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第一真理大学本就不长的春季假期即将抵达尾声时,来自各大组织的科研人员缓缓齐聚黑塔空间站。新的实验室已经组建完毕,人员的岗位配置也已发放至个人光脑邮箱。三方将实验室定在黑塔空间站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是这里曾为反物质军团袭击,遗留的黑色结晶体成为连接正常空间与“裂界”的通道,时不时就会有虚卒从那里冒出来。


    以黑塔女士的手段,解决几个“裂界”的结晶体不在话下,但她就是不解决,偏要留着它们放虚卒过来好随时捕捉小样本。虚卒们周身附着的【毁灭】因子比起末日兽和幻胧可要稀薄多了,但有些实验也不能直接就放在珍贵的样品上做,只能委屈委屈空间站防卫科的工作人员,希望他们能尽快提升自己的“业务实力”。


    这段日子安娜把二年级的学年论文拟了个草稿出来交给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看完后例行修改了行文与逻辑上的几处含糊之处,然后告诉弟子下阶段她该将学习中心偏向至阿那克萨教授那边。


    “你应该知道你写的都是些什么,”不久之前公司派人送了个华丽到能把人呛出喷嚏的超大号信封,拉帝奥教授将信封丢在桌上看都懒得看,手里拿着学生的论文敲敲:“写的不错,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它发表之后可能给你本人招来些什么样的麻烦。”


    “学校里一直有星神崇拜的极端狂热社团在找你的麻烦,碍于博识学会的管理……好吧,主要是在你那些室友的帮助下你才得以摆脱麻烦享受安宁和清静,学校之外可不会这样。还是说,费伯里克特小姐已经做好了身价暴涨的心理准备?”


    要知道人一旦陷入对什么东西的狂热,多半是不怎么理智的。别说那些否定的话,只不过稍微不中听一点的评价就会让他们像被偷了崽子的母兽般应激发狂。更不必说星神的狂信徒,简直比虫群还烦人。


    暴力讨伐他倒是不担心,反正也没几个人能打得过费伯里克特,真遇到令使级别的狂信徒打不过她还能跑。可是那些上门来寻求“指点”的人呢?你一个学者,能拒绝和别人交流学术讨论问题吗?


    嘴巴笨那就去练,不会说好听话难听话也学不会?学不会那就低头挨骂,能扛住阿那克萨那家伙的“修辞学大赏”,出门就算被人贴脸开大也不会破防丢人。


    安娜:“……”


    这年头纯物理攻击已经落伍了吗?精神攻击这种东西实在不是我的长项……


    她垂头丧气的走出导师办公室,排在后面交课程论文的希德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你还好吗安?我觉得你论文草稿已经比很多人的终稿还要精细了,教授也是看重你才会格外严厉。没关系的,回去大家一起想想办法!”


    星神在上!费伯里克特眼圈都快红了!这么一个挨刀都不皱眉的狠人都委屈成这样,我要是走进去会不会被拉帝奥教授揉成团直接扔去外太空?


    “……”安娜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阿那克萨教授的‘逻辑与修辞’是一对一面试考核?”


    希德忽然明白了什么,同情的看着她:“没错,可以无限补考,但……”


    但是你懂的,阿那克萨教授对学生的要求不比拉帝奥教授低。


    “我已经做好延毕的心理准备了,没事。”安娜又叹了口气:“谢谢你的安慰,不过我论文没问题,初稿过了。拉帝奥教授担心我将来过不了答辩关,所以专门提醒我第二学年多选几门阿那克萨教授的课程。”


    那确实很有可能延毕。


    “别担心,到时候有法厄同陪着你,你肯定比他毕业得早。”希德只能把宿舍吉祥物拉出来给她当以下临时对照组:“你是心里有数表达相对质朴,那家伙是一着急就偷换概念企图蒙混过关,相比之下他的毛病更难改。”


    “谢谢你希德,我真的没事。”安娜虚弱的朝他笑笑,迅速把他关于法厄同的不实评价扔开,打定主意不让那家伙知道这件事。


    和第一学年新生们天南海北的往学校赶不一样,研究生院的二年级学生只需要自行在教务系统上注册选课缴费就得了,不一定必须要本人到场。安娜和希德留在黑塔空间站既要参与模拟宇宙的分析解读又要兼顾实验室的杂务,忙得分身乏术。


    好在第三次进入模拟宇宙后安娜遇到了无限接近于岚的意识体,也许祂真的是【巡猎】星神,当然也可能是四处捣乱的【欢愉】,但这段经历对历史文本的解读非常有用,于是主修历史的戴蒙斯被阿那克萨教授扔来黑塔空间站帮个短期忙。


    哪怕安娜只能召唤出【巡猎】和【丰饶】,研究也比一无所知的在混沌中摸索要高效。戴蒙斯的到来至让大家省略掉大量查数据库的时间,讨论文本的进度一下子拉快许多。


    唯一的缺点是每次投影回学校上课时见到法厄同他都板着张黑化脸,以及阿那克萨教授课堂上那堪称魔疯的狂轰滥炸式教学法也实在是炸得人脑子里“嗡嗡”直响。


    二年级夏季学期第一个月结束前安娜将论文的修改稿递交给维里塔斯拉帝奥,这回教授没有当面阅读并修改。他连平板都没打开,语气平和的对弟子道:“星际和平公司派遣我前往匹诺康尼办件事,这段时间你们可以留在黑塔空间站也可以回学校……螺丝咕姆对模拟宇宙有个全新的升级计划,系统会暂时关闭一段时间,【毁灭】因子的研究也不缺几个整理数据打扫卫生的菜鸟。”


    “或者出门游历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注意安全,记得保持联系。”


    他衷心希望费伯里克特小姐的身价不要再往上涨了,不管哪个身份都一样。


    横向对比一下公司里那些和她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教授突然发现自己的弟子是如此乖巧伶俐眉清目秀。


    稳重!可靠!省心!


    就算她每次出门都会闹点幺蛾子也不是她的责任,反物质军团要突袭黑塔空间站还是仙舟联盟也不可能提前告知【巡猎】的命途行者。她打的假期工或许有些争议之处但这些麻烦挨不着博识学会,至于说伊维尔星……研究“自然神学”的学者请来了开辟命途的神明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啊,这不正说明无论哪方面她都足够努力足够优秀。她甚至每次出门都会给学会带回些小“惊喜”,这些远远超出一个学生本职的上限。


    都是二十多岁,有人手里抓着骰子混不把命当回事,有人已经能庇护一方写出足以震动寰宇的论文,教育不公带来的鲜明对比实在令教育工作者感到痛心疾首。


    机会不同而已,几乎同样的出身却呈现出完全不同的两种结果,发生在人身上的社会实验既残忍又真实。


    哪怕资质差一些,笨一些,学会认识自己,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那条路,难道不比有事没事就把命压在赌桌上依靠缥缈虚无的“幸运”要更有尊严?


    喜欢博弈游戏和不得不仰赖博弈游戏生存是两个概念,喜欢玩游戏不意味着一定要玩,靠这玩意儿生存立足一日不可缺。但久赌必输乃是真理,赌徒们以此走向顶峰也必将以此落入深谷,任何一个有责任心的教育工作者眼睁睁看着年轻人在那样一条路上越走越远心情都不会很好。


    由于某人的存在他最近给学生们上课时都不怎么戴石膏头雕了呢!


    ——我那蠢蠢笨笨的学生们看起来居然还挺可爱的,谁说傻得可爱就不是一种可爱?


    “不要去危险的地方,要知道不是每次遇到危险都一定会有人帮你,希望你这篇论文提交终稿时是本人来交而不是人又进了医疗机构不得不用光脑远程投送。”


    虽然实际年龄上安娜未必比他小出许多,但当了好几年老师后随便看哪个学生都跟看小蠢货一样,总有种一不小心就会有幺蛾子冒出来的既视感,由不得拉帝奥教授不多叮嘱几句。


    低头听他碎碎念的安娜:“……”


    夭寿了!教授是吃错东西了还是受刺激了?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这劈头盖脸的力度,实在叫人不明所以不知所措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外置设备上那个“监护人紧急呼叫”键直到现在还没抠掉呢,因为是“监护人和被监护人”的关系,所以得拉帝奥教授那边先授权安娜这里才可以取消。


    “嗯,嗯嗯!”当年她在伊维尔蹲监狱时怎么敷衍小尾巴卡卡瓦夏,如今就怎么敷衍担心得像只猫妈妈的拉帝奥教授,“好的,是的,我知道啦。”


    “您在匹诺康尼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也一定要及时联系,祝您工作顺利!”她在心底暗搓搓的想,也许这人在外面遇到了无论如何也收拾不住的刺儿头,这才终于发现第一真理大学已经是除天才俱乐部外年轻群体平均智商最高的地方了。


    导儿啊,别往外找了,你往外头多看一眼我们就得多学一门急救课程。


    第252章


    这次从黑塔空间站回到学校,刚一落地安娜就听到身边走过的路人兴奋不已的谈论着银河大明星——知更鸟小姐的消息。据说此次匹诺康尼面向全宇宙广发邀请函,诚邀大家前往白日梦大酒店参加家族数个琥珀纪以来最为重要的一场演出。


    但凡是有点分量的人都收到了正式信件,“谐乐大典”和“匹诺康尼”这两个词几乎走上几步就能听到,其密集程度相当配得上【同谐】的面子。


    “啊……我也好想去匹诺康尼看看热闹,只要不背法条,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放下参考书专门跑来接人的法厄同看上去快要化了。一个人留在宿舍里孤孤单单考证,那种事情不要啊!


    希德好脾气的拍拍他:“你没钱,白日梦酒店最普通的房间费用也远超你我收入水平。”


    给导师打工领到的补贴刚好够交选课费和住宿费,家里再补贴些生活费用就是绝大多数普通研究生的“收入”。这一点不管是谁都一样,安娜虽然和德莱妮合作开了店,但她们尚在扩张阶段,也不能随随便便就从现金流中往外抽钱。


    在“穷”这件事上,年轻人向来很有共同语言。


    “唉……”法厄同叹气叹得肺都快吐出去了,“好想体验一把满大街见人就发信用点的生活。”


    他为什么那样热衷于抱个箱子去社团一条街收集物料?还不是为了省笔额外买文具的钱!尤其从业资格认证考试,书籍要花钱买参加考试也要缴费,算下来要不是之前戴蒙斯乐于在厨房烹饪他怕是每个月都得喝几天西北风。


    “这种好事儿还是别了,你要真那么干肯定会被人骂。”安娜同情的也拍拍他,“想想看,一个陌生人突然走过来笑着往你手里塞了把值钱的东西,你第一反应是什么?”


    “这家伙是不是想拿我当替罪羊?”法厄同想也不想道:“谁吃饱了撑着满街撒币,莫不是赃物!”


    他还真的设身处地想象一番,完全没有占到便宜的愉悦感,反而更加焦虑。没钱不要紧,被抓进去麻烦可就大了。


    “看吧!”安娜摊开手心,“所以啊,如果不是另有目的,满大街见人就发信用点只会招来治安官。”


    白毛“柔弱”的靠着她嘤嘤嘤:“亲爱的安,你真好!”


    “噫!”戴蒙斯露出嫌恶的表情,希德看了他一眼,清清嗓子:“哦,安很好,我们都不好,这样的话专门帮你带来的黑塔女士和螺丝咕姆先生的签名照片还是算了吧,挂在星网上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希德!义兄!我愿拜阿那克萨教授为义父!”法厄同立刻“抛弃”安娜,“啪”的贴在他身上:“黑塔女士的美貌与智慧举世无双!”


    “哕!”戴蒙斯直接换了个位置,站到距离白毛最远的地方走。


    “就说在黑塔空间站的时候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回到学校才想起来,”安娜走在他身边,语气里全是藏也藏不住的笑音,“原来是少了法厄同。”


    法厄同趴在希德肩膀上哼哼唧唧的声音无比“热闹”,一个人就能营造出吵闹的气氛。


    “这话你可千万别让他听到。”戴蒙斯浅笑着扫了眼烦不胜烦的希德,那家伙向来有点阳光就灿烂,晓得自己被朋友们放在心上记挂着还不飘到天上去?


    那不行,得把他拽下来,老老实实做好该做的事。


    “你不要压在我肩膀上啊!”希德发出绝望的小声哀嚎。


    前后左右四周都是不认识的陌生人,你这个样子难道不会连带着我一起被人盯着看吗?


    救命!


    戴蒙斯转身劈手就把法厄同从室友身上撕下来,薄荷绿色头发都快被拽散的希德委委屈屈缩到安娜身后——社恐怎么了?社恐犯法么?社恐的人就不是人了么?


    “好了好了,没人盯着你看,飞车马上就到,上车就没外人了。”安娜也想不通为什么阿那克萨教授外放成那样希德却格外排斥与陌生人来往,虽说他们两个是甥舅关系但无论从外形还是师承上看都更像是父子,怎么能反差成这样!


    飞车果然说来就来,为了保证一路上不发生斗殴事件,戴蒙斯拎着法厄同把他扔在前面,又拎着希德和他一起进了后座。安娜最后一个上车,她坐在白发青年身边,顺手从随身的空间钮里取出专门带给他的伴手礼。


    “喏,黑塔女士和螺丝咕姆先生的照片,有额外的to签哦。要不你给我列个清单,下次我要是再遇到清单上的人就知道该给你准备什么礼物了。”


    “呜呜呜呜……”激动到说话快要打结的年轻人含泪道谢:“谢谢你!”


    我室友他们人都超好的!


    “为了这个安娜专门去刷了把折磨难度的模拟宇宙,惊动两位天才来看数据才好提的要求,你要是敢转卖就死定了!”戴蒙斯知道这件事,不过他去到黑塔空间站没几天模拟宇宙的系统就进入更新状态了,没赶上趟:“折磨难度的模拟宇宙不好打,全息游戏你知道吧?痛感和濒临死亡的体验无比拟真。”


    游戏里折腾到只剩丝血,那个灰发青年上午爬出来下午就坐车跑了,可见战斗有多残酷。


    “刚好穹测试到折磨难度,他一个人总也过不去,我又有请天才们帮忙的需要,也不能说专门就为了这一件事。”


    安娜慢条斯理系上安全带,哪怕飞车自动驾驶也严格按照规则行事,一点也看不出本质其实是个法外狂徒。


    法厄同湛蓝色的眼睛露出荷包蛋的雏形,她急忙不在意的转过去又摆摆手:“模拟宇宙是虚拟时空,要放现实这事儿你想都别想,我不干。”


    再说她也不是没有收获,最困难的环境往往最能激发潜藏在人心底的本性,从折磨难度的模拟宇宙出来后她发现自己对命途之力的运用有了种玄之又玄的认知。


    无法描述,但又确实存在。就像是一滴水混在山涧中,一路流淌最终汇入江河。


    当时黑塔女士就差把她捆到手术台上打开脑壳看看了,为了这件事螺丝咕姆差点和她吵架——因为好奇就要近距离观察别人大脑的运作方式,这也太“近”距离了吧!


    “我知道的,这么重要且珍贵的礼物,怎么能用金钱去衡量,谢谢你们!”法厄同揉揉眼睛,马上就又笑得像个灿烂的小太阳:“不过你们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按照实验计划我还以为至少得到期末前才需要接你们回宿舍。”


    这个问题么……就连最正经的戴蒙斯也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为什么?”法厄同没得到第一时间的回应,他忍不住转生向后看去:“戴蒙斯?希德?”


    “还是因为模拟宇宙的事,安娜在命途上的深入和她自己的研究方向过于匹配,以至于黑塔女士的另一位友人也产生了好奇心。”


    封闭的小空间内希德好了许多,声音也逐渐放大:“那是位生物学家,我们觉得……还是离她远点比较安全。”


    说白了他们就是在躲阮梅,*要不是这件事引动了这位女士的注意力,他们还不至于这么早就从黑塔空间站跑回博识学会。


    ——总不能真让安娜被那些和疯子没有多大差别的天才捆走。


    “呵呵,呵呵,”差点被捆的本人干笑了几声:“意外,纯属意外。”


    想想黑塔空间站里满地蹦跶的猫猫糕——穹说它们就叫这个,不叫点心猫或者猫点心,再想想底层封闭舱段里的那位“碎星王虫”。阮梅女士的野望是人造星神,安娜不太喜欢这个课题她也不擅长生物方向更不想给自己添加补课内容,所以连夜收拾东西跑路很奇怪吗?


    我只需要用逻辑证明星神的存在就行了,不需要拔高到搓出来一个星神证明其存在的地步!


    “这,这样吗……”法厄同嘴角抽搐,“辛苦你了,安。最近一两年你还是别去黑塔空间站了,非得要去就投影转一圈吧。”


    也是头一回见识天才们发起癫是什么模样,戴蒙斯心有戚戚焉道:“等拉帝奥教授从匹诺康尼回来别忘了把这件事告诉他,得算工伤!”


    怎么不是工伤?对天才们的仰望终于化作一滩泡沫消散,这对年轻人的心理影响可大了去了。


    关于这个问题的讨论从飞车延续到宿舍门口。法厄同走在最前面,他笑着扭开宿舍门,不等后面人看清楚又立刻松手“啪”的把门拍上。


    这家伙怎么突然傻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咦?怎么还石化了?


    安娜上前用胳膊肘戳戳他,白发青年就跟生锈了似的一点一点扭过来看向希德。他漂亮的眼睛里盛满震惊、意外、不敢相信,甚至还有点小小恐惧的情绪,就好像看到宿舍的公共起居室里坐着只怪兽。


    “法厄同?”


    “呵,呵呵……”他硬邦邦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卡,“咱们,要不要,直接去,食堂?”


    “你整什么幺蛾子呢?”戴蒙斯走上前想要再次扭开宿舍门。就在此时门被人向内拉开,和希德几乎一模一样的男子松开扶手后抱着胳膊出现在门边:“怎么,还不进来是没想好进门的姿势,还是需要教授亲自邀请?”


    “……”


    门外四个学生同时陷入石化状态,嘴巴一个比一个闭得紧。


    教授你怎么还搞突然袭击啊!


    第253章


    “说说看吧,你们这次去黑塔空间站都有什么收获?”阿那克萨教授坐在起居室的圆形软椅上,面前排排站着四个低着头的学生。


    小奇美拉和小谛听追来追去满地打滚,呜呜嗷嗷充满童趣,四个被教授盯着的学生噤若寒蝉瑟瑟发抖。


    说什么啊?刚才吓那一跳脑子里到现在还是空空的,没直接吓过去算他们胆子大。


    “没人说话?希德,从你开始。”阿那克萨教授靠在椅子扶手上,他面前的圆桌桌面上还摆着法厄同没来得及收拾的参考书。


    一般来说教授也不能未经允许就出现在学生宿舍里,但阿那克萨教授他不一般。他同时还是希德在学校里的监护人,探望自己出门在外几个月未见的幼崽看看人还活着不……合情合理。


    深知舅舅的习惯,希德上前将修改过一遍的论文递过去:“教授,关于星神的拟人特征……”


    这论文拉帝奥教授也看过,两位教授在学术上的严谨程度不相上下,因此他并不紧张。


    阿那克萨教授接过论文翻开目露浏览了一遍,又反倒摘要页从头读到尾,点点头算是对希德的研究进度表示满意。紧接着他把视线移到安娜身上——这家伙在黑塔空间站的模拟宇宙系统中召唤到了三位星神的注视,虽然现实世界里不会出现这么离谱的事儿,但也能从一定角度上说明命途存在回响和交错。


    果然,她的论文涵盖了这方面内容。


    “【巡猎】、【丰饶】,还有【存护】……嗯,论文的角度很新颖,也做了切实的调查与研究,分析这一部分……”


    分析这部分是弱了点,考虑到这孩子之前没上过学,本学年可以考虑以此处为重点安排她的学习内容。


    一行星时后他放下安娜的论文看向戴蒙斯。后者去黑塔空间站就去的比较晚,待的时间也不是很长,但通过问答能够了解到他在与“星神历史”有关方面的认知比许多老博士都更有见地,可见没有白去这一趟。


    最后他抬头看看法厄同,又低头翻翻他留在小圆桌上的参考书,看到密密麻麻的批注与重点摘要后也就不再说什么。


    挺好,各有各的事,每个学生都有在认真的学习和生活,了解到这些就足够了。


    “收起你们傻乎乎的表情,这宿舍里有我四个学生,其中三个去了黑塔空间站几个月才回来,我难道不该亲眼看看你们的情况吗?”


    他还是那般嘴上不饶人,不过说着说着语速放慢了许多,语气也逐渐变得昂然:“现在看到了,你们一个个过得不错。没缺胳膊没少腿,脑子也没落在空间站忘带回来,很好。”


    法厄同偷偷摸摸扭头去看希德,眼睛里尽是揶揄的光:阿那克萨教授原来是猫派吗?


    希德白了他一眼把头扭开,他可还没忘记刚才路上差点社死的那一幕呢!他旁边站着戴蒙斯,再过去才是安娜,察觉到有视线扫过来高大魁梧的历史学家向下撇视,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垂下目光看向地板。


    只用看的就知道这几个年轻人心里主意一个比一个硬,阿那克萨教授懒得计较他们的小动作,收走安娜和希德的论文打算带回去仔细看看。


    值得他多看一眼的学生习作并不多,甚至可以这么说,相当部分的论文除了会对视力造成危害外没有任何用处。


    “走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他起身夹着文本捞起小奇美拉说走就走,谛听凑在他腿边跳上跳下好几次也没能把小伙伴“救”下来。


    希德看看室友们,追上去陪着舅舅送他。


    戴蒙斯小小声在后面追了一句:“等会儿带个干净空饭盒回来!”


    阿那克萨教授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他没有家室,朋友很少,最亲近的外甥也另有一个社交圈子。平时正常上下课吵吵闹闹的大家倒也不觉得怎样,忽然在今天,他们发现教授独自生活连个吃饭的搭子也没。


    有点凄凉。


    希德抬手朝身后比了个“OK”,他明白戴蒙斯的意思——反正自己开火做饭,多做一人份儿也不打紧。


    “我去看看厨房都有什么食材。”戴蒙斯不着急收拾行李,他从厨房门后抽出一条围裙,一摸就发觉手感不太对劲。


    这不是他之前用的那条赠品围裙,是新的,胸前还画了只胖胖的橘色大猫。


    嗯?这玩意儿是怎么回事?


    “看什么看!”刚刚坐下的法厄同察觉到他看过来的视线立刻变得扭捏:“新围裙有什么?那条旧的你不是抱怨过太小了吗!社团免费领的,爱用不用!”


    虽然但是,那也得有人存了这份心慢慢细细寻访才能找到尺寸这么大的赠品围裙。


    “谢了,你晚上想吃什么?”这是大家之前就说好的,要多照顾照顾脆弱的考证人。


    法厄同努力做出一副“我才不在乎”的模样,嘴角差点咧到耳后根去:“我要吃蔬菜鱼冻!蔬菜无人机等会儿就送来,鱼都处理干净在冰箱里了。”


    行吧,戴蒙斯转身从冰箱里把杀好洗好的鱼拎出来,只当这家伙上次偷吃了费伯里克特的蔬菜鱼冻后就彻底喜欢上这玩意儿。


    反正也不难做,炖个鱼汤放凉凝固就是,着急吃的话甚至可以适当添加些海藻胶进去加速凝固过程。


    公共起居室里安娜拿起参考书,她提上半句法厄同背下半句,或者反过来一人提下半句一人背上半句。


    独自复习清净是清净,但也太清静了些,现在室友们都回来了,法厄同美滋滋的就像一只枕着骨头的狗子。他喜欢这种身边聚满伙伴的感觉,尤其还都是志同道合的伙伴。


    安娜一手拿书一手随便捞过来支笔,很仔细的把白毛表述不够精准的地方圈出来留给他自行查漏补缺。厨房里叮叮当当,起居室内也没有闲着,不多时希德带着只新买的饭盒回来。


    “背到哪儿了?”他好奇的走到安娜身后探头去看她正在画圈的词句,“这进度可以啊,第一轮快看完了吧。”


    法厄同一边继续背一边缓缓点头。他这个行当不背法条不可能的,虽然背完会忘但也还是要背,除非他是个智械可以直接把文本转化成数据留在内存里。


    正说着安娜的外置设备震了一下,她含笑低头瞄了一眼,是白露小大夫发来的消息。每次见到矮墩墩肉乎乎的小家伙她就管不住自己蠢蠢欲动想要投喂的手,也不知道她传信有什么事。


    零食不够吃了吗?


    法厄同上一条刚好背完,她接了几个提醒词给他继续往下背。希德见她有事便拖了张椅子坐过来从她手里接过参考书,继续替法厄同检查他的背书成果。


    安娜打开外置设备,刚想笑小大夫发的消息可真长,看完开头就笑不出来了。


    从她脑中取出的那枚生物芯片,被罗浮仙舟的丹鼎司联合工造司成功破解并读取出其中的信息,这么长的传信篇幅中以下皆是芯片中蕴含的内容。


    “安你怎么了?”法厄同就坐在她对面,看得再清楚不过,“是坏消息?”


    不然她怎么忽然从满脸轻松笑意切换成面无表情?


    “不,其实是个好消息。”安娜关掉页面收起外置设备,并不打算在这里读消息,眼下并非好时机。她瞄了眼被希德拿去的书:“你背到哪儿了?三百二十九……”


    “哦哦!”法厄同抖了抖,牛嚼草样的老老实实继续往下背。


    总感觉这样的费伯里克特有点吓人,仿佛面对翻开论文准备审核的拉帝奥教授——反正她只要不冲我们发脾气就行,外面的人谁惹她谁活该挨削!


    时间在她不时的恍神中移动,戴蒙斯乒乒乓乓忙了快两个行星时,当他从厨房探头出来说可以开饭那一刻法厄同差点原地起飞。


    “终于可以吃饭了!”他欢呼着飞速收拾桌面,希德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去厨房洗那只新买的饭盒顺便帮忙端盘子。


    安娜帮着法厄同迅速清空桌面搬动椅子,得知今天室友们回来他万分欢喜之下把冰箱塞得满满当当,出现在桌子上的盘子自然也满满当当。


    戴蒙斯提前就把要希德带去给阿纳克萨教授的晚餐预留出来。在黑塔空间站的几个月一开始大家还有闲情逸致从湛蓝星定外卖,过着过着不知不觉就糙了,尤其等拉帝奥教授一离开谁都不想那么精致仔细,宇宙大炒饭胡乱凑合一顿是一顿,吃到现在只要看见新鲜食材就忍不住双眼放光。


    “好吃!”


    上次一时忘记错失蔬菜鱼冻的事给安娜留下深刻教训,这回她直接就是一勺子上去,鲜味比大脑反应更快的在舌尖绽开。


    很多人都误以为会很腥的鱼冻一点腥味也没有,鱼肉本身的鲜和甜被蔬菜放大,凉凉弹弹有种说不出的嫩滑口感。


    “好吃吧!”法厄同扬起下巴,“我就猜你一定会喜欢,专门定了食材等你回来。”


    哼,在如何让女性朋友消气这件事上他可不傻!


    第254章


    晚饭聚餐结束后希德带着饭盒坐上飞车去往阿那克萨教授的办公室,这个点舅舅不是在办公室就是在实验室,反正距离相差不远,一边没找到就走去另一边找找好了。


    出门的时候戴蒙斯回卧室整理行李修改论文,安娜和法厄同负责洗碗扫地收拾桌子。其实也不用他们真去动手做什么,宿舍里有家务机器人,多半擦擦摆放过餐具的圆桌桌面就没什么事儿了。


    室友们全都是通情达理且温和的人,这真是件幸运的事。


    飞车停在博识学会本部的停靠点,希德穿过步道和回廊,花了十多分钟走到阿那克萨教授办公室外。


    一灯如豆,孤独的剪影投射在窗户上,那人手边的茶杯里水汽氤氲。


    “教授,可以进来吗?”年轻人踏上台阶轻轻敲了两下门,门板马上就被拉开,阿那克萨教授穿着便服出现在门后:“这么晚突然过来找我,发生什么事了?”


    他走得很急,悬挂在眼镜腿儿上的宝石镜链不安的来回摇动着。


    希德已经和舅舅差不多高了,他提起手里的饭盒给他看:“没什么,我们晚上自己开火聚餐,想到您一个人可能还没吃晚饭,送点吃的东西过来。”


    他扭捏纠结了一下,终于小小声说出憋了一下午的话:“谢谢您的关心,教,嗯,舅舅。”


    “哼,”知道不是宝贝外甥遇到麻烦上门求助,阿那克萨教授整个人放松下来让开路:“进来坐吧,我顺便告诉你怎么修改论文。观察样本和实验体不是同一个人?”


    接过饭盒走在前面,希德关上门跟在后面,教授清癯的背影与清冷的月光交相辉映。


    “啊,不是同一人。一个是星穹列车的无名客,一个是同宿舍的安娜费伯里克特。”


    他跟着阿那克萨教授一直走进他的书房,这下窗户上的剪影出现了两道。


    教授专门从桌子上腾了块地方安放那只浅绿色的饭盒,坐下后他翻出论文打开朝希德示意:“自己随便坐,我先看了你的论文,比我想象中进步大得多。当然,这也可能与有效样本的出现有关,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费伯里克特不能放在普通人类别中进行分析,数值会出现无法容忍的误差。”


    “好的。”希德坐直身体听他逐句分析,比起之前动不动就“重写”,这回阿那克萨教授动笔的地方甚至算不上多:“你的基础比费伯里克特要好太多,所以行文和格式上没什么需要改动的地方,逻辑也较为缜密,但是数值这里的图表还不太够,有没用上的备份?为什么不用?都要用。”


    希德纠结的看看那只饭盒,他很想提醒舅舅先吃晚饭。但是打开论文进入教学状态的阿那克萨格拉斯是教授不是舅舅,他不敢说。


    好在这篇论文全文字数不是很多,不到一个系统时就讲完了。青年赶忙接下勾画过的文本夹在胳膊底下,伸手摸摸确认饭盒还是温的才放心。


    “那我先走了,回去太晚大家会担心我。您,您早点吃饭早点休息,照顾好自己。”说完他等阿那克萨教授没有异议才站起来欠身行礼然后离开,坐在窗边目送外甥一路小跑着赶飞车的身影,教授摇摇头低声道:“回宿舍回得太晚,我也会担心。”


    这孩子温和善良,博学勤奋,但就是不爱在外人面前说话,舅舅拿他没办法,教授拿他也没办法。大概是小时候被元老院那些吵吵嚷嚷的家伙吓坏了,以至于都长成这么大的大小伙子了还是不愿意张嘴表达自己。


    得抽空回去一趟再爆他们一回!


    希德回到宿舍时公共起居室里坐着复习考试的法厄同和刷刷刷写论文的戴蒙斯,两人听到门口有动静几乎同时抬头,看到是他平安回来又立刻缩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


    “安呢?”希德轻轻推开凑上来摇尾巴的谛听,挂在墙上的咕咕钟打开窗扇“咕”了十声。


    “回卧室收拾行李休息去了。”法厄同头也不抬道。


    他面前的虚拟屏里正在播放辅导机构做的录播课,各种匪夷所思的案例分析绕得人脑子打结。希德坐下跟着也听了一会儿,成功感觉到困倦,半闭着眼睛回卧室洗漱睡觉。


    听不得,还是直接全部死刑吧。


    与他一墙之隔的安娜正苦大仇深的盯着个人光脑的虚拟光屏努力理解原身,那个代号“安娜”的年轻姑娘。


    罗浮仙舟的白露小大夫将破解后导出的芯片信息一股脑全发给她并表示丹鼎司誓死捍卫病人的隐私,要是外面有与此相关的任何传闻出现,随时欢迎她杀到罗浮打丹鼎司的脸。


    嗯,慷慨激昂,问题是你们司鼎能接受不能?


    打开传信从头看到尾,从尾看到头,她发现这其实可以算是本“日记”,或者“工作记录”,也可以说是“安娜”留下的遗书。


    里面记载着她在宇宙中漂泊数年的心路历程,也说明了这芯片的由来。


    该怎么讲呢?简单点说这玩意儿其实是她自己要求塞进脑子里去的,就为了生命结束时不要那么痛苦——博普克奴隶的一生已经足够痛苦了,希望死亡来临时能对她温柔一些。


    一切从博普克奴离开营地开始。


    十五岁的“安娜”被主人以十五亿信用点的高昂身价买下,当然不是要她当个好摆设或是仅用于欣赏。背井离乡的女孩儿被送进军队给一位年长的同族做副官,无缝入伍成为一名兼职军医的指挥官助理。


    买下她的家族拥有三个星域的资产,刚巧与“邻居”发生了些许小矛盾,需要在战场上一决高下分出雌雄。幸运的是她还有长辈庇护,可以继续成长。不幸的是主人的邻居同样拥有数个星域的资产,她和她的长官将在战场上与同族相遇。


    战争是件可怕的事,但对于稳居幕后的主家来说生命不过战报上一行又一行无关紧要的数字。比起那些他们花了十几亿甚至几十亿买下博普克奴隶要的是胜利,是资源,是广阔的疆域与可以无限压榨的人口。


    只有站在最前线的人才知道血的味道。


    旷日持久的战争将星域边陲的人口消耗殆尽,到最后还是个少年的“安娜”也搞不清哪里是敌人哪里是自己人。处处都是敌意,处处都是混杂着警惕与厌恶的眼神,很多士兵即使被救活也会选择自杀以求脱离这场漫无边际的噩梦。


    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战,他们也不知道明天还要多久才会到来。不是杀人就是被杀的日子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武器与装备的加持下人命还不如草芥。


    战事激烈,为了在获得胜利的基础上尽力减少损失,交战双方背后的势力除了正面战场自然也要开辟第二战场。指挥官的周围不断出现各种嘈杂声响与小动作,博普克奴可怕的背书在此刻成为忠诚的有力保证,收买劝诱对他们没什么用,事情终于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博普克奴很少会防备站在身后的同族,奴隶没有自己的孩子,他们会下意识避免这件事发生,所以营地送出来的年轻人就是所有人的孩子,哪怕战场相遇大家也会下意识避开小朋友。但奴隶也是人,远离家乡十几甚至几十年以后,总有人会为了私人感情朝同族举起屠刀。


    那是“安娜”职业生涯中唯一的一次失败,年轻的她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年长同族的目标,更没有想到自己既是目标也是诱饵。


    年长的指挥官为了保护年轻的副官而倒下,刺杀发生得太快,血腥味蔓延开来后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假意被俘实则化身刺客的同族在刺杀指挥官后当场自戕,就像叔伯不应该在孩子面前杀死她的父亲那样,博普克奴之间不应该互相残杀。但他拒绝不了主人盈盈含泪的双目,唯有在满足她的要求后自裁向族中谢罪。


    失去了指挥官的战线立刻崩溃,但“安娜”来不及崩溃,士兵可以崩溃她不能崩溃,她是指挥官的副官,指挥官殉职她就是新的指挥官。


    蜕变的那一刻这姑娘只有十七岁,距离诸天寰宇通行的人科人属人种智人成年线还有一年。


    她花了两年时间,将节节败退的战线推进到主家“邻居”腹地,兵临城下,胜负已分。胜者获得了广阔的殖民地,败者缩回宇宙一角抱着割地赔款后空空荡荡的存钱罐嘤嘤嘤。


    十九岁的年轻指挥官带着胜利与荣耀回到她主人的家中,以为从此以后能过上营地里听到过的平静生活——她用无数人的血和泪证明了自己的智慧与能力,她为主人全家赢得了一百辈子也吃用不完的丰厚家产,她配得上一份优待。


    但她看到的却是众人畏如蛇蝎的眼神与藏都藏不住的嫉妒。


    那样的才华,怎么会降临在一个奴隶身上?不应该!不公平!她怎么配!


    她的主人是位温文尔雅的中年绅士,为了让继承人与家族的重要资产和睦共处,他特意安排了女仆格外照顾“安娜”。漂亮的绫罗绸缎,芬芳的奇花异草,璀璨的珍珠宝石,他不遗余力的装饰一个步下战场的女战士,想要盖住她眼底的煞气与身上的血气,最好能伪装成一个柔弱可爱的女性好叫他的监护人能接受她。


    起初这个策略是成功的,身体健康气血充足常年锻炼的年轻姑娘无论如何也难看不到哪里去,就算她生得眉眼犀利英挺基因也会告诉所有适龄男士她是个逐渐走向成熟的优秀母体。


    她生机勃勃,浑身都是“活着”的美好。


    “安娜”未来的主人几乎快要爱上这个英气勃发的姑娘了,不管去哪儿他都要带着她,不让她再去碰触武器和其他博普克人,并将此举美其名曰“保护”。


    这种并不对等的爱情显而易见持续不了多久——因为“安娜”拒绝同他发生超出正常范围的亲密关系,而他也没有那个能强迫她的实力。


    她始终记得营地里女教官的告诫,她知道自己是谁,从哪儿来,以及要做些什么。轻飘飘的衣裙和耀眼夺目的财富并没有冲昏她的头脑,她一直都清醒的把自己定义在“保镖”的职位上。保镖的职责是竭尽全力保护任务目标的安全,她可以站在他的卧室外帮他看门让他放心的邀请各路女士约会,但她不可以自己也滚到那张床上去。


    被伤到尊严与脸面的未来主人表示他和家族重要资产之间的分歧不可弥合,除非她先低头服软,愿意为他变成一个乖巧柔弱符合他喜好能取悦他的宠物。


    继承人似乎是个蠢货,这对于一个盛年且雄心勃勃的家主来说基本上和天都塌了没太大区别。


    几番努力后在家主夫人的“帮助”下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唯一的继承人确实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于是他召回了“安娜”并向她提出一个匪夷所思的要求:既然她不愿侍奉他的儿子,那就替家主夫人为家主再生一个新的继承人好了。


    她总该愿意辅佐自己的骨肉吧?


    年轻的博普克姑娘对此表示有一句话想说:。


    好,她说完了。


    接连拒绝了主人的倒霉儿子和倒霉的主人,“安娜”不可能留在主人的家里继续过她认为舒适且安逸的生活。恰好她自己也快忍不住了,要不是动手打主人会导致严重后果,这家里没一个人能逃过鼻青脸肿的命运。


    她被赶出家门为家族做些不太好放在台面上将的事,就像终于获得自由的狸花猫那样自由自在徜徉在宽敞的庭院中——过于宽敞了,在猫猫眼里整个宇宙都是她的地盘,只要圆满完成主人不时发来的任务,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这个过程中“安娜”遇到了许多人和许多事,有纵横海上化身为针拯救战争难民愈疗破碎的医者,也有将自己碾成血红色的线缝补断裂存续种群的智者,更有投身如梭纺织出生命织网绞杀破坏者的复仇者。


    “安娜”开始思考,她变得沉默。


    我想成为那样的人,而不是一把没有自我意识的屠刀。


    博普克人为了保护最后的家园甘愿卖身为奴,他们作为主家的刀锋肆无忌惮宰割一切,那些倒在刀下的妇孺,哭泣着哀嚎着诅咒着的老人,难道不正是普通博普克族人眼下正在经历的事情么?


    兜兜转转回首处,他们什么都没有保护,什么都没有做到。


    掌心已经被血和泪浸透,归乡的路尚在远方。


    后来她在游历中遇到了一群奇怪的步离人,明明天性嗜血却非要强迫自己茹素。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她终于明白这些人的用意:好战必亡,为了种群的存续他们要压抑内心对战斗的渴望,改变世人对步离人的看法,以实际行动告诉宇宙中一切存在——步离人也可以平和的与其他族裔共处,他们并不是随时随地暴起伤人的野兽。


    虽然这种行为看上去自虐别无二致,但他们确实改变了一些人对步离人的看法。


    “我需要一枚你们的芯片,像那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步离人一样将它植入大脑。当主人的命令与我的底线相违背时,我希望它能阻止我犯下大错。”


    年轻的姑娘低下头,她在看自己纹路丛生的手。


    丹轮寺的僧人从不强迫别人接纳自己的想法,但架不住别人非要“强迫”他们。


    一次又一次执着的要求后他们不得不摇着头同意。


    没办法,她太能打了,长生种都头疼的步离人被她揍得像群丧家之犬,适当控制一下并不是坏事。


    接受开颅手术后“安娜”又像只散养猫似的在宇宙中流浪了几年,主家的财富越来越雄厚,远超当初买下她时数倍。


    每年她那倒霉主人和主人的倒霉儿子都不断重复着几乎差不多的说辞,她随时可以选择退休回去重新过上养尊处优的生活什么的……直到“安娜”那倒霉主人在一次制造新继承人的运动中被家主夫人抓了个正着,为了保住自己和自己所生蠢货的地位,夫人毫不犹豫选择成为一名潇洒又快活的寡妇。


    她的儿子已经成年,就算儿子不成材还有孙子可以期待,丈夫这种东西完全可以不存在。


    于是现任倒霉主人变成了不存在的已故倒霉主人,主人的倒霉儿子成了“安娜”的倒霉新主人。


    这一家子,一个比一个晦气。


    盛大的家主继任仪式上接过家族重担的蠢货再次见到数年前令他怦然心动的姑娘,如今她历经风霜,反而比之前更多了一份沉稳与成熟的美丽。


    他开始和他父亲打起差不多的主意,希望能有一个拥有强大战士基因的私生子为家族保驾护航——博普克奴太贵了,为什么不自行制造出几个来呢?


    荣升“老夫人”的家主夫人自然不同意儿子乱来,“安娜”再如何优秀她也只是个被家族花钱买下的奴隶,奴隶的地位最多也就和家畜差不多,和奴隶发生关系那不是和家畜发生关系一样吗?荒唐!胡闹!想都不要想!


    想要自家培养出几个有博普克人基因的小奴隶大可以把事情交给家仆们去做,或者干脆直接克隆。


    围绕在新家主身边的聪明人纷纷表示老夫人高见,家主应该听他母亲的话,先弄出几个值得培养的小奴隶再远远的把这个大奴隶偷偷放出去做些大家都不好下手的事,这样既能维护家族利益又不浪费几年前花出去那十五亿信用点。


    就像家中自行繁育的名马和名犬,不仅不浪费,甚至还赚了。


    至于说“安娜”早就将家族的地盘扩大了不知多少个星域这种事……那又怎么样?没有主家提供的机会一个奴隶怎么可能做到这一点,她或许是有些才能,但更重要的还是家族对她的支持。


    奴隶的意见就更不是意见了,养在羊圈里的羊也不愿意被吃掉呢,难道家主大人晚餐前还要去考虑羊的心情?


    “安娜”的反抗极其激烈,她不惜动用自绝的权力表达自己的不满与拒绝。也正是这次不成功的尝试让她知道了一些*本不该知道的事——当初在买下她后前面那一位倒霉主人为了不让家族的重要资产流失或损毁,他请来了【丰饶】的力量使她无法死在自己手中。


    她连自行结束痛苦的权力也被主人给偷偷剥夺了。


    博普克奴的自绝也吓坏了她的新主人,房间几乎被血浸透,若非星神的力量“安娜”绝不可能留在世上。


    母子之间的争执最终以“安娜”再次被变相流放作为终结,老夫人非常看好星际和平公司的传统事业部,但在田那个老东西将旗下各部门盘得铁通一般不给人任何插手的机会。家族在公司董事会中所占的权重不高,想要通过正常途径攫取更多利益几乎不可能,于是伤口愈合后安娜接到任务前往庇尔波因特挑动分裂与对立,最好能让星际和平公司自下至上的乱一乱。


    贵妇人的承诺很诱人,她表示只要“安娜”背下骂名将家族送到公司董事的核心席位上,就会签署“财产放弃声明”放她自由离开。


    “安娜”没有选择,就算这位高贵的“老”夫人食言她也没办法,奴隶怎么能和主人纠缠公平不公平?她在法律上都不能算是个人!


    于是她只能踏入庇尔波因特……然后按照自己的想法一天三顿的指着施耐德奥斯瓦尔多找茬。


    她成功了,庇尔波因特被她搅得日夜不宁,安防工作组与平民在街头对垒,玫瑰花和催1泪1弹交相辉映。


    “安娜”看着满地狼藉的“成果”,恍然发现她正走在一条曾被自己痛斥厌恶的道路上。


    二十一岁的年轻姑娘开始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耳边尽是无辜孩童的啼哭声。许多人仍旧将她奉为精神导师,哪怕她从未在众人面前露出过真容。


    不不不,我就是个无恶不作的罪人,你们全都是被我愚弄利用的受害者。


    当公司的安防队出现在会场上径直走向她时,“安娜”没有做出任何抵抗的举动。她明明可以徒手搏杀这群荷枪实弹包裹严实的普通人从容逃逸,但她没有那样做,她安静的走下高台将手伸出去,她说:“请不要伤害这些无辜的人。”


    以她多年历练出的手腕和风格,星际和平公司无论如何也追查不到幕后计划并操纵暴1乱的人在哪里。唯一有可能泄露情报的源头,嗯,是买下她的那个家族。


    那位慷慨做出承诺的华贵夫人。


    她被送进庇尔波因特的地方法院站在审判庭的被告席上,从被捕到被扔进前往伊维尔星际监狱的星舰全程没有超过七十二个系统时。登上星舰前家族的探子前来告知她上一个任务已经圆满完成,家主大人和老夫人达成一致,需要她进入伊维尔星际监狱,然后清空它,一个不留。


    探子信誓旦旦的表示这绝对是最后一个任务,只要她圆满完成,家族甚至可以考虑从皇室手中买下博普克人赖以生存的那颗行星。现在他们已经是公司董事会的重要一员了,自家人给自家人行个方便有什么做不到的可能呢?


    可是,伊维尔星际监狱是一颗行星,生活在上面的人口连囚犯带狱卒少说也有十几万人。


    “这你就不必担心了,这个带上,到地方就将它扔进自然水体里,剩下的只需要你稍稍动下手任务就完成了。”探子塞给她一管试剂,和丹轮寺的僧人们共处过一段时间,她知道那是种恶毒的污染药剂,会让人在虚弱与恐惧中发疯直至死亡。


    这东西原本是步离人制造出来用于对付仙舟云骑的,自从数百年前罗浮的剑首力擒了步离人的巢父后仙舟联盟放话全宇宙,谁敢制造或使用这东西谁就是仙舟大敌。


    伊维尔星上就算是全员恶人也犯不着落到这步田地,博普克人也不能背这个锅。


    实在是够了,“安娜”在探子轻蔑的笑意中接过试管,反手将其塞进他的嘴里:“听说是甜的,你试试?”


    试试就逝世。


    都已经进了星舰就等着蹲大狱还敢杀人,法庭临时将她的刑期累加为“一百年至无期”。以危险行为妨害公共安全,制造分裂、混乱和冲突,故意杀人,三个一等罪,不允许保释或外出就医。


    戴上液金项圈和液金镣铐时押运组将每个囚犯的名字镂刻在镣铐上,“安娜”原本也不叫这个名字,这是她离开营地时拍卖师临时贴的“商品名称”。但是……也好,不要让人知道博普克奴中出了我这么一个异类。


    “啊,轻一点嘛,我还指望着哪天能回到故土呢!”浅金发色的青年被人推过来戴上镣铐时不满的抱怨了一句,先他一步离开的黑发女子被安排在座位内侧,旁边是个包着“菠萝头”的古铜色魁梧男子。


    还有人念念不忘想要回到故乡,他一定深爱着养育了自己的土地。


    真累啊,人这一辈子过得太累了,体验不好,下回不来了。以及,丹轮寺僧人的生物芯片很好用,真正的丰饶民都扛不住,只是被【丰饶】力量小小影响过的她睡得很快。


    等我死后,万一遇到能解读这枚芯片的人……好心的人啊,请你将这枚芯片送回博普克,告诉我的族人们在我身上都发生过什么事。


    躺在卧室里一连换了好几个姿势的安娜:“……”


    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的总要把身后事托给别人去办呢?


    唉,好吧,这世上原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有选择。


    关闭个人光脑的虚拟屏,她发了条消息询问白露小大夫那枚生物芯片如今的下落。虽然但是……这个摊子她是愿意替原身收拾的。


    第255章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要迟到了要迟到了要迟到了要迟到了……”法厄同夹着课本碎碎念,戴蒙斯差点忍不住挥拳揍他,希德坐在安娜身边不时悄悄看她一眼。


    从来没有怠惰过的费伯里克特破天荒的迟起了,甚至有上课迟到的可能。


    好在今天这节选修课既不是拉帝奥教授的也不是阿那克萨教授的,而是那位向来喜欢把选修课变成自习课的机械院讲师。假期时安娜喊了希德选这门课捡学分,这种好事当然也少不了法厄同和戴蒙斯,于是现在它成了除拉帝奥教授与阿那克萨教授外四人需要同时上课的课程。


    没错,这位讲师同时也是安娜的假期工同事,虽然大家都不知道这件事。


    安娜靠在飞车座椅上闭目养神——真奇怪博识学会为什么还没把这个冒名顶替且常年旷工的家伙揪出来。


    机械院的建筑很符合人们对于这个专业大类的刻板印象,四人踩点冲进阶梯教室,座位上的学生稀稀拉拉,讲台上的讲师死气沉沉。


    由于讲师长期躺平摆烂直接发讲义到学生邮箱就当自己上过课,学生们跟着偷懒翘课跑出去玩耍混学分也成为非常正常的现象。但今天和以往不一样,活人微死一般的高大男子穿着不知道打哪儿淘换来的实验室外套出现在教室里。


    “……?”


    安娜溜得最快反应也最快,她猛地停下脚步,法厄同和戴蒙斯差点摔个跟头,最后面希德直接撞在室友宽阔的背部肌肉上,差点撞出他一包眼泪花。


    “呵,呵呵,早上好,先生。”刃先生你怎么突然咸鱼复活想起自己还有一门课要上啦?


    投影看了她一眼,金红色的眼睛亮了亮,点头:“嗯,快去坐好,下次来早点。”


    法厄同偷偷伸出一根手指往安娜肩膀上戳了一下,一行四人硬是在阶梯教室空旷的过道上走出鬼鬼祟祟的效果,悄摸着溜到第一排坐稳。


    刃先生的水平给他们这些人上课,明显一方吃亏一方花小钱占了大便宜啊!


    法厄同和戴蒙斯不明所以,他们就是来上自习顺便捡学分的,谁想到讲师居然想不开来讲课了?要命的是安娜还把路直接带到第一排,就在讲师眼皮子底下看非相关专业书籍……这么大胆的新式作死法他们并不想尝试。


    铃声响起,教室门自动关闭,阶梯教室内瞬间仿佛被死亡所笼罩。


    安娜:“……”


    刃先生这是多么不想上班啊,都把场地BUFF给带进来了。


    “现在开始点名。”他阴恻恻的操作教务系统,堪比彩票抽奖池的条形框内数字飞快闪动。


    三秒钟,系统停止,今天被抽中的倒霉蛋被他拖到旁边的操作栏内。


    “人来了吗?”讲师裂开嘴笑得让人背后一凉,法厄同老大一坨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朝安娜身边挤了挤。


    肯定是没有人应答的,目测这阶梯教室里坐了不满二十人,系统上的报课却有百十来号。


    “今后每节课我都会随机抽出一位幸运观众,点到未到,期末挂科。”


    他关闭系统虚拟屏,转身用左手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大字:“应星。”


    “我的名字,不要叫错了。”


    “他是个仙舟人?”戴蒙斯凑过来交头接耳:“有点看不出来。”


    仙舟人就算出门在外也更愿意穿他们本民族的传统服饰,像这位先生这般将西装焊死在身上的属实少见。


    安娜点头:“如假包换的老仙舟人了。”


    虽然他平时不这么穿,但是……真的,信我,很老。


    刃翻开讲义,打开教学用光屏,只当下面坐满了学生似的开始上课。类似的工作几百年前他也不是没做过,没道理领不到这份薪水。


    一节课耗时一个半行星时,很快就过去,安娜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能听懂!仙舟体系的知识和原身在营地里学习的实践技能是可以类比联想的,加加减减下来居然听得没有想象中吃力。


    “现在,下课,费伯里克特留下。”


    他关闭光屏和讲义,站在讲台上直挺挺的看着安娜。法厄同背后发毛,拉着希德和戴蒙斯坐在位置上假装看书实际等人。


    “好的,应先生。”安娜倒是不怕他,现在下课了嘛,刃先生还是很好欺负的。


    她走到讲台下抬头看着站在上面的男人,由于角度的关系看上去有点像是侧着头卖萌:“有什么事吗?”


    “嗯……”他迟疑了一会儿,压低声音:“你芯片在哪儿定的?”


    安娜先是一愣,紧接着撸起袖子就要去罗浮丹鼎司充当一回医闹——还有没有天理啦?过去了有十二小时没?是不是全宇宙人都知道原身是个倒霉到被主家逼死的博普克人?


    “咳咳,银狼摸过去看了一眼,她保证绝不让消息传出星核猎手范围,如果有风声,你就去砸罗浮的丹鼎司。”


    刃及时拦下她,非常“好心”的给神策将军添了点额外工作:“是艾利欧让银狼去看的。”


    “下回我会带跟黄瓜回去给它做伴手礼。”安娜浑身散发着黑气,【巡猎】浓度百分之百。


    刃估摸着自己不太会被她迁怒,小小声又问了一遍:“所以,芯片……”


    “丹轮寺!去找那些吃素的步离人。”她恼怒的瞪了他一眼,刃点点头:“我欠你一次,必定奉还!”


    讲师夹起讲义灰溜溜的走掉,安娜气鼓鼓的回到室友中间,摸出外置设备向银狼和艾利欧抗议。


    骇客小姐当场认怂,说她一定帮忙追查到那对拟人母子俩如今具体坐标在哪儿,艾利欧则同意了卡芙卡的“建议”——星核猎手偶尔也是要发点福利的,有道是做生不如做熟,很多事大家都乐于“帮忙”。


    比如帮忙拟定遗嘱指定财产继承人什么的。


    财产可以捡起来拍拍继续用,人就不需要留下了,免得对环境造成不可逆的污染。


    就连已经身在匹诺康尼忙着做任务什么都不知道的流萤也出声表示衷心期待遇到烦恼的同事请几天假去她那边散散心玩一玩……没有邀请函也没关系,她一样没有。


    安娜:“……”


    这些人,真是的,气都气不起来。


    等回到宿舍私人光脑又收到来自罗浮的通话申请,安娜扫了一眼,走进卧室后才点开。热心网友实名上网先生熟悉的声音和缓淌出,他先是由衷感谢了一番域外友人无私赠送的小奇美拉,紧接着聊了一长串大家都是【巡猎】有事千万别客气之类的客气话,最后一点也不脸红的告知苦主步离人制造的生物芯片目前已经被罗浮封存,随时可以专门派个星舰编队送去第一真理大学,当然也可以由彦骁卫领队直送博普克人所在的行星。


    这是在回答她针对“芯片在哪儿”的提问。


    “是不是全宇宙都知道了?”安娜带着冰碴子质问,景元立刻解释:“没有没有,这种私人的事怎好胡乱传扬?目前只有丹鼎司的医士白露和我知晓这件事,龙女大人经手此事,我身为云骑将军必不可免要对一切与丰饶民有关的情报进行甄别,所以才……嗯,也许星核猎手中的那位骇客小姐也知道。不过现下我已将你的情报加密封存列为仙舟联盟的保护对象,从此以后其他人无从打探。”


    “如果我在外面听到半点风声……”她凶巴巴的拖长尾音,景元一点犹豫也没有:“那你就来罗浮打我这个云骑将军的脸。”


    星核猎手那边有应星在,他不会对这种事坐视不理,只要费伯里克特不想她的事就绝不会被传出去。至于罗浮这边,加密封存的保护对象消息泄露,负责情报管理的策士就可以收拾收拾等十王判官上门问询了。


    “哼!”安娜一点也不跟他客气:“不要让彦卿知道!”


    小孩子家家的,不该知道的别乱知道。


    “他不知道,小孩子嘴不紧,我且防着呢。”说完这些,景元语气一转,好友之间的闲聊转为云骑将军的许诺:“安娜姑娘心怀大义,宁死也不愿放纵【丰饶】遗毒祸害苍生,这份气节着实令人敬佩。如今我已知该毒与姑娘以及姑娘的族人无关,姑娘大可放心,仙舟联盟向来冤有头债有主,追查此事时必不会伤及无辜。”


    老仙舟人说话也是一口吐沫一个钉,说谁敢用步离人信息素萃取出的污染药剂就将谁列为仙舟大敌那是一定会让人榜上有名。但博普克人虽然被牵扯进这件事里却是阻止流毒泛滥的正义之士,战舰自然不会抵到他们头顶。


    “……”安娜安静了一会儿,低声向他道谢:“我听到了,谢谢你们。”


    如今也只能由她替原身说出这句“谢谢”。


    自“她”走后,整个世界都忽然敞开双手释放出无穷的善意,安娜动动嘴巴有点想骂人,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忍住那些过于丰富精彩的伊维尔粗口。


    想来像“她”那样一个优秀的姑娘,定是不会满口污言秽语的。


    还是忍忍吧。


    第256章


    景元申请通话主要目的就是向安娜说明她的个人信息将由罗浮作保封存保密,另外一个也是为了叫她不必担心仙舟联盟彻查污染药剂时牵扯无辜。现在事儿说完了,这两个目的均已达到,他也就打算切断通信。


    作为罗浮仙舟的云骑头子,这会儿正是上班时间,策士没给他安排和友人聊天的休闲活动。


    “啊啊!还有件事我差点忘了说,”景元的声音变回之前那般轻松:“你在天舶司的那份经营许可已经通过申请,三年内尽快派人来办理证件,随时可以开张。另外鹤韵物流那边的申请我也看到了,他们开的条件不错,可以考虑合作。”


    “我可是胳膊肘向着你的,别忘了把奶味饼干的货多铺些过来哦!”


    安娜:“……嗯,嗯嗯。”


    配货、备货和发货的事都不归她管,她只负责帮梅娅女士寻找哪里愿意进口天琴座的农产品,但是景元都第二次提这件事儿了,看来他是真的很青睐奶味零食……也算是仙舟人的饮食习惯之一吧,可以考虑向梅娅女士建议一二。


    “那我可就等着打发彦卿去买零食了哦!”他跟哄小孩儿似的笑了几声,切断通话。


    道行树的影子印在窗棂上随风摇摆,不等安娜厘清思绪,卧室门被室友敲响,希德的声音传进来:“安,可以吃午饭了!”


    她今天一直都很反常,大家有点担心但又不知道该从何处问起。


    “好,”安娜立刻收起外置设备,拉开卧室门走出去:“我早上定了新鲜的肉,无人机送了吗。”


    当然送了,那块肉现在正躺在炖锅里散发着霸道的香气。这宿舍里没一个人是吃素的,就连看上去斯文弱气的希德也更偏好摄入蛋白质。不过他们也会注意到主食和蔬果的比例,并没有因为住在学校无人监督就失控。


    公共起居室的小圆桌旁再次凑齐了四个人,安娜一边吃饭一边翻看教务系统发来的各种消息,其他人差不多也这样。下午有阿那克萨教授的课,休息一会儿就得动身。


    又过了小半个月,安娜约德莱妮商量罗浮分店的事。后者表示可以由她前往罗浮完成经营许可办理的“出证”环节,顺便再和鹤韵物流谈谈,谈得好了天琴座那边随时可以打包发货。


    她们就在艾欧尼亚礼堂附近那家甜品店里碰头谈这件事,瑾瑜黏黏糊糊的跟过来贴着德莱妮,两人感情看上去比之前还要好。


    “我们打算见见双方的父母,知会一声就正式在一起了。我这边情况不太好,他那边也差不多,谁也别嫌弃谁。”


    德莱妮笑得超级爽朗,“刚好要去罗浮嘛,走一趟多办几件事才不浪费星舰票钱。”


    她一个人从偏远星系考到第一真理大学,自己找人合伙赚学费生活费,一年多了提都没提过家里的事,想来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比较紧张。瑾瑜么,他持明,养父养母已经入了轮回在波月古海里泡着呢,此番回去更多的还是应对地衡司。


    “会不会有点太快了?”安娜惊讶的看看学妹又看看拐走她的黄……不对,这是个黑毛,“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恋爱和婚姻是两回事,得慎重些。”


    德莱妮年纪小,还处于敢为了爱情头脑一热就不顾一切的阶段,瑾瑜年龄大见过的也多,居然不知道劝劝她?学姐用怀疑的视线对他进行了一番上下扫射:“你不要以为把她哄去罗浮就能为所欲为,我在罗浮也有熟人的!”


    很多熟人!


    虽然无论原身还是安娜自己在“恋爱”这个课题上都属于万年吊车尾留级生的水平,但是并不耽误她临时充当狗头军师出点馊主意,这会儿吓也要吓得瑾瑜不敢轻举妄动。


    “嘿嘿!”清冷的持明被热情的直球少女捂得软乎乎的,咧嘴一笑十足不值钱的破样子:“我都听的妮妮的!”


    哕!


    安娜差点喷出一桌子茶水,抖着手指指他:“你的出息呢?”


    四百年啊!四百多年你白活了?你们龙尊知道你这样吗?


    万万没想到冷冷淡淡的持明恋爱上脑后会是这种死动静,安娜顿时放心:“那我可就把德莱妮交给你了,好好照顾她明白吗?她身上担着数个星球不知道多少人的生计,稍微有点差池你就等着吧,都不用我摇人,那些上下游的合作伙伴就能把你切片涮火锅炖了。”


    这比单一的“我有熟人”要严重得多,毕竟利益相关嘛,德莱妮但凡出一点点意外,哪怕看在信用点的份儿上瑾瑜也别想好过。


    “我知道的,能认识妮妮,蒙她青眼有加是我三生有幸。自从上次丹鼎司遇袭后我想了很多,人生苦短,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把握住当下才是我们唯一能做的。而且,”瑾瑜侧过头垂下视线深情的看着德莱妮,“纵使持明轮回不灭,下一世的我也不再是这一世的我,我能拥有的只有未来百年。”


    坐在他们对面的安娜面无表情举起空杯子假借喝水的动作挡住脸——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两个在桌子底下拉着手还贴着腿,再秀我手上就要莫名出现火把了哦!


    “那就这样定了,你们去罗浮解决分店的事,我和梅娅女士讨论配货的问题,回头学校这边招个店长照看生意。”杯子也不能完全挡住情侣们散发出的酸臭味儿,她干脆低下头盯着盘子发呆,“至于你们两个打算在一起……既然要一起过,那就好好过,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好好商量,哪怕激烈的交换意见也不许动手听见没?”


    主要是德莱妮肯定打不过瑾瑜,要是能打得过安娜才懒得说这个。


    每年都有学业上能力有限商业上潜力无穷的学生出现,第一真理大学不缺人才。招一个店长分担工作,德莱妮可以在罗浮投影过来上课继续学业,不耽误她的人生规划。


    “我也是这么想的!”德莱妮很高兴作为合作伙伴的学姐能懂她,“我可不会放弃学业和事业。”


    “那就好。”


    她马上就当面给梅娅女士去了个通话申请告诉她天琴座的摊子可以铺得再开些,他们大可以注册个新的贸易公司与这边对接,所有那些被排除在星际和平公司统购合同外的农牧民将来都能通过这个窗口最快最直接的向外推销自己的产品。


    梅娅女士表示她早有此意,顺便问问阿比盖尔近况如何,又托安娜找人帮忙给新公司设计标志。


    “阿比盖尔是谁?”这名字有点耳熟,但德莱妮一时有点想不起来。等学姐挂断外置设备的通话她好奇的问了一句,安娜反手指指自己胸前波洛领结上的帕帕拉恰:“这就是阿比盖尔,她一直和我在一起。”


    星际时代将亲朋好友化作的宝石随身携带不是件奇怪且罕见的事,别说宝石了,还有人把家中长辈压成骰子带着走,遇事不决就投一把看看6不6。德莱妮能看出安娜对那颗帕帕拉恰格外在意——她被擦得闪闪发光清澈透亮,络在丝线与绒布间熠熠生辉。


    “你好,阿比盖尔,我是德莱妮,很高兴见到你!”她欢快的向帕帕拉恰打招呼,就好像她还是个完完整整健康活泼的年轻姑娘。


    “阿比盖尔一定与你特别合拍。”安娜低头瞄了眼领结旁垂下的飘带。


    如果阿比盖尔还在的话她们两个绝对会是一对叽叽喳喳吵到人脑壳发昏的异父异母亲姐妹。


    “那太好了!她做宝石都这么美,人也肯定又美又心善!”说完她突然冒出一句,“如果我将来……”


    不等后面的词冒出来,安娜几乎和瑾瑜同时打断她:“呸呸呸!”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帝弓司命在上,妮妮还是小孩子,她胡说的,您老千万就当没听到!”瑾瑜捂住德莱妮的嘴念了好长一串,松手对她道:“吐一下,赶紧把flag吐掉。”


    安娜盯着德莱妮,大有如果她不吐她就帮她“吐”的架势。


    “呸呸呸……”在两道“死光射线”的紧盯下德莱妮不得不乖乖“呸”了两声,瑾瑜给她叫了杯甜饮料后她很快又重新高兴起来:“咱们的生意越来越好,我打算明年从罗浮回来后单独租一栋宿舍住。楼上就是仓库,楼下卧室我住一间,其他三间雇六个人两班倒着过来干活,一个店长五个客服,快递物流外包出去。星际和平公司的无人机送货队或是仙舟联盟的鹤运物流,都可以考虑。”


    赚钱是为了更好的生活而不是为了把自己变成牛马,这一点上德莱妮清楚得很。


    安娜对于她在这个方向上的计划向来全盘接受:“成啊,那我就等着哪天能去匹诺康尼参加你的公司团建了。”


    这句祝福语实在是太好听了,德莱妮扬起下巴信心十足:“那必须的,有生之年咱也在白日梦酒店包下一层,姐们儿随便花,我买单!”


    两个年轻姑娘嘻嘻哈哈笑得东倒西歪,瑾瑜又要当心德莱妮撞到什么,又怕她吃得太多太杂等会儿不舒服,全场就见他最忙。


    第257章


    第一真理大学所在的星域,除了极个别行星特征鲜明需要保持原生形态环境以满足研究需要外,基本上所有天体都被博识学会改造过。重力场啦,行星与恒星之间的距离以及夹角啦,行星自转时的姿态啦,不招人喜欢的小行星带啦……总之怎么适宜人类生存就怎么改。为了保证教学的有序,哪怕不需要维生系统很多重点专业所在的行星也配备了一套用于救急和补充。


    研究生院由于毗邻学会本部更是改造的重中之重,所以学期虽然划分了春夏秋冬,但季节并没有明显区分,基本上常年都保持着稳定的温度与湿度。


    时间的概念在这里被模糊泛化,并非罗浮那种大家都活得太久导致的认知模糊,而是容易产生一种一不小心就会忘记今夕是何夕的恍惚感。很多学者就这么经常“一不小心”把自己送进学校医院的ICU,问起来就是做实验或是沉浸在思考中时太过专注,以至于忘记到底多长时间没有休息或没有吃饭。


    所以在这里读书首先要学会的就是自觉定时联系导师看看人还健在不,万一导师过于废寝忘食发生意外弟子得赶紧联系学校医院四处去捞导师。


    阿那克萨教授的新生见面会都开完了,拉帝奥教授还在匹诺康尼没回来。也不知道他都忙些什么,反正每次安娜联系他的时候回应不是“嗯”就是“哦”,最好的情况三个字——“知道了”。


    他就像个放心把幼崽交给搭档看管的猫妈妈,一出门浪就忘了回家。


    但见面会不能不开,这玩意儿不光有慕名前来以及教务系统分来的新人,还有毕业遥遥无期熬不下去想要申请解除指导关系的前辈。就算拉帝奥教授不想和蠢货说话也不能卡着流程不给走,要知道在第一真理大学大家向来不怕聪明人使坏,就怕蠢货灵机一动,既然一方铁了心要走,总得有人表态然后顺利放行。


    于是这个“表态”的任务就自然而然落在了安娜头上。


    去年教务系统分配给拉帝奥教授的弟子到了今年只剩下小猫三两只,安娜站在教授办公室外的回廊上看了一圈,除去她自己同级生里还能继续坚持的光看脸就知道是学神。


    “想办解除手续的请先到前面来!”她个子高,声音也亮,吆喝一声整条回廊听得清清楚楚。


    办公室左右突然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小小声道:“怎么没见教授?”


    有经验的人已经开始绕着柱子找了,安娜揉揉太阳穴:“教授外派出差,还要等段时间才回来。我想着别耽误大家的前程,所以先给想走的前辈和同级们办手续。”


    原来拉帝奥教授不在家啊,那就不怕了!


    一群人“嗡”的挤上前,安娜用了临时授权一个一个给他们批许可,前任导师评价统统填写“保留意见”。


    不保留怎么办,她又不是维里塔斯拉帝奥,哪里知道教授如何评价此事。


    “教授上次说过,这里填个良好。”


    有人想骗她顺手留几句好听话方便另投师门,安娜无奈的看着对方:“我敢写,问题是署名要署拉帝奥教授,接收方敢信吗?”


    维里塔斯拉帝奥的“良好”放在其他教授那儿怕是够得上“优秀”,都优秀了你怎么读不下去要走人?这不前后矛盾么!


    她不让步,其他人说也没用,反反复复无非都是学生天真单纯的絮语,别说让人破防,破个油皮儿的可能都不大。


    安娜花了一个系统时“清理门户”,等要走的前辈和同级们都办完手续走掉,她叹了口气看向眼巴巴的一年级新生:“没什么事儿了,回去好好上课好好看书好好写论文,有什么需要帮助的私事大可以直接明说,教授没那么不近人情。还有一个,拉帝奥教授要我向大家转述——万一在外面游历时闯出祸自己还解决不掉,千万不要说是他的弟子。”


    听上去很像是说给她一个人的,可是……或许新人里也有体质特殊的奇才存在呢?这种事谁能说准。


    最后她看向其他专业的同门:“教务系统会把教授的安排发到各位邮箱里,或者大家自行联系到一些实验室项目组也可以去,只是别忘了出门前报备一声。”


    教授不在家嘛,留个线索在,一旦有谁在外面遇到骗子或是发生意外同门之间也好迅速反应组织人手捞。


    同级生之间就算*不常见面互相也有所耳闻,安娜费伯里克特去年卷得大家欲生欲死,希望今年她可以躺得稍微平一些,不要再制造焦虑和压力。


    不怕第一名用功,就怕最后一名努力!


    前辈们则因为各种实验什么的多少见过她几面,纷纷同情的拍拍她的肩膀告辞:“教授就拜托给你了,一定要定时联系,确保人还在。”


    安娜:“……”


    隔壁阿那克萨教授的弟子多是担心导师身体不好,拉帝奥教授有什么好担心的?担心他失手把人打死吗?


    很快这场导师连面都不露的“新生”见面会就这么结束了,接下“每十五天问问导师还活着不”的任务,安娜把整个见面会的要点总结一番发给身在匹诺康尼的维里塔斯拉帝奥。


    嗯,回应还是一如既往地简单。


    “教授,你在看什么?”华丽到让人眼睛疼的金发青年故意拉长尾音,他知道维里塔斯拉帝奥是安娜费伯里克特的指导老师,也曾经想要努力和他好好相处。问题是埃维金人别说上学,他连学校大门都没摸到过,压根不知道该如何与一位严肃负责的教育工作者来往。


    看你那嬉皮笑脸的样子就来气!


    “管好你自己,赌徒。”拉帝奥教授惜字如金。


    前往朝露公馆一路上的机关必须两人合作才能解开,他们已经忙了一会儿,黄毛还在吭哧吭哧费力解题。


    穷举法确实是能够解开一切问题的终极手段,前提是你活得够久或是足够幸运。


    他快速关闭外置设备,光屏上散发的微光都不给砂金看到,就像是担心这家伙沿着星网跑去骚扰自己的学生——费伯里克特上学很不容易,就她那破运气,大概这辈子所有欧气都用在这件事上了。


    最重要的是费伯里克特表现得不像是认识这个人。


    代号“砂金”的埃维金人是星际和平公司从监狱里提出来的重刑犯,因为极其诡异的幸运而平步青云。维里塔斯拉帝奥猜测他或许曾在伊维尔星际监狱里见过安娜费伯里克特,否则也不至于突然想起来要献殷勤,但他并不认为他有也是那个越狱团伙一员的可能。


    攒局的埃特蒙德艾诺利阿是个典型的世家家主,当他向下看时眼里看到的只有利益,那对双胞胎无可限量的未来是一种利益,费伯里克特将他带出伊维尔星际监狱的实力是一种利益,埃维金人有什么?他过于绮丽的容貌在逃亡中反而是种累赘。


    所以那个人根本就不会允许团伙里多出这么一个人,埃维金人也没有与费伯里克特长久相处的机会。


    估计他只是出于吊桥效应才会对费伯里克特格外关注,要说这家伙的真心实意有几分……不管有几分一个“嗜赌”的坏习惯就足够他出局。


    谈谈谈,谈什么谈,论文不写了?实验不做了?还要不要毕业了?不打算找工作?赌狗没药救的,放弃吧。


    卡卡瓦夏微笑:“好的,教授。”


    至今也不知道姐姐的老师为什么对我如此严厉,难道说他很看好我吗?那我可得好好表现!


    拉帝奥瞥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这家伙脸皮厚得堪比亚空间晶壁,性格谈吐滑溜溜的难以下手,正是教育工作者最不喜欢但也最痛惜的那种学生。聪明、漂亮、灵活……奈何不往正道上走。他就像是认定了自己应该被人嘲讽谩骂一样,完全不把性命当回事儿的放肆豪赌。


    人人都看不起你,你倒是支棱起来啊!?


    没过十分钟,外置设备传来通话申请。维里塔斯拉帝奥看了眼记录,专门走到一旁:“遇到麻烦了?”


    安娜在博识学会总部的回廊下无奈道:“一点小事,我能解决,但必须告诉您。教务系统分给您的新学生里有一位小可爱路过苗圃时顺手揪掉了别人的毕业论文,嗯,没被打,他把那份论文吃下去了,眼下正站在校医院的露台上进行无实物表演。”


    新生见面会结束二十分钟都不到新人就整了个让人耳目一新的活儿出来,安娜认为有必要和导师分享一下。


    维里塔斯拉帝奥:“……”


    头更疼了。


    卡卡瓦夏竖着耳朵想听,他有瞄到通讯申请下面那行备注的小字,连接外置设备的星网另一头是想见但又不敢去见的人——她前程远大,她声名鹊起,她脚下是一条璀璨的堂皇大道,她彻底摆脱了伊维尔无尽的阴霾,可是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他平等的嫉妒每一个能轻易靠近安娜的人,暗搓搓幻想着能绕着她转的是自己。


    第258章


    新生见面会第二天,误食前辈毕业论文的奇葩平安出院,安娜向拉帝奥教授申请通讯报告这件事时惊讶的发现无论如何也无法联系上自家导师。


    就……哪位前辈如此言出法随?


    导师失联可不是小事,她当即向白日梦酒店前台发出通讯要求对方提供博识学会学者维里塔斯拉帝奥的联系方式。


    酒店再三表示阿斯德纳星系的忆质非常稳定,匹诺康尼有【同谐】力量的庇佑,所有客人都处于绝对安全的状态。联系不上可能是对方正处于忆域深境,过上一段时间通讯就能自行恢复,为了保护客人的隐私他们不能向任何人泄露客人的行踪,提供房间号或是其他联系方式也不行。


    安娜无语。


    这可是你们逼我另辟蹊径,可不是我不遵守匹诺康尼的规则。


    “还有十分钟就要打铃了,安你不进教室么?”


    希德从阶梯教室里走出来提醒她时间,安娜挂断通讯走在他身后。


    刚好是机械院的选修课,可以拜托刃先生帮帮忙。此时此刻他和流萤就在匹诺康尼,平时都是投影过来讲课,想来应该能有点内幕消息。


    教室里的学生比之前多了许多,基本上坐满了。讲师“应星”抽签式的无差别挂科法实在有点吓人,但你只要来了哪怕躲在后面看别的书也没关系。


    法厄同和戴蒙斯一人一边占了四个靠前的位置,用白毛的话来说就是“这讲师比有些教授水平都高,我那点选课费听他上课赚大发了”。


    “表情不太好,怎么了?”戴蒙斯见她和希德从外面进来便起身让开通道,坐在最里面的法厄同刚和后排同学交流完感情就回来,抬头看见安娜沉思中的严肃脸。


    就像在仔细考虑嘎人的顺序一样!


    “不,嗯,不对,是,”她含含糊糊道,“有点小问题,但我还没有确认。”


    总不能失联一个教授再失联一个讲师吧!


    然而……等到上课铃都响完又过了十多分钟,讲师也没有出现在讲台上的意思。也就是说时隔一年好不容易才勤奋起来的讲师“应星”坚持了没几个月突然再次摆烂,选修课重新变回自习课。


    别人不清楚这里面的情况,安娜却是知道的。刃先生就是为了讲师的薪水才咸鱼打挺死人微活,这份突如其来的执着起始于他对丹轮寺生物芯片的渴望。


    能死!试试!


    买东西难道不花钱?以他对死亡的无限热爱,这家伙绝不会放弃哪怕一个信用点。


    所以他不该也不会再无故旷课。


    “噫?应星先生又病了?”法厄同满脑袋问号。


    “不对劲,匹诺康尼肯定出大事了。”安娜把课本塞给希德,“我得去看看。”


    如果说真理医生因为泡澡泡到失联,安娜或许会信,但星核猎手不会。果然,流萤的通讯也无法连接。


    她当即登录教务系统请假,理由是前往阿斯德纳星系调查研究【同谐】的力量,申请瞬间通过。


    “你怎么去?”越是危急关头法厄同反而越冷静,平日嘻嘻哈哈的模样就像件衣服,随时可以脱下来换一面穿。


    安娜摆摆手:“正在摇人。”


    想要尽最快速度赶过去,那就只能找个同行的命途行者搭顺风车。不使用命途之力从博识学会赶到匹诺康尼少说也得四五天时间,黄花菜都凉了。


    “我自有我的办法,你不用担心。”说完她找到一直都安静躺在通讯组里的波提欧想要打听些道上新闻。


    首选肯定是摇巡海游侠,都是【巡猎】赶路的时候比较合拍。


    然而还是无法联系。


    不过没关系,巡海游侠组里的人多着呢。


    不会有人来上这门课了,她抠着外置设备起身低头向外走。


    停靠点下飞车停在四人伸前,希德抬起手在车门上挡了一下安娜才没撞上去。她不停联系着外置设备通讯组群里的陌生名字,一个两个三个,终于等到回应。


    “一个行星时后有小型星舰经过,上顺风车的仪式感虽然有点……嗯,没关系。”


    她淡定挂断通讯,“我已经在教务系统里请过假,麻烦你们帮我收集笔记,阿斯德纳有什么值得购买的特产吗?”


    梦境里的东西带不出来,梦境外总该有特产可买。


    真有你的,还能抽空想伴手礼的事!


    “你……就这么过去?搭乘一个陌生人的星舰?会不会太鲁莽了?”戴蒙斯皱眉:“不然还是先联系学会将事情交给星际和平公司?”


    拉帝奥教授出意外的概率不大,但绝不为零,可是话说回来连教授都会陷入麻烦,安娜一个学生又能有什么办法。


    安娜这会儿正在和星穹列车的列车长帕姆交流,大兔子告诉她姬子和瓦1尔1特带队下了车,现在也一样联系不上。


    “我马上就过去,路上有任何消息劳烦您通个气。”


    她充分诠释出什么叫做“熟人多”,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将行程打点安排妥当,连帮忙盯梢的都安排好了。


    “路过的星舰名为‘稀世难得号’,驾驶者是一位纯美骑士,安全系数比一般商用星舰还高,而且……”


    而且后面的话安娜没告诉戴蒙斯,她可不是只有“温良”学者这一个马甲。


    “看来你打定主意谁也无法阻拦,”戴蒙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压低声音,“需要武器吗?或者我现在联系卡斯托拉娅给你弄点防身药剂?”


    卡斯托拉娅和珀吕茜娅搞出来的防身药剂……嗯,滋味儿十足。


    “把你的炼金制剂给她几管,顺便告诉她该怎么用,希德。”法厄同一锤定音,“现在去找卡斯托拉娅她们已经来不及了,太显眼的武器不好过签。”


    说着他摸出外置设备晃晃:“交易号多少?我把这学期还剩的生活费打给你,免得你住酒店信用点不够。”


    “这倒是!”戴蒙斯也摸出外置设备,希德一边从枪里往外退试管一边道:“你们那点生活费哪里够支付匹诺康尼的房费。持谐乐大典邀请函可以免费入住,舅舅哪儿有一张,我去偷来给你。”


    阿那克萨教授不喜欢匹诺康尼,他对谐乐大典更是没什么好感,邀请函收来也只当作茶杯垫胡乱扔着。


    但是直说安娜翘课要去匹诺康尼……阿那克萨教授就算脑子进水也不会把邀请函授权给她。


    “你别去,我去,不然会伤到教授的心。”安娜临时修改飞车路径,走到一半的交通工具急刹转向,硬是在空中来了段漂移表演。


    从阿那克萨教授办公室顺东西并不难,这会儿教授肯定在别的专业上课,屋子里没人,从他的茶杯底下拿走一张废纸轻而易举。


    “我给你授权。”希德把安娜的平光镜摘下来戴在自己眼睛上,看上去和阿那克萨教授九分也像了十分。


    白日梦酒店对外的星网端口扫了下人脸就通过这项授权,他们对客人身份的查验并没有想象中严格。


    “好了,安,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匹诺康尼先想法子传点消息出来让我们放心。”


    法厄同看看时间,“联系上路过的星舰了吗?”


    “正在联系。”开启任务的星核猎手状态下,安娜说话变得言简意赅。她点头表示传消息的动静包有的,手指在外置设备光屏上几乎点出重影。


    阎牙状态良好,咕咕钟里拆出来的金属丝状态也不错,通讯组群里有人表示不久之前在匹诺康尼的“黄金时刻”见到过拉帝奥教授与一个金发的年轻公司高管同行,那人行踪甚是可疑。


    嗯,目标明确。是捆了做人质还是揍一顿问线索,等到了现场捉到此人时再说。


    “联系上了吗?”希德将眼镜还给安娜,她信任的微微抬了下脸方便他动作,紧接着立刻转身朝停在不远处等候的飞车走去:“联系上了。”


    半途扒过路星舰这事儿她熟啊,上一次这么干还是一年多以前在庇尔波因特甩赏金猎人的关头。


    “学院外面找个海拔稍微高点的地方就行,小型星舰在人员稀疏处暂停不会引发安全问题,驾驶员是个还不错的家伙,巡海游侠作保,你们放心。”


    理论上是应该放心的,全宇宙也很难找到信用比游侠们还高的人了。但实际上不担心是件不可能的事,哪怕他们知道安娜一刀一个虚卒,也仍旧为她的匹诺康尼之行感到忧虑。


    “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尤其阿斯德纳星系被忆质包裹,绝非善地。人在梦中难以控制本性,哪怕熟人也有可能做出对你不利的事。”


    法厄同不停的挠头发,活像只焦虑到要掉毛的白色大鹦鹉,“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我知道了,放心,今年假期一定去你们老家看风景。”安娜挨个拍拍三只发愁的室友。


    飞车很快就将四人送至符合条件的最近坐标,她跳下车站在丘陵圆润可爱的最高点,深吸一口气放大音量:“我承认!纯美女神伊德莉拉美貌盖世无双!”


    星舰高速驶来的声音瞬间震耳欲聋。


    法厄同:“……”


    戴蒙斯:“……”


    希德:“……”


    原来是用这种方法解决的吗?


    第259章


    名为“稀世难得号”的小型星舰在空中飘出一个优雅的弧度,仿佛小家碧玉摘下她新买来的丝绸头巾,长发丝滑飘荡。


    “纯美骑士银枝,在此以一枝玫瑰向您献上敬意,年轻的女士,愿您纯美永驻。”


    华丽的玫瑰花瓣不知从何而来,身着银色铠甲手持长枪的红发男子单手抚胸弯下腰,“以及三位同样年轻的男士,纯美女神伊德莉拉在上,愿神明降下庇佑。”


    “命途特效?”法厄同支棱着脑袋来回看,没能找到藏在暗处帮忙撒花瓣的人。


    戴蒙斯抽抽嘴角:“应该……是命途特效。”


    这人还有余力将命途的力量幻化做这般无用的场地视觉效果,绝对是个实力很强的家伙。


    “咳咳,咳咳。”希德“虚弱”的咳了两声:“不好意思,我对花粉过敏。”


    安娜回头看看呲牙咧嘴的三位室友,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雄性生物之间特有的攀比心。她顺势对法厄同三人道:“一周内我必然传消息出来,尽量保证不耽误期末提交结课论文。”


    “拯救毕业论文”不管放在哪个专业都是要命的大事儿,想来所有在读中的学生都会竭尽全力提供必要的帮助。


    法厄同他们立刻把那点轧苗头的心思丢开,再三叮嘱:“不要逞强,看看情况再说,情况不对就摇人,别自己不管不顾闷头往里冲……”


    “好的,我明白,学校这边的事就全都拜托你们了。”安娜对他们仨放心得很:“不能多聊了,有什么话路上发消息,回见。”


    希德默默看着她三两步就迈进星舰舱室,骑士先是后退半步让开路,紧接着跟在她身后登舰。银白色的稀世难得号始终悬浮着,挣脱重力束缚的那一刻它带起一股强烈的气流,几乎瞬间就从视网膜上消失。


    “别看了兄弟,咱们该回去上课了。”法厄同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戴蒙斯叹了口气:“走了。”


    他在心里打算好了,要是阿那克萨教授生希德的气他就“自首”是自己逼迫希德不得不说出邀请函的下落。反正教授横不能打死弟子,这样一来甥舅之间的感情也不受影响。


    “……”希德转身走向等在一旁的飞车。


    有些不安,刚才的安娜让他感到格外陌生,某个瞬间她身上仿佛沾满尚在流动的血。


    法厄同他们搭乘飞车赶回去上课,稀世难得号此刻已经远离星系中心位置,压根不管什么通道不通道的笔直冲向匹诺康尼。星舰上只有两人,星舰的主人银枝还有搭顺风车的年轻学者。


    安娜对这家伙周身随时随地不停飘落玫瑰花瓣的效果很好奇,对他的实力就更好奇了。问候道谢之类的寒暄之后她坐在不碍事的角落里,就像只猫科动物那样紧盯着对方观察。


    毫无疑问他是个命途行者,但是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巡猎】。


    纯美女神伊德莉拉么?


    她拉开个人光脑虚拟光屏进入博识学会的数据库,很快就调出与【纯美】相关的所有记载。星神【纯美】如今正处于“下落不明”的状态,有人猜测祂已经陨落,也有人认为祂很可能在无声无息之间被其他星神吞并。


    毕竟“美”这个概念实在是太主观且自我了,窄得令人同情。


    银枝就像是察觉不到自己正被人观察那样该干嘛干嘛,巡海游侠们请求他半途帮忙捎个人去匹诺康尼,这点小事骑士总是乐意出手相助。只是拐了这个小弯难免在大方向上弄出些误差,需要重新校正方向。


    那道追在背后的目光么……年轻女士对陌生男性充满警惕是件好事,这说明她有能力保护自己。


    方向矫正完毕,他将驾驶权交给稀世难得号搭载的自动驾驶系统,夸嚓夸嚓走进一道自动门,没等安娜感到疑惑他又端着方托盘走出来。


    “招待不周,请您原谅。”盘子上只有两件东西,正中间放着一杯水,一旁横放着枝正红色的玫瑰。


    “您太客气了!”安娜起身接过托盘放在手边,她不着急喝水,倒是先拿起那支玫瑰细细端详:“它真美,像是某个流传下来的古老品种?”


    她在植物学方面没有什么造诣,能看出玫瑰不是星际新品种完全因为它纤细的茎以及茎上丛生的刺。如今的商用品种植物都是没有刺的,科学家们故意淘汰掉那些有刺的基因,生怕客人把花买回去后不小心扎伤了手提起告诉。


    “没错,这就是玫瑰最初原始质朴的模样。”识货的客人和不识货的客人,为主家提供的情绪价值完全不一样。银枝很高兴这位搭便车的女士愿意花力气理解并欣赏它的美,她对一朵花尚且乐于致以足够的尊重,对人也不会远到哪里去。


    火红的玫瑰就像一团燃烧的血,馥郁的芳香使人心旷神怡。安娜将那支花拿近了些细细观察,忽然抬头问星舰的主人:“有花瓶可以把它放进去供养着吗?就这样扔着不管它很快就会凋零吧,我记得玫瑰是非常适合扦插和嫁接的品种,也许它还有重新长成一簇灌木的机会。”


    美好逝去总是件无可奈何的事,以她的性子自然不会干看着不管。


    “凋零亦是一种美,玫瑰离枝就注定会凋零,坦然走向终局同样值得赞颂!”说完他真的站起来铿锵有力抑扬顿挫的对着她手里的玫瑰一顿猛猛咏叹,听得她脑子里嗡嗡的全是语气助词。


    这是个走在认定之路上绝不回头的狠人!


    不过银枝感慨完后还是去找了个杯子装满清水,按照安娜的希望方便她将玫瑰放在里面供养。


    正常情况下,走星际和平公司运营的安全通道从博识学会本部到匹诺康尼大概要走四至五天,但稀世难得号的主人像是主动奔赴危险那样径直照着目的地选取最短路程,从头到尾速度拉到星舰承受速度的上限,只花了不到两天时间安娜就能远远看到包裹着阿斯德纳星系的厚重忆质。


    身处太空中眺望阿斯德纳,那些忆质就像恒星不断向外抛洒的气态物质,然而实际上要比那厚重坚实得多,匹诺康尼也正是因为这层忆质才成为寰宇闻名的“梦想之地”。


    一想到这地方曾经也是星际和平公司旗下的星际监狱,安娜浑身上下都不是很自在。


    越狱这种事,体验一回就足够。


    “谐乐大典即将开幕,我正是为了此事才从宇宙另一角匆忙赶来。不过现在匹诺康尼看上去似乎……”银枝语滞,“忆质空洞比我上次来访时变得更大了。”


    阿斯德纳星系的忆质流失问题一直都存在,总有一天这些神奇的、与记忆相关的物质会彻底流失殆尽。家族自信满满的宣称他们已经找到解决这个难题的办法,但外界对于这番表态……老实说不是很看好。


    反正公司掌控下的媒体向来喜欢用“令人担忧”这四个字开启与其相关的新闻标题。


    “我对天体物理了解得比较少,嗯,就是基本上一无所知的意思。”安娜坦然承认自己的无知,这又不是刚入学时装也得装出个学习很好的样子免得被赶出大门。一年过去的现在她什么样教授们难道还看不出来?既然教务系统没发劝退通知函那就意味着学校默许了她的存在,不知道就不知道呗,不知道她可以学。


    银枝先生神奇的是个【智识】的命途行者,他随手拉开一道光屏现场向安娜讲述了学者们关于“忆质”的数种猜测,其中还混杂着不少他在宇宙中经历的见闻。星舰仍在高速前进,免费的授课直到一道耀眼的弧光穿透星云才停下。


    “不是一刀,是两刀!”安娜眯起眼睛喃喃自语:“那就是……令使的力量。”


    足以碎裂星辰。


    “咱们得快点,也许有人正在等待救援。”银枝收起光屏,带着歉意对安娜道:“不好意思,我不得不中止这场愉快的交流,稍后另寻时机继续如何?”


    说话间安娜已经将阎牙拿在手里,捞人的金属线也准备妥当:“您太客气了,学习不拘早晚,刚好我正想要活动活动身体。”


    稀世难得号迎着被斩开的裂口冲入阿斯德纳,直抵梦境核心。


    从外面看这里的忆质更加浓稠厚重,恒星仿佛永远也不会升起,深夜,更深的夜,人们在梦境中挣扎。白日梦酒店的建筑物在忆质包裹中隐约可见,宁静的银光下它仿佛安睡在琥珀中一般。


    “受到忆质影响普通人很快就会进入匹诺康尼这场规模宏大的联觉梦境之中,稀世难得号会自动寻找安全的停靠点。”周身飘飞着浪漫玫瑰的骑士背负长枪迈开大步向前冲去,“纯美永驻!愿与您在美梦中相聚,安娜小姐!请容我先走一步!”


    他结结实实把安娜当成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学者,生怕自己深入险境救人的行为给她带来危险,于是直接将星舰让给她充当庇护所,三两步就消失在浓重的忆质之中。


    “……”安娜震惊的看着他就这么直接从高速运行的星舰上跳下去,扑到舷窗边确认这位骑士没有逞一时之勇撞在星舰外壳上才放心转向操作台。


    她又不是不会驾驶星舰,这地方连个导航也没有鬼知道自动到哪儿去,还是改成手动档找个接驳口停靠更稳当些。


    ——别搭人顺风车再把人星舰给撞了,它修起来也挺麻烦的。


    第260章


    忆质是种客观存在的物质,一切智慧生物,无论有机亦或是无机,在它面前都得遵循物质世界的一般规律。


    稀世难得号身后的忆质裂口很快就弥合了,就像是从来没有裂开过。安娜只来得及将小型星舰停靠在一处类似接驳点的凸起处,一个恍神儿迷雾般的忆质变得波光粼粼,身体仿佛穿透水体层似的猛然一轻。


    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破旧建筑物的外立面上,身体与这栋破破烂烂的大楼呈垂直关系——符合数学逻辑但并不符合生活逻辑。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整个人失控向下坠落。


    浅金色金属丝急速向上弹射,缠绕在那些缺胳膊少腿要亮不亮的霓虹灯上,安娜牵着金属丝另一头平稳落地。头发有些长长了,气流一带就飞得乱七八糟,她索性从领结上拆出条线绳扎住脑后那些半长不短的金银杂色染发。


    阎牙纯黑色的杖身完美隐藏在浓重的夜色中,她现在看上去就像个迷路的过客。


    这是条幽暗曲折的小巷,两侧尽是陈旧建筑,应急通道以及后门开在墙体各个位置上,颇有种顾不上人死活的美感。成袋成袋的垃圾大喇喇堆在路边,可疑的液体缓缓渗透滴落在地,墙体上留着日久年深的糟糕痕迹。


    哒、哒、哒……


    她向前走了几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传出去,很快又被四周的墙体反射回来,像是无数看不见的人正从四面八方赶来。


    滴答、滴答、滴答……


    破损管道中溢出的水滴在地面上积存出一个小小的“池塘”,水面倒映出扭曲的天空与星辰。


    这条路上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活物的踪迹。远处荒腔走板的歌声时有时无,走近一看,演唱者双目无神,脸上挂着怪诞僵硬的微笑——活像个不想上台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台表演的蹩脚歌者,临上台前又被人恶作剧的灌了口醋。


    “唱得不错,姐们儿,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安娜走了一会儿才找到噪音源,唱歌的是位智械,这项演艺活动对她的发声器官不是很友好,越走近滋滋啦啦的杂音越明显。


    “匹诺康尼~梦想之地~”智械双手分别拽着一根鞋带的两端,就像拽着自己的咽喉。她情绪饱满到虚假浮夸,金属面庞上涂着两团几乎正圆形的红色:“匹诺康尼~梦想之地~,嘻嘻~”


    安娜等了一会儿,她重复了几遍后拐回去又开始唱那首完全不在调上的曲子,路人只能摇摇头继续向前走。


    就像无数与“脱逃”有关的梦境那样,小巷始终狭窄曲折但遥远的前方总有一抹亮光。她耐心走了一会儿,每一步的距离都一样,每一步耗时也都一样,累计走了接近四千步,路边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的建筑物墙体突然消失——它从两侧变到了最前面。


    此时一般人多会下意识在四周寻找逃离困境的机关通道,安娜却选择提起阎牙。反正是梦境里,省点脑子吧,怕等会儿不够用。


    刀光闪过,挡路的灰色水泥墙稀里哗啦倒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踏过开出的孔洞,安娜与一位老熟人面面相觑。


    “嘿,姐们儿!真他宝贝的惊喜,我正想着该怎么找几个帮手,你这就来了?”改造人转转手里的枪将它插在腰间,安娜也客气的收起液金刀刃让阎牙恢复到人畜无害的模样:“我老师丢了,这不得赶紧来捞?不然期末考试所有人统统都得完蛋。你呢?这地方有差事?”


    这事儿听上去就挺完蛋的,哪怕不读书波提欧也很能感同身受。


    “先前有个姐们儿冒充巡海游侠的身份在这儿搞事,我过来看看。人没见到顺手在酒吧里接了个匹诺康尼本地差事,要命的大买卖,一缺三,来不来?”


    他推了把帽檐,尖尖的牙齿在冷光下着实不怀好意。


    “加上我二缺二,得去哪儿再搂几个人。”安娜摸摸空间钮,纠结要不要换身衣服打个短工——说不定走着走着就遇上拉帝奥教授,哪怕外头行走江湖时人人都得尊称一声“丧彪”,在自家导师面前还是要努力乖巧点。


    波提欧大笑:“就知道姐们儿你仗义,我有个兄弟叫银枝,早先约好了他会来凑凑这谐乐大典的热闹,人应该已经到了,加上他马上变成三缺一。”


    哎呦,那不是刚刚才走散的熟人嘛!


    安娜点头:“我就是搭着银枝先生的稀世难得号过来的,他先走一步去救人了。”


    “那敢情好,走起!”波提欧转身带路,“咱们先去酒吧喝一杯,也好找人问问你那老师的消息。”


    伊维尔星一别,这家伙身上那股潇洒劲儿一点也没变。安娜笑着谢过他的好意,跟在后面很是轻松的来回观察。


    一堵墙将这个梦境分割成两部分,一半是那条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的小巷,另一半就像是被人类放弃了的旧城……荒芜、荒凉、破败不堪。


    “酒吧”位于地下,五颜六色的灯箱招牌挂在水泥墙半中腰上,进门的人都得弯腰低头朝下走。穿过嘎吱作*响的狭窄楼梯,底下是一个长条形的空间,吧台将空间一分为二一面归客人一面归酒保。


    “呦,牛仔,你怎么又回来了?”酒保先生的肌肉鼓到快要冲破衬衫束缚,胸口茂密的毛发使得他看上去毛茸茸的,比起人更像野兽。


    波提欧视线转了一圈儿:“目标照片呢?谁给老子卸了?”


    安娜到底在地面上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换衣服,此刻压低帽檐黑气沉沉的出现在牛仔身后:“抢买卖的?”


    “08241321号,我姐们儿,顺便搭把手。”波提欧头也没回,抱着胳膊盯住酒保。后者先是肃然起敬,紧接着来回看看面前这两位煞神:“这不是已经有您几位接了差事么,咱们自然得把它从榜上撤下来,不然小店哪头都得罪不起呀!”


    “哼,”安娜从帽檐下冷冷道:“买条活人的情报,坐标到位信用点也到位。”


    她说起这句话时杀气腾腾的,酒保还以为这位接了寻仇的买卖才出现在匹诺康尼。


    “您讲,有名有姓有照片是一个价,有名有姓有特征又一个价,要是只有名字或者外号,嘿嘿,那还是不太一样的。”


    安娜竖起外置设备上的照片给他看看拉帝奥教授的模样。


    “维里塔斯拉帝奥,博识学会的学者。数日前出没于匹诺康尼黄金的时刻,据说身边跟着个金毛。”


    酒保眯起眼睛仔仔细细的看,像是想要把人从照片里抠出来似的一分一毫也不放过。他抬起手比了个不过分的数:“这位的消息有是有,不过精确坐标咱得安排人去打听。”


    安娜收起外置设备:“可以,从账上扣。”


    她才不会直接用“费伯里克特”的身份在这地方留下刷卡消费的痕迹。赏金猎人挂账扣款乃是常态,不然就他们那失手约等于丢命的工作状态,多少账单都收不回来,亏大发了!


    酒保没说什么,抽出张签子递到安娜面前:“姐们儿,留个代号,咱好给您开个账挂上。”


    这可是08241321号!她最近一回出现是在仙舟联盟的旗舰罗浮上大闹了一场,云骑军拿她都没办法!


    谁知这人根本就不接纸签:“随便你们怎么填。”


    留不下个人账户的号码就留个指纹和笔迹?真当她傻啊!


    “呵,”波提欧拨了圈手枪的弹轮,什么也没说但压力给得十足。


    “行行行,您真谨慎!”酒保谄笑着收回手。他从身后的酒柜上随手拎起一瓶烈酒,取下瓶盖沾上颜色,直接扣在那张硬质签子上留下道痕迹。


    齿轮外环套着酒厂老板的大头标识,还有对胖乎乎的翅膀——据说最早的时候媒体曾因为这对翅膀的存在而将这LOGO误以为是丧信给发到了讣告区,闹出好大一个笑话。


    安娜看看那瓶酒的名字,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很适合跟在个长发飘飘的杀手身后天天“大哥大哥”的给人开车。


    找人的消息这就算是放出去了,08241321号要“杀”的人没谁敢和她抢。这姐们儿战绩实在辉煌,从伊维尔星际监狱到庇尔波因特再到耶佩拉宫和仙舟联盟,她就没失手过。


    离开酒吧,波提欧刷刷两下跃上围栏,他自有一套联络熟人的办法,安娜还没来得及等烦这家伙就闲不住似的跳下来:“行了姐们儿,银枝兄弟离得不算远,不如你留在这儿一边等消息一边等我们过来汇合。”


    学者从来都是很好找的一类人,他们太显眼了,以这小酒吧的实力问出坐标前后也用不完半个系统时,没必要所有人都聚在一处才能行动嘛,各干各的有需要再碰头也成。


    “不用我一起去?”安娜是想帮这个忙的,奈何波提欧纯粹觉得用不上:“摇个人又不是去打架,分头行动还快点。”


    也行。


    “有事就发信号。”她把露天阳伞下的露营椅拖出来一张,舒舒服服坐进去靠着,顺便拉下帽子盖住脸闭目养神,“随时就位。”


    牛仔几乎原地消失,【巡猎】的速度从来令人叹为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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