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现在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三个成年人外加一对双胞胎,共计五人蹲在地上从各个方向包围一只星形蘑菇。其实是五角星的形状啦,严格来讲星球多半还是球体或近似球体的。
埃特蒙德很有学历,卡卡瓦夏很有经验,安娜很有实力,普拉塔和普拉娅很可爱……但是这些都不能让蘑菇开口说话,更不能让它主动招供自己究竟有没有毒能不能吃。
“艾诺利阿先生,可不可以麻烦你现在试着开个【丰饶】的命途?”卡卡瓦夏提出最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蘑菇有毒没关系呀,能解不就行了!
“……”埃特蒙德握紧拳头,然后放下。
你当命途行者是路边的绿化带吗?我不和【存护】的文盲一般见识!
“咳咳,饿了。”事已至此,安娜决定先吃顿饭再说。
如今各个口袋里还有不少椰子作为贮备水源,他们从监狱内带出来的饮料也还没喝完,事实情况是两三天内都不需要太过纠结于淡水的问题。忙了一天只在早上吃过东西,无意义的内耗只会让体力率先告罄。
“沙虫肉怎么做才好吃,”她把话题转移到今日收获上,卡卡瓦夏一跃而起,“我来我来,对了,另一个出口在哪儿你找到了吗?”后半句话他是对埃特蒙德说的,资本家有气无力的指指风吹来的方向:“肯定在那边不远的地方,另一个出口应该位于峡谷地形中,不然不会有这么大的风从外面灌进来。”
整个陷坑相当于一条连通的管子,风从气压高的地方吹向气压低的地方,经过这段狭窄的管道后速度加快流量也增大。所以陷坑内不存在缺氧的困扰,同时也保证了清凉与干燥。
不得不说这沙虫还挺会挑地方住。
拿不定主意的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齐齐动手把剩下那半条沙虫尸体处理妥当,皮和肉挂起来吹干,内脏扔到下风口外作为诱饵。
——试蘑菇这种事怎么能自己上呢,肯定要交给“邻居”们的呀!
卡卡瓦夏很快就用石块垒出一个火塘,不垒不行,风太大不利于火种的引燃和保存。火光一亮,人心就安定下来,沙虫肉架在火堆旁烤得滋滋作响,脂肪的香气爆炸般攻击着每个人的感官,普拉塔和普拉娅眼睛都直了。
好!好想吃!
没过多久沙虫肉就烤好了,撒上一层薄盐用手轻轻一撕,白嫩的肉就像蒜瓣一样绽开,塞进嘴里清甜的滋味带来鲜香的感受,再加上油滋滋触发的满足感……尝过之后安娜只有一个想法:没有枉费力气,这东西确实好吃!
她挑了五只大椰子砍开一人分一个,难得耐心安慰貌似边吃边焦虑的埃特蒙德:“放心,明早出发去到海岛的另一侧探索,要么找到水源,要么带个活物回来。”
总之肯定能解决问题。
其实这会儿埃特蒙德已经不怎么焦虑了,他只是突然从屋顶花园那样优渥的环境转移到无人荒岛上又独自苟了两天,心理上难以转变不大适应,并非真有那么脆弱。经过昨晚到今天与同类的相处那股孤独无依的恐惧感已经缓解了不少,再加上解决问题的办法近在眼前,嘴里有食头顶有檐,他比早上那会儿要冷静许多。
“沙虫虽然死了但气息一时半会儿不会消散,其他猛兽不敢靠近。”卡卡瓦夏抬头看看双胞胎,不用带着幼崽行动,成年人的行进速度将大大加快,“还剩几根触手,把另一个洞口堵住就行。”
埃维金人都这么说,证明这个办法他们曾经试过。埃特蒙德点头:“嗯,我好多了,谢谢你们。”
他也不是光吃什么都不管不顾,看上去像是焦虑得心不在焉实际上是在思考:“我刚才回忆了一下,这种星形蕈类好像在动植物图鉴里看到过,号称‘荒漠中的储水罐’,无毒的多有毒的少。时间隔得太久,我也不是专门的博物学家,一时没想起来。”
这很正常,记忆这种东西本就有一阵没一阵的,有时候只是转个身的功夫人就会把几秒钟前刚发生过的事忘得干干净净。
“等等!”埃特蒙德停下咀嚼的动作,“‘荒漠’不是‘沙漠’,它并非本地生长的物种!”
卡卡瓦夏:“?”
安娜:“啊?”
文盲听不懂啊,荒漠和沙漠有区别吗?
“没错!我就说为什么一直有种违和感!”他用力拍打大腿:“这些蕈,包括这条沙虫,原本都不是这座岛屿上的生物!卡卡瓦夏说过这种东西喜欢群居,*雄虫脱离群体意味着还应该有窝雌虫,但是并没有!沙虫是专门运来的,而星舰转运过程中去过很多地方,在某处携带的蕈类孢子遇到适合的环境就会生长!”
“它是被运来的!谁会吃饱了撑着无事可做把一条沙虫运到沙漠里养?”埃特蒙德眼睛都亮了,“做这件事的人一定有专门的目的!”
卡卡瓦夏听明白了,他把视线落在星星点点的蘑菇上。
“沙虫的领地意识很强,不会乱跑。要么它就是特别被圈养来食用的,要么它被安排在此地看守某些东西!”
别看沙虫长得挑战视觉极限,它出肉率高,脂肪分布合理,要口感有口感要口味有口味,如果不是太过凶残还真能考虑家养……扔到无人岛的沙漠里饲养很合理嘛,连投喂都不需要。
安娜吃完手里的沙虫肉,抓起一把薄沙搓来搓去的擦手:“这东西有主,嗯,它的主人费力气担风险肯定不是为了造福别人。”
沙虫的主人肯定会出现,就像农夫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回到农田劳作。能把虫子运进沙漠,他的飞行器运几个大活人应该不成问题!这样一来如何离开无人岛也有眉目了。
荒地求生瞬间变成荒岛度假。
埃特蒙德慈爱的看向那张沙虫皮:“晚上怎么休息?”
出于安全考虑他当然想要贴着安娜,但再怎么样她也是位年轻的女士,该注意的地方不能不注意。
卡卡瓦夏:“呵呵!”你倒是想得美!
他站起来绕着陷坑底部转了一圈,找到一处合适的地方挽袖子开工。
直接躺在地上肯定是不行的,有被浮沙活埋以及被毒虫捡便宜的风险,再说了他们共计五人,垫多少沙虫皮也不够分。年轻人三下两下就将裁成大块的虫皮折叠悬挂,外观看上去像个躺着晃悠的虫蛹,实际上是个吊床。
“这样就好了,又防风又保暖又防虫。”
这会儿功夫沙虫皮已经被吹干烤干,没有太大异味,真要有也不是不能忍,总比半夜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其他动物嘴边要强吧!
双胞胎欢呼一声抢着想要爬进去试试,安娜搬来两块石头给他们垫脚,普拉塔和普拉娅一人钻进去一个“吊床”,露出红色的发顶嘻嘻哈哈隔空对着互吐舌头。
原来还能这样解决?埃特蒙德不由对卡卡瓦夏刮目相看。
他当然听说过埃维金人的“鼎鼎大名”,曾经也在社交媒体上发布过抨击该种族的言论。绝大多数庇尔波因特人认知中的埃维金人形象全都来自星际和平公司的描述,在新闻与广播中他们被说成天生轻浮浪荡、好逸恶劳、且不学无术的模样。
走到哪儿偷到哪儿,走到哪儿骗到哪儿,走到哪儿抢到哪儿,简直堪比星际蟑螂。
见到卡卡瓦夏本人后埃特蒙德认为埃维金人至少不至于“走到哪儿抢到哪儿”,因为他们真的没有那个体格和实力。至于“偷”和“骗”……对方那个诈骗犯的罪名并非冤枉。
但是现在他发现埃维金人其实很聪明,非常聪明。错失学校教育的他们并不缺乏生存的智慧,头脑灵活反应迅捷,也不懒惰。
再一细想,事情就越发不对味儿了。
“埃维金”这个词在茨冈尼亚当地语中就是“蜂蜜”的意思,他们是甜的,人类语境下“甜”的概念大多数属于褒义。也就是说如果埃维金人真有公司宣称的那样不堪,他们就不会有“埃维金”这个称呼。世上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不是你在国名里加个“大”字领土面积就会自动变大,对于一个流浪氏族来说亦是如此。
“谢谢,我一直都想不出该怎么办……嗯,你真聪明!”他别别扭扭的向卡卡瓦夏道谢,匆忙转身定睛一看……被安娜默默搬来的又一堆石头堵得一滞。
双胞胎还小,需要有个石头垫脚才能顺利爬进沙虫皮吊床,他一个大男人那还需要这种优待啦!看上去跟上吊用的垫脚凳似的!
但是老大不光给他搬了堆石头,她的便宜弟弟也享受到同等待遇——她用实际行动表达出“你们全都是些菜鸡”的意思,学历最高同时海拔也最高的艾诺利阿先生偃旗息鼓,乖乖踩着垫脚石爬进吊床休息。
就,就还挺好,不用担心会不会翻车出丑了呢。
第62章
经过一夜休息,第二天所有人都起晚了。沙虫皮真的很软,保暖性能又很好,吊在半空中风一吹吊床轻轻的晃,耳边又是黄沙飞舞的簌簌声又都累了一整天,实在很难早起。
没有吵闹的起床铃,没有负债的压力与挨饿的风险,更没有一个不小心就丢掉性命的紧迫感,自由的美好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普拉塔和普拉娅最早醒过来,小蘑菇们趴在各自的吊床边缘伸出手打闹,声音有小到大逐渐不受控制。和他们一样被安排在中间的埃特蒙德第二个睁开眼睛,看看幼崽没搞出幺蛾子就把眼睛重新闭上——懒得给双胞胎断官司。
安娜一醒就从吊床上钻出来,迎着风吹来的方向走过去查看,二十分钟后就回来了:“另一个出口在半山腰上,峭壁下有条深谷。”
就像埃特蒙德昨天分析的那样,陷坑内时时存在的风并非空穴而来。
出口下方是悬崖再好不过,卡卡瓦夏听到这个消息立刻翻出吊床,众人依照事先计划好的那样将剩余沙虫触须拖过去伪装成沙虫生前的样子。从监狱里带出来的个人用品还能凑合,简单擦擦脸刷刷牙,沙虫肉已经干得能扔出去砸人了好在没有变质,烤一烤混饱肚子,给双胞胎留下足够的水和食物,三人决定出发前往荒岛的另一端。
最好能找到水源,或者退而求其次抓个活动物回来试毒,这两样不管做到哪一样都行。
“沙虫的巢穴总会出现在沙漠中心地带,”卡卡瓦夏头上盖着顶碎沙虫皮编织的帽子,这形象莫名有几分猥琐。安娜和埃特蒙德没比他好到那里去,编帽子的手艺人兼资本家对自己的审美产生了疑惑,有点不太开心:“可以理解为咱们昨天走了多远,按照那个距离今天再走多远一样能走出沙漠?”
“差不多吧。”埃维金人抬头看看太阳的角度,奋力迈开腿向前走。
正午时分恒星的光芒能把他晒成一块浅金色小饼干,为了避免这个结果出现只能现在咬牙坚持。
很快大家就发现不带幼崽出门是个无比英明正确的决定,不仅仅是速度提升的问题,沙漠里的热浪与干燥着实是种严酷的考验。
普拉塔和普拉娅很乖很能忍,但这不是为难孩子的理由。
卡卡瓦夏走在最前面带路,一是三人之中只有他真正在沙漠里生活过,二是这小子运气贼好,找不到路随便扔只鞋子出去也行。
翻过一座沙丘,海岛另一端出现在他们面前。不同于着陆点,这边的植物更茂盛,地势起伏更剧烈,野生动物的数量也更多。
出了沙漠先是一片从短到长的草地,然后是稀稀拉拉的树木,再向前树林变得郁郁葱葱,浓绿深处黑色的山岩从盘根错节的藤蔓中这儿留出一点那儿露出一点。
“能听到海浪的声音,不知道有没有简易码头。”埃特蒙德认为既然沙虫是人养的那就难逃下锅的命运,总有一天这玩意儿要上餐桌,养它的人知道得另找一片地肯定也清楚它的危险性,更不可能让它活着上载具。要么星舰要么船舶,总要有运输工具才好把新鲜沙虫肉带走。
泊船需要一定深度的简易港口加码头,星舰停靠也得有块空地。
三人继续向前走,草丛中不断有飞虫跃起,拍打着翅膀骂骂咧咧逃离两脚兽支配范围。树林里倒是有些野兔野鸡之类的小动物窸窸窣窣潜行,安娜就跟没看见似的一路踩过去。直到绕过那座黑色山岩,广阔的海岸线出现在他们面前。原来整座岛屿一边高一边低,高的这边崖壁悬在海平面十数米处,低处就是他们前天汇合的沙滩。
崖壁顶端的平台上热闹得要命,眼下正值繁殖季节,满地都是草窝和鸟粪,趴在巢穴里的白色海鸟伸开翅膀能比某位年轻人的身高还长。
“附近肯定有淡水!”卡卡瓦夏扫了眼远处成群结队的胖鸟,狐狸之类的小型肉食动物鬼鬼祟祟绕在外围来来回回打转,耐着性子等待那些漫不经心的鸟爸鸟妈犯错。
埃特蒙德回头去看那座被他们绕开的黑色小山:“应该在那边。”
“你们两个……”安娜突然发出声音,“小心些。”
“啊?”埃特蒙德脸上带着普通人特有的茫然,已经反应过来的卡卡瓦夏飞速拽着他朝旁边躲。
姐姐说小心些,那就必须小心些,躲远点免得碍手碍脚!
攻击自天上来,安娜闷头擦着树干闪身,锐利的箭簇笃笃笃钉了一排。
“08241321号,碳基陆生种,没搞错吧?”放箭的人松开弩弦落在地面上,气急败坏踢踢碍事的树,“可恶!”
他的同伴紧跟其后,试着瞄了一下目标,犹豫的瞬间对方顺势躲入密林。
“叫她跑了!”这人朝地上吐了口吐沫,放低手里的□□口低骂:“晦气!”
放箭那人反倒走过来拍拍他安慰道:“这家伙腿是挺长的,才几个恒星时就从初始坐标地跑这么远出来,害我找了半天才找到。”
要是其他刚刚离开监狱的犯人只怕这会儿还蹲在原地哪儿都不敢去呢,08241321号可倒好,更新一下三维地图的功夫人就从岛的那一头闪现到这一头,视中央沙漠里那只大沙虫于无物。
“运气好罢了,肯定是星舰停靠点没淡水,不沿着海岸线往这边跑还怎样。”猎物逃跑的太过丝滑,真让人不爽。
但是就让她这样逃掉肯定不行,那么高的悬赏金,他们这些打工卒子不动心不代表帮派大佬不动心呐。大家都盯着这笔钱呢,个个希望08241321号能走到自己面前然后原地倒毙。
“要不咱们沿着海岸线找找那两个小崽子,通知上说是红头发蓝眼睛的双胞胎……”
计划戛然而止,柔韧的钢琴线从一个非常诡异的角度飞出来,刚刚被人踢了两脚还被吐了口吐沫的树干上立刻多出两只随风飘荡的“蚕蛹”。
留着这两个人的命还有用,安娜故意把他们吊在距离地面不远的地方——点着脚尖能稍稍够到地面,但也仅限于此。
脖子上一凉,好消息是没有温热与痛感传来,坏消息是下三路的水闸有点不受控制。两人一面竭尽全力踮起脚尖免得真的被吊着脖子打起秋千,另一面下意识扔开手上的武器努力抓挠套在脖子上的金属线,挣扎得非常用心……比他们追杀猎物时要用心多了。
“你们两个,认识我?”安娜抱着胳膊站在树下,不耐烦地斜着条腿点脚尖。
她手里还拽着钢琴线的线头,随便用点力气就能送这两位去见克里珀:“你们的答案将决定我的心情。”
说着她轻轻松了半圈,两个陌生男子颈椎上的压力骤减大半。接着她再次拉紧钢琴线,充分让对方明白什么叫做“人如刀俎我如鱼肉”。
第二次放这两人喘气,谈话变得非常顺畅且易懂。
“马塔尼亚挂了针对你的人头悬赏,咳咳咳咳咳!”
“坐标,芯片坐标!”
“特拉维佐夫公开了你的坐标……”
“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
“对啊对啊,无冤无仇的。”
两个倒霉蛋一人一句,安娜大概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特拉维佐夫那个小心眼儿的抠门儿男人前脚放她离开火山锥后脚就把她的坐标给曝光了,为了方便犯人们领赏还把普拉塔和普拉娅的样子公之于众,这是生怕她身上弱点太少。
“你们奉谁的命?”卡卡瓦夏拖着埃特蒙德从树丛里钻出来,边上下打量这两人边别有深意的坏笑。
这不是现成送上门的武器和物资吗?多不好意思啊,那就不还了哈!
脖子上的钢琴线似乎越来越紧,两人生怕自己吐口吐得比搭档慢:“我们是互助会的,‘神父’不高兴08241321号很久了,谁叫你在火山锥里的时候那么不给脸面……”
08241321号不仅拒绝了帮派的招揽,甚至还在地下赌场干掉了许多储备干部,这深仇大恨海了去了!
安娜茫然:“谁招揽过我?我怎么不知道?”
她明明记得只遇到过几次犯人间的简单试探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呀!这和只请女孩子喝了杯X雪冰城就指望人能和你过夜有什么区别?发白日梦也不是这么发的!
“你!”要不是脖子在她手里吊着,非得挽起袖子辩个清楚明白不可!
你就不知道积极主动些登门拜访吗!神父在屋顶花园等得花儿都快谢了也没等到你的毛遂自荐,难不成还要帮派首领纡尊降贵的去见个“待定新人”?
一看就是个不上进的家伙!
“要不,你先放了我们,我们回去把这个误会解释给首领听?”两人中的一个期待的看向安娜,得到的回应是埃维金人不太耐心的敷衍:“姐姐你让让,要不去抓几只兔子带走,等会儿这两个扒光了有碍观瞻!”
脏东西!不能看!
他用眼神示意埃特蒙德一块帮忙动手,并不习惯用这种物理方式“扒皮”的资本家一阵恍惚——埃维金人也许大概应该,确实是擅长打劫的,吧?
第63章
“这玩意儿怎么用?”
由于安娜并不想离开去抓兔子,来送装备和武器的两位“快递小哥”最终得以保住自己的底裤,一阵风吹过从头到脚透心凉。卡卡瓦夏拿着弩1枪来回翻看,终于摸到舒适区的埃特蒙德倾囊相授:“拉紧这里,透过缺口瞄准目标,扣下扳机。”
“然后就能打死猎物了?”所有的辅助都有颗输出的心,年轻人爱不释手反反复复摸索瞄准。
埃特蒙德已经把到手的另一架弩机拆成零件了,听他这么问笑笑就摇头:“真要有这么简单,他们两个就不会被老大挂在树上。”
“近距离会好些,但目标通常不是固定靶,打移动物体要预估个提前量,考虑到风向风速距离远近……总之最好的办法是多练,练出手感就有了。”
他把拆开的零件一样一样细细检查过后重新安装回去,拉紧弩弦试射,弩箭的力度和速度瞬间有了明显变化。
挂在树上的两头光猪:“……”
完了(liao)!究竟谁说08241321号是个软柿子便宜他们捡漏啊!自己来试试!
试试就逝世!
她根本就没有把那对红发双胞胎带在身边,一下星舰就给自己找了两个帮手……小孩子只怕早就被扔掉了。这个女人!恐怖如斯!
没花太多时间地面上就摆满各种还带着人体温度的物品,不管其他人翻看什么安娜的视线始终在两位送外卖的倒霉蛋之间移动,就像是遇到了难以抉择的棘手麻烦。
乐滋滋玩弩1枪的卡卡瓦夏始终没有把注意力完全从她身上挪开过,关注久了自然而然脱口而出:“姐姐,随便选一个留下吧。不用太挑剔,反正都是拖回去试吃毒蘑菇。”
两个倒霉蛋肉眼可见的炸毛——现在就死和等会儿吃了毒蘑菇去死之间无论哪个都不想选啊!没想到最狠的居然是这个埃维金人,你小子浓眉大眼的,居然一肚子坏水?
挂在树干上的蚕蛹奋力挣扎,蛄蛹了十几秒的时间宣告此次行动彻底失败。安娜将钢琴线拉紧到极限,这两人立刻一个比一个乖巧,如果有尾巴的话此时此地应该摇出残影:“只是试毒的话也不是非要用人类不可呀!抓点野兔什么的……咱们这无冤无仇的,姐们儿你也没必要和互助会撕破脸不是?”
“我们两个纯废物,但会里还是有能人的……”
“我有一个问题,”埃特蒙德平静的用其中一人的袜子堵住另一人的嘴,“你们是怎么来到这座岛上的,不要说谎,你明白自己的职责。”
上一次用这种语气和人说话时他还不曾身陷囹圄,打工人敢怒不敢言的表情犹在眼前。
倒霉蛋说哑火就哑火,但他们也明白第三个人什么意思:交出与航线和交通工具相关的情报,否则就在打秋千和毒蘑菇之间选一种死法。
埃特蒙德在“悬木二老”的脸上看到了熟悉的表情,一番敢怒不敢言后他们和所有苦逼打工人一样不得不低头。
“帮派星舰停在岛外海面上,我们使用外骨骼的行星内飞行模式飞过来,方便靠近地面搜寻目标……”
如此古老的设备与技术早前八百年前就有了,也就伊维尔这种抠搜地方还好意思大喇喇拿出来用。对于离开火山锥的犯人来说任何物资都是奇缺的,尤其与机械相关的一切——典狱长的担心很有道理,万一真要来个能徒手搓出大当量爆破物的宝才……火山锥能扛得住脚下的大陆架也不一定能扛住。
星际和平公司的董事会还没大方到愿意向监狱星大笔拨款的地步,不然上一颗监狱星(匹诺康尼)也不至于闹独立甚至分家最后跟着【同谐】跑了。
所以伊维尔从监禁区到海岛处处都洋溢着“复古”的旧日风格,就连武器和载具也古旧得可爱。
“都带走。”安娜拍板做出决定,“拖回去捆着!”
两个外出刷任务的成员迟迟不归是个人都察觉到不对劲,肯定会有后续支援陆续到达,留下他们相当于无条件放送己方情报,哪有那么好的事。
“你们两个换上这些衣服。”她指指爆了一地的装备对卡卡瓦夏和埃特蒙德道,“捂严实点。”
也不用找水源了,马上就能离开这个无人的荒岛,还找什么水源!
悬木二老眼泪汪汪,另一个人的嘴也被埃特蒙德用袜子给堵住,他们只能跟两头野猪似的被捆紧手脚扔进藤条现编的笼子里拖起带走。
三个人出去,五个人回来,其中两人是“战利品”。
“我们回来了!”
“好的哦!”
“哇!好大的实验品!”
回到沙虫陷坑这俩倒霉蛋差点被烤熟,普拉塔抢先抓起星蕈挤出一股水泼在其中一人脸上,普拉娅蹲在藤条笼子外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蘑菇水没毒!”
悠悠醒转的人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原来你们还在啊,两只邪恶小蘑菇!
“放在这里,堵上嘴巴!”喂过食物和水,安娜把这两人安排在陷坑最底层、沙虫尸体曾经躺过的地方。为了不让他们太容易被发现她还用沙虫皮盖了层简单伪装,浅浅铺上几层沙子后倒霉蛋们就只能乖乖躺着喘气,主打一个过不好但也死不了,“收拾东西咱们走!”
她专门回来这一趟为得就是让两组坐标存在一次重合记录,这样一来星舰上迟迟等不到战果的支援部队就会想也不想兵分两路。
肯定是抓到了目标,然后遭遇沙虫发生意外嘛!
能省点事还不好吗?拧开蠢货的头盖骨比拧开一个普通人的要费劲多了,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被智慧拒之门外的原因?
安排好陷阱后三人带上双胞胎顶着烈日能有多快就跑多快。其他人都能用沙虫皮遮阳,只有安娜毫无遮挡,活像炫耀储备粮的橘黄色大跳蛛。
万一星舰上的人是个急性子提前赶来支援怎么办?泾渭分明的不同外观也是伪装的一种,不怕半途撞上。
紧赶慢赶回到密林中,几人找了处最茂密的灌木丛躲进去,双胞胎的发色太显眼于是一人得到一顶沙虫皮帽子。等待的时间里大家喝水吃东西恢复体力,直到头顶飞过一支五人小队埃特蒙德立刻用搜到的通讯工具向星舰打信号。
任务完成请求返回。
“咱们一共只有十五分钟时间,最多留给你六分钟。”卡卡瓦夏准确校对好临时学会使用的计时器,生怕资本家关键时刻掉链子,“被骗出去的小队要么半途收到返航信号,要么发现那两个倒霉蛋后返航,总之不要太乐观。”
“不用紧张,”安娜慢条斯理调整钢琴线的缠绕角度,“只要能混上去就行,区别只在于下星舰时要不要和人动手。”
埃特蒙德:“……”
不要再说了!五分钟内解开星舰密匙咱们就开走它慢慢飞,五分钟内解不开就等着当活靶子,我懂!
星舰回复的速度比他设想中要快,古董外骨骼飞行器好不容易才歪歪扭扭成功升空,看上去像是两个队员押送08241321号顺手还薅回来两只红色小蘑菇,实际上是三个成年人战战兢兢拎着双胞胎。
“给出的坐标在那边……卡卡瓦夏你不要突发奇想灵机一动的乱点!这玩意儿可以自动寻路!”
尽量不让自己显得猫猫祟祟,埃特蒙德一边努力阻止队友旺盛的好奇心一边把发信号的手指险些点出残影。数据轰炸是个让人机和人脑同时濒临停滞的好办法,星舰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五人已经从敞开的底舱门进入星舰。安娜的身影瞬间消失,快得像道闪光,就算有人意外看到只怕也会误以为是自己眼花。
留在星舰上的人并不多,其实来的人一共也就没几个,先是下去两个,后来又有五个出门支援,空间内只剩下队长、队医,还有一个负责端茶倒水的杂工。
啧,连杂工都穿着星际和平公司员工制式的黑西装,真让人怀念。
一个照面队医先变成粽子倒在地上,紧接着杂工手里的甜茶和饼干撒了一地,剩下队长想要释放警报转身却见一个“队员”抡起杂工手里的金属托盘砸过来,然后另一个“队员”就跟双手抽筋似的接管了操作台。
“扒光了把他们放下去,搜干净通讯器!”埃特蒙德百忙之中不忘给别人安排工作,尽显资本家本色。普拉塔和普拉娅双双应声,连三个俘虏的鞋底都给扒开查看,就怕有什么地方遗漏。
星舰舱门合拢,四分钟后成功恢复动力,驶过海岛时它专门降低高度减速,扔出三个小黑点喷出一股气扬长而去。
“飞行时间一行星时,呼……这玩意太旧了没有深空穿梭的能力,遗憾!”并没有想象中激动,埃特蒙德设置好小型星舰的路线确认它正常行驶后松了口气,回头一看老大很是自觉地换上那套从杂工身上扒下来的黑西装,兢兢业业干起她“清洁工”的本职工作。
洒在地板上的甜茶和饼干很快就消失不见,安娜顺手连地都给拖干净了,比起清理尸体她果然还是更喜欢清理茶渍和点心渣。
“普拉塔!普拉娅!不可以一下子吃光储藏室里的所有饼干!”
第64章
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人影在神像下的沉思。
“父亲,先遣队失利,08241321号已经离开沙虫岛。”
“哦?”那人转向有光透入的门扉,青年在他面前低下头单膝跪地:“前方传回消息,08241321号和埃维金人,以及一个不知名的机械师同时行动,红发双胞胎也在队列中。五人劫走了星舰,目的地未知。”
卵圆状的巨大琥珀悬浮在神坛上,站在它面前的人先是一愣,紧接着温和道:“又是几个不听话的孩子。”
“他们拆除了星舰上的定位器……”青年的头越垂越低。
拆除定位器意味着互助会失去了对星舰的控制,无法追踪也无法确定位置。08241321号的芯片坐标是被典狱长曝光了没错,但架不住外面的系统老旧,二十四个行星时才刷新一次,人又不是没长腿儿!
“遇到这种情况,你认为该怎么办?”神父的语速仍旧不紧不慢,那个来报告的青年却急得如同火上蚂蚁,“他们有星舰,除了无法离开伊维尔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咱们第一局就失了手,多少人躲在背地里看笑话!”
他的声音从压抑的激越,逐渐不受控制。
神父藏好眼底的不耐,加重语气:“我是问你打算怎么解决问题,克劳斯。”
“你也说了,他们无法离开伊维尔,只要还在这颗星球上08241321号就无处可逃。”
克劳斯一滞,终于冷静下来:“我很抱歉,父亲。我们是不是该联系线人提供消息?系统刷新迟滞,肉眼观测却是实时的。但是那些线人很有可能一份情报卖给好几家……”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希望都星际时代了还使用原始时期的“肉眼观测法”啊,这不是没办法么?
“那不是更好?所有人一起齐心合力完成特拉维佐夫先生委托的任务,消除掉对伊维尔的稳定造成威胁的黑羊。”神父挑眉看向站在下手处一脸愚钝的部下,心里忍不住的烦躁。
如果不是外面环境太差,他也不至于长居屋顶花园,以至于监禁区之外的那部分组织缺乏指导什么事都处理不好。还有那个08241321号,明明早已派人劝诱过却始终将互助会的橄榄枝视作无物,着实可恨!
扫过部下蠢兮兮的大脸,他还得端起所谓神职人员的架子,披好那张慈悲的皮。
“去做事吧,琥珀王在上。”
星际和平公司自称为【存护】克里珀的信徒,那么他就也信仰克里珀好了,明明能让自己日子过得更好些为什么不那么做呢?反正星神压根不在意人类的活动,人类也不必在意拿星神的名头保护自己。
青年感激涕零的走出门,一抹脸那些泪花啊焦急啊迫切啊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有乐子看喽!嘻嘻!”
——屋顶花园中拟造的阳光永远温暖灿烂。
“根据现在恒星光线与地面的夹角……”埃特蒙德试图将自己在第一真理大学学到的东西分享给四个文盲,显而易见的效果不佳。
普拉娅抱着哥哥普拉塔昏昏欲睡,卡卡瓦夏的眼睛本来就是一圈套一圈,现在更是彻底转成蚊香圈,至于安娜……看上去她好像面无表情的认真在听,实际上人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
不好意思啊,我现在只会算加减乘除,三角形的角和我有什么关系?
“算了!”讲了半天发现只有自己能听得懂自己在说什么,埃特蒙德顿时觉得自己和队友全都是白痴,“总之,十五分钟后星舰降落,落地前咱们得想想接下来的对策。”
他已经操纵星舰换了好几个落点坐标,每次行驶至少一个行星时的不等时长,定位器被拆除的情况下想要用肉眼观测星舰轨迹预估出他们真正的落点……那就估去吧!
说到这个安娜就不困了。
“这玩意儿能炸吗?”卖是肯定不能卖的,谁家收二手也不会收这么显眼的东西。卡卡瓦夏眨眨眼:“拆了卖零件?”
零件比整机好出手,这个行当大有可为。
“想累死我就直说!”埃特蒙德忍无可忍,“虽然是小型星舰,但也是科技与金属的结合,你们总不能指望我一个人把它拆成滩零件啊!”
“也就是说多几个人可以?”有时候安娜还是很会抓重点的,“拆了比炸了划算,找医生借手术室也得给人点好处。”
这倒也是,离开监禁区时所有人的伊维尔币统统被典狱长心狠手辣清零了,就差没光着脚被扔出来。
“我这儿有多余的身份牌,虽说销赃肯定不能用他们的身份,做别的没问题。”卡卡瓦夏晃晃稀里哗啦直响的口袋。
双胞胎探出小脑袋:“普拉塔和普拉娅可以帮忙!”
埃特蒙德:“……”我一个资本家,居然被人给压榨了劳动力?这合理吗?!
然而团队行动向来遵循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他不得不委委屈屈的点头:“好吧,知道了。”
徒手拆星舰……亏你们这些文盲能想得出来!
然后就是最终落脚地的选择,他点点投影出的虚拟光屏给所有人看:“预期地点是居尔岛,面积最大,人口最多,商业繁华帮派林立。这种时候躲到偏远角落对我们没好处,只要老大的芯片不取出她的坐标就一直处于公开状态,躲到哪里都没用,一样天天被人翻出来找*麻烦。”
卡卡瓦夏摸着下巴……看不懂,但尊重知识分子的判断。普拉塔和普拉娅学着他的样子摸脖子,安娜皱眉:“?”
“老大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埃特蒙德希望她没有意见,她也确实没有意见:“这岛的名字真别致,一听就有种类人群星闪耀的光芒。”
“就去这里,越乱反而越安全。”
几分钟后星舰平安落地,本着最大利用这笔意外财的原则他们选了个地形崎岖的位置降落——这么大个山谷,足够把星舰藏到拆得只剩下外壳的时候。
*
居尔岛
绿林街
马布尔医生一大早就开着他那辆除了喇叭不响哪儿都响的“改装车”上班,这破地方没什么路况可言,开车的人也难免晕晕乎乎肠胃翻涌。
医院对面的酒吧白天冷冷清清门可罗雀,玻璃瓶、彩色的塑料纸、针头,还有些四四方方的小袋子扔得满地都是,仔细看去背阴处的墙角四周结出一层毛茸茸的白色晶体,过往行人无不加快脚步低头揉眼睛。
他把车停在酒吧门口。这是早就已经说好的,医院晚上不开门,酒吧白天不开门,大家互相借用对方的大门做停车场,省得再去为顾客的停车问题买单。
下车关门的时候一不小心力气大了点,那块铁皮极其不配合的遵从力学原理从车架上翻转移动到地面上,完成了九十度的艰难跨越。
“……”
熏眼睛的风停了,马布尔医生弯腰捡起铁皮用力怼进堪比陨石雨袭击现场的车架。试了几次后他成功糊住驾驶室,松开手垂头丧气的去开门准备营业。
这车破的,说“改装”都是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随便看几眼就知道它完全用零件拼凑:四个轮子三根棍儿,随便什么发动机塞进去外面再围上一圈铁皮,放在伊维尔星外面妥妥能去参加手工大赛。但就是这么一辆破破烂烂的交通工具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拥有,马布尔医生能保证这破车不被偷多得仰赖自己“医生”的职业。
无论混帮派还是独行侠,早晚少不了要和医生打交道,在居尔岛上惹谁也不能去惹医生,那叫自掘坟墓。更重要的是他手里有项绝活儿,来来往往的客户们全都赞不绝口,有人在背后给撑腰再加上马布尔很会做事,日子自然过得比绝大多数居民滋润。
“医生开工啦?”酒吧一层的窗户口伸出个脑袋,乱糟糟的头发染了颜色,也许是染料的问题樱桃红有些乌突突的。
“哈哈哈!是啊,今天上午约了位新客人,总要提前做点准备。”马布尔医生浑身上下的肥肉都随着动作颤抖,他奋力推动摇杆,破旧的金属卷帘门“吱呀吱呀”缓慢升起。
别看被人喷了涂鸦的卷帘门破旧肮脏,后面的玻璃门倒是窗明几净很有点“医院”的感觉。
樱桃红脑袋晃了晃就缩回去,很快酒吧门开了条缝,蓬着头发的少女提了个塑料袋钻过来:“昨儿晚上几个客人喝多打架爆了不少零件,老板让我捡捡送过来,你看着给。”
马布尔医生就着她的手往袋子里细细研究了一番:“这几个能用的我先收下,你们老板着急吗?不着急就先等等,有顾客要的话价格会高一些。”
伊维尔有不少智械呢,零件永远不缺买家。
“他不着急!”女孩儿咧嘴笑笑,顺势就把装了零件的塑料袋塞给他,身上的衣服就跟竹竿挑了个麻袋一样迎风飞舞,“你慢慢找买家,别忘了这茬儿就行!”
“忘不了!”马布尔笑着拍拍她的屁股,她“咯咯”大笑着边笑边骂边钻回酒吧大门:“不要脸!”
要脸有什么用?要脸能在伊维尔活下去吗?
十五分钟后,推开自己办公室门的马布尔医生觉得……人还是应该要点脸的,至少不能一大早就拖家带口灯也不开的搞绑架。
第65章
“马布尔医生?”
身穿黑色西装的短发女人坐在黑暗中,手边一左一右趴着两个红发孩童,身后一左一右的站着两个陌生男子。
保镖?
不,不太像,硬要说的话倒像两个小白脸。
紧贴在脖子上的凉意应该不是开玩笑,所以马布尔医生也就保持了珍贵而谨慎的沉默。他颤颤巍巍举起双手,用眼神表达出肯定的意思。
“很好。”女人指尖闪过一道白芒,金属材质的桌面无声无息少了一个角,比他帮人切掉的下颌骨还要光滑得多。
颈侧的凉意消失了,马布尔医生咽了口口水:“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
“你帮人做了整形手术对吧,但是我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女人身后那个更高挑也更强壮的男人冷笑道:“马布尔医生似乎并没有从医资质……”
“谁说我没有!”你要是说马布尔给顾客整的新鼻子不好看,他大概率笑笑不当回事,但你要是说他无证行医,那他可就要撸起袖子好好说道说道:“我可是第一真理大学医学院正儿八经的毕业生,资格证那种东西与其说考的是技术不如说考的是规则,什么手术能做什么手术不能做……”
嗯,整形手术就不能乱给人做,比如说当你的顾客是位重型犯时。
那个男人沉默了,看上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噎在喉咙口那样。
埃特蒙德:这玩意儿怎么也是第一真理大学毕业的?我怎么可能有这么一个校友?
总感觉毕业证被弄脏了。
“胖胖医生好像知道自己做错事了呢,”红发小恶魔A隔着椅子和红发小恶魔B咬耳朵,“但是一点也不认错!”
最后一个没发出声音的金发男子发出了“噗噗”的笑声,马布尔医生对他怒目而视——小白脸!
“咳咳!医生的事,怎么能乱讲……”紧接着医生讲了一大堆“市场需要”啊,“医患关系”啊之类听不大懂的话,可惜没能成功让空气快活起来。
不请自来的客人看上去不喜欢笑,也许是生性不爱笑。
“所以你确实是一直都在持续非法行医,哦!还有倒卖器官。”高个男人看了眼他手里提着的塑料袋,说老实话那些零件放智械身上可以,放在义体上可以,放其他无智的机械上也可以,比如说……家务机器人?
啧啧啧,这日子过的!他的大学毕业证一定是假证!
双重意义上都被人捏住脖子的马布尔医生立刻安静如鸡,然而对手并没有因此停下攻势,说话的换成了矮个男人:“如果,我是说如果,马布尔医生,如果你的好顾客们知道你就是用这些破烂糊弄他们……”
他浮夸的扬起声线:“我的天呐!这里可是伊维尔!”
马布尔:。
他当然知道那会是什么结果,大概……变成和楼下那辆车差不多的样子。
“朋友们,朋友们,直接说说你们的来意吧。”医生苦笑着摊开手,“我是个胆小的老实人,靠手艺过活,从不与人结怨……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内,诸位尽管提。”
惹不起他总能躲得起,先把瘟神们送走再说。
所有人都不再出声,唯一坐在那里的女人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灵活的将一枚硬币翻过来翻过去,最后“笃”的一声弹开——结结实实嵌入墙壁当中。
马布尔医生额上的冷汗越来越明显,衬得他那智慧到寸草不生的头顶闪闪发亮。
过了好一会儿,那女人终于大发慈悲的提出了她的要求:“给我安排个护士的工作,不需要你发工资,但阁楼得归我。还有就是……管好你的嘴。”
埃特蒙德偷偷翻白眼,不拿工资就没有雇佣关系,想干干不想干不干,相当于白得一个住处那胖医生还要对他们感恩戴德。
老大不愧是老大!
“原,原来这样啊!您才从火山锥出来需要找个落脚的地方?不是我推脱,实在是阁楼里缺东少西的,主要怕委屈了孩子们。要不我做个中人帮您介绍个好房子?也不用您出房租,我包……”
钢琴线再次紧贴着脖颈,马布尔医生菊花一紧:“别别别!您说什么就什么!”
哪有人翻脸比翻帘子还快的?还不许人讨价还价了吗!
“钥匙给我,你可以开门营业了。”
安娜屈指在钢琴线上弹了弹,光头胖医生差点跪下。能不跪么?刀刃刮在脖子上的感觉差不多就是这样。
“在我耐心告罄前,你最好真的是个胆小的老实人。”她敢和卡卡瓦夏打赌,只要他们几个前脚走出去,这家伙后脚就能把消息透给四处搜寻任务目标的各大帮派,只有留在这里他才能保守秘密——主要是害怕自己的医院被人打烂。
马布尔一个字也不敢多说,手抖得跟中风似的摸了好几回才从腰间摸出阁楼钥匙递出去。女人身后的金发小白脸将钥匙接走,那两个红发小恶魔跟着他蹦蹦跳跳上楼梯,高个男人留下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咱们也算半个同行了,能参观参观你的手术室么?”
他和卡卡瓦夏两人反复踩点选中这家伙,一是看中他为了钱什么手术都敢做的勇气,二就是他对手术室的严格要求。
马布尔医生的医术与他的医德呈负相关关系,医术有多高,医德就有多低。
——取芯片不是大手术但也要做个麻醉,再考虑到创口愈合以及交叉感染之类……还是从一开始就讲究些比较好。埃维金人那胆大包天跑到黑市上让人给自己注射联觉信标的行为已经被拿出来反复批评了N次,希望普拉塔和普拉娅不要跟着他学坏。
安娜顺手从桌边的金属柜子上摘下白色医师长袍套在自己身上,摸摸口袋掏出听诊器还给马布尔医生:“客人约了什么时间?”
她倒是自觉,这就做好上班的准备了。
胖医生动动嘴巴把不中听的话全部咽回去:“……伊维尔行星时的九点三十分。”
“还有二十三分钟,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安娜看看医生又看看埃特蒙德,马布尔先生发出好大一声哽咽,带着入室抢劫的“劫匪”之一去手术室参观:“要换隔离服的哦!必须戴手套和鞋套!请不要随意碰触设备……”
不要工资的护士他想要,但拖家带口的煞星要不起啊!
马布尔医院比平日晚了十五分钟开灯营业,一楼吧台后多了个帅气逼人的护士。
墙上机械钟表的指针走向九点四十八分,发动机轰鸣声一停医院的玻璃门就被人推开,戴着帽兜的客人走进来:“……嗯?”
空荡荡的一楼居然出现了个会喘气儿的活物!
“……”面生的护士扔过来一个本子和一支笔,就差在脸上写出“很不高兴为你服务”这几个大字。
客人先是一惊,紧接着很快释然。也是,就马布尔那死要钱的德行,他能招来什么好人?
他拿起笔哗啦哗啦找到自己的预约单,埋头在底部签上代号:“哥们儿,你的模板编号是多少?看着不错,下回我也照着整一个,这类型还挺吃香的。”
护士挑眉看了他一会儿,冷哼了一声指指楼上让他自己滚上去,一点也没有答疑解惑的打算。
“哎呀!哎呀呀!这不是我的贵客临门了嘛!”听到动静的马布尔医生圆滚滚的从楼上滚下来,热情的和客人勾肩搭背,“你上次说想把下巴整了,说老实话我不太建议,尖下巴已经不流行了,还不是怕你白花钱?不过你要是真想整,我倒是建议你干脆把下颌骨整个换掉,记忆金属多香啊!价格也不贵才十几万伊维尔币了,今后你想怎么整就怎么整……”
哪怕是个文盲安娜也觉得这话听起来不太对劲。
但是客人觉得很对劲,不仅仅是因为他终于得到了应有的尊重。这家伙自以为把好奇心藏得隐蔽,他指指那个面生的护士:“哪儿来的?”
自己送上门来的!
但是马布尔不敢这么说,他含含糊糊笑笑:“这是我一个熟人的邻居的姐夫的小姨子的朋友。”
客人:“……”
两人走进会谈室埃特蒙德才从手术室门口走下一层找到安娜:“这家伙有技术,但不可信,到时候我必须得在旁边看着。”
这也是为什么安娜主动要求应聘为“护士”,埃特蒙德身上也有芯片,他们那些住在屋顶花园的人只是形式上自由罢了,实际上所有的犯人最终都会成为监狱经营者的利润。她和卡卡瓦夏取芯片时埃特蒙德可以守在旁边,埃特蒙德做手术时怎么办?现学也得把这事儿对付过去!
“等人走了让卡卡瓦夏吓唬吓唬他,先把我这个公开坐标的芯片取出来毁掉。”先取出她的芯片才能不连累到其他人,就这么简单。
埃特蒙德点点头:“我上去找卡卡瓦夏,如何让人乖乖听话这事儿还真就只有他能做到。”
距离下次系统刷新还有十四个小时,也就是说这十四个小时内不会有人登门讨打。
第66章
光临马布尔医院的客人在会谈室呆了四十分钟后转入手术室,安娜作为新上岗的“护士”自然被喊进去帮忙。
马布尔医生:怕归怕,劳动力还是要用的,不然会觉得很亏……
“这里有书面说明,逐条照做,做多就记住了。术前准备必须照这个来,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扔给安娜一张密密麻麻的清单就转去继续和客人聊天,大有薅秃这头傻羊的架势。
看着说明第一行“术前准备之前必须先行在心中默念丰饶星神【药师】三次”的加粗加黑标记,安娜顿了顿继续向下读。
左脚先进手术室,消过毒的水果(圆形红色甜味)一定要供在手术室东南角……
算了,当个文盲也挺好的,很多事情倒也不必深究。
林林总总八1九条之后才是各种器械和药品、设备的准备与调试,她打开药柜取出药剂操作,惊讶的发现身体似乎存在肌肉记忆。
嗯?
安娜垂下眼睑平静完成一应准备,直到仪器响起正常运转的蜂鸣声马布尔医生才分神看过来。他就没指望新护士能顶用纯粹打算让她知难而退来着,谁知道人家手上真有料!
“不错不错,啊哈哈哈,咱们开始怎么样?”这话是对顾客说的。之前马布尔医生都是自己支撑整台手术,赚得多但也累,他想招个靠谱的护士已经很久了,最好能直接上任老板娘的那种……
现在不敢想了,大佬只是看上去瘦,造成这种视觉效果的原因在于她的身高以及基因。马布尔先生敢拍着胸脯保证她胳膊上的肌肉绝对比他结实得多,线条流畅纤细那是人种问题。
“快点吧,我晚上还有事儿。”
客人对自己的新形象很有些迫不及待,连听完术前需知的耐心也没有,一叠声催促医生赶紧动手。
“能做麻醉吗?护士和麻醉师的工资可不一样!”马布尔医生也是个妙人,临上手术台也能和人讨价还价。安娜的视线始终落在那张纸制说明上,听到疑似涨工资立刻扫了眼躺在手术台上的人,“能!”
不就是麻醉么?药物麻不过去还可以试试物理手段。
“行啊!”一份工资雇到能干两份活儿的人,马布尔医生大喜,“你上手吧,我在边上看着。”
安娜抄起面罩摁上去,三秒后客人不省人事。这是位要把下颌骨换成金属配件的狠人,一般的麻醉手段配不上他这份决断。
马布尔医生就没做过这么顺利的手术,两小时完事儿,病人被推进观察室休息。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还没来得及和您交流……怎么称呼?”他抱着聚酯材料的水杯,那里面液体散发的气味一闻就是低级甜味软饮。
伊维尔星上医生罕见,护士同样难得,看大佬这样子不太像普通医院出来的,倒是有点儿战场风格。
“安娜,”护士将用过的手术器械清洗干净送进消杀柜,动作干练而流畅。她又转身去收拾药品关闭设备,隔着半个手术室将垃圾精准投入医疗垃圾箱。
胖医生没话找话:“很古典的名字,哈哈,哈哈哈……”
对方没有回应,天就这样被聊死了。这时观察室传出一阵阵响亮的声音,原来是客人苏醒,正躺在那里喋喋不休的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放在那儿不用管,不然回头客人尴尬咱们也尴尬,当做没听见最好。”马布尔医生心情很好,他刚想说工资的事隔壁那客人爆出一串俚语,安娜动动嘴角若无其事的把脸扭开:“走了。”
她说走就走,走廊尽头埃特蒙德和卡卡瓦夏已经等了很久,见到她出来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后者很是自来熟的上前堵住马布尔医生。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聊聊呗?
“老大,你这是……?”埃特蒙德看看胖医生又看看安娜,卡卡瓦夏和他说了几句话,后者的脑门又开始闪光。
“没什么,”安娜很少提及自己失忆的事,她不知道原身是个什么样的人又因为什么罪行进了伊维尔,鉴于那份诡异的纸质囚犯档案,消息扩散得越少越安全——无论对她还是对周围的人来说都是如此。
但埃特蒙德不这样想,他不希望团队里存在任何不稳定因素。08241321号本质上并不是个沉默寡言的人,面对那个埃维金人和红发双胞胎时她的话从来都不少,以至于大家都忽略了她身上的违和之处。
“也许你愿意找个时间聊聊,”他斟酌着小心不去触怒她,“我是说,人脑很精密,说不定一点点线索就能打开封锁的门。”
安娜明白他是好意,真正失忆的人确实有可能通过特定的小幅刺激重拾旧日记忆,但自己的情况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她甚至无法确定醒来时原身到底是死的还是活的。
“嗯,嗯嗯……”她敷衍的应了两声,埃特蒙德直接把这当成同意,盘算着还是得祭出卡卡瓦夏——那小子该给自己的嘴投份保险,加上他又占着年岁小的优势还好意思围着08241321号“姐姐姐姐”的撒娇……总之专业的事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在走廊里站了没多久卡卡瓦夏就用胳膊勾着马布尔医生的脖子走过来,看上去两人就像是已经要好了半辈子。
“马布尔这朋友人还是很不错的,我们已经谈好了,”年轻人笑眯眯的,胳膊肘圈着“新朋友”来回摇晃,医生也由着他,脸上看不到一丝勉强。
“你们谈好了?”安娜下意识侧头去看时间,还有十一个小时。
卡卡瓦夏点头:“没错,这是笔双赢的买卖,当然能顺利达成合作!”
他才不在乎安娜过去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敢花两万伊维尔币买下他的命,她也把他当个人看,这就行了。
“那就开始吧。”埃特蒙德可不想被帮派分子用枪指着头,他的目的是离开伊维尔,任何阻碍这个目的达成的意外因素都应第一时间铲除。
马布尔医生一改方才随时都会心脏病发作的模样,甚至有心开玩笑:“您自己也是个懂行的人,配药什么的也不用我多嘴多舌,哈哈哈哈哈哈……”
安娜:“……”
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露馅了,而且露的还是她不知道该裹在哪儿的馅。
“做完手术聊聊。”同伴之间互相猜疑可不是个好兆头,事已至此她只能选择坦诚,至于说安全的问题……唉,两害相权取其轻。
她这个态度埃特蒙德就舒服多了,点点头对卡卡瓦夏道:“你在一楼守着,有人来就提个醒,我跟进手术室。”
液金项圈配套的生物芯片采用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技术,要不是因为这个哪还用得着专业医生出手剥离?像普通埋入式光脑那样的仿生芯片连麻醉都不需要,狠狠心就能拽掉。
金发青年还在笑,松开马布尔医生下楼的速度却快了不止一倍。
“嘿嘿嘿,小伙子是个实诚人呐!”马布尔医生搓搓手,他对卡卡瓦夏的评价连安娜都没法捂着良心承认。她露出和埃特蒙德同款的表情,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别说了,做好手术准备。”
设备之前全部校对过,需要计算的只有麻醉剂量。不过马布尔的私人小医院用了居尔岛上罕见的吸入式麻醉,计量不再是最重要的数值,确认使用者对药物不存在过敏反应就行。
哪怕到了星际时代,人类的体质也千奇百怪。好在过敏源试纸显示安娜对常用药物反应良好,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她可能会因为某些饮料添加剂出现腹泻症状。
结果一出来马布尔医生笑得特别大声:“怎么会有人对苏乐达过敏?哈哈哈哈哈哈,您难道从来没喝过苏乐达吗?那可真是太遗憾了!”他拍拍腿,在其他人无语的目光中溜去做手部消毒,“如果只是腹泻的话可以少计量尝试尝试嘛,哈哈哈哈哈哈哈!就当做清理肠胃……”
安娜斜了他一眼自己坐上手术台躺好,麻醉面罩一戴再醒来就是两个恒星时后。
“大姐姐醒啦!”普拉娅趴在她左边床头,普拉塔把水杯端过来:“卡卡瓦夏哥哥和埃特蒙德叔叔出去了,他们说要处理什么东西。”
安娜坐起来,接过水杯抿了一口滋润口腔:“嗯,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你们不要出去。”
双胞胎发色特殊,特拉维佐夫公开08241321号坐标的同时也公开了他们的照片,所有想要领赏金的人都知道安娜带着两个红发孩子,找不到她本人找到两个幼崽也一样。
想出去也别赶在这个时候,至少换个发色。
她放下水杯看看普拉塔又看看普拉娅:“你们两个别同时出门,觉得闷了可以一个一个换着到门口透气。嗯,其实这地方也没什么好玩的,到处都是垃圾堆和臭水潭。”
普拉娅皱起鼻子:“臭臭的!妈妈不喜欢!”
普拉塔没说话,但是安娜从两个孩子眼睛里看到了他们对母亲的思念。
第67章
卡卡瓦夏和埃特蒙德将取出的08241321号芯片带出马布尔医院。资本家的意思是出城找个地方销毁,就算系统刷新那些赏金猎人也只能看到它损毁前的坐标,但埃维金人提出了个更好的主意。
“居尔岛是伊维尔这颗星球地表最大的岛屿,其他岛屿都在它的辐射控制之下。居尔岛的居民日子也比其他岛上的人要好过得多,这里还有酒吧,有整形医院,更多的岛只能扒垃圾。”
金发青年扫过那些沿墙根鬼鬼祟祟老鼠一般溜着跑的幼崽,他的同伴意识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把芯片藏到垃圾车上?”
“是藏进垃圾堆里,垃圾车还会回来,就和你那个糟糕的城外销毁计划一样别人只要稍稍搜寻就会发现我们的踪迹。但是垃圾车里的垃圾一定不会留在居尔岛,它的出现地点是随机的……懂了吧?”
“这样一来刷新后的坐标也会随机出现在远离居尔岛的随便一个人类聚居岛屿,最大程度的拉长时限。”埃特蒙德彻底明白他的意思,“你的办法更好,也更安全。”
九个小时,足够运载垃圾的载具跑到伊维尔星的任何地方。
做好计划两人穿上早就准备好的伪装,松松垮垮的卫衣上沾满沙土,帽子一盖科技精英瞬间变成精神小伙,和本地的“普通”居民没有什么区别。
笑死,普通居民,居尔岛上哪有什么普通人!
最大的垃圾集中地在城西偏北的一处洼地,经过全岛居民持之以恒的努力,曾经凹陷的低地现在已经微微凸起,就算有转运载具来来回回搬运也无济于事。埃特蒙德跟着卡卡瓦夏,两人绕过人声鼎沸的“二”手市场来到垃圾场内。他们将芯片裹在随手可得的破旧皮鞋里,瞄准一辆即将起航的垃圾舰,胳膊用力一甩,那东西掉着渣落在扔在装填的机械臂勾爪内,眼看它和其他垃圾一起堆在货运星舰不堪重负的甲板上。
为了保证没有后续烦恼,埃特蒙德非要留在原地亲眼看着那艘垃圾舰飞走,等它真的离开地面驶向其他岛屿这家伙又烦躁的表示身上沾染了垃圾堆的味道。
卡卡瓦夏烦不胜烦:“等会儿把衣服换回去不就得了,你怎么这么多事儿?”
“不是事多事少,庇尔波因特相关法律规定了生活区附近不得设立大型垃圾中转站!”资本家骂骂咧咧,“这是侵犯人权!”
“说得你好像权利被人侵犯少了一样。”卡卡瓦夏斜眼吐槽,埃特蒙德大感委屈:“你站哪边?!”
“我站中间!”埃维金人冷哼,“星际和平公司不是好东西,你难道就没压榨过手下的员工?”
埃特蒙德:“……”
因为这件事两人直到回了马布尔医院也不搭话,一进门金发青年就看到站在吧台后的安娜,马上跑过去隔着桌面看她脖子上多出来的那圈纱布:“姐姐,伤口会疼吗?”
“你要是回来得再晚些大概就愈合了。”安娜把预定单挂在桌边,看看他又看看满脸怨气的埃特蒙德:“吵架了?”
“没有!”*2
“啧啧啧!”她发出响亮的咂舌声,向后退了一步:“你们两个最好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现下这形象不适合出现在医院里。”
两个年龄加起来超过五十岁的人手拉手去玩垃圾了吗?怎么能臭成这样!
卡卡瓦夏:“……”
“哼!”埃特蒙德抬头冷哼,不过他也知道自己不像年轻人那么讨喜,哼完就找了个台阶下:“等会儿聊聊?手术前你答应过的。”
“可以,”安娜看看二楼。
她醒来的时候身边就只有双胞胎在,马布尔医生去和苏醒过来的客人讨论他那记忆金属的新下巴了,顾不上刮不出油水的新员工。
好歹他们观察这个黑心医生也有段时间,鉴于他那吝啬的性格安娜友情提醒:“你们最好趁马布尔反应过来前把自己洗干净,不然他很有可能干出半途拉水闸的事儿。”
洗头洗到一半停水这种事不要啊!埃特蒙德撒腿就跑,卡卡瓦夏翻了个白眼,指着他的背影朝安娜挤眉弄眼。
“……”
卡卡瓦夏越来越活泼可以理解,埃特蒙德是怎么回事?
左右无人,她偷偷吹了口气掀飞盖在额前的短发。
外面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很快玻璃门被人推开,进来的是个智械:“马布尔在哪儿?”
“预约了吗?”护士的语气还是那么不高兴。
这位客人额前隆起,亮到透明的太阳穴上方两枚紫色圆锥体隐隐刺出皮肤。他/她/它整个头颅三分之二呈青灰色,像个熄了火的火魔。
“姐们儿你想和我约会?”这家伙自认为帅气的把胳膊搭在吧台上,护士抬起眼角瞄了一眼,“工作时间,不谈私事。”
“那就是非工作时间可以呗?”预约单横空飞到面前,客人还在呲牙傻乐,“我看你有点面生呀,从哪儿来的?”
安娜递过来一支笔:“刚整的,看上去还不错吧!”
啊?
没想到还能有这种答案,客人看了眼她脖子上的绷带:“马布尔医生的技术又突破了呀!你花了多少?”
“不算多,还行。”护士一句干的也没,但你也不能说她没回答问题。
“成,嘴真紧。马布尔运气不错,终于招了个靠谱的人。”这人收回目光自顾自朝二楼走,安娜拉了一下吧台柜子旁的拉铃绳,二楼响起清脆的铃声。
胖医生听到铃声立刻出来看,还是那套热情的寒暄,会谈室的门再次紧闭。之前那位换下巴的顾客很快从楼上下来,安娜注意到他的下颌骨……几乎到了能拔下来当做武器使用的地步。
“你觉得我看上去怎么样?”他从随身小包包里摸出一枚手指长短的口红一面小圆镜熟练的给自己添上颜色,抿抿嘴唇左右照照:“不好意思,我之前来的时候隐形眼镜歪了,没认出你的性别。”
安娜认真看了他一会儿:“下巴的角度发生了变化。”
虽然她不喜欢这种过于危险的下巴角度,但是只要顾客自己喜欢就行,人家整容又不是为了她,自作多情的事最好少来。
对方听到这句相当客观的评价非常高兴:“我就是想让下巴再尖一点,干脆下回再过来整个耳朵,你有建议吗?三十度角还是六十度角?”
“……”这是什么锐角狂热爱好者?
即便安娜也花了点功夫才找回声音:“你可以先整到六十度,喜欢就保持,不喜欢再往三十度整。”
反正那不是她的耳朵。
“有道*理,果然是生得好看的人脑子也比较聪明,真羡慕。”
客人惆怅的叹了口气,安娜努力找出一句话安慰他:“也不一定,我都不认识字呢。”
叹气谈到一半的锐角爱好者:“……”你就这么不客气的承认了自己生得好看吗?
他悻悻推门离去,大概十分钟后卡卡瓦夏甩着湿漉漉的头发出现,安娜看到他立刻就把医师外套脱下来挂在柜子挂钩上,愉快的决定原地下班。
阁楼里,埃特蒙德席地而坐看双胞胎玩耍,也许是年龄的缘故他比年轻人更能沉得下心陪伴幼崽。地面上铺着他们从沙漠里带出来的沙虫皮,软绵绵的完美替代床垫。普拉塔和普拉娅不知道打哪儿翻出一副扑克牌,资本家哄着两只小蘑菇学习各种有规律的加减法。
“你从最左边借个一给最右边的九,是不是凑出整十?放在一边别忘了……”
安娜一从楼梯口出现他就把洗乱的纸牌一股脑塞给双胞胎让他们去角落里继续玩,坐直身体严肃的盯着她看:“……”
08241321号身上的谜团太多,只要那些秘密不会影响到“逃离伊维尔”的大前提,他也不是非要像个一惊一乍的吝啬鬼那样什么都得打听出来。但现在的问题是她的秘密波及到了他的计划,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就非常必要了。
“先从我开始,”为了表示公平,埃特蒙德道:“我是艾诺利阿家族的家主,执掌艾诺利阿双星系统……在那里我和我的员工们开发出了一款全新的技术,简单来说就是可以让人们的交流更便捷,费用也更低。这项技术与星际和平公司现行通讯网的构架不一样,庇尔波因特先是试图入股,然后又打算低价购买,也曾有骇客骇入过我的个人电脑,屡次尝试未果后庇尔波因特地方税局认定我税务造假把我关进伊维尔,而后又起诉我侵权。”
“这些信息真实可靠,我不想刺探谁的隐私,我只想离开伊维尔还自己一个清白。而且一旦艾诺利阿倒下,家族企业中将会有多少人失去工作啊!”
他苦笑着看向安娜:“就算我曾经拥有的资产让你无法信任我,但是在离开伊维尔这件事上我有绝对的理由,这个理由总能说服你吧。”
安娜用手指在沙虫皮上画了个图案,骸骨上有花朵盛开。
“你知道与这个图案有关的消息吗?以及什么人会在大脑里植入生物芯片?”
埃特蒙德:“啊?”
第68章
一般来说,就算是失忆的人也不至于什么都想不起来,尤其是那些与自身息息相关的特别线索,就算大脑遗忘身体也会留下痕迹。但08241321号硬是把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现有信息全是她自行在监禁区内摸索出来的。
别的也就算了,脑袋里有异物这种要命的事儿你也能忘?
“为什么会这样……”同样的话埃特蒙德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卡卡瓦夏说来则充满担忧:“姐姐,原来医疗站给的报告是说这个吗?你都不告诉我!”
自己长出来的和被人塞进去的,那东西能一样?!
“啊……”安娜用一根手指抠抠脸颊,心虚的移开视线,“主要监禁区内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嘛。斯黛拉,也就是好心的医生小姐告诉我得去博识学会找人做手术……反正是不得不接受的事实,没必要拉你跟着一起烦心。”
“什么叫做没必要!”埃维金人生气的绕到她刻意移开的视线焦点前,在埃特蒙德看来活像只气鼓鼓毛茸茸的金渐层冲杜宾举起爪子。
啧!
“好吧,先不说那些,这个图案有点眼熟但我一时想不起来,也许是和从前见过相近的什么混淆了。但芯片的事我多少知道点,一般人是不会在大脑内植入芯片的,仿生芯片与生物芯片都不会。”
埃特蒙德抬起头回忆了一下:“我所知道的案例,好吧,只有极端特殊的情况下,某些组织为了控制组织成员的行踪保守组织的秘密时才会这么干。星际和平公司号称植入型芯片百分之百无伤害,实际上谁都知道世上绝对没有的正是‘百分百’这个概念,这就是个幸存者偏差,十个人做手术活下来两三个,公众只能看到活着的,谁会去关心死掉的‘损耗’?”
安娜:“……”
反过来想,能如此大手笔用人命做耗材的组织规模不会小,对这件事也必然采取严格保密的态度,只怕宁错杀也不会放过……那么原身会在押送途中猝死也就不奇怪了。
“‘我’似乎曾经接受过战地医疗支援的训练,”她把刚发现的新情况告诉埃特蒙德,资本家忽然道:“再把那个图案画出来我看看。”
星际间战争才是常态,和平反而罕见。人类就是个生命不止折腾不息的物种,星球上不同势力互相攻打,星球间、甚至文明间也总是管不住自己的手,有事没事就想薅别人一把。在这种大环境下许多稚嫩的族裔乃至文明雏形都像是刚刚破土而出的幼芽,稍有不慎就会在参天巨木的争斗中化作一团不起眼的肥料。
相比之下埃维金都不算是最值得同情的那批了,至少他们还留下了一个专有名词,更多偏远星系的特殊族裔连算不算人类都要经过学者们(陌生人)考据然后投票表决。
那个图案啊……安娜干脆去楼下找了瓶清洁剂出来,眼角的刺青在药水作用下完全显现。
“我有个朋友在第一真理大学任教,如果能离开伊维尔我可以找他帮忙找找看。这东西更像某个族裔的图腾,但现在很少有人会这么干了,毕竟这东西显得不太‘文明’也不太‘自由’。”
他心里隐约有个答案只是还不太确定,众人身在伊维尔又无法找资料印证,干脆先瞒着。
“芯片的话我要看到编号,至少也得有张影像片才能判断型号和类别。至于说取出……那位医疗站的小姐说得没错,开颅手术可不是开玩笑,必须在找专业医疗机构做才能保证安全,在此之前宁可保守些也不要冒进。”
那是脑子又不是别的器官,不行还能做个克隆体更换。无论博识学会还是罗浮仙舟的丹鼎司,不管哪家都没有给人换脑子的业务。
坏消息:合伙人疑似脑子有点大病
好消息:她只有离开伊维尔才能治
“那就先这样。”安娜也没指望能直接从埃特蒙德这儿得到答案,比起声名狼藉的埃维金人资本家更不可信,“我没有隐瞒的了,其实也不是想要隐瞒什么,我从星舰上醒来到现在脑子里仍旧空空如也,实在是没有值得倾诉的东西。”
卡卡瓦夏还在生气,但他又不肯挪开,非要杵在安娜视线的落点上让她知道自己生气了。这小子来来回回挪了好几次,边听边挪,埃特蒙德干脆错开眼神压根就不看他。
“特殊情况,只此一次的话可以理解,希望今后不要再有这种事。”整体来说这次交流还是成功的,虽说有些意料之外的情况,但他对成功逃离伊维尔的信心又增加了几分。
再次达成一致(忽略掉生气中的卡卡瓦夏),话题转到取出芯片后是否会对人产生不良影响。反正安娜从清醒到眼下并没有不适,顶多也就切口处微微发痒它是真的快要痊愈了。
听她这么说埃特蒙德微微放下心,话题再次转移至那枚不知去向何方的项圈芯片。
“托那枚芯片的福,这几天都能清净清净。”
芯片取出前他们每天都得卡着系统刷新的时间移动坐标避免被围殴,天天算这玩意儿谁受得了呐。尤其提供技术支持的资本家,窝了一肚子郁气没出发。
安娜被来回移动的卡卡瓦夏缠得眼花,无可奈何伸出手揉揉他浅金色的发顶。年轻人生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毛茸茸的挪到光线照不到的地方。
“晚上我去对面酒吧里谈谈消息?罗斯玛丽提到过运送物资进出伊维尔的那艘星舰。”他像抱个布娃娃似的把普拉塔抱在怀里,借着小朋友挡住自己,普拉娅认为这是种新奇的游戏,张开手用力扑上去:“哥哥~”
奶声奶气的呼唤伴随着卡卡瓦夏人仰马翻的闷哼声,偏偏双胞胎不明所以:“哥哥脸好红!”
太惨了,实在是太惨了。埃特蒙德先看看安娜的反应,只见她无奈的摇头翻白眼,接下来他都不忍心再去看卡卡瓦夏什么表情:“咳咳咳!你确定你可以?行不行?”
酒吧可不是个好地方,他生得这副模样也不怕被别人一麻袋套走。
卡卡瓦夏脸上的红晕还没消,但是并不妨碍他恶狠狠地瞪资本家——什么叫做“行不行”?他要不行这家伙也一样行不起来!
“你们两个一起去,”安娜想了一下,“找马布尔医生做中人介绍工作。”
白天拆星舰,晚上在酒吧打工,这个工作安排很合理嘛!
埃特蒙德:“……”资本家犯法了吗?为什么要这样压榨资本家?
可是看看其他人,安娜白天守在马布尔医院当护士顺便恐吓马布尔医生乖乖听话,总不能让她晚上继续忙碌。普拉塔和普拉娅还小,资本家也不好意思说出让九岁孩子进酒吧打听情报的话。剩下游手好闲的人就只有他和卡卡瓦夏,考虑到埃维金人容色姝丽太容易吃亏,居然真是只有他最合适和卡卡瓦夏做搭档。
“好的!”
事情就这么决定好,安娜下楼去找马布尔医生“商量”。头上长角的客人已经离开,医生正在美滋滋的填写预约单。
“马布尔,”她走进了敲敲桌子,后者抬起头,“您感觉怎么样?给您取芯片我也是冒着风险的……”
安娜从西装口袋里摸出块漂亮晶石扔给他:“你只要闭紧自己的嘴就是安全的。”
“嘿嘿,您真是通情达理呀!”他手忙脚乱扔开笔接住晶石,放在眼睛前面看看,大饼脸立刻笑成标准椭圆形。
等他美够了放下东西,安娜指指对面大门紧闭的酒吧:“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兄弟打算过去找份零工,介绍一下?”
没有中间人介绍卡卡瓦夏和埃特蒙德一露面就会被酒吧负责人怀疑。这些声色场所背后必然有帮派支持,甚至干脆就是帮派自己经营的产业,在别人的地盘上被怀疑后果显而易见的不会很美妙。如果这两人身手敏捷也就罢了,问题是一旦打起来面对穷凶极恶的重刑犯他们基本上只有逃跑的份儿,还是不要找刺激比较好。
马布尔医生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从美滋滋到不敢相信听到什么,他的面部肌肉差点坏死。
“酒酒酒,酒吧?”胖墩墩的男人胡乱把脑壳和额头抹了一遍,“不是我推脱,这不太合适吧!我不问几位的来处和身份,几位也不能太让我难做……能在居尔岛上开得起酒吧的肯定不是普通人。我言尽于此,这实在不合适……”
钢琴线的闪光划过视线,他嘴里的话马上拐了个弯:“原则上是不行的,但有时候原则这种事,嗯,见仁见智。”
马布尔医生斟酌了一下,试图和面前的女人讨价还价:“不然我把人介绍给看场子的怎么样?将来诸位要是在居尔岛住腻了想走别把我说出来就行!”
安娜看着他不说话,医生像条犹犹豫豫的蜗牛自我纠结了好一会儿。他不敢看她的眼睛,也不敢透过玻璃门去看对面的酒吧。
“你做介绍人,就介绍给看场子的。如果要离开……我会帮你清理掉所有麻烦。”最后她稍稍让了一小步,不知道为什么,提到“清理麻烦”时马布尔医生抖得特别厉害。
也许是他衣服穿少了吧,一定是这样没错。
第69章
傍晚时马布尔医生领着两个做了手术但没钱买单的“客人”敲开酒吧大门。
说“敲开”其实不太准确,这会儿酒吧里的灯已经都打开了,门也打开一半正在为营业做准备。侍应们和扫地机器人一起打扫卫生,负责人清点存货——酒水、食物,还有能够助兴的所有东西。
整形医院的黑医上门,看门的保镖先看向他身后跟着的两个人,确认没有危险才搭茬。
“唉,运气不好,这两个做完手术才发现账上的钱不够。我来帮他们找个工作,也好早点还清费用。”马布尔笑得苍凉且无奈,一副被人吃了霸王餐的憋屈模样。
保镖把视线从卡卡瓦夏浅金色的头发上收回来:“等着。”
用人的事儿他一个看门的可做不了主。
很快负责人就从吧台后走出来,看到马布尔她伸出手主动示好:“医生怎么来了?这天可是快黑了呢。”
黄昏后的酒吧门口发生什么都不奇怪,平日里这胖子总是生怕被连累到一样早早关门走人,今天突然出现真是怎么想都好笑。
马布尔医生把说给保镖听的那套词拿出来重复了一遍,让开位置给人看清楚两位“客人”的模样。
被人当做货物挑拣这事儿卡卡瓦夏已经很熟练了,埃特蒙德敢怒不敢言。
“我看两位小哥是遇上别的麻烦了吧?你们可不像做了整容手术的样子。”赫达上下看看卡卡瓦夏和埃特蒙德,笑得别有深意。对面的黑医可不是个吃素的,谁敢欠他钱怕不是转头就会出现在黑市上成块售卖。
马布尔医生在她面前晃晃手写账单:“喏,这两人欠了这么多。你用不用人?不用就算了,我去问问别的地方。”
大家都是从监禁区出来的人,知不知道忌讳啊?问问问,问那么多干嘛!
他态度越是恶劣,赫达的疑心就越低。账单是手写的很有可能造假,但酒吧也不是什么正经场所,从上到下人人身上都担着兼职就不说了,必要的时候重操旧业也并非不行。这两个人能拿捏住马布尔不敢翻脸,他们身后必然有惹不起的后台存在。
这两人做手术欠债的概率不大,很有可能因为别的事欠了胖医生钱。反正酒吧离职率向来居高不下,多招几个临时工也一样能消化掉。
“生什么气嘛!我不也是职责所在?”负责人是个能屈能伸的性子,她再次用估价的目光细细看过卡卡瓦夏和埃特蒙德,直接给他们安排上活计:“留下吧,一个在吧台后面打杂,另一个推销酒水。医生的面子是必须要给的,谁叫咱们这儿多数人都仰仗你那双巧手呢。”
“还不赶紧谢过赫达女士!”马布尔忙不迭将人甩给赫达,“白天他们住我阁楼里看看场子打扫卫生,晚上来你这儿打工,薪水直接划给我还债,就这样。”
赫达不置可否,回头喊了个侍应过来:“这两个是新来的,带他们去换衣服顺便讲讲规矩。”
侍应很瘦,晃到马布尔医生面前对他带来的两人道:“跟我走。”
他一脸麻木的想:在这地方打工耗的是命,希望新人能耐活些。
马布尔见事情办成,假账单往兜里一塞,跳上破破烂烂的“改装”车就往家开。他住在更安全更舒适的社区,那地方适合人类生存但不适合开设什么人都敢接待的整形医院。
安娜留在医院的阁楼里,普拉塔和普拉娅互相作伴,她则靠在窗户旁的墙壁上侧身观察酒吧门口发生的一切。
卡卡瓦夏和埃特蒙德跟着侍应走进那扇斑驳的大门,不多时行星光线越发暗淡,刺眼的红配绿霓虹灯招牌开始闪烁,震耳欲聋的音乐恨不得震塌整条街,人影像是从空气中冒出来的一样朝酒吧大门聚拢。
“普拉塔,普拉娅,你们两个待在这里。饿了有零食,困了就去睡觉,我要出去一趟。”她还记得两个孩子提及母亲罗斯玛丽时落寞的眼神,夜幕降临,出门打听打听消息再顺些礼物回来哄孩子……不过分吧!
普拉塔习惯性的抱着妹妹用力点头,他还没到猛长的年纪,和妹妹不存在身高体型上的明显区别。普拉娅则习惯性的靠着哥哥,两个孩子就像两只红色的猫崽互相依偎。
“好的哦,普拉娅很乖,普拉塔也很乖,我们会躲好不被人发现。”
他们在囚室里降生,早就学会用保持安静的方法伪装出“无人在此”的效果借以保护自己。
安娜挨个揉揉小蘑菇的脑袋:“乖啦!”
“明天见,大姐姐。”普拉娅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很乖干脆直接闭上眼睛,眼球在眼皮下叽里咕噜来回转,叫人看的忍俊不禁。
“明天见。”她在普拉娅头发上多揉了一下,朝普拉塔点点头,身形如同一滴墨水般隐入夜幕。
阁楼的小窗开着,窗边的人已不见踪影。
“睡吧。”男孩抱紧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妹妹,就像之前在囚室里里做的那样,似乎只有紧紧抓着她他们才不会失去彼此。女孩子用头顶蹭蹭哥哥:“大姐姐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对吧!”
“嗯,所以赶紧闭上眼睛睡觉,再睁开眼就能看到大家。”岛上的生活不一定能比监禁区内好上多少,但安全感却是那个小小囚室所不能给予的。普拉娅伸出手同样抱着哥哥:“希望妈妈也能安心入睡。”
他们时刻都牵挂着留在屋顶花园里的母亲,但是两个孩子无论谁都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嘴上说过。严苛的环境早早教会双胞胎“察言观色”这四个字,成年人希望看到他们呈现出什么样子他们就是什么样子,绝不多提一个可能惹人不快的词。
小蘑菇们挤在一处,丝毫不受酒吧震耳欲聋的外放音乐影响。安娜从阁楼翻出马布尔医院,另一条暗巷黯淡无光,她无声无息出现在堆叠的木箱背后。
这地方还算“干净”,只有些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非法交易。兜售成瘾药物的小贩躲得不是执法者而是在这个区域收保护费的帮派成员,一旦被抓住不但会损失钱财,还有可能被人抢走货物。
听了四五笔交易,安娜挑了个成交率最高成交量也最大的家伙悄悄尾随。这家伙也算是很有警惕性了,走走停停时不时在转角处更换路线。她跟得不远不近,必要时借助路两边的建筑物隐藏身形,一路跟着小贩找到他的目的地,也是“货物”中转的集散地。
“今晚生意还不错,再给我来点儿,抓紧时间多出几笔。”
望风的人分布在会馆四周,或站或坐,要么手里夹着烟要么嘴里嚼点什么。说来也是好笑,这些毒贩连看门望风都不会选有瘾的人却能信誓旦旦的对别人说那货纯天然高工艺,对身体绝对无害。
小贩将收到的钱交上去,一袋一袋的“好货”装进口袋。他戴上帽子拢紧前襟,见不得人似的弓着腰缩着背鬼鬼祟祟离开。
安娜踩在会馆对面危楼的凸起上,见那小贩溜了她换个角度继续观察。无数个类似的小贩想蚂蚁一样进进出出,送来财富带走毒药。每个收到货款的人都会朝同一方向走去,过一会儿又空着手走出来。
沉闷的空气笼罩着那座会馆,灯光算不上明亮。它不稀罕伪装,散布在四周那么多人是为了防备同行上门砸场子。它就这么敞开大门做生意,一层收钱出货,二层脱模装袋,三层的人觥筹交错志得意满。
没人能离开伊维尔,一眼就能望到头的人生该有多么绝望——为什么不来点好东西忘掉冗长无聊的今天以及永远也不会到来的明天?
无人注意的屋顶,一道黑色的人影闪过。
锁死的天台门悄然开启。
伊维尔星上任何一门生意都脱不开典狱长特拉维佐夫,可即便是他也不会直接掺合进成瘾药物的买卖……最多躲在幕后收收税。这些丧心病狂的毒贩才是监狱星上最胆大最张狂的生物,他们早已摒弃人性,自然也在作死的道路上走得最深最远。一颗星球作为市场怎么能够呢?几乎毫无成本却能换来海量利润的生意当然要推得越远越好,百分之三百的利润下星际和平公司的封锁也困不住他们向外伸的手。
把主意打到这些家伙身上并不是安娜一早就想好的计划。她原本只打算出门随便看看能不能遇到机会,撞到交易现场才突然想到监狱星人口有限,真要赚钱必须将货物卖出去。除了监禁区的产品,这些成瘾药物又怎么不能称上一句伊维尔“特产”?毕竟谁也不会想到生产这玩意儿的工厂居然会建在监狱里,用“离谱”去形容都差点意思。
不过伊维尔离谱的事儿多了去了,安娜已经见怪不怪。
天亮前马布尔医院的阁楼窗户被人关紧,生怕夜风吹到熟睡中的双胞胎。一只比人还大的毛绒熊玩偶出现在小孩子身侧,它圆滚滚的柔软身体很快就得到小蘑菇们的青睐,普拉塔和普拉娅无意识的滚来滚去最后一左一右抱着它,呼吸平稳绵长。
第70章
“哇!好大的熊!”
双胞胎清晨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只比埃特蒙德身高还要长的超大号绒毛玩具熊。
这种只会出现在漂亮橱窗里充当装饰品的东西在伊维尔比“好人”还罕见,它没有任何实用价值还得花费精力和金钱保存打理,即卖不上钱又占地方,想要找它就只能去拜访那些有着特殊爱好的人。
毒贩们的小金库乏善可陈,除了刺眼的黄金外没有任何有趣的东西。倒是会馆隔壁的高档酒店里有点小惊喜,安娜顺手就把狂欢派对套间里那一人多高的吉祥物给带走了。
你还真别说,顺手就是快。
普拉塔张大嘴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把口水抹在玩具熊胖乎乎的爪子上,小脸微红低头试图把自己埋进绒毛里。普拉娅张开胳膊趴在熊肚子上开心得翻来翻去,玩偶实在大得过分,小孩子甚至无法抱着它滚动。
“我们回来了,有早餐……欸?”卡卡瓦夏和埃特蒙德结束第一天的打工,下班时还顺手开了医院大门。金发青年的视线落在玩具熊上:“这也太大了吧!”
“老大你从哪儿弄来的?”埃特蒙德其实更想问安娜昨晚去哪儿浪,考虑到双方的武力差距,他选了另一种更温和些的问法,“材料不错,这玩意儿不便宜。”
放在伊维尔外面家长们也不一定舍得买回家给孩子玩,在监狱星上就更不可能了。它是没用,但不影响它贵。
安娜扔出来两只箱子给他们看,黑色手提箱的外壳带裂缝,也就比垃圾堆里翻出来的东西干净那么一点点。
“好重啊,里面装了……”埃特蒙德不明所以的蹲下身打开它,好悬被刺眼的金光闪瞎,“哈?!”
“#@%¥%&¥%%@%¥……¥(庇尔波因特粗口)”
能让资本家失态的只有高额利润,以及高额利润的具现化代表。
卡卡瓦夏也蹲下来看,他不光看还伸手拿了一块掂掂分量:“铸得扎实,内里没有空洞,杂质也少。姐姐你昨晚遇到肥羊了?”
一般人谁弄得起这东西呐,这种只有恒星湮灭爆炸才能诞生的贵重金属。
她的注意力都在他们带回来的早餐上:“在庇尔波因特,吸食成瘾药物不犯法?”
“自己想死作死,犯什么法?”埃特蒙德惊讶于她的倾向,“你该不会是个仙舟人吧,只有仙舟联盟才坚决禁止医疗目的外使用成瘾药物。那东西有害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但就像大家都知道十赌九输但还是愿意玩一把试试手气一样,总有人乐于尝试……法律只能引导,不能禁止,个人自由么。”
他低头看看手边的黄金。
“只要准时足额缴纳税款,在庇尔波因特卖什么都可以,甚至有专门的门店为爱好者提供服务。比如说请到更专业的护士注射针剂,或是有房间供人休息。”
卡卡瓦夏听了都直呼离谱。
“姐姐,别告诉我你去洗劫了毒贩的保险柜!”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她没必要问庇尔波因特人嗑药犯不犯法。黑吃黑固然没有道德负担,可是它存在安全隐患啊,敢去碰触那种东西的人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安娜从善如流:“好吧,那我就不告诉你了。”
“……”
说和不说难道有什么区别?
不是,你怎么不按道理出牌啊?!
“等等!”埃特蒙德意识到了什么,“老大你是不是发现了成瘾药物的生产地?”
这东西肯定要向外卖的,不正是离开伊维尔的路吗!
“嗯,特拉维佐夫不会放过任何能赚到钱的买卖,但他毕竟是典狱长,不会直接插手违禁品交易。所以我怀疑这些黄金正是毒贩们要上缴的‘保护费’,没钱缴纳最好的办法是尽快赚钱,伊维尔市场有限,他们只能把主意打到外面去。”
安娜想说她只是失忆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文盲,长了脑子也不是只为分清楚前后。
“很快金库失窃的事就会被发现,马布尔能管住自己的嘴吗?”黄金都已经被顺出来了,再送回去肯定是不可能的。卡卡瓦夏只担心安娜的安全,至于毒贩穷凶极恶搞什么事他才懒得操心,反正他们迟早要离开伊维尔,哪里用去考虑邻里之间的长久相处。
医生目前还得留着,还有四张芯片没取出来呢。
“等会儿就把你们身上的芯片处理掉,最后安排普拉塔和普拉娅。”安娜看看时间,距离胖医生回到他心爱的医院差不了十几分钟,“我在想罗斯玛丽的事,总有点不甘心。”
埃特蒙德生怕她突发奇想再闹幺蛾子:“你先想想阿比盖尔,对于柔弱的女士来说保持稳定的环境维持生存更重要。”
罗斯玛丽作为一个目标来说太显眼了,不知多少狱卒明里暗里监1视着屋顶花园的当红舞娘,她根本跑不掉。
“……你说的有道理,”安娜沉默了一会儿,捞过盘子留给去洗漱的双胞胎,“全麻术前禁食禁水,你们没有乱吃东西吧!”
这条规则放在任何人身上都适用,哪怕星神的令使也得乖乖饿肚子。她昨天能搭个顺风车完全仰赖半夜溜门撬锁堵马布尔,没来得及吃东西。
卡卡瓦夏摸摸脖子:“我没有,晚上忙得要死到现在连坐都没坐下。”
也就是说今天至少能解决掉一个人身上的芯片。
埃特蒙德叹气:“我也一样。”
埃维金人下班前用他得到的小费请酒吧厨师专门做了几人份的早餐带回来,因为是别人花钱而那家伙又坚持要大家一起吃东西,所以他们两个才阴差阳错的符合术前条件。
销冠就是有底气,这一点不得不承认。
“我去准备手术室,今天上午马布尔没有预约。”
兼职护士的好处就是随时随地掌握医生的动向,甚至能替他安排工作。
马布尔医生开着他的改装车突突突出现在酒吧紧闭的大门口,看到医院已经开门营业时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这份高兴一直持续到他被自己唯一的护士推进手术室。
“啊?不是,怎么还有啊?”私自取出犯人们身上的芯片在伊维尔算严重违规,昨天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今天一进门“噩耗”就没有任何迟疑的再次砸到面前,“这,这不太好吧!”
护士往他口袋里塞了块沉甸甸的东西,胖医生低头一看,双眼放光。
“没问题,准备做好了吗?我随时可以开始!”
什么伊维尔币什么晶石,都不如黄金美丽的光泽能温暖人心。它是全宇宙范围内均可通行的一般等价物,质地柔软延展性极佳,加热重锻后没有任何标记,无需解释来源。
马布尔医生干劲十足,前前后后一共花了四十多分钟,扔垃圾的托盘内多出两枚比小指甲盖还小的仿生芯片。
“我回办公室啦~后面的事儿您自行决定,嘿嘿嘿嘿,将来再有这么好的买卖可别忘了我呀~”完成手术后他口袋里又多了一块金灿灿的好东西,胖医生决定先去解决掉这方面的后顾之忧。
他才不在乎安娜手里的黄金是打哪儿来的呢,进了他的口袋里那就是他的,谁也不能抢走。
过了没多久卡卡瓦夏和埃特蒙德就醒了,*自己扶着墙壁慢慢挪回阁楼。比起昨天下午接受取出手术的安娜,两位男士显得格外柔弱。
“等头不懵了就可以正常进食,好好休息,你们有一整个白天的时间。”
她还有“护士”这项兼职要做,看看两人没什么大事就回手术室继续收拾善后。马布尔医生自认提供了阁楼又管住了自己的嘴,对不请自来的客人们已然仁至义尽,不要钱的护士不使唤白不使唤。
——惹不起归惹不起,工作归工作,这是两码事。他绝对不会从付出的“薪水”里浪费哪怕一分钱!
两位略显没用的男士互相拉扯着回到阁楼,双胞胎跑前跑后试图照顾他们。至少今天这里也还是安全的,可以放心休息。埃特蒙德靠在窗下享受有一阵没一阵的晨风,虽然臭心情仍旧美好。卡卡瓦夏则盯着那只超大的玩偶看了好一会儿确认普拉塔和普拉塔白天不需要它,这个从小到大就没怎么见过绒毛玩具的年轻人慢吞吞、鬼鬼祟祟、小心翼翼移动到熊娃娃身边伸手去摸它胖乎乎的肚子。
柔软且温暖。
中午安娜搭着马布尔医生的方便弄来一堆食物和饮用水送到阁楼上,埃特蒙德听到动静起身帮忙搬运。他先是向她做了个“别出声”的手势,然后指指睡着后试图将自己埋在玩偶肚子里的卡卡瓦夏。
那家伙浅金色的头发又长了些,乱糟糟的搭在额头上,呼吸平稳但带有杂音,应该是幼年时期留下的小问题。比人还高的毛绒熊玩偶被他压住大半,无辜的瞪着两只黑扣子眼睛,似乎希望有谁能为自己那被压扁的肚子发声。
安娜:“……”
行吧,这东西顺的挺好,派上用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