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三合一傅家老宅静卧山间,厅堂高……


    傅家老宅静卧山间,厅堂高阔。宅邸的沉郁配色与檀香交织出严肃氛围。


    傅行简坐在偏厅紫檀木椅上,背脊挺直如松。


    他知道祖母为什么召他回来。


    每次他身边出现“特别”的人,都逃不过祖母的审视。


    姚游萍端坐主位,深紫色锦缎旗袍衬得她气质雍容凛然。她将一份薄薄的文件推到傅行简面前,语带关切:


    “行简,看看这个。”


    傅行简翻开,里面是圣罗德论坛关于岑晚的谣言截图,内容不堪入目。


    他眉头拧紧。


    不是怀疑岑晚,而是对这种卑劣手段的愤怒。


    傅行简合上文件,声音沉稳,带着解释的意味:“祖母,这些都是恶意中伤。岑晚不是这样的人。他很干净。”他斟酌着用词,试图让祖母理解。


    姚游萍捻动佛珠,眼神锐利:


    “无风不起浪。他是F班的学生,短短时间搅动风云,与你、陆衍、洛伦都牵扯不清。行简,你是傅家的继承人,多少人盯着你?祖母是担心你年轻,心思单纯,被人利用了感情还不自知。”


    她刻意加重了“感情”二字,带着审视。


    “利用感情?”傅行简愣了一下,随即感到一阵荒谬,


    “祖母,您想多了。我只是觉得他需要帮助。他很纯粹,没有故意接近我。”


    “我分得清什么人是贪图我的身份。”


    “纯粹?”姚游萍的声音冷了几分,


    “能在圣罗德搅起这么大风浪的人,还能心思纯粹?行简,你太天真了。离他远点,对你,对傅家,都是最好的选择。我不希望你再和他有任何接触。”


    话语斩钉截铁,是不容商榷的命令口吻。


    这熟悉的、不容置疑的控制感,像一根针,瞬间刺穿了傅行简压抑的情绪。


    从小到大,祖母无微不至的“保护”,将他隔绝在一切可能带来风险的人和事之外。


    他理解祖母的苦心,理解她因为父母牺牲而对自己产生的过度保护欲。


    父母都是联邦英雄,为国捐躯而死,虽死犹荣。


    傅行简不觉得有必要夸张到让他连一个朋友都交不到。


    这样过度的保护,让他人生空旷得只剩下责任和孤独。


    他几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每一次试图靠近他人,都会被祖母以“不合适”、“别有用心”为由掐断。


    这一次,面对岑晚,这种被掌控的窒息感达到了顶峰。


    “祖母!”傅行简的声音拔高了些,带着一丝被压抑的愤怒和委屈,


    “您甚至没有真正接触过他。”


    “就凭这些捕风捉影的东西就要妄下定论吗?”


    傅行简站起身,语气坚定,“我现在要回学校。”他要去处理一下这件事。


    姚游萍看着孙子为了一个外人,第一次如此明确地违逆自己,甚至要立刻离开。


    一股被挑战权威的怒火和“孩子失控了”的恐慌交织升腾。


    她也猛地站起身,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傅行简,你给我站住!我的话你当耳边风是吗?”


    “为了那么个不知底细别有用心的歹人,你连傅家的脸面、连我的话都置之不顾?!”


    “歹人?”傅行简猛地转身,


    “祖母,请您注意措辞。岑晚他不是物品,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有尊严,您这样毫无根据的贬低,和您教我的道理完全背离了。”


    傅行简积累的、对这份过度保护和控制的窒息感在此刻爆发:


    “从小到大,我交的每一个朋友,您都要干预。您总觉得他们别有用心。”


    “我知道您是为我好,怕我受伤,怕傅家受损。可您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身边除了您和冰冷的规矩,甚至连一个能说说话的朋友都没有。”


    他抬高的声音放低了些,


    “我也知道您因为我是爸妈留下的唯一一个孩子而担心我受到伤害。”


    “但我也需要自己的生活,我对岑晚没有任何想法,他对我也一样。”


    “我们只是朋友。”


    傅行简忽然想起那次浴室里,心口莫名一窒。


    一个更隐秘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如果他真对自己有那种想法,那那天在浴室、还有医务室、岑晚明明有那么多机会


    这个念头让傅行简心跳漏了一拍,随即一股强烈的自我唾弃涌上心头。


    他在想什么?他是直男,是傅家的继承人,要给傅家传宗接代。


    他把岑晚当弟弟,当成需要保护的朋友。


    仅此而已。


    “够了!”姚游萍被孙子这番激烈的控诉气得脸色发白,眼前一阵发黑。


    多年的威严被如此顶撞让她几乎站不稳,手指紧紧抓住椅背才勉强支撑。她指着傅行简,声音因愤怒和失望而颤抖:


    “你、你竟然为了他…这样顶撞我?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祖母?!”


    看着祖母被气得摇摇欲坠,脸色煞白,傅行简满腔的怒火瞬间被浇灭。


    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愧疚。


    他怎么能把祖母气成这样?她是他在世上最亲的人了。


    “祖母对不起。”傅行简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懊悔。


    他意识到硬碰硬只会两败俱伤。深吸一口气后决定不再争辩。


    傅行简垂下眼睑,声音恢复了平静:“是我失言了。您别生气,身体要紧。”


    剑拔弩张的气氛稍稍缓和,傅行简放弃争执,傅奶奶也因孙子的道歉而胸口那口闷气稍顺。


    但她内心依旧充满对岑晚的极度不满和对孙子执迷不悟的担忧。


    “叮。”


    傅行简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轻响了一声。


    这声音在骤然安静的偏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姚游萍也听到了。她看着孙子瞬间紧绷又迅速掩饰的神情,心里那点怀疑又浮了上来。


    该不会是那个岑晚,想在这时候找行简求助?


    为了打破这尴尬的僵局,也为了探查,她主动递出了话头,声音依旧有些冷硬,但比刚才缓和了些:


    “谁的消息?”


    她希望不是岑晚,更希望孙子能坦诚。


    傅行简拿出手机,看到锁屏上是一条匿名信息,发件人是一串乱码。


    他眉头紧锁,直觉这不是好东西,不想在祖母面前节外生枝,更不想再牵扯到岑晚。


    “垃圾信息。”他语气平淡,想把手机收起来。


    “等等。”姚游萍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细微的神色变化和回避的动作。


    她心中的疑虑更深,强硬地命令道:“打开看看。什么垃圾信息会在这个时候发给你?”


    她坚持要掌握情况,无论是为了孙子,还是为了看清那个岑晚是否又在耍花样。


    傅行简心中推拒,但看着祖母不容置疑的眼神和尚未平复的脸色,他不想再起争执。


    算了,放完赶紧处理掉。


    他带着一丝烦郁,点开信息,里面是一个音频附件。直接点了播放,将手机放在紫檀木几上。


    前几秒是环境噪音,接着是岑晚的声音和一个模糊的男声:


    “诶,岑晚,傅行简对你挺上心的啊?攀上他,你以后可发达了。”


    “岑晚”:


    “上心?他就是个傻大个,看着唬人而已。稍微装装可怜,掉两滴眼泪,他就心疼得不得了,跟条狗一样,指哪打哪。这种人就是缺爱缺疯了,稍微给点好脸色就……”


    “手段低劣。”傅行简脸色平淡,伸手就按下暂停。


    这种手段未免太低级,一听就知道是伪造的录音用来陷害岑晚。


    “继续放!”姚游萍厉声喝止。


    “我倒要听听,后面还能吐出什么象牙来。放完它!”


    傅行简的手僵在半空,看着祖母冷厉坚持的眼神,想到她刚才被气到的样子,只好继续点开。


    录音继续:


    “不过傅家确实厉害,他父母当年可是联邦英雄……”


    “岑晚”:


    “英雄?哈哈哈哈哈,狗屁,就是两个蠢到家的短命鬼。不自量力,多管闲事,活该被收拾。


    “你知道他们死得有多难看吗?啧啧啧,被那帮人跟宰猪一样杀,一刀一刀,割得皮开肉绽,血流得满地都是,


    听说他妈妈死前还被那群人轮流……叫得隔着通讯器都听得清清楚楚,


    傅行简那小子当时就在手机屏幕前看着吧?哈哈哈,难怪现在疯疯癫癫的,这种父母死绝的扫把星……”


    “住口!!”


    姚游萍发出凄厉的尖叫,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浑身剧烈颤抖!


    一切却都晚了。


    傅行简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形的、裹挟着血腥味的惊雷狠狠劈中。


    他脸上的所有的表情瞬间凝固,记忆的闸门被轰然冲开。


    不再是奶奶口中模糊的,“为联邦捐躯”的荣光,


    而是……冰冷的、闪烁雪花的通讯器屏幕。


    屏幕那头,是父母被捆绑在肮脏椅子上的身影。


    父亲坚毅的脸上满是血污,母亲美丽的眼睛里满是不屑。


    绑匪狰狞扭曲的脸对着镜头狂笑,挥舞着沾血的匕首,


    父亲压抑的闷哼和刀刃割开皮肉的声音在傅行简耳边炸开。


    刺目的、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屏幕,


    还有母亲不似人声的惨叫:


    行简!闭上眼睛!不要、不要看——!!


    然后是更不堪入耳、更令人作呕的狞笑和污言秽语。


    小小的傅行简,身体僵硬如石,瞳孔放大到极致,喉咙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冰冷的、灭顶的恐惧和绝望。


    “呃啊——!!!”


    手机从他骤然失力、剧烈颤抖的手中滑落,重重砸在地上,屏幕碎裂。


    现实与记忆的惨烈画面轰然重叠。


    剧烈的耳鸣如同尖针钻入大脑,疯狂嗡鸣。


    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瞬间被猩红粘稠的血色彻底覆盖。


    父母临死前绝望的嘶喊、绑匪残忍的狞笑、所有被他身体拼命遗忘、深埋在最黑暗深处的记忆,被这段粗糙的录音完整地撕扯出来。


    窒息感扼住喉咙,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巨手狠狠攥住、捏爆。


    傅行简一手死死抠住旁边的木椅边缘,坚硬的木头被他生生抠出指痕,指节因过度用力发出恐怖的“咯咯”声,另一只手无意识地,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喉咙和胸口,


    额头上豆大的冷汗瞬间涌出,浸湿额发,脸色惨白得如同死人,瞳孔涣散放大,他高大的身躯无法控制地剧烈痉挛、颤抖。


    “行简!我的行简!!”姚游萍看到孙子这副模样,刚才的暴怒瞬间被无边的、撕心裂肺的恐慌取代。


    她哭喊着扑过去想抱住他,却被傅行简无意识的,力量大得惊人的手臂挥开。他仿佛已经完全堕入了自己的痛苦炼狱,对外界毫无感知。


    “医生!快叫医生!!立刻!马上!!用最快的速度!!!”


    姚游萍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凄厉和绝望,对着门外嘶声力竭地哭喊。


    她看着孙子痛苦崩溃、濒临死亡般的模样,心都要碎了。


    佣人们惊慌失措地冲进来。


    “快!联系张医生!直升机!用最快的速度接他过来!!”姚游萍几乎是吼出来的,眼泪夺眶而出。


    然后她猛地指向地上屏幕碎裂、却还在微弱播放着后续污言秽语的手机,眼神瞬间变得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充满了滔天的,毁灭一切的怒火和冰冷的杀意:


    “还有!立刻给我查!这条信息是谁发的,录音是哪里来的,是谁在背后搞鬼!动用一切力量!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这个人揪出来!!我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整个傅家老宅瞬间陷入一片混乱与恐慌。


    而在傅行简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意识里,


    一个偏执、阴暗、带着毁灭和占有欲的念头,


    如同从深渊爬出的毒藤,疯狂地滋生、缠绕、扎根。


    如果、有这万分之一的可能真的是你说的。


    那我就把你锁起来。


    关在一个只有我知道的、绝对安全的地方


    好好地教导你。


    *


    圣罗德学院附近,一处高档公寓顶层。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郑霄独自一人陷在宽大柔软的真皮沙发里,手中把玩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嘴角噙着一丝冰冷而自得的笑意。


    他面前巨大的曲面显示屏上,正无声地刷新着圣罗德学院匿名论坛的页面。


    首页被数个标着“爆”、“热”的帖子占据,标题无不耸动刺眼:


    【F班新晋交际花岑晚:援助交际实锤?多图深扒!】


    【独家!岑晚夜会校外金主,豪车接送!】


    【扒一扒岑晚的裙下之臣,下一个是谁?】


    【岑晚:靠身体上位的F班“校花”?笑话!圣罗德之耻!】


    每刷新一次,帖子的回复数和热度都在疯狂飙升。


    郑霄拿起旁边冰桶里醒好的红酒,给自己倒了小半杯,轻轻晃动着酒杯,看着杯壁上挂下的酒痕。


    “傅行简”他无声地低语,唇角的笑意更深,“现在,你应该收到那份小礼物了吧?”


    傅行简父母的死一直是傅家的痛,可惜外人只知道他父母是为联邦战死,一丝一毫的内情都没有偷溜,被傅家守得很好。


    郑霄知道的也不多,但他比其他人更清楚的是,傅家那个凶得要死的老太婆把傅行简当眼珠子护,只和傅行简说他爸妈是牺牲了,其他一概不知。


    那段录音是王存那边联系到的一个大人物给他的,那边还保证傅家绝不会查到他头上。


    录音内容他也听了,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这样的密辛,光是窥探,就已经足够让人兴奋。


    他也不需要傅行简完全相信那段录音是真的,那太不现实。


    他要的,就是在傅行简心里埋下一根刺。


    “傅少,我知道你不会信的。”郑霄抿了一口酒,眼神幽深,


    “但你会愤怒,会立刻动用力量去追查来源。”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傅行简震怒下令追查的画面。


    “但是啊,”郑霄脸上的笑容变得阴鸷而得意,


    “等你的人顺着那几条精心布置的、看似有迹可循实则断头路的线索去查的时候等你被愤怒冲昏头脑、全力追查幕后黑手的时候”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屏幕上那些疯狂发酵的帖子。


    “岑晚,他早就被铺天盖地的唾沫星子淹死了。”


    郑霄的眼里闪烁着恶毒的精光,


    “等到整个学院、甚至校外都认为他是个靠身体上位的下贱货色的时候,就算你蠢上天还想帮岑晚,那个老太婆想必也不会同意吧?”


    他放下酒杯,身体惬意地靠进沙发深处,双手交叉放在小腹上,脸上是运筹帷幄的从容:


    “当然,要是信了那就更好了。”


    “至于岑晚,当他被全世界抛弃,走投无路的时候”郑霄的舌尖舔过嘴唇,


    “除了向我低头,爬到我脚边,求我给他一条生路,他还能去哪里?”


    他闭上眼,想象着岑晚未来那绝望、屈辱、不得不依附于他的模样,一股扭曲的快感涌遍全身。


    郑霄闭上眼,喟叹一声,


    而后又重新睁开,看着屏幕。


    他端起酒杯,对着屏幕上岑晚名字所在的位置,隔空轻轻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幽暗的房间里,只有屏幕的光芒映着他脸上志得意满的笑容。


    *


    圣罗德学院顶层的空中花园露台。


    洛伦靠坐靠在藤编沙发里,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那双碧蓝色眼睛却失去了焦距,显得有些烦躁。


    关于岑晚的流言蜚语像无孔不入的风,早已吹到了他耳边。“援助交际”、“论坛校花”、“不知廉耻”……


    身边还有几个人在谈笑:


    “岑晚看着挺纯,还以为变漂亮以后改过自新了,没想到啧。”


    “漂亮是漂亮,不过那么多人,我是不敢去,我可不想”


    “哈哈哈所以你想过要去是吧?你还真是”几人挤眉弄眼一下,表情意思很明显。


    洛伦听着,眉头越皱越紧。一股莫名的烦躁在胸腔里翻涌。


    他挥了挥手,示意那几个聒噪的家伙闭嘴。


    几人面面相觑,讪讪摸摸鼻子不再说了。


    岑晚当然是一个糟糕的人。


    洛伦想。


    但他这几天总是睡不好,在梦里、治疗室、岑晚抱住他的时候他没有走。


    他猛地灌了一口冰水,试图浇灭心头那股莫名的火气。


    前所未有的拧巴感让洛伦坐立难安。


    “真烦。”洛伦猛地站起身,像是要说服自己,声音刻意放沉。


    他走到露台边缘,扶着栏杆,眺望远处教学楼的方向。


    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通往露台的旋转楼梯上,走上来一个人影。


    身形纤细,穿着圣罗德统一的白金制服,深色的头发柔软地贴在额角,微微低垂着头。


    洛伦搭在栏杆上的手紧了一下。


    岑晚怎么会来这里?


    是来找他的?


    好笑,他才不可能帮这种放浪形骸的人解决问题。


    不过看岑晚的笑话他很在行。


    人影终于踏上了露台,抬起头,朝着洛伦的方向看来。


    洛伦脸上所有隐秘的期待、紧张的暗爽、甚至刚刚升腾起的复杂心绪,都在看清那张脸孔的瞬间,如同被冰水兜头浇下。


    不是岑晚。


    是文清。


    他栗色的头发被仔细染成了深黑色,发型也刻意打理过,柔顺地垂着。


    妆容微妙地调整了五官的细节,尤其是眼睛的形状和唇色,虽然有些像的地方,


    但很劣质。


    文清看到洛伦直直盯着自己,心脏狂跳,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带着点怯意和讨好的笑容。


    心里既酸涩又有一丝扭曲的得意。


    然而,他预想中洛伦的惊艳、好奇或者哪怕是一丝兴趣,都没有出现。


    洛伦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震惊、错愕,迅速转化为带着强烈厌恶和怒火的冷沉。


    那双碧蓝色的眼眸里,刚才翻涌的复杂情绪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毫不掩饰的被愚弄的愤怒。


    “文清。”


    “谁允许你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的?”


    文清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血色褪尽,变得惨白。


    “把头发染回去。”洛伦一字一句道,


    “脸上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洗掉。”


    他说。


    “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说完,他猛地转身,带着更难以言喻的烦躁,大步离开了露台。


    只留下文清一个人僵在原地。


    被喜欢的人这样羞辱让他难堪到无地自容。


    巨大的痛苦和羞耻感中,却迅速滋生出一股更加阴暗、更加扭曲的情绪。


    文清扭曲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带着泪痕的的笑容。


    “呵,岑晚。”


    他掏出手机,飞快地刷新圣罗德的论坛。


    巨大的满足感充斥了文清的胸腔。刚才在洛伦那里受到的羞辱和痛苦,仿佛都被眼前岑晚的惨状冲淡了,


    文清冷笑着,带着近乎病态的得意。


    收起手机,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脸上的表情,没关系,他一定还有别的机会。


    *


    今早天色阴沉,灰蒙蒙的云密布天空。


    岑晚他抱着书,独自走向教学楼。


    江席年本想陪他,但李明德教授临时塞给他几个实验,任务紧时间重。


    教室里异常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翻书的轻响。


    大部分同学都低着头,专注于书本,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这份安静,反而比喧嚣更令人窒息。


    岑晚能感觉到,他走进来时那些低垂的头下,无数道目光迅速而隐蔽地扫过自己。


    只有楚知礼照常和他打了个招呼,眼神柔和。


    岑晚抿唇回了一个笑,然后默默走向自己的座位,拉开椅子坐下。


    这份压抑的平静,被门口一道尖锐刺耳的女声骤然打破:


    “哟,看看这是谁?我们圣罗德大名鼎鼎的交际花。啧啧啧,这心理素质,还真是让人佩服。”


    “被扒得底裤都不剩了,还敢大摇大摆来上课?怎么,昨晚生意太好,赚够了,今天来体验生活了?”


    林雪双手抱臂,姿态高傲地倚在门框上,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教室里的翻书声彻底消失。


    岑晚表情不变,只是看了一眼林雪后继续手上的动作。


    林雪更加得意,火力全开:


    “装什么可怜?你那套狐媚功夫不是挺厉害的吗?勾引了陆少不够,还想勾引傅少?连那个穷鬼特招生都不放过?”


    “胃口还真大啊,是不是觉得攀上陆少就能一步登天了?可惜啊,陆少现在看清你的真面目了,嫌你脏!你……”


    “林雪!你闭嘴。”楚知礼猛地站起来,拔高了声音,


    “滚出去,这里没人想听你满嘴喷粪。”


    林雪被楚知礼的突然打断和顶撞激怒,但她强压着火气,轻蔑地瞥了楚知礼一眼。


    依旧将炮口对准岑晚:


    “楚知礼,这里没你的事!我是在跟人家校花好聊,关你什么事?怎么,你也想学他那套本事,去…”


    “林雪!”鲍明也鼓起勇气站了起来,声音发颤,


    “请你注意言辞!这里是教室,不是你撒、撒泼的地方。”


    林雪被楚知礼和鲍明这两个F班学生接二连三地顶撞,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她顾不上再羞辱岑晚,手指指向楚知礼和鲍明,声音尖利刺耳,口不择言:


    “你们两个算什么东西?!也配跳出来教训我?一群F班的废物!难怪跟这种烂货混在一起。真是物以类聚,垃圾堆里……”


    “你说什么?”


    “林雪你太过分了!”


    “凭什么骂我们整个班?!”


    “滚出去!”


    “我看你才是垃圾!”


    林雪的话却引爆了F班其他人,


    好几个原本沉默的同学猛地站了起来,满脸愤怒。


    嘈杂之中,只听见“砰!”一声闷响。


    岑晚猛地合上了书本,


    他缓缓抬起头,背脊挺得笔直,目光直直锁定在林雪因愤懑而扭曲的脸上。


    “林雪同学,”岑晚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平稳清晰,整个教室安静下来。


    “你对我和楚知礼同学个人的侮辱和诽谤,我已经留存好证据了。”


    “你对F班全体同学的公然侮辱,也严重践踏了F班的集体尊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因愤怒而站立的同学们,“根据《圣罗德学院学生守则》七章第二条,你的言行构成严重违规和寻衅滋事。”


    “校规?”林雪正在气头上,被岑晚这冷静的指控和F班群情激愤的场面弄得更加恼羞成怒,


    她嗤笑一声,充满了轻蔑和不屑,


    “少拿这套唬人。就凭你和这群……”


    她本想继续口无遮拦,但对上F班众多人冰冷的目光,


    硬生生把更难听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你以为风纪委员会会管这种芝麻大点的小事?做梦!”


    岑晚的脸上依旧没有出现林雪期待的慌乱。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


    从容不迫地从制服内侧口袋,掏出了一支小巧的录音笔。


    “风纪委员会如何裁决,自有程序。”岑晚的声音已经不慌不忙,


    “但我想,你或许更有兴趣亲自听听,要是陆少收到这份录音,会对你有什么看法。”岑晚轻轻按下了录音笔的播放键。


    林雪尖利刻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教室:


    “……勾引了陆少不够……想勾引傅少?连那个穷鬼特招生都不放过?”


    “……一群F班的废物!……物以类聚!垃圾堆里……”


    林雪脸上的愤怒、不屑、轻蔑,瞬间消失。


    她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那支小小的录音笔。


    “你你!”林雪指着岑晚,手指抖个不停,


    “卑鄙!给我删掉它!”巨大的恐慌压倒了一切,她尖叫着,不顾一切地扑向岑晚。


    “滚开!”李翊面色阴寒,


    高大的身影带着骇人的气势挡在岑晚面前,一把抓住林雪胡乱挥舞的手臂。


    “拦住她!”


    “保护岑晚!”


    “林雪!道歉!”


    “滚出F班!”


    F半同样群情激愤。


    林雪被李翊制住,看着眼前一张张愤怒的脸,嘴唇哆嗦着,放软了声音:


    “岑晚,我错了。我道歉,我向你和F班所有人道歉!把录音删掉!”


    岑晚在李翊身后,关掉了录音笔。


    “请你立刻离开。”


    “这份录音如何处理,取决于你接下来的行为。”


    “我走!我立刻走!”


    “那你把它删”林雪话没说完,对上李翊骇人的脸色,嘴巴开开合合,最后咬牙恨恨瞪了一眼离开。


    门被重重关上。


    短暂的死寂后,教室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岑晚,干得漂亮。”


    “录音笔,你居然还想到带这个?!”


    “看她还敢不敢嚣张!”


    楚知礼激动地抱住岑晚:“晚晚宝贝真聪明,妈、呃,总之真棒!”


    岑晚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一点,身体晃了一下,脸上有些疲色,却终于笑出来:


    “昨天江席年和我一起想到的办法,不是我自己的功劳。”


    “知礼,我更要谢谢你。”岑晚眼里雾气翻涌,心像被人撬开一个角,灌进满满的热意。


    话落,他转而将视线落在李翊和其他帮忙的人头上。


    不管大家出于什么原因出声,说到底是他占了便宜。


    “谢谢也谢谢大家。”


    “客气什么!”楚知礼大声说,“你也是F班的一份子不是吗?”


    “我们是朋友!”楚知礼俏皮地冲他眨眨眼睛。


    “对!岑晚,我相信你!”


    “岑晚你别怕!我们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阳光终于冲破云层,金辉透过玻璃,折射进来。


    照亮了每一张年轻、激动、充满生气的脸庞。


    岑晚眨眨泛酸的眼睛,


    忽然想,这一世和上一世其实不一样。


    江野和江席年都在想办法帮他,0813走之前也还在担心他,而现在,他好像还有了更多的朋友。


    他不是一个人了。


    他应该好好的、认认真真地、活下去。


    *


    在班里人的介绍下,岑晚立刻联系了律师,找了一些背景还算可靠的私家调查人员。


    他提供了所有能想到的线索:论坛上那些造谣帖的发布时间、最初传播的ID、林雪在F班门口的挑衅录音、


    他迫切地想要揪出幕后黑手,洗刷污名,还自己、也还维护他的F班一个真正的公道。


    然而,律师的回复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岑先生,”电话那头,律师的声音带着职业化的冷静,却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您提供的线索很有价值,我们已经在跟进。但是我必须向您说明一个现实情况。”


    律师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


    “圣罗德学院的情况非常特殊。涉事的几位重点嫌疑人,包括可能存在的其他推手,他们的家庭背景……在本地乃至更高层面,都盘根错节,能量不容小觑。这意味着,我们的调查会遇到很多无形的阻力。”


    “取证会更加困难,相关方可能会不配合,甚至设置障碍。而且,即使我们最终查清了真相,找到了确凿的证据……”


    律师的声音低沉下去,


    “根据以往的经验,这类案件,最终的处罚结果,很可能……会与您期望的严重程度有所偏差。”


    “对方家族的律师团介入,可能会以年轻人不懂事、恶作剧、精神赔偿等方式进行和解,当事人受到实质性惩罚,比如开除学籍或法律追责,可能性微乎其微。”


    律师的话,像一把钝刀子,在岑晚的心上反复切割。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冰凉,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明白了律师的潜台词。


    在绝对的阶级和权力面前,真相和正义,也要打折扣。


    岑晚只是一个背景不强的普通学生,即使占理,即使有证据,想要让对方付出应有的代价,几乎是痴人说梦。


    F班其他人即使愿意帮他,他们的家族也不可能允许他们为了区区一个岑晚,而去得罪那么多人。


    “……我明白了。”岑晚的声音干涩沙哑,


    “请请继续调查吧。无论结果如何,我需要知道真相。”


    他挂断电话。


    这两天他已经竭尽所能去寻找解决办法了。


    F班其他人也都在帮他,甚至会好几个人陪着他一起去各个地方,因为担心岑晚一个人会被欺负。


    可是没有用。


    窗外,天色已经昏暗。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F班同学们的笑脸还在眼前,他却像一只奋力挣扎的飞蛾,以为自己冲破了蛛网,却发现只是撞进了更大、更坚韧的牢笼。


    岑晚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指尖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头痛欲裂,心也沉到了谷底。


    这样的无用功他早就做了千百次,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却总还自以为是抱有幻想。


    在疲惫中,一个淡然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他脑海里响起:


    “九点等你。”


    无数个念头在岑晚脑中翻涌。


    沈衔玉无疑是站在这个学院金字塔尖的人物之一,他拥有的能量,远非郑霄、林雪之流可比。


    如果他愿意出手……但代价呢?沈衔玉凭什么帮他?他又能付出什么?


    可是……他还有别的选择吗?律师的调查缓慢而艰难,结果渺茫。他也不能永远缩在朋友身后。


    岑晚猛地睁开眼,眼中的挣扎和恐惧渐渐被孤注一掷的决绝所取代。


    他不能坐以待毙。无论沈衔玉的目的是什么,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抓住。


    他看了一眼时间。


    距离九点,还有两个多小时。


    岑晚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镜子前。


    镜中的少年,脸色依旧苍白,眼下带着青影,


    他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领,洗了把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憔悴。


    然后拿出手机,给江席年发了一条信息:“我出去一下,不用担心。”


    做完这一切,岑晚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眼神复杂,最终归于一片沉寂的坚定。


    他拿起外套,转身,推开了寝室的门,身影融入外面渐深的暮色之中。


    *


    晚风带着点凉意,岑晚独自一人走在通往独立别墅区的林荫道上。


    就在他即将转入通往那片区域的僻静道路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从另一条路走出,直直挡在了他的面前。


    岑晚猝不及防,差点撞上去,惊得后退一步。


    陆衍就逆着路灯光芒停在他面前,身形挺拔,俊美脸庞此刻却笼罩着一层浓重的阴霾。


    他凤眸微眯,静静地盯着岑晚。


    空气里只有晚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你”岑晚刚想开口。


    “你去哪?”陆衍的声音先一步响起,心底深处,一丝隐秘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情绪悄然滋生。


    这片区域只有他们四个。


    洛伦最开始就说了不喜欢岑晚这个类型,傅行简刚住院,沈衔玉性冷淡根本不可能和岑晚扯上关系。


    那岑晚还能来找谁?


    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陆衍别扭的心湖里漾开一圈涟漪。


    论坛上的风波他当然知道,但校医室被赶走的憋闷感还在,他帮岑晚,就好像是他主动低头了一样。


    他潜意识里似乎一直在等


    现在,看着岑晚出现在这里,陆衍几乎要肯定自己的猜测了。


    他压下那点不合时宜的窃喜,表情冷淡看不出情绪,仿佛只是偶遇:


    “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岑晚此刻身心俱疲,只想尽快摆脱纠缠去见沈衔玉。


    岑晚拧了下眉头,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和陆衍纠缠:


    “不好意思陆少,我来这边处理一点私事。”


    可这句托词和急于离开的态度,瞬间扎破了陆衍心中那点隐秘的期待。


    不是来找他的?


    岑晚有重要的事?在这片区域?


    深更半夜?


    陆衍的脸色瞬间阴沉下去,他非但没有让开,反而向前逼近一步,


    “有事?”陆衍嘴角上扬,扯出一抹带着嘲讽的弧度,


    “去找谁?傅行简?洛伦?还是沈衔玉?”


    显然不相信岑晚会和沈衔玉扯上关系,陆衍最后三个字咬字极轻。


    岑晚的心猛地一沉。


    陆衍怎么会知道?


    岑晚被陆衍步步紧逼弄得有些烦躁。


    他对陆衍的印象其实不算很坏,陆衍虽然脾气古怪,但在马术课上帮过他。


    即便大家都说陆衍在生他的气,岑晚也没太多实感,只觉得这位可能天性如此。


    不过他现在没心思探究,只想尽快脱身:“陆少,这是我的私事。”


    “私事?”陆衍压抑了几天的怒火和烦闷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瞬间爆发。


    他猛地向前一步,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岑晚,你是不是忘了在校医室,是谁把我赶出去的?”


    “嗯?现在惹了一身骚,走投无路了,又想着去找别的靠山了?!”


    陆衍长眸中燃烧着怒火,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


    他第一次对一个人这么感兴趣,可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居然敢赶他走。


    这口气堵在他心口,让他这几天坐立难安,


    他无法理解自己这种混乱的情绪。


    于是把这归结为他想看岑晚的笑话。


    想看这个敢拒绝他、赶走他的人,在泥潭里狼狈挣扎后无路可去,只能可怜兮兮地红着眼来向他寻求帮助。


    可岑晚不是来找他的。


    那股无名火和一种被“背叛”的强烈感觉驱使着他,鬼使神差地继续把岑晚拦在这里。


    “那些事”陆衍的眼神紧紧锁住岑晚,


    “论坛上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他问出口,心里却早就有了答案:


    当然不是真的。


    但他需要一个借口,一个能让岑晚来找他帮忙的台阶。


    算了,既然岑晚不好意思说,那他就先给他递个台阶好了。


    岑晚被这赤.裸.裸的、带着侮辱性的质问刺得浑身冰冷。


    他刚要开口反驳,陆衍却像是不想听到答案,


    或者说害怕听到别的答案,只是急不可耐地、紧接着抛出了更重磅的炸弹:


    “算了,是不是真的都无所谓。”


    陆衍勾唇笑了下,然后微微俯身盯着岑晚的眼睛:


    “既然你这么需要帮忙,那我就大发慈悲帮帮你好了。”


    “跟着我。”


    陆衍说完,直起身,显然不觉得岑晚会有拒绝他的可能,信心十足地等着岑晚的答案。


    岑晚站在原地,看着陆衍,就像在看一个极其陌生人。


    没有预想中的惊喜,或是屈辱的泪水,甚至连反驳都没有。


    这种沉默和冰冷的眼神,比任何激烈的反应都更让陆衍感到莫名心慌。


    “我能——”陆衍刚想补充点什么,


    岑晚却已经收回视线绕开陆衍,继续往前走。


    “慢着!”


    陆衍猛地将岑晚拽向自己,咬牙:


    “你要去找谁?”


    “放开我!”岑晚没想到他会拉住自己。


    然而陆衍的力气大得惊人,他死死锢着岑晚,像是不得到答案不罢休,仍在质问:


    “除了我还有谁——”


    “陆衍。”


    一个平静低沉的声音,突兀地在两人身后响起。


    陆衍动作猛地顿住,


    岑晚也停止了挣扎,循声望去。


    只见在距离他们几步之遥,不知何时静静站着一个身影。


    穿着简单的深色家居服,身形修长挺拔,面容隐在昏暗的光线中看不真切,唯有一双眼睛,深邃得如同不见底的寒潭。


    是沈衔玉。


    第28章 协议那双戴着纯黑色皮质手套的手……


    那双戴着纯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此刻正随意地插在西裤口袋里。


    他的目光落在陆衍抓着岑晚的手上。


    空气里涌上几分古怪的味道。


    沈衔玉这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沈家近年来势头极猛,虽然陆衍不怕他,陆家的底蕴同样深厚,四大家族之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和忌惮。


    但沈衔玉此人……太过深不可测,手段也太过诡谲难料。


    陆衍攥着岑晚的手没有立刻松开,反而像是宣示主权般又紧了紧,凤眸锐利地迎上沈衔玉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我们在处理一点私事,怎么了?”


    沈衔玉像是没听到陆衍的话,视线缓缓移向岑晚,


    “和我走。”


    岑晚没来得及回话,陆衍一把将岑晚拉到自己身后,完全挡在他和沈衔玉之间,声音也冷了下来:


    “沈衔玉,你什么意思?”


    沈衔玉没有回答陆衍的质问,眼里不带任何情绪,和陆衍视线对峙几秒后,只是皱起眉重复了一遍,


    “我说,让他和我走。”


    陆衍却在沈衔玉的眼神里捉摸出令人脊背发凉的威胁感。


    理智告诉他,为了一个岑晚,和沈衔玉在这里硬碰硬,绝非明智之举。


    沈衔玉把手里那节细伶伶的腕骨攥的更紧,然后心里嗤笑一声:


    不过他可不在乎那些。


    他才不会放手。


    “放开我!”


    岑晚猛地用力,趁陆衍莫名走神的瞬间,甩开了他的手。


    他踉跄了一下,站稳后没有看陆衍,而是径直走向沈衔玉,


    “走吧。”


    “岑晚?!”陆衍瞳孔一缩,声音拔高,满是震怒。


    陆衍眼睁睁看着岑晚从他身后走出。


    看着沈衔玉极其自然地侧身,让岑晚走到他身侧。


    而岑晚只是拧着眉,神色恹恹,回身和他道歉:


    “对不起陆少,有什么事下次再说吧。”


    “我现在真的有事。”


    比校医室更难堪的挫败感瞬间翻腾,


    他那点自己都没发觉的朦胧好感和占有欲,


    在岑晚毫不犹豫的选择和沈衔玉轻飘飘的眼神面前,


    被他们丢在地上碾得粉碎。


    陆衍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眼神幽郁:


    “什么意思?”


    “你要跟他去哪?”


    岑晚的脚步顿了一下,纤瘦的肩膀似乎微微颤抖。


    但他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紧紧跟在沈衔玉身边。


    陆衍站在原地,路灯将他孤零零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死死盯着那两个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面容在光影下扭曲了一瞬,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阴鸷。


    然后猛地转身,带着一身几乎化为实质的戾气,大步流星离开。


    第二次踏入沈衔玉的独栋寝楼,岑晚却比上次呆在这时更加紧张。


    拘谨地坐在沙发边缘,漂亮的眼睛低垂着,长睫上下颤动。


    “坐。”


    沈衔玉走到岑晚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双腿交叠,神色疲惫地单手支着脑袋。


    他眼下青黑和眼里的血丝比之前更重了,说话时声音也懒洋洋的。


    于是也没有多余的寒暄,开门见山:


    “打开学院论坛看看。”


    岑晚一愣,但还是依言拿出手机。


    预想中不堪入目的污言秽语和恶意揣测并没有出现。


    首页干干净净,所有关于他的帖子,无论是造谣的、讨论的、甚至那些最初爆料他“水性杨花”、“被包养”的原始帖,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搜索他的名字,显示结果为零。仿佛那些差点将他淹没的滔天恶意,从未发生过。


    他震惊地抬头看向沈衔玉。


    “一点诚意。”


    沈衔玉的语气平淡,


    “在你做出决定之前,让你看看我能做到什么程度。当然,就算你拒绝合作,这些内容也不会再出现。”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不过我不喜欢半途而废的麻烦。”所以待会的合约岑晚同意后,把这些一次性解决更好。


    岑晚的心跳得缓慢而沉重。


    这份“诚意”的分量太重了,重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那些费尽心思收集的证据、同学热心的帮助、律师无奈的叹息……在沈衔玉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这是合约,你可以慢慢看。”沈衔玉从身旁的抽屉里拿出一份薄薄的文件,推到岑晚面前的茶几上。


    岑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阅读。


    他预想过各种不堪的条件。


    然而,越看,他的眉头皱得越紧,眼神里的困惑也越深。


    这是一份很绿色的陪睡合同,为期三个月。


    每周留宿一晚,每个月两百万。


    按摩额外给钱,还会附带解决他现在所有麻烦。


    这些优厚到不可思议的条件让岑晚一阵眩晕。


    大佬吃饱了来做慈善吗。


    合约里还有一条内容格外瞩目:


    乙方不得对甲方产生任何超出协议范围的个人情感……否则协议立即终止。


    乙方若与其他对象建立可发展的感情关系,必须立即报备,协议终止。


    岑晚翻来覆去看了十来遍,也找不到任何对他不利的地方。


    这份文件甚至以劳动合约的形式出现,同样只是大佬证明诚意的表现而已。


    岑晚抬起头,和沈衔玉半垂的眼睛对上。


    “可以。”


    他几乎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沈衔玉微微颔首:


    “很好。”


    “笔。”沈衔玉伸手,递来一只黑金配色的钢笔。


    岑晚接过时碰触到一点皮质手套微凉的触感。


    在乙方签名处签下自己的名字时,字迹因为紧张而有些歪斜。


    岑晚放下笔时,沈衔玉忽然再次开口:


    “仔细看过最后一条终止条款了吗?”


    不能喜欢甲方,合约期间不能谈恋爱?


    岑晚记得那条,于是点点头。


    沈衔玉靠在宽大的单人沙发里,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扶手。


    “那就好。”沈衔玉似乎松了口气,姿态更为放松了些。


    这样子简直像生怕岑晚有多饥.渴生猛看上他,然后把他吃了。


    岑晚知道自己不算太聪明、又喜欢在熟人面前耍小性子粘人,


    唯一的优点就是脸长得漂亮。


    但这也足以让他从小到大从不缺爱慕者了。


    不知是因为心头悬着的大石落下,还是两次和沈衔玉的接触让他难得在这个地方感到安心。


    岑晚情绪放缓后那点小性子又上来了些,翘了翘嘴心里轻哼:


    他当然不会喜欢F4这种冰块一样的人。


    他又不是受虐狂。


    岑晚只是随便想想,沈衔玉明明视线好像没放在他身上,却冷不丁又追问了一句:


    “你有什么问题吗?”


    岑晚梗了下,刚想开口敷衍,沈衔玉又道:


    “别撒谎。”


    “……”岑晚只好挤出一个尴尬的笑,


    “我是在想那是不是应该再加一条,如果、您以后有了喜欢的人,协议也要终止对吧?”


    沈衔玉敲击扶手的动作停了。剑眉轻挑,脸上居然带起点笑意。


    “不会。”


    他的回答斩钉截铁,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嘲弄的笃定,


    “我不会有喜欢的人。”


    *


    圣罗德学院论坛,一夜之间所有和“岑晚”、“cw”、甚至隐晦代称有关的帖子,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搜索框输入任何相关关键词,都只会弹出冷冰冰的“0结果”。


    这前所未有的处理力度,像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的不是平息,而是更汹涌的暗潮。


    一个加密的子板块悄然建立,


    瞬间涌入大量消息。


    【卧槽,真就一夜之间全没了?连名字都提不了?这手笔也太大了,哪位下场了??!】


    【还能有谁?肯定是自己砸了天价公关费,啧啧,看来平时“攒”了不少啊】


    【楼上别酸了。能在一夜之间让论坛彻底闭嘴,连名字都成禁词的,你觉得是光有钱就能办到的?之前上面有个校领导的儿子出了事传得满天飞,都没办法干涉到论坛。】


    【终于清静了,这几天和那些精.虫上脑的沙比对喷,气得我饭都吃不下。现在我宝终于不用被那群弱智yy了。】


    【这下不是更有意思了,越捂嘴说明越有问题。就是不知道ta背后是什么人。】


    【听说不止论坛,连校内一些私人群里关于他的讨论都被警告了。……细思极恐】


    【我宝受了这么多委屈,妈妈只恨自己没能力,不能把那些贱人一个个揪出来弄死〔大哭〕】


    【宝真的背后有人我反而才高兴,最好能把那些人全部打包送出圣罗德,平常居然没发现学校里有这么多恶臭田力。】


    【笑死,封个论坛而已,你们又叫唤上了,以为想把别人退学那么容易?我看还不知道是什么人先被退学。】


    【楼上顶着女号搅混水的sb别说话好吗?也不看看你自己帖子被冲成啥了。这几天就数你跳得高,阴暗老鼠见到我宝又漂亮又被这么多人宠,自惭形秽嫉妒得滴酸水了吧?】


    【所以到底有没有人知道是何方神圣在帮那个。】


    ……


    论坛上暗流涌动,猜测、震惊、担忧、支持、不屑……各种情绪交织。


    岑晚的名字成了禁忌,但他的存在感,却因这彻底的“消失”而被推向了另一种高峰。


    而在现实中,并非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份“消失”的压力。


    方协,一个家境尚可但远不及顶尖圈子、成绩平平、在圣罗德存在感稀薄的学生,此刻正坐在教室后排,脸上带着一种扭曲的亢奋。


    他手指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不是在加密版块,而是在几个私密的、人数不多但成员“志同道合”的小群里——


    【可笑,论坛封了又怎么样?封得住老子的嘴?】


    【c那点破事谁不知道?你们是没看到,昨天在食堂,他跟好几个男的坐在一起眉来眼去的,啧啧,真够恶心的。】


    【我还听说之前他连学校里那个瘸了腿的保洁老头都勾引过,得是多饥.渴】


    方协一边发着这些毫无根据、恶意揣测甚至是他自己编造的信息,一边享受着群里几个同样心理阴暗的“盟友”的附和和点赞。


    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污言秽语,他内心涌起一股扭曲的暗爽。


    他曾经试图融入李翊那些人的小圈子,但被轻蔑地无视了。


    方协对岑晚靠脸就受这么多人欢迎,甚至李翊都有意无意护着岑晚的嫉妒,


    和对权贵子弟的隐秘怨恨,在论坛造谣狂欢中找到了宣泄口。


    他虽然不是始作俑者,却是最积极的传播者和添油加醋者。躲在匿名面具下,


    他感觉自己拥有了“审判”他人的权力,甚至能间接参与到“上流圈子”的“游戏”里,这让他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病态的满足感。


    论坛被封?


    他嗤之以鼻。


    后面的人再厉害,还能管到他私底下和几个朋友聊天?


    还能堵住所有人的耳朵?


    他照样可以在厕所隔间、在走廊角落、在私密小群里,像传播病毒一样继续散播关于岑晚的“黑料”。


    这种我知道秘密、我能操纵舆论的错觉,让他觉得自己不再是那个透明人方协,而是掌握了某种“力量”。


    他甚至觉得,那些处理论坛的人也不过是虚张声势,有本事来抓他啊?


    这种侥幸心理和扭曲的优越感,支撑着他继续在阴暗的角落里蹦跶,浑然不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悄然收紧。


    第29章 处罚公告圣罗德学院行政楼顶层会……


    圣罗德学院行政楼顶层会议室里,空气仿佛凝成了铅块。


    厚重的红木长桌两侧,坐着几位面色或铁青、或倨傲、或明显不耐烦的男女——


    郑霄的父亲、林雪的母亲、文清的父亲、黄毛刘强的父亲,以及其他几位涉事小弟的家长。


    校董和几位高层领导坐在主位一侧,气氛紧绷。


    “各位家长,”


    校长将一叠厚厚的文件推到长桌中央,声音严肃,


    “请先看看这些。这是关于贵子女在校期间,对岑晚同学进行长期造谣诽谤、煽动网络暴力、乃至组织线下霸凌,包括但不限于厕所围殴事件的详细证据材料。”


    郑董嗤笑一声,随手翻了两页,便不耐烦地扔开:


    “就这?捕风捉影的东西。”


    “我儿子我很清楚,这些所谓的证据,真实性有待商榷。仅凭这些就认定是我们的孩子有问题?未免太武断。我看,问题还是出在那个岑晚身上。”


    林总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不耐,她连翻都懒得翻,尖声道:


    “校长,为了一个品行有问题的学生,把我们这些人都叫来?知道我们时间多宝贵吗?


    我们家小雪从小知书达理,最乖了,肯定是那个岑晚自己勾三搭四,才招来这些非议!学校不处理这种害群之马,反而来质问我们?”


    文总语气带着中年男人特有的油腻和轻蔑:


    “这种小孩我最清楚,家里没什么钱自己又虚荣,会做那个太正常了。”


    刘总更是直接拍案而起,唾沫横飞:


    “妈的!为了这点破事耽误老子几个亿的生意?你们校领导脑子进水了?信不信老子明天就撤资!让你们喝西北风去!”


    他粗鄙的言语引来其他几位家长微微皱眉,但眼神里的赞同却是一致的。


    面对这些平日需要小心应对的“金.主”们咄咄逼人的指责和威胁,校领导们这次却异常强硬。


    教务主任沉声道:“各位家长,证据链清晰完整,包括部分可追溯的监控画面和实名举报。


    在讨论如何处理贵子女之前,我们希望各位能先向被伤害的岑晚同学表达最基本的歉意。”


    “道歉?给他道歉?!”刘总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脸上写满鄙夷,


    “他也配?一个靠……”他后面的话虽然没说出口,但那轻蔑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一位工作人员领着岑晚走了进来。


    少年穿着整洁的白金制服,身姿挺拔,漂亮的脸上没什么血色,安静地站在门口,像一株脆弱倔强的白杨。


    面对满屋子或审视、或厌恶、或轻蔑的目光,他微微抿紧了唇,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岑晚同学,请进。”校长示意他进来。


    看着岑晚走进来,站在长桌的尾端,孤立无援,家长们的攻击火力瞬间集中。


    “哼,看看,就为了这么个玩意儿,兴师动众?”


    林总上下打量着岑晚,眼神如同在看一件廉价的瑕疵品,


    “长得倒是一副好皮囊,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道歉?行啊!”


    刘总对着岑晚,扯出一个恶意的笑,


    “小子,我替我家那不成器的给你道个歉,对不住了啊!不过你也得想想,为啥就你事儿多?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自己要是干净,别人能说你?”


    比起道歉,羞辱意味反倒更加浓重。


    郑懂则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冷漠口吻: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你自己也难辞其咎。学校是学习的地方,不是让你惹是生非的。鉴于你给学校带来的恶劣影响,


    我建议校方慎重考虑这个人是否还适合留在圣罗德。”


    文总更是直接拍板:“校长,我看这事很简单。把这种品行败坏的学生开除,以儆效尤!我们几家的投资,当然照旧。否则……”他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就在几位家长你一言我一语,几乎要把岑晚钉在耻辱柱上,逼他退学的时候,校长像是早有预料,对工作人员点了点头。


    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郑霄、林雪、文清、黄毛刘强以及几个主要跟班小弟,被工作人员带了进来。


    他们原本还在互相使眼色,猜测被叫来干嘛,一进门看到自家家长都在,脸色瞬间变了。


    郑霄心里咯噔一下,但他很快镇定下来,看到岑晚孤零零站在那里,又看到自家父亲那副掌控全局的样子,心里反而升起一丝得意和怜惜。


    呵,肯定是岑晚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惊动了校领导,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家长都来了,看学校还敢护着他?


    说不定是岑晚又爬了哪个校领导的床?不过没事,他不嫌弃。


    这么看岑晚孤零零站在那还怪可怜的,更缺男人保护了。


    他恶意地揣测着,脸上甚至带上了一丝看好戏的倨傲。


    林雪、文清等人也是类似的想法,虽然心虚,但笃信家长会护着自己。


    “爸/妈!”几人纷纷开口,快步走到各自家长身边,形成了一种人多势众的压迫感。


    家长们看到孩子,更是有了底气,立刻转换策略,开始一唱一和:


    “霄霄,快跟校长说说,是不是那个岑晚先招惹你们的?”郑董揽着儿子的肩膀,语气“循循善诱”。


    郑霄会意,立刻指着岑晚:“就是他!爸,他在论坛上乱发东西污蔑人,我们看不过去才说了几句公道话!谁知道他倒打一耙!”


    “小雪,你受委屈了!”林总心疼地搂着女儿,“是不是那个岑晚嫉妒你,故意散布谣言中伤你?”


    林雪立刻泫然欲泣:“妈!就是他!他自己私生活混乱,被人扒出来,就诬陷是我们做的!他还想勾引陆少,被我撞见过好几次!”


    文清也在一旁帮腔,添油加醋地抹黑岑晚。


    刘强更是叫嚣:“就是!这小子欠揍!在厕所里还想欺负江野,我们看不过去才教训了他一下!他活该!”


    一时间,会议室里群情激愤,岑晚仿佛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而郑霄等人则成了维护正义的“受害者”。


    家长们义愤填膺,矛头再次直指岑晚和校方。


    “校长!您都听到了!事实胜于雄辩!这种学生,必须立刻开除!”郑董再次厉声要求。


    “对!开除他!还我们孩子一个清白!”林总尖声附和。


    “不开除他,我们就集体撤资!”刘总挥舞着拳头,唾沫星子飞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刘总正再次咆哮“不开除他这事没完”的瞬间——


    会议室厚重的雕花木门,被缓缓推开。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走廊的光,带着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


    来人穿着一身剪裁完美、质地精良的深灰色高定西装,没有系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透出一种与紧张氛围格格不入的随意。


    沈衔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刚才还气焰嚣张、唾沫横飞、拍桌子瞪眼的家长们,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郑董脸上的怒容和倨傲瞬间碎裂,难以置信地盯着门口。


    林总尖锐的叫嚣声戛然而止,保养得宜的脸霎时褪去血色,嘴巴微张,仿佛被掐住了脖子。


    文总眼睛瞪得溜圆,倒吸一口冷气。


    而刚才还挥舞拳头的刘总,举起的拳头僵在半空,脸上的横肉因为极度的惊喜而微微抽搐。


    沈……沈衔玉?!


    沈家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真正执掌生杀大权的家主!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


    他不是很少在学校呆着吗?!


    更何况他们还听说今天这位明明要去边缘星考察才对。


    这些在商界、政界沉浮多年的老狐狸,太清楚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那是能轻易决定他们家族兴衰荣辱的存在。


    平日里他们削尖了脑袋想求见一面都难如登天。


    短暂的、死一般的寂静后,是令人瞠目结舌的变脸速度。


    “沈……沈总?!”郑董第一个反应过来,


    脸上瞬间堆砌起最谄媚、最热络的笑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座位上起来,弓着腰小跑上前,伸出双手,


    “哎呀!真是天大的惊喜!您怎么大驾光临了?”


    他试图去握沈衔玉的手,却被对方一个冰冷的的眼神钉在原地,伸出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


    “沈先生!天哪!真是……真是荣幸!”


    林总也立刻换上了最优雅得体的笑容,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您!我是林氏百货的林芳华,久仰您大名!”她整理了一下并不乱的衣襟,声音放得又柔又媚。


    “沈总好!沈总好!”


    刘总更是点头哈腰,恨不得把腰弯成九十度,刚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卑微的讨好,


    “我是刘氏餐饮的刘大富,一直……一直想拜会您!”


    文总也赶紧起身,脸上努力维持着镇定,但声音里的恭敬和紧张暴露无遗:“沈先生,您好。”


    沈衔玉仿佛没有看到这群瞬间化身哈巴狗的权贵,步履沉稳,径直走向校长旁边那个一直空着的主位。


    助理早已无声地拉开椅子。


    他的双手交叠放在光洁的桌面上。


    目光甚至没有看那些家长,而是直接落在校长身上,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情绪:


    “道歉了吗?”


    这没头没脑的三个字,让正绞尽脑汁想套近乎的家长们一愣。


    校长立刻起身,对着沈衔玉的方向微微欠身,”沈先生,还没有。各位家长认为……是岑晚同学自身品行有问题,他们要求学校开除岑晚同学。”


    “品行有问题?”沈衔玉终于缓缓将视线转向那群脸色煞白的家长,


    每一个被他目光扫到的人,都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冷汗涔涔而下。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我推掉今天的事不是来看你们耍风头的。”


    “看来,是合作得太顺利,让你们时间这么宽裕。”


    这句话,让郑董脸上的谄媚瞬间僵住,林总的笑容凝固,文总脸色惨白,刘总更是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沈总!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郑董声音发颤,试图辩解。


    沈衔玉没有给他机会,他微微抬手,站在他身后如同影子般的助理立刻上前一步。


    “通知下去,终止与沈氏、郑氏……等公司所有现有合作项目。正在洽谈的,结束。后续不再考虑。”


    终止合作!


    这四个字轰然砸下,会议室里陷入一片绝对的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终止合作?!这不仅仅是结束生意那么简单,这意味着被沈家彻底抛弃,意味着他们将被踢出核心利益圈!


    意味着他们的企业将失去最重要的靠山和订单!意味着股价暴跌、银行催贷、合作伙伴倒戈!


    对于深度依赖沈家的郑家和林家来说,这几乎是灭顶之灾。


    “不!沈总!不能啊!”郑董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调,


    “我们合作多年,一直很愉快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改!我们立刻改!”


    “沈先生!求您!求您高抬贵手!”林总也顾不上仪态了,带着哭腔哀求,


    “我们林家对沈家忠心耿耿!一定是哪里弄错了!您说,我们改!我们什么都改!”


    “误会?是不是因为这个岑晚?”


    刘总在巨大的恐惧下彻底昏了头,他挣扎着站稳,指着一直安静站在角落、仿佛被遗忘的岑晚,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沈总!是不是这个学生惹出来的事脏了您的耳朵?您放心!我们马上处理!让他退学!让他滚出圣罗德!让他永远消失!保证不会再碍您的眼!求您收回成命啊!”


    他声嘶力竭,把所有的责任和怨恨都推向了岑晚。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锁定了自己。


    沈衔玉的目光,第一次认真地落在刘总身上。


    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让刘总如坠冰窟,浑身血液冻结,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只剩下嗬嗬的抽气声。


    “看来我的确该反思自己挑选合作者的眼光。”


    沈衔玉捏了捏眉心,


    视线精准地指向了会议桌尾端那个单薄的身影。


    “我是说,给他道歉。”


    虽然语气依旧没什么欺负,但维护的姿态,已然昭然若揭。


    轰——!


    这一刻,所有家长心中那个最不可能、最荒谬、最让他们无法接受的答案,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炸得他们头晕目眩,魂飞魄散。


    沈衔玉……竟然真的是在为岑晚出头。


    这个被他们视为蚂蚁、肆意羞辱、甚至刚才还试图推出去顶罪的少年,竟然是沈衔玉要维护的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岑晚这种货色,怎么可能搭上沈衔玉?!


    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恐惧瞬间压垮了他们所有的骄傲和尊严。


    “道歉!快道歉!给岑晚同学道歉!”


    郑董猛地转身,对着自己身边已经吓傻、脸色惨白如纸的郑霄怒吼,一巴掌狠狠扇在他后脑勺上,力道之大让郑霄一个趔趄,


    “混账东西!看看你干的好事!还不快跪下认错!”


    “小雪!跪下!给岑晚道歉!立刻!马上!”


    林总也失态地尖叫着,用力拽着女儿林雪的胳膊往下按,没了半分平日的优雅。


    此刻她只想让女儿立刻认错,平息沈衔玉的怒火。


    “文清!你个没用的蠢东西!道歉!给岑晚同学道歉!态度诚恳点!”


    文总也厉声呵斥儿子,后背的衬衫都被冷汗浸湿紧紧贴在身上。


    刘总更是直接一脚踹在黄毛的腿弯:


    “畜生!给老子跪下磕头!给岑同学认错!说对不起!快说啊!”


    会议室里瞬间乱成一锅粥。


    刚才还高高在上、把岑晚贬得一文不值、逼着学校开除他的家长们,此刻面目狰狞。


    郑霄被父亲一巴掌扇懵了,耳朵嗡嗡作响,看着父亲那张因为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脸,


    再对上沈衔玉冷漠的眼神,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嘴唇哆嗦着,语无伦次:


    “对、对不起……岑晚……我错了……”


    林雪被母亲死命按着,精致的妆容被泪水糊花,昂贵的裙子皱成一团,她从未受过如此屈辱,哭喊着:


    “对不起……呜呜……对不起岑晚……我不该乱说话……”


    文清脸色灰败,被父亲严厉的眼神逼视着,僵硬地对着岑晚的方向鞠躬:


    “岑晚同学,对不起……”


    黄毛更是被父亲踹得直接跪趴在地上,额头重重磕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带着哭腔大喊:


    “岑哥!岑爷爷!我错了!我不该带人堵你!不该打你!我是混蛋!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都是林雪那个贱女人让我做的!不管我的事啊!!”


    黄毛的话让会议室里的矛盾被推向顶端,林总瞳孔紧缩,抖着嘴唇瞪了林雪几秒,居然也“啪——”一声甩在林雪脸上。


    看着眼前这荒诞、混乱的一幕,


    此刻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丑态百出,像丧家之犬般摇尾乞怜的人,


    岑晚的心跳却始终平稳,他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情绪已归于平静,只是静静地看着,没有说话。


    等那些带着哭腔、充满屈辱的“道歉”声稍稍平息,


    沈衔玉才再次开口,


    “圣罗德,的确不需要这样的学生。”


    *


    校方的处理决定紧随其后,以官方公告形式发布:


    【圣罗德学院公告】:


    经查实,学生郑霄、林雪、文清、刘强等多人,长期恶意造谣诽谤、煽动网络暴力、组织校园霸凌,严重违反校规校纪,践踏同学尊严,破坏校园风气,影响极其恶劣。


    现依据《圣罗德学院学生管理条例》及相关规定,经校董会研究决定:


    1.给予郑霄、林雪、文清、刘强等涉事主要学生开除学籍处分,即日生效。


    2.上述学生所属家族,其所有直系及旁系亲属子弟,圣罗德学院永久拒绝接收。


    3.为严肃校纪,以儆效尤,在离校前一周(即日起至离校日),郑霄、林雪、文清、刘强等人每日早课期间,需在全校师生面前公开宣读对岑晚同学的道歉信,内容需深刻反省自


    态度诚恳,每日内容不得重复。并由校方监督执行。


    4.离校前一周,上述学生需参与校园义务劳动(主要为校园公共区域及卫生间清洁)每日不少于三小时,由校工监督执行。


    另,经技术溯源,论坛ID“毒蛇猹”、“007”、“真相帝”等多名用户,为此次造谣诽谤事件中积极参与传播、恶意中伤的主要网络推手,行为同样恶劣。


    现对方协、李某某、王某某等同样处以开除学籍处分,并需完成上述第3、4条所述公开道歉及义务劳动,直至离校。


    此决定为最终裁决,不接受任何申诉。


    望全体师生引以为戒,恪守“明德、求真、笃行、致远”之校训,共同营造和谐、尊重、文明的校园环境。


    ——圣罗德学院校董会。


    此公告一出,全校哗然。


    第30章 惩罚官方公告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官方公告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校园,并迅速蔓延至更广阔的上层圈子。


    这份措辞严厉、处罚空前的公告,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郑霄、林雪、文清、刘强、方协等人及其家族的脸上。


    尤其是永久拒收家族子弟的条款,等同于在顶级圈层给他们家族盖上了“品行低劣、教养失败”的耻辱烙印,


    其长远影响甚至比开除本人更加恐怖。


    清晨八点,圣罗德标志性的大礼堂,座无虚席。


    几千双眼睛聚焦在主席台上。


    聚光灯惨白刺眼,打在郑霄、林雪、文清、刘强等人惨白的脸上。


    台下,是黑压压的人群,寂静无声,但那无声的注视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窒息。


    郑霄站在最前面,手里攥着由校方“润色”过、充满自我唾弃和深刻“悔悟”的道歉信稿。


    纸张的边缘被他捏得皱成一团。


    他低着头,不敢看台下,更不敢看F班所在的区域。


    岑晚安静地坐在那里,身边的楚知礼侧过头,低声对岑晚说了句什么,岑晚嘴角似乎弯了一下。


    凭什么?!


    郑霄心中在疯狂咆哮,屈辱和愤怒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


    岑晚算什么东西?贱货!凭什么他要站在这里,像个罪犯一样向岑晚忏悔?!


    想起昨晚父亲狰狞的脸和毫不留情的耳光,想起了母亲绝望的哭泣,想起了家族企业股票跌停、银行催贷、合作伙伴解约的消息如同雪片般飞来……


    沈衔玉、都是因为沈衔玉!那个恶魔!


    “开始吧。”校长冰冷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来。


    郑霄浑身一颤,被迫抬起头。


    刺目的灯光让他眩晕。


    他张开嘴,干涩的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


    “我……我是郑霄……我在此,怀着无比沉痛和……悔恨的心情,向岑晚同学……致以最……最诚挚的道歉……”


    每一个字都像滚烫的烙铁,烫在他的尊严上。


    他念着自己如何“因嫉妒蒙蔽心智”、“在网络上散布不实谣言”、“煽动同学孤立岑晚”、“行为卑劣,罔顾同学情谊”……


    台下开始有细微的议论声,夹杂着毫不掩饰的嗤笑和鄙夷的目光。


    念到“我深刻认识到自己的行为对岑晚同学造成了无法弥补的心理伤害,我禽兽不如……”时,郑霄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不是悔恨,是极致的恐惧。


    他看到台下有人举着手机在录像,闪光灯不时亮起。


    他知道,这一幕一定会迅速传遍网络,成为他和他家族永远洗刷不掉的污点!


    他念完了,浑身被冷汗浸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接着是林雪,她今天没化妆,满面泪痕,念得断断续续,声音尖细刺耳。


    文清面如死灰,黄毛更是念得磕磕巴巴,满头大汗,好几次念错了词,引来更大的哄笑。台下F班的方向,甚至响起了几声清晰的、带着快意的口哨。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当最后一个人念完,郑霄感觉自己已经死过一回。


    如果说礼堂的道歉是精神凌迟,那么接下来的义务劳动,尤其是打扫厕所,


    就是对他们□□和尊严的双重践踏。


    黄毛和他那几个小弟,穿着醒目的、印着“义务劳动”四个大字的亮黄色马甲,戴着橡胶手套,拿着长柄刷、拖把和消毒水桶,被校工“押送”到人来人往的教学楼一楼男厕。


    刺鼻的消毒水混合着厕所特有的异味扑面而来,黄毛胃里一阵翻涌。他硬着头皮走进去,立刻引来一阵哄笑和指指点点。


    “哟!这不是强哥吗?亲自来刷厕所体验生活啊?”一个曾经被他欺负过的男生故意大声喊,引来一片附和的笑声。


    “啧啧,看看这姿势,多专业!以后毕业了不愁找工作啊!”


    另一个男生阴阳怪气地嘲讽。


    “让让让让!别挡道!没看见人家大哥在干活吗?”


    有人故意推搡了一下,说得像是在帮黄毛解围,却差点把黄毛推进小便池。


    刘强脸色涨成了猪肝色,握着刷子的手青筋暴起。


    他想发作,但他不敢。


    他看到了校工冰冷警告的眼神,更想起了父亲昨晚绝望的咆哮。


    他只能死死咬着牙,把头埋得更低。


    他卖力地刷着,水花溅到他的裤子和鞋上,他也顾不上。


    几个小弟更是畏畏缩缩,动作笨拙,引来更多的嘲笑。


    “妈的……岑晚……沈衔玉……”刘强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咒骂着,手上的动作越来越重,汗水混着屈辱的泪水流下来,滴进脏水里。


    林雪文清这些人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什么叫“人人喊打”。


    曾经巴结他们的“朋友”消失无踪,曾经对他们笑脸相迎的人如今避之唯恐不及。


    圣罗德学院里,他们更是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为了讨好沈衔玉,或者说,为了不得罪沈衔玉。


    也为了发泄曾经被他们欺负的怨气,或是单纯地趋炎附势、落井下石,学生们自发地形成了一种默契——


    走路时故意撞上来,把垃圾扔在他们刚打扫干净的地方,


    郑霄几人甚至好几次栽进臭烘烘的垃圾堆里。


    打扫厕所也得提心吊胆地盯着背后,生怕脸着地再次被人“一不小心”推进马桶。


    因为没钱,所以也得开始跟着别人挤一楼食堂,却总在饭菜里翻出“小惊喜”。


    那个加密的子版块,在公告发布和公开处刑开始后,彻底沸腾,变成了大型吃瓜、嘲讽和忏悔现场:


    【爆】【直播!礼堂道歉现场!郑霄脸比死人还白!林雪哭成鬼!黄毛念稿像便秘!爽!】


    【人在礼堂,刚拍完照!高清□□郑大少屈辱瞬间.jpg黄毛满头大汗念错词.gif就问你们爽不爽?!正义虽迟但到!!】


    【郑霄那表情笑死我,哈哈哈活该!】


    【哭了!真的哭了!心疼晚晚,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我是之前跟着在论坛骂过cw的……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求求别扒我ID!我自愿打扫教室卫生一个月!求大佬放过!我再也不敢了!】


    【永久拒收整个家族,这招太狠了!等于直接宣告这些家族在顶级教育圈层社会性死亡啊,他们家小辈要恨死这些人了】


    【郑家完了!听说今天早上股票直接跌停!更劲爆的是,傅家老夫人亲自出手了!郑家现在被沈傅两家混合双打,已经申请破产保护了!郑霄在家据说被他爸打断了腿】


    【我靠傅家都出手了??为啥啊】


    【吓死了,还好我当初只是线下聊两句,没在论坛发帖。以后看到岑晚同学一定绕道走】


    论坛风向彻底逆转。


    那些曾经躲在阴暗处跟着踩一脚的人,此刻惶惶不可终日,生怕成为下一个被揪出来的方协。


    方协是在宿舍里刷到公告的。当看到自己的名字和ID赫然列在开除名单上,并且要求和郑霄等人一样进行公开道歉和扫厕所时,他整个人都傻了。


    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不……不可能!怎么会是我?!”


    他喃喃自语,冷汗浸透了后背。


    “我只是……只是在群里说了几句……论坛我也没发几个帖子……凭什么开除我?还要和郑霄他们一起扫厕所?公开道歉?!”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捡起手机,疯狂地刷新那个加密版块,希望看到有人质疑公告,或者有反转。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满屏的嘲讽、幸灾乐祸和对岑晚的祝福。


    他看到了自己之前在小群里发的那些恶毒言论的截图,不知道被谁扒了出来,被挂在了论坛里。


    下面全是骂他“跳梁小丑”、“活该”、“真贱”的回复。


    完了,全完了!


    方协瘫坐在地上,浑身冰冷。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恐惧,他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是他父亲的电话。


    他颤抖着接通,听筒里立刻传来父亲暴怒到极致、绝望到嘶哑的咆哮:


    “方协!!!你个畜生!!!你他妈到底在学校干了什么好事?!沈家刚刚直接终止了所有合作!公司……公司要完了啊!老子打死你个不争气的东西!!”


    电话那头还传来母亲崩溃的哭喊声和东西砸碎的声音。


    方协的手机再次滑落,他像一滩烂泥般瘫在地上,眼神空洞,泪水混合着鼻涕流下来。


    再也没有了之前在阴暗小群里造谣时的扭曲快感和侥幸心理,只剩下无边的恐惧、绝望和悔恨。


    很快,校方工作人员来到宿舍,将他和其他几个同样被揪出来的网络推手“请”走,开始了他们为期一周的、与郑霄等人同等的屈辱旅程。


    这一周,对郑霄、林雪、文清、刘强、方协等人来说,是地狱般的煎熬。


    □□上的劳累和精神上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的羞,彻底摧毁了他们曾经所有的骄傲。


    他们的家族,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


    郑家在沈家的商业制裁和傅家老夫人姚游萍带着血仇的精准打击下,郑氏建材宣告破产,郑董涉嫌经济犯罪被带走调查,豪宅被查封。


    郑霄从锦衣玉食的大少爷,一夜之间变得一无所有,还背上了家族的巨额债务和所有亲属的怨恨。他不再是“郑少”,而是“郑家的灾星”、“迫害全家的废物”。


    林氏百货股价暴跌,多家高端品牌撤柜,林总四处求告无门,昔日姐妹纷纷避而不见。


    文家本就体量不大的企业几乎一夕之间就全数崩塌。


    其他家族更是不堪一击,


    郑霄后悔吗?


    他悔得肠子都青了!


    但更多的是怨恨!恨岑晚,恨沈衔玉,恨那个给他录音的王存!


    恨这个世界!


    然而,一切已于事无补。他只能在难捱的屈辱劳动和无尽的谩骂中,咀嚼着自己种下的苦果,眼睁睁看着自己和家族滑向无底的深渊。


    他曾经的洋洋得意,如今看来是如此的可笑和愚蠢。


    可他的灾难还远不止如此。


    郑霄蜷缩在自己冰冷空旷的房间里。


    他身上还带着父亲昨晚盛怒之下留下的青紫伤痕,脸颊红肿,眼神空洞而涣散。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寂中,


    几辆挂着特殊牌照的黑色轿车,无声地停在了郑家别墅的大门外。


    车门打开,一群身着黑色西装、眼神锐利的保镖迅速下车,无声地控制了庭院入口。


    别墅的大门被从外面打开,傅家老夫人姚游萍,在贴身助理和两名神情冷峻的中年男子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剪裁极为考究的旗袍。满头银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


    高跟鞋敲击在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的回响。


    目光最后落在了被保镖从房间里挖出来的郑霄身上。


    郑霄看到姚游萍的瞬间,浑身的血液都僵住了。


    傅老夫人的威名,他早有耳闻,但此刻亲身面对,才感受到那种极致的压迫感。


    姚游萍没有坐下,她甚至没有走近。她就站在客厅中央,


    “郑霄。”


    仅仅两个字,郑霄险些双腿一软跪趴下来。


    他这几天隐隐的不安感终于落到了实处。


    “傅……傅老夫人……”郑霄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头埋得极低。


    “这只是开始。”姚游萍的语气冷厉,


    “敢动我的孙子,你胆子不小。”


    “我……我错了!傅老夫人!我真的错了!是我鬼迷心窍!”


    郑霄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此刻,什么尊严,什么怨恨,在灭顶的恐惧面前都不值一提,他只想抓住一丝活命的希望。


    姚游萍冷眼看着郑霄的丑态,眼中没有一丝波澜,微微抬手,制止了他无意义的哭嚎。


    “现在,回答我。”她的声音如同冰棱碎裂,


    “那段录音,你从哪里弄来的?”


    录音。


    郑霄身体猛地一僵。这个他以为能用来打击傅行简、阻止傅行简帮助岑晚的秘密武器,最终却成了彻底毁灭郑家的导火索。


    傅老夫人亲自前来,显然不是为了听他的忏悔,而是为了追查录音的源头。


    “是王存!是王存给我的!”郑霄几乎是嘶吼着喊出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声音因极度的兴奋而扭曲变形,


    “是他!他说他有门路!能弄到……弄到一些别人弄不到的东西!是他主动找上我,说能帮我搞垮岑晚!录音是他给我的!是他害了我!不关我的事啊傅老夫人!求求您!都是王存!都是他!”


    他像倒豆子一样把王存供了出来,涕泪横流,语无伦次,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那个所谓的“门路”。此刻,王存在他口中,成了引诱他踏入深渊的恶魔。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姚游萍没有再停留一秒。


    没有再看烂泥般瘫在地上的郑霄一眼,利落地转身,在保镖的簇拥下离开。


    *


    这一周,在圣罗德建校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从这之后,圣罗德校内和论坛的风气都肃清了不少,


    连那些眼高于顶的上层在这之后都要掂量一下以后干混事会不会惹到不该惹的人,就更别说那些小贵族了。


    它以最冷酷也最解气的方式宣告欺凌者终将被反噬。


    而岑晚的名字,终于得以清白地、重新出现在阳光下。


    特招生内部甚至出现了一群规模不小的古怪群体拥趸岑晚。


    这也是第一次,无论是从前喜欢岑晚的、不在意的、或是嫉妒厌恶的、都忍不住重新认真审视,那个漂亮到全校出名的少年。


    就连满心投身在实验室的李明德教授听说了这件事,都连连拍手称快,


    李明德甚至大手一挥,和校领导商量后,准备出资给学生们安排一次三天两夜的研学活动,


    好让大家放松心情,再更好地投入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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