尔伯格家族留下的每一分钱都应该用于造福那些被剥削压榨了几代甚至几十代的人,其他一应物品统统能用就行。
大概心底斟酌了一番,亲兄弟明算账,亲姐弟也一样,上了牌桌就是博弈的人……但他们不是亲生的,那就没关系了。
“公司希望能够妥善处理好沃尔伯格家族遗留下的巨量财富,不知道您有什么计划?”他老老实实的不敢耍半点滑头,并非囿于私情,而是真敢那么干了他姐能把他头打歪。
个人情感归个人,眼下她身上担着几个星系百亿人口的重担,玩笑不得。
安娜从帽檐底下瞟了卡卡瓦夏一眼,找出第三个本子打开,一页一页整整齐齐列明了所有收缴所得。
“星际账户,股票,债券,股权,飞地,以及其他投资的各种项目……”她只读了开头和结尾,“我们的意见是殖民地独立,独立不了就自治,星系以外的一切飞地打包出售,经营项目招募合作者,这些都可以优先考虑星际和平公司。但是沃尔伯格家族留下的每一分钱,都是星系居民的血汗,理应归他们所有。沃尔伯格没有继承人,但星系里的每一个人都能继承来自先祖的剩余价值。能明白吗?”
“董事会席位我们不退,但公司的决策我们不参与。”
这是份苛刻,甚至可以说是吝啬的协议框架,卡卡瓦夏没说话,安静等待安娜把本子翻到最后一页。
她早已想到这个新生的势力可能会面临什么,她早已为此做好了各种计划。公司就算是诉诸武力也手段有限……面前坐着的人是个令使,她自己就是足以毁灭星辰的终极武器。
“不过我们可以向星际和平公司申请低息或无息贷款,以星系外各处投资所得作为担保。该款项用于教育、医疗、基建,以及基本的工业构建。沃尔伯格未来也会作为广阔的市场向星际和平公司有限开放,抱歉,之所以是有限,实在是太多高科技产品大家都不会用。还有一点,贷款这事儿我的选择并不仅限于星际和平公司,仙舟联盟派来的使者大概明天到,他们对此同样感兴趣。”
说到这里,沿着桌边爬来爬去的幼崽爬到她身边用手去抓她手里的笔,被无情镇压后小家伙无聊的撅着屁屁把脸压在空白笔记本上断电入睡。
安娜有条不紊的将可以外借的资料归在一处递给卡卡瓦夏:“传回庇尔波因特好好讨论,你有一周的入境停留时间,包含签合同在内。不签也没关系,我很好说话。”
砂金总监:“……”
丸辣!又要通宵开会,发际线不保啦!
第297章
消息传回庇尔波因特的当天,线上会议别说战略投资部,董事会也一夜未眠。
根据砂金的描述,沃尔伯格的新任领袖是个精明强干的人。他生活朴素,金钱无法打动,他没有家室,这就少了条枕头风的磋商渠道,他还通晓泛银河的法律基准,这意味着公司无法藉由对方的无知获利。而且,他的实力很强,砂金怀疑自己在开启基石后也不一定能将其成功击杀。
拿到令使权能的正统【存护】都这么说,其他命途成功的概率也不大。如果能顺利暗杀除掉阻碍就好了,万一失败脸上耳光叮当响,反而会刺激那些受到沃尔伯格革1命鼓舞的地区。
就这么谈肯定是达不到公司的预期目标,不谈?不谈明儿仙舟联盟的代表可就到了,万一这两边看对了眼,公司的损失更大。
是保留一个只分红不表态的董事席位,还是让那个位置上坐着个可能与自己这一派意见相左的人?
结论当然是没有结论,公司当即表示要冻结掉沃尔伯格留在庇尔波因特的账户,然后财务人员绝望的发现这些老钱简直就跟神经病一样,比起将资金放入银行让它流动,他们更喜欢把财富以各种形式具现化并固定下来。比如说购房置地,比如说购买珠宝古董艺术品,比如说投资信托和慈善基金,比如说干脆将信用点兑换成黄金堆满自家地下室。
唯独没在信用点账户中留下足够作为底牌的资金。
不是,你们不学经济学的吗?
唯一能跳起来提点意见的是沃尔伯格的姻亲,安妮塔沃尔伯格的同胞长姐。她通过妹妹的继承权对自己部分继承沃尔伯格表示乐观,难点在于安妮塔亲手毒死了真正拥有继承权的沃尔伯格血脉,还是两个。
法理上能说通但情理上多少有点牵强,以砂金传回的消息看那个神秘的反抗军领袖多半会把她的主张当成个屁一笑而过。
第二天庇尔波因特的天还没亮,留守在沃尔伯格近地轨道上的星舰乘员组就来信表示看到了仙舟联盟的考察队……
你们来真的啊?
第三天,仙舟联盟的云骑元帅表示理解沃尔伯格星系人民为了公平正义反抗暴1政所做的努力,同时也表达了【巡猎】阵营的友好。
等等,【巡猎】阵营?友好?
第四天一早砂金收到董事会发函,原则上同意授权他代表公司展开与贷款有关的谈判——低息,无息这种事想都别想。条款中含有多项打包内容以及一揽子协议,总监先生今年的绩效如何就看他在暂时被命名为沃尔伯格星系的地方表现如何了。
卡卡瓦夏:“……”
那你们倒是再派个人来呢?也不用别人了,就让维里塔斯拉帝奥过来亲自谈!
第五天,安妮塔沃尔伯格出身的白雀花家族对沃尔伯格的领地与遗产提出公开宣称。他们认为作为沃尔伯格家主的妻子,安妮塔沃尔伯格有继承文森特沃尔伯格家族遗产的权力,而白雀花家族则可通过“代位继承”继承女儿的遗产。再说了,沃尔伯格家族最后那两个孩子究竟是谁杀的尚且存疑,也许就是反抗军自导自演的苦肉计也不一定呢?
总归有枣没枣先打两杆子再说,万一打着那不就跟白捡的一样!
压迫感十足的军用星舰抵达核心星域防卫圈内亮出口径可怖的炮口,仙舟联盟的访问团被紧急送回近地轨道转为临时战争观察团,砂金总监也带着工作人员回到旅游舰上观望。
大家都在等待沃尔伯格新生势力的反应,看看它究竟是不是如自己所说的那样绝不低头下跪——这将直接影响到它在文明星系中的生态位。
究竟是统治者,还是跟随者,亦或是附庸者,以及食腐者。
卡卡瓦夏:这还用说?你们看我都不急,那就说明这把真的稳。
战争一触即发,沃尔伯格星系百分之九十八的文盲率使得许多先进武器没法第一时间投入战斗。就算用这些东西,来自星际和平公司流水线的它们也总会时不时在一些精度和难以评价的地方闹出幺蛾子。所以一开始时白雀花家族的雇佣军甚至抵达过核心星域数个行星地表,被无数平平无奇的脸联合起来暴揍一顿后他们又计划想要引爆几颗恒星给泥腿子们一点小小的星际震撼……许多不知道打哪儿来的高素质单兵战士让这个计划彻底破产。
整场战争拉拉扯扯持续了三个多月,期间某边缘星系的王室被自己的子民关在地下室里灌水送其全家去见了星神,却因为争不过更热闹的群架而错失新闻榜头条之位。
最终白雀花家族的指挥官,白雀花家主的长女被沃尔伯格反抗军领袖超远距离一箭击杀,战事终于在星际和平公司与仙舟联盟的联合呼吁下戛然而止。
蒜鸟蒜鸟,蒜你赢鸟。
这会儿整个宇宙才恍然大悟,沃尔伯格那总是穿着黑西装戴着黑礼帽习惯用帽檐遮住大半五官的年轻领袖居然就是公司通缉榜的座上宾,星核猎手的后起之秀,伊维尔监狱的敲钟人……传说中的08241321号,代号为“安娜”的博普克奴隶(曾经)。
奴隶挥舞着枷锁打碎了奴隶主的牢笼,为侮辱他/她的人挖掘出一座又一座坟墓。
一时间豢养了博普克奴隶的人家不说噤若寒蝉至少也心有戚戚——你说他们忠诚有背书?有的,包的,人还能按照族谱一个个点名杀过去呢。自由狩猎也得有活人存在才能去狩啊!而且现在鲁米王室男女老幼都在地下室当潜水艇,星系里正乱着闹革命,没人有功夫去管授权的事。
至于说自行开着星舰去狩猎?
好想法,真当博普克人奴性有那么重么?
沃尔伯格星系在经历了血与火的考验后终于迎来新生,同时获得新生的还有博普克人世世代代生活的埃尔洛斯-Ⅱ,当地土著语称其“晨星”,意为与光明同存的行星。
博普克人才是真的闷声发狠,尚未获得自由的少数人先不论,无论营地内外、年老还是年幼、有没有经受过训练……整个族裔不分老少全民皆兵。出众的基因让他们天生就是优秀的战士,不动手也就罢了,一动手直奔命门而去。
鲁米王室不同意他们购买自己居住的行星独立自主不再卖身?
行,你不让我们活下去,那你也别活。
统统潜水去吧!
老实人发火的后果就是大量现役博普克奴瞬间重获自由,福波斯带着人从鲁米王室的国库中按照族人的服役年限退还奴隶主一定金额,分散在宇宙各处的博普克人带着奴隶释放文件返回故乡……打包行李准备连带着行星一块跑路。
就……他们最开始的卖身钱就是进了鲁米王室的国库,以此换取其对博普克普通人的庇护。既然前者不做人不肯放他们自由,那就别怪他们反手吃自助了哈。
埃尔洛斯-Ⅱ所在的地理位置不好,没了鲁米王室这地方也正正挡在战略航线的通道口上,未来不想被人反复当成筏子来回捏就早早走人为妙。聪明族人给大家想了个好办法,舍不得故土那就带着故土开溜呀,宇宙又不是个二维结构!至于搬家……不就是花钱么!
合族挽起袖子齐齐上阵,难道还不完博识学会的几十个亿?
安娜原本的想法是把埃尔洛斯-Ⅱ放在天琴座或是法厄同他们老家,但福波斯回去后带领族人认真思考并讨论了一番,一致认为不如投奔博识学会。别拿文盲说事儿,他们可以学。全族上下聪明的比比皆是,笨才是稀缺资源,最多两代他们就有可能成为宇宙中平均学历最高的族裔。
在生活的苦面前,学习的苦不值一提。只有以最快的速度融入星系文明,他们才能在真正意义上挺直腰板。
对于愿意用阖家老小抵债借钱还实诚到连所住行星都搬过来的博普克人,博识学会在派出阿那克萨教授与拉帝奥教授仔细考察过后欣喜的表示热烈欢迎。
怎么不欢迎呢?绝大多数学者是真身娇体弱,看着平均海拔体魄能接近仙舟人的博普克人,大家实在是倍感安全。而且学习这种事嘛,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博普克人又能打又老实,简直是无处挑剔的最优合作伙伴,接触期内就总能恰到好处的成功捞出各种花式作死的学者们,完完全全就是知识与力量的双向奔赴。
安娜没有为难导师动用人情和面子,原身是个博普克人,就算是找地方遮风挡雨也一定等价交换,绝不会让好心人吃亏,她对此表示尊重。统一了思想后族里加加减减从鲁米王室的国库中凑出个整数,福波斯他们又陆陆续续收到许多退役后留在其他星系生活的博普克奴的无私捐赠,最后一总算下来向博识学会贷得那点款少得大家都不好意思提。
那点儿钱叫贷款啊?个人消费贷是吗?
沃尔伯格星系大动干戈热气腾腾的战争结束时,博普克人趁着全宇宙都去看白雀花家族的热闹成功卷包跑路,顺利将埃尔洛斯-Ⅱ挂在博识学会派来的星舰屁股后面毫不留恋的离开鲁米星系。
你们自己闹去吧,我们拿了我们的东西就走,不玩了。
第298章
仙舟联盟的访问团成员主要来自朱明、曜青、罗浮三舰,他们只比庇尔波因特来的公司代表晚了一天,考虑到仙舟联盟最近频频被【毁灭】令使幻胧挑衅脾气有点暴躁,他们还能分神注意到沃尔伯格星系已经可以说是极给面子了。
——公司的笑话嘛,必须趁热呼看。
尚在施工中的空港没有让客人们感到为难,相反他们争着抢着想要下去看看。比起蹲在近地轨道上和公司星舰大眼瞪小眼,还不如去看原住民挖土搞基建呢!
担任使团护卫的彦骁卫在见到反抗军首领时差点脚下一滑平地摔,这这这这……怪不得将军送行时笑得那样神秘。
当然了,反抗军的领袖在看到访问团领队时表情也有点古怪。
安娜:这不是罗浮鸣火商队那位默认被幻胧给害了的狐人姑娘吗?
再看看其他成员,青雀姑娘也是老熟人了,有点眼熟的黄衣服云骑姑娘扛着剑站在她身边。还有几位曾和椒丘先生同时出现过的狐人……以及朱明人的衣服真辣,不知道在沃尔伯格星系他们会不会着凉。
寒暄的事自有专人胜任,大概尽了下礼节后宾主落座。仙舟人的想法比公司要简单些,他们对沃尔伯格家族的遗产没有任何兴趣,只想在这颗行星上四处走走看看了解一下事件的真实情况究竟是什么样。能做成生意那感情好,做不成也没关系,纯把他们当成赶来吃瓜的热心邻居就行。
半年速通造反副本,搁谁谁不好奇呐!博识学会都好奇,说好了再过几天会派各行各业的年轻专家过来做论文……啊不是,援建!
半个宇宙都是乐子人,此时此刻,阿哈万岁!
“诸位当然可以随意参观采访,但是我必须把丑话说到前面,”事关公务,安娜且不着急和熟人联络感情,“无论是对亲历者还是当事人的访问,都请建立在互相尊重的基础上,不要勉强也不要诱导。另外就是最近局势虽说有平稳的趋势但总体还是有点乱,遇到危险请及时联系当地治安队,虽然他们战斗力有限但请不要因此就轻视他们的作用。尝试自救也可以,稍稍注意下烈度。”
这话已经是比较客气委婉的表达了,从反抗浪潮脱胎而出的军队正在重组当中,安娜从不忽视普通人的力量,因为她觉得自己也就是个普通人。
多普通啊,被导师催论文也一样头疼呢。
仙舟的客人们得到允许后纷纷表示绝不会过度打扰正在恢复生产生活的本地人,他们前脚才出去,没多久就有老百姓专门赶来沃尔伯格堡请领袖帮忙转达谢意——今天新来的这几个外星人帮了很多忙,尤其那蓝衣小哥和黄衣姑娘,拉着农具跑得比牛都快!
安娜:“……”
彦卿你在外面这么奔放你师父知道吗?
午间安娜邀请访问团成员吃了顿本地家常特色,这会儿用过餐,休息时间就比较适合讨论私人话题。彦骁卫蹦到她面前问东问西问左问右,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就没有他不问的,当然也少不了所有人都疑惑的某个关键点。
“……你……您……这是?”
他能理解沃尔伯格人的反抗,但这关安娜费伯里克特什么事?师父只叫他出门看看长长见识,却没说在外面遇到跳出认知的事时该如何应对。
少年瞠目结舌不知所措,就算冲出去埋头干了堆活再回来脑子里的弯也没别清楚。
餐桌旁只有两三个人留下,安娜笑笑,不以为意道:“因为我曾经是沃尔伯格家购买豢养的奴隶呀。”
已经有人传递消息告知她白雀花家族的战舰不日即将到达,也该是掀开08241321号这个马甲所有秘密的时候了。原身遭遇的一切不该被埋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含糊无果,所谓报复也不只是物理消灭仇敌就算结束。
彦卿:“……哈?”
我幻听了吗?
“你觉得奴隶该是什么模样?”黑衣女子放松的靠在椅子上,她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含笑抬眸,姿态优雅从容。
少年顺着她的话侧头想了想,奴隶么……脏兮兮臭烘烘,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黑乎乎看不清五官?总之一副很可怜的样子。
他的表情有种奶猫还没睡醒时的恍惚感,显然大脑负荷过重随时有宕机的风险。
安娜笑了:“你想的那些得是几十个琥珀纪以前的旧事……不过也不一定,哪怕现在也确实有一部分纯做体力劳动的奴隶和你想象中相差无几。”
“奴隶没有自由和自我,完成主人的命令就是存在的意义,无论什么样的命令……想改变这样的命运就只能拿起刀剑,顶着世人的不解与诽谤反抗。”
从这个角度上看原身并不是个好奴隶,沃尔伯格的命令经常被她当做耳旁风忽略掉,但她来世上走一遭也不是为了这个目的。
仙舟联盟禁绝人口交易,可以雇佣不许蓄奴,每条律法背后都有深刻的历史教训。彦卿年龄小,书读得少,一到这种地方就有点迷茫。停云姑娘压低声音凑在他耳边帮了一把:“咱们学宫里有讲这一章,‘三劫大灾’还有‘褐夫起义’这几篇都是……”
“……”彦卿脸红得厉害,下定决心这次回去一定要刻苦把落下的课程好好补一补。
平日里大家都将他视作孩童,他总觉得被轻视,可真正到了需要他顶门立户当个大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办的全是小孩事儿。
狐人姑娘轻笑着坐回去,头顶那两只毛茸茸的大耳朵随着动作弹动。馥郁的馨香远离后少年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重新看向安娜:“所以您一定吃了许多苦受过很多委屈。”
这孩子是个天生的侠义心肠,他握紧手里的茶杯:“您没有错!我能理解,联盟也能理解!”
安娜看了他一眼,决定给这小子一点小小的教训吃吃。哪怕只做个武官出门在外也不能一时义气上头就想也不想替你所代表的利益团体做出立场鲜明的宣告。没看卡卡瓦夏今天都没敢出现?他不是胆怯,他就是为了避开这种不得不公开表态的场合才故意不出现。
公事就是公事,不可能没有情感倾向但也不能全是情感。她很高兴自己在彦卿小哥眼里作为好人出现,但此时此刻他们一个代表沃尔伯格星系一个代表仙舟联盟。
好在这会儿大家坐在餐桌旁,周围也没什么外人。
她又看了停云一眼,对方晶莹剔透的漂亮眸子里闪烁着狡黠的微光,可见也是同意这种操作。
——历练家国大事时遇到的都是自己人,吃不了什么原则上的大亏,后遗症无非事后羞愧难过上几天,这么好的事儿别人家求都求不来!
“既然彦骁卫也认为沃尔伯格星系人民的反抗是正义之举,那么我在此觍颜请求联盟元帅在这件事上给予一定声援,不胜感激。”
无良大姐姐一脚就把尚且不谙世事的小朋友一脚踹坑里,彦卿茫然的瞪大眼睛——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表态出了问题,更严重的是机会已经错过,描补都来不及描补了。
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作为宇宙中【巡猎】星神旗下的第一大势力,仙舟联盟的代表能把话再收回去吗?
黄衣的云骑姑娘脑袋上还在不停冒问号,青雀小姐已经熟练的边笑边打起哈哈:“彦骁卫急公好义,联盟也是向来都走在追求公平与正义的道路上的,沃尔伯格人民过去的日子全宇宙有目共睹,重获新生确实是件值得恭贺的大事。”
她一下子就把联盟的立场拉开,解掉安娜套在彦卿脖子上的道德绑架。
安娜笑而不语,停云也是一样。
她肯定不会太为难彦卿啦,不过其他人么……想在沃尔伯格长期稳定做生意总得有点表示,要么咱们关系铁,要么你出的价格铁,两样占一样。既然关系不那么铁……是不是价格就要铁一些?
黄衫姑娘漂亮的大眼睛里有股未被知识污染过的清澈,除了她以外所有人都陷入了短暂的停顿。
“不久之前罗浮仙舟的演武典仪,先生或许有所耳闻?”停云小姐顺势换了个话题,安娜体贴的跟着颔首:“虽然距离遥远,消息传递的速度可从来都不慢,听闻绝灭大君之一对罗浮和曜青虎视眈眈……”
说到这里大家再次齐齐陷入沉默,不是,幻胧究竟怎么想的?咋就盯上仙舟联盟不放了呢?
“也许……”安娜琢磨着揣测,“我也只是一猜,也许因为帝弓司命出身仙舟,所以才会引来大敌。并非绝灭大君与仙舟为难,而是【毁灭】想要毁灭【巡猎】。”
不然呢?帝弓七天将那是七个【巡猎】令使,单打独斗或许吃力,七个人同气连枝扛着武器围上去叮咣一顿乱揍……幻胧挨这顿是图啥!
“覆灭仙舟,则【巡猎】星神的根基不存。命途狭窄始终都是个弱点,如果不能赶在【毁灭】图穷匕见之前拓宽命途,失去仙舟联盟对帝弓司命来说恐怕也是一大损伤。”
停云收敛起脸上的笑意,正色道谢:“先生的提醒我收到了,先生对联盟的好意我们也心领。请您放心,这些都会第一时间呈递元帅裁度。”
这位可是正儿八经研究神学的学者,即便是“猜测”也有相当意义上的参考价值。
第299章
仙舟访问团的到来严重刺激到了星际和平公司敏感的小神经,沃尔伯格星系如今的话事人脑子不糊涂,不吃哄骗也不吃恐吓。他们不愿放弃沃尔伯格遗留下的巨额财富,也不排斥与外界展开合作,虽然穷但把主人的样子摆得明明白白。
砂金在仙舟人抵达的第三天收到董事会讨论出的决定:谈,必须谈,公司不能失去影响力,只要沃尔伯格在对话体系内,它就仍是【存护】的势力而非【巡猎】。
为了支持他的行动,战略投资部不日还将有另两位高管启程出发前往沃尔伯格星系。
“……云骑元帅的友好宣言更像种投桃报李的回馈,我各人认为公司拿下合作大头的概率比仙舟联盟大。”金发青年一边过OA一边在外置设备上和人通话,“沃尔伯格家族留下的基础都是与公司产品匹配的标准件,除非现在的沃尔伯格人愿意额外多花两笔巨款,否则只要有能谈的机会他们一定谈。显然他们没有那么多信用点……”
沃尔伯格家族真是个神坑,还是专坑队友的那种。
聊了好一会儿他挂断通话,带上目标和随行人员约见反抗军首领。
如果不是为了工作谁想坐在姐姐对面和她针锋相对啊!她只消皱下眉他就想放弃一切原则赶紧签字画押结束折磨了,谈谈谈,谈什么谈,她要什么就给什么不行吗?!
一行人等再次进入沃尔伯格堡,仙舟联盟的访问团也在,首领助理正陪同更受欢迎的客人们徜徉在沃尔伯格家族遗留下的名贵植物园中,看上去相谈甚欢。
“砂金总监,您说沃尔伯格人会不会因为情绪故意提些苛刻的条件刁难我们?”随行人员有点担心,他们还没见过那位神秘的领袖,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个什么脾气秉性。
金发青年叹了口气:“当然不会,那是个正人君子,而且还很理智。义气行事对沃尔伯格没好处,他们不会那么干。”
他担心的另有其事——董事会也不是铁板一块,绝大多数人不想途生是非不意味着所有人都愿意老实谈判,总有人在投机的方向上比他这个赌徒还激进。
沃尔伯格的姻亲白雀花家族就是其中跳得最高的一位,他们也确实距离美美吃掉绝户遗产最近。
进*入沃尔伯格堡的会客厅,这里仍旧是华丽掺杂着淳朴的风格。砂金作为星际和平公司的代表提出闭门会谈的要求,做安娜的对手就已经够令他难过了,边上再坐上一排瞪大眼睛吃瓜的仙舟人简直就是绝望上再摞个绝望。
这是砂金总监一生之中为数不多的一次正儿八经的谈判,盘外招不是他不会用而是不想用更不敢用,之后的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沃尔伯格的反抗军首领同意了他的请求,做生意货比三家可没说要把“三家”聚在一起比较,那不是做生意那是起哄架秧子。
“公司原则上可以同意沃尔伯格作为一方势力保留董事席位,但今后的投资方向以及占比……”这注定会是场艰难的谈判。沃尔伯格人据理力争,该哭穷就哭穷,该诉苦就诉苦,核心要点就一个:没钱!
公司这边也不是吃素的,基于沃尔伯格眼下的情况,公司看不到短期投资的利益,长期投资也不是不行,得加钱!没钱就在其他方面增加权重。要么允许公司把手伸进星系,要么远离仙舟联盟所代表的【巡猎】势力。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沃尔伯格人又不傻,小孩子才搞“咱们两个天下第一好”的小团体,只要能赚钱能发展,他们谁都不想得罪。
安娜摊手表示卡卡瓦夏仍需努力,她只是个镇场子的,不能一人独断民意。
星际和平公司的代表和沃尔伯格公民代表大会投出的谈判团整整谈了一天,气氛不说特别好吧,但也不能更坏,唯一的成果是双方成功的和平撤离会客厅没有打起来。晚上客人被安排在城堡的客房休息,就和仙舟联盟的访问团隔了一条走廊。
随行的工作人员好几次暗搓搓的企图贿赂服务员打听消息,无一例外遭到拒绝。无论宝石还是贵金属装饰品,有一件算一件连送都送不出去,不是被当场拒收就是事后被管理人员微笑着送回。
金钱无法打动的不只是他们的领袖,沃尔伯格重获新生的每一个人都无比珍惜现在的生活。他们不愿再回到过去的黑暗当中,甚至能够为此克制住人性中天生的贪欲。
砂金汇报过工作进展后在房间里转来转去转了好几圈,眼看夜色越来越重,他想去见安娜但又怕被本地人抓住给她添乱,一时没有头绪就只好这么漫无目的的走来走去。
外置设备突然炸响,这个铃声是公司职员通用的警报,专用于在外出差的员工及时躲避——公司向来是只管派人不管紧急撤离的,一旦工作地爆发战争或动乱那就只能自求多福。
成为自己的英雄吧朋友们!
青年心下一沉,恐怕是白雀花家族终于忍耐不住决定将一切诉诸武力。他披上外套拉开房门,先指挥热锅蚂蚁一样的随行人员整队做好撤离准备,然后独自去找安娜报信。
姐姐她是一定不会退的,那就只能提醒她尽快做好准备。
走到一半迎面就见安娜带着助理和工作人员面色凝重的出现在走廊上,见到他也只是愣了一下,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派人去叫醒仙舟来的客人,自己留下安排公司的代表。
“不好意思,有敌来袭,沃尔伯格现下无心继续谈判。为了各位的安全,还请尽快回到星舰上去,如有必要跃迁离开也好。”
主家这是挽起袖子要跟恶客茬架,其他人早早让开才能避免被战火波及。
“已经安排好了,让他们走,我留下。”两边都没有碍事的人,卡卡瓦夏紧紧看着安娜,生怕她不愿意。
就算她不同意也没用,世人皆认为埃维金背信弃义反复无常,却不知道狡诈的赌徒也有自己的原则。
安娜这回是真的皱起了眉头:“你留下干嘛?无论输赢公司董事会都会问责,你……”
“那就辞职不干!”金发青年轻松的耸耸肩膀,“比起P45这个总监的职位,人生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东西。”
“……”见他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安娜知道硬赶也没用,回头这家伙自己再摸到战场上才叫真摊上大事儿,“去把头发染了,换身衣服,有隐形眼镜吗?”
卡卡瓦夏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被说服,不过这也很正常,都已经兵临城下了哪还有时间花在争执不下上。
“这就去这就去!我我我,我马上就好,姐姐你等我!五分钟,不!三分钟!”年轻人一点也不稳重的跑回开。
很快仙舟的观察团就被一股脑打包好和星际和平公司的客人一并由专门的护送队伍送到空港工地,充当驳船的小型星舰跑了两回,地面上只余沃尔伯格自己人。
反抗军战意熊熊,带领他们砸碎枷锁与牢笼的领袖出现在沃尔伯格堡的圆形穹顶上。
“姐妹们,兄弟们!”他还是穿着那套几乎成为标志的黑色西装,戴着压低帽檐的礼帽,声音坚定有力,身形挺拔如松:“不出我们意料的,那些奴隶主,资本家,大地主,还有他们的狗腿子买办果然来了。他们以为我们穷,我们没有读过书,所以我们就是些好欺负的软骨头。只要把星舰开到头顶亮出炮口,我们就会被吓得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回到过去……我亲爱的朋友们,谁还想过那样的日子?没日没夜的耕种,老母和最小的孩子却被活活饿死。无休无眠的纺织,身上却连一块完整的布都没有。”
星网将广场上发生的事同步扩散给每一个身在沃尔伯格的人。
“我们要组织起来,我们要团结起来,用手里的斧头、镰刀、梭子告诉那些人,他们打错了念头!”
欢呼声与誓约的声音震耳欲聋,他抬起手向下压了压,偌大的广场立刻鸦雀无声。
“有人说,放下武器退一步行不行?不要战争,战争会死人。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们,不行!过去我们吃了多少苦?不就是一次又一次这样哄骗自己退了一步又一步?只要有第一步,就有以后的无数步,只要没有第一步,今后就一步也不会有!”
“想想我们的家人,想想我们的孩子,我们可能会流血,会死,但我们撑住了不跪,我们的孩子从今以后也就不必再向人下跪。”
无数的怒吼声再次炸响,那团火又一次烧了起来。
完成临战动员,安娜从沃尔伯格堡大门的圆形穹顶上跳下来,她新招募的“副官”跑得比谁都快。这个陌生的年轻人头发还有点湿,就像是刚被人从床上喊醒时狠狠洗了把脸那样。
“先、先生!我能为您做什么?”这人漆黑的瞳仁儿似乎有点不大正常,原来那位助理小姐警惕的上下打量着他:“先生,这个人?”
“无妨,他是来帮忙的朋友,是个好人。”安娜安抚了一句自己的助理,但是也只有这一句:“接下来我的注意力将会尽数转移到抵御外敌上。行政方面的事就交给你和公民代表大会的常驻代表,多沟通多联络,我们注定会是这场战事最后的赢家。”
“是!”她激动得双颊亮红,战意高涨:“您一定能带领我们把那些恶霸统统赶走!”
第300章
战争是系统性极端冲突爆发后的综合表现,它不是两个人或两个社区打架斗殴,只消分出战场上的胜负便可宣布对胜果的占有。仙舟联盟有句话叫做“光炮一响黄金万两”,由此可以窥见战争对社会财富的消耗有多么可怕。某种意义上确实可以这么说——没钱打什么仗?!
但对于沃尔伯格,这一仗必须打,而且必须打赢。否则所有人将会全体沦为白雀花家族的殖民地二等公民,从此以后别说当家做主自己说了算,抬头走路说不定都会被打。
沃尔伯格家族倒得突然,许多武器摆放在仓库里,甚至连包装都还没打开。这对于一个文盲程度达到百分之九十八甚至以上的新生势力来说有好也有不好。好就好在大家不必举着木棍和石头对抗星际时代的武器,不好的地方在于这样的武器对使用者有较高要求。
你总得能看懂防御系统的说明书吧?武器的使用可以上手摸索,配套的系统搭配则需要专业培训。
很遗憾,卡卡瓦夏在公司的主职是讨债,不是培训安保人员。不过他好歹也被翡翠安排着学习过绝大部分型号武器的使用,于是被安娜委以“重任”去教一大群刚学会书写自己名字的人该怎么正确打开枪口对准敌人而不是自己。
“防御系统一时半会儿临时搭建肯定是无法起到有效作用的,白雀花家族的战舰最迟天亮后就会闯入沃尔伯格核心星的防卫圈。”
“怎么办?没有防御系统,面对星舰我们根本就不是白雀花的对手……”
所有情报皆源自刚刚重获自由的那些边缘星系,大家都是曾经被沃尔伯格家族奴役的人,奴隶主全家死光光后核心星新领袖爽快的放人放权,目前“邻里关系”还处于较为和谐友好的氛围中。至于说再远点的……别想了,核心星的本地土著们只来得及手搓出一条时断时续非常不稳定但也比没有强的通讯网。
安娜绝不吝啬以最大恶意揣测星际和平公司。利字当头,白雀花家族若是能给反抗军一个教训教会他们顺服,公司那边绝对是举起双手双脚表示赞成的。虽说庇尔波因特不好直接插手这场遗产争夺战,但也不耽误稍稍为还活着的董事会成员行些方便。截断星网,这总没问题吧?要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是战争导致的技术故障,合情合理合乎逻辑。
也正因为沃尔伯格从领袖到守门卫兵都早已对资本家和奴隶主不再心存任何幻想,他们才来得及集中优势先把自卫反击必须的基本建设拉起来。
果然,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之前,所有生活在沃尔伯格且拥有个人光脑的人几乎同时发现他们无法再向外递送消息。
“先生……”无数道焦急的视线看向坐在长桌尽头的黑衣领袖,“我们该怎么办?”
他似乎一点也不着急,马上就要被人压在头顶欺负了还有心慢悠悠喝茶。
安娜把所有不利消息一条一条放给与会人员知晓,欣慰的看着他/她们从几个月以前一言不合就骂娘脱衣服斗殴成长到现在这个程度。
担忧,焦虑,但不绝望也不焦躁。
“把系统放开,示敌以弱,让他们失去警惕心。”她将那个老演员茶杯稳稳当当放在桌面上,双手交叠灵活的绕动大拇指,“只要他们落地,就别再想着能离开沃尔伯格。”
“刚好我们缺星舰,白雀花这就不远万里赶来送装备,实在是令人感动呐!”
她站起身在背后的白板上画了个简单的示意图,下面纷纷响起各种抽气声。
置之死地而后生,领袖是一点活路也不给敌人留……也不给自己人留。
反正那个防御系统一时也搭不起来,干脆也别着急搭了。第一阶段,沃尔伯格人得先把老幼以及后勤保障统统转移到地下城去施行战时配给制保证他们的最低生活需要。第二阶段,地面上除了必要的诱饵还需将反抗军化整为零尽量降低损失,以运动和骚扰为主不让白雀花的雇佣兵有休息和思考的时间。白雀花家族此行是为了求财,恰好沃尔伯格家族十几辈子都是属仓鼠的,想要带走他们积累的财富星舰就必须乖乖落在地表将堆得比山还高的金银财宝搬运装船……然后战争就将进入反击的第三阶段。
“今天明天防御系统搭不好,但谁也没说这个月下个月也搭不好。护盾这种东西就像自家的大门一样,向来拥有两种含义:不让外面的人进来,不让里面的人出去。我们的优势是什么?是背后一颗又一颗行星,是万众一心的团结,相比之下白雀花连军队都是临时拼凑的,还有一部分先遣队干脆花钱雇佣。”
她冷笑了两声,不再焦虑的同行者们也笑了起来。
他白雀花家族有多少钱这么干烧?沃尔伯格人早就习惯了吃苦,不知道白雀花高高在上的家主大人这辈子吃过的最大的苦究竟是什么。
厘清了思路后大家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从深夜时分获知情报到现在,每个人肩膀上的压力都重逾千金,但是等到将敌我势力细致分析一遍后大家发现情况也就那样。
大不了就让星舰把地表上还没来得及开出来的地炸个遍呗,还省得本地人花心思搞拆迁了。等他们炸完将来直接铲掉建筑垃圾就能翻地种田,这么一想白雀花还真是“好邻居”,大老远的又送东西又帮忙干活,整得大家怪不好意思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比较好办了,该去动员迁徙的去动员迁徙,该安排布防的安排布防,该做联勤保障的去做联勤保障,人越来越少,最后只留下寥寥几位。
“卡卡瓦夏,我要你再去做一件事。”
她看向刚从外面回来的青年,他把浅金色的头发染黑,又戴了副黑色的隐形眼镜,那套华丽的衣衫不知道扔去了哪里,整个人从里到外透着朴素与稳重。
要是让他的同事们看到他现在这副样子地上怕是会出现一堆下巴——琥珀王在上!埃维金人居然能和“稳重”这个词联系在一起?
“你说。”青年拉着凳子坐近了些,安娜看向桌边的另一个年轻人,“你和玛拉,你负责甄别,他负责技术,趁打起来的这段时间将潜伏在沃尔伯格核心星上的间谍挖出来。”
这件事安排给他一是没人能在“撒谎”这件事上越过埃维金传统艺能,二也是为了将来方便他回公司述职——我让庇尔波因特自己的高管抓庇尔波因特自己的间谍,只抓不杀给足面子。
星际和平公司就是个标准的资本,逐利是它的终极目标,给足利益它就没有什么原则可言。
卡卡瓦夏看了眼那个好像一直都在神游的年轻人,注意到他对安娜一点也不感兴趣后他马上就高高兴兴点头接下这桩万分重要的工作。
——不是绝对信任的人决计当不了这把刀。
“好,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保护好你,年轻人在心底默默加了一句。
玛拉的视线停留在卡卡瓦夏脸上,认清楚他的模样后就起身告辞出去搓设备。他是安娜在沃尔伯格发掘出的本土技术人员,属于基因彩票把智力给点爆表的那种。
像这样的特殊人才,放在其他星系上不说得到多少特殊待遇吧至少也全程高福利高待遇一路保送进第一真理大学甚至天才俱乐部,然而沃尔伯格家族管理时期他就只能蹲在一家由沃尔伯格们开设的邮件交换站无聊到数蚂蚁。反抗军冲入沃尔伯格堡的时候这家伙聪明的给自己现搓了个能攻能防的微型工事躲进去,为“打扫卫生”的战士们制造了不少麻烦,最后还是安娜亲自动手才把他从那个“王八壳”里撬出来。
现在他设计的“王八壳”已经投放使用了,刚才出去的人里就有督造安装这玩意儿的。
会议厅内现在就只剩下了卡卡瓦夏和安娜,年轻人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把疑惑说出来:“姐姐,你为什么一定要辛辛苦苦的组织沃尔伯格人反抗?为什么不直接出手解决问题?等到他们真正亲眼目睹星际战争的残忍后肯定会埋怨你,如果由你出面击退白雀花家族,你在这个星系的声望还能再上一层楼。”
无冕之王。
安娜笑着看了他一眼:“我觉得你需要报个阿那克萨教授的短期培训班。”
这是在开玩笑,但也不全是开玩笑。要不是本学期认真学习了阿那克萨教授开设的种种课程,光是临战动员那一关她就过不了。
“我对于成为救世主或拥有神圣光环这种事不感兴趣,”她撑起下巴放松的来回摇晃身体,“沃尔伯格人要撑着腿从地上爬起来,必须用自己的手杀死敌人,用自己的血和肉打造出抵御外敌的城墙,建立自信这种事别人是不能代劳的。”
“而且,”
她温和的勾起嘴角,灰蓝色的眼睛安静而柔和:“亲爱的卡卡瓦夏,我们这些奴隶杀死奴隶主不是为了成为新的奴隶主,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