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031 离家出走的黑泽小朋友


    次日清晨, 乌丸柒从房间里走出来,迎面看到好友比眼睛还大的黑眼圈,不由得关切问道:“你昨晚没睡好吗?”


    他说这话时, 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愧疚,浅川凉一眼就看穿他心中所想, 面不改色地搬出一套说辞:“不关你的事,单纯是因为我昨晚熬夜玩手机了。”说完便小心翼翼地看他脸色, 见他一副信以为真的模样, 心里稍稍放松下来。


    紧接着他从沙发上下来, 在洗手间洗漱一番后就走进了厨房,开始为那一大一小准备早餐, 乌丸柒也跟了进去,在旁边帮他打下手。


    差不多七点半的时候,乌丸柒将做好的早餐端了出去,等到两人都落座后,琴酒这才推开房门,慢吞吞地走到餐桌边坐下。


    浅川凉借着玻璃杯的遮掩, 偷偷打量着对面的男孩,见他神色如常, 没有丝毫异样,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 心中一直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了地。


    想来昨晚只是他一时之间的想不开, 这才大半夜找自己吐苦水, 一夜过后, 他自己估计都不记得这事了。


    浅川凉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有道理,这回彻底放松了,手里的三明治也因此变得有滋有味起来。


    约莫半个小时后, 三人安安静静地吃完了这顿早餐。


    乌丸柒收拾好桌上的空盘,主动承担洗碗的责任。一阵水流声过后,他将洗干净的餐具放进橱柜里,然后擦干手上的水珠,和换好衣服的浅川凉一道推门而出。


    在他们离开之后,屋内顿时只剩下琴酒孤零零一个人。


    他算着时间,估摸着两人应该出来了,便快步走到窗户边,低头向下望去,果不其然看到了从公寓大楼里走出来的两个人。


    两个身高腿长、宽肩窄腰的男人并肩走在一起,光是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然而这副美好的画面落在琴酒眼里,却让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甲都嵌入了掌心之中。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松开握成拳头的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毫不犹豫地拨通了那个号码。


    电话那头的男人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回应他?*? 的声音还带着些没睡醒的沙哑感。


    琴酒省去了一大堆毫无意义的寒暄,直截了当地说道:“伏特加,现在立刻马上把我接回去,一秒也别耽搁。”


    说完也不等他回话,直接挂断了电话,转头看着窗外漂浮着的白云发呆。


    早在一周前,伏特加就当面告诉他,雪莉那边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已经研究出了APTX4869的永久性解药,只等他亲口服下,就可以恢复身体重返组织了。


    可听到这个一直梦寐以求的好消息,琴酒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他微微皱着眉头,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


    经过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战之后,他终于做出了决定,含糊其辞地说,自己还有点事情需要处理,可能要晚些时候才能回去。


    出乎他意料的是,听到这番明显不符合他人设的话,伏特加也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惊讶之色,仿佛对此早已预料。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后,男人便随便找了个借口跟他告辞。


    现在他又突然改变了态度,对方估计正一脸懵逼地坐在床上,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


    怎么短短一周时间内,他家大哥就转变了心意,迫不及待想要回来了。


    而琴酒之所以这样做,自然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昨晚的那一幕至今仍历历在目,不只浅川凉一人彻夜难眠,他也是一整夜都没睡,满脑子都是两人刚才那番对话,直到天快要亮的时候,他才裹着被子堪堪入睡。


    醒来后的他头脑一片混沌,唯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他要回去,服下解药,变回原本的身体。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便牢牢占据了他的心神,让他一整个早上都心不在焉。


    而刚才看到的那一幕,更让他坚定了要服用解药的决心。


    他也想有朝一日,能够以一名成年人的身份,堂堂正正站在那个家伙身边,和他肩并肩走在一起。


    只有那个时候,他才有资格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对方,无论最终是成功,还是失败,至少他不会再感受到那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


    困在这副躯壳里的他,只会被那个家伙一辈子当成小孩,连被他拒绝的资格都没有。


    他不甘心他们的关系止步于此。


    *


    另一边,正在往蛋糕上挤奶油的浅川凉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乌丸柒见他脸色不好,不由自主凑近了一些,一脸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听到他关切的声音,浅川凉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他努力挤出个僵硬的笑容,故作无事地说道:“没什么,就是昨晚熬夜熬多了,现在还没缓过神来。”


    这个解释听起来倒也合情合理,乌丸柒挑了挑眉毛没有说话,随即扭过头,继续忙活手头上的事情。


    接下来的一整天,浅川凉都有些不在状态,乌丸柒看在眼里,却没多想,只当他因为昨晚熬夜的缘故,睡眠严重不足,这才导致精神萎靡不振。趁着休息的间隙,他还格外认真的给对方科普了熬夜的十大危害。


    浅川凉默不作声地听完了他的话,十分给面子地表示自己以后再也不熬夜了。


    人只要忙起来,时间就会过的非常的快,不知不觉间,夜幕已经悄然来临,两人提前结束了一天的营业,彼此道别后便各回各家。


    因为心里突然生出的,那股不妙的预感,浅川凉脚下的步伐不自觉地加快,往常要二十分钟才能走完的路,今天的他不到十分钟就走完了。


    他乘坐电梯到达自己所住的楼层,然后走到自家门口,像往常那样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即将打开门的那一瞬间,他眼皮忽然跳动了两下,那股不妙的预感越发强烈,慢慢在心中散开。


    他深呼吸几口气,勉强定了定神,然后抽出钥匙将门打开,入目的却是一片深沉的昏暗,屋子里的灯全都关着,只有几缕微弱的光亮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勉强照亮室内的陈设。


    被打开的门里面,不再是那片熟悉的令人心安的光亮,浅川凉握着门把手的手不由得攥紧。他强行压下心底的不安,摸索着打开了大灯开关,头顶的灯光骤然亮起,将整间屋子照得通明。


    “阿阵,你在吗?”


    他不自觉拔高了声音,试探性地喊了一声,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漫长的沉默。


    没来由地想起昨晚那个梦,他几乎是有些急切地四下搜寻那道身影,但找遍了各个角落,都没有看见任何人影。


    心一点一点沉入谷底,搜寻无果的他抱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拧动门把手,打开了男孩卧室的门。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男孩并未像他期待的那样,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他扫视了一圈又一圈,却只在对方的书桌上找到了一张纸条。


    那张纸条被压在厚厚的一沓钱下,看到这一幕的浅川凉心中隐隐有了几分猜测,他抽出纸条,展开一看,浮浮沉沉的心彻底落入谷底。


    “当你看到这张纸条的时候,我已经被接回家了。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这些钱都是你应得的。”


    那短短的一行字,他却看了良久,仿佛要在上面盯出个洞来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移开视线,无力地跌坐在男孩的床上,看着他留下的那沓钱发呆。


    不用数他都知道,对方给出的钱肯定比他这段时间的花费要多得多。


    那个小孩不喜欢欠别人的,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性格,自己这段时间在他身上花的钱,他临走前一定会加倍偿还。


    然而此时此刻,浅川凉的脸上却没有丝毫被天上掉下来的金元宝砸中的开心。


    比起这些冷冰冰的纸钱,他更想要那个傲娇毒舌的死小孩,就算对方回到了自己的家里,他也不想和其断绝往来。但让他失望的是,对方竟然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离开了,摆明了要跟他彻底划清界限,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亏他之前还以为自己在对方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如今看来却是自作多情了,那个可恶的小鬼头根本就没把他放在心上,说离开就离开,一丝留恋都没有。


    性格向来随遇而安,甚至有点没心没肺的浅川凉,破天荒地感到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他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颓然地倒在了床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头顶的白色天花板。


    房间里还残留着尚未消散干净的一点气息,他轻轻抽动鼻尖,嗅着那股熟悉的气味,心中漫无边际地想,对方果然用了他的沐浴露,被他逮到还死不承认,真是个坏小孩。


    这样的坏小孩,就算弃他而去,他也不会感到一丝一毫的难过。


    浅川凉不禁有些赌气地想,然而战报会说谎,战线可不会。


    他那双总是带着些许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却是黯淡无光,失去了往日的色彩,眼中的委屈与难过,多到都快要溢出来。


    第32章 032 没什么是打一架解决不了的


    自黑泽阵不辞而别后, 浅川凉越想越难受,逐渐陷入了消极的情绪里。以往的他嘴角总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而今却耷拉着眉眼, 跟霜打的小白菜似的。


    乌丸柒将他这副颓靡的模样看在眼里,有心安慰他几句, 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只得作罢。


    就这样过了差不多半个月, 他实在看不下去了, 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的日子, 强行拖着那个整天闷闷不乐的家伙,进入了一家私人拳击俱乐部。


    “……这就是你说的‘能让人放松下来’的好地方?”浅川凉睁大眼睛, 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听出他语气里的质疑,乌丸柒昂了昂下巴,理不直气也壮地说:“没什么是打一架解决不了的。”


    说到这里,他略微停顿了一下,而后自顾自地接着说下去:“我给你找的对手可是大名鼎鼎的国际职业拳击赛冠军,退役之后, 他在此处开了一家拳击俱乐部,广收学徒, 给人当教练。我也不知花了多少功夫才说动他,让他同意和你对打, 你要是敢不领情, 我就杀了你!”


    他虽然嘴上说得凶狠, 浅川凉却明白他是一片好意, 微微叹了口气,便点头答应了。


    接着他便被好友带到训练场,和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迎面碰上。


    对方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显得力量感十足,不用好友介绍,他也知道男人的真实身份——这家俱乐部的主人,他话中提到的那位知名拳击手。


    见他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浅川凉也逐渐进入状态,摆出一副应战的架势。


    不知是谁先动的手,两人很快缠斗在一处,你一拳我一脚。


    乌丸柒站在台下,仰头看着台上正在打斗的两人,心里暗自感叹:浅川这家伙不愧是从尸山血海里走过来的,这种强悍得可怕的身体素质都已经堪比美队了吧。


    即便他已经放了一个太平洋的水,北野教练和他对打,也还是一点便宜都占不到。


    事实上,他早就知道对方来自另一个世界,并非此间中人。


    八岁那年,他跟这个所谓的同班同学还是毫无交集的陌生人,对他唯一的印象就是:一个有着讨好型人格的小可怜。


    也正因如此,他常常被各种各样的人欺负,连路过的蚂蚁都能对他指手划脚。


    可自从出了一场车祸之后,那家伙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那些之前总霸凌他的大块头,仿佛一夜之间就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再也不敢对他蹬鼻子上脸。


    意外撞见他把一个敲诈勒索他的小混混打得哭爹喊娘的画面后,乌丸柒便开始留意起这个身手不凡的男孩。


    经过一个月的观察,这位小少爷最终得出结论:对方不但身手变得厉害了,就连性格也开始发生巨大的改变。温和却有力量,善良不失锋芒,不再跟之前一样,只会一味的讨好别人,跟个受气包一样。


    乌丸柒对这样的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开始主动靠近对方。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下,两人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好,几乎整天形影不离,连吃饭的时间都在一块。


    某日他拖着对方去学校附近的商场,打算给人买部手机,却不幸遇到了一伙劫匪,那帮人将商场里面的贵重物品洗劫一空,还绑架了他们两个小孩作为人质。


    接到报警电话的霓虹公安们匆匆赶到现场,却因为投鼠忌器,不敢对他们开枪,只能放任他们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逃走。


    尽管那个时候的他身手就很不错,但说到底不过是个八岁小孩,对付同龄人绰绰有余,面对一群全副武装的成年男子,却是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任人宰割。


    就这样,他和浅川凉被这群劫匪绑去老巢,像扔垃圾一样丢进阴暗的角落里。


    那帮人都是些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根本不介意手上多几条人命。分完赃之后,一个长得凶神恶煞的男人将子弹上膛,举着枪朝他们走来,明显是打算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乌丸柒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然而下一秒,奇迹般的事情发生了。


    躺在一边的黑发男孩不知何时挣脱开了绑缚他的绳索,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面色冷然地看着朝他走过来的男人。


    那个男人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只愣了片刻,很快便反应过来,举起枪口对准他的脑袋,准备扣动扳机送他归西。


    然而子弹还没射出来,他的头顶上空就多出一条巨大的雷龙,那条龙一边咆哮一边携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俯冲下来,将他们这一伙儿劈了个外焦里嫩。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现场便只剩下两个还在上小学的孩子。


    乌丸柒看着男孩指尖上缠绕着的雷电,一脸的匪夷所思,只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被震碎了,还是碎成了粉末的那种。


    要不是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他还以为刚才的一切,不过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觉罢了。


    直到男孩蹲下身替他松绑,他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一脸欲言又止地看向对方。


    浅川凉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似的,咬着下唇,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如实相告。


    原来他并非这个世界的人,死后借尸还魂到浅川同学身上,借他的躯壳重活一世。


    听到这件不可思议的事,乌丸柒却丝毫不怀疑他话语的真实性,小小的他在心里暗暗地想,难怪浅川同学出院之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原来是早已死去,身体被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占据。


    从魔窟逃出生天后,他对浅川凉越发另眼相看,总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对方,挑着话头问东问西,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


    浅川凉对此十分头疼,却也尽量满足了他的心愿,把他好奇的事情告诉了他,说完后还不忘叮嘱他,别把“自己是来自异世界的魂穿者”这件事透露给其他人,他不想因此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事实上,不用他说,乌丸柒也会对此守口如瓶。


    一来他不想浅川凉受到任何伤害,一旦他身怀异能的消息暴露出来,必会遭到有心之人的觊觎;二来他不想自己的独一无二性被打破,能知道浅川凉秘密的人只有他一个。


    就算是那个人也不行。


    思绪慢慢飘回到现实中来,乌丸柒凝眸看向台上的两人,此时胜负已然分晓,北野教练狼狈地倒在地上,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跟他截然相反的是,经过一场激烈的战斗,那个名叫浅川凉的年轻人却仍是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甚至连呼吸都没有明显的变化。


    片刻后一只修长的手臂伸到他面前,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他这才从落败中回过神来,然后定定地看着面前的青年,毫不吝啬地竖起大拇指,真情实意地夸赞:“厉害!”


    乌丸柒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北野教练虽是这个世界的顶尖战力,但面对浅川凉这种bug一般的存在,也只有低头认输的份。


    分出胜负后,黑发青年从台上跳下,乌丸柒见他径直朝自己走来,忽然心血来潮地说:“我们也比划比划如何?”


    见他神色认真,不像开玩笑,浅川凉明显地迟疑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接受他的挑战。


    正如好友所说的那样,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的确能让人短暂地忘记烦恼。


    再度回到台上,这次和他对打的却换了一个人,他看着对方跃跃欲试摩拳擦掌的样子,唇角忍不住地轻轻勾起。


    这位大少爷身形颀长,体格清瘦,看上去并不是多么孔武有力,但浅川凉却知道,对方的身手并不比方才那位顶级拳击手差,在同龄人当中更是出类拔萃的存在。


    可即便如此,对方还是战不到三回合便败下阵来。


    看着朝自己伸过来的手,被他击倒在地的乌丸柒抬起眸子,佯装生气地瞪着他:“你打他就放海,打我就全力以赴,这么区别对待,也不怕我生你的气?”


    浅川凉依旧保持着朝他伸出手的姿势,闻言轻笑一声,而后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我要是对你放海,你才会真的生气。”


    听到这句话,乌丸柒再也维持不住那副冷硬模样,笑着搭上他的手,顺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


    “你现在有没有心情好点?” 他平复了下呼吸,目光直直地看向面前的青年。


    “当然。”浅川凉不闪不避地迎着他的视线,朝他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你这一招的确很奏效,我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


    这话并非作假,他已经好久没有活动活动筋骨了,这一架把心里的郁闷都发泄出来,让他陡然生出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乌丸柒看见他脸上的笑容,心中甚是欣慰,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说,但最终也没有说出口,只是简简单单地吐出几个字。


    “那就好。”


    这家伙能重新振作起来,也不枉费他一番良苦用心。


    第33章 033 Gin,你不会吃醋了吧


    去了一趟拳击俱乐部后, 浅川凉的心情显然好了许多,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满脸愁容,时不时唉声叹气了。


    但每次回家打开门, 迎接他的都是一片死寂的昏暗,让他心里不由自主生出一股空落落的感觉。


    这段时间他也曾尝试过给男孩打电话, 但每一遍都无人接听,也不知对方是不是故意的。


    尝试了几次无果后, 他索性放弃, 接受了“对方并不想理会他”这个残酷的事实。


    时间就这样又过去了半个月, 在黑泽阵不辞而别的第三十天,一位不同寻常的客人光顾了七叶甜品店。


    彼时用餐高峰期已过, 浅川凉和乌丸柒终于闲了下来,难得的休息时间,他们靠在柜台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两人不知怎的就聊到了店中的生意,浅川凉感激地看着面前的好友,一脸真诚地对他说, 按照现在的客流量,自己要是没他帮忙, 恐怕早就累得不成人样了。


    他说这话时,语气里满满都是真诚, 可乌丸柒听着却莫名沉默了, 半晌他才有些犹豫地开口道:“如果你觉得太累的话, 可以来我公司干, 我给你提供一个清闲的岗位。”


    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浅川凉显而易见地怔愣了一下。


    好友话中提到的公司应该就是他养父一手创办的企业,说来惭愧, 他和对方认识至今,却也只知道他家里是开公司的,至于开的是什么公司,公司叫什么,则一概不知。


    他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然后迎着好友期待的视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要是真的托你的福进去了,岂不就成了关系户?算了吧,我还不想被人背地里嚼舌根。”


    虽然早就料到会被他拒绝,但亲耳听到后,乌丸柒还是不免感到有些沮丧,同时又有些懊恼。


    一股冲动从他心口喷出,他固执地望着眼前的人,十分不甘心地说道:“没人敢在背后说你闲话!现在公司里我说了算,谁敢对你嚼舌根,我就让谁好看!”


    听到这番掷地有声的霸总发言,浅川凉却莫名觉得有些好笑,最后还真的顺从心意,笑出了声。


    等到好友一记眼刀飞过来,他方才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卡在对方恼羞成怒之前,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当然相信乌丸大少爷有这个能耐,也很感谢你的一片好意,但我过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不想被条条框框束缚,还望你理解。”


    他这话说得十分委婉且富有情商,可听在乌丸柒耳朵里,却让他心里头颇不是滋味。一阵难言的沉默过后,他的嘴唇动了动,刚要开口,门外的风铃却在这时响了一声,紧接着一个戴着墨镜的漂亮女人走了进来。


    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他下意识循声看去,待看清来人的长相,原本要说的话顿时被堵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口,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女人款款向他走来,一头金色大波浪随着她的走动微微一荡。


    金发女人拥有一双令人艳羡的大长腿,眨个眼的功夫,就已经站在他面前,朝他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微笑。乌丸柒不敢和她对视,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心虚。


    浅川凉没看出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他看着面前这位金发大美人,脸上习惯性的挂起招牌笑容:“这位女士,请问您要点些什么?”


    金发女人看也没看那菜单一眼,就跟他点了单,那副熟悉的架势,好像来过无数次一样。


    付完钱后,女人慵懒地倚靠在柜台上看他忙活,几秒钟后,她将视线从浅川凉身上移开,目光紧紧地盯着他身旁的乌丸柒,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问道:“您不务正业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主持大局了吧?”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许久没有等到他的答复,金发女人也不生气,只是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今时不同往日,您已是肩负重任,再不可像之前那样肆意妄为了。”


    她说话时的语气有些无奈,但更多的还是宠溺,乌丸柒闻言把头低得更低了,许久才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他话音刚落,浅川凉就将女人所需的东西打包好递给她。


    女人道谢接过,然后财大气粗地给了他一大笔小费,之后便一手提着一个精致的包装袋,踩着高跟鞋走了出去,徒留下一抹窈窕的背影。


    自她走后,好友就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浅川凉难得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打趣道:“人都走了你才后悔没要她的联系方式?晚了!”


    乌丸柒闻言一惊,猛地抬起头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硬生生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停止你的无聊猜想!我可没有饥不择食到随便一个女人都能看上,更何况……”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像被人掐断了一样,浅川凉却被他勾起了好奇心,忍不住顺着他的话问了一句:“更何况什么?”


    乌丸柒飞快地瞥了他一眼,眼神中的情绪十分复杂,随即便扭过头去,只留给他一个形状完美的后脑勺。


    见他不愿意说,浅川凉虽然依旧好奇,但也只好止住了话头,不再追问下去。


    另一边,金发女人提着两个大纸袋子的甜品,走到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保时捷前,空出一只手拉开后座车门,毫不见外地坐了进去。


    车里开了空调,比外面舒服了不知道多少,女人将手中的包装袋分给了坐在她前座的两个人,然后慵懒地靠在了后座靠背上,怡然自得地翘起了二郎腿。


    “我们冷酷无情的Top killer居然也有喜欢吃的甜品,真是让人意想不到,我还以为你除了烟就是酒,连饭都不用吃呢。”


    盯着副驾驶座上的银发男人看了一会儿,女人施施然摘下脸上的墨镜,那双碧绿的眸子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揶揄。


    随着她话音落下,车内的温度猛地低了几度,驾驶座上的伏特加被冷得打了个激灵。


    他偷偷瞥了眼身旁的大哥,在心里无奈地吐槽,贝尔摩德这个女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作死,仗着自己是那位先生最宠爱的女人,时不时就在大哥的雷区上蹦跶。


    贝尔摩德似乎没有察觉到气氛不对,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不过我出去这一趟,也算是有了意外的收获。你们知道吗,那家甜品店的店长长得可好看了,是我喜欢的类型,我要是再年轻几岁,非把他拿下不可。”


    她在这里满嘴跑火车,却不知车内的温度随着她这番话一降再降,等她说完最后一个字,里面的空气仿佛都凝结成了冰。


    感受到大哥身上那股子能冻死人的气势,伏特加心中警铃大作,连忙低下头来,眼观鼻鼻观心地动手撕开了包装袋。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还想多活几年,还是别掺和这些事儿的好。


    不过话说回来,浅川凉这个家伙的手艺真是没得说,不愧是他未来的哥夫……啊呸,大嫂。


    他吃着泡芙,喝着奶茶,墨镜下的那双眼睛惬意地眯起来。


    眼见男人一副懒得理她的样子,贝尔摩德眼珠子转了一转,又接着说道:“哎呀,Gin,你怎么不说话,难不成是吃醋了?”


    说完还轻佻的给他抛了个媚眼,恶心得他差点把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


    听到这话的伏特加嘴上动作一顿,默默在心里吐槽,这个满嘴跑火车的女人居然歪打正着地猜对了,只不过大哥吃醋的对象可不是她。


    “贝尔摩德,你要是嫌活得太久了,我不介意一枪送你归西。”


    银发男人看都不看她一眼,带着威胁的低沉嗓音在车内响起。


    换作其他人听到他刚才的那番话,准会吓得跟鹌鹑似的,可贝尔摩德并非常人,哪里会被他吓到?她不以为意地卷着一缕自己的长发,用略带嘲笑的语气调侃道:“瞧瞧你,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难怪至今都单着,没人敢靠近你。”


    她这番话也不知道触动了男人哪片逆鳞,他忍了又忍,才堪堪将心中翻腾的杀意压下,冷冷吐出一句话:“你再多嘴,就给我下车。”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真是怕了你了。”贝尔摩德说完便闭上了嘴,侧头看向车窗外面的街景,可眼角余光却时不时瞥向前座的银发男人。


    就在一个月前,失踪数月的琴酒忽然回到了组织,让所有人惊掉了下巴——几乎每个人都以为他死在了那场内乱中,可没想到几个月后,他居然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重回组织后,这位爱岗敬业的劳模先生立刻便投身到清理叛徒的事业中,这一个月来死在他手上的威雀残党不计其数,余下的那些漏网之鱼都对他恨之入骨。


    他失踪这段时间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贝尔摩德问了他好几次,可对方总是一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的样子,每次都让她无功而返。


    这个冷冰冰的家伙还说她是个讨厌的神秘主义者,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金发女人偷偷剜了他一眼,默默在心里腹诽。


    第34章 034 身高一米九的银发大帅哥


    夜幕低垂, 华灯初上。


    浅川凉结束了一天的营业,慢悠悠走在回家的路上,晚风裹挟着花草的香气拂面而来, 吹散了他身体和精神上的疲累感。


    耳边不断传来孩童的嬉闹声,他看着那些打打闹闹的小孩子, 眉眼间尽是温柔的笑意,但下一秒,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 眼底的笑意瞬间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惆怅之色。


    那个小孩都已经离开一个月了,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再次见到他。


    意识到自己刚才在想什么, 他怔忪片刻,旋即自嘲般笑了笑。


    从头到尾,就只有他一个人对此难以忘怀,那个死小孩恐怕早已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失落感,他抬步继续朝前走去,表面看起来若无其事的样子, 脚下的步伐却不似之前那般轻快,泄露出他现在的真实情绪。


    不知不觉间, 他已经走到了公寓大楼门口,正要迈步进去, 却在这时听到了一阵细微的断断续续的哭声。


    那哭声十分微弱, 如果不是他耳力远胜常人, 只怕就要错过了。


    听到的那一刹那, 浅川凉脑海中蓦然冒出一个念头——正在哭泣的那个人难不成是最新的受害者?


    最近这段时间,米花町有个出了名的变态杀人犯,听说是被一个渣女骗光了身上所有的钱, 自此心理扭曲,对所有长得像她的女人深恶痛绝,已经有不下五名的年轻女性因为这个缘故被他杀害。


    此人搞得全城人心惶惶,部分年轻女性甚至连家门都不敢出,唯恐他加害自己。警方一直想将他捉拿归案,奈何他机敏得很,屡次逃脱追捕,至今仍逍遥法外。


    那道哭声越发微弱,浅川凉眉头蹙起,来不及多想,直接循着声源跑了过去,生怕晚上一步,一条无辜的生命便会就此消亡。


    他身负异能,速度快若闪电,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已赶到案发现场。待看清眼前的景象,性格向来温和的他都忍不住怒火上涌,垂在身侧的双手握成拳头。


    只见一个穿着兜帽卫衣的高个男人背对着他蹲下,手上的小刀反射出凛冽的寒光。一个奄奄一息的年轻女人趴伏在他脚边,身上的白裙都被流出来的血给染成红色,看起来触目惊心。


    对方显然是想慢慢折磨她,没有一刀致命,然而这样才最令人痛苦,浅川凉都能从女人压抑的哭声中听出她内心的绝望。


    目睹此情此景,身为现代公民的他岂能袖手旁观?深呼吸了几口气,他压下心里翻腾的怒火,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说道:“那边那个家伙!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有种就过?*? 来跟我碰一碰!”


    他声音不大,在场的另外两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女人强忍着身上火辣辣的疼痛,抬头看着他,眼中燃起了一簇名为希望的火焰。


    察觉到她的视线,浅川凉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要不是怕那名凶徒狗急跳墙,直接一刀送她归西,自己哪还用费劲和他周旋,直接上去左勾拳右勾拳揍他一顿,然后再把他送进局子,让他吃一辈子的牢饭。


    那名凶徒闻言当即直起身子,然后转过身来,皱眉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见来人身形清瘦,看着有几分文弱,他便松开了皱起的眉头,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哪里来的小白脸,我的闲事你也敢多管。”


    说完又踹了一下脚边的女人,阴恻恻地说道:“等我解决了他,就来解决你,黄泉路上有他作伴,你也不算孤单。”


    话音落下,他便握着小刀朝浅川凉刺过去,脸上的表情十分阴狠。


    电光火石间,森冷的刀光已近在眼前。浅川凉侧身欲避,可还没来得及动作,男人就莫名其妙飞出去好几米,手上的小刀也掉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浅川凉心中微微一惊,他侧过头来,却见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一个人,方才应该就是他踢了凶徒一脚,把他踢出老远。


    虽然他一个人足以应付那个家伙,但不管怎样,对方都帮了他一个大忙,是该说声谢谢。


    他心中转过这个念头,嘴唇动了动,刚要开口道谢,却在看清来人相貌的时候,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顾盯着站在他面前的人。


    “……阿阵?”他看着面前这个银发绿眸的男人,惊疑不定地喊了一声。


    不过下一秒,他便失笑地摇了摇头,随即在心里自我嘲笑道:眼前这个男人身高腿长,个子跟他差不多,而阿阵只是个没他腿高的小不点儿,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果不其然,银发男人听到这个称呼,脸上的表情却丝毫没有变化,依旧沉静如幽潭。


    见他丝毫不为所动,浅川凉心中已有计较,使劲晃了晃脑袋,把那个荒谬的念头甩出脑海,随即走到那个姑娘身边,为她做了简单的止血处理,而后掏出手机,先后拨打了急救电话和报警电话。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回到原地,和银发男人并肩而立,静静等候救护车和警车的到来。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还有风吹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率先开口打破沉默的是浅川凉,他看着面前的陌生男人,斟酌着字词说道:“刚才的事,谢谢你出手帮我。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给我留下你的联系方式,我改天请你吃饭。”


    他说这话时,语气诚恳眼神真挚,可银发男人听着却诡异地沉默了几秒,才开口道:“举手之劳罢了,用不着谢。”嗓音低沉而又富有磁性,充满成年男人的魅力。


    对上那双绿松石一般的眼睛,浅川凉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不知这位先生是否认识一个叫做黑泽阵的男孩?他和你一样,都是银发绿眸,极有可能是你家中小辈。”


    说完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他,目光亮晶晶的满是希冀,只盼能从他口中听到自己想听的话。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男人闻言轻轻摇了摇头,十分果断地回应道:“我并不认识你所说的那个男孩。”


    虽然对他的回答早有所预料,但亲耳听到,浅川凉的情绪仍是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


    男人将他这副沮丧的模样收入眼底,忽然意味不明地问了一句:“那个男孩对你很重要吗?你看起来很在乎他的样子。”


    “当然。”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问,但浅川凉还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对我来说,他就是家人一般的存在。”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再度开口时,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失落:“只可惜我在他眼里,却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家伙。”


    “不是的!”听到他这话,银发男人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但话刚出口他就十分后悔,生怕面前这个家伙察觉出来什么。


    但他显然是多虑了,浅川凉对此并未多想,叹息一声后便冲他展颜一笑,浑不似刚才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不管怎样,刚才的事真的很感谢你,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们可以交个朋友。”


    他本来就长得好看,笑起来的样子更是璀璨夺目,整个人似乎都在发光,银发男人看着他失神了片刻,随即欲盖弥彰地避开他的视线,半晌才轻声说道:“救护车来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浅川凉这才注意到那道由远及近的声音,心中稍稍安定下来。


    救护车来得比他想象中要早一点,看来那名可怜的姑娘有救了。


    想到这里,他唇角轻轻勾起,而后侧过头,正想对身旁的男人说些什么,对方却突然不见了踪影,让他的视线落空。


    看来对方并不是很想交他这个朋友啊。


    浅川凉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随即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但他完全不是内耗的人,不过顷刻间的功夫,便把此事抛之脑后,脸上的神色也恢复如初。


    接着又过了几分钟,一辆救护车蓦然出现在他的视野内,最后在他面前停下。医护人员纷纷下车,动作十分利落的将那名姑娘抬上担架,然后送上救护车。


    万幸他发现得及时,帮她止血的手法也很专业,那名姑娘气息尚在,暂时并无性命之忧。


    车门关上前,她还勉强支起半边身子,朝他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


    浅川凉不自觉也勾起唇角,回了她一个温和的笑容,心中默默地祝愿她早日康复,以后再也遇不到这种倒霉的事。


    救护车前脚刚离开,警车后脚就到,他看着熟悉的目暮警官,当即便将刚才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对方。


    目暮警官朝左右两名警察使了个眼色,他们立刻上前几步,将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凶徒押上了警车。


    “十分感谢浅川先生拿下那名凶徒,为本地治安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听到这句真心实意的道谢,浅川凉有些不好意思地尬笑起来,心中默默地回了一句,其实这功劳也不是他一个人的,还有一个好心人在你们来之前就走了。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张与黑泽阵酷似的脸,他有些恍惚地想,等到十年八年后,阿阵长大成人,大抵就是男人那副模样吧。


    一个身高差不多一米九,五官锋利俊美,眼眸幽深如碧潭的银发大帅哥。


    第35章 035 我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经历了那个不同寻常的夜晚后, 浅川凉的生活一直风平浪静,就像是被投了一颗小石子的湖水,起初泛起圈圈涟漪, 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就在他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的时候,一个人的突然到访打破了这片平静。


    今天是他的二十三岁生日, 他早早地关店回家,准备给自己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犒劳一下又长大一岁的自己。


    然而当他打开家门的时候, 脸上轻松愉悦的表情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震惊——此时此刻,他家里显然多了个外人, 他打开门的时候,屋子里的灯竟是亮着的。


    又看到那片熟悉的光亮,他不受控制地想起某个银发绿眸的死小孩,距离对方不辞而别的那天,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一想到接下来可能会见到某个人,浅川凉的一颗心脏便没来由地狂跳起来。


    他反手关上房门, 换上室内拖鞋后走进屋内,目光下意识地搜寻那人的身影, 没过多久,就和从厨房走出来的男人对上视线。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 他便认出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十分惊讶地喊了一声:“是你!”


    那个路见不平仗义出手, 帮了他却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的银发男人。


    不同于那晚的一身黑色风衣打扮, 今天的男人穿着一身休闲西装,一头柔顺的银发被一根缎带束在脑后。头顶暖黄的灯光洒在他身上,越发衬得他俊美如神祗, 也中和了他过于清冷的气质。


    被他端在手里的奶油蛋糕,更是为他增添了几分烟火气。


    屋子的主人陡然回到家中,身为外人的银发男人却丝毫不见被抓包的心虚,他将刚刚烘焙好的蛋糕放到餐桌上,然后拉开椅子坐下,无处安放的长腿随意交叠。


    见浅川凉依旧站在原地,宛如石化的雕塑般一动不动,他不由挑了挑眉,故作诧异地说道:“你在那里愣着干嘛?今天不是你生日吗?”


    此言一出,浅川凉心中的猜想得到了证实,望向他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笃定。


    同样的银发绿眸,还有自己家里的钥匙,甚至知道自己的生日,种种迹象都表明,面前的这个家伙就是消失了将近两个月的黑泽阵。


    不知想到什么,他走到男人对面坐下,目光紧紧地盯着对方,说话的语气罕见的有些咄咄逼人:“你就是黑泽阵,黑泽阵就是你,可我当初叫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回应我?”


    早就料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银发男人轻咳两声,接着把提前打好的腹稿说了出来:“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准备好和你相认。”


    这话并非作假,纯属发自内心。


    变回大人身体的第一天,原本打算直球出击,将浅川凉一举拿下的他却打起了退堂鼓,生怕现实跟想象有出入,那家伙相比现在的自己,会更喜欢那个和他朝夕相处好几个月的小孩。


    一想到那人对他的态度可能不像之前那般亲近,甚至变得疏远起来,琴酒就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烦闷。他不想面对那种落差感,于是这段时间,一直对某人避而不见。


    为了让自己尽快忘却那个人,他这段时间二十四小时连轴转,企图用巨大的工作量麻痹自己。


    然而不管他如何繁忙,稍有闲暇时间,脑子就会不受控制地想起某个家伙,让他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将近两个月后,他发现一切的抵抗终究还是徒劳无功,索性放弃挣扎,直接把车开进那人小区楼下。


    但是接下来的发展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本来是想远远看浅川凉一眼就走的,却没曾想那家伙再一次多管闲事,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千钧一发之际,他顾不得许多,身体先于大脑一步做出了反应,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男人诧异的目光已经落在了他身上。


    时隔一个半月,再度与他视线交汇,琴酒极力克制住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板一眼地跟他交谈。


    因为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缘故,浅川凉对他的态度十分友好,甚至还想跟他交个朋友。


    这让琴酒感到有些意外,毕竟成年版的他看起来就不是个好惹的家伙,可对方非但没有表现出退避三舍的模样,反而切换到了自来熟模式,笑吟吟地主动凑过来,完全无视他身上散发的冷气。


    看到那抹久违的笑容,他像被蛊惑了似的,差点就要点头答应,但是话到嘴边,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可不想当着那群条子的面和这家伙叙旧,那也太煞风景了。七天后是他的二十三岁生日,那个时候再和他相见,才是最恰当的时机。


    思绪飘回到现实,琴酒将视线投向对面的黑发青年,正大光明地打量着他。


    与简直变了副模样的自己相比,这个家伙还是老样子,身上并没有一丁点的变化,连脸上的表情都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


    他这种过于平静的反应,大大超乎了琴酒的意料。银发男人忍了又忍,终于按耐不住好奇心,开口问了句:“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从小孩变成大人吗?”


    这家伙未免也太心大了吧,面对这么一件明显不符合常理的事,却并未露出丝毫震惊到失语的表情。


    事情的走向完全超乎了琴酒的想象,他还以为对方认出他之后,少不得要围着他问东问西的,为此他还编了一大堆听起来合乎逻辑的假话,打算到时候糊弄过去呢。


    奈何对方一副毫无求知欲的模样,让他绞尽脑汁想出的一番说辞都派不上用场。


    似乎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这件事,浅川凉怔愣片刻,随即颇为无奈地摊了摊手:“你要是不想告诉我,我就算再好奇也没用啊。”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再者他自己的存在也没多科学,都说人死不能复生,可他却幸运地借尸还魂重活一世。小孩突然之间变成大人这种事,相比之下似乎也没有什么稀奇了。


    琴酒却不知他心中所想,望向这家伙的眼神多了几分无奈。这人还是这么的没心没肺,不过这样也好,免得他费心解释了。


    想到这里,他敛了敛心神,然后拿起买来的蜡烛,一根一根插在蛋糕上,用打火机逐一点燃。


    浅川凉默不作声地看他动作,待他点亮了最后一根蜡烛,才眨巴着那双桃花眼,一脸诚挚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阿阵,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真的很想你。”


    眼前人突如其来的直球让琴酒顿时有些招架不住,手里的打火机差点一个拿不稳掉在地上。


    好不容易平复好心跳,他垂下视线,却发现对面那家伙直勾勾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眼里满是戏谑调侃。


    迎着这道目光,琴酒一时有些恼羞成怒,霍地从椅子上起来,啪的一声关掉了屋子里的灯,光芒瞬间熄灭,四周变得漆黑一片,唯有蜡烛发出的微弱光亮,照亮了彼此的脸庞。


    烛光随风摇曳,晃动的光晕落在银发男人清冷的眉眼上,投下半明半暗的阴影。


    “现在,闭上眼睛许愿。”他避开对面人的目光,喉结滚动了一下,十分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听到对方命令般的语气,浅川凉也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悦,他很给面子地闭上了眼睛,紧接着薄唇轻启,直接将自己的心愿脱口而出,点点火焰照亮了他眉眼间的期待。


    “我的生日愿望是,以后我的每一个生日,阿阵都能像现在这样陪在我身边。”


    话音落下,他一口气吹灭了面前的蜡烛。


    视线顿时陷入一片漆黑,琴酒却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那家伙就看不清他逐渐发红的耳尖了。


    直到耳尖的热度稍稍降下来,他才摸索着打开大灯开关,而后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


    这时浅川凉已经拿起叉子,开始大快朵颐,他双手交叉抵着下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对方幸福的吃相,唇角勾起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然而就在下一秒,他瞳孔猛地放大,嘴角的笑容瞬间凝固住。


    好半晌,他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登时瞪大了那双绿眼睛,没好气地看着面前这个幼稚鬼:“浅川凉,你到底是二十三岁的成年人,还是年仅三岁的小屁孩儿?”


    居然趁他不注意,故意往他的脸上抹奶油,这种行为简直幼稚到令人发指!!!


    跟个大花猫似的银发男人恼怒地瞪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对他恶行的控诉,浅川凉却丝毫没有羞愧之色,他不闪不避地迎上对方的视线,理直气壮地开口:“谁叫你当初不打一声招呼就跑了,这是对你抛下我的惩罚。”


    他的语气里还有些委屈,琴酒闻言低下头,方才的怒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浅川凉将他这副模样收入眼底,半晌,极轻地笑了一声,而后从桌上抽出一张纸巾,仔细地替他擦去脸上沾着的奶油。


    他手上的力道跟他唇角的笑意一样温柔,琴酒只觉被他碰到的地方,好似有细微的电流窜过,带起一阵酥麻的痒意。迷迷糊糊地享受了一会,等到对方收回了力道,他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以后别随随便便离开了,你都不知道你走之后,我有多难过。”


    清润温和的声音响起,琴酒怔愣片刻,随即抬起眸子,对上那双亮晶晶湿漉漉的桃花眼,心底某个角落骤然柔软下来。


    “好。”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事实上,就算他不说,自己也不会再离开他了。


    他这次回来,为的就是将他的月亮占为己有,不容许任何人染指半分。


    第36章 036 百年难得一遇的流星雨


    这是浅川凉过得最心满意足的一个生日。


    在这一天, 他见到了许久未曾见到的黑泽阵,尽管再次相见时,对方不知何故变成了大人, 但不管他的外在模样如何变化,内里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刀子嘴豆腐心, 一心一意对他好的死小孩。


    等到两人叙完旧,时间差不多已经到了晚上十点, 浅川凉见天色已晚, 便开口挽留他, 让他在此留宿一晚。琴酒起初神色有些动摇,但最终还是摇头拒绝了。


    约莫半个小时后, 屋中又只剩下浅川凉一个人,琴酒再一次离开了他。


    但这一次,他不再像之前那般失魂落魄,只因男人已经对他做出了承诺,从今往后,再也不会随随便便离开他。他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 答应自己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简单冲了个澡后,已经差不多零点了, 浅川凉从浴室出来,走到床边坐下, 准备关灯睡觉, 迎接新的一天。然而手机却在这时响了一声, 有人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他似有所感地拿起手机, 点开一看,果不其然收到了那人发来的消息。


    [死小孩:我到家了。]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浅川凉却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看着看着,他的唇角勾起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弧度。


    临出门前,他曾千叮咛万嘱咐对方,回到家记得给他发消息报平安。对方虽然嘴上嫌他啰嗦,但最终还是规规矩矩地依言照做了,一如既往的口嫌体正直。


    刚认出成年版黑泽阵那会儿,他心里还隐隐有些担心,两人之间的关系可能会发生微妙的转变,不再像之前那般亲密自然,但现在看来,完全是他多虑了。


    不知过了多久,浅川凉终于恋恋不舍地收起手机,“啪”的一声关掉了床头灯,房间里顿时陷入了黑暗与寂静。


    一夜好梦。


    次日醒来的时候,黑发青年罕见的没有赖床,早早就下床洗漱,然后给自己做了一顿简单的早餐,慢悠悠吃完东西之后,便施施然推门而出。


    因为重逢故人的缘故,他今天的心情格外的好,连走路的步伐都变得轻快了几分。


    今日店里生意火爆,来来往往的顾客络绎不绝,但三天前乌丸柒以家中有事为由,向他请了十天假,至今未归,于是便只剩下他一个人手忙脚乱地应付这种场面。


    时隔数月,再次回到单打独斗的日子,浅川凉一边跟个陀螺似的忙个不停,一边在心中暗自祈祷,希望好友能尽快处理好手头上的事,继续救他于水火之中。


    一直忙到隔壁帝丹高中放学,他再一次见到了那两名女高中生。


    两位少女先是十分熟稔的和他打了招呼,然后轻车熟路地点了自己心仪的甜品和饮品。付完帐后,她们随随便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继续之前没说完的话题。


    凭借过人的耳力,浅川凉无意中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据两人所说,今晚会有一场百年难得一遇的流星雨,最佳观测地点位于东京郊外的萤火山。届时大量天文爱好者都会去凑热闹,其中不乏一些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暧昧期男女,打算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向心上人表明心迹,将其一举拿下。


    工藤新一和毛利兰显然十分符合上述条件,因此今晚,他们也约好了一起去看流星雨,同时还带上了铃木园子这个电灯泡。


    想到今晚可能会发生的事,铃木园子露出一脸兴奋的表情,小嘴叭叭地说个不停。听到她揶揄的口吻,毛利兰瓷白的皮肤上泛起淡淡的粉色,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好在这种尴尬的氛围并未持续很久,浅川凉如同及时雨一般端着餐盘走过来,打破了两人间的氛围。


    看着面前这位帅气店长,铃木园子一下子忘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只顾盯着他犯花痴。片刻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的八卦之心熊熊燃起,抬眸看向面前的人,兴冲冲地问道:“浅川先生,有没有人约你今晚去看流星雨?”


    浅川凉闻言怔忪了片刻,随即失笑地摇了摇头:“你想多了,我一个万年单身狗,哪来的人约我。”


    听到这话的铃木园子错愕地睁大了眼睛,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怎么会这样?在你店里工作的那个红发大帅哥,没有约你一起去吗?”


    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浅川凉还是一板一眼地回答道:“他家里有事,请假几天,现在应该没空理我。”


    话音落下,他心里感慨似的叹息一声,就连昨天自己过生日,好友也只是发了个大大的红包给他,并未陪在他身边,足以见得他现在有多忙,也不知道在处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


    铃木园子闻言“哦”了一声,随即毫无预兆地转变了话题:“那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今晚和我们一起出发?”


    迎着少女期待的目光,浅川凉轻笑着摇了摇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还是算了吧,我可没有当电灯泡的爱好。”说完便将视线投向坐在一旁的毛利兰,眼里满是调侃的笑意。


    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少女脸上红晕更甚,她嘴唇蠕动着,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浅川凉却先她一步开口了:“希望今晚过后,毛利同学能够得偿所愿。”


    他说这话时,眼神真挚语气诚恳,一点也做不得假。


    听到他这番发自内心的话,毛利兰心中泛起阵阵涟漪,好半晌才小声地回了一句:“谢谢。”


    *


    因为今晚有大事要发生,一到下午,客流量就断崖式下降,浅川凉乐得清闲,早早就收拾回家,准备在家里一边吃零食一边追番,以此度过这个美妙的夜晚。


    差不多下午六点的时候,他用钥匙打开房门,站在玄关处换了鞋,然后径直走向客厅,欢呼一声扑进沙发,享受着那柔软而舒适的触感,辛苦一天的疲惫瞬间一扫而空。


    每次忙了一天回到家,他都会毫无形象地瘫倒在客厅沙发里,享受着难得的闲暇时光。而每当这个时候,他才发自内心地觉得,活着其实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大晚上的爬什么山啊,这不是上赶着找罪受吗。这么一个清爽舒适的夜晚,就该像条咸鱼似的瘫在沙发上,一边喝着冰镇肥宅快乐水,一边看奥特曼打小怪兽。


    某个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的家伙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心里美滋滋地想。


    正当他躺够了,准备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的时候,手机铃声忽然毫无预兆地响起。


    这个时候谁会打电话给他?!


    浅川凉惊诧地眨了眨眼,随后缩回拿着遥控器的手,好奇地点开手机,却在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刻,惊得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直到手机铃声响了足足有一分钟,他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连忙按下了接听键。


    接了还没开口,电话那头的男人就先他一步说道:“给你半个小时时间,快点下楼,我的车子就停在你小区楼下,等着接你去一个地方。”


    男人低沉悦耳的嗓音透过扬声器,十分清晰地传到了浅川凉的耳朵里,令他匪夷所思地瞪大了眼睛。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想到了白天听到的对话,未经大脑思考,直接将心里话脱口而出:“你要带我去的地方,该不会就是萤火山吧?你也打算去看流星雨?”


    随着他话音落下,电话那头的男人诡异地沉默了许久。


    等了许久未曾得到回复,但浅川凉心中已然有了确切的答案。他心里咯噔一跳,险些拿不住手机,脑子里瞬间只剩下一个念头:坏了,还真让自己给猜中了,那个家伙真的是这么打算的。


    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后,被他猜中心思的银发男人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话:“反正你不许拒绝,快点下来,别让我等太久了。”说完也不等他开口,直接挂断了电话,这种霸道不讲理的行事作风,倒是一直都没有变。


    浅川凉无语地看着黑屏的手机,顿觉一个头两个大:这个死小孩未免也太霸道了,甚至都没有给他一些时间考虑,就擅自替他做了决定。


    但他话已经撂下了,自己去还是不去,这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浅川凉看了看茶几上的遥控器,又看了看已经黑下来的天色,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纠结表情。


    要是接受对方的邀请,他可就要大晚上的爬山,然后和那个家伙一起在山顶喂蚊子了。


    可要是拒绝他的邀请……浅川凉打了个激灵,直接掐断思路。


    经过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战后,他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认命的从沙发上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朝门口走去。


    罢了罢了,真是怕了他了,自己陪他走一趟就是了,省得他跟自己闹脾气,故意不搭理自己。


    乌丸大少爷有句话说的没错,黑泽阵的的确确是他命定的克星,自己每次都拿他没办法,往往坚持不了几分钟,就会无条件妥协。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是如此,从未改变。


    第37章 037 人类的本质就是八卦


    浅川凉最终还是做出了妥协。


    他怀揣着相当复杂的心情, 施施然走下了楼,果不其然一出门就看到了那个等候在外的银发男人。


    男人此刻正慵懒地靠在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前,指尖捻着一根香烟, 口中喷出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轮廓。烟雾缭绕间,他那张俊美的脸若隐若现, 眉宇间隐隐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冷意。


    在看到浅川凉的那一刹那,他那双冷淡的墨绿色眸子骤然亮了起来, 正打算开口, 忽然又想起什么, 毫不犹豫地掐灭手里的烟,将烟蒂精准无比地投进不远处的垃圾桶中。


    “你可算是来了, 你要是再不来,我可就要上楼把你揪下来了。”


    琴酒一边略带调侃地说着,一边体贴的为来人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


    听到这话的浅川凉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目光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谴责:“事发突然,你总得给我点时间缓缓吧。”他说完便钻进了副驾驶座,随后又为自己系上了安全带。


    琴酒见他这般自觉, 唇角满意地勾起,随即又强行压下去。


    片刻过后, 他绕到车另一边,拉开驾驶座的车门, 弯腰坐了进去, 准备发动车子。手刚摸上方向盘, 他却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停下动作, 看了眼坐在他身旁的某人,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除了我,还有别的人邀请你吗?”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个, 但浅川凉还是如实回答了:“自然是有的。”


    闻听此言,琴酒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下来,可他却好像毫无察觉一般,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不过我去了也只能给人家当电灯泡,还不如呆在家里来得舒服。”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琴酒意识到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整个人顿时怔住。


    不过片刻,他便回过神来,脸色唰得由阴转晴,看向浅川凉的眼神也逐渐柔和下来。想起对方刚刚说的那番话,他不自觉地勾起唇角,语带调侃地说道:“如果不是我叫你出来,你是不是打算整晚窝在沙发上,一边吃零食一边追番。”


    这话虽是疑问句,但他的语气却十分笃定,浅川凉闻言诧异地瞥了他一眼,颇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难不成在我家装了监控摄像头,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像是被他那副惊讶的样子取悦到了,琴酒唇边的笑意加深,此刻的好心情尽数显露在脸上:“我好歹也跟你朝夕相处了几个月,你是什么人,我还不了解吗?”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启动车子驶离了小区。


    这话?*? 听起来像是在拐弯抹角地骂他,不过浅川凉大人有大量,没跟他计较,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大约十分钟后,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水马龙之中,浅川凉的眸光动了动,忽然冷不丁地说道:“阿阵,这么一个美好的夜晚,你不应该白白浪费在我身上的。”


    琴酒原本正熟练地操纵着方向盘,闻言手上动作一顿,不过很快就恢复原状。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说话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仔细听来,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浅川凉却并未注意到他的异样,恨铁不成钢的对他指指点点:“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流星雨,别的小年轻卯足了劲邀自己的心仪对象去约会,你倒好,请了我这么一个外人陪你一起去。”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琴酒怔忪片刻,随即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微妙。几秒钟后,他忽然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接着别有深意地说了一句:“照你这么说,我却是非请你不可了。”


    “什么?”听到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浅川凉如坠云里雾里,向他投去了不明所以的眼神。


    但琴酒显然没有为他答疑解惑的意思,他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猛然踩了一脚油门,紧接着伴随“轰”的一声,保时捷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向着目的地疾驰而去。


    见他不愿再说这个话题,浅川凉也只好收起好奇心,侧头望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很快便将刚才的事情抛到脑后。


    这一路上,两人没再开口,不过气氛却并不尴尬,反而出奇的和谐。造价不菲的豪车一路风驰电掣,约莫一个小时之后,顺利抵达目的地。


    晚上八点,萤火山山脚下。


    因为此地是最佳观测点的缘故,平日里鲜少有人造访的萤火山此时却是人山人海,无数天文爱好者蜂拥而来,整条山路都被他们乘坐的汽车堵得水泄不通。


    虽然早就料到会是这种场面,但亲眼见到这一幕,琴酒还是忍不住蹙起了眉头。他好不容易突出重围,将车子停在山脚下,而后打开车门,和身旁的青年一起抬脚下了车。


    这座山虽然海拔不高,但想要爬到山顶也绝非易事。


    不过浅川凉和琴酒身体素质远超常人,这点高度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不到半小时的功夫,两人就将一大堆游客远远甩在身后,脸不红气不喘地爬到了半山腰。


    下车的时候,琴酒从小摊贩那里买来两瓶水,一瓶给浅川凉,一瓶给自己。自己的那一瓶,他爬山途中时不时喝上一口,等爬到半山腰,瓶中的水已在不知不觉间见了底。


    此时此刻,口渴的他看着空空如也的塑料瓶,眉头微微地蹙起。浅川凉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十分大方的将自己的水瓶递了过去:“喏,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的水给你喝。”


    说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反应,生怕他露出嫌弃的表情。要知道面前的这个家伙是个洁癖很重的人,他早在和对方的相处中了解到这点,因此说这话时,底气略显不足。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银发男人十分自然地接过了他递来的水瓶,而后拧开瓶盖直接对着嘴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一系列动作十分流畅,那叫一个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目睹整个过程的浅川凉都傻眼了,他在心里无声咆哮:这不是我认识的黑泽阵!那个死小孩的洁癖可是很重的,怎么可能会干出这种不符合他人设的事!


    琴酒虽然并不会读心术,但还是一眼看穿了他的内心想法,不过他并未说破,反而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你干嘛摆出这副很吃惊的表情?我又没喝你多少水,大不了下山再给你买几瓶好了。”


    “不不不不是因为这个……”听到这话,浅川凉连忙否认,头都摇成了拨浪鼓。


    琴酒差点笑出来,强行压下翘起的唇角,故作惊讶地问:“那是因为什么?”


    迎着他的视线,浅川凉顿了顿,原本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干脆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那你记得下山的时候,多给我买几瓶水。”


    话音落下,他匆匆看了眼面前的男人,又心虚地挪开了视线,不敢与那双洞若观火的眸子对视。


    琴酒知道他在撒谎,却也并未揭穿,他轻呵一声,而后将所剩不多的水瓶归还给他,若无其事地继续朝前走,看他那轻快的步伐,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浅川凉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那人刻意停下脚步,他才回过神来,赶紧加快脚步跟上去。


    手中的水瓶还残留着对方指尖的余温,他表面上看着风轻云淡,实际上内心仍在惊涛骇浪,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就在他脑子里乱成一团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道疑惑中带着激动的声音,将他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浅川凉几乎是一瞬间就认出了声音的主人,几个小时前,他还曾与对方有说有笑。他循着声音望过去,果不其然见到了铃木园子一行人,三人都还穿着一身帝丹校服,显然刚放学没多久就直奔此地而来。


    他的目光在那对青梅竹马之间来回逡巡,最终无奈地叹息一声,心内暗自感慨道: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兜兜转转,居然又碰见了,看来这袋狗粮是非吃不可了。


    不过转瞬间他又收敛了心思,开始思索应该怎么面对铃木家那位大小姐才好。


    听闻脚步声越发逼近,浅川凉脸上逐渐露出一抹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他努力斟酌着措辞,正想要开口跟对方解释,自己不是故意拒绝她的,他之所以在这里,存粹是情势所逼、迫不得已。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栗色短发,戴着发箍的少女就走到他面前停下了脚步,只听她故意压低声音,一脸八卦兮兮地问:“浅川先生,你身边那个银发大帅哥和你是什么关系啊?”


    看着她那一脸吃瓜的表情,浅川凉顿觉一个头两个大,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身旁的银发男人,对方也正看着他,两人猝不及防对上了视线,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短暂的沉默过后,银发男人故作平静地挪开视线,让他试图求救的目光落了个空。


    无奈之下,他只得收回目光,在短发少女的注视下,硬着头皮说道:“他是我的……好朋友。”


    第38章 038 听说流星可以实现人的愿望……


    好朋友?听到他这番说辞, 铃木园子下意识扫了一眼他身旁的银发男人,毫不吝啬地发出一声夸赞:“浅川先生的好朋友都是极品大帅哥呢,一个银发, 一个红发,光是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少女的语气中有着毫不掩饰的夸赞, 琴酒听了,脸上却丝毫不见喜色, 仍然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浅川凉似乎没想到她是这种反应, 干笑了两声试图转移话题, 这时,一道清亮的少年音突兀地插进来, 打断了他即将说出口的话。


    工藤新一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身旁的银发男人,忽而冷不丁地开口:“浅川先生的这位朋友,长得倒是很像你的表弟。”


    一样的银长直,一样的绿眼睛,一样的冻死人不偿命的气场。除了一个是大人,一个小孩, 他看不出这两人还有什么区别。


    此言一出,站在他身旁的毛利兰不由将视线投向琴酒, 越看越觉得他的话没错,面前的这个男人简直就是等比例放大的黑泽阵。


    因其相貌出众, 气质独特的缘故, 毛利兰不过是见了他一面就对他印象深刻, 一直将他记在心里, 始终不曾忘记。


    此刻经少年这么一提醒,她立刻便想起那个银发绿眸的男孩儿,忍不住拿他和面前的男人做比较, 最终不得不承认,少年的眼光的确很刁钻,这一大一小两个人长得十分相似,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浅川凉自然知道其中缘由,但他心里也很清楚,这事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否则很有可能给阿阵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正思索着怎么搪塞过去,原本沉默不语的琴酒却在这时用胳膊肘捅了捅他:“时间不早了,你再不走,我们恐怕就要无功而返了。”


    说着朝浅川凉使了个眼色,黑发青年当即会意,连忙挤出一个愧疚的笑容,朝面前三人讪讪道:“不好意思,我们要去的地方有点远,为了不耽误时间,就先走了。”


    说完便挥挥手向他们道别,而后转过身继续迈开步子,与琴酒肩并肩朝前走去。


    铃木园子一动不动地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直到他们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视线,十分惆怅地叹了口气:“刚才那个银发帅哥长得可真好看,只可惜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走了。”


    工藤新一将她这副模样看在眼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紧接着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那个男人看起来绝非善类,这样的危险人物你也花痴的起来,真是无药可救了。”


    听到这番话,铃木园子当即双手叉腰,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浅川先生的好朋友,怎么可能绝非善类,我看你这家伙是当侦探当上瘾了,总是疑神疑鬼的,看谁都不像好人。”


    毛利兰也在一旁帮腔:“园子说得没错,浅川先生的人品大家有目共睹,他交的朋友肯定不会是什么坏人,你就别再东想西想了。”


    眼见两人都露出不赞同的神色,饶是自信如工藤新一,此刻也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直觉来。


    或许是他以貌取人了吧,那个银发男人只是看起来比较冷漠,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大好人。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拼了命的给自己洗脑,却不知身旁两人早就手牵手离开了,等他回过神来时,两人已经有说有笑地走出了老远,留给他的只有两道窈窕纤细的背影。


    太过分了!实在是太过分了!她们怎么能对他做出这种事情!


    蓝衣少年在心里狠狠地谴责了两人,然后无奈地加快了脚步,试图跟上那两个可恶的家伙,至于那个看起来就很凶的银发男人,这会儿早就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另一边,浅川凉沿着石阶向上走去,顺带时不时偷瞥一眼身旁的男人。和那三名高中生告别后,对方就再也没有开口,一路沉默不语,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气氛安静得有些可怕,浅川凉想了又想,还是没忍住问出来:“阿阵,你一直板着脸不说话,是有什么心事吗?”


    短暂的沉默过后,琴酒侧过身来,那双墨绿色的眸子淡淡瞥了他一眼,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道:“没什么心事,你别多想。”


    话虽如此,可浅川凉看着他依旧阴沉的脸色,却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不过自己与他朝夕相处了好几个月,早就摸透了他的性子,也总结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应对之法,知道该怎样面对一脸低气压的黑泽阵,怎样让他的心情从阴转晴。


    这个时候,只需要转移他的注意力,便可万事大吉,顺利通关。


    想到这里,他当即清了清嗓子,然后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来:“走,我带你去个地方,包你满意。”说完也不给男人反应的机会,直接握住了他的手腕,兴冲冲地拉着他往某个方向走去。


    一切事情发生的是如此突然,琴酒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原本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任由对方牵住他的手腕,领着他不知要去向何方。


    一路七拐八拐的花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眼前忽然豁然开朗,浅川凉眉间不觉浮上几分喜色,侧头看着他笑:“到了,就是这里。”


    琴酒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待看清眼前的景象后,面上露出些许惊讶的表情。


    只见眼前是一大片宽阔平坦的草地,毛茸茸的草叶铺了满地,随着清风的吹拂,如波浪般翻涌起来,单是看着就让人心旷神怡。


    身处在这片广袤的草地上,视野开阔,漫天星辰仿佛也触手可及。看着眼前壮丽的景色,琴酒心里的郁闷一瞬间烟消云散,先前冷若冰霜的面容此刻也出现消融的迹象。


    浅川凉将他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唇角微勾,笑着跟他解释:“以前我小的时候,我外婆经常带我来这玩,她告诉我,这个地方风景最好,只是她走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他说到后面,脸上的笑容逐渐淡了下去,语气带上了些许不易察觉的难过,琴酒看着他耷拉下来的眉眼,一颗心顿时揪紧了。


    浅川凉向来给人一种万事不愁的感觉,此刻却露出了一丝罕见的失落,琴酒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有心安慰几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头。


    而就在这时,站在他对面的青年抬眸看向他,眉眼舒展开来:“不过现在你来了,我可以把这片风景分享给你,我外婆要是在天有灵,看到有你陪着我,想必也会安心。”


    他说这话时语气寻常,仿佛又恢复成了往日的模样,琴酒被他脸上的笑容所感染,情不自禁扬起唇角,先前的紧张不安瞬间烟消云散。


    看这情形,也用不着他安慰了,这个家伙的自愈能力也太离谱了,他绞尽脑汁想出的那些话根本派不上用场。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过后,浅川凉随意在草地上坐下,琴酒见状也跟了过去,和他肩并肩坐在一起。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谁也没开口说话,只是沉默地凝望头顶的星空,留意着随时可能到来的,百年一遇的流星雨。


    四周忽然变得很安静,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以及风吹草叶的沙沙声。


    在这种安宁恬静的氛围里,琴酒的心境前所未有的放松,要不是还顾及颜面,他早就毫无形象地躺倒在草地上了。


    晚风拂面而来,裹挟着若有似无的草木清香,不知是来自身下的草叶,还是来自身旁的男人。


    琴酒这样想着,不由得侧眸看向身旁之人,眼中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


    他离家出走的那天,曾在心里暗暗发誓,自己有朝一日,定要以大人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待在那个家伙身边,如今这个目标已经实现,他却控制不住地想要索取更多。


    就在不久前,他从对方的口中听到那声所谓的好朋友,本来尚佳的心情顿时就变得糟糕了起来。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在男人心里的定位,可亲耳听到他说出来,心里仍旧很不是滋味。任谁被自己的心仪对象发朋友卡,想必都不会高兴得起来,他琴酒自然也不例外。


    因此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他一直不说话,暗自生着闷气,直到刚才,心情才算由阴转晴了点。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就接受了这个定位,他琴酒自打出生那天起,就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只要是他看上的东西,就算是抢也得抢在手里。


    浅川凉身为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喜欢过的人,更是不能放过,偏执如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其占为己有。


    至于朋友什么的,谁爱当谁当去,他才不会像某个红头发的男人一样,明明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却白白蹉跎十几年的光阴。


    想到这里,他暗暗下了某种决心,然后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对方的侧脸上挪开,仰头望着头顶的星空。


    传说对着流星许愿,愿望就会实现,琴酒身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原本并不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说法,但此时此刻,面对此情此景,他也愿意迷信一回,求个心理安慰。


    如果有朝一日,自己真能得偿所愿,他愿意从今往后少添些杀戮,以此回馈上苍。


    第39章 039 黑泽阵的第一次表白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出现的刹那, 琴酒耳边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紧接着他的肩膀被轻轻撞了一下。


    “阿阵快看!是流星雨!”


    琴酒闻言定睛一看,只见头顶的天空不知何时出现无数流星, 它们拖着长长的尾巴穿行而过,将夜空照耀得亮如白昼。


    等了老半天, 终于如愿看到流星出现,浅川凉难掩脸上的喜悦, 兴冲冲地对他喊道:“快许愿, 快许愿!”


    看着夜空中绚烂的流星, 琴酒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表白时机, 他不再犹豫,借着这个时机,将自己的心里话脱口而出:“我希望,你能和我在一起。”


    此话一出,空气诡异地安静了下来,他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侧眸看向身旁的黑发青年,果不其然看到了他那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神情。


    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这个家伙在想些什么, 琴酒抿了抿淡色的薄唇,随后一字一顿, 无比认真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没有想错, 我就是那个意思。我喜欢你, 想要你做我男朋友,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终于将憋了许久的话说出口,他却并未感到如释重负, 那双墨绿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一颗心前所未有的紧张。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流星都消失不见的时候,浅川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咽了咽口水,有些艰难地开口:“你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吗?”


    将他脸上的神色尽收眼底,琴酒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颗心直直往下沉去。


    但他仍旧不死心地盯着对方,那双宝石般的绿眼睛里满是执拗:“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以为我是一时心血来潮才向你表白的?事实上,早在我离家出走之前,我就喜欢上你了。”


    字字句句,像是一块又一块沉甸甸的石头,重重地砸进了浅川凉的心湖,激起一阵巨大的水花。他慌忙垂下头,不敢与那双眼睛对视,生怕被里面汹涌的情绪烫伤。


    但琴酒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存在感强得让他根本无法忽视,漫长的停顿过后,他终是忍不住开口道:“阿阵,对不起,我……我只是把你当家人看,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意思。”


    越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越低,但琴酒耳力过人,还是将他这番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里,一颗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他不断地在心里安慰自己,表白被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又不是毛头小子,犯不着为此感到难过,可指甲嵌入肉里带来的痛感却明明白白地提醒他,此刻的他有多不开心。


    他很想揪着对方的衣领问为什么,自己有什么不好,他为什么要拒绝自己。可这样做实在是太不体面了,以他的自尊和骄傲,自然是拉不下脸来做这种事。


    所以最后的最后,他只是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讨人厌的家伙。


    对方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抿着嘴唇低着头,一脸无措地盘膝坐在草地上,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然后不咸不淡地丢下一句:“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声音平静得过了头,一点也不像是表白被拒的人。


    浅川凉闻言咬了咬下唇,过了好一会才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去看他的脸色,见他一脸平静,心底的不安感越发的强烈。


    以他对黑泽阵的了解,面对一件会让他生气的事,他越是愤怒,反而越是平静。


    正因如此,看着那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浅川凉心里的不安到了极点,想要做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做起。


    就在他忐忑不安之际,银发男人忽然迈开那双大长腿,自顾自朝前走,他目送人走出老远,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他不敢触男人霉头,始终落后他几步,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这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只是那种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气氛,却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两人的关系终究是回不到从前了。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下山,一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在这种压抑的氛围中,浅川凉的内心备受煎熬,恨不得插上翅膀早点飞回家,昏天暗地地睡上一觉,以此逃避现实。


    而就在两人快走到山脚的时候,天色突变,乌云笼罩了整个天空,紧接着细细密密的雨丝落下,点点滴滴地打在石阶上。


    察觉到天色的变化,浅川凉在心里暗自叹息一声,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古人诚不欺我,他就不该来这一趟,和阿阵做不成朋友了不说,还要白白淋一场雨,湿漉漉地回到家。


    走在他前面的人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忽然停下脚步,冷不丁地开口:“山脚附近有家旅馆,我们待会儿就去那里避雨。”


    他说完这句话后便不再开口,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银色长发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摇晃,流转出月华般的光泽。


    听到他这句话,浅川凉又是惊又是喜,惊的是他怎么知道附近有家旅店,喜的是经历了刚才那件不愉快的事后,他还愿意跟自己说话。


    这同时也意味着,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未彻底破裂,也许努努力,还有修补回来的希望。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他稍稍松了口气,原本沉重的步伐此刻也开始变得轻快起来。


    等他们走到那家旅馆门口的时候,原本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演变成了一场瓢泼大雨,数不清的游客逃难似的涌进这间又破又旧的旅馆,将里面挤得水泄不通。


    两人好不容易才挤进去,加入了早已大排长龙的队伍,门外的雨声和门内的嘈杂声杂糅在一起,还混迹着空气中难闻的劣质香水味,让人光是呆着就没来由地感到烦闷。


    约莫半个小时后,终于排到了他们两人,一脸疲惫社畜模样的前台小姐在看见他们的刹那,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起来,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她顿时露出了遗憾的神色:“两位先生,实在不好意思,由于今天情况特殊,本店就只剩下一间客房了。”


    话音落下,她的目光在这两个极品大帅哥之间来回逡巡,最后斟酌着字词,小心翼翼地开口:“你看你们要不要委屈一下,今晚睡一间房?”


    此言一出,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浅川凉更是露出了一脸为难的神色,任谁都能看出他此刻的纠结来。


    要是放在之前,他绝不会对这个安排有什么异议,毕竟那时候的他并不觉得两个大男人挤一晚上有什么不妥,但在得知对方的心意后,他无法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继续和对方共处一室。


    和他截然相反的是,琴酒只是迟疑了片刻,便干净利落地付了钱。


    “这是你们的房间,408号,楼上请。”前台小姐说着将一张房卡递给了他。


    琴酒伸手接过,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朝楼梯的方向走去。


    浅川凉站在原地纠结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前台小姐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多年吃瓜的经验让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看向他们的眼神也逐渐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浅川凉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他一路跟着琴酒上了四楼,然后看着他走到408号房间前,用房卡刷开了房门,率先走了进去。


    四下瞬间安静下来,他站在楼梯口犹豫了许久,方才一咬牙,上前拉开门走进去,然后反手关上了房门。


    这是一间很狭小的房间,里面的布局陈设一眼就能望到底,除了浴室就是卧室,卧室里还只有一张狭窄的单人床。


    虽然眼下的情形容不得他挑三拣四,但看到这张床,浅川凉还是忍不住眼前一黑。


    这家店的老板未免也太抠门了吧,连给客人睡的床都要偷工减料,也不怕被人套麻袋揍一顿。


    一想到接下来不可避免的肢体接触,他就忍不住鸡皮疙瘩掉一地。就在他认真思索起打地铺的可行性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你先洗澡还是我先洗澡?”


    话音落下的瞬间,浅川凉很明显怔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语气有些急切地说道:“还是我先吧。”说完又生怕他不同意似的,一溜烟地跑进了浴室,随手将门关上。


    狭小的浴室里只有他一个人,浅川凉无端的松了一口气,然后啪的一声开了灯,暖黄色的灯光骤然亮起,驱散了眼前的黑暗。


    他适应了一下光线,接着缓步走到洗手台前,呆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脸上逐渐露出苦恼的表情。


    怎么办啊,到底该怎么办啊,待会他该如何面对外面那个家伙啊。


    他虽然已经活了两辈子,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但和一个刚被自己拒绝的男人同床共枕这种事,他也是生平第一次经历,实在没有应对的经验。


    仿佛过了几个世纪那么久,他终于下定决心般转过身,一脸视死如归地走到花洒下,三下五除二把自己脱了个干净。


    片刻后,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声给掩盖住。


    第40章 040 你为什么要拒绝我


    从浴室出来到现在, 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浅川凉擦干净湿漉漉的头发,坐在床边唉声叹气。


    估计再过几分钟, 黑泽阵就要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了, 到时候怎么面对他,着实是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


    就在他举棋不定的时候, 浴室里的水声忽然停了, 不一会儿, 紧闭的玻璃门被打开,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两分钟后, 床的另一边塌陷了一大块,氤氲的水汽伴随着对方身上特有的冷冽气息扑面而来,浅川凉瞬间僵硬了身体,别扭得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琴酒将他脸上不自然的神色尽收眼底,薄唇不悦地抿成一条直线,但他最终什么都没说, 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床边,拿着毛巾给自己擦头发。


    他的头发很长, 要想彻底擦干,至少要花半个小时的时间, 这段时间里, 两人谁也没说话, 室内的气氛比之前下山的时候还要尴尬。


    浅川凉有心活跃一下气氛, 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最后只能硬生生咽回去, 继续低头当鸵鸟。


    半晌过后,琴酒终于擦干头发,他将毛巾放到一边,而后侧头瞥了一眼身旁的浅川凉,嘴唇微动似要开口,不料对方却抢先一步说道:“咳咳,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早点睡觉吧。”


    说完也不等他回应,直接伸长手臂,啪嗒一声关上了灯,室内顿时陷入一片漆黑中。


    视线忽然暗下来,琴酒眸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但很快又消失不见。他垂下眼帘,借着透进来的月光,静静地盯着男人看了片刻,随后顺势躺下,拉过被子给自己盖上。


    这张床十分狭窄,他们两个又都是长手长脚的成年男性,不得已只能紧紧挨在一起,彼此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此时此刻,谁也没有旖旎的心思,两人静静挤在狭窄的单人床上,都摆出一副束手束脚的样子,身体僵硬得不敢动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两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在令人窒息的氛围中,时间缓慢地流逝,平日里一沾到床就睡的浅川凉,此刻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放在之前,即使身边躺了个成年男性,他也能安然入睡,可现在的他却怎么也睡不着,大概是因为躺在他身边的男人,不仅对他有意思,几个小时前向他表白还被他给拒绝了。


    他并不是什么崆峒直男,却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听到黑泽阵那句石破天惊的表白后,他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震惊。一方面是因为向他表白的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个男人是黑泽阵。


    那个被他当成亲弟弟对待,对他来说就像家人一样的黑泽阵。


    他有做什么特别的事吗?对方为什么会喜欢上他?


    浅川凉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身上有哪点值得对方喜欢的,最后只能把原因归结为:自己出于好心对他施以援手,他对此十分感激,却因为所谓的吊?*? 桥效应,误把感激当作喜欢。


    琴酒却不知他心中所想,表面上看起来和平常一样,内心却也是波涛汹涌,好不到哪里去。


    就这样,两人像之前那个雷雨夜一样同床共枕,只是此刻的氛围,却不似那晚一般和谐,无端的让人感觉到尴尬。


    而就在下一秒,这种尴尬的氛围越发浓烈起来,几乎要化作实质。


    只听隔壁的房间,忽然传来一道又一道为爱鼓掌的声音。因为房间隔音很差的缘故,耳力很好的两人将那边的动静听了个一清二楚,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五颜六色的表情,像是打翻了的颜料盘一般。


    浅川凉:“……”


    琴酒:“……”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隔壁的动静非但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反而越来越激烈,激烈到浅川凉没办法再装聋作哑。他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然后干巴巴地丢下一句:“现在的小年轻,精力可真是旺盛啊。”


    话音落下的瞬间,房间里的奇怪氛围越发浓厚,察觉到自己说错话的浅川凉,恨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


    就在他恨不得当即自我了断的时候,原本沉默不语的银发男人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你为什么要拒绝我?”停顿片刻,他又幽幽地补上一句:“就因为我是个男人?”


    浅川凉闻言心里咯噔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揪紧被单。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他终究还是没能躲过对方的灵魂质问。


    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灼目光,浅川凉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免得被他烧出个洞来。


    他虽然从小到大拒绝过无数追求者,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内心备受煎熬和自责。


    黑泽阵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特别而重要的存在,他不想对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即便是来自自己的也不行。


    搜肠刮肚地想了良久,他终于找到了尽可能温和的说辞:“不是因为这个,我对两个男人在一起这种事并没有什么偏见,之所以拒绝你,单纯是因为……是因为……”


    单纯是因为,我一直以来只是把你当作家人,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心思。


    他虽然并未直接挑明,琴酒却听出了他的未尽之意,顿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片刻,他轻轻翻了个身,只留给对方一个背影。


    浅川凉见状,心中的不安感越发强烈,他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也只能紧闭着嘴巴,继续保持沉默。


    狭小的房间内,顿时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以及隔壁激烈运动的声音。


    又过去半个小时,隔壁的房客终于消停了,身旁的男人也坠入了睡梦之中。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浅川凉一直悬着的心才总算是落下了些,困意很快就铺天盖地的朝他袭来,他最终还是没有抵挡住,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身边人已不再,浅川凉呆愣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床边,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失落。


    经历了昨晚那种事后,阿阵估计从今以后都不想再见到他了吧。这不,刚醒来就丢下他跑了,招呼都不打一声。


    然而他还没难过多久,下一秒,洗手间的门被打开,紧接着银发男人施施然从里面走出,视线正好和他撞上。


    见他醒来,男人目光顿了顿,随后言简意赅地丢下一句话:“快点起床洗漱,我们现在就离开。”


    说这话时,他的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语气也听不出喜怒。可浅川凉听了这番话,原本惴惴不安的心反而安定下来。他定了定神,随即利落地翻身下床,径直走向了洗手间的方向。


    一番简单的洗漱过后,他推门而出,然后仔细检查了一遍自己的随身物品,确认没有丢失后,便和早已等候在外的琴酒一道走下楼梯,然后在前台处退了房。


    出来时差不多是早上八点钟,此刻暴雨早已停歇,晨曦穿透云层,洒落在大地上,驱散了早晨的寒意。两人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几分钟后,一辆黑色的保时捷映入眼帘。


    眼见男人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浅川凉犹豫了片刻,也拉开车门上了车。


    回程的途中,两人一句话也没交谈,和来时一样沉默,然而和那时相比,他们的心境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的沉默,更多的是一种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的尴尬。


    早上八点钟的马路上,只有寥寥几辆车通过,琴酒熟练地转动着方向盘,偶尔借着眼角的余光向身旁看去。那人神色拘谨地坐在副驾驶座上,一直垂着眼睫,全程不发一言。


    黑色的轿车一路畅通无阻地行驶着,约莫两个小时后,顺利抵达了目的地。


    看到再熟悉不过的环境,浅川凉眉宇一松,长长舒了一口气。琴酒将他这副如释重负的模样看在眼里,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但很快,他又恢复如常,俊美锋利的脸上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又过了两三分钟,他将车子停在小区楼下,副驾驶座上的那个家伙连忙解开安全带,向他道了一声谢后便打开车门,匆匆忙忙下了车。那副急不可耐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看着他堪称落荒而逃的背影,琴酒握着方向盘的手慢慢收紧,骨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那家伙该不会以为自己被他拒绝一次后,便会知难而退,就此放弃吧?


    哼,想的美。


    他会身体力行地告诉对方,这是不可能的事。自己是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的,但凡他想得到的东西,无论如何也要弄到手。


    这样想着,他眯着眼看着那人的背影,眼神中逐渐多了几分志在必得的意味。


    直到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琴酒才慢吞吞地收回了视线,接着掉转车头,驶离小区。


    自从认识到自己的心意之后,他就回不了头了,不把那个可恶的家伙拿下来,彻底打上自己的标记,他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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