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傍晚到来前楼下传来乱糟糟的吵闹声。压扁了熊玩偶肚子的卡卡瓦夏睁开眼睛,普拉娅咚咚咚跑过去有咚咚咚跑过来,举着一堆食物往他鼻子底下赛。


    “哥哥,吃饭!”


    “嗯?嗯……”金发年轻人捂着额头坐起来,接过普拉娅手里的东西,顺带在她头顶揉揉,“谢谢你。”


    埃特蒙德已经醒了,正坐在窗边吃着东西向下看。


    从外面观察马布尔医院的阁楼更像是个杂物间,不大的窗户天天被窗帘盖着,里面黑洞洞的。躲在窗后偷看的人只要小心些别大喇喇正面怼过去就不会被发现,非常方便望风。


    “外面乱起来了。”他听到卡卡瓦夏窸窸窣窣的动静就出声提醒,“晚上和人套话时小心些。”


    年轻人蓬着头发揉着眼睛占据了窗户另外一侧的墙壁,透过窗帘缝隙向下看去。


    住在酒吧一层看门的女孩儿正叉着腰朝人叫骂,灰扑扑的桃红色头发格外显眼。她也是出生在监禁区内的孩子,母亲花了一大笔钱才找到关系托帮派骨干成员将她带出囚室。如果没遇到安娜,普拉娅和普拉塔的人生大概也会是这副模样。


    “@#%¥#……#¥&……¥%#¥%#%@#¥@”一连串大男人听了也呼吸一滞的脏话被那姑娘吐得滔滔不绝,她面前杵着几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指指点点大概是想闯进酒吧。


    马布尔医生站在医院的玻璃门旁抱着手看热闹,时不时喝彩两声起哄架秧子,纯纯闲人一个。


    卡卡瓦夏眯眼听了一会儿,那几个堵住酒吧门的男人直说自家丢了东西要挨着门户搜查,他回头瞄了眼躺在阁楼阴暗角落里的那两只箱子。


    “我也觉得恐怕是这件事。”埃特蒙德跟他的想法一样,“白天这些人明着上门,晚上肯定还有暗线,当心打草惊蛇。”


    自家老大一棍子戳在毒贩们的肺管子上,再加上正上天入地四处找她借人头的赏金猎人各大帮派,居尔岛火热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四处搜寻可疑人物的毒贩被酒吧看门的女孩儿骂得灰头土脸,这里是其他帮派的地盘,生意也是别人的生意,他们可以堵上门闹但不能抄武器伤人。樱桃红的少女敢指着这几个人的鼻子上数十八代下数又十八代,底气也源于此处。


    ——肯定要骂的,不骂反倒显得做贼心虚。


    堵了一会儿赫达被人从楼上请下来,见到负责人出现,堵门的毒贩态度瞬间软化,胡乱放了几句不疼不痒的狠话就调转方向朝医院走来。


    卡卡瓦夏和埃特蒙德的手同时一紧,胖医生医术是有的,医德是绝对没的,万一他在这里露出痕迹……


    “马布尔医生,最近你见没见过形迹可疑的家伙出现?”为首的毒贩上前,先抽出盒烟草向马布尔示好,非常非常惜命的医生笑着摆手:“不用不用,你留着用。可疑的人呐……”


    他故意拖长声音,转身朝一楼吧台招呼:“小安,最近有奇怪的客人上门么?”


    安娜:“……”


    她冷着脸推开门走到他面前:“哪有客人,生意差死了,全都是吃老本做微调的。”


    “喏,现在这些事我都不管的,小安来了有好几天,她比我清楚。”马布尔嘿嘿一笑又对安娜道:“你可要想清楚再和这几位老板说话,隐瞒不报将来也别怨我不向着你。”


    毒贩们上下看看身形纤细的“护士”,压根就没往下深想:“新来的?”


    “嗯,”安娜老老实实点头,“刚从监禁区放出来没多久。”


    说老实话,这个身穿白色医师外套的护士帅是帅,个子高模样也好,就是眉眼太锋利了些,看得人不舒服。


    “伸手出来看看!”昨夜掏了金库的那个贼无声无息捅开金库大门,手上必然留得有痕迹。他至少擅长开锁吧,这行当的特征挺明显。


    安娜把右手伸出去摊开,又把左手也伸出去摊开,掌心与五指指腹皆有茧,均匀而结实,绝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磨出来的。


    “呵呵,诸位看也看了,是不是还要进我这医院挨着手术室搜一遍?”马布尔医生皮笑肉不笑的翻着眼睛阴阳怪气,“不得了哇,看来贵司是找到了更合适的医生,用不上我了呢。”


    他的主职是给人修下巴修脸没错,但平时也不是不能帮智械配几个零件或者帮一些年轻人把血肉之躯换成钢铁造物。至于说缝个伤口再卸条无药可救的腿之类……那都是日常操作,不值得稀奇。居尔岛上手艺比他好的医生收费没他合理路子也没他野,收费更低廉的医生基本只管治“病”,客人死活是不包的。加加减减算下来,一般人还真不敢下他的面子。


    几个被派出来找线索的毒贩不得已赔笑了几声,为首那人硬是把烟塞进马布尔医生手里,就连安娜也得了好脸色。


    “是我们不懂事,医生可千万别往心里去。知道您是懂道理守规矩的人,这就走这就走。”


    毒贩们前脚刚走远,后脚马布尔就围着安娜回到吧台后小小声问她:“他们那仓库里怎么样?”


    不请自来的客人们第一天吃饭都吃的是干粮,浑身上下洋溢着穷鬼的味道。过了一夜就能花得起黄金,这要没什么说法他敢把自己的手术刀吃下去。


    就知道这家伙见财眼开,安娜低头对他道:“没用的东西多,黄金很少。我只拿了一半出来,你配合好些,剩下那一半里也有你的份儿。”


    “您敞亮!”马布尔医生竖起大拇指,脸上泛出淡淡的金光,“放心吧,我的嘴巴比伊维尔的大门还结实。”


    安娜:“……”真要是那样就好了,越狱的难度将会大大降低。


    见到那几个毒贩灰溜溜离开,藏在窗户后面暗中观察的卡卡瓦夏和埃特蒙德才松了口气。一旦被那些泯灭人性的家伙嗅到半点味道,他们就会不择手段采取一切行动凶残报复。对付这些败类中的败类,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物理抹消掉他们存于世间的物质基础,能动手就别废话。


    “虽然庇尔波因特的法律并未明确规定嗑药犯法,但我还是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别碰这东西。”埃特蒙德已经把卡卡瓦夏当做值得信任的同伴了,话也说得直接,“一旦沾上成瘾药物,兄弟,你这辈子就完了。别说什么能不能戒,咱们都是普通人,连每天早起都不一定能意志坚定的坚持下去,更别提戒毒。”


    “别信那些卖药的人说什么无毒无副作用,真要有那么好他们怎么不给自己的孩子用?更不要好奇尝试,我在艾诺利阿星系时常听闻哪家优秀的继承人被仇人用这样那样的东西诱骗着害了,最后连累得整个家族家破人亡,所以说,宁可死也别碰。”


    庇尔波因特稍微对孩子上心些的家庭都会对幼崽耳提面命远离成瘾药物,就这也防不住小祖宗们作死的心。总有半大不小的青少年因为好奇或是所谓的“帅气”故意去给自己找麻烦,后果就是终身悔恨。不过这种买卖的针对性有限,非碳基生物多半不受影响,所以很多星系文明并没有把它列入明文禁止的名单。


    全宇宙也就仙舟联盟绝不允许成瘾物上船,据说他们连真正做药用也防范得厉害,敢把手伸过去抓到就是死。


    “放心吧,我穷得连命都不是自己的,知道好歹。”卡卡瓦夏回到毛绒熊旁边抓着它的耳朵开玩笑。


    但你擅长行骗呐,星际和平公司和博识学会都上过当,战绩可查。埃特蒙德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那些毒品贩子看中的不一定是你兜里的钱,也有可能是其他东西,你总不想让老大失望吧!”


    拿“家人”去钓埃维金人,十次有九次能成功。


    果然,卡卡瓦夏的态度立马转变,相当认真:“我知道了,一定多加小心!”


    等到晚上两人再去做兼职,埃特蒙德欣慰的发现这小子把他的提醒放在心上,对往嘴里进的东西格外提防。酒吧那昏暗的光线与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就是最好的伪装,谁也说不准自己的杯子一定没问题。


    “我想攒钱买点外面来的好东西,”金发年轻人推销酒水就和聊天一样,坐在客人中间聊着聊着目的就达到了。也不知道他打哪儿摸出幅墨镜戴上,极有辨识度的多彩眼睛被挡在镜片后看不清楚。他随性的挽高衬衫袖子,领带拽得松松垮垮,指尖拨弄着一枚骰子笑道:“在伊维尔待了这么久,家人的样子都快忘了,庇尔波因特的新年是不是快到了?”


    伊维尔并未使用与庇尔波因特一致的历法,这里的重刑犯遍布宇宙各个角落,每个人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计时规则。但人类的情感是相通的,对故土与家人的怀念并不受日历限制,只要有人温情脉脉的提起美好的过去,瞬间就会引发众人共鸣。


    “庇尔波因特的新年?太久记不清楚了。”


    “是啊,也不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样子……”


    “不如去黑市上问问,总有些有本事的人能弄来你想要的东西,无论新旧!”


    “真的吗?我不太相信。”青年笑嘻嘻劝酒,被他质疑的人纷纷拍着胸脯说起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第72章


    又到夜晚,安娜如同昨日一般从阁楼窗户翻出医院。


    无人登门时她一直坐在一楼的吧台里打瞌睡补眠,夜幕降临后也没有感觉到很困。


    伊维尔的岛上建筑堪称各种危房大赏,那些“东西”之所以没有倾塌多半是因为实在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倒下才好,所以才歪歪扭扭坚持着。


    这里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道路,只要能走通就是路,裸露的黑色岩石高高低低,走路的人稍不小心就有扭到脚的风险。


    “路”两边挨挨挤挤全是灯光昏暗色彩暧昧的小店,这样看来马布尔医生算是极其爱干净的人了,他那读作医院写作诊所的小作坊四周没有邻居。


    人类的XP还真是多种多样!安娜像个悠闲的观光客走过一间又一间小店,站在门口扭动身体甜笑的男男女女没有谁能博得她的关注,走出这条路向侧前方一拐就到了居尔岛“城外”。


    黑市怎么会设在城内?帮派之间互不信任,与其打得一塌糊涂还不如另外找个不碍事的空地方便所有人私下交易。


    谁也别想在黑市上一家独大!


    一身笔挺西装的“男子”走过出售二手零件的店铺,停下脚步退回来站在门口抬头看着招牌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板招呼得恰到好处:“大佬要不要进来看看?有中意的给您便宜些,交个朋友嘛!”


    橱窗角落里摆着个不起眼的小球,贴在下面的说明隐晦提及“通讯”二字。


    这确实是个问题。


    安娜迈过门框走进店铺,除了大门所在的那堵墙,剩下三个方向的墙壁全部被打上格的柜子占据,密密麻麻摆得全是机械零件。


    “马布尔说你这儿的货还算对得起顾客手里的钱……我前天刚从监禁区出来,他介绍我来找你置办点东西。”她毫无心理压力的把胖医生拿出来当幌子,收了那么多黄金他背的锅自然也该大些。


    这应该是个来送钱的照顾,老板激动地红了眼眶:“你说马布尔老伙计啊,他靠着手艺发了不小的财吧!都是医生,顾客不同日子也过的不一样,真是人怕选错行,早知道我也去学动物医学了!”


    动物医学?那不就是兽医么!


    安娜:“……”


    死胖子!


    “在居尔岛生活,这些都是必须的!”老板稀里哗啦从柜台下搬出只箱子,也就是海岛上灰尘不重,不然整个空间的能见度至少得下调两个标准。


    箱子口本就敞着,一件被打碎后只剩下底座的玻璃制品从堆得冒尖的“垃圾”上滑下来,铛啷啷响了好几声。


    “必须?”安娜扯扯嘴角,从桌面上捡起这件“必备物资”,“我能把这玩意儿整个塞进你嘴里,一点也不剩。想试试么?”


    接着她又捡出好几样不明原型的碎片和零件,用两根指头捏出把生锈的枪。


    “嘿嘿嘿,样品展示,肯定不能和实物一样。”店主干笑着擦擦额头,“万一遇上坏脾气的顾客直接给我一下,那我不就亏大发了吗!要不您先看,看中了我帮您取出来试。”


    就这些破烂杀伤效果还不如她小臂上缠绕着的钢琴线。


    她抬起头看了一圈,耐心消耗得所剩无几:“别废话,通讯器拿出来。”


    伊维尔与外界隔绝,按照典狱长的规矩所有犯人手里都不许持有通讯工具,上至光脑下至古旧功能型手机,一概不行。但是这家小店的橱窗角落里居然明目张胆摆着个通讯器,想来老板身上带着绝活。


    “嘘!嘘!”


    老板趴在柜台上伸长脑袋向外左右看,过了一会儿缩回来把脑袋摇得飞快:“可不敢乱说,我这里哪有通讯器?只是个即时录音又即时放音的小玩具而已,我是老实人!”


    嗯,马布尔医生也说自己是个老实人呢,居尔岛上人手数条人命,诸位都很老实。


    “那就拿几个即时录音又即时放音的玩具,我挑挑。”在这一点上安娜从不为难人,前提是店铺老板不要为难她。


    老板又把头伸出去左右看看。外面黑漆漆的,路边往来行人匆匆忙忙,偶有看上的东西也是一副速战速决的架势能谈拢就交易、谈不拢马上走人的架势,根本没人注意他这个门脸破旧的小店。


    “您是贵客,里面坐!”


    他绕出柜台将门板掩着关上半边,蹑手蹑脚推开另一扇藏在架子下的暗门,几次疑神疑鬼回头向外看。


    能跑来黑市交易的人有几个不鬼鬼祟祟?别说好奇其他人做什么了,被人看上一眼都一惊一乍跳起来想跑。再三确认安全,老板领着安娜穿过暗门来到另一家店内,绕过昏昏欲睡的看门狗这才来到目的地。


    “全都是一样的价格……不还价但您可以随意挑。只有一点,出了门我可不认哈!”


    他掏出七八个新旧、大小都不一样的通讯器摆了一排,安娜随手拿了一个——她不会挑这东西,所以她好像垂着眼睛研究手里的小玩意儿,实际上时时刻刻注意着老板的表情。


    一件一件看,但凡老板紧张的就留下,期待的就放回去,最后挑出三个看上去平平无奇没有任何亮点的方形通讯器,她掏出张“借”来的身份牌拍在老板面前。


    价格都是事先说好的,老板再心疼也没办法,划账打包,客人就像提包垃圾似的提着价格不菲的“二手”通讯器绕回一开始那处店铺大摇大摆开门走掉——要不是对方气势摄人说不得他还会动一回半路打劫的主意。


    安娜重新回到黑市中,眼尖看到几个人争买一件奇怪的东西。虽说不认识她还是提着袋子挤过去:“瞧着不错,老板开价。”


    “怎么你还想截胡?”前面人已经谈得差不多了,一听后头又有人来问脾气比狗都暴:“懂不懂规矩!”


    这件货他势在必得!


    “又没说定,你这犹犹豫豫的,也不能怪别人等不及。”见到有人抢自己的货摊主当然高兴,好叫价嘛。他把东西朝亮处稍微推推,“绝对好货!巡猎星神光矢的余烬,顶级锻造材料,那叫一个难得!”


    “哦?”安娜定睛细瞧,不管怎么看也看不出这黑黢黢的一坨究竟哪里像她曾经见过的光芒。


    原本还想再讲讲价的人马上也不讲了,生怕让人抢了东西去。


    “算了算了,就这个价,赶紧交易我着急走。”说着他一把将身份牌摘下来塞过去,摊主飞速操作,货银两讫那人头一低就钻进夜色中消失不见。


    做成一笔大买卖,摊主收回视线看向仍旧守在面前的几位潜在顾客:“不好意思啊诸位,已经卖出去了。”


    这几个人只是抱着手干站着看,没有一个人张嘴叫价,肯定是打着照价买第二件的主意。


    想到这里他反而不着急出清手里的存货。真的假的不着急论,先把售价向上抬一抬!


    “没有了没有了,别堵路。”说着他收拾起小摊上没卖完的零碎物件就打算走。


    其他人见摊主要走自觉无趣逐渐散去,安娜也跟着让开几步,等那摊主将包袱往身上一扛又悄悄不远不近跟在他身后。假设他卖的光矢余烬是真货,这东西肯定不会自己出现在伊维尔星上。星际和平公司是【存护】星神的追随者,【巡猎】的痕迹通常只能作为商品进入其掌控下的地区。


    它是怎么来到监狱星的呢?


    居尔岛的基建设施堪忧,绝大部分公共区域内不存在照明条件,全靠店铺招牌上的亮光认路。摊主偷偷摸摸绕了好几个大弯终于回到栖身之所,那是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子,能看出徒手修建留下的粗糙痕迹。


    “你回来了呀?”


    满脸斑驳的老人站在豁豁牙牙的屋檐下翘首等待。她已经很老了,老到脊背弯曲脸上也遍布皱褶与斑块,佝偻的身形迫使她与人说话不得不用力抬起头。


    摊主将背着的包袱胡乱扔在脚下走过去扶住她:“玛瑙婆婆你怎么起来了?还是躺回去多多休息吧,生意不错,这一回赚的够咱们吃上好几天。”


    老人微微点头,然后笑着推了下扶着自己的摊主。


    “有客来访,快去开门请人进来坐坐吧!”


    昏暗的光线下摊主猛然抬头看向门口,老人又推了他一把:“快去,如果是不讲道理的客人你还以为自己能平安回来吗?”


    身后竟然跟了条尾巴!


    他不由分说先将老人推入屋内掩上门,抖着嗓子冲院墙外道:“朋友,这里没什么值钱东西,你要是一时手头不济,我可以帮上点小忙。”


    稀里哗啦的声音传到外面那人耳中,紧接着摊主又道:“身份牌我放在门框上了,你拿去花吧,我家还有个老人,求你高抬贵手……”


    他要是打得过这人就不会毫无察觉的带着尾巴穿街走巷,更不会将尾巴带回住处。眼下威胁已经迫在眉睫,比起自己的小命,钱反而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在寂静的夜晚发出刺耳摩擦声。高挑瘦削的女子站在门外,空气中平白多了股寒意。


    第73章


    “是你!”摊主看到大门外站着的人,背后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心头更是大骇。


    那是个奇怪的客人,她身着一套星际和平公司雇员统一的黑色西装,如果不张嘴多半会被认作个英俊帅气的青年男子,完全看不出任何社会赋予女性的群体特征——“温和”与“柔软”。


    她手里提着个袋子,随便得像是半夜出门扔垃圾。但这里是伊维尔,没本事的人谁会半夜三更不好好待在室内反而向外跑呢?


    不速之客!


    安静的院落内呼吸声越来越粗,他缓缓握紧背在身后的拳头。


    “小穆,为什么还不把客人请进来坐?”苍老的声音打破了紧绷的气氛,安娜差点笑出声。那摊主身材魁梧,脸上胡子乱糟糟的甚至都看不清楚眼睛在哪儿,居然有个如此可爱的昵称。


    “……”


    气儿散了,场面变得有些尴尬。


    “咳咳,咳咳!”名叫“小穆”的大胡子摊主战术咳嗽,觉得差不多可以给自己搭台阶了才张嘴说话:“请进!”


    安娜提着袋子走进安在院墙上的木门,顺手捞起放在门后的身份牌扔给摊主:“收好。”


    院子里随处可见尺八高的各式人偶,有石刻的,有木雕的,还有些废旧零件拼凑的,最高不过普通人小腿的长度。它们的姿态也是千变万化,有的人偶仰头望天,有的人偶俯身探地,空洞洞的眼眶仿佛盛满疑惑,又好像只是为了凑出五官才随便凿出两个孔。


    “坐呀!”房门开了,老人端着一壶清澈的冷水和几枚干瘪的枣子待客。她将手上的托盘放在院内一处石桌上,扶着膝盖哎呀哎呀的艰难坐下:“寒舍简陋,让客人见笑了。”


    缺了盖子的水壶上连热气儿都没有,盘子里那几枚干枣都已经发黑了,也不知道它与这老人究竟谁更年长。


    安娜走过去坐下,顺手RUA了把左近处人偶的脑袋瓜。


    老人张开缺齿的嘴笑笑,倒了杯凉水推向客人:“我的孩子很可爱吧!”


    听她这样说,安娜向后微微仰着拉开距离仔细审视那只人偶。雕刻它的人为它刻了身简便合体的衣服,小背心小短裤都还是原木的颜色,并没有额外搭配。它天真的抬着头,像是在数院墙上整齐排列的砖块。


    “可爱。”客人诚恳的称赞道:“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长得真标准。”


    老人高兴的朝摊主招手:“小穆呀,快点过来,确实是位讲道理的客人呢!”


    打从安娜走进院子就躲进阴影默默观察的摊主冷不防被点了名,他无可奈何的从阴影里走出来,“夸差夸差”走到桌旁气鼓鼓坐下。


    “都说货已经卖掉了,你追上门也没用。想要为什么刚才不出价?”摊主意识到访客没有喊打喊杀的意思,说话随意了许多。安娜的目光在几枚干枣间来回移动,终于选了颗长得最圆的捡起来扔进水杯泡上:“也许将来还能有?我只是个偶然路过想买东西的人,又不是要作死,干嘛无缘无故坏人好事。”


    摊主:“……”


    咱俩应该不熟吧,你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呵呵呵,小穆卖了什么呀?”老人乐呵呵的给自己添了杯水。她浑浊的眼睛从安娜身上扫过,被看的人有种过检查仪的错觉。


    摊主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巡猎】光矢的余烬。”


    安娜没想要这东西,她又不会锻造,但为了打听进出伊维尔的通道她还是点点头:“嗯,我对星神留下的痕迹很有兴趣。”


    “【巡猎】的信徒呀!”老人再次将她无神的眼睛转向安娜,“岚的加护对你来说是有用处的。不过那枚余烬你现在还用不了,它得熔锻在你的武器里。”


    这样的技术也不是什么地方都能找到,尤其在伊维尔,一个生面孔突然开始攒武器……你想干嘛?!


    “我能问问你们是从哪儿得到那枚余烬的么?”安娜把泡了会儿水的枣子捞出来塞进嘴里,牙齿轻轻一咬就感觉到不大对劲……硬度堪比铁块的“水果”让她不由一愣。


    嗯……这玩意儿真能吃吗?


    摊主杀鸡抹脖子似的朝她使眼色,嘴里那枚干枣转了个圈,到底没被吐在桌子上。


    “咳咳,那个啊,是我从报废飞行器上拆下来的,你要是等不及也可以自己去‘矿坑’里找。”摊主深吸一口气,按捺住想要和人争吵输出的心。


    ——已知这人惹不起,还是赶紧趁着她好说话的时候打发走吧!


    “矿坑?”又是一个新的地名,居尔岛上的花样还真多。


    摊主往她脸上看了一眼,安娜混不当回事道:“我前天才刚被放上来。”


    看来她还真是个新来的。


    “就是硅基生物和智械生活的地方,每隔几天就会有星舰空投物资,全都是些报废的机械。智械们就靠着拆卸和分类赚点生活费,整理好的物资会有专门的帮派回收。你要是去捡漏记得带上武器,那边没人讲道理。”


    安娜:“……”


    终于沦落到翻垃圾过活的地步了吗!


    “多谢,我知道了。”她把那枚咬不开的枣子含在嘴里,坐直身体准备告辞。


    信息大概也就这样了,指望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和盘托出未免太过自信。总之摊主指了个方向给她,这一晚上的时间不算浪费。


    “这就要走了吗?”老人慈祥的眯起眼睛对于安娜道:“我一看到你就觉得很亲切,有空经常来玩,做好吃的给你吃呀!”


    “嗯,嗯嗯。我白天给马布尔医生打工,有事的话可以在医院找到我。”看在枣子的份儿上,安娜给足了她面子。


    大胡子摊主和安娜一同站起来,他把客人送出院门才转身回到桌边,老婆婆摸索出一块木头,一下一下认真修整它的形状。


    “真是个漂亮孩子,”她熟练的将木头修成素胚,慢慢镂刻出星际和平公司雇员统一的西装,“希望她不是个坏孩子,唉……”


    摊主看看她手里的木料,没说什么。这老人是他的养母,打从他记事时起两人就相依为命,但她说过他的母亲另有其人,再想细问她又什么都不肯讲。按照正常碳基陆生人种的平均年龄算她今年六十来岁,但却呈现出八1九十岁的异常衰老状态。她从不提及自己的过去,平日里也远不像今天这般热情好客。


    他弯下腰收拾好桌上的杯子和水壶,干巴巴的枣子落在托盘上敲出“咚咚咚”的声音。


    老人听了就笑:“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有人好脾气容忍我老婆子的糟糕茶点,哈哈哈哈,傻乎乎的!”


    “婆婆!”摊主无可奈何地直摇头,这人老得脸上褶子摞褶子,性格怎么还如此……额,活泼?


    万一刚才那个人翻脸喊打喊杀,他们这老老小小栓一块儿也不一定是人对手!


    “下次不要再这样突发奇想恶作剧了好吗?差点被你吓死。”他把手里的东西端进屋子,厨房灶台上熬着一锅微微散发出绿色荧光的不明流体。


    星神在上!


    他抄起盖子把那只看了就让人掉SAN的锅子盖住,推开门敞着嗓子眼儿大呼小叫:“玛瑙婆婆!你又熬什么啊?都说了这东西真的不能吃,拿出去卖更是会挨揍!”


    “不懂行的人才看不出好处!”老人生气的提高音量,“全部都给我吃下去听见了没?不识好歹的东西!”


    这老太太!难不成她和厨房有仇?


    摊主背着人白眼都快翻倒天上去了,当面他可不敢这样,玛瑙婆婆抄起炒勺打人疼得很!


    从小到大她总是热衷于炖那些不明所以的神奇食物,味道诡异口感糟糕,视觉效果也非常惊悚,吃下去后不是拉肚子就是骨头疼。你不能说她对幼崽不上心,问题是上心的地方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要不是这些好东西,你哪能从细瘦干巴的豆芽菜长成现在这样?”老人中气十足的骂骂咧咧,“博普克人的孩子都要吃,你也别想跑!”


    摊主:“……”


    “什么‘博普克’啊,你该不是看我没上过学故意编出个名头吓唬我吧!伊维尔星上天南海北哪儿的神奇生物都有,唯独没见过博普克人。”


    别说见,他听都没听说过,也许是人类的一支亚种吧。寰宇中不知不觉消亡的族裔比海滩上的沙子还多,今日的霸主*也许就是明天的囚徒,就这一点而言那是相当公平。


    连星神都有陨落的可能,何况区区人类。


    “哼!”玛瑙婆婆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看上去毛茸茸的似乎大了一圈。


    摊主知道那是她在生气,她每次生气都这样背过去不理人。


    “好了好了,别气了哈,我们明天能吃点好的,你想吃什么?我去买!”他并不关心那些或许还存在或许已经灰飞烟灭的传说族裔,比起为不曾见过更不曾听闻的陌生人牵肠挂肚,还是想想怎么让日子好起来吧!


    玛瑙婆婆摇头无声叹息,手下木块逐渐变成个气质清冷的人偶,安娜自己见了也要赞一句“惟妙惟肖”。


    “婆婆啊,以后你还是少刻人偶吧,很容易被误会。”


    “不要你管!”


    第74章


    出于对健康的考虑,安娜并没有趁着天还没亮就跑去“矿坑”碰运气。她又不是投机客,想了解的也不是货运星舰到底都送进伊维尔星些什么好宝贝。


    摸回马布尔医院的阁楼一觉睡到天亮,第二天清早就见到卡卡瓦夏和埃特蒙德两人互相支撑着下班回来。


    资本家青了只眼眶,埃维金人下巴上肿了个大包。


    “和人打架了?”她把昨晚淘来的通讯器分别扔给两人,埃特蒙德结果摆弄了两下,嘴角欲撇又止。


    这东西当然不能和他那价格配置都属顶级的个人光脑相提并论,它连功能都只有最简单的通话,造型更是土到掉渣。但是眼下有得用就行,至少这玩意儿的存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他们通讯基本靠吼的窘迫现状。


    卡卡瓦夏开开心心折腾到手的“新”玩具,这种通讯器用得都是虚拟ID,他追着安娜加好友:“遇到了个吃霸王餐还想动手动脚的家伙,我没吃亏!”


    埃维金人个个天生貌美如花,基础数值全点了智慧和魅力,诸多族裔的战力排行榜得倒着数才能看到他们的名字。但卡卡瓦夏再怎么说也是个青年男子,豁出去和只想寻欢作乐的人拼命未尝不能一胜。


    埃特蒙德抬手摸摸乌青乌青的眼眶:“打归打,你下次能不能别冲着我来?”


    他只是个身娇体软易推倒的技术人员啊!


    “谁叫你非得站在名酒柜旁?见人打架还不快跑,傻不傻!”他大声嘲笑,埃特蒙德把拳头捏得嘎吱作响,“行!下回我就看着你挨揍!”


    交换过通讯器上的ID,安娜就准备上工了。普拉塔和普拉娅拖着大号玩具熊把它塞给卡卡瓦夏,埃特蒙德酸溜溜的在旁边逗两个小孩。


    马布尔医生欣慰的看到医院再次提前做好营业准备,先是给双胞胎取出芯片,紧接着又迎来早就预约好的客人。


    这位主顾希望黑医能帮他把原生的胳膊换成机械义体,这样一来他就能从普通帮派成员中脱颖而出获得干部青睐。要安娜说这就是胡闹,放着天生的配件不好好锻炼非要用机械替代,非得爆零件时才知道后悔。如果说本身肢体残缺或是有先天性疾病以至于身体不听大脑使唤,这种情况下该做人体改造还是要做的,在专业医生帮助下患者一定能重获新生。但你好好的四肢说不要就不要,捷径是那么好走的吗?


    截去正常肢体更换义体是个大手术,之前马布尔医生遇到这样的客户少不得要再请个同行来帮忙。这回他终于有了个能用的护士,索性放心大胆地从早上九点干到下午四点才收工。


    “累死我了,不行不行,今天必须提前下班!”看着账户上多出来的巨款,他只想躺在床上一边数零一边畅想未来:“收拾妥当你也可以提前下班了,要不要出门逛逛?居尔岛再怎么着也比监禁区强,食堂的自助售货机里永远只有低级膏体和甜味软饮,想想就让人绝望。”


    安娜没有应声,手上收拾垃圾的动作也没有听。


    雇员不爱说话不要紧,她不要薪水还不偷懒,这就足够了。


    胖医生坐着哼哼哈哈喝了些水,自觉歇得差不多了就打算甩手走人。安娜将垃圾袋从医疗垃圾箱上拽下来,经过他身边时忽然道:“矿坑怎么走?听说那儿是个能淘到宝贝的地方。”


    “你听谁胡扯呢,”马布尔生怕这个吃苦耐劳还免费的护士跑了,竭力想要打消她开辟兼职的主意,“那地方是智械们的地盘,很容易惹祸上身。而且我也不是机械师,你要是跑过去被人扣住我可没有关系捞。”


    从昨天开始居尔岛上就乱糟糟的,毒贩们丢了黄金,典狱长要的那个人头听说也不翼而飞,市面上瞧着也就来来往往人多了些,消息灵通的黑医却知道这是又到了需要小心翼翼缩起脖子的季节。


    “我有点好奇,”安娜看看马布尔身后存放零件的柜子,“这些东西你一般都去哪儿进货?”


    医生光速闭嘴,努力想要向外释放些纯良的气息:“嗯……专业渠道!”


    “你和那些搞垃圾分类的智械之间有协议吧,”安娜用钢琴线串过来一枚零件在指尖捏捏,眼看马布尔又要抹冷汗了她才大发慈悲道:“我可以给你打到这个折扣,怎么样?”


    员工打算开发兼职随时有可能跳槽很糟糕,员工开发的兼职恰好能成为自己的原料供应商就很棒。马布尔医生瞬间重新支棱起来:“再便宜两个点,你们的一日三餐我包了!”


    顺便分摊掉跑腿儿费用。


    安娜只是想找个合理的理由出现在矿坑,胖医生如此上道省了她不少力气:“那就这么说定了,五五分,你管三大两小一日三餐,难吃的话就揍你哦!”


    “不会不会,我自己也吃那家店,味道还算不错。”可以预见的又占了不少好处,马布尔医生浑身轻松:“我下班了,剩下的时间你们看着习性安排,只要别把麻烦带到我的医院里来,随便你们怎么折腾。至于说矿坑,出了城向西走,靠近海边的一块空地上就是,隔着很远就能看到啦。”


    他很爱惜自己好不容易才攒出来的医院,不说别的,这地方设备和专业程度能在整个伊维尔星上名列前茅!


    “知道,这不都是事先就说好的么?只要你管好嘴我们就不拖累你。”安娜摆摆手催他赶紧滚。


    胖医生开着他四处冒黑烟的改装车走了,“护士”关门落锁下班上楼,阁楼里卡卡瓦夏正拿着那副扑克牌陪普拉塔和普拉娅玩。


    这才没几天纸质扑克牌就磨起了毛边,三人窝在超大绒毛熊玩偶身上嘻嘻哈哈笑声不断。


    “我把那三个通讯器重新改装了一遍,现有硬件只能支持到这个程度。”埃特蒙德眼眶上的淤青消散了不少,留下一圈黄黄的痕迹。


    “谢了,”安娜从他手里接过通讯器装好,坐在沙虫皮上提起“矿坑”,“我打算傍晚前去看看,经常出现个几次慢慢就不会让人起疑了。”


    “现在的星舰上大多都装得有生命探测仪,主要是为了便捷通过各大星际文明的入关检查,顺便起到些仓管和监控的作用。”埃特蒙德对这些比较熟,过去他名下有好几艘私人自用旅行舰,也不知道现在都被人如何处置。


    星舰这种东西,哪怕前面加个“小型”也不会是人们想象中袖珍的模样。虽说如今它的操作日趋傻瓜风格,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开走的。茫茫宇宙,星图怎么辨认?方向怎么确定?航线怎么选择?这些都要提前想好。鉴于特拉维佐夫先生那有事没事坑人一把的作风,谁知道他还会在星舰上留下什么陷阱。


    “先大致确定好星舰往返运货的周期,我上次在典狱长办公室外听露西小姐提过一嘴货运星舰推迟了半个月,也就是说它实际上是有规律的,并非大家所认为的那样随机。”


    安娜摸摸被她随身携带的粉红蓝宝石,对阿比盖尔的家乡产生出些许期待。


    说好了要送她归乡,怎能食言而肥。


    “我望风,一旦有帮派搜寻的风声就及时通知,”卡卡瓦夏扣住手里的牌扭过来道,“姐姐,如果情况不对我会先带着普拉塔和普拉娅躲藏,汇合点你有建议吗?”


    “没有,不过居尔岛东南方向的黑市附近挤着许多歪歪扭扭乱七八糟的自建住宅方便藏身,你们两个带着双胞胎躲过去大概能骗过搜查。”


    “黑市”的消息还是卡卡瓦夏先打听出来的呢,他当然知道那地方的大致范围。


    “也行,没有具体地点也就不会被人套出话提前埋伏。”他转回去抽牌欺负小蘑菇们,顺利挤炸普拉塔手里的点数,“虽然百分之两千的回报,但那都是还没兑现的东西,现在你手里只有百分之百的本金,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他敢这么干是因为除去天生的运气外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只能孤注一掷死中求活。普拉塔和普拉娅至少还拥有彼此,罗斯玛丽也还好端端活在屋顶花园,为了不要让至亲流下眼泪他们不合适跟着他学。


    如果有机会的话,年轻人暗自在心里盘算——如果能顺利离开伊维尔,寻找族人的间隙里他高低要把小蘑菇们送进正经学校好好念上几年书。他们年龄还小,未来有着无限可能,总不能天天无所事事窝在房间里浪费时间。尤其普拉塔,想他自己在八1九岁时也不一定能有这孩子懂事,苦难总是能催着人成长。


    “哥哥不哭,”普拉娅凑上前蹭蹭男孩的脸颊,小少年哭笑不得:“我没有哭,只是游戏而已,输了就输了。”


    他知道最近这段时间自己有点心浮气躁总想出门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卡卡瓦夏这是在点他呢。母亲把他们托付给08241321号实属无奈,普拉娅越来越大,虽然不满十岁但已经能看出她几乎与罗斯玛丽长得一模一样,一个柔弱美丽又无辜的少女身陷囹圄可能会发生什么几乎不用设想。普拉塔担心安娜他们渐渐把兄妹俩视作累赘,所以才会迫不及待的想让自己更有用些。


    只要有用处就不会被抛弃,利益的连接比一切崇高道德都更有保障。


    第75章


    黄昏时分居尔岛有种“劫后余生”的特别美感。


    区别于白日的颓废与夜晚的荒唐,这个时候上班的下班的加班的人从各种建筑物里冒出来,为了果腹或是为了赶赴下一个工作地点,乱哄哄带起浓浓的烟火气息。


    “出城”向西,翻过一道歪歪扭扭的铁丝网再爬上壕沟,智械们来回翻找拖运拆卸各式报废机体的画面堪称惊悚——就像个人坐在那儿抱着同类的断肢慢条斯理扒皮抽筋一样可怕。


    安娜站在一座飘荡着机油味儿的小山下仰头向上往,最顶上人型智械们簇拥着只剩骨架的飞行器奋力拆卸,仿佛蚁穴中最勤奋的工蚁撕碎甲虫。后面跟着的全都是些肢体进行过改造的家伙,比如说手改成链锯或是腿改成履带。它们将已经拆下的大块残片再次分割,最终由底层忙忙碌碌的成员按照不同材质以及成分多少拾取打包。


    最先被捡走的自然是富含贵重金属或者本身就是贵重金属的零件,为了捍卫自己的劳动成果,经常有智械打得人仰马翻当场熄火。


    她无意给自己找麻烦,收回视线正打算绕开这座小山……一颗露出金属头盖骨的脑袋滴溜溜滚到脚边。


    “啊,原来是个碳基生物,你也是来捡漏的吗?”


    这玩意儿应该没有动力,但它仍旧倔强的给自己翻了个面,用黑黑圆圆的眼睛“摄像头”朝向路人。


    安娜:“……”


    脑袋:“……”


    “不是吧姐们儿!”十分钟后,脑袋坚持不住了,“你好歹做出个害怕的样子敷衍我一下行吗?这样面无表情的我很没有成就感啊!”


    “嗯,行。”黑衣女子木着脸眨眨眼,“我好害怕。”


    没有技巧,很遗憾,更没有感情。


    脑袋郁闷的原地转圈,理论上应该连接着脖子的地方伸出几根铜线。


    “现在的碳基人类越来越无趣了,一点反应也没有……”它不满的碎碎念,“你脸上的肌肉失去信号了吗?怎么比我还僵硬!”


    考虑到它都被人给摘下来扔了还孜孜不倦纠结恶作剧失败,安娜斟酌片刻道:“主要是被你吓到了,人类是这样子的,恐惧过头就会显得傻乎乎。”


    一只浑身漆黑的大鸟从上空飞过。


    “我姑且认为你是好意吧,”充当眼睛的摄像头上浮现出两道短横,这个脑袋用标点符号表达出自己的无奈,“行了姐们儿,这里不是碳基生物的地盘,你越界了。”


    “我来进货,还是说你们不做特拉维佐夫先生以外的生意?”那当然不可能,安娜都知道至少三家店铺与智械们有合作关系,马布尔医院是一个,卖通讯器的老板是另一个。


    对,还有在黑市上练摊儿的“小穆”。


    “新来的?”脑袋原地绕了一圈转回来,“这就解释得通了,我说你怎么一点规矩也不懂。”


    在伊维尔星散布在海平面的岛屿上讲究“规矩”多少有点黑色幽默,守规矩的人压根就不会出现在这儿。


    安娜觉得和一个脑袋大概是讲不通道理了,至少也得把它的身体找到才有可要挟的对象。她弯腰捡起这颗脑袋,用钢琴线吊着它抡圆了狠狠甩上几圈:“有没有清醒点?”


    甩圈没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这家伙没说出口的威胁——不好好说话就扔了你哦!


    万一被扔到其他帮派的地方可就糟了,它现在只有个脑袋,被人拆走零件也只能徒劳的大声骂上几句,完全没办法保护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你们碳基生物拾荒的地方在那边那个坑里,智械只回收大块金属,零碎小物件都扔在那儿……”


    它的坚持还不及它的头盖骨硬度,安娜把它提到面前大眼瞪小眼:“原来零件是随便捡的?”


    “也不能说随便吧,我们智械一点都不随便。”这家伙的摄像头眼睛上浮出两个反向单书名号,它的语气有点扭捏,似乎很可惜没有把面部改成一整块显示器,暂时还做不出脸红的表情,“每人每次一千伊维尔币或者等价物的进场费,捡到什么都能带走,是赔是赚看你们自己的眼力咯。”


    要么有出手零件的地方提上一堆普通零件离开,要么识货捡到值钱的好货埋头就跑。反正人类的力量横竖也就只有那么大,智械们相当于收钱让人来替自己清理“垃圾”,赚多赚少总之稳赚不赔。


    如果单纯指望着在这地方撞大运发财,这活儿应该交给卡卡瓦夏和埃特蒙德一块干。但他们为得是打探星舰往返的消息,赚不赚钱反倒次要,不赚才好,平平无奇躲在一众淘金客当中正适合掩人耳目。


    安娜松开钢琴线,智械脑袋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噗通”一声就不知道落去哪儿了。她按照那家伙指出的方向朝前行走,不多时就看到碳基生物的身影。


    就像农夫站在收割后的麦田里,出现在这儿的所有人都打着捡漏的主意四处翻找,时不时挥拳相向。


    “交钱!”


    这地方没什么围栏,但是四周高中间低,显然已经被众人齐心协力刨出特殊地形。视觉上比较容易行走的路只有一条,七八个彪形大汉零零散散守在这条路上,看着装就知道他们分属不同势力。


    她停下脚步看了一圈,每一条通向凹地的路情况都差不多。比起“翻山越岭”步履蹒跚还要上缴相同的进场费,果然还是走平路算了。


    “多少钱?交给谁?里面还有没有收费关卡?”她抱着胳膊,看门儿的彪形大汉们迅速朝有情况的地方靠拢,很快就围出个相当有压力的人圈,“姐们儿还挺横的?”


    对方人数是己方的七八倍,这会儿可不是讲究的时候。安娜骤然发难,抬脚先送了最高最壮那人一套鸡飞蛋打套餐。没想到这个身穿黑西装一看就走酷帅路线的女人居然起手是这个方向,剩下几人先是□□一凉,紧接着头皮发麻——倒了大霉的那兄弟已经脸色发青意识模糊了,不敢想这一脚要是挨在自己身上得有多痛苦。


    金属摩擦声凌乱响起,有人感同身受恼羞成怒,有人生怕步上倒霉蛋后尘忍不住向后挪,包围圈瞬间变得大窟窿小眼睛。


    顶在最前面恼羞成怒那几人亮出武器当头就砸。托典狱长的洪福伊维尔星上除了狱卒能手持热武器的人少之又少,左面铁棍右面铁片刀,安娜及时低头矮身从二者中间穿过,钢琴线缠绕在他们扬起的金属上,柔韧的金属丝完全可以带动一个正常成年女性的体重。后排之人并没有站着干看,各种金属棍棒刀剑架势摆得十足。手起棍落眼见即将得手,奈何目标诡异的冲出来又转身收回去,结结实实踢在抢先出手如今招式已经用老的两人脊背上。


    她穿出包围的过程高效迅捷如同行云流水,几处挥击的武器都落了空,像是湖面吹过的凉风让人颈侧一凉,等她杀回来时众人已然措手不及。


    脖子吊在别人指尖上的滋味儿可不好受,这支看场子收费的杂牌军背后各有各的帮派势力,所谓“友军有难不动如山”说的就是他们,把守在其他通路上的人不仅没有赶来支援,甚至饶有兴致的边看热闹边起哄:“废物,死了算了……”


    “几位能好好说话了么?”安娜提紧钢琴线,地面上传来一片讨饶声。


    有些人习惯了先下手为强,动辄搞得现场血肉模糊,今天算是运气好遇上了有实力又沉稳的对手,彪形大汉们纷纷表示还是趴地上舒服——帮派的利益胜过一切这句话没错,可命却是自己的呀!再好狠斗勇的人只消被捏住命脉就能立刻学会文明体面的讲道理,生死均在他人一念之间,大家就变得温文儒雅起来。


    “对不住啊姐们儿,我们几个眼瞎嘴臭,冒犯您了,高抬贵手……”除了那个捂裆倒在地上咕涌的倒霉蛋外,距离安娜最近的人最先“好好说话”,他只说了一半后面的人立刻砸过来一拳:“放屁!抬什么手啊!姐!您是我亲姐!松松手吧,快没气儿了!”


    剩下几人异口同声表示同意:“我们错了,真错了!”


    “所以进场费到底交给谁?交几次?”手是不会松的,没问清楚前说什么也不会松。安娜蹲下身对挨了友军背刺的人道:“别我走几步就交一回钱,再走几步又交一回,知道的我是来找零件进货,不知道的还当你们在这儿‘进货’。”


    “交一次就行,收费的地方还要往里走呢,我们就是在这儿散步!看风景!减肥!”脖子上的钢琴线越发紧了几分,这几人想也不想但凡是个理由就拿出来用。


    “哈哈哈哈哈哈哈!”四周尽是看热闹起哄的笑声,一句帮忙的话也没有。


    “所以你们就是拦在这儿随机抓肥羊赚外快的?”安娜了然。这要不说谁知道啊,被骗的人多掏就多掏了,还指望能要回来?


    “是是是是!我们知错了……”


    认错认得快,决口不提改。


    钢琴线松了,她站起身踢踢“伤势严重”的倒霉蛋:“先往旁边稍稍,等会儿有事找你们滚出来的动作利索点。”


    一圈都是应答声,可以想见真要找他们时绝对一个也找不到。


    第76章


    小路尽头左右各竖着一架原木深色的飞行器残骸,高大的龙骨刺向天空,仿佛洞开的大门。路中间果然站着两个腰间别枪的家伙,如果胆子小些的人说不定就被前面那些四处游荡的彪形大汉给骗过去,到这儿才发现又要再交一笔费用。捡一天零件也不够弥补这一段路上的损失,等到反应过来也只能自认倒霉。


    安娜刷了“借”来的身份牌付费,她用毒贩的金条和马布尔医生兑换了等价的伊维尔币,手里并不缺钱,从早到晚勤勤恳恳打工纯粹是为了不让自己看上去太过可疑。


    真正的守门人看看她的脸,划账让路。


    穿过飞行器残骸,安娜惊讶的发现它们居然是木质的,怪不得被智械们弃如敝履扔到这里来充当大门。树木特有的纹路遍布残骸外表,正正好好长成梭形,就连安装动力系统的空腔也是天然生长出来的,实在令人倍感好奇。


    进入真正的“矿坑”,安娜躲过打着打着满地乱滚的两个人。她也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更无意多管闲事,抬脚跳过斜倒着的圆柱状物体继续向前走。


    在这种地方想找茬和人打架简直是太容易了,哪怕只是露出点惊喜的声音或是身形匆忙些就会有人自持武力堵住你的去路。不过她是空着手进来的,周围人看两眼就知道这新个人不大懂行,大约是外面活不下去又不想躺着赚钱这才不得不拾荒为生。


    脚下踩过各种碎片,嘎吱嘎吱的声音让人忍不住怀疑四周那些堆得越来越高的废弃物会不会滑下来引发一场灾难。安娜走了几步就看到有车从“山”头上向下倾倒杂物,原本散落在各个边角的人影闪现般冲上去翻找,哪怕身边不时还有垃圾当头砸下也不躲闪,说不准谁就会无声无息消失在那股灰扑扑的散碎洪流中。


    这些东西已经经过初步拆卸分类的好处是里面没有混杂生活垃圾,不至于弥漫着腐臭的气息。但你要说气味有多好么……那也是不可能的。


    安娜拉高从马布尔医院顺的医用口罩,胡乱走了几步随手从废料堆里扒拉出两颗玻璃珠子。


    没错,玻璃质地,工艺粗糙,连球形都球得不是很标准的珠子。她把这东西放在面前冲着恒星的方向看了一眼,刚握进掌心就有人冷不防出拳想要抢夺。


    女人闪身避过,曲肘一拳捣上去还以颜色。她是不喜欢依仗武力肆意整出些血腥的打码场面,但也没有好脾气到逆来顺受的地步。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有可能吃到螃蟹,还有可能被螃蟹狠狠夹住施以报复。这家伙捂着鼻血四溅的脸低头跑走,更多人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新来的那批垃圾上。


    逛了一圈她捡了几枚马布尔也许能用得上的零件,就是那种义体能用智械能用家务机器人也能用的通用标准件。再次走回一开始的入口,前面溜过去的大胡子很有几分眼熟。


    “小穆?”她试着喊了一声,那人下意识停了一下,果然就是黑市上叫卖光矢余烬的摊主。


    对方并不惊讶在这里能见到熟人,但他也没有聊天的兴致,裹紧上衣前襟加快脚步就想往外蹿。


    安娜上前一把拉住他:“怎么,今天收获不好?”


    “别喊了,你是闲得慌想找人打发时间吗!”摊主头也不抬换个方向继续溜,毫无悬念的又一次被拦下。他不得不站直身体无奈看向“拦路虎”,“没货!”


    “我只是和你打个招呼,”安娜第三次抓住他,“别着急走嘛,还是说你赶着回去做饭?”


    他家里的老人看上去年纪很大,得有七八十了吧,确实需要有人时时围在身边照顾。


    摊主:“……”


    “好吧,我就是着急赶回去做饭,所以现在你能放我走了吗?”两人停下来交谈这点小动静引得周围那些拾荒客时不时看过来,个头很大只但也仅限于大只的某人心慌意乱只想逃跑。


    这地方毫无秩序可言,一点点小事就能引发一场大规模械斗。为了抢夺别人捡到的东西往往上一秒溅了一脸血下一秒血就溅到别人脸上,那些收进场费的人每天都要拖出去好几具尸体,还有不少拖不走的碎屑逐渐被深埋在不断运来的废弃物中。


    “路上慢点。”听他说着急回去给老人做晚饭,安娜真就松开他把路让出来。摊主夹紧尾巴溜出去,回头一看脚下发软——那个奇怪的黑衣女人踩着个偷袭者的后背一脚把人踹进坑底。


    破烂的瓶瓶罐罐跟着那人一块叮叮咣咣朝低处滚,又有一个人从背后扑上去,被她反手砸在垃圾堆上补了一腿。


    她的动作简练干净,身形看上去轻飘飘就像朵被风吹来的云,然而谁也不能阻拦她继续向前飞去的决心。


    摊主收回羡慕的视线,抱着肚子一溜烟跑回他位于居尔岛另一个方向上的小院子。玛瑙婆婆又在熬她那仿佛青苔般绿油油软绵绵滑溜溜味道还很古怪的食物,年轻人屁也不敢放一个,掏出怀里的东西给她鉴定:“还好我跑得快,不然就被人给大卸八块了!”


    虽然那是并没有发生的事,但也不妨碍他叫两声苦邀功。老人放下锅铲接过只剩半边的“宝物”左右看看:“老式推进器里的涡轮扇叶,卖不了几个钱。”


    不管怎么说总归能卖,摊主喜滋滋擦掉凝固在叶片上的污物,顺嘴聊起今天遇到的怪人:“……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她要干掉我呢!”


    “不会的,她要是想杀你,一开始就不会给你留下任何机会。”玛瑙婆婆鼓着嘴,一心一意搅和锅子里的胶状液体,“他们博普克人都是这样,如非必要不狩猎。”


    “你又开始了,昨天你还说博普克人吃这玩意儿生得高大强壮,今天又说那个女人是博普克人,我承认她个子是不矮,可是整个人瘦巴巴的看上去和强壮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吧!”摊主嘴巴痒痒的,不欠这一句浑身都不舒服。


    炖晚餐的老太太二话不说抽出勺子当头就给了他一下:“叫你胡说!什么时候挨顿狠揍才能学会闭紧嘴巴!”


    “嗷嗷嗷嗷嗷!”他抱着头满院子乱窜,速度奇快却没有碰到遍地都是的人偶。跑过石桌时他看了眼新添的家伙,板着脸气质冰冷,一身星际和平公司制式黑西装。


    “不要在博普克人面前挑衅,尤其当着博普克奴隶的面,他们敢死,你敢吗?”老人挥舞着大勺追上来“当当当”多给了他好几下:“我不知道那个博普克奴隶是怎么流入伊维尔的,我在营地里给他们干活儿时还很年轻……但是有一点你要记住,小穆,博普克人天生就是森林的娇子,他们各个骁勇善战,杀你比杀鸡都容易,就算无法与他们交好至少也不要成为敌人。”


    摊主撑着石桌喘粗气,勺子敲得有点痛,不过不至于无法忍耐。可是忍归忍,这个委屈是必须讲清楚的:“从来就没听你说过这些,也不能怪我吧!”


    玛瑙婆婆作势举勺子,年轻人双手抱头:“嘤!”


    瞧瞧这家伙一脸的大胡子,竟然还好意思挤眉弄眼做怪相,半点都萌不起来。


    老太太被养子膈应得治打嗝,放下手又不甘心,忍了又忍最终狠狠戳了他一记才算消气:“博普克奴价格高昂,别说你用不着知道,资产达不到一定数额的普通富豪也迈不过那道门槛。他们是宇宙中最顶级的奢侈品,我没事跟你讲这些干嘛?”


    “……”摊主摸摸被戳痛的肋骨自言自语,“所以她是替主人顶罪才进了伊维尔?”


    “不可能,哪家的败家子儿敢这么干,”玛瑙婆婆抄起她的大勺子走回厨房继续搅合汤锅,“他们全都是从小就被部族挑选出来送进营地的出色孩子,按照最严苛的标准经受训练,买得起博普克奴的人家买他们为得也不是给某个家族成员置办保镖。”


    “毕竟那是个能以肉身杀穿星舰编队的神奇族裔,若非为了保住身后的星球不被各大势力瓜分,你以为博普克能低下头任人买卖?上到指挥战争,下到截取情报,他们都能干。这种花钱就能买来的承重墙、顶梁柱,就因为区区某个家族子弟不想坐牢而顶罪?还不如把那不孝子弟闷死算了。”


    锅子里的绿色胶状物看上去差不多能吃了,老人弯下腰将没烧完的木柴扒拉出来。摊主跟进厨房和她一起做,把那些还在发红冒烟的柴夹到院子里去扑灭,留着下次继续用。


    “婆婆啊,”他想起那个拦路的女人轻易就肯放自己走,疑惑多得咽不下去,“博普克*人既然那么厉害,为什么他们愿意成为奴隶?”


    谁敢染指他们生活的星球他们就翻脸干他丫的不就得了!


    玛瑙婆婆看了眼自己的傻儿子:“你以为他们没有?如果不是祭司率领战士们屠戮了先遣星舰编队,他们又哪里能展现出可以成为顶级奢侈品的价值?他们出卖自己的前提是身后的星球不被打包出售,谁敢买他们就杀谁。”


    博普克所在的星系被发现时还处于文明雏形阶段,能以肉身力量突入深空的人在部族中也是少数,他们没有能力带着星球逃亡,但包围他们的星舰能轻轻松松把那颗行星碾成尘埃。


    “这些旧事还是我在营地干活儿时听教官们说的,为了让那些被送进营地的孩子明白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成为商品。”


    猛兽被套上了以亲情为名的枷锁,为了避免他们被逼到绝境拼死反抗,博普克奴隶又得到了无故被侮辱时可以自杀的权利。当一个博普克奴认为自己的人格与尊严被践踏、部族利益被侵害时,他有权拒绝执行主人的命令,代价是自己的生命。


    所以玛瑙婆婆才会问出那样一句话——他们敢死,你敢吗?


    第77章


    听了一肚子故事的摊主捏着鼻子喝掉养母炖的神奇小饮料,擦嘴的时候打着饱嗝问了句“代价是什么”。也许是难得回忆起往昔,玛瑙婆婆今天的脾气格外大,她挥手朝便宜儿子的后脑勺糊了记大逼斗,连声把他骂进厨房刷锅洗碗。


    怀着对神奇种族的无限好奇,此后每次去“矿坑”进货他都试图分辨出那个女性博普克奴隶的影子。可惜那地方范围太大,一连好几天也没能再次遇上她,直到一周后,那道冷淡的黑色身影才再次出现。


    “你,你好!好几天没见到你了,很忙?”婆婆的描述中博普克人就差和星神掰腕子了,这里面固然有夸大的成分在,但是对于慕强的雄性生物来说还是很值得为之冒上些许风险。


    其实也没有多危险啦,大家好歹也是见过两面的,这都已经第三面了,她总不会看着他挨揍吧!


    安娜今日的心情委实不太好。她已经连着“加班”加了一周却始终没见过星舰的影子,难道说运垃圾过来的根本就不是星舰?陆运也有可能,但那种情况只会发生在行星内,对她这个想跑出去的人来说没有任何用处。


    “嗯?”心情不好的人脸色更不好,本就冰冷的气质直接跌破冰点,找块蓄电池出来就能达成单人超导成就。


    这大胡子有点眼熟……哦,胡子丑成这样,想起来是谁了。


    “有事?”她抱起胳膊,站在垃圾堆里看着面前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黑市摊主,“什么事。”


    摊主小心翼翼看看她的眼睛,耸起肩膀努力让自己笑得谄媚:“没事,就……打个招呼。嘿嘿!”


    这家伙态度也变得太快了,第一面紧张兮兮的防范,第二面不耐烦的敷衍,第三面突然就纳头便拜了?写小说都不敢这么来。


    她狐疑的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这个大胡子,谨慎保持距离:“现在招呼打完了。”


    你可别龇牙咧嘴的笑了,黑乎乎乱糟糟的毛发间突然露出两排大白牙,这个形象略有些吓人呢!


    说完安娜转身就走,摊主现在只觉得她身边最安全,急忙抬脚隔了三四步的跟上。身后缀着这么个玩意儿谁不堵得慌呐,没走几步安娜停下,摊主也马上停下,搓着手望着她:“嘿嘿!嘿嘿!”


    难道说是之前拦下他的事……如今报应到了?


    “别跟着我。”饶是她也差点炸毛,这人本身没什么实力,但精神攻击也是攻击。


    加快脚步甩掉这个疑似突发恶疾的家伙,安娜一口气从矿坑一端横穿到另一端,中间偶遇数场打斗,无一不被撞个人仰马翻——刚刚飞过去的是个啥?


    换片清净地方重新打卡,她不疼不痒捡了几个零件就打算走。有埃特蒙德在这些零件经过维修翻新看上去和新做的也没有什么区别,马布尔医生对于样子极好看的“九九新”爱不释手,推销时更是加价加价再加价。


    看来今天又一次无功而返,只要星舰来过无论智械还是拾荒的人类就一定不会是眼下这副松散模样,再说另一侧积累的可回收物都已经快要泛滥成灾了,智械们比谁都焦急盼望,看状态就能分辨出端倪。


    “唉……”她叹了口气打算走人,还是等明天再来吧。


    走向入口处,安娜忽然停下脚步站定。


    庞大的阴影从背后袭来,风变得凌厉而猛烈,带来伊维尔星上不曾有过的气息。短发被吹得纷乱,头顶恒星洒下的昏暗光芒逐渐消失。


    黄昏时分,夜色突降。


    等了许久的星舰终于来了。


    这么个大家伙,人类在它面前就像一条小鱼游过鲸鱼身边。


    智械们聚拢在一起,追着星舰移动。直到它停在某个地方打开肚子底下的一道门,无数报废的机械从天而降。不论它们之前为主人做过多少事,现在都因为“型号老旧”“功能落后”等原因被抛弃在监狱星。


    星舰另一侧的门也开了,驳船一趟又一趟将收拾干净扎得整整齐齐的各种金属板材一箱接一箱往里运。之前那座“小山”逐渐变成凹地,星舰“卸货”的地方则变成一座遍布各种机械尸体残骸的山丘。


    所谓“矿坑”,原来是处会移动的地貌。


    以巨大星舰为中心,无数小型星舰来来回回运送货物,仿佛孤灯与围绕它翻飞的夜蛾。人人都为这久旱的甘霖欢呼,智械们快乐的翻出一具又一具人形机械拆卸零件,人类也伸长脖子冲进新出现的凹地大肆翻找。


    这是一场食腐动物的狂欢,安娜无端端感到阵阵反胃,她站在原地看了一圈,只能看到无数背对着自己的后脑勺。


    典狱长特拉维佐夫真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呐!


    星舰飞来时后摊主也冲了过去,智械们把积攒好的资源运走,出现的矿坑里总有它们拆卸是随手扔下的零碎好物。这可比那个被人扒拉来扒拉去扒拉了无数遍的地方“肥沃”多了,上次那枚光矢余烬也是这么来的。唯一的问题是被抢的概率也大大增加,稍不小心甚至有可能当场丧命。


    这会儿他且顾不上和那个女人套近乎,赶紧抓了好几枚看上去半新的完整零件塞进内袋,然后一只眼睛防备一只眼睛搜寻。


    外壳变形的扫地机器人?好东西!不知道属于哪位智械亦或是改造人的金属手臂?还不赶紧抱着就跑!赶在旁边人挥拳扑过来前撒丫子狂奔,他照原路返回——门口那些同样跟过来继续收进场费的帮派分子可不会保护他,说不定他们会反过来加入抢夺的队伍打空弹匣。


    现在唯一有可能且有能力伸出援手的就只有玛瑙婆婆提到过的博普克人了,他情愿天天都把那锅绿色胶液上供给她!


    星舰来了什么都不做就走也太奇怪了,安娜百味陈杂的跟在最后面移动到新矿坑试图拾荒。和她一起的无不是些老弱病残,要么走不快,要么走快了容易被干掉。


    碎渣破烂下面似乎压着什么闪闪发光的东西,里外好几人盯着看了一会儿硬是不敢上前翻找。像这种明显有价值的东西,第一个伸手的人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安娜不管那么多,她就是个凑数的,但也不得不把这个数给凑上。走到闪光发生的地点,她踢开满地散碎废料,周围一圈人都在等她弯下腰去,这时远处一道人影夹着滚滚烟尘飞驰而来。


    “救!救救!救命啊——”


    玛瑙婆婆说博普克奴隶都是被部族专门挑出的出色孩子,这份出色不仅体现在天生就更加优秀的身体素质和长相上,孩子们的性格也更沉稳正直。虽说宇宙中能干出一番事业的老板没几个是正直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希望别人能正直而忠诚。只要不耽误手上的任务博普克奴隶总愿意帮助陷入困境的人,本质上看这其实是一种善意的未雨绸缪,被帮助的人肯定会在某天派上用场。可要是没这份事先撒出去的网,那些被难关卡住的人也熬不到日后报答的那天。


    “救救,救救!”大胡子摊主开足马力狂奔:“老大救命!”


    管不了那么多了,背后追上来那些人都不能简单用‘穷凶极恶’去形容。反正他这辈子出息的可能性不太大,只能出卖一下劳动力这样子。


    安娜躲得及时,暗自庆幸带着口罩隔绝灰尘。那个胡子乱糟糟的黑市摊主连滚带爬躲到她身后,几乎下一秒各种能当武器不能当武器的“武器”就砸到面前。


    钢琴线仿佛长了眼睛似的狂舞,血液洒出来,地面变得湿滑。


    她只出手给了挤在最前面的人一点点“警告”,伤情多由更后面那些一停下就莫名其妙打作一团的家伙造成。眼看情况不妙安娜拖起沉甸甸的摊主在人群里来回穿梭,转着转着就从现场核心移动到边缘。


    那艘引发一切的星舰倒完垃圾立刻合拢腹部舱门,驳船们不知疲倦般继续奋力搬运。从它倒出来的东西体积就能看出这家伙肚子里相当能盛货,回收金属只是一小部分,或许监禁区手工工厂里的那些漂亮装饰品以及犯人们按图索骥捞到的样本挖到的矿石也要由它运走。


    露西小姐说什么来着?星舰来晚了半个月。这句话的潜台词是星舰每月都来,这次却迟了十五天……从今天算起三十天后就是下一次星舰应该飞来的日子。


    “老,老大?”被人拎着腰带拎出混战现场的摊主弱弱哼了两声提醒自己还在,安娜低头看了他一眼,松手:“跟上。”


    这家伙的态度有异,突然对她表现出信任与亲近不管怎么想都非常可疑……必须找个地方捆起来追问原因。说不定这人是个把她当成肥羊的骗子!卡卡瓦夏提醒过的,任何毫无缘由的好意都必然存在其他目的,没人会无缘无故呲着牙笑呵呵的四处找人套近乎。


    资深诈骗专家的话,必须要听。


    第78章


    继连续带了一个星期零件回阁楼后,老大终于走在了违法犯罪的道路上,捆回来一个大活人。看到被钢琴线扎成“猪肘卷”的大胡子男人时埃特蒙德忍不住看看卡卡瓦夏又照着窗户玻璃看看自己,顿时放心。


    我们两个要颜值有颜值要气质有气质的她都没看上,这个分不清是人是熊的家伙就更不可能了,所以这就只是场单纯的绑架,没有掺杂任何其他特殊情况。


    “姐姐,这是什么东西,抓回来干嘛?”卡卡瓦夏捡起双胞胎当做玩具的小木棍捅捅面前这个胡子拉碴的家伙,黑市摊主很给他面子的咕涌了一下:“唔唔……唔唔唔!”


    “一个奇怪的人,”安娜把情况告诉他们,“我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认出什么了,带回来给你们问问。”


    她只擅长打成共识不擅长达成共识,未免造成不必要的伤害,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去判断更合适。要不是这家伙家里还有个生活即将不能自理的老人,她绝对不会简单把人捆走就算了,少说也得就地揍上三五拳。


    “唔唔唔唔唔!”摊主眼含热泪摇头摆尾:我不是坏人啊啊啊啊!


    卡卡瓦夏笑眯眯的蹲在他面前,既和善又讨喜:“姐姐你先休息一会儿,这个交给我们解决。”


    这家伙就跟本摊开的书一样,浑身上下尽是破绽,出发去酒吧打工前就能连他偷藏的私房钱在哪儿也一并问出来。


    “嗯,我带双胞胎去楼顶上放放风。”安娜一手一个领着小蘑菇们朝外走,普拉塔追着妹妹给她戴帽子。


    小孩子是不能关在屋子里偷偷养的,不管是为了生理健康还是心理健康他们都得时常晒晒太阳吹吹风。尤其这两只乖巧听话到让人心疼的地步,成年人愿意冒险尽量多给小蘑菇们安排些小优待。


    “大姐姐,那个熊一样的人危险吗?”普拉塔给自己也戴了顶能盖住头发的帽子,拉着安娜的手替她担忧。脑门顶上被人轻轻揉了两下,清冷的嗓音柔和道:“不危险,很好解决。”


    这家伙看上去个头大但却只会跑,当然好解决。


    马布尔医院的阁楼顶上是一片空旷的平地,原本这地方被胖医生拿来堆杂物,“租客”们没事时花点力气清出来用作儿童运动场。这里地势相对四周较高,周围又有修起来的水泥墙,普拉塔和普拉娅偶尔上来玩耍也不怕被人看见——没人费劲仰脖子使劲向上看。


    安娜拿出埃特蒙德做的飞盘比划了一下,普拉娅兴奋地抬高手,她只是笑一点声音也不出。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正处于半懂事不懂事的时候,兴致一来吵闹堪比羊群,但双胞胎不会,他们就连欢呼也总是小小声。


    “飞起来了!”她用个巧劲甩出飞盘,圆形盘状玩具在空中优美的画了道弧线,飞到半途改变方向又转了回去。


    普拉娅第一下没有扑到飞盘,她迅速调整姿势继续向前追。会飞的玩具在空中绕了个圈重新回到安娜手里,一只红色小蘑菇也颠颠颠跑着扑过来。


    甩了七八圈,普拉塔和普拉娅跑出一头汗,非常努力的抓但就是手忙脚乱抓不住。安娜差不多放飞三次飞盘就会放水一回,免得孩子们严重受挫选择放弃。眼看他们脸颊红扑扑的张着嘴呼哧呼哧用力喘气,她轻轻松手,双胞胎终于跳起来成功抓到玩具。


    “好了,慢慢走下去,喝点水休息,卡卡瓦夏他们差不多忙完了。”


    卡卡瓦夏和埃特蒙德确实忙完了,都没用完十分钟黑市摊主就张嘴什么都招。


    “这家伙居然和姐姐你同岁……”金发年轻人几乎不敢相信的揉着额头,“二十一呢,这能是二十一?!”


    别说他了,安娜也意外不已。


    不是,这人身形跟个桥墩子似的,脸上也乱糟糟的,谁能看出来啊!


    “婆婆告诉我这样更安全……”摊主委屈巴巴的小声哼唧,“去黑市交易的人都很谨慎,能不动手尽量不动手,我这模样都吓跑好几个不打算好好做买卖的家伙了……”


    然后被一位看上去瘦巴巴的大姐捆上扛着就走。


    “喏,这就是个傻瓜,因为老人的描述他觉得跟在你身边更安全,所以就一直跟着。”卡卡瓦夏把问出来的东西转述给安娜,埃特蒙德作了补充:“我想起在哪里见过你那个图案了,匹诺康尼的一场拍卖会上,只有图案没见拍卖物……”


    联想到博普克人特殊的性格,他急忙加了一句:“我本来就对人口买卖这种事不感兴趣,所以当时就没留心,也没有参与出价。”


    双星的艾诺利阿家族只能算是寰宇新贵,如果不被人送进伊维尔,也许再过上几年埃特蒙德才会真正接触到顶奢圈子,到那个时候他就不会对博普克奴隶感到陌生了。


    “无所谓,我失忆了,从前的事和我没关系,”她调查原身的背景只是为了更快融入这个世界,“博普克奴隶”是原身的身份不是她的,那个无辜女人所遭遇的一切都已经过去,她也没有好心到什么都愿意替人背的程度,“我送他回去。”


    事情的关键在于“她”为何会被送进伊维尔,植入脑中的芯片究竟从何而来?现在的信息只能推测出原身在上了星舰后有超过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死于自杀,但也说不定,万一是芯片作祟呢?


    总之“她”很贵就是了,一般有钱人连听说都没听说过的那种贵。既然这么贵,送她进监狱得到的利益就必须大于损失,否则没有人会做这种蠢事——博普克人不是长生种,充其量也就一百多年不到二百年的寿命,把时间浪费在监狱星上难道不是一种损耗?


    辨明黑市摊主并无恶意后安娜照原样用钢琴线把他捆成卷,单手一甩扛土豆一样扛着就走了。埃特蒙德追着她的背影,眼神充满渴望——花钱就能买到的超级雇员,自带忠心耿耿BUFF,上到抢公章下到浇死对手家的发财树全都能放心交给她!


    唯一的问题是这位人才大概在上任雇主那里做事做得不太开心,这才导致她来到伊维尔后迅速变成躺在沙滩上热衷晒太阳的咸鱼。


    嘛,咸鱼……也不是不行,只要工作圆满完成资本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如果将来能够找到08241321号的主人他希望能以一个相对合理公道的价格购买到她未来几十年的劳动力。


    ——当然是劳动力,不然还会是啥!


    “埃特蒙德,匹诺康尼是个什么地方?”卡卡瓦夏用胳膊肘戳戳越狱搭子,后者叹了口气,“那是公司经营的上一个监狱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发生暴1动最终宣布独立,为了与公司切割他们甚至抛弃【存护】的信仰倒向【同谐】的家族。至于拍卖会……”


    “薄暮的时刻有两种拍卖会,一种只要是游客就可以随便参与,还有一种会员邀请制,博普克奴隶只会出现在第二种场合。我隐约记得那次拍卖光底价就已经过十亿了,还只是投影个图腾,被拍卖的那位连影子都没出现。”


    确实很贵,资本家都咂舌的那种贵。


    60枚塔安巴就被人买走性命的年轻人鼓起腮帮子……不管是六十塔安巴还是十亿信用点,没有人会为自己沦为奴隶而感到高兴。


    另一边,安娜带着黑市摊主找到他居住的小破院,胡乱敲两下直接推开院门走进去把人放在院子里。


    古怪的青草味飘得四处都是,有惊无险平安归来的摊主试图释放自己的善意:“这是婆婆煮的补品,坐下喝一碗再走?”


    玛瑙婆婆拎着勺子从厨房探头向外看,便宜儿子像头猪一样被人从头到脚捆着。


    “咳咳咳,对不起,这孩子冒犯到你了吗?”她局促的走出厨房,摆来摆去找不到适合安排手脚的位置,“他就是脑子里缺根弦总傻乎乎的,遇到你也算是傻人有傻福了。”


    虽然被捆成猪,但浑身上下没有受伤也不像是挨了的得样子,应该是遇到危险被好心的博普克人解救又给送了回来。


    多半是他自己在路上做了让人怀疑的事,所以才会被捆成这幅德行。


    “……今后少张嘴,别朝人傻笑。”安娜站在原地安静了一会儿,勉强找出一句忠告免费送给黑市摊主。这家伙板着脸还好,一笑再一出声,老天爷,换谁谁都怀疑会不会是遇上了扮猪吃老虎的熊。


    你也不能说他笨,至少他很能搞清楚状况。可要说聪明……嗯,也没聪明到哪儿去。


    “多谢你送小穆回来,”老人慈爱的看了眼养子,哪怕虎背熊腰分不清五官她仍旧把他当做需要额外叮咛嘱咐的小孩,“坐下歇歇脚,晚饭马上就好,我必须好好谢谢你才行。”


    安娜:“……”


    有比较才有鉴别,和这家伙相比,普拉塔和普拉娅简直可爱乖巧到让人忍不住想用七彩麻袋套走的地步!


    第79章


    提着一只熊出去,带着一罐绿油油的东西回来。安娜没推过玛瑙婆婆的好心,只能将这顿改成宵夜的晚餐分给普拉塔和普拉娅尝试。平心而论它味道不坏,营养配比也没问题,就是样子着实叫人望而却步……总感觉一口下去脸都要跟着变绿了。


    她极其罕见的抬手摸摸脸,衷心希望自己不要变成一个绿色的人。


    普拉塔和普拉娅不挑食,他们正是贪长的时候,给多少吃多少,吃多少都吃不饱。别说宵夜样子不好看,至少它味道还行,就算又难看又难吃只要是能吃的东西他们也一样会乖乖咽下去。


    安娜看着小蘑菇们吃东西,等他们吃完把罐子洗干净扔在一旁就不管了,等它晾干再送回去还给黑市摊主家的老婆婆。她主动拎着那家伙送他回家当然不是爱心泛滥到不可收拾的程度,而是想要向他家的老人多了解些与博普克人有关的事。


    她又不是原身,也不知道之前都发生过什么,万一将来碰到真正的博普克奴隶露馅了可怎么办?毕竟他们全都是平均身价超过十亿的人,怎么想都不会是蠢货!


    聊了半个晚上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玛瑙婆婆还热情的答应帮她熬制专门的药水隐藏眼角那枚刺青——所有的博普克奴隶在进入营地时眼角上都会得到一枚刺青,只有当他/她得到奴隶释放文件时才会洗掉这东西。老人家大概是爱屋及乌,也没要求安娜拿出文件证明自己,听她提了一句“不方便”就主动说可以帮忙。


    “去刷刷牙然后睡觉。”对面那家酒吧门口热闹得跟开了锅似的,音响开到震耳欲聋,霓虹灯门头这几天坏了一个字母,剩下那些拼了命的闪。


    普拉塔“嗯”了一声拉上妹妹去洗漱,安娜靠在窗户旁的墙壁上侧头向外看,楼下人头攒动。


    马布尔医生每天晚上都把自家门口这块空地借给酒吧当停车场,除了白天占对方一个便宜外未尝没有和拉关系套近乎的意思。


    双胞胎刷完牙手拉手走回来躺在沙虫皮褥子上,外面的吵闹似乎一点也不会影响到他们。看他们两个已经头对头挤在一处睡得香甜,安娜离开窗边洗漱休息。


    ——


    夜半时分爆炸声震得人心脏乱跳。普拉塔和普拉娅惊恐地抱着彼此缩成一团瞪大眼睛四下里扫视,他们还只是不满十岁的小孩子,不太能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阁楼不大的窗户被冲击波震得粉碎,马布尔医院一层二层的玻璃恐怕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要怕。”冰冷的声音跟在爆炸发生后立刻出现,她用马布尔医生提供的家具,一把椅子,嵌在洞开的窗框内。也就是这个窗户本身面积小,否则想凑合也不行。


    安娜反应迅速,堵住窗洞后把双胞胎拎到墙角盖了张沙虫皮。


    “不要出声,不要动,不要乱跑。”钢琴线在她指尖闪过一抹冷光,“酒吧出事了,我去把卡卡瓦夏和埃特蒙德带出来。”


    小蘑菇们安静点头。


    她将阁楼门堵住,满地碎玻璃伪装下胡乱堆叠的家具从外面看上去就像个杂物间。


    二楼玻璃窗的窗框断了,变形的金属材料是爆炸凝固的形状。安娜从这里跳下去,一层楼的高度对她来说不算什么。酒吧被掀开半边露出里面焦黑的装饰物,浓烟弥漫呛得人眼睛疼,遍地都是残肢和哀嚎中的人形生物,间或掺杂几个金属色的智械。


    居尔岛没有维护秩序的力量,也不会官方组织出面抢险救灾。也可以这么说,在庇尔波因特“救灾”算是一门生意只有专门的工作人员才能做这件事,其他人随意染指很有可能被诉“恶意救灾”。所以被人炸烂的酒吧就是放到明年也不会有官方帮忙收拾善后,不管是想救人还是想趁火打劫都得趁早,晚了连屎都抢不上。


    安娜踩在废墟上,高热尚未散去,脚底有些烫。埃特蒙德在吧台后打杂,卡卡瓦夏向来愿意寻人合作,所以他们两个多半在一起。


    “姐姐,是你吗?”承重墙和天花板之间的三角缝隙里传出细微声响,她钻过变形坍塌的各种金属框架靠过去,只见两人好端端的躲在里面。


    “稍等一下。”安娜站直身体朝四周看了一圈,随手捡起一根金属棒充作撬棍。


    很快卡卡瓦夏就和埃特蒙德你扶我我拽你的从墙缝里钻出来,借着光线一看金发年轻人侧脸上沾着大片血渍,手上和身上也深一块浅一块。注意到她皱眉盯着自己看,埃维金人扬起一个没心没肺的甜笑:“不是我的血,姐姐。”


    “快走吧,咳咳……”埃特蒙德在后面催他,这家伙还处于亢奋状态,万一他在这里说出不该说的话可就不好了。


    安娜看了他们一眼,侧头朝马布尔医院一摆:“自己走回去收拾干净,今天晚上这地方怕是热闹得紧,我在一楼守门。”


    埃特蒙德看了眼卡卡瓦夏,用力拽着他跌跌撞撞离开现场。


    这个时候四面八方得到消息的人才赶到,安娜站在马布尔医院凹陷下去的金属卷帘门外冷眼看一波一波人把不大的空地占得满满当当。


    “你是什么人?大半夜站这儿干嘛?!”医院的招牌在爆炸波及下只剩下一半还挂在墙上,夜风吹过它倔强的歪歪扭扭摇来晃去。面前是一声弱过一声的呻1吟,四周尽是废墟与残骸,大半夜的一个人就这么直挺挺站着,谁见了不从脑门一路凉到脚掌心?


    她指指还在晃的医院招牌:“马布尔的护士,我在这儿看门。要是医疗器械有损失医生会扣光我的工资。”


    道理是这个道理……


    手里提着棍棒腰间别着武器的人远远围着,他们来占便宜顺便为一个帮派的拜把子兄弟们收尸,要是没死也可以拖回去再捱几天,捱得过就活着,捱不过则会出现在赔偿账单上称为“债务”中的一笔。不光是他们抱着这个目的大半夜爬起来赶赴爆炸发生地,其他旁边也是这么想的。


    马布尔医院的位置很巧妙,恰在三条路的交汇处,端端正正独自占据路中间的位置,门前背后都有通道。它正对面的酒吧位置更好,占地面积也大,赫达拿下它时她所在的帮派在居尔岛上扬眉吐气了好一段日子。


    “她确实是马布尔的护士。”赫达伤得不轻,要安娜看她现在至少需要卧床,至于直接清创缝合还是另做手术还得看伤口情况。但是她现在被两个人架着,现场每个死了和活着的人都需要由她一一指认。


    “既然是护士不如让她去看看受伤的兄弟们,又近又方便。”这世上从来都不缺见缝插针的大聪明,能占到黑医的便宜为什么不占?要是死人就更好了,这份额外的赔偿简直就是凭空从天而降。


    黑医马布尔是个赚钱的好手,要是能借此机会把他拉进帮派,将来又是个新的财源……


    都在监狱星搞帮派了,还讲什么义气,为得不就是求财?


    想到这里,领队的干巴中年人回头扫了一眼,人群中立刻站出个顶着动物头的家伙。这明显不是个狭义上的人类,但你也不能说它不是人。这家伙的身高将近三米,肌肉饱满得几乎撑破外套。安娜惊讶地抬头盯着它的毛绒耳朵仔细研究,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个牛头……还是个黄牛。


    “喂,你,没听到吗,还不快点过来!”牛头张嘴喷出一股气,就像是看到眼前有块布在抖动。


    “医生不在,我只负责看门。”安娜翻了个白眼,“按照庇尔波因特的法律规定,医护人员不得在获得授权前从事治疗和救援工作……”


    “我们点头授权你不就得了!”自觉办事不力被人笑话,牛头打断安娜的叙述朝她扬起拳头,“还是说怕我们散人团欠你几个药钱?”


    不是,它怎么能做到脑袋是个黄牛手却还是人手的模样?


    安娜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怀疑那牛头是不是定做的头套。据说性格内向的人就差这么个头套,戴上以后整个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


    “服刑犯人没有授权他人的资格,不止针对你,同样针对我。”她张嘴就把麻烦往回推,“我只能接受马布尔医生的授权,他是我的雇主,我是他的雇员,在庇尔波因特雇佣关系高于一切。”


    这些条条框框全都是从埃特蒙德那儿学来的,这资本家自从一着不慎被人扔进伊维尔*起就在苦心钻研庇尔波因特的各项法律,等到将来他逃出去洗白了身份说不定还能去考个司法考试。


    “你他妈给脸不要脸是吧!”牛头人脸色逐渐发深,也许这是它恼羞成怒的颜色。它上前伸手想要抓着领子把安娜拎起来恐吓她,金属的光泽闪过后那瘦削的黑衣女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高高低低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躺着一截比普通人长了不少的胳膊。


    第80章


    天亮前马布尔医生才从居住的地方赶到医院查看损失。其实昨天夜里他就已经得到消息,不是不想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挽救自己的财产,实在是这家伙对自己的实力有着超乎寻常的正确认知,在性命和医院之间他还是果断选择先保命。


    酒吧爆炸波及医院事后还是能混一点赔偿的,但是如果太早跑过去被卷进事件当中……那可就大大的不妙。再说了阁楼里还住着四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呢,他不想花力气向帮派解释最好的办法就是装死。等到尘埃落定被人问起就说不知道,大家都是伊维尔星上的重刑犯,非法入侵能叫罪行?


    为了尽量减少损失,马布尔医生甚至连他那辆改装车都没敢开,超常发挥一路狂奔着跑到路口。


    隔着老远就能看到酒吧被炸飞半边屋顶的凄惨模样,再走近些他忍不住捂紧嘴巴蹲下——医院门口的场面饶是他这黑医也有点扛不住。


    那块被他用水泥和粗砂盘过的平地上如今染着各种红色,有深有浅,最浓重处红得发黑,空气里弥漫着辣眼睛的血腥气。


    沉默寡言的“护士”站在血泊当中,也只有她一人站着。黑色西装外套不知道去哪儿了,白色打底衬衣已经变成深红色,袖子挽起露出小臂,神态安闲就好像早起正准备做早饭。


    她四周倒伏着一圈各种人类……严格来说应该是智人种的各种亚种,样本收集的完整度甚至超过医学院收藏。


    马布尔医生敢用自己那被法庭吊销了的行医执照发誓,这些人没一个齐全的但也没有一个死的,只是快死或正在进行的死,捞一捞说不定还有救。


    恒星惨淡的光线照在她身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这“护士”大半夜不睡觉的起来强拆了别人家半个酒吧,顺便把酒吧里冲出来的各路打手也强拆掉一半。


    “这这这这……”胖医生哆嗦着靠近,上下牙不停碰撞出“喀哒喀哒”的细响,“这是怎么回事儿来着?”


    安娜侧头冷淡的看了他一眼:“这些人企图强迫我无薪加班,这样子是不行的。”


    究竟是半夜加班不行还是无薪不行她并没有说清楚,但不愿意被人强迫这一点表达得不能更清楚。


    “未超过十二小时,我也没有用脏东西污染断肢,捡起来接一接还是可以继续用的。”护士小姐对于自己创造出的新业务很满意,“前几天你不是还说客户太少要喝西北风了么?现在不少了。”


    马布尔医生:“……”面对如此优秀的员工,他只能裂开嘴“开怀大笑”。


    还好我开医院,我要是个开火葬场的你怕是能把焚化炉给我撑爆!


    客户们更是以一种相当掉SAN的姿态蠕动着抬头看向胖医生,各个满脸眼泪花:“……马布尔医生,授权,救救!”


    这家伙到底是打哪儿招来的地狱护士啊!真的是人科人属人种生物吗?朝她伸手她就剁手迈开腿向医院里“走”她就砍腿,一开始只管卸人四肢,后来还顺便给伤口止个血以防有人暴毙。


    不是,你就这么扭曲的吗?


    马布尔:。


    6


    “授权!授权!”他也不敢真放着这么些人不管,否则回头各大帮派不找安娜的麻烦也会找他的麻烦,甚至是大麻烦!


    “酒吧爆炸的原因目前还不知道,”安娜指指最显眼的牛头人,“他说他是散人团的帮派成员,非要我参与救援,我拒绝了。”


    庇尔波因特的法律是这样的,救灾也不可以随便救。马布尔医生终于明白为什么会出现眼下这个局面:这个冷冰冰的女人居然是不想把他扯进帮派混战的泥坑里,所以干脆把所有对医院不怀好意的帮派分子全部放倒,人为的以物理手段隔开争端。


    先是几个人,然后是一整支小队,最后波及了所有做出可疑行为的人……非常的公平,非常的讲理,成功平息一场大乱。


    胖医生:。


    这不是护士,这得是活爹吧?


    “好,好,我知道了……开门营业吧,来个人帮忙记账?”


    夜班是夜班,白班是白班,他又没要她上夜班,逼她上夜班的人都已经变成医院的KPI了,马布尔医生咽了口口水给自己吃了颗定心丸。发工资,必须给她发工资,发了工资就是正经劳动雇佣关系,八小时工作制每周双休,绝不占用打工人一分钟时间。


    “嗯。”安娜转身走向被飞来碎石破片砸得坑坑洼洼的卷帘门,两脚下去门锁形同虚设,她直接把变形的薄片金属们切掉,随手就扔在地上。


    不这么扔实在是没办法处理,酒吧开了花,就连中间那条小路也被废墟掩埋,根本没有处理垃圾的场地。


    开门一看,一楼和二楼一样,玻璃碎了一地,好消息是手术室并未受到波及,唯一一台珍贵的治疗仪也保存完好。


    马布尔医生差点哭出来,转脸擦掉眼泪马上干劲十足的招呼人拖伤员——天已经亮了,第一批查看消息的小队杳无音信,大佬们肯定会派第二批人来。眼看第一批倒霉蛋躺在地上跟条蛆似的咕涌,第二批小队也不是傻子,自然保持距离小心观望。


    揍了他们可就不能再揍我们了哦!


    现在医生出现了,他果然能指挥动自己雇来的护士,大家这才敢放心往前凑。


    乖一点的话应该不会被护士小姐修理吧……确实不会,她开了门径直朝楼上走去。一群人同一时间呼气放松,失去窗户的马布尔医院里传出一阵阵风吹过的声音。


    安娜从阁楼里喊出埃特蒙德替自己顶班,她至少得换身干净衣服才能不把顾客吓哭。堵在阁楼入口的杂物已经被两位成年男性拆除,卡卡瓦夏抱着小蘑菇们又是拍又是哄,不用另行说明资本家主动起身向楼下走:“是不是要找个人帮忙?我这就去!酒吧的事还是让卡卡瓦夏自己和你说吧!”


    他是不懂医护知识啦,但他懂机械,开个治疗仪绝对没问题。而且他智商正常,可以帮着记录下事后该找多少人讨医药费。


    话说……应该没有人敢在08241321号面前作死搞医闹吧?她能直接把闹事的送去见星神让他们自己去问原因。


    埃特蒙德差点把两条腿跑出残影,安娜看看卷起的灰尘没做声,走去医院的水房关门反锁开龙头对着冷水冲。这地方哪有什么热水啊,淡水本就稀缺,还费电烧热,做梦比较快。


    稀里哗啦洗出一地的血水,还好她从马布尔医生的仓库里顺了瓶医用洗手液——反正能搓出沫子,大差不差就凑合着用吧。


    洗掉头发里的血痂她看着已经报废的衣服有点发愁,难不成还要把那套灰色圆领套头囚服取出来穿上?这时门外被人敲了两下,卡卡瓦夏的声音传进来:“姐姐我给你拿了衣服,就放在门口了哦!”


    “你哪儿来的衣服?”安娜隔着门问道。虽然但是,那年轻人比她矮了半头,这属于没法子凑合的情况。


    卡卡瓦夏似乎笑了一声:“我找了套病人的手术服。”


    仓库门上的锁对他来说仅能起到装饰作用,想进去走着就进去。拜马布尔医生的职业病所赐这些衣服都经过高温消毒,好不好看另论,至少总比穿囚服强吧!


    “哦!”安娜等了一会儿走过去开门,门缝里伸出一条胳膊,“咻”的卷走条纹病号服。


    三分钟后她甩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卡卡瓦夏总有种病号服反而让她看上去更危险的感觉。


    “擦头发!”他把顺来的无菌隔垫递过去,安娜看了一眼,默默接过然后默默拿在手里——这东西是一次性的没错,但它好像也不合适往头上裹。


    但是小朋友想要照顾人的积极性还是不能打击的,于是她就这么拿着隔垫扇了两下:“放着不管一会儿就干了。”


    短发就是这么方便!


    重新回到阁楼里,担惊受怕一整夜的双胞胎抱着彼此睡着了。安娜找了个离他们最远的角落坐下,卡卡瓦夏无比乖巧的出现在她面前。


    嗯……闯祸后特有的心虚感十足。


    “姐姐~”埃维金人企图萌混过关,可惜某人跟本就不吃这一套,“到底怎么回事?”


    刚好被承重墙与天花板之间的夹角包裹着毫发无伤,这种幸运程度可以说是逆天级别,但埃特蒙德溜走前留下的那句话却又给她提了个醒。只有他们两个从头到尾平安无恙还保持着清醒,是否也可反推他们在爆炸发生前就已经知晓事情即将发生?鉴于卡卡瓦夏和埃特蒙德都没有玄学血统,瞬间成为先知的概率并不大,那么发生的这场爆炸高低和他们两个脱不开干系。


    安娜不想单凭自己的主观臆断指控卡卡瓦夏,所以她只问“怎么回事”而没有问“是不是你干的”。


    推上一万步讲,就算是小朋友干的又怎么啦?他又不是个闲得无聊就喜欢炸楼玩的反社会性格,该反省的应该是酒吧以及进去找乐子的人,肯定是因为某些原因逼迫卡卡瓦夏才不得不掀了酒吧的房顶,一定是这样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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