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咳咳咳咳咳咳……呼呼……咳咳咳咳咳……”
安娜猛然从贝壳状的入梦池中坐起来,池中盛装的是液态忆质,没道理让人窒息。剧烈的咳嗽更多是身体察觉到危险远离后的一种自我调节,并非被忆质“呛”到。
冷汗如瀑便是此刻的真实写照,无论力量发生何种变化,基于生物本能总会有正常的生理现象出现。
她低头看向梦境中抬起的那只手,指甲上透出健康的粉红色,意念变化时隐约可见箭簇顶端闪烁的金光。
浅淡,仿佛夜空中的星子。
“虚数?”应该是这种属性没错吧……
命途行者在命途之上往往额外还有一种属性,虚数只是其中之一。
她擦掉额角不断滴落的汗珠,身体各处的感知陆陆续续重新连接。浸泡在忆质中的凝涩感,微凉的室温,纺织品摩擦皮肤留下的触觉,入梦池柔软的池底,以及……
“姐姐!”
分享了入梦池的金发青年眼睛还没睁开先惊慌失措的像条虫一样弹起来,只要是手边接触到的东西他都会下意识先拽向自己身边,“姐姐?”
模糊的身影不像是发生意外的样子,但她站在流星坠落之处的情景实在骇人。那是什么并不要紧,只要她平安无事就好,他可以什么都不问也什么都不说。
卡卡瓦夏再次蜘蛛似的手脚并用黏在安娜身上。入梦池毕竟是个池子,活动范围有限,忆质像被人泼洗澡水那样洒出一地,近处的地毯和绒面沙发统统倒了大霉。
“呼……姐姐?”怀中人体的温热透过衣着缓缓渗透,梗在喉咙眼里的那口气终于得以舒出去。青年贪婪的把头压在年轻姑娘肩膀上,金发糊了人一脸。
“哈湫!”安娜抹了好几下才把他发量感人的脑袋稍稍推远了些,房门被人敲响,入梦池中的忆质在人为操控下缓缓排干。
家族一直坚称他们有针对意外的应急处理手段,看来这就是“手段”的一种。
“费伯里克特女士?费伯里克特女士!女士您还好吗?需要帮助吗?”安装在远端的扬声器不断重复呼唤内容,“费伯里克特女士?请您回答!”
如果总也不回答的话,为了客人的人身安全工作人员大概率会打开房门强制唤醒。安娜哑着嗓子应了一声,敲门的动静停了下来,扬声器倒是还在工作。
“梦境监测到不正常的能量变化,在此我们郑重提醒您,请不要携带并使用可能造成危险的大功率能量设备。如果您已经携带,可以酌情将设备存放至前台交由我们保管,离店时自助领取。”
隐夜鸫家系监管的后台监控几乎全线瘫痪,若非核实了这位客人来自博识学会是位年轻学者,他们高低要派猎犬过来直接抓人。
就……学者嘛,那就不奇怪了,他们搞出什么动静都不奇怪。
门开了,费伯里克特小姐的衣衫有些凌乱,她紧张的理了理颊边垂下的碎发,嗓音有些喑哑:“抱歉,发生什么了?”
“……”工作人员先是被她的身高惊了一跳,退上半步后才脱离那股没来由的压迫感:“不好意思,后台监控到您这里有明显异常的能量波动,可能会对其他客人产生威胁,所以……”
费伯里克特小姐把门完全拉开:“我刚被你喊起来,你看,这里什么都没有,入住登记时也正常过了安检。”
红丝绒面的沙发上坐着个金发华服的青年,头发有些潦草,多彩的眼睛里流露出几分嗔怪:“家族的‘应急手段’原来就这?我是不是该谢谢你们没把安保派来直接破门而入?”
工作人员:“……”
封闭房间,孤男寡女,衣衫不整……总觉得事情正朝无法探知的幽暗深渊滑落。
啧!
“对不起,我很抱歉,稍后会有相关人员提供赔偿方案。但是为了绝大多数顾客的安全,请允许我们做个能量场检查好吗?”
费伯里克特小姐无所谓的耸耸肩膀让开路,她那个“相好的”掏出外置设备点来点去。
什么东西呐,给别人带来困扰了还不反省反而理直气壮的摇人……找茬?投诉?匹诺康尼要是怕这个早就干不下去了!就算眼下橡木家系出了点乱子,整个阿斯德纳星系本身依旧稳定,盛会之星还是盛会之星——工作人员腹诽着手持检查设备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
这东西专门用来检测能量场变化,就是为了在不侵犯客人隐私的前提下对酒店环境进行检测。
预期中的警报声并没有响起,事实证明这位费伯里克特小姐和她的“朋友”没有携带危险物品入住。可是刚才后台那控制不住的能量溢出也不是假的,总不能是两个成年人在房间里搞出什么了炸楼的动静,那也太夸张了吧!
他下意识朝金发青年身上打量,这位一看就是职业的,长得就很能提供情绪价值。
“小白脸”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像是在埋怨他害得他做不成“生意”。
“托帕?麻烦你转告翡翠女士,匹诺康尼的安防就像个笑话,我不得不降低对这地方的估值等级。公司是不是又被骗了?”总监先生气定神闲的告小黑状,“稍后会把相关案例写成报告发过去。”
谁说【存护】就不会摇人?这不是有手就行!
项目的评级将会直接影响到公司对其关注程度,后期经营时很多东西都会随之改变。星际和平公司也不是只管收钱的,该做的投资和建设他们一样会做。但投入总是要有计划,资金丰厚程度总体而言会与预期收益成正比。简单说来就是赚得多投的就越多,政策倾斜程度也越高。
谁家开门做生意都不是为了赔钱,就比如雅利洛六号那个大冰球,妥妥的低值买卖,纯属赔本赚吆喝,经手人托帕的职级都会受到影响。当然了,那是因为托帕心太软,明明能收的债偏要迂回一把……她就不该去趟雅利洛六号那滩浑水,要怪也得怪上面某几个老油条总把自己不想做的事推给新人。
“请问检查好了吗?”安娜喊醒呆滞中的工作人员,“还有什么问题?”
倒霉蛋苦着脸回望着她,非常希望这位小姐能吹吹枕边风——我们这是正常工作啊!能不能别无限向上引申?
嗯,就说这位英俊的先生哪里有点眼熟,原来是公司的高管……果然出色的人会和同样出色的人内部消化,郎才女貌,啊不是,女才男貌什么的真叫人羡慕啊……能让他别告状了不?
“不要这样看着我嘛,”安娜坏心的摊开手,“我们只是萍水相逢,街头偶遇坐下来聊聊而已,就这么简单,你想得太多了。”
——干嘛要去干涉卡卡瓦夏的工作?我又不是他的亲姐姐!哪怕血缘关系的家人把手伸到别人的工作内容上去也有点过分了吧!
金发青年幽怨的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都不像“萍水相逢”、“街头偶遇”的样子。
白日梦酒店的工作人员怀着无限由于忐忑的心情告辞去找上司帮忙收拾烂摊子了,安娜走到卡卡瓦夏背后撑着沙发靠背好奇的瞄:“呦?你都会写工作报告啦?”
又是这种让人恨得牙痒痒的语气,就跟哄小孩儿似的。
巴不得被全宇宙人“误会”的砂金总监没好气道:“我可以语音输入!”
语音输入内容自动生成文件,有什么问题吗!
“姐姐~”他一共坚持了七个字的硬气,马上又变得哼哼唧唧:“姐~姐~我们是萍水相逢吗?怎么说至少也有段同甘共苦的经历吧……”
“嗯?嗯……”
可恨的是安娜居然还真抬头想了好一会儿:“我原本并没有来匹诺康尼旅行的计划。二年级的课程可难啦,我跟你说我上学年补课补到想吐,每天最多睡三个小时,看谁脸上都写满算式和文字。好不容易这学年终于赶上进度,请假就要补课啊,谁有那个空闲满宇宙乱跑?”
完全是因为拉帝奥教授突然失联,作为临时助手她不得不担起重任出门捞导师。这么算过来,卡卡瓦夏先生怎么不是出门偶然顺手捡到的?
“上课!”说到这里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那样跳起来痛苦扶额:“完蛋!我今天有阿那克萨教授的专业课!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
不会连累希德一块被教授训斥吧?她在这方面脸皮还是厚的,当众被骂也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但希德那个性格……
“算了,等会儿上回放,再补交一份书面作业,唉……”不被教授看到就不会提醒他邀请函神秘失踪的事,不提醒他这事儿至少今天不挨削。
至于回学校以后……嗯,等回学校以后再说吧。
该摆烂的时候人还是要适时摆一下的,时时刻刻的卷总有卷不动的一天。
“先去折纸大学拜访卡里忒斯教授,然后去找拉帝奥教授,你……”她看向撑着下巴一脸好奇的卡卡瓦夏,后者眨眨漂亮的眼睛:“我要和姐姐一起去,难得休假呢!”
他晃晃压根就没打开的外置设备表示自己刚才纯属是在吓唬那个酒店工作人员——这怎么能叫骗呢?分明是埃维金人的善意提醒。
第272章
小小闹了个别扭就差点把人匹诺康尼安防系统给干瘫痪,安娜暗暗决定要把这件事当成黑历史埋起来。没过五分钟房门再次被人敲响,这回走去开门的是卡卡瓦夏,外面的人一见到他就很有服务精神的热情问候。
虽然但是,公司还有位高管目前下落不明呢,再出点事大家就都别干了,辞职回家捡垃圾去吧。
负责酒店客户关系管理的经理满脸堆笑,先是就方才员工的突兀打扰道歉,然后亲切安抚客人的情绪,关怀客人的需要,最后表示只要在她的权利范围内赔偿的事一切好商量。
放卡卡瓦夏出去和人讨价还价安娜是一点也不担心的,她靠在沙发上打开个人光脑,勤勤恳恳补课中。
还好每天都有补一点,不至于欠债太多彻底完蛋。
“您的要求都不算过分,我们可以满足。嗯……费伯里克特女士呢?女士希望得到什么补偿吗?”事情谈得差不多了,经理本着人文关怀额外多问了一句。
不想打扰到安娜上课,卡卡瓦夏把人堵在玄关处不肯放行,听她这么问才稍稍侧身露出点空档。
安娜头也不抬道:“他说的就是我说的,出去别忘了关门。”
教授正在分析一些复杂的文字表述,这玩意儿没人指点根本看不懂——每个字我都认识,合在一起阿巴阿巴晚上吃啥。
“哦哦,抱歉,抱歉!”经理缩回门边向卡卡瓦夏致歉:“不好意思,工作人员的本意是为了保护每一位客人的安全,请务必相信我们竭诚欢迎来宾们的心。至于说选错了工作方式,嗯,这种与个人能力有关的职业素养稍后我们会加强培训,您二位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来匹诺康尼就是为了放松的,别坏了好心情。”
这话至少听上去很顺耳,卡卡瓦夏看了安娜一眼,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宽宏大量”道:“下不为例哦,这段旅程虽然一开始就一波三折,但也不失些意外惊喜,希望等我回去后能和人聊的都是有趣的好见闻。”
客人这么说基本上就是翻篇不计较的意思,客户经理松了口气退出房间带上门,紧接着赶往下一处去解决麻烦。
客户协调工作其实就是和人打交道的工作,绝大多数客人都不是很难缠,只要提供的服务配得上人家消费的信用点,多陪几句好话就基本上啥事儿都没有了。难就难在判断究竟什么人愿意听什么话上……总有人不是很会说人话。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卡卡瓦夏送走了客户经理,放轻脚步走回房内贴着安娜坐下。她聚精会神的盯着光屏补课,察觉到身边有人靠近还挪了一下让出半个位置。
这是什么啊?小金毛一点也不客气的跟着挪过去,五分钟后眼皮有点沉,十分钟后意识就开始忽远忽近的拉扯。
头顶被人温柔的摸摸,他浅浅打了个哈欠追上去蹭:“姐姐~”
“唉,你躺着睡会儿吧。”安娜拿他没有办法,于是又挪挪让了个更大的位置出来——伤员嘛,这几天又是被欺负又是被揍又被结结实实教育了几顿,确实需要多休息。
第一真理大学研究生院哲学系二年级的课程对他来讲跨度实在太大了些,也许普拉塔和普拉娅现在用的教材能适合他。
卡卡瓦夏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他美滋滋的顺势倒在安娜腿上枕着,扭了个舒服的姿势放心安睡——匹诺康尼的梦境和真正意义上的睡眠不一样,人类还没进化到能取消后者的程度。
三个小时后安娜拍醒了卡卡瓦夏,催着他一起出门去酒店大厅吃东西。这家伙睡得迷迷糊糊的,脸上还压出个红印子。
“我课上完了,吃东西然后一起去折纸大学拜访卡里忒斯教授,拉帝奥教授这会儿正在忙,他要我等他有空了再过去找他。”
她起身活动活动手脚,走到衣帽镜旁整理衬衫和裙摆,又把被挠乱的头发重新理顺。慢吞吞坐在沙发上的卡卡瓦夏等了一会儿才开机成功,傻乎乎的表情逐渐调整回平时精明自信的模样:“好的哦。”
“姐姐,你不近视吧!”说老实话,很少有人纯粹因为看书看得太多而近视,多半还是和不健康的用眼习惯有关。安娜左右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摘下平光镜眨眨眼:“我不近视啊,这玩意儿纯属装饰品。”
作为一个身价很高的通缉犯,她很体贴的尽量不给学校找麻烦。
“*哦哦。”他不说话了,起身走向门边,手里打开外置设备疯狂搜索网店——眼镜链!领带花!袖扣!胸针!发卡!
不好买得太多,一样先少来上一箱看看。
真是的,太便宜了,都不好意思说是买来送心上人的……“刚好”他想换块表戴,买两块赠品还多些。
简单吃了顿酒店提供的午餐,入梦池已经被酒店服务员清理消毒重新注入忆质。这里很难见到家政机器人的身影,星际时代人工比机器要贵,匹诺康尼本地也有大量就业需要,而且一排服务员勤勤恳恳工作的辛苦背影更能让客人们产生“物超所值”的心理,所以家族选择让人更多的出现,智能设备反倒一个藏的比一个深。
“折纸大学……”
再次进入梦境,安娜发现自己出现在酒店房间里,就像游戏人物在出生点刷新那样。门的样子变了,虚掩着的门缝里透进一条月白色光带。
“去折纸大学要搭乘球笼的哦!梦境酒店大厅前台再朝外走一点点就是站台。”卡卡瓦夏在安娜表示可以带他去拜访长辈后变得格外亢奋,积极得就像是他在读书一样。
“是是是,好,知道了。”安娜懒洋洋的敷衍他,如果不出声这家伙就会一直讲啊讲,给他回应则很快就能安静。
球笼那玩意儿是个圆形的交通工具,算是种对“囚笼”的纪念,匹诺康尼这地方……曾经也是星际监狱来着。它妙就妙在空间做不了太大,最多三人同乘,还得是稍微苗条点的三个人。
可以名正言顺的和姐姐贴贴!
走出房门,穿过走廊进入大厅,斜对角更高些的观景台旁拉了一条隔离带出来。几个头顶绒球的皮皮西人正手持设备对着缺失了大半的中庭忙碌修补,蓝紫色的泡泡堆得到处都是,可以想象里面的情况大概有多惨烈。
安娜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转身走向吧台。
这谁干的啊?住店就住店,怎么还拆房子呢?(吹着口哨移开视线)
“这边,姐姐~”卡卡瓦夏才不关心梦境酒店的死活,反正一切都是忆质堆出来的。只要安娜人没事,想拆就拆呗,又不是没付房费。
安娜收回视线走到他拦下的球笼边,圆圆的交通工具停在双股金属轨道上,就像小孩子特别喜欢玩的弹珠游戏。
她选了前往折纸大学的方向,球笼动了一下,明黄色舱门丝滑开启。
“小心缝隙。”低头穿过舱门,圆形空间内前方是透明观景窗,窗下设置了一“条”长椅,没那么长,球体内壁两端分别装有用于稳定身体的扶手。
一般来说球笼里坐两个人刚刚好,非要再挤进去一个也不是不行。卡卡瓦夏非常庆幸这会儿没有多出来的电灯泡,帮安娜把安全带拽出来后他关闭舱门,一点也不着急的慢慢塞卡扣:“我还没去过折纸大学呢,姐姐要拜访的教授是从博识学会调任的么?”
去没去过的不要紧,反正现在是没去过了。安娜低头认真整理系带和通行线路,确认没有问题示意球笼启动。
“卡里忒斯教授没有在第一真理大学任过教。两个学校的风格不太一样,折纸大学更偏重于艺术类表演类,以及相关辅助行业的人才培养。教授主授服装设计专业,她的养女在第一真理大学上学,重点研究推进器。上次她去做客的时候帮希德的小谛听配了套新颜色,还顺便帮我调了个染发的色号。”
“喏,就现在这个。”她晃晃脑袋展示效果,半长不短的头发跟着唰啦啦的甩。
“哦哦……”卡卡瓦夏眯起眼睛:“姐姐,希德是你的朋友吗?女孩子似乎很少有叫这个名字?”
他还没忘《寰宇美人图鉴》照片上那三个多余的家伙呢,记得可清楚了!
“??”安娜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她四处看看,球笼内的密封性做得很好,换气系统也没问题,卡卡瓦夏也是正常的。
好奇怪啊。
“是室友,也是好友。唉,你也知道我现在这身份是假的,庇尔波因特的二手贩子也不知道从哪儿骗了个年轻姑娘,人被他们哄得可怜,身份栏里为了沾BUFF的便宜更是乱填一气。我就手欠了那一下,后来又忘得干干净净,教务系统分宿舍时就把我当成多样化人士给随机分到了男生宿舍里。”
这事儿现在再说起来安娜自己都想笑,果然只要是人有就迷糊犯傻的时候。联想到法厄同他们为了让“多样化”的同学能够安心融入集体居然还斥巨资弄来几条裙子穿在身上欢迎新人……她无奈的摇摇头:“终究还是怪我自己把这事儿给忘了。”
卡卡瓦夏:“……”
男生宿舍啊,那太糟糕了……但是我可以进去呀!
第273章
“哈湫!”宿舍里,希德一边看书一边腾出只手擦鼻涕,在厚到能砸死人的真题集中遨游的法厄同隔着个座位扔了条毯子给他:“感冒?”
第一真理大学所在的星系经过博识学会几个琥珀纪的不懈改造,气温和湿度只会在最适合人类生存的区间内浮动。中暑和着凉这种事几乎不存在,但抵抗力下降和病毒感染……再过上几万年也总有人会跑不脱。
“不知道……”希德将毯子披在身上,把纸团丢给等待许久的家务机器人,“没什么大事,晚上早点休息明天就痊愈了。”
他所谓的“身体不太好”要看和谁比,像法厄同和戴蒙斯这种牲口一样的体质,恐怕是个人在他们面前身体都算不上“好”。
“适当锻炼下会不会好些?晚上喝甜汤吗?”戴蒙斯从史料里抬起头,模拟宇宙这东西对历史学家实在是太友好了,安娜源源不断帮他导出的那些资料足够普通学生毕业两个来回!
希德想也不想就摇头:“不要!我宁可躺在床上喝药也不要弄得身上全是汗!”
法厄同:“……”
戴蒙斯:“……”
不是,兄弟,你要不要和阿那克萨教授这么像啊?
“唉,你们说……”法厄同把视线挪回他的真题集,“安什么时候回来呢?明明她离开了也没几天,突然觉得宿舍里空荡荡的。”
“我们都不是人的吗?”戴蒙斯起身去多拿了一包纸放在不停打喷嚏的希德手边,顺便不忘吐槽白毛,“还是说你希望再来几个新室友?楼上的房间还都空着呢,去年那几条裙子也没扔。”
开学都这么久了教务系统也没分配新同学入住,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动静了——去年他们也是这么想的,然后就搞了个大乌龙出来。
“来新室友有什么不好的,一年级新生不可爱吗?”法厄同纯属为了反对而反对,旁边希德的眼神都快把他给剁碎了,“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有异性混住,有新室友也许就意味着安要搬出去,你怎么想的!”
他不要在已经舒适熟悉的生活圈里再添加需要重新适应的陌生人啊!
“额……那,那还是算了吧。”法厄同想了想,比起形象还是一片漆黑的陌生新室友,他果然更愿意和原本的朋友们待在一起。
话题告一段落,宿舍内安静下来。没过一会儿三人的外置设备一同发出声音,希德动作尤其快,他吸着鼻子打开通话组群看了一眼,嘴角和眼角软乎乎的弯出弧度。
安娜把她和卡里忒斯教授的合影发在聊天群里,要他们帮忙转给卡斯托拉娅的室友。另外她还大概讲了下在折纸大学的见闻,准备再过几天就和拉帝奥教授一起返回学校。
“耶!安很快就会回来了!纪念币、糖果、玩偶、苏乐达?”法厄同高兴的把椅子压得来回动,“我喜欢苏乐达!”
“只要吃上去是甜的,你有不喜欢的东西吗?”戴蒙斯看到了安娜拍摄的“钟表小子餐厅”样品展,死不瞑目的鲑鱼先生和鲱鱼先生让他忍不住皱起眉头——这啥玩意儿啊?好好的鱼烤也行炖也行烧也行,为啥非要做成馅儿塞在派皮里?
法厄同也看到了这些东西,他在心底窃喜戴蒙斯不至于这么“有创意”。把食物做成这样已经不是一般的才能了,怪不得会成为匹诺康尼的特产。
活像个噩梦!
“折纸大学看上去好欢乐呐,卡里忒斯教授也挺精神的……”照片背景上有人正拿着乐器即兴演奏,在第一真理大学更多还是看到即兴演讲和即兴辩论,学者们达不成共识的时候偶尔也会试图“打”成共识。
白毛咂咂嘴感叹道:“艺术家的摇篮呢,真热闹。”
他喜欢热闹,不过还是更喜欢和朋友们在一起。
戴蒙斯一盆冷水就泼了上来:“你有没有想过,这些未来的艺术家要么家里有矿要么有家产可以继承,所以才能住在白日梦酒店把旅游胜地当自家卧室一年一年的欢乐?”
学艺术,烧钱!乡下来的穷小子就别想了。
“想想怎么啦,想想总不犯法吧?嗛!”法厄同和戴蒙斯两个人互为损友,天天三句不到就要吵吵:“说不定我也有成为艺术家的才能呢?有才能又不意味着一定要成为艺术家,对吧希德?”
希德裹着小毯子还在边看照片边笑:“你打算当个鉴定古董罐子的艺术家吗?”
法厄同,气成球。
他气鼓鼓低下头去翻了会儿书,察觉到答题正确率有所上升后重新笑得像朵花。
哎呀,安终于快要回来了,今年的暑假一定要请她去家里玩。等到明年夏天确定能毕业的人就要开始为最后的论文忙碌了,她肯定没空,毕业后朋友们又难免聚散分离,总要珍惜还能聚在一起的时候呀。
他美滋滋的给正在看的书拍了张照发在通话组群里,安娜回了个大耳兔加油的表情包。
“姐姐,你在看什么呢?”卡卡瓦夏这一身热闹的行头走在折纸大学里既突兀又合适。突兀在于价格昂贵打理不易,款式一看就不像个学生。但他身上的色彩搭配又很协调,张扬高调引人注目却不伤眼。
就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的眼光很好,在审美上别有一番见地。
有时候安娜也在想,如果这家伙降生在一个健康些的环境里,他现在这个年纪大概率也会是个折纸大学的学生。
“考试资料。”安娜把法厄同的照片亮给他看,小金毛心思多得很:“哦哦,法学……这位同学需要实习岗吗?我可以内推的哦!”
公司法务部绰号“银河必胜客”、“宇宙最强讼棍”,各种业务手腕使得纯熟,对新人的磨练也是一等一,绝对能让这家伙忙得没空拍照发消息聊天。
“不用,他们都是走特殊人才培养通道的学生,毕业后必须回原籍服务十年以上。”
法厄同他们出身的星系刚加入星际文明的行列还没多久,各行各业都需要大量人才拼命从外界汲取知识才能尽快赶上整个体系的步伐。这个过程只能快不能慢,越快越好,否则茨冈尼亚和博普克就是前车之鉴。
安娜站在猫头鹰校长雕塑旁等人,卡里忒斯教授去取东西了,先前她没想到会有第一真理大学的学生来拜访自己,现在倒是想托安娜带几件新裁的衣赏捎给养女。
她坐星舰直接回博识学会,可比星际货运要快多了。
卡卡瓦夏对那位品味出众的女士很感兴趣,颇有点遇到同类人的愉悦。在这方面他确实很有自信,哪怕卡里忒斯女士出身高贵在他看来也就那回事儿,她的才华可比她的姓氏要珍贵多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听到安娜的回答他的笑脸真心实意了许多——那些人毕业后全都得回老家,不像他已经孑然一身无所牵挂,姐姐去哪儿他去哪儿,没人能争得过他。
获取了足够信息的卡卡瓦夏终于得到片刻宁静,他开始琢磨匹诺康尼之行结束后的事。第一真理大学的星域本身是开放的,但教学区域外人进不去,没有学生身份连飞车都打不到,他总不能腿儿着走去找安娜。
得想个办法。
今年的观礼邀请该抢还得抢,也就几个月以后的事儿了,早做准备才是。
还有就是……要不干脆在星域内买栋房子?他不能影响到安娜的学业,但又忍不住想守着她。指望着把她搬到庇尔波因特去并不现实,那就只有自己动手解决掉物理距离上的问题。
嗯,这倒是个办法,本星域内的居民不像学生可以享受到交通免费的优待,但他也不在乎多花那几个信用点通勤,能在学校内畅行无阻才是重点。
再说了,安娜总有毕业的时候吧?她不可能一直都住在学生宿舍里,万一她太喜欢第一真理大学不想离开……那不就刚刚好派上用场了么!
金发青年默默翻开没怎么关注过的工资账户,看到一长串数字才稍稍放心了些。
虽说这世上难办的事有很多,不过难办到信用点都办不了的就比较少了。能办就行,信用点与他而言反而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卡里忒斯教授很快去而复返,她委托给安娜一只手提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好几套衣服。
“谢谢你愿意帮我这个忙,亲爱的。”金发女子头戴黄金打造的月桂叶冠冕,举手投足间格外优雅。安娜连忙表示很乐意为她出力,卡里忒斯教授笑道:“暑假期间我们和著名导演芮克先生有个合作,如果你愿意的话,欢迎到时候来德尔斐看热闹。”
“感谢您的邀请,如果到时候论文不出问题我就去。”安娜谢过她的好意,教授还赶着去教室上课,她朝前来拜访的两个年轻人笑笑,额外给了卡卡瓦夏一个赞赏的眼神:“我会在德尔斐等候你们的到来。”
安娜没说卡卡瓦夏并非学生,于是卡里忒斯教授误以为他也是第一真理大学的学子——主要得怪金发青年那副自信骄傲的样子实在是太能糊弄人了,而且第一真理大学也确实不缺花钱买学历的主儿。
就……概率和博弈也是数学概念嘛,偏得也不能说太远。
第274章
把“拜访卡里忒斯教授”这件事从小本本上划掉,安娜赫然发现自己留在匹诺康尼的计划完成了大半。剩下的事只有两件,等拉帝奥教授,以及去找原身的主家算账。
优先级当然是等自家亲生的导师,盯着他赶紧回学校,免得同门提心吊胆的大哭小叫。但教授这会儿正在忙,又没什么人身安全方面的隐患,她自然而然将视线落在那项临时计划上。
需要银狼的帮助。
流萤和刃先生已经准备好要撤回据点了,新据点离天琴座有点远,也是颗被战争摧毁只留下无人废墟的荒星。艾利欧专门传了消息要安娜不着急返回据点,她留在博识学会内部挺好的,就当是降低风险。银狼有偷偷告诉她黑猫已经预见到了背后莫名出现的黄瓜,所以才会有这么一说。
呵呵,你说不要就不要?命运这种东西果然还是攥在自己手里才是好的——学者小姐打开外置设备不远万里从仙舟罗浮定了一集装箱的黄瓜寄给刃先生,亲切的告诉他这是送给首领先生的礼物。
感受一下命运的不可知吧,哼哼哼哼哼!
事实证明人在做坏事时一点也不会觉得累,安娜恶狠狠地坏笑着花了笔钱,打开个人光脑补课都补得格外有动力。
——等我补完课再去讨债,先看看银狼的回信再琢磨这个事儿该怎么好、好、料、理。
她不是博普克人,原身对故土的情感并没有因为肉1体的延续而传递到她身上……但是这份悲愤,这份对不公的质问,她接收到了,她愿意替“安娜”讨还这笔债务。
卡卡瓦夏坐在安娜对面开着光脑一边审OA一边时不时瞄过来一眼。助理小姐在通话组群里据理力争,战略投资部其他人的助理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在组□□流中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胜者将获得本年度博识学会暨第一真理大学毕业典礼观礼席位。砂金总监承诺只要她能抢到这个位置就一定带她去见费伯里克特小姐,而且还给她报销连同星舰船票在内的一切费用。
没有级别限制的那种。
他甚至发了张“千辛万苦才得到的”费伯里克特小姐在匹诺康尼的美照,据说助理小姐和她的兄弟姐妹们蹲在茶水间围着这张照片猴叫了至少五分钟。
哼,那只是最朴素的一张照片而已,唯一的优点……大概是距离足够近。
安娜才不管他窸窸窣窣都在搞些什么,她补课时就像是自动生成了一层结界那样,外界无论炸街还是拆楼都和她没关系——有的人能逆袭成学霸,有的人始终都是学渣,看来多少有点自身原因在里面。
啪
今天的课程结束,她一把关掉个人光脑,卡卡瓦夏见状三两下把宣传部推过来好几回的审批流程扣下。
家族还真是会见缝插针的使唤人,老奥帝和翡翠前脚达成协议,后脚那边就要求公司合作拍个宣传片。他都已经驳回了三两次了,下面还在孜孜不倦的发申请。
“嗯?你好像很苦恼?”安娜抬起眼睛就看到他没来得及收好的白眼,金发青年表情变得快,马上笑眯眯道:“是呀,姐姐~宣传部非要我去帮他们拍广告,额……”
他想起了宣传部和公关部在“伊维尔星际监狱虐囚案”一事中隔空往安娜身上泼的脏水,眼睛一转就是一个坏点子。
“不如这样,我就这么告诉他们——咳咳!只有得到费伯里克特小姐的原谅和首肯才能说服我配合工作,好不好?”
作为费伯里克特小姐粉丝群里的中坚力量,“艾文图林”先生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什么过分的地方。
风波过后那两个部门向董事会道歉,向传统事业部道歉,向同僚们和员工们道歉,唯独没有向这件事里的受害者道歉。
她不在乎这种小事,但是他在乎。
安娜顿在半途理了好一会儿才厘清其中的逻辑:“你先说想不想接这份工作,不想接我有一万种办法不原谅他们,想接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授权。”
这不是想不想接的事儿,职场上哪可能那么轻松的不想干就不干?宣传部几次三番沟通无果一定会把事情支到翡翠那儿去寻求更高权威迫使他不得不答应。反正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他高不高兴都得干,那还不如顺势多为自己筹谋些利益然后高高兴兴的完成它。
卡卡瓦夏面对安娜可比面对同事要有耐心多了,他立刻换了种表达方式:“就像仙舟联盟人吧,你得就同一件事对他们发出三次邀请才能得到肯定答复,我现在就想让宣传部多求几回,谁叫他们欺负你!”
“……不太懂你们星际和平公司的内部生态,”但这家伙都这么说了,安娜还是点头应下:“可以,第三次的时候我会原谅他们,但是只有这一回。”
她可不是不记仇,只是小本本上名单太长,一时还算不到几个打工人头上。
砂金总监一肚子坏水儿的又一次驳回了宣传部的申请,发送工作节点记录时非常“不小心”的将自己和费伯里克特小姐坐在一起的背影照给剪进去。
如果宣传部足够聪明,他们马上就会意识到该怎么做。
“啊……他怎么又不给通过嘛?拍个宣传片而已,又不是没拍过类似的东西……”
宣传部负责该项目的员工一头栽在工位上,飞速左右晃动以表达自己的焦灼与不满。
“被驳回了?”隔壁工位的饭搭子一脸同情,“人家P45,又刚把匹诺康尼这根硬骨头啃下来,是要难请些。上次拍寰宇美人时你们怎么请动砂金先生的?这回不能再来一遍?”
战略投资部不给宣传部面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边都是些怪人。
趴在工位上的人绝望道:“上回我们去找了翡翠女士说服他,这次再这么干恐怕要闹起来了。”
真当人家没脾气呢?埃维金人发起脾气来能把他们几个当成狗溜。
“一定得是他吗?就不能换一个?”饭搭子也觉得总这么整有点过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频频出现在公众面前,惹急了P45想找下级麻烦都不需要刻意动手。
“家族指定了就要他。”
埃维金人的美貌没得挑,如果有哪个星神负责给人类捏脸,那家伙绝对是巅峰之作。项目组员工叹气:“而且他真的是个【存护】,上头的意见也认为由他出面代表公司与家族合作非常合适。”
“……那没办法了,”饭搭子两手一摊,“爱莫能助。你们要不要托个中间人问问他的助理?也许助理能帮忙想想办法,比如说砂金总监喜欢什么你们就弄点什么来哄哄人家。拍广告公司又不给算薪水,人凭什么花费自己的时间配合你们的工作。”
助理?砂金先生的助理比她的上司要难说话多了。那可是个费伯里克特小姐的铁杆迷妹,恰好宣传部和公关部是费伯里克特小姐最大的黑子,见面不被打死算他们运气好。
项目组员工用一种绝望之上又多了重绝望的死寂眼神看向自己的饭搭子:“你想让我死于非命然后继承我的饭卡吗?”
饭搭子:“……”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海景谷有没有搞头?”不愧是宣传部的得力干将,身段之柔软,头脑之灵活……
咳咳。
你以为我不想吗?我是没那个本事啊!
“搞不来啊亲!费伯里克特小姐是个真正的学者,除了学术活动她基本不会离开第一真理大学。上回她去罗浮旅了个游,转头就把罗浮的丹鼎司和工造司拉过来和咱们打擂台。博识学会内部喜欢死这种学者了,自带科研资源比自带经费还来劲,还有她那个导师,护崽跟护什么似的,不然你以为公司为啥拿她没办法?”
以星际和平公司的体量,想要欺负一个人不比干啥容易,学者也没比其他人多眼睛鼻子嘴,凭什么她都把公司挤兑成这样了还能毫发无伤?就算当时不能对她做什么,之后热度下去了总不至于找不到机会吧……那都是有原因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没救了,等死吧,告辞。”
饭搭子踩着圆凳“哧溜”一下远远滑开,还好他不是那个项目组的,不然想想头就要秃了。
十分钟后,他听到那家伙狼一样的叫声。
“哧溜”,圆凳又滑了回来。
“怎么了?你要是打算发生些非人的小变化……麻烦把工资卡和饭卡都送给我。”吃瓜和吃饭的区别不大,带薪摸鱼的快乐只有打工人才深有体会。
“快来看看这是什么情况~”项目组员工的声音逐渐上扬,充满对新鲜大瓜的渴望。
饭搭子像条鲶鱼似的急不可待摇头朝前挤——他算是跑得慢的,真正腿长的家伙已经围上去了。
由于出差途中异地办公,砂金总监按照公司规定拍了个照打了个卡。问题就在他拍的照片……照片上还有另一道背影存在。
挺直的脊背,半长不短的头发,干净朴素的白色衬衣以及蓝色及膝裙。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这谁?这!是!谁!”项目组沸腾,前脚还在发愁没什么能说服砂金总监的办法,后脚办法就这么从天而降落在眼前。
怪不得总监先生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对待宣传部,原来他也是费伯里克特小姐的粉丝,看上去似乎匹诺康尼偶遇,而且两人之间的关系还发生了突飞猛进的进展?
“不愧是埃维金人……就伊维尔星那事儿,我都担心我出现在费伯里克特面前时会不会被她吐吐沫,总监这就已经能平安无事坐在她身边打卡上班了?!”
那位小姐简直就是块锤不扁也啃不动的硬骨头,公司内部对她也是又爱又恨,没想到战略投资部不声不响的就摸到了目标人物身边。
这出美人计……使得好啊!
“费伯里克特小姐现在和砂金先生这是什么情况?你们项目组那个被来回拒绝的申请……是不是和这件事有关?”
很快就有人意识到这张照片背后隐藏的意思,宣传部办公室从一片沸腾瞬间直入冰点。这两个人不管哪个都很难搞,现在两个人凑到一起了,大概率不是难搞乘二,而是难搞的平方。
第275章
太阳的时刻,安娜将卡里忒斯教授委托的箱子装进空间钮,离开折纸大学来到初醒图书馆外的阳伞下小坐。银狼效率感人,这就又一次发了情报过来。
买下“安娜”的沃尔伯格家族如今已是星际和平公司董事会中话语权较重的一员,博识学会智库中给出的资料显示,这个家族如今家主一脉的直系血亲共有六人。沃尔伯格老夫人、沃尔伯格先生、沃尔伯格太太,以及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孩。
一年前沃尔伯格先生从姻亲家族中迎娶了对方的次女做妻子,到现在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以正常手段生出三个年龄相仿但又不是三胞胎的孩子。
emmmmmmm……
安娜挠挠头发,忍住喉咙里反复上涌的呕吐感。
一年前的这个时候,博普克奴“安娜”大概率死于赏金猎人的围剿。当然,在那之后08241321号的再次活跃否定了这一点,只是当时的人可没有前后眼,谁也不知道星核猎手会出手捞她。
再然后沃尔伯格家族眼中“安娜”基本上与08241321号等同,家族失去了对她的控制,她也单方面中断了与家族的来往。
事情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银狼的情报表示沃尔伯格先生出现在匹诺康尼是为了陪同太太度过一个美好的结婚纪念日,安娜不知道新婚没多久就喜当妈的沃尔伯格太太眼下作何感想,反正她是挺想捏死点什么的。
但是这种家族之间的联姻谈感情就是个笑话,沃尔伯格太太最重要的工作是维系两家的合作以确保亲族在星际和平公司董事会中的权重而非满足她个人的情感诉求。这个大前提下只要沃尔伯格先生的行为不触及到两家的利益,想要将这个人争取为盟友的可行能不大。
她都能忍下一个甚至三个非亲生的孩子在面前碍眼了,还有什么是不能忍的?真要等她忍不了估计还得再过几年……等到她有了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沃尔伯格先生以及那三个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幼崽才会成为她真正的敌人。
眼下这个时候,沃尔伯格太太是阻力的可能比助力要大。
安娜眯着眼睛仔细打量外置设备上发来的照片。衣着考究头戴礼帽的苍白男子扶着妻子被人迎入位于“薄暮时刻”的拍卖会,另一张照片上同一个人出现在“烫金时刻”与有名的皮皮西游资商人共进晚餐,第三张照片上“星辰时刻”的球笼竞速赛场上这家伙陪同妻子为车队欢呼。
“看着倒是挺像个人的,可惜没怎么办过人事儿。”
她给的评价仅限于此。
用仙舟话来讲,对父母他反复忤逆是不孝,对妻子他搞出奇怪的小孩是不忠,对原身这样得力的部下连最基本的尊重都做不到,就这居然也混成了个人物,只能说这货投胎技术了得。
技能点全点投胎上了吧!
她用观察猎物的态度慎重描画此人,过于白皙的皮肤加上阴柔的举止说明他常年养尊处优没吃过什么苦头,复古的礼服和礼帽代表着他偏向守旧的政治立场。公开的娱乐场所表现出夫妻感情很好的样子,真正接触商业伙伴时却将天然的同盟抛开,也就是说他轻视自己的妻子但防备妻子的家族。
那个皮皮西人可是携带了女伴的,无论礼仪还是对等,他都应该和沃尔伯格太太一起出现。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沃尔伯格太太不愿意出席这种场合,但能与沃尔伯格家族做姻亲的大族对女儿的教育不可能局限在小家庭内,哪怕她是次女*。
连娶妻都不敢娶支持者的长女,结合他数次意图诱使“安娜”做他的情人这一点来看,沃尔伯格先生骨子里有股强烈的自卑感——他想从家庭中获得强势的地位以达到对自我的肯定,因此寻求伴侣的视线总是在向下看。要么能力弱,要么出身低,总要有个“缺点”才能让他放心。
直白点描述,这就叫做又菜又爱玩,又怂又要脸。
再去看沃尔伯格太太,但凡她出现的照片里夫妻两人视线几乎没有接触过,所谓“陪同”与“搀扶”更多只是个动作。有德莱妮和瑾瑜的范例在前,安娜一眼就看出这两口子怕是各有各的情况。
沃尔伯格太太身形瘦弱,个子也不高。她有一头浓金的头发,绿色的眼睛非常符合上流世家的幼态审美——单纯看脸美自然是美的,只是不配保镖的话大概连门都不能自己出。还好原身看不上沃尔伯格这玩意儿,瞧瞧他都什么审美!好好的姑娘养成这副上吊都嫌力气不够的模样,还要她承担管理家庭和生育的重任,真的不是某种变相谋财害命的手段吗?
看完这夫妇二人的照片,安娜翻到下一页。银狼给的情报多且到位,连沃尔伯格家尚在蠕动的三个幼崽也给了张高清大照。
这个程度,就算把车轮横倒着放也比他们高,安娜纯粹就是认认脸。
两个男孩脸上或多或少都有几分父亲的痕迹,女孩儿灰蓝色的眼睛则让人有种不祥的预感。
仅有设计图但无样本的情况下阿那克萨教授能制造出奇美拉一族,换个能力水平道德三项都低的学者既有样本又有设计图的情况下制造出一个人类幼崽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股恶心的感觉越发强烈,就像原身早就所剩无几的情绪一下子彻底失控爆发。
安娜关掉外置设备深吸一口气,随手从旁边拿过一瓶饮料顿顿顿灌下去,灌完才发觉味道不大对——粘粘的,甜甜的,很柔和。
“卡卡瓦夏,这是什么?”她朝不远处问了一句,迅速结束通话的金发青年快步走过来,瓶子一入手他就发现事情不太妙。
五百毫升,烈性酒,还冰镇过。
幸亏是在梦境里,换做现实中这会儿他该给她挂个洗胃的急救通讯。
“不知道谁在这儿放了瓶冰冻过的斯图尼塔,我这就送你回梦境酒店休息。”这玩意儿有96度,纯饮和直接喝酒精有什么区别!
安娜对酒水没有太多研究,她不嗜酒,也不收藏这东西,在伊维尔时宁可喝劣质甜味软饮也不碰酒精饮品,后来进了学校就更老实,通常是为了合群才稍稍碰那么一点点。她能理解96度意味着什么,但不清楚忆质会让大脑模拟到何种程度的醉酒状态。
她也没喝醉过,不清楚自己喝高了会是什么模样。
“那还是快走吧,我怕我等会儿万一失控不好收拾。”别一时情绪上头把图书馆给掀了,到时候都不用她后悔,闻讯赶来的拉帝奥教授能气到用数位笔把她埋起来。
卡卡瓦夏担心的看看她的脸色:“有不舒服就和我说,别委屈自己,这里是梦境,没关系的。”
很多人喝高了会扶着路边的栏杆或是道行树吐出一道彩虹,别人看了觉得好笑,当事人往往会经历一场极致社死。他哪舍得让安娜出洋相给人看呐,要看也只能他一个人看,但这一切与她的感受相比又显得不那么重要——不难受就行了,吐就吐吧,反正也就只是一道彩虹而已。
安娜这会儿已经意识到问题有点严重了,在她的视线里卡卡瓦夏浅金色的头发上冒出来一圈粉色钻石小花,花瓣还随风撒得到处都是。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自然界没有长成这样的植物。
等走出球笼情况变得更加严重,她看到酒店大厅的吧台上坐着一排拉帝奥教授。
那很惊悚了。
“……额,我觉得还是把眼睛闭上会比较好。”在正常人看来她像是一走出球笼就双目紧闭即将昏倒似的,浑身散发出浓重的酒气。幸而梦境酒店大厅里人很少,卡卡瓦夏想抱着她走奈何身高没那个优势,只能架着她的胳膊半拖半抱累出一头汗才把人送回房间。
他把安娜扶到沙发上躺着,五分钟后她坐起来,一言不发甩出阎牙把面前的圆桌斩做一串蓝色泡泡。
“还是全部杀掉算了,解决不掉问题我可以解决掉有问题的人,”她双目无神的看向卡卡瓦夏:“你觉得呢?”
金发青年唯恐天下不乱的追问:“杀谁?需要我帮忙处理尸体是吗?”
“……”有那么一个瞬间安娜是想要说出几个名字的,博普克奴以族人性命为担保的可怕背书阻止了这个想法。
原身是有父母亲人在的,只不过当他们选择将女儿送入营地时起双方由血缘缔结的亲情纽带就彻底断裂了。但是,安娜迷迷糊糊的想着,原身能为了保护身后的博普克普通族人而选择自尽,估摸着也不愿意看到族亲因为她的反抗而沦为猎场里的人形猎物。
“还是不杀了,”她含含混混的将阎牙又给收回去,两只手端端正正摆在膝盖上坐得笔直,“打个十分之九死吧,留口气是为了让他签文件。”
签署自愿放弃财产的声明,以及在“安娜”的卖身合同上签字放人。
没错,博普克人卖身为奴甚至还有合同,从生物芯片中了解到这件事时安娜差点气到笑出声——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卖身契存在,那玩意儿难道不应该第一时间找出来烧掉吗!
第276章
“……”
“……”
“……”
卡卡瓦夏暗中观察安娜了许久。
姐姐喝醉和其他人喝醉不太一样。亢奋是亢奋的,但那些肢体不协胡言乱语精神失常等等的症状一概没有,甚至比平日里更加安静话少。
她坐在沙发上不声不响,表情恬淡,一动不动活像尊瓷人偶……只是周身动荡的气息实在吓人。
就像两颗过于靠近的天体,较小的那颗注定会被撕碎成为较大天体的环,哪怕只是和她同处一个空间内也会有种咽喉被箭矢瞄准的错觉。
卡卡瓦夏纯是硬着头皮压住逃生本能才勉强守在她身边。
她只是喝醉了,不是故意的。
安娜手里反复摩挲着阎牙的黑色杖身,混沌的大脑一时想过如何将沃尔伯格一家细细剁成臊子,转念又觉得物理消灭不如精神摧残。在“毁灭”这件事上,【巡猎】实在没什么创意,居然想不出太多折磨人的办法。她在这里来来回回转念头,卡卡瓦夏被迫跟坐过山车似的紧张或者更紧张。
使用基石的力量后他也能达到次级令使的程度,但那毕竟只是钻石权能的十分之一,而且“砂金石”还被他自己给砸碎了,此时此刻是有些难熬……
面对黄泉那两刀时的危险感差不多也就这样。
好不容易熬了三四个系统时深渊般的恐惧感突然消散,安娜靠着阎牙呼吸变得平稳清浅,她睡着了。
“呼……”卡卡瓦夏小心翼翼喘了口气,刚走到她身边安娜紧闭的双眼立刻睁开,灰蓝色锐利得仿佛箭簇闪烁的银光:“……”
看到是他,那抹冰冷停顿片刻变得柔和,很快重新被合拢的眼睑遮住。卡卡瓦夏这才缓缓放松,顺便继续给她盖毯子。
金发青年没有退开,确认保暖措施做到位后索性贴着安娜坐下,撑着下巴默默思考。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姐姐才会这样。
很显然,她不高兴。
安娜费伯里克特不高兴,那就是砂金总监不高兴。
砂金总监不高兴,大家就都别高兴了。
他细细思索今天的痕迹,拜访卡里忒斯教授时安娜心情还挺不错,折纸大学充满了自由与艺术的气息,没什么讨人厌的东西存在,环境刺激导致情绪出现异常的可能性实在不太大……所以,外置设备上传来了坏消息?
如果是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发生意外,他这里不会没有动静。普拉塔和普拉娅那边有罗斯玛丽在,需要求助时那个女人绝不会隐忍。姐姐那群注定要回老家的同学们都在第一真理大学蹲着,安全系数比谁都高,算来算去让她不高兴的源头只可能是他不熟的那些圈子。
——他不熟的那些圈子,想想就有点沮丧。姐姐还有些朋友是他不认识的,甚至可能很多。
一直守了六个系统时,安娜还没睁眼睛先伸了个懒腰,下意识把腿蹬出去拉伸……嗯?触觉似乎有点不太对。她一咕噜爬起来,再看卡卡瓦夏就已经坐地上去了。
“姐~姐~”金发青年也不生气,漂亮的彩色眸子可怜兮兮的:“疼……”
“……对不起啊!”理智重新回笼,安娜怪不好意思的,“踢到哪儿了?我记得好像是我喝错东西,有没有给你添乱?”
她刚才可没收敛力气,主要还是刚睡醒大脑尚未完成开机准备,腿有点麻就下意识做了动作。
卡卡瓦夏在“温柔体贴”和“蹬鼻子上脸”之间迅速做出选择,他坐在地板上扭过去给她看:“踢到这儿了,还好我是个【存护】。”
这句话是真的,他要不是个【存护】估计得被她直接踹进流梦礁。
眼看安娜老实的露出愧疚的表情,金发青年心满意足挪回沙发:“姐姐,你还没说要去杀谁呢,我假都请好了,咱们这就出发吧?”
她一个字也没吐露,没关系,不重要,他自能问出个大概。
“啊?”安娜迷惑的眨眨眼,仔细回想自己好像确实提了那么一句——不用想了直接把沃尔伯格屠到鸡犬不留,这种程度的震慑想必之后不会再有人敢对博普克人以及他们赖以生存的星球生出觊觎之心。
这也是最简单的办法,稍稍出些力气罢了,不需要动脑子。
但……之后呢?她能护博普克人一次,还能次次都护着他们吗?话再说回来,银河中绝大多数势力都是承认或变相承认“奴隶”存在的,不公平但许多文明体系的朴素认知就是如此,就像恋1童1癖人人喊打但某些自诩文明先进的地区却以法律形式给予“童婚”合法的外衣。
沃尔伯格家族必然要为其所作所为付出沉重代价,但安娜的目的并不仅仅只是让他们付出代价而已。导致原身自杀的因素有很多,“主人”的逼迫只是其中之一。
鲁米王室的压榨、炒作贩卖的奴隶主、星际和平公司的封锁,甚至博普克奴自身的教育问题……相比之下沃尔伯格家族更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姐姐?”卡卡瓦夏笑眯眯:“你为什么不说话?”
安娜:“……”
沃尔伯格家族是星际和平公司董事会的重要成员,卡卡瓦夏作为公司的职员恐怕不合适掺和进这件事里。万一回头他要是因为这件事被辞退她罪过可就大了,就这家伙这种闲不住待不住喜欢找刺激的性子,还是找个班上让人更省心些。
至少去上班还能遇到些靠谱的同事,有人盯着他,他作死自己的概率将大大降低。
“让我猜猜看?”金发青年侧过头,手指擦过压在身下的红丝绒坐垫。
她咬死了不出声,看来这件事严重性超出他的想象。
“姐姐,我还以为自己对你是有用的呢……”埃维金人忧郁的垂下眼睛,金发也跟着垂到额前,在他脸上留下一层浅淡的阴影。
她眼睛里闪过一丝心虚,但又很快变得坚定,说明是出于保护的目的才刻意将他排除在事件之外。那么,这事儿……和星际和平公司有关?她打算对公司动手?
“对了!”卡卡瓦夏抬起眼睛,语气里掺杂着诱惑道:“姐姐,你要不要来公司实习呀?博识学会的年轻学者在星际和平公司实习很常见的啦,社会实践分,对吧?”
很好,听到星际和平公司的名字她没有过多厌恶的表情,看来这份针对是针对公司的某个人,以他现在的实力与地位还惹不起的那种。
董事会成员?
施耐德奥斯瓦尔多肯定是其中之一不用再去算,埃维金人和那家伙有仇也不是什么新闻了,对他造不成影响。
“我的社会实践分……可以在学校拿,去给本科生,或者成人教育学院上课就行,很好拿。”安娜还以为他放过前面那个问题了呢,忙不迭跟着转移话题,“一年级的社会实践分我都拿超了,二年级白蹭个实验项目也不用担心,明年的事明年再说,公司职位不用问我,我不会去的。”
这话说的,那些考几十场试削尖脑袋才得以混进公司的基层职员听到了怕是能恨得扎她小人!
“为什么啊?”卡卡瓦夏把声音压低了些,多了抹失落:“姐姐你是不是讨厌我?”
“姐姐你一定是讨厌我了,对吧?我这么粘人,又没什么用,现在连让你高兴都做不到……”他看上去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安娜吓得又是摆手又是摇头:“没有没有,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
他似乎伤心极了,眼眶微微发红,一面自怨自艾一面隔一会儿就瞄一眼安娜的表情。
“真的吗?姐姐,你不要骗我。”透明眼泪含在眼中要落不落,埃维金人看上去又漂亮又脆弱,铁石心肠的人也舍不得对他大声说话。
眼看她内疚自责的神情越来越重,卡卡瓦夏终于让眼泪掉下来:“姐姐,原来你讨厌的不是我,让你讨厌的是公司给我的职位?”
“既然如此,我可以辞职的。”
安娜被他忽悠得找不着北:“不是,怎么又说到辞职了?我对星际和平公司的存在没有任何意见和看法。如此规模的组织,架构和管理上出现问题是件很正常的事,博普克人的问题很复杂,公司在这里起到的作用更像是催化剂,问题的根源不在这里。”
“噢!我明白了。”金发青年迅速把眼泪一收,从前到后这就已经捋得差不多了。
这件事和博普克人有关,昂贵的博普克奴隶……哪怕董事会中有能力购买蓄养他们的人也不多。所以从前买下安娜的那个人正是公司董事会中的一员,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不愿意让他掺和进这件事里——高管说白了也不过是个打工的牛马,马厩里的牛马朝发放草料的人尥蹶子,能有几个有好下场?
可他是个赌徒啊,比起庄家,赌徒才更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所有,或者一无所有——安娜费伯里克特除外,她不是他的筹码,她就是他的所有。
第277章
卡卡瓦夏花了一个系统时就摸清楚公司董事会成员里眼下有谁正在匹诺康尼度假,尤其近些年才崛起的新贵们……主要是看起来不大聪明的那种。
聪明人谁会平白把最低十亿信用点往星际监狱里扔——这不是傻缺还有什么是傻缺。
能买得起博普克奴隶就已经是个很强的筛选条件了,再加上一个“蠢”字,他很快就锁定目标。
沃尔伯格家族,虚伪到极点的一家子。像他们那样的人家就算买了奴隶也不会大张旗鼓的公之于众,但是只要再往前追溯个几年总能找到线索。
如今这位家主还是“少主”时身边曾经存在过一个很年轻的“保镖”,星网中几乎已经找不到那个时候的留影了但公司内部的一些记录并没有被抹除。
几年前姐姐居然是个有婴儿肥的圆脸小姑娘?这也太可爱了吧!
顺着这个线索继续深入调查,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位沃尔伯格新任家主的愚蠢程度就连卡卡瓦夏都找不到形容词对其进行描述。
他这都不是往水里扔信用点听响取乐,相当于自毁长城还嫌不够,顺带着把家里唯一的一根承重梁也给敲了。
不过也幸亏他这么蠢,不然他去哪儿认识安娜?一个初出茅庐就临危受命挑大梁指挥战役的年轻指挥官,一个三十赤铜币就能买下的骗子,这样的两个人不管怎么想都不会产生交集。
除非他被当做探子抓到她面前,那可太糟糕了。
“姐姐~”卡卡瓦夏看向窝在沙发另一头半天都没做声的安娜,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因为刚才“不小心把他给弄哭了”,她许久都没好意思说话:“嗯,嗯嗯,你说,我听着呢。”
又想敷衍过去!
他带着点恼意把外置设备翻转给她看:“我需要一位女伴陪同出席一场拍卖会,姐姐你陪我去!”
这个时候越理直气壮她就越不好意思拒绝,等到了会场什么都不用做也能把那蠢货先吓个半死出出气。沃尔伯格欺负安娜就是欺负他卡卡瓦夏,这辈子不把这家伙踢出董事会他就把名字倒着写!
“好好好,我和你一起去,需要注意些什么吗?”安娜看了眼外置设备上的电子邀请函,薄暮时刻的拍卖会啊……
很大概率会撞上原身的主人,倒也不失为一个刺激对方的好机会。她可从没打算忍气吞声过,这家伙最好乖乖在财产放弃声明以及奴隶释放文件上签字,省得她额外花力气“说服”。
“……”说到这两份文件,安娜的视线落在卡卡瓦夏身上。她想了一会儿,拉开个人光脑戳戳点点很快就生成两份电子文档。
唰唰唰做了个电子签,安娜朝卡卡瓦夏摊开掌心:“随便给我点什么东西。”
她拟了一份财产放弃声明,声明08241321号放弃对埃维金奴隶卡卡瓦夏的所有权,并在他的释放文件上签字。就和普拉塔和普拉娅他们两个的文件一样,她必须在见到沃尔伯格家主之前放卡卡瓦夏自由,哪怕手续不完备也一定要做。
之前没做这个完全是因为她始终认为那不过一句玩笑话,人的存在与尊严怎么能用价钱去进行衡量,更不用说抵一顿饭……卡卡瓦夏可比一顿饭要贵重多了!
虽然这份从属关系最早源自于星际监狱内部的迫害,但对于奴隶主来说卡卡瓦夏基本上和摇钱树也没有太大区别,哪怕只是口头许诺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也会想法子无中生有——奴隶在法理上就没有财产权,他们获得的一切都归奴隶主所有。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即便是玩笑话也得认真对待。
金发青年二话不说挪到她身边,下巴一抬就贴在她手心上:“姐~姐~”
“我只有我自己了呀~”她震惊又迷茫的表情懵懵的,说不出的可爱。卡卡瓦夏再接再厉:“如果姐姐你向我要一件东西,我能给的也就只有我自己。”
她把手往下低,他就跟着往下倒,安娜一个激灵差点一掌拍出去。
“我要你给我个能抵信用点的东西,你是人,人怎么能论价算,别闹!”她看上去很凶的凶了一句,杀伤性还没喝醉时辐射出的杀意大。
卡卡瓦夏开始耍赖:“我不管,你已经接了,不能不负责任。”
她这种性格正直道德感还很高的人是真的好欺负,但也只能他欺负。
“啧!”安娜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指着他的宝石耳饰道:“这个给我,足够抵一顿伊维尔星的食堂低级自然餐。”
金发青年反手捂住耳朵:“不给,这东西太便宜了……”
拿不出手!掉价!
她突然说起这件事是几个意思?卡卡瓦夏转了圈脑子,很快就想明白其中关节。
果然,安娜装得像是无事发生一样道:“别忘了当初在伊维尔时咱们留了记录,你和普拉塔普拉娅他们都是作为我的所有物被带到岛上生活。这又不是什么好事,那个时候事急从权迫不得已,但你现在老大一个人了,当然该把自己赎回去。之前是我不好,没及时处理这件事,这会儿刚好想起来还是赶紧办了才放心。”
她这是在给他找活路,卡卡瓦夏明白。
“那也不能用这个。”他松开手,掌心翻转间【存护】的力量具现为一枚筹码。
一枚无法被定义价值的筹码。
“这才是我啊,姐姐,你可千万别把我抵出去了。”他将筹码摆在她手心里,“我会伤心的。”
东西到手,她马上把那两份代表着自由的文件发给他:“所有物的归属权力高于雇佣关系也高于被买卖方的状态,也就是说哪怕星际和平公司也不能越过我对你的人身自由做出任何主张,无论你是星际和平公司的员工还是伊维尔星际监狱里的犯人。”
当然了,拥有奴隶的人也在这个关系网内,无论她是博识学会的学者还是重刑犯里的黑羊,还是那句话——所属权高于一切,私人财产神圣不容侵犯。
这就是读书的好处,面对不合理的规则也能想办法加以利用,只要有这两份文件无论公司还是其他任何势力任何人都不能再借“奴隶”两个字恐吓、欺骗、嘲弄卡卡瓦夏。
他被释放了,凭自己的本事为自己赎回自由。
“……”
明明对此毫不在意,甚至能说出“你可以随便利用我,也可以在恰当的时机背叛我”这种话的金发青年沉默良久。
这个人,这个人怎么总是这样啊!
薄暮的时刻。
拍卖会敞开的大门外铺设着长长的红毯从门厅内一直延伸到飞车停靠的路旁,衣冠楚楚的上流人士们在经理与侍应的陪伴下陆陆续续走上红毯加入社交场。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经理的竭诚欢迎,绝大多数客人只能跟在侍应身后一边赞叹的欣赏建筑与装饰,一边努力让自己显得“上流”些,只有极少部分真正的大富豪才值得经理亲自出马。
“真正的好东西基本上不会流入市场,除非太贵重买家还特别多的那种。拍卖行也要维护客户关系,拿拍品给大主顾做人情是常有的操作。像是土地之类的,经常在开拍前就已经谈好。”
卡卡瓦夏把胳膊硬塞给安娜挽着,就算她不需要他也非得这么干才消停。既然是参加拍卖会,她那身白衬衣蓝裙子肯定就不合适了,当然也不能穿黑西装露面,不然等会儿被吓傻的就不止沃尔伯格一个人。因着这个他也终于达成所愿,发挥出眼光好的特长帮安娜挑了身适合社交场合的女式晚礼服。
黑色的丝绸裹在她身上,极简风格带来极致的震撼——锋利、淡漠、强大,她绝不是依附他人的装饰品,更像位出现在薄暮时分准备出行狩猎的女神。
“砂金总监,您终于肯露面了?哈哈哈哈哈,您的到来真是让我们出离惊喜,这位是……”不管从哪方面说,星际和平公司的年轻高管都还没有够上老牌拍卖行经理亲自招待的级别。但家族输在他手上是事实,匹诺康尼也因为他才不得不开门接纳星际和平公司的介入。
战略投资部已经和苜蓿家系的话事人老奥帝达成一致,这种时候砂金主动结束隐匿显露行迹至少是种释放善意的表示,考虑到诸多象征意义,经理还是主动走下台阶。
“这位迷人的女士可容不得人唐突亵渎,朋友,别怪我没提醒你。”金发埃维金人从墨镜上方给了经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他身边那黑发女子随之冷冷投来视线。
就像是座雪山迎面撞来,经验丰富的职业经理人也有几分恍惚。
“抱歉,是我轻浮了。”这个女人的实力深不可测,能敬着就别惹着。
经理是个听劝的人,不仅听客人的劝,也听安防们的劝。
猎犬家系中不乏命途行者,无论实力高低皆无人能看透那个女子。这只能说明她已经凌驾于众人之上,考虑到砂金之前曾与【虚无】的令使交过手,他从公司请来个身手不逊于前者的帮手保护自己倒也合情合理。
“二位请随我来……”他欠了欠身便走在侧前方为贵客引路,三言两语就将今日的拍品与重点客户介绍了个大概。
安娜听了一路,等到他们坐在座位上时经理的连珠妙语也刚刚好告一段落。要么说怎么就是这个人能当经理呢,销冠不管走到哪儿都是销冠,明明她对拍卖会没有任何兴趣的,听他介绍这么多不买也想坐下看看了。
第278章
“啪!”
天然晶石雕琢的酒杯翻倒在地,如血般殷红的酒浆泼洒在昂贵的手工地毯上,晕染出一片难看的褐黄色污渍。安妮塔微带着些惊讶的看向丈夫,对他在公众场合的失态有些疑惑。
沃尔伯格家族虽然是从最近两代才真正起势,祖上却也一直都坐拥着数个星系,就财富的传承年代来看也算是oldmoney的守门员了。这种家族教育出来的继承人出门在外最讲究一个风度礼节,要就要那种房子着火也必须潇洒自若的范儿。
即便包间里只剩下他们夫妇二人,半敞的露台可是冲着所有前来参加拍卖会的宾客,无论如何他也不该打翻酒杯。更何况眼下的情况并非如此,包间里除了专属的侍应外还有位贵客在座。
“文森特,亲爱的,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沃尔伯格太太很有职业道德的为丈夫掩饰他的失态,面色苍白的男人僵硬的控制着身体,勉强挤出个“温和”的笑容:“谢谢你的关心,安妮塔。我很好,也许只是一时的风……它让我想起了往昔。”
对他们来说“亲爱的”和“谢谢”只是种口头禅,用来彰显自身的教养而非真的表示亲近。
“不好意思,拉帝奥教授,让您看笑话了。”文森特沃尔伯格有点怵那位隔了好几个位置的客人,戴着石膏头雕的年轻男人总会让他误以为自己面对着严厉的父亲、严肃的老师,以及……以及某个被遗忘了两年多快三年的女人。
她也总是如此安静的坐着,眼观鼻鼻观心,像尊石雕似的沉默。
维里塔斯拉帝奥:“……”
做人实在很难,尤其面对蠢货时,他甚至无法让这家伙明白什么才叫做“蠢货”。说来也是奇怪,这些世世代代热衷于当守财奴的人是不是真的吝啬到连镜子也不置办的地步,否则但凡他出门前看上一眼他也该知道蠢是什么意思。
他扫了眼造成这场“喧哗”的源头,稍低一些的某个露台上阿蒂尼孔雀一样金灿灿的埃维金人正殷勤的围着位给高挑的黑发女士打转。
嗯,挺眼熟的,那不正是不久之前赶来匹诺康尼捞他的笨蛋弟子么?
心塞,不看了,回头再算账。她大概也是为了赎回自由而来,不是不能理解。
人果然是一种时时刻刻都在进行比较与权衡的生物。譬如几天前他还看那个赌徒哪儿哪儿都不顺眼,文森特沃尔伯格一出现在眼前,埃维金人立刻显得格外聪明乖巧也算是个可造之材。
“鲶鱼出现在鱼池里。”他在心底冷笑了一声,看来先前判断失误,费伯里克特的校外朋友终于找上门儿了。
对于Oldmoney来说,无论什么年代他们的圈子都很小,新贵没有个三两代的传承社交场上都不会有人和他家的女眷说话,更不必说在俱乐部里分享些圈子内才热衷的话题。拍卖行经理突然将两个眼生的新人请进楼上的露台包厢,这让一些以姓氏为荣耀的顾客有些不满。
交头接耳的“嗡嗡”声自打他们迈上台阶时就没停止过。
“匹诺康尼这是要破产了吗,怎么能让外人上来?”同仇敌忾的抱怨也是种对立场的表达,端着酒杯的绅士用这句话博得了朋友们的赞同,“没错,近来也没听说有什么新鲜崛起的家族,匹诺康尼真是栽在公司手上了,这种没有格调的事也能办得出,我不得不考虑一下还要不要继续这里的聚会。”
说是这么说,也就只是一说。不管谁都不会放弃世袭准入的社交圈子,出去容易想要进来可就难了,谁要是傻成这样非得被人笑死不可。
但是新人也意味着新话题,大家从头到脚批评了一番那个小年轻新*荣爆发的土气品味,却对他携带来的女伴多有褒赞——反正那又不是他们的妻子和女儿,换种风景当然也是可以欣赏的。
一般来讲像这种上流的社交场合,女士衣着多要配合依从男士,无论款式、材质还是装饰品,更多考虑与男士协调融洽,哪怕到了星际时代也是如此。但那位身材高挑的女士偏偏和惯例不同,看得出她很喜欢这种暗藏在简约中的昂贵,压根懒得搭理男伴都穿了些什么。
黑色的长裙恰到好处露出她线条流畅优美的后背和长腿,珍珠与黄金流苏又将礼服露出来的那部分身体遮得若隐若现。
“像个高傲的阿玛宗女王。”绅士们纷纷点头,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们不介意和这样一位女士成为朋友,她真的很有一种遗世独立的蛮荒之美。
强大的、独立的、不可征服的。
荒原上独行的兽王。
相比之下今晚拍卖会的压轴货就显得有点过于青涩了,少了股让人战栗的味道。
“把东西放下就出去,这里用不到你。”卡卡瓦夏更喜欢把工作交给机器人而不是看上去老实实际上耳朵长得与情报贩子相差无几的侍应,对于一些需要曝光度的家族来说侍应们充当着信息口的作用,但是他和安娜都不需要,尤其是“08241321号”这个身份,不需要再抬身价了。
“是,好的,砂金先生。”侍应看上去温顺而驯服,心底遗憾得不行——今天这场拍卖会结束后想也知道会有不下两位数的绅士们前来打听他们的消息,看来这笔小费是赚不到了。
埃维金人的美色名不虚传,他带来的这位女士更加神秘动人,耳边听着信用点拍翅膀飞走的声音,侍应的心底不断滴血。
但是客人就这么直截了当不留余地的说了,他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包间内。
侍应一走卡卡瓦夏就翻开拍卖行提供的产品介绍册——这玩意儿有两版,纸质的和电子的,方便顾客按照偏好取用。
哇哦,瞧瞧这都是些什么,最后一件拍品底价十亿,一个因为失明而被转卖的博普克奴,没有详细照片和说明。看来等会儿是要“台上见”。
安娜:“……”
她忍住揉脸掀桌的冲动。
“你有钱吗?”这不是矫情纠结的时候,该张嘴就得张嘴。一个失明的战士被转手售卖,想也知道等待着他/她的会是什么。
合同上博普克奴隶是拥有自裁权的,但不一定能落在实处,原身的遭遇就已说明这一点。
卡卡瓦夏清清嗓子:“随便花,我买单。”
老实说他其实不太清楚自己账上究竟有多少钱,让他精神亢奋的是博弈与险境带来的刺激,至于那之后赚取的东西……无所谓吧,他一个人就是再如何奢侈也用不完。
买!总算有个花信用点的机会了!
“……”穷学生安娜费伯里克特小姐默默扭开脸。
好恨你们这些有钱人。
“要是不够我……”光脑震了一声,她停下说到一半的话拉开光屏扫了一眼,整个人突然散发出局促不安的气息——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发消息告诉她不要乱借别人的钱,想买什么可以先从导师那里划,回头再慢慢还。
合理推断,教授此刻正在这个拍卖场里,而且还看到她了。他知道她可能会买什么,换个思路想想也好,不用担心掉马这回事儿……她在教授面前就没套上过马甲!
卡卡瓦夏凑过来得恰是时候,一字不漏的读完这条传信他起身走到侍应留下的餐点旁,不辞劳苦一趟又一趟的把那些餐具一样一样搬到安娜手边。
只放在她手边,连同刀叉都摆得整整齐齐,看上去就像是恨不得再一口一口亲手投喂给她那样。
“你想让我挂科延毕吗?”安娜从牙缝里的挤出点声音警告他别太过分,金发青年故意斜着眼睛笑:“我可不能让人误会姐姐呀,尤其是姐姐的老师,对吧!”
哪家学校也没规定过学生不能被人追求,被拉帝奥那家伙抓个正着,择偶观和道德观之间他还是选择让安娜在前者上有问题。姐姐这个认真的性子被人忽悠了多正常呐,但你要说她会为了信用点去做陪同和招待……那是同时看轻他们两个。
安娜默默的毛茸茸了一会儿,戳起一块水果接受了他的建议。
她又不傻,当然明白卡卡瓦夏什么意思。这种社交场合,如果不是公之于众过的夫妻,任何同出同进的异性或同性都会被统一认作情人关系,金发青年宁可当一个“不值钱”“没出息”的追求者,也不愿意让人误以为她是他的情妇。
会场中还是有明眼人的,没一会儿半个包厢区的绅士们就都知道星际和平公司的埃维金人混了进来,正围着一位冷艳的女士大献殷勤。
“近几个琥珀纪内崛起的新姓氏也太多了点,谁听说过这其中有以女性为主导的出名家族吗?”绅士们说起俏皮话时能把人揶揄到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他们翻来覆去讨论了一番新鲜风景,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便决定出门互相拜访拜访。
拍卖会还没开始,那些只能坐在下面大厅里的中产以及演艺明星们正在陆续就座,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将时间用在健康的社交上。
先是三五个人,然后越来越多,很快先生们就找到了自己的同好聊得热络,挨着熟悉的包间传出一句又一句寒暄与客气。
第279章
“文森特,我亲爱的朋友,能告诉我你今天格外安静的原因是什么吗?”沃尔伯格先生在俱乐部里的朋友结伴前来拜访,为了向沃尔伯格太太致意,为了前来问候他的客人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或者只是为了消磨掉拍卖会开始前的时间,总之理由多得是,沃尔伯格家主也不能把人赶出去。
沃尔伯格先生的状态不太对劲,好在沃尔伯格太太一切正常。
朋友向安妮塔沃尔伯格举起酒杯:“这真是个美妙的夜晚,您觉得呢?”
“假使没有那一点点小意外,我会觉得它更美妙,您这位好朋友的到来恰好弥补了我们遭受的折磨,亲爱的您实在是太好了。”沃尔伯格太太同样举起酒杯,意有所指的朝下方某处转了下身子,很快又转回来。
男士们立刻报以理解的善意哄笑。
“美景存在的意义不正是让人欣赏吗?”有人报了个很出名学费也很贵的私立大学名称出来,“我记得您是两年前的优秀毕业生呢,在美学鉴赏上向来很有见地……”
幸好这个小空间内没有第一真理大学的学生,拉帝奥教授在他的石膏头雕后翻着白眼这么想。如果有的话那家伙最好赶紧换选课换老师,以免接下来的几年师生之间互相折磨。
在场这些人虽然以姓氏为傲,但也并非读不懂空气,他们最擅长的科目乃是衡量价值,在这个大前提下价值足够高的外人也不是不能获得至少表面上的尊重。没人不自量力的在这儿讨论科学和哲学,免得被真正的学者训斥到颜面尽失。大家有志一同将话题停留在艺术和鉴赏上,这样一来那位严厉的老师就可以安安静静做他的背景板,其他人也顺顺利利蹭一层名人光环——家族的某一代与某位知名学者相谈甚欢,这照片足以在祖宅回廊上占据一个角落。
沃尔伯格太太没有拒绝递到面前的话题,她当然不会在公开场合贬损谁,这里任何人都不会这么做。哪怕一个乞丐走过,他们也只会在那个可怜人离开后抨击一下人性与政治,没人会当众露出嫌恶的表情。
反正包间每一次开启都会经过严格消毒,出席这种社交场合的礼物也只会出现一次,不小心被弄脏了空气是件小事,揪着不放难免被人笑话小家子气。
她笑着谈起下方某个露台上神色冷淡眉眼锋利的高挑女士,中肯……又贴切,展现出她良好的修辞功底。
——那位女士的礼服似乎出自某位梦境裁缝之手,不确定,因为风格不是太突出。但她搭配的饰品很有味道,珍珠的选择是个亮点,就是黄金流苏的颜色重了几分,浅金或许更配她所携男伴的发色。
总而言之,她是位冷若冰霜的佳人儿。
绅士们哈哈大笑,于是所有人都放心大胆的谈论起冷美人儿。拉帝奥教授扫了眼自己的笨蛋学生,欣慰于这家伙老老实实坐在位置上等待拍卖开始,完全没有和傻瓜们交流的兴趣。
很好,学修辞学逻辑是为了让自己写出来的东西能被人看懂,不是为了闲来无事磨嘴皮子。
绅士们小坐了一会儿就告辞离开,下面大厅里的座位被陆陆续续填满,有几个演艺界的甜姐儿很招人喜欢,得留些时间方便侍应递名片。
名片意味着橄榄枝和友谊的开端,那上面印有联系方式与适合约见的地点,有心想要上进的年轻男女们大可以凭借这张任意材质的卡片敲开通往上流社会的大门。
大概吧。
“两位好,上层的希洛瓦侯爵希望能邀请二位小聚……”包间门第八次被人敲开时安娜不耐烦的侧头看向侍应:“工号。”
已经应付走好几拨类似情况的卡卡瓦夏低头偷笑——我就喜欢看姐姐理直气壮的样子。
“对不起,您说什么?”侍应不安的微笑着试图在自己与客人之间搭建一道方便下台的阶梯。但是安娜已经不想给他和他的同事们留面子了,点到这个人头上只能算她倒霉。
“我说,把你的工号报来。”她打开每个包间都有的通话装置,拍卖行后台的客服人员声音甜美:“您好,很高兴为您服务。”
“但是我并不高兴,”安娜连珠炮似的不给对方说第二句话的机会,“你们的员工培训就是某些包间的侍应可以肆无忌惮骚扰其他包间的顾客?”
“抱歉,请相信我们的本意……”客服显然常年接触类似投诉,道歉道得丝滑流畅。
卡卡瓦夏凉凉的阴阳他:“抱歉,我没办法相信你们的本意。”
客服:“……”
遇到扎手的点子了!
“对不起,女士,先生,请问让二位恼火的侍应都有哪几位?我们会按照规定对他们进行相应惩罚。”
一般来说到这里客人的怒意也该慢慢散了,有明确的背锅侠,再加以适当的物质补偿,事情多半就能顺利解决,然而他没想到今天遇到了两个不好说话的人。
“问题在侍应身上吗?”安娜反问,“侍应可以拒绝包间客人的要求吗?这是你们匹诺康尼,是整个家族的管理问题,少往某几个人头上甩锅。”
客服只能低声下气道歉,他只是个小客服,能做什么呢?遇到麻烦事他最大的权限除了送果盘就是将问题上报——怎么报?报什么?报楼上的贵客问楼下的贵客一晚上多少钱?这应该是报警的内容,不归客服管。
“对不住对不住,您一定是误会了,我们的客人都是文明人,大概是侍应表达有误,您千万别往心里去,我们一定会妥善处理……”
事实上根本处理不了,安娜抬下巴示意卡卡瓦夏去把那几张小卡片都收下,挂断通话瞥了侍应一眼冷冷让她滚:“就说我动手打了你,别回去,现在就走。”
卡卡瓦夏来回看看她又看看那个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的年轻姑娘,起身走向她:“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把姐姐的话听进去然后结结实实照做。”
他从她手里抽走那张小卡片,放在眼前看了一眼笑道:“也不知道是哪个偏远星系的土皇帝,玩儿得还挺花。”
这种小卡片再加上毫无尊重可言的邀请方式本就充斥着暧昧的味道,卡卡瓦夏这辈子见得多了。他是个埃维金人嘛,被人当面阴阳“脱光衣服跪下来哭泣求饶”的时候都有,侍应一来敲门他就知道这是怎么个情况。
有邀请他的,有邀请安娜的,这位什么什么侯爵更绝,两个人他都邀请,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侍应不敢喘气,抖着身体白着脸用力点头然后夺路而逃。被那个高个子姐姐盯着的时候就像刀锋已经紧紧贴在喉咙上似的,敢摇头就是人头落地之时。
卡卡瓦夏把新来的小卡片扔桌子上,安娜看看厚度,深以为等会儿这笔加班费得向猎犬要。
拍卖会如期开幕,坐在上层的露台包间能清楚看到主席台以及大厅中的种种景象。坐在下面的更多是代理人,他/她们身后的买家不愿意露面,这才给人几个抽佣金的机会。
经理上台讲了几句俏皮话活跃气氛,他同时也是拍卖会的首席拍卖师,很快就将众人注意力集中在拍品的介绍上。
“姐姐,除了最后那个,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薄暮时刻拍卖场的拍品都是实物,退房离店时就可以带走。”卡卡瓦夏合上介绍册,距离压轴的拍品上台还有段时间,总得做点什么才不会无聊困倦。
安娜的回应是打开个人光脑戴上蓝牙耳机准备投影上课:“没有,册子我都看过了,还是留给有需要的人吧。”
阿那克萨教授的课最好跟着上而不是回头补,回头补容易注意力不集中。手里随便摸个什么东西走下神,再抬头就不知道教授讲到哪儿去了。
卡卡瓦夏:“……”
行行行,想要供养一个哲学系的学者却发现她连文具都不需要太多,这种有钱没处花的憋屈感有人能共鸣吗?
金发青年打开购物页面,发愁的看着购物车里长长的待支付页面。她不接受的东西买了也是累赘,起不到预期效果也讨好不到点子上。他时不时悄悄瞄安娜两眼,点选了几样结账标注地址,剩下的一气之下随机挑选通话组群里的熟人赠送。
不是白送,比如星穹列车上的灰发开拓者,和他搞好关系稳赚不赔,无论是人脉还是其他方面都有好处。最重要的是那家伙某种意义上的非常单纯好哄,鱼钩上没饵也能钓上来。
花钱把安娜周围的人哄顺溜了也不失为一个拐弯更靠近她的办法,一条路走不通总要多换几条路走走看嘛,说不定哪条走着走着就通了呢?
安娜哪知道他都在转些什么念头,不久之前她还在通话里和罗斯玛丽抱怨卡卡瓦夏消费观出了问题呢——有钱为什么不花在充实自己上?去上个学,学点道理或者学点技术都很好,和谁亲近就冲谁哐哐砸信用点,也不怕把朴实的朋友们全给吓跑。
她在罗斯玛丽差点笑出眼泪的闷笑中叹着气表示已经做好弟弟踹不出去砸手里的心理准备了,就他这德行,哪个好人家有脑子的姑娘小伙子能看得上他!看上他的不是看上他的脸就是看上他往外撒的信用点,再过个五十年漂亮年轻人变成漂亮老头子?
想想就很可怕!
第280章
包间中重新恢复安静,沃尔伯格太太给沃尔伯格先生倒了杯红酒,坐在他身边专心致志听起拍卖师对拍品的种种介绍。
为家族的收藏室添加或品味高雅或趣味盎然的藏品同样是女主人的分内之责,她不喜欢那个带着石膏头雕的高大男人,那个……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他说话的语气、音调,以及过于健壮的肌肉线条都让她十分不安。
“拉帝奥教授,您所说的交易……”沃尔伯格先生终于找到了他的声带,他既紧张又恼怒的每隔几秒就要向下方撇上几眼,安娜虽然对那个金发埃维金人同样不假辞色,但她也没有拒绝他的殷勤。
她,她这都是什么品味?自己是个奴隶就也去找个奴隶匹配吗?
自甘堕落!
但是他也不能否认,极简风格确实比他曾经选择的那些甜美装饰更适合她,珍珠与黄金在她身上也被侵染上一层冷光。
但是想到婴儿房里的三个孩子,他心里又有了几分底气。
“像我们这样的家族,从来只有买人没有卖人的,不过既然是教授提出要求,我可以将她的使用权长期转交给您,所有权实在是……请您原谅。”
他还是不甘心,自从她进了伊维尔星际监狱后家族的探子一连折了几个,再也无法及时有效的联系上安娜。他又要忙着联姻又要找实验室定制那三个孩子,实在分不出多余精力安抚她。
奴隶怎么能因为这些小事就和主人闹别扭较劲呢?
是,她这两年的行为确实算不上背主,但也谈不来有多忠诚。伊维尔星际监狱对她来说难道不是个度假的地方吗,她甚至还因此遇到了几个能聊得来的人——艾诺利阿家族寒碜是寒碜了点,勉强也算科技新贵吧,安娜要是喜欢的话沃尔伯格也不介意在埃特蒙德艾诺利阿身上投点钱。
就当是给她办个基金了。
至于那个埃维金奴隶,不行,低贱的品种无论如何不能玷辱沃尔伯格的门楣,家里就算豢养奴隶也不会豢养这种东西。
他就像是个眼看着自家的名贵品种猫跑出去被个不知打哪儿来的黄毛“喵喵喵”围着转的人,生怕哪天看到家宠肚皮底下拱出一排小杂毛。
维里塔斯拉帝奥:“……”
蠢货往往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被蠢死的,“教育”这种事,果然任重而道远。
“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必要谈了。”他拿出打算告辞离开的姿态:“恕我直言,08241321号有成为【巡猎】令使的潜能,如有一日她真的升格更为令使,对沃尔伯格家来说并非好消息。”
沃尔伯格太太的眼睛动了动,没说话。
文森特沃尔伯格苍白的脸胀得通红,如果安娜成为令使,束缚她的奴隶合同不说灰飞烟灭吧至少也形同虚设,十五亿信用点也将跟着失去任何意义。
【巡猎】星神向所有人开放祂的命途,谁也不能勒令一位神明更改意志。“复仇”,安娜会向谁复仇?到了那个时候就算她反手向主人复仇又有谁敢去寻一个【巡猎】令使的麻烦?
万一谁动博普克她就屠谁满门呢?鲁米王室也弹压不住。
以往奴隶主们解决这样的刺头也不是没有办法,但安娜又是个软硬不吃的人,在沃尔伯格她不愿成为家庭一员,离开沃尔伯格后星际和平公司对08241321号的通缉悬赏已经突破百亿信用点……赏金猎人们也不是没动过手,然后呢?那些围追堵截她的猎人全都变成了深空中的烟花,她更是一不做二不休加入了星核猎手,甚至继续与星际和平公司对着干。
博普克奴不怕死,这一点在他们得以保留的“自裁”权上有充分体现。
话题回到原点,拉帝奥教授从科学的角度认定沃尔伯格家的博普克奴隶“安娜”有成为【巡猎】令使的可能,文森特沃尔伯格想则赌一把,也许她熬到寿命行至终点时也无法升格呢?
现在看来科学的力量略胜蠢货盲目的愿望。
“教授,恕我问句题外话,您想要接手08241321号的目的是什么?我是个负责人的男人,哪怕家中蓄养的女□□隶也不能眼睁睁送她进火坑。请允许我提醒您,博普克奴隶的基因很优秀,但他们对此向来吝啬,稍不留意就会落得人财两空。”
沃尔伯格先生的话差点逗笑维里塔斯拉帝奥,这家伙似乎真的认为自己很“负责任”,无辜得就像盖在垃圾堆上的雪。
伊维尔星际监狱的上一任典狱长特拉维佐夫先生都能说自己是个好人了。
“我需要一个能深入各种险境带回实验材料和样本的帮手,性别年龄不限,唯一的要求就是足够强而且不能背信弃义。事实上正在与我接洽的家族有好几个,不听话或是年老的奴隶也总得有个去处,也许沃尔伯格家视信用点如粪土,显然并非所有人都这样。08241321号不是我的唯一选择,她只是在使用年限上较有优势,而我恰好也是个【巡猎】的命途行者,仅此而已。”
拉帝奥教授的演技那也是相当精湛的,对此卡卡瓦夏愿意点个赞。
沃尔伯格太太有几分意动,作为女主人,家里有什么财产肯定是瞒不过她的。但丈夫的母亲是个强势且刻薄的老太太,想要从她手里全面夺取管家的权力,她必须找个好的突破口。
一笔收不回来的坏账,无法变现但又每分每秒都在打折的昂贵资产,这可太适合作为掀起波澜的切入点了。
至于他们所说的那个女奴,她的存在就是对两个联姻家族基本利益的损害。沃尔伯格已经有了女主人,这个奴隶却不知道及时赶回来效忠,她很有可能是前代沃尔伯格家主留下的一道保险,或许也是现任沃尔伯格家主内定的情妇。
一个情妇,本身并不值得她在乎,问题是她同时还代表着十五亿信用点……甚至可能存在的、她的利益竞争者。
私生子女。
就比如那三个在儿童室里蠕动的小东西,每次保姆抱着他们出现安妮塔都会感到心烦意乱呼吸不畅,由衷希望负责这一块的星神赶紧把他们带走。如果手里能捏住些把柄辖制他们倒也还好,然而代孕机构使用得人造子宫和羊水,没有第三人参与妊娠环节,也就是说三个小杂种只有一个生理意义上的母亲。作为道德底牌的“长腿”子宫并不存在,先天缺失,作为他们生物学父亲的唯一妻子,她这名正言顺的沃尔伯格太太反而成了“后妈”?
荒谬!欺人太甚!
更可恨的是文森特沃尔伯格和他的母亲又都咬死了不肯说出提供另一半基因的女人究竟是谁,哪怕婚书合同上签订了沃尔伯格未来的继承人必须流着她的血脉,这些小东西的年龄也足以威胁到她尚未到来的孩子。
她的孩子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降临,而这三个小杂种却一天天长大。至少目前看来他们身体健康智力正常,只要活到成年就能从家族分走一笔财产。
那是她的钱!她未来孩子的钱!
最好的办法是证明那三个小崽子和眼下文森特沃尔伯格所说的女奴有关,奴仆引诱主人这种事并不罕见……只要能找到证据,奴仆生下的杂种也只能是奴仆,他们休想占到任何便宜。或是买卖或是遣送到家族的流放星上,女主人说了就算。
用一趟匹诺康尼之旅就想安抚她的情绪?那就只管去想。沃尔伯格家族的太太是她也只能是她,沃尔伯格家族的下一任家主也只能从她肚子里出来。
至于这个经人介绍想要买奴隶的拉帝奥教授,沃尔伯格太太根本就不相信他所说的话。令使难道是路边的野草说遇到就能遇到?就算成为令使也不该是个卑微的女奴能去肖想的,世上哪有如此不讲道理的事!
不过是讨价还价的手段罢了。
“拉帝奥教授,关于博普克奴隶的买卖事宜,我需要和家族成员商讨。十五亿信用点,还有这么多年沃尔伯格家族在她身上的投入,那些都不是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账单。”
文森特沃尔伯格最终在维里塔斯拉帝奥看死人的眼神里犹犹豫豫的拒绝了他的提议。
博普克奴的忠诚背书是购买者可以在他们的原生星球上自由“狩猎”,单凭这一点安娜就不可能背叛他。她只是赌气,过上几年等她发现外面的世界对待奴隶有多残忍自己就会乖乖回沃尔伯格。再说了,还有那三个孩子,没有母亲能放弃携带者自己半数基因的幼崽,就算她真的升格为令使也无法拒绝本能。这个法子在许多买了博普克奴的家族中通行,男性通常会自尽,但女性总会咬牙忍耐,忍着忍着也就习惯了。
习惯了不就好了吗?
归根结底他还是不想出售安娜,尤其见到她成熟的模样之后……一想到雪山一样的女神也不得不为他所征服,沃尔伯格先生就激动地颤抖。
上课上到一半的安娜突然中断投影左看右看,好像有什么恶心的东西出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