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槿妤坐在床边,见嫂嫂惊奇的目光在地上的断发和自己头上来回游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索性直说了。
“他那粗人,自己的头发怎么造我不管,可他拧巾子似的来拧我的头发。”宣槿妤抱怨着,此时她已经没有方才那股强烈想哭的愿望了,可还是气。
“他就是个莽夫,臭男人,哼!”
方沅沅不由点头,妹婿的确有点过分了,怎么能这么对待妹妹的头发。
她小心地将宣槿妤的长发散开,从梳妆台上拿过梳子替她梳着,“妹妹这头发养得真好。”
她不好附和宣槿妤的话去说苏琯璋的坏话,只歉意
笑笑。
“我是想着,你和妹夫这一路都习惯自己动手了,这庄子上也没什么丫鬟仆妇,都是些农家妇人,派来服侍你们也不合适。”
“刚好我贴身的丫鬟嬷嬷都分到另几路去寻你们了,眼下当是才收到消息,在回庄子的路上。”
“我和你三哥哥身边倒是还另带了几名小丫鬟,可她们原也不在我们跟前伺候,都是路上买来跟你侄子玩儿的,还小,也不适合派给你们。”
“若是知道妹夫不会这些事,我就自己来了。”
宣槿妤摇摇头,“三嫂嫂别说这些,我们原也不需要人伺候。”
虽然从前她也是丫鬟不离身的娇小姐,但流放路上这才几日,她已经习惯了事事都由苏琯璋伺候,也不适应别人来帮她了。
想到这里,她咬着唇,“三嫂嫂你说,他在别的事上心思倒是细腻,怎么这会儿又如此粗心大意了呢?”
娘亲不在这里,眼下也只有和她亲近的娘家三嫂嫂在,她终于将这一路攒着的疑问吐露出来。
方沅沅心道,果然妹妹心里是有妹夫的,只是姑娘家害羞,妹夫又是那样一副性子,也怪不得她不肯表现出来。
她轻笑着,“妹妹不知,他们男人啊,都是这样的。”
宣槿妤惊异地看着方沅沅。
“你三哥哥就是这样,时靠谱时不靠谱的。”方沅沅对宣槿妤说,毫不避讳地在小姑子面前埋汰自家夫君。
宣槿妤下意识想为自家三哥哥说话,但很快想起宣文晟曾经干过的不靠谱的事情来,便没有说话,静静听着方沅沅继续说。
“妹妹你方才听你三哥哥说是去教训你夫君对不对?但你信不信,他出了院门就忘记这回事了?”
嗯?三哥哥会……吗?
好像……确实会。
宣槿妤放下对苏琯璋的担忧,忍不住捂着唇笑了。
“看来三嫂嫂这几年跟着三哥哥在外面跑,领教过不少回。”
“可不是,我跟你说,有一回……”方沅沅憋了几年的话,终于有人可以倾诉,便毫无顾忌地说了出来。
说得宣槿妤频频点头,忍不住跟着方沅沅的情绪又气又笑。
说起来,她这里也有一桩关于三哥哥的趣事。
“三嫂嫂你是不知道,有一年我们三兄妹到郊外踏青,大哥哥叫三哥哥带食盒。结果他食盒是拿了,但出门时却不知道随手放哪里去了,然后没带。”
“最后马车都走了一半,他还得遣人回家去找食盒,最后发现食盒被猫儿打翻了。”
宣槿妤捂着唇笑起来,“然后娘亲只好又让厨房给我们重新做了一份带上,那晚回家后,三哥哥可是被娘亲好一通数落。”
“竟还有这事?”方沅沅这时也替宣槿妤梳顺了发丝,摸了摸已经干了,便将梳子放回梳妆台。
“可见他们男人啊,就是如此粗心大意。”方沅沅下了结论。
宣槿妤认同地握住她的手,“三嫂嫂懂我。”
她撅着嘴,“但是三嫂嫂,三哥哥可比苏琯璋知情识趣多了,又会说话又会哄人。”
说到这里宣槿妤又开始不满,“他都没跟我说过好话。”
瞧瞧刚刚她哭起来的时候苏琯璋是怎么哄人的?再看看宣文晟是怎么哄她的?
可恨苏琯璋这厮,这么多年惹她生气,连个礼物都不会送!
外出公差回来只会买袋糕点回来,她又不是馋猫儿,谁稀罕他巴巴带回来的糕点?平日里她又不是不会差使他去买!
再对比三哥哥,他在外见到好玩的都会想着自己。
宣槿妤爱惜地摸了摸被放在枕头下的小盒子,眼角余光瞥见地上刺目的一团乌发,越发气恼。
方沅沅摸了摸气鼓鼓的小姑子。
都当娘的人了,还能保持这份少女心性,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当是好事的罢?
话都说到了这里,想着刚出门时宣文晟对她的话,方沅沅有些犹豫。
“夫人,我到底是男子,不好和妹妹说贴心话。”宣文晟说,“我瞧妹妹心里是有妹夫的,但她总嘴硬。”
“现下是个好机会,不若你抽空问一问?”
“当然,没找到机会也没事。我今后一年都会跟着他们,我找个机会探一探槿妤的心思也行,夫人你莫要有心理负担。”
想到这里,方沅沅定了定心,起身离了凳子,坐到床上贴近宣槿妤。
这里就只有她们姑嫂二人,三嫂嫂怎么还这么神神秘秘的?
宣槿妤也起了好奇心,也挪了挪身子靠在方沅沅身上,“三嫂嫂有悄悄话要和我说?”
因为好奇和兴奋,她眼睛里亮亮的。
才哭过的双眼水洗似的晶莹剔透,里头光华流转,险些让方沅沅看得回不过神。
听到宣槿妤的问话,方沅沅才回了神,小声问她,“槿妤,你和妹夫,你是怎么想的?”
她瞧着妹妹和妹夫像是比过去三年感情还要好些,但夫君非说这两人之间还梗着一道坎儿,一直过不去,尤其是妹妹。
宣槿妤和方沅沅姑嫂二人感情也十分要好,但其实还不到可以推心置腹的地步。
但此时她背井离乡,唯一可以诉说心事的娘亲也远在京城,这里她能说的人也就只有三嫂嫂了。
想着,宣槿妤眼神黯淡下去,像是星子归于黑夜。
她鼻子一酸,已经开始哽咽,“三嫂嫂,苏琯璋他心里藏了别人。”
话一旦出口,要继续说便容易很多了。
她将这三年的委屈和苏家出事那日她听到的那两个嬷嬷的对话告诉了方沅沅。
时隔大半个月,她仍旧记得清晰。
也仍旧记得,她骤然听闻苏琯璋心里有人时的心痛如绞。
宣槿妤捂紧小腹,“三嫂嫂,我好恨,但我又放不下他。”
“娘亲让我跟着我的心走,我想报复他,但这几日,我又常常忽视了这股怨气。”
她制定的折腾苏琯璋的计划,都没怎么实施。
她恨恨地咬着帕子,她可真是太亏了。
竟还有这样的事?
方沅沅吃了一惊。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和宣槿妤分析着,“这两个婆子出现的时机倒是巧合。早不说晚不说,就在苏家出事的当口躲在假山后面嚼舌头,还被你听见了。”
宣槿妤点头,其实娘亲也和她分析过。
她琢磨了大半个月,觉得这可能是苏琯璋这厮给她设的局,就为将她激怒,和离归家,好挣脱苏家这桩浑水。
“可我还是在意,”宣槿妤说道,“而且娘亲替我打听到,还真有这么个姑娘,在那个时候和离归京。”
就是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是苏琯璋的心上人。
若是假的还好,苏琯璋骗她,她收拾他一顿也就气消了。
可若是真的……那苏琯璋这臭男人就更加可恨了。
“不若,妹妹你直接去问妹夫?”方沅沅给她出主意,她实在不忍心看着钟灵毓秀的小姑子为情所困。
这样黯然神伤的模样不适合她,她宣槿妤就该是翱翔九天的凰,高高在上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才好。
“我……我不敢。”
宣槿妤将头靠在方沅沅身上,眼中又开始有水雾聚集,“三嫂嫂,我好不容易和他这样融洽。若是说穿了,他心里真的有人……”
她还要和他们苏家人一起去往淮招县生孩子,话一旦说开了,她知道他心里真的有别人,那这一路还有大半年,她可要怎么过?
是以,那日盛京城外十里亭上,被来送行的常家人和许家人打断她的质问之后,她也不敢再起那和苏琯璋对峙的心思了。
即便那日夜里住驿站,苏琯璋想和她解释,刚起了个头,她便推说她已经知道答案了,日后不必再提。
她看得出来,苏琯璋是真以为她想明白了,也就放下了心,哪里想得到她竟是不敢听。
被家人捧在掌心长大的姑娘,一朝尝到情爱的苦楚,竟也失去往日的大胆明媚,忍不住退缩起来。
方沅沅心疼地揽住宣槿妤,“槿妤……”
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总归事情的症结出现在他们夫妻之间,二人的性情天差地别,才有如今进退两
难的局面。
“三嫂嫂,我知道是三哥哥让你来套我话的。”宣槿妤忽然说道。
方沅沅拍着她背部的手一顿。
被看出来了?
她面上不觉露出一点不自在来,但心里不由有些宽慰。
宣文晟这厮还常和她感慨说他妹妹是个笨蛋美人,可她瞧着,妹妹还是挺机敏聪慧的嘛!
第42章 第42章兄弟争宠
“但三嫂嫂你不要告诉三哥哥好不好?”
宣槿妤转头和方沅沅对视,“三哥哥留下你们母子独子在京,心里负担已经很重了,我不想他因为我和苏琯璋的事心里再起波澜。”
“可是槿妤,你哥哥也是会看出来的。”方沅沅实话实说,本就是宣文晟看出来后找她来和槿妤谈心的。
“看出来就看出来。”宣槿妤嘟哝道,反正从小到大,最了解她心思的从来不是大哥哥,而是三哥哥。
“可是女儿家的心思,怎么好意思让哥哥知道?”便是亲哥哥也不行。
方沅沅失笑,点点宣槿妤的鼻尖,“傻姑娘,你哥哥又不会笑话你。”
“嫂嫂,就不要让哥哥知道嘛!”宣槿妤见说不动方沅沅,便开始撒娇。
她生得好,声音也清甜,一撒起娇来家里人本就难以招架;且她如今去掉序齿,只口称哥哥嫂嫂,便显得和方沅沅越发亲昵了。
果然方沅沅连抵挡的缓冲时间都没有,直接就招架不住了,连声答应了她。
目的达到,宣槿妤冲她露出个甜甜的笑。
“我们槿妤这么好的姑娘,是该宠着的。”方沅沅叹道。
也就大嫂嫂不知道怎么回事,竟连这样好的小姑子都看不顺眼,心里容她不下。
还有妹夫,可恨生了那样隽秀俊朗的容貌,竟是个木头性子!
方沅沅回去时,果真没将姑嫂二人之间的贴心话告诉丈夫宣文晟。
宣文晟问了,她也只答:“姑娘家的心事,你就别打听了。”
宣文晟:“……”
就是姑娘家的心事,他不方便打听,才让妻子去试探妹妹的,怎么到头来,堵他的还是这句话?
不过,既然妻子这样说,定然是宣槿妤和她说了要对他这个哥哥保密的事,他也只好作罢!
妹妹不想他知道的事,他就不知道好了。
却说苏琯璋回到房里时,方沅沅正照顾着刚睡下的宣槿妤。
她有孕在身,本就比寻常人更容易发困,且情绪还有了几次起伏,才躺下便很快睡了过去。
方沅沅只对苏琯璋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带上门就离开了。
该说的话,想必夫君已经说了,她一个娘家嫂子,也不好和妹夫多说什么,免得说多错多,给小夫妻俩带去什么麻烦。
苏琯璋将地上的断发捡起来,放进心口的荷包里——这还是他最后一次出公差的时候,从宣槿妤用旧了收拾起来的小匣子里拿的。
他取出匕首,将自己的头发割下一截,同宣槿妤的头发放在一处,挽成了一个简化过的同心结,再将荷包放回中衣内。
他熄灭烛火,躺下时十分熟练地将宣槿妤揽入怀中,就着窗外洁白的月光凝视着她的睡颜。
当年他和宣槿妤新婚之夜二人结发的香囊,在禁军统领袭放带人包围苏国公府之前,就已经被他藏在苏国公府荆竹园中,并被埋在了深深的地下。
他当时想着,槿妤不受牵连,即便他上了断头台也不会再有遗憾。那个香囊,就当作是他的私心,将陪他长埋地下。
可如今,他又有了一个象征着二人结发的荷包。
宣槿妤原是睡得有些不安稳,感受到熟悉的胸膛和温度,脑袋禁不住蹭了蹭,才安然睡去,这时便睡沉了。
苏琯璋在她发上吻了吻,感受着胸口贴着的暖意,闭上了眼睛。
“槿妤。”堕入睡梦中前,他想对熟睡的妻子说句什么话,但话到嘴边,也只剩下她的名字被吐露出来。
一夜好眠。
翌日,众人在用早膳时,庄子管事来报,庄子外来了一位贵人,是来找宣文晟这个庄子主人的。
宣文晟放下筷子,对正看着他的众人道:“当是家里来人了,我出去看看。”
他摁住要一同起身的宣槿妤,“我出去就好,你们继续吃,我也用好了。”
方沅沅坐着没动,一来她是女主人,要留下招待客人。二来……
她鼻子已经开始发酸了,只强忍着不让旁人看出来。
家里来人了,就意味着他们母子俩要跟着家里人回盛京,而宣文晟要继续南下和苏家人一起去淮招县。
一家三口就要分别了。
纵然这段时日她早有心理准备,这几日夜里他们夫妻二人该交代的都交代好了,该说的离别不舍之言也说够了。
只人之常情,心里难免还是舍不得。
宣槿妤伸手握住三嫂嫂放在桌下紧扣着的双手,冲她抱歉地笑了笑。
方沅沅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无声对着小姑子说了句“没事”。
她去看坐在一旁的儿子。
秩哥儿对于即将到来的和父亲的别离一无所知,正一口接一口吃着乳母喂过来的的肉粥。
见父亲起身要走,坐在高凳上的秩哥儿咽下口中的粥,推开乳母再次递到嘴边的勺子,高声叫起来。
“爹爹,爹爹,我也去,秩哥儿也要去。”
生怕父亲不带他,他甚至还站了起来,丝毫不知道这样做可能带来的危险。
大人们皆被他吓了一跳,乳母忙起身护着他。
宣文晟大步走过来,将儿子抱到怀中,问他:“你吃好了?”
秩哥儿对他笑得很甜,“秩哥儿饱了。”
宣文晟去看被乳母放回桌上的粥碗,见还只剩下碗底的部分,又去摸秩哥儿的肚子,见已经微微鼓起,便同意了。
“爹爹带你去。”
“好耶!”秩哥儿愉快地在父亲怀里荡起双脚。
宣文晟对苏家人微微颔首,便抱着儿子走了出去。
重新拿起筷子吃早食的众人还能听见他边走边教育着儿子,“秩哥儿,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站在高凳上有多危险?没有下次了,听到没有?”
“秩哥儿知道了。”童声里带了些许委屈。
……
众人本就吃得差不多了,宣文晟走出饭厅没多久,方才还没吃饱的人也放下了筷子。
盆盏碗筷被撤了下去,方沅沅见大家都坐在厅里也无聊,便提议出去走走消消食,众人无可无不可地应了。
正走着,很快就见到宣文晟带着人在往回走。
此番宣家来的人竟还是位主子。
“大哥哥。”宣槿妤又惊又喜地叫道。
来人正是宣家嫡长子宣文威,此时听到妹妹在叫他,便应了一声,加快了脚步。
几日未见,兄妹二人都十分欣喜。
“我以为要好久都见不到大哥哥了。”宣槿妤站在兄长面前,抬头看他,眼圈已经开始泛红。
站在一旁的宣文晟不乐意极了,“妹妹,你昨日见到我的时候都没哭,怎么见到大哥眼圈就红了?”
苏琯璋低头去看宣槿妤,果真见她眼圈都红了,攥着她手腕的手便是微微一顿,很快放松了力道。
宣槿妤还没回答,宣文晟就继续阴阳怪气,“妹妹,说实话,你是不是更喜欢大哥了?明明之前还说更喜欢三哥哥的。”
宣文威:“……”
几月不见,他这三弟越发矫情了,也不看这是什么场合。
再说,他吃个哪门子的醋?妹妹明明自小就和他最要好,自己都还没说什么呢!
苏琯璋:“……”三舅兄性子果真与众不同。
不过,槿妤当真说过更喜欢三哥哥?
他微微打量着说出这样一番让人惊诧的话来却仍不改面色的宣文晟,竟然察觉到了心里的不满,不由收
回目光。
宣文威:“三弟慎言,槿妤明明更喜欢我这个大哥哥。”
见宣槿妤情绪还有些不大好,宣文威难得加入宣文晟的醋言醋语中来。
宣文晟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大哥,这还是自己那个自持府中长兄的身份而从不与弟弟妹妹争锋的大哥吗?
不过他反应也很快,知道大哥在配合他,顿时不甘示弱,“大哥胡说,妹妹最喜欢她三哥哥我了。”
一旁的苏家人都看呆了,一时面色各异,简直恨不得自己会那传说中的隐身术才好,免得在这儿听这宣家兄弟间的争风吃醋。
简直尴尬透了。
一旁的方沅沅:“……”
她心里的惆怅终于散去,只揶揄着去看兄弟话语中的主角儿宣槿妤。
宣槿妤也是想不到自家兄长会当着众人的面争论起来,三哥哥还好,他自小便无厘头,家里人也都习惯了。
但是大哥哥竟也配合着三哥哥胡闹,她是真想不到,一时怔愣了片刻。这会儿被方沅沅轻轻捅了捅手臂,才回过神来。
“好啦,两个哥哥我都喜欢。”
宣槿妤挣开苏琯璋的微微扣在她手腕处的大掌,一手将一个兄长牵住,“秩哥儿还看着呢,哥哥们快别说了,当心秩哥儿笑话。”
她去逗被宣文威抱在怀中的小侄子,“对吧?秩哥儿?方才你大伯父和你爹爹是不是很幼稚?”
秩哥儿一脸懵懂,方才父亲和大伯父之间的争风吃醋他是一点也没听懂,此时听小姑姑问他,只下意识点头。
这下宣槿妤是真的撑不住,笑了出来,“好秩哥儿。”
她这一笑,方沅沅也忍不住偏过头去笑了。
真稀奇,一贯有长兄之风的大伯子竟也会如此,嗯,就是妹妹说的“幼稚”,这个词真是用得再贴切不过。
第43章 第43章没错,小婶婶最喜欢小叔……
这时,听了半晌的慕哥儿再也忍不住,去问他的兄姐们,“哥哥姐姐们,小婶婶不是最喜欢小叔叔吗?”
他还记得前两日在密林里时祖母说小婶婶心疼小叔叔的事,“为什么他们都说,说小婶婶……”
他年纪还小,有些记不大清宣文威和宣文晟说的什么“妹妹更喜欢谁”的话了,只说了一半便挠挠头,嘿嘿笑着,不好意思地去看六位兄姐。
一旁听到他问话的大人们都忍不住偏头去笑,宣槿妤的婆家嫂嫂们更是忍不住揶揄地盯着她,直看得她面上发烫。
偏偏这时彤姐儿摸摸小堂弟的头,还肯定了他的疑问,“慕哥儿你说的没错,小婶婶最喜欢小叔叔了。”
彤姐儿话一出,其余四个比她小的便开口附和;就连她的兄长启哥儿,也跟着一本正经地点了头。
这下,便是宣槿妤娘家嫂嫂方沅沅也忍不住用促狭的目光去看她——昨夜二人才说过贴心话,她最是知道真相不过。
唯二满头雾水的宣文威和宣文晟兄弟默契地去看宣槿妤,她是和苏家孩子们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们都这么肯定妹妹的心事?
宣槿妤窘迫到连脖子都是红的,想要否认,但她总不能当着大家伙的面儿跟孩子们说她不喜欢他们小叔叔吧?
她转身将头埋在苏琯璋怀里,恨恨地捶了他一拳。
为什么他的侄儿侄女们都说是她喜欢他?就不能是他喜欢她么?
再怎么舍不得,也要分别了。
庄子外头有个凉亭,就建在池塘边上,微风习习,是宣文晟专门让人建了供在农田里干活儿久了想要歇一歇的农户们纳凉用的。
此时凉亭里只站了宣家一家人,以及宣家女婿苏琯璋。
宣文威仍旧抱着侄子,对着三弟微微颔首,“三弟放心,弟妹和侄子在家不会受委屈的,你且安心便是。”
宣文晟摸了摸秩哥儿的小脸蛋,看着全然不知要很长时间见不到父亲的儿子,“秩哥儿还记得爹爹这几天和你说的话吗?”
秩哥儿点头,掰着手指头,“要听祖父祖母的话,要听娘亲的话,要听大伯父二伯父……的话。”
他一个一个点过去,将家里的长辈点了个遍。
宣文晟失笑,难为儿子小小年纪,又几月不回京,竟还记得家里都有哪些人。
“秩哥儿说对了,奖励你吃一块糖。”宣文晟随手从袖中掏出一块饴糖,递给因被爹爹夸赞而兴奋不已的儿子。
“爹爹给秩哥儿拆开。”
宣文晟便接回来,拆开后放到他嘴里,“接下来一段时间,爹爹要和小姑姑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不能陪你了。”
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秩哥儿要乖乖听娘亲的话,想爹爹的话就叫娘亲给爹爹写信好不好?”
这也是爹爹说过的话。秩哥儿吃糖吃得两颊鼓鼓的,含糊不清地应了声“好”。
“爹爹想秩哥儿了,也给秩哥儿写信。”才两岁的小人儿,说话已经很流利了,想来和方沅沅常教他背诗有关。
宣文晟鼻子一酸,“好,我们拉钩。”
方沅沅眼眶一热,忙别过头。
宣槿妤将头埋在苏琯璋怀里,无声地流着泪。
“走吧,我送你们上马车。”宣文晟收拾好情绪,对宣文威说道。
他将方沅沅的手拉过来,紧紧握了一下,还想说些什么,被她阻止了。
“你有空就往家里寄信,”方沅沅眼里含着泪,唇角却带着笑,“别担心我们母子俩。”
宣文晟终于忍不住,顾不得还在人前便将妻子紧紧抱在怀中。
宣文威转头避开,温和地对着哭成泪人的宣槿妤道:“信我会亲手交给外祖父和爹娘的,你也别哭了,当心身子。”
宣槿妤埋在苏琯璋怀里,只是点头,不敢开口。
秩哥儿嘴里还含着糖,好奇地看着抱在一起的爹爹和娘亲,小姑姑和小姑父,又去看正抱着他的大伯子,干净清澈的眸中一派懵懂。
宣文威摸了摸他的头,将他的小身子按在自己怀中。
“走咯,大伯父带你回家。”
“好耶,回家咯!”秩哥儿只听懂了回家二字,顿时欢呼雀跃起来,稚嫩的童声将刚要落下的鸟雀惊走。
凉亭外翅膀的拍打声终于将宣文晟和方沅沅的心神唤回,二人分开,双目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槿妤,陪三嫂嫂再说会儿话吧!”方沅沅擦了擦眼角,走到宣槿妤身边,温声叫她。
苏琯璋拍拍她的背,微微后退一步,将她拉出自己的胸膛,“我在这里等你。”他用帕子将她的眼泪擦干,语气很是温柔。
他这样难得的温柔宣槿妤却是没有心思在意,也根本没听出与他平常的语气有什么区别。
她跟着方沅沅走到凉亭外、马车边上。
车夫是宣家老人了,见自家小姐和三少夫人显然是一副要谈事的模样,便冲着二人行了一礼,控制好马,走到一旁去了。
“三嫂嫂。”宣槿妤愧疚地开口唤方沅沅,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傻姑娘,别什么事都揽上身。”方沅沅将宣槿妤沾在脸上的发丝轻轻挽回她耳后,“别觉得对不起我们,我只知道,我们是一家人。”
宣槿妤哽咽着不住点头。
方沅沅伸手抱住她,附在她耳边,“妹妹,若你觉着妹夫是个良人,别管他以前心里装着谁,你让他以后心里只有你就行了。”
这是她还未遇到宣文晟,尚待字闺中时,母亲曾教她的话,现在由她再来教给小姑子。
“也别委屈了自己,我们宣家的姑娘,就该明媚如烈阳。”
“也别看路上这么多人看着,担心失了面子。别忘了,你还有身孕呢!有孕的妇人,脾性阴晴不定是很正常的。”
“你不是说常忘了委屈吗?平时忘了就忘了,心宽体胖嘛!”
方沅沅给宣槿妤出着主意,“只若是身子不舒服,不要忍着,他是你夫君、是你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你再怎么使唤他都是应当的。”
“你只管按着心意来,闹也好哭也好。我冷眼瞧着,妹夫还是挺吃你这一套的。”她忍不住笑。
妹妹从前一和妹夫闹脾气,若是苏家人哄不住,便会赌气跑回宣府。
她可是听婆母林清婉说过,妹妹一回娘家,妹夫是一下值就巴巴地跑到宣府去找人的。
就连她这个常年随宣文晟在外跑商,不常回盛京城的人,也有幸见识过一回。
她昨夜回房后琢磨了许久,觉着这小夫妻二人性子天差地别也不全然是坏处,毕竟一物降一物嘛!他们夫妻二人之间就是被彼此吃得死死的。
宣槿妤惊讶地听着三嫂嫂一番肺腑之言,连离别的愁绪都忘了。
方沅沅怜惜地看着被自己一番话震懵了的小姑子,“我昨夜想了许久,觉得妹妹你以前就做得很好。今后还是随着自己性子和心意过活,你们之间定是能美满的。”
宣槿妤红着脸,直到目送宣文威骑上了马,方沅沅和秩哥儿上了马车,还想着方才三嫂嫂的那一番话。
“我们先走一步。”宣文威确认弟妹和侄子已经坐好后,便冲送行的一众人颔首,“诸位保重,我们在京中等着你们。”
亏得陈阳王虎他们知道宣家人要回京,不便围观人家的依依惜别的场面,主动留在了外院没有出来。
不然就宣文威这样坦坦荡荡地说着“在京中等着”的话,他们也不知道该不该觉着他是在违抗圣意。
就观皇帝的圣旨,虽然他写漏了定罪之事,但上头写的密密麻麻的字字句句,可都是让苏家人好好在广虚府待着、别想动什么“歪心思”的话啊!
甚至王虎还大逆不道地在心里嘀咕过,莫非陛下是写的字太多太入情,才一时将定罪的事情给忘记了。
“保重。”宣槿妤眼泪又流出来了。
宣文威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妹妹,便狠下心,对着前方的人示意可以离开了。
马儿跑了起来,套着车厢的马儿也在蓄势待发,等候着车夫的指示。
宣文威带着一众侍卫护持在方沅沅母子俩的马车两侧,走在了队伍中间。
前方是带头的府中侍卫,有数十名;中间偏后的位置也跟了几辆马车,坐着的是随行的丫鬟仆妇;队伍末尾,也同样有数十名侍卫随行。
因为从这灵峰山到盛京城,乘坐马车也不过大半日的路程,且宣文威来时有所准备,故而这一行人的行李并算不上多,一辆马车就装下了。
但这样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行头竟也不输他们这百多人的队伍。
等北上的队伍消失在他们视线尽头,也到了南下这队人该继续上路的时候了。
方沅沅没有带走的大半行李,都被宣文晟装进了他的车队,假作行商,一路跟着苏家人去往广虚府。
有了陈阳的事先提醒,宣文晟明面上并没有带太多人。
陈阳见他只带了五辆马车,十名侍卫和做饭的两名仆妇就跟着上了路,便没有说什么。毕竟不过是替换了刑部置办的那几辆马车,又多了些许人而已。
而远远缀在队伍后头,一副行商模样仿佛只是无意中与他们同行的车队,他和王虎商量过后,也只睁只眼闭只眼假作不知。
至于暗处这位宣家三公子还有没有安排人,安排了多少人跟着,他们也无从知道,更是没有合适的理由去阻拦。
二人面面相觑,只双双苦笑,昨日还以为这位宣三公子听进了他们事先的告诫,却没想到,被他以这样的方式反将了一军。
而他们却没有任何站得住脚的理由去指责他不守信用。
不过除却这个小插曲,这支队伍在有宣文晟的加入后,非但没有他们以为的以势压人,让他们为难;反而出乎他们的意料,他的表现相当低调。
只给苏家人尤其他妹妹宣小少夫人以必要的优待外,他再没有多余的动作,也如他所答应的那样,行程由着他们安排,并不干涉。
如此,陈阳和王虎便彻底放下了心底的戒备。
一行人在路上又走了三日,有了马车,他们的速度终于快了起来。
虽说马车为照顾怀了身子的宣槿妤,担心她受颠簸,行驶的速度堪比步行,但好歹不用走走停停了。
他们也终于不必强行压着步速,憋屈地照着妇孺孩童的速度来行走,能够放开步子,走得可谓是步步生风。
第44章 第44章谁让你不肯让三哥哥抱我……
四月初一的暴雨,果真是个预警。
南下去往广虚府的一行人只又享受了不到十日的晴好天气,便迎来了兜头的阴雨。
这场阴雨一连缠绵了大半个月,如今时间已经来到了五月。
宣槿妤腹中的孩子已经四月有余,宽松的衣裙再也遮掩不住她的身形。
虽说只从背后观察还是名窈窕佳人,但从正面或侧面看都能见到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像是卧在平地的一处小山丘,不起眼但绝对明显。
每逢休息时孩子们凑到宣槿妤身边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叽叽喳喳的,对着宣槿妤的肚子就是一口一个“弟弟”或“妹妹”。
三名女孩儿一口咬定小婶婶肚子里的是妹妹,四名男孩儿则信誓旦旦说是弟弟,双方互不相让,谁也说服不了谁。
夜里睡下前宣槿妤想起侄子侄女们可爱的争锋,不由趴在苏琯璋身上笑了好一会儿。
苏琯璋正专心地为她擦着头发,他如今擦头发的技艺已经十分娴熟,灵巧程度不输宣槿妤的贴身丫鬟。
眼下他感受着趴在自己胸膛上的娇软身子在不住颤抖,不由偏头去看她,便看到了她脸上愉悦的笑容。
不过他也不敢去问她为何发笑——随着月份增大,宣槿妤的性情就开始阴晴不定起来,心情好坏都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
他这段时日又恢复到了还未被流放前,在苏国公府荆竹园时的状态,总担心会惹到她,说多错多,干脆沉默以对。
幸好宣槿妤这段时日已经不再因为他的清冷寡言而对他心生不满,她近来倒是因为身子的变化而敏感,掐他咬他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不过他也只受着,也没有半点不满。
“你说,”察觉苏琯璋在看自己,宣槿妤顺势问道:“我肚子里的是儿子还是女儿?今日燕姐儿和慕哥儿又吵起来了。”
她想起这对亲姐弟吵起来僵持不下时互相朝对方冷哼,自以为己方气势颇凶、实则怎么看怎么可爱的趣致场面,又笑了起来。
前些天日日下雨不适宜出行,孩子们被拘在驿站里,只能在各自不大的房间里待着,就是在那时候他们养成了猜测宣槿妤腹中孩子是男是女的习惯。
也是那时候,苏家人才发现,苏琯武和丁茜茜这双儿女竟是互相“不对付”,姐弟间好起来是真好,一旦争执起来也是真让人头疼。
清甜悦耳的笑声近在颈侧,苏琯璋只觉脖子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
“你想知道?”苏琯璋问她,清冷低沉的嗓音里已经带上了微不可察的一丝克制过后的哑意。
三日前他已经诊出她腹中孩子的性别,想要告诉她。
但宣槿妤说她不想现在知道,不然会失去孕期猜测男孩儿还是女孩儿的快乐,也少了一分期待感。
反正等到孩子出生时她自然会知道孩子的性别,是男是女都是他们的孩子,她都喜欢。
宣文晟和其余苏家人也是这个意思,双方现在准备孩子的小包被、小衣裳、小袜子等小物件儿时都是分了双份,按男女不同颜色来准备的。
如此便显得唯一知道孩子性别的苏琯璋实在格格不入,他还被宣槿妤逼着不许插嘴。
不过依他的性子,便是宣槿妤没有发话,他也不至于去破坏家中人的兴致。
宣槿妤察觉到苏琯璋擦拭头发的动作已经停了下来,便坐直了身子,“我不想知道,你不要告诉我。”
生怕这男人要和她作对非要告诉她,宣槿妤还捂紧了耳朵。
苏琯璋被她可爱的反应逗得心里一软,面上也不自觉柔和下来,将她的双手拉下来握在双掌间,“好,我不告诉你。”
她肚子虽然也才刚显怀没多久,但是他亲眼见着一天天隆起来的,也是他日日为她把脉,观察着孩子的发育情况。
且她腹中孕育的是他们的孩儿,身上流着他们二人的血液,宣槿妤虽不知这男人心里是何作想,但她感受得出这男人对她的小心翼翼在与日俱增。
宣槿妤面上也添了一层柔软,将他的手牵引着放在自己腹上,“你说,它什么时候会动啊?”
她这时候声音里就多了一层为人母的温柔和慈爱,配合她全然放松温软下来的眉眼,很能触动人的心扉。
苏琯璋抽回左手,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右手仍旧由她拉着置于她微微隆起的腹前。
“快了,”他忍不住在她的眉心亲了亲,“一般是四到五个月就会有胎动,再等等。”
今夜他们住的不是驿站,而是许玉娘的陪嫁庄子,庄子管事依着吩咐分给他们的是一座单独的小院子,很是清静。
就像宣槿妤对方沅沅说的,她如今已经不适应旁人来伺候她了。
如今她沐浴时都是苏琯璋在帮她。
许是彼此才袒露过身子,又适逢连绵雨天,窗外滴答滴答的雨声放大了人心里的渴望。
二人双目相对时,彼此眼神中的缠绵情丝再也遮掩不住,夫妻间有些事便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顾忌着宣槿妤的身子,苏琯璋只略略尽了兴便收敛了心思。
再次洗浴过后,身心皆得到满足的宣槿妤躺下时下意识依偎进他怀中,才闭上了双眼。
苏琯璋亲了亲她的额头,又细细替她诊了脉,确认二人方才的一番动作没有伤到孩子,才放心睡去。
久违的亲密过后,再独处时夫妻二人之间多了些缠绕不清的暧昧,一连三日,苏琯璋没再让宣槿妤动过气。
他身上的咬痕和掐痕也终于彻底淡去。
端午节过后,天气终于放晴,气温也明显升高不少。
孕妇怕热,宣槿妤身上的衣裳也薄了几分,越发凸显出她的孕肚。
马车里垫了松软厚实却透气的垫子,中间还铺了一张凉簟,最上面再盖一层薄薄的被子,如此躺在上面的人既清爽而又不至于觉着过于冰凉。
马车行驶时宣槿妤躺在上面也不会轻易被颠簸到。
不过安全起见,宣槿妤坐在马车上时,苏琯璋多数是陪在她身边的。
若她烦了他,便会将他赶下马车,换婆母许玉娘或三位嫂嫂上来陪她。有时候孩子们也会在母亲或祖母的陪同下,到车厢里和小婶婶说说笑笑解解闷。
五月中旬时,他们走到了北丘府,恰逢这里进入一年的雨季。
顾名思义,北丘府多山,雨季时泥石流发生的几率极大且危险,陈阳王虎不敢冒险,一行人只得在驿站停了十余日。
等到将近六月,雨水稍歇,王虎实在不愿意再待在这狭小的驿站。
等到派去前方探路的官兵回报上峰陈阳,说道路可以通行之后,他便说服了众人,一行人便又继续南下。
这时宣槿妤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满了五个月,又比四月时大了一小圈,先前的害喜反应已经消失,但越发嗜睡了。
好消息是,在他们遇上这扰人的雨季之前,宣槿妤已经察觉到了胎动,夫妻二人如何欣喜自不必多言。
马车“轱辘轱辘”离开了北丘府驿站,但才走不到七里地,到一处山坡时,路况便艰难起来。
山上的路官府是不会管的,这里常年在走的百姓也没那个闲钱和那份心思去修路。
一条宽阔可以容纳两辆马车并行的道路还是常年行走的商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走出来的。
这样的路,自然也算不得好。
装了行李的马车行驶在前方,用于探路,此时车厢被颠得摇摇晃晃,偶有碰撞声传出来。
众人便明白,这种情况下宣槿妤显然不适合待在马车里,即便有苏琯璋抱着她稳着她的身子也不行。
搞不好马车撞到什么碎石烂沟侧翻,谁也不敢冒这个险。
尤其几日前他们还听说过这样一件事。
一辆经过山脚的马车,恰逢泥石流,车夫加快了马车行驶的速度,险而又险擦着死亡边缘躲过了一劫;但马车里的孕妇被颠得肚子狠狠撞在了车厢的横栏上,当即血流不止。
那名孕妇都快到生产的月份了,这一撞,孩子竟是很遗憾地没能保住,就连大人也险些救不回来。
宣槿妤下了马车,正要如往常一样趴在苏琯璋背上,却被他拦腰抱起。
“我抱着你,莫压着孩子。”苏琯璋低声道。
宣槿妤揽住他的脖子,心下嘀咕,“才不会压到孩子。”她心里都有数的。
但看着周围的人,她咽下了那句话。
反正背也好抱也好,也累不着她,且他很久没有这么长时间地抱着她了——好像上次还是刚出盛京城没多久,她吃多了怕趴着顶到胃脘,才要他抱吧?
于是宣槿妤乐得让他抱着。
不过这一抱,便抱了一路。
“你的手还好吧?”晚上在一处庄子里借宿时,宣槿妤问苏琯璋。
因为路况实在不佳,马车没有载人,老人小孩都只能靠两条腿走路。
这也导致他们今日没能赶在入夜前走到最近的驿站,幸好这处庄子的主人收留了他们。
苏琯璋已经用药酒揉过双臂,且用内力最大程度催发了药效,闻言摇了摇头,“无事。”
他用药酒也不过是为让宣槿妤安心。
要知道,他从前刚开始习武时,所有的兵器都要熟悉,一练便是一整日。
等他到了漠北,上了战场,拿着重剑和敌军拼杀起来,一日一夜不得歇也是有过的事。
先头习武用的那兵器,和他后来在战场上用的重剑,可也没比宣槿妤和她腹中孩子加起来轻多少。
听他如此说,宣槿妤便放下了心,嘀咕了一句,“你说无事就无事,今后可都要你抱着了,谁让你不肯让三哥哥抱我。”
三哥哥是她同父同母的亲兄长,便是抱她也没什么。偏生这个人,今日下午在三哥哥提出要接替他时,被他拒绝了。
苏琯璋没有说话,只眸光略淡了几分。
出于男人的占有欲,即便宣文晟真是她嫡亲兄长,他也不会让抱的。
何况,据他这几年的观察和推测,宣文晟还真不是宣家人。如此,那就决然不行。
不过,妻子显然不知道他的“阴暗”心思和宣文晟身世的事,这话便很没必要说出口。
第45章 第45章苏琯璋被埋在巨石下了!……
又过两日。
一行人还是在连绵群山里头打转,这一回可不是陈阳故意带他们往山间钻的缘故,而是北丘府这个地方的地理特性。
这一日他们爬过了一座不高不低的山头,现下正走在下山的路上。
如前两日一样,苏琯璋也不敢再背着宣槿妤,生怕压到她肚子里的孩子。
不过他只是不敢冒险,若宣槿妤真趴上他的背部,肚子也不会碰到他。
自宣槿妤有了胎动之后,他便再不敢碰她。眼下已经素了许久,也不敢再起那等旖旎心思,倒是下意识忽略了妻子的身段。
此时宣槿妤正被他小心地抱着,跨过了拦在路上的山石。
连日暴雨才停了三日,山上的石块和泥土被冲下来了许多,听当地人说,前两日这里才有过一场泥石流。
“走快些。”宣槿妤头依靠在苏琯璋肩上,回头见他们头顶上方凸出来的岩石,有些不安。
她的直觉向来很准。
“好。”苏琯璋加快了脚步。
他高声和走在后头的人说了一声,于是后面的人也都加紧了速度。
苏
琯璋抱着宣槿妤走到了山脚,寻到一处平坦安全的位置,便将她放了下来。
他回头去看被父亲苏声背着的祖母。
十日前因为雨天路滑,苏老夫人经过驿站天井时不慎摔了一跤,还将当时正搀扶着她的苏二婶和许玉娘都带得滑倒在地。
三人皆受了些轻伤。
苏二婶和许玉娘还好,相较于苏老夫人还是年轻不少的,习武之人些许擦伤、磕碰什么的,伤势只要不到骨折的地步,也不当回事。
但苏老夫人毕竟年迈,虽然当时许玉娘给她垫了一下不至于直接磕到头,但左脚恰巧磕在回廊的石砖上,有些轻微骨折。
苏琯璋当时亲自给祖母查看的伤势,替她固定好伤处,又是敷草药又是开了药方煎了药让她喝,直到这几日她才没再说伤处在疼。
“你快去帮忙。”宣槿妤也在看苏老夫人,见公爹背得小心翼翼,忙催促苏琯璋,她自己则走到了宣文晟身边。
苏声虽然仍旧年富力强,但内里毕竟也是那等粗糙的武人心性,做不大来这种细心照顾人的活儿。
让他平日里偶尔扶一扶抱一抱苏老夫人还好,不会出什么问题。
但如今苏老夫人伤势未好全,他便有些紧张兮兮的。既想加快速度又要顾忌别让母亲伤脚被山壁两旁凸出来的山石磕碰到,瞧上去明显就是一副很有些忙乱的样子。
宣文晟也对苏琯璋颔首,让他放心过去,“妹妹交给我来照看。”
苏琯璋放了心,便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回去,接过父亲背上的祖母,将她背到了平坦处,安置她在宣槿妤身旁坐好。
苏声松了口气,抹了把因为过于紧张而出的汗,留下来照顾苏老夫人,苏琯璋便又回头去将母亲和二婶二人依次背了过来。
她们的擦伤虽然已经不碍事了,但到底做高抬脚、跨越这种大幅度的动作还是会有点不大灵活的。
且据他观察,这一路上母亲和二婶连走路也比往常慢了许多。
他想,两名长辈当是没有好好用他给的外伤药,晚上还是要拜托嫂嫂们替她们上了药才行。
这时孩子们也被各自的爹娘抱过了拦路的大山石。
“上方的岩石可能不稳,诸位要小心些。”苏琯璋见苏家人都到了安全之处,放下了心,又转头去跟走在后头的王虎重复了一遍。
王虎应了。
没有苏家一群妇孺在前方慢吞吞地走着拖累他们的行程,一群练家子放开了脚步,走得那叫一个快速。
苏琯璋也在大步往回走。
等走过了危险之地,方才他们头上的岩石倒是没有任何动静,却从更高的峭壁处有震耳欲聋的落石滚动声传来。
等苏琯璋抬头去看时,便正见一块巨石正正地朝他迎面砸来。
他如今站着的这个位置较窄,只能容一人通行,后面都是人,前方已经被先行砸下的另一块石头挡住了去路……
“夫君!”宣槿妤失声叫道,她下意识想往前跑,却被反应十分迅速的宣文晟牢牢攥住了手腕。
“妹妹别去!”
“璋小子!”
“小弟!”
“苏小公子?”
……
巨石狠狠砸在山路中间,底部恰好被两边的山壁卡住,但那股势不可挡的劲头还未散去,带起的余威让整座山都仿佛在震动。
仿若地动一般的波动传到不远处宣槿妤他们所待的地方,直到小半刻钟之后才停了下来。
因为这股震动,从山上滚下更多落石,方才他们一直在留意的头顶上方那块岩石果真砸了下来。
还没来得及往前跑就被巨石挡住去路的王虎等人纷纷往后退,各自找着掩体躲避,但还是有人受了伤。
庆幸的是,宣槿妤他们所在的位置确实安全,落石还不待滚到他们那处就慢慢停了下来。
山体震动导致的泥土灰尘逐渐散去。
宣文晟双眼定定地看着那块将山路堵得严严实实的巨石,生怕看到从下方流出鲜红的液体,紧攥着宣槿妤手腕的力道也不由稍稍松了松。
苏琯璋被埋在巨石下了!
宣槿妤脑中一片空白,她本能地甩开宣文晟的的手,双手捧着肚子就跑了过去,很快到了那块埋着苏琯璋的巨石前。
她想也没想,伸出双手,只一抬,那块巨石便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被她提着扔到了一边。
她扔的位置恰好是山路由窄变宽通往山脚的路,巨石滚到一侧,发出沉闷的声响,撞在山壁上,停止不动了。
苏家人追上来,还没来得及为苏琯璋伤心,就已经被她惊到;尤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孩子们,纷纷张大了嘴巴。
宣槿妤眼中的泪开始落下,目光在地上搜寻着,以为她会看到血流了一地、血肉模糊的苏琯璋。
只泪眼朦胧中,她什么也看不清。
她“呜呜呜”地哭了起来,声音嘶哑,“苏琯璋”,她叫着男人的名字。
“槿妤。”
宣槿妤什么也没听见,泪水不断往下滑落,滴在地上。
找不到,她没找到苏琯璋!
宣槿妤身子慢慢往下滑,她以为自己会倒在地上。
但有人抱住了她,“槿妤,是我。”那人在她耳边说道。
这回宣槿妤听见了,也闻到了抱着她的那人身上那股她熟悉而迷恋的气息,清淡寂静得像是雪一般的气息,像极了苏琯璋这个人。
宣槿妤脑中又是一片空白。
她身子微微僵着,只觉手脚不听自己使唤,但能察觉到那人正为她擦着脸上的泪,动作十分轻柔。
“槿妤,是我。”那人锲而不舍地在她耳边说着话,叫着她的名字,“槿妤,我没死,你看看我。”
身后的苏家人喜极而泣,抱成一团。
宣文晟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擦了擦眼角的湿润,只站在二人身后不远处看着,并不上前打扰。
王虎等禁军们本是被巨石挡住去路,但石头很快被人合力抬起清到一旁——他们以为是这样。
但看了全程的陈阳等兵部官兵们皆目瞪口呆,末了面面相觑,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方才看到了什么。
那位看着弱不禁风的、娇滴滴的、挺着大肚子的宣小少夫人,一个人,双手抬起了足有三人高的巨石,还举起来扔到了一边?
他们定是眼花了……吧?
宣小少夫人和苏小公子夫妻情深,她担心丈夫,情急之下爆发出巨大的能量,所以能做到常人所不能之事。是这样的……吧?没错……吧?
一群大男人无声地互换着眼神,试图说服自己。良久,纷纷徒劳无功地长叹口气。罢了,说服不了自己一点。
“槿妤,回神了。”苏琯璋按揉着宣槿妤的背部,同时低头含住她的唇,为她渡着气。
大悲之下本就伤身,宣槿妤还怀着孩子,现下她已经有点喘不上气来了。
“槿妤。”眼见着渡气无用,苏琯璋狠了狠心,在她手上的穴位用力一按。
骤然而来的痛楚终于将宣槿妤涣散的意识拉了回来。
苏琯璋心下一松,忙将她抱到开阔的地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他则继续揉按着她的后背,平复着她的呼吸。
苏家人和宣文晟也察觉到了宣槿妤状态的不对劲,也没敢去打扰苏琯璋的动作,只跟了上去。不过并不敢靠近,紧张地看着他替宣槿妤顺着气。
约莫大半刻钟之后,宣槿妤情绪终于平复下来,也认出了苏琯璋,扑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脖子又大哭了一场。
“没事了,没事了。”
“呜呜呜,你这臭男人。”宣槿妤边哭边控诉着,“平时对我冷着脸,……”心里还藏了人,已经足够过分。现在竟还来吓我……
实在气不过,她张开嘴,狠狠地在他脖子内侧咬了一口,眼泪混
着血液浸湿了他的前胸后背。
因着宣槿妤的情绪过于激动,且呜呜咽咽的,她说了什么苏琯璋也没能听清,只大致听得出来她在骂他。
“槿妤,对不住,是我的错。”他十分熟练地开始道歉,“你现在身子不舒服,先不哭了好不好?”
二人正紧紧相拥,她的肚子就贴在他胸膛下方,苏琯璋已经察觉到孩子在她肚子里不安地动了好几下。
第46章 第46章宣槿妤的大秘密
母子连心,胎儿最能感知到母亲的心情,许是被宣槿妤的情绪感染,孩子动了几下之后,又大幅度地转过了身。
宣槿妤深吸一口气,也忘了哭,推开苏琯璋就捧着肚子,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办、欲哭不哭的模样。
“是不是不舒服?”苏琯璋方才也感觉到了孩子的大动作,忙给她把脉,“很疼?”
宣槿妤慢慢平静下来,闻言摇了摇头,只长长的睫毛还是湿的,配合着她此时不知所措的表情,显得娇弱又楚楚可怜。
苏家的女眷们听出了是跟孩子有关的事,不由得围了过去。
宣文晟下意识想跟过去,想起什么,走了两三步,又停了下来,跟着苏家几个男人站在人群外围,紧张地看着。
然后他便听到宣槿妤说,“不疼,但它是不是生我气了?”声音可怜巴巴的。
苏琯璋替她按揉了身上的几个穴位,替她舒缓着身子和情绪;但他也没经手过别的妇人,也没有孕子的经验,这下倒是被宣槿妤问住了。
他回忆着曾看过的医书,以及曾在长辈们、经验丰富的接生婆和奶娘们那里学来的知识,确认没学到这方面的事。
胎儿会生母亲的气吗?
他也不知道。
苏琯璋从前不擅妇科,这方面所学的医术和经验,大部分都是在刑部死牢里的那半个月里,废寝忘食看医书,还有请教宣府府医和诸位专职妇儿的妇人们才得来的。
也多亏他自幼聪敏,又过目不忘,才得以在短短的半个月里出师。
他被宣府府医亲自考校过,确认他医术不输经验丰富的妇科大夫,也担心有人做手脚,所以林清婉和宣文晟并未再找大夫一路跟着。
这一路上苏琯璋也表现得很是完美,至少大家伙有什么头疼脑热、以及宣槿妤腹中胎儿有什么情况,他都能很快处理。
但他最大的弱点便是他是男子,也没经手过有孕的妇人,对于孕妇在孕期有什么妊娠反应他常是后知后觉的。
这一点从最初宣槿妤害喜时许玉娘就看出来了。
是以她见到小儿子被小儿媳问住了,便笑着插话,“槿妤问他作甚,他个大男人又不会怀孕。”
苏老夫人也难得跟着长媳埋汰小孙子,乐呵呵附和,“就是,槿妤你不如问问我们。”
苏家的媳妇们,除了正怀着胎儿的宣槿妤,其余年老的、中年的、年轻的,这三代媳妇中最少的都生养过两胎,最是不缺妊娠的经验。
眼见着宣槿妤的情绪已经被孩子转移,开始慢慢恢复过来,三位嫂嫂也看出了苏老夫人和许玉娘的用意。
于是连忙你一言我一语地传授起了经验来,好将宣槿妤的注意力从方才那惊险绝望的事情中转移开来。
“三个月的胎儿已经成型了,五个月的时候可以听到外面的动静。”许萱娘率先说道。
常湄言点头,“这时候大人要好生注意自己的情绪,肚子里的孩子是可以感知到母亲的心情的。”她意有所指。
丁茜茜倒还记得方才将苏琯璋问倒的话,“槿妤你刚才问五弟的问题,三嫂嫂来回答你。”
她小心地将宣槿妤的手挪了位置,让她手心朝下放在腹部上,“它是不会生你气的,不过你方才哭得太狠,它在担心你。”
宣槿妤看了看三位嫂嫂,又去看苏老夫人、许玉娘和苏二婶她们,见她们纷纷点头,便安心下来。
她摸了摸肚子,温柔道:“娘亲不哭了,你别担心。”
她手下位置凸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看形状,像是孩子的小手。
“它在和你击掌呢!”丁茜茜激动道。
孩子果真在回应她!
宣槿妤眼尾还红着,此时又拖了长长的红痕,是开心激动的。
苏琯璋紧张地看着她,却发现她眼中并没有泪,眉眼也在不知不觉间舒展了开来。
等到方才的惊险及后续终于告一段落,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王虎听陈阳一行人说着方才宣小少夫人救夫的壮举,将信将疑。
若非这一路的相处,让他相信陈阳的为人,他早就在兵部这群人说什么“是宣小少夫人双手举起那块巨石”的时候,一拳挥过去了。
确定不是过于无聊而拿他们禁军解闷,借以施行报复之事?毕竟在盛京城中时,两支军队就向来不合。
“是真的。”分明事情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陈阳再想起那一幕时犹且还是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样,“我也宁愿是自己看错了。”
先不说她有孕在身的事,就说她那样一个娇小姐,怎么就有那么大的力气呢?
要知道,方才他们好奇,派了十多人合力去推那巨石,也只是勉强将它推得滚动了一小圈,遑论将它举起来。
王虎看着陈阳的模样,又去看他身后官兵们如出一辙的不敢置信的神情,终于有九成相信了他们说的话。
这下神情恍惚的变成王虎了。
而这头,确认宣槿妤和她腹中胎儿都安好之后,众人就开始关心方才被“埋”在巨石后面的苏琯璋来。
“璋小子,你没受伤吧?”许玉娘围着儿子绕了一圈,见他身上连碎石灰尘都没沾到多少,更不见任何伤势,欣喜之余又是十分惊奇。
除了当时背对着山路自顾自在玩闹的孩子们,其余人可都亲眼见着那块巨石是朝着苏琯璋兜头砸下去的,而后落石引起的震动又持续了许久。
山石后方的王虎他们一群禁军,没怎么受到波及都有人为此受了伤,苏琯璋处在险情中心,却是毫发无损,真是奇事。
“石头砸下来的时候,那块岩石先被震落在地,”苏琯璋远远地给他们指了指岩石砸落后留下来的坑洞,“我当时就躲在那洞里。”
其实方才众人看到的是,山顶的巨石先落下、余震再将那块一直被他们关注着的岩石震落下来。
但这其实只是个假象。
实际上,是岩石先掉下来,垫在下方,巨石才砸到岩石上。
苏声最先转身,去看方才山路他们头顶上方的那块岩石所在的地方,果真见那里多了一个可容纳两人的坑洞。
那块岩石想是嵌在那里的,留下的坑洞像是这座山的一部分,十分坚实,怪不得连后来的震动都无法波及那处。
没料到那块让他们十分在意的岩石没有砸落成为他们的危险源,正相反,因它掉落后留下来的坑洞成了救了苏琯璋的福地。
世事果真是奇妙。
苏家人连着宣文晟都去看那坑洞,对着下方已经被巨石砸成数十段的岩石指指点点。
这样的场景很快吸引了另一头陈阳王虎两队人的注意力,纷纷好奇地走了过去。
等他们听说苏琯璋是如何脱险的时候,也加入了感慨的队伍。
苏琯璋和宣槿妤没有去凑热闹,而是还留在原地。
“我没事,别担心。”见宣槿妤盯着地上裂成数十块的碎岩石,眼中带着后怕,苏琯璋忙抱住她安慰道。
宣槿妤没有说话,只双手环住他的腰,将头贴在他胸膛上。
而感慨完苏琯璋的好运气之后,苏家人也后知后觉回过味来。
这时才想起方才,宣槿妤只双手一抬,那块瞧上去就沉重无比的巨石就被她举了起来,扔在了一旁。
“我们十五个大男人合力,也只能让这块石头滚动一小圈。”陈阳指了指地上的滚痕,告诉苏家人。
“纵然我们武功算不上绝顶,但还是有点内力在身的。”他说,“让石头滚动,是在用了内力的情况下。”陈阳继续补充。
然后他满意地从苏家人和宣文晟脸上看到和王虎同款的难以置信。
很好,纵然你们修身的涵养再高,这下终于也是忍不住变脸了吧?
“你们不信的话,可以试试。”王虎方才也带人试了一次,
闻言撺掇道。
苏琯文、苏琯武这对双胞胎兄弟对视一眼,果真上前去试了一番。
他们二人习武多年,内力虽然比不上苏声,但也是十分深厚的,在同辈中是佼佼者。
再单说力气。他们和苏琯璋一样,自幼各种沉重的兵器都要拿着一练就是一天,自身在战场上对敌时用的也是重兵器。气力自不必多提。
可纵是如此,二人合力再加上内力,他们也只是让巨石缓缓挪动了一点位置;比陈阳王虎两队各十五人尝试的结果是好上一些,但那之后这石头也是纹丝不动。
厉害了,小弟妹竟如此力大无穷?
二人眼中有着默契的兴味盎然。
这事小弟知道吗?
小弟对小弟妹事事退让,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除了是得到他们苏家爱护妻子的传承,是否还有这个原因?
哦不不不,不行,他们怎么可以这么想风光霁月的小弟。
换个方向去想。
二人齐齐转头去看宣文晟。
宣家人定是知情的吧?不然也不会放心将他们的掌上明珠嫁入一个从老到小,代代习武的苏国公府。
说起来,宣槿妤嫁入苏家三年,被苏琯璋气到跑回娘家无数回,而宣家人从不打上门来;他们之前猜测过,以为是因为宣家人讲理且性情温厚这个十分站不住脚的理由。
如今看来,竟是因为宣槿妤藏了这么一个大秘密,他们家是知道她不可能在苏家吃到什么亏才对。
第47章 第47章小婶婶你是大力士诶!
不仅是这对双胎兄弟想明白了这件事,苏家其余大人也俱都恍然大悟。
宣文晟被苏家人齐齐看着,一个个眼里都透露着,“我明白了”“原来如此”的意味,纵然他脸皮再厚,也有些顶不住了。
他摸了摸鼻子,回头去看被苏琯璋抱在怀里的宣槿妤,心里叹气。
“妹妹啊妹妹,你的秘密守不住了。”他在心里嘀咕着。
虽然姑娘家力大无穷是件好事,但若真被世人知道,好像也没那么好。毕竟一身蛮力,和娇滴滴的世家小姐,二者放一起着实不搭。
尤其现在还有了这么明显的对比:这么多武人以自身气力加上内力都难以撼动的巨石,却被宣槿妤轻轻松松地抬了起来且举起来扔在一旁。
“小婶婶你是大力士诶!”
慕哥儿十分兴奋,他跑到大人们那里,仰起头看着差点望不到顶的巨石,还摸了摸它粗粝的表面;又跑到才退出苏琯璋怀抱的宣槿妤面前,仰头朝她笑,眼里都是崇拜。
宣槿妤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暴露了什么。
她抬起眼和苏琯璋对视了好一会儿,却没能在他素来清淡的眼神里看出什么情绪来。
哦,她好像忘记了,当时苏琯璋躲在坑洞里,看不到她的动作来着。
她顿时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哎呀!
一想到她的秘密就要被眼前这个男人知道,她浑身上下皆是不自在——她昨夜被他抱着洗身子都没有如此害羞。
见她脸都红了,苏琯璋若有所思地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眼神,伸手将还在地上蹦蹦跳跳嘴里叫着“小婶婶,大力士”的慕哥儿抱了起来。
“慕哥儿,怎么了?为什么说小婶婶是大力士?”
宣槿妤掩耳盗铃般捂住了双耳。
嘤,她在苏琯璋心中娇小姐的形象就要不保了!
慕哥儿可不知道他小婶婶此时的想法,兴奋地张口就开始讲述方才的事情,还特意将陈阳、王虎二人的话复述了一遍。
他如今已经满了三岁,口齿十分伶俐,话还多,平日里连他亲姐姐燕姐儿都有些嫌弃他,常常让他闭嘴。
现在终于有人愿意认真听他讲话,这人还是他十分崇拜的小叔叔,讲的还是关于他平日里就很喜欢、如今晋升他崇拜人员名单第一名的小婶婶的事,他讲得便十分详尽。
慕哥儿说到兴奋处,示意苏琯璋放他下地,给他演示了一遍。
“就是这样,”慕哥儿讲了小半刻钟了还不觉疲惫,双眼亮晶晶的,“我爹爹和三叔叔都没推动那石头。”
他讲得太久,童言童语又十分清晰且可爱,早就将其余一众人的视线吸引了过来。
就连平日里嫌弃他话多的燕姐儿此时也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点头表示赞同。
不过,身为话题中心的宣槿妤却是十分煎熬,她看着苏琯璋含笑看来的目光,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呜呜呜,她在苏琯璋心里定然不是身娇体贵的柔弱姑娘了。这样的话,以后还让她怎么心安理得地使唤他替自己做事?
哦不不不,他是她夫君,使唤他做事是应该的。
这头宣槿妤在胡思乱想,那边被提及的苏琯文和苏琯武两兄弟,便有些不满。
苏琯武忍不住纠正儿子的话,“慕哥儿,你爹爹我和你三叔叔还是将那石头推动了的,挪了这么长的距离呢!”
他冲着苏琯璋比了半臂长的距离,笑得意味深长且幸灾乐祸。
小弟妹宣槿妤真是能给人惊喜。
平日里也就只有她能治一治小弟的寡言木讷,让他那张永远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出现一点波动。
这下知晓宣槿妤还有如此大的力气,他可真好奇苏琯璋的反应。
苏琯武紧紧盯着苏琯璋的脸,不愿意放过他任何可能变化的表情。
可惜的是,他还是失望了。
苏琯璋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只还认真听着慕哥儿说话。
对,他儿子这时候还没讲完。
“爹爹别打断我,我才要说呢!”慕哥儿牵着宣槿妤的手,不乐意地埋怨苏琯武。
周边的人都在轻笑,嘲笑苏琯武这个当爹的竟还要抢儿子的风头。
苏琯武看不成苏琯璋的笑话,反还被儿子埋怨,受到了群嘲,顿时讪讪地摸了下鼻子,不说话了。
……
等慕哥儿意犹未尽地闭上嘴巴,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长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他可算是讲完了。
日后可不能再不让慕哥儿讲话了,看把他憋的,丁点大的娃娃,单方面讲起故事来就说了小半个时辰。
苏琯武和妻子丁茜茜苦笑着互相对视一眼。
丁茜茜感慨道:“真难为小弟这么有耐心地听他讲完。”她身为苏玉慕的娘亲,可自觉真没那个好耐性听儿子的长篇大论。
苏琯武不住地点头,也十分钦佩小弟的好耐性。
他是武将,平日里就最是厌烦旁人话多,最喜一言不合就动手。苏玉慕是他幼子,他才勉强逼着自己听完了,免得孩子伤心。
但是苏琯璋不仅全程认真地听他讲完了,还时不时喂他喝口水,免得他口干。最后还担心他站着太累,将他抱在怀里听着他讲话。
又捧场,还服务周到,可谓是给足了苏玉慕排面。
再看方才围着听的一群人,陈阳王虎他们早就不耐烦地各自散开休息去了,而苏家自己人这边,也没几个有那等耐心听完的。
除了苏琯璋和被慕哥儿牵着手不让她离开的宣槿妤,这会儿的苏家人也都坐着休息了不短的时间。
而孩子们更是昏昏欲睡地倒在大人们怀里,看上去都快要睡着了。
慕哥儿讲完了,期待地看着小叔叔和小婶婶。
苏琯璋摸了摸他的头。
宣槿妤早就破罐子破摔,干脆和苏琯璋一起听着,就当听慕哥儿讲故事了,只不过主角是她自己而已。
“慕哥儿讲得真好。”此时她看着小孩子一脸期待大人表扬的模样,心里软了几分,“才三岁就这么会讲故事,我们慕哥儿真棒!”她说得一脸真诚。
慕哥儿高高兴兴地松开了牵着宣槿妤的手,跑到爹娘面前蹦蹦跳跳的,“爹
爹娘亲,小婶婶夸我了。”
苏琯武朝宣槿妤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难为她真不嫌弃儿子的话痨。
“真的啊?那慕哥儿确实很棒了。”苏琯武言不由衷地说。
丁茜茜就促狭许多,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可不是,慕哥儿,你把小婶婶的形象说得这么高大,就冲这点她就不好意思不夸你。”
说着她自己就先撑不住笑了,对着宣槿妤飞过去几个看好戏的眼神,示意她去看苏琯璋的反应。
宣槿妤:“……”就知道三嫂嫂要拿她取笑,真够坏的。
她再去看苏琯璋,脑子里盘算着要说些什么才能挽回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
可她想了好一会儿,脑中都是一片空白。
睁眼说瞎话真是太难了。
末了,宣槿妤索性扑进苏琯璋怀里,嘤嘤嘤地哭着,“夫君,你没事真的多亏上天保佑。幸好那石头自己掉下去了。”
还站在他们旁边的苏琯武、丁茜茜满脑子的问号,小弟妹/槿妤她在说什么?
苏琯璋猝不及防地将人抱了满怀,待听清楚宣槿妤在说什么之后,不由哑然失笑。
他正要开口,宣文晟已经抢了先附和起来,“对对对,还好那石头自己掉下去了。”
也不管旁人信没信,他已经开始教训起人来,“槿妤你也真是太冲动了,若非那石头自己掉下去,你就这么冲上去,万一砸到你可如何是好?”
“你还是双身子呢!”
又来一个睁眼说瞎话的,苏琯武丁茜茜夫妻俩已经看麻了。
其余人也都反应过来,好笑之余,又颇感兴趣地去看苏琯璋的反应,看他要如何开口。
苏琯璋憋了好一会儿,才道:“槿妤,你方才也太冒险了。还好那石头自己掉下去了。”
许玉娘眼皮狂跳,扶着额叹息。
众目睽睽之下,宣槿妤双手抬起巨石已经是遮掩不住的事实。
若要维护她的娇小姐形象,牵强地说石头是掉下去的,宣槿妤只是恰好将手放在上面,倒也不是不行。
他们可以配合,但是倒也不必要一口一个“那石头自己掉下去了”吧?
戏过了啊!
不过她一想到苏琯璋这么多年难得睁眼说一次瞎话,能有这水平也是不错了,便也歇了那份吐槽的心思。
宣槿妤看着表情假到不能再假的苏琯璋,忍不住在他腰际掐了一把,“别说了。”
这人说起谎来虽然也不眨眼,但实在太假了。
他个冷面假人,竟如此不擅谎言,也是稀奇。照理说,这木头桩子因为脸上表情总是不变,说了假话旁人也察觉不出来才对啊?
夜里,他们歇息在了山脚下的驿站。
“你……”宣槿妤靠在苏琯璋身上,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二人的手交叠着。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力气大这件事?”她小声地问。
她明明是世家千金、名门贵女,是盛京城中出了名的娇美人,却有着一身大力气,怎么想怎么难为情。
第48章 第48章这和她主动亲他有什么分……
苏琯璋手掌比她宽厚许多,不仅能将她整只手覆盖住,还能摸到她衣下温热的隆起。
“新婚当夜我就知道了。”他说。
竟这么早!
宣槿妤坐了起来,眼睛瞪得圆圆的,“你怎么知道的?”
苏琯璋一张玉面很快浮起一层薄红。
他在害羞?
可真是稀奇啊!
宣槿妤直直地盯着他,然后便听这人说:“新婚夜我们刚成事的时候你说疼,一把将我推开了。”
他是习武之人,且武功十分不错,气力比一般的名将或民间大力士还大一些。
但那晚,新婚妻子只轻轻一推,他便被迫离开了她散发着馨香的绵软身子。
那还是他有生之年最窘迫的时候,当然,也是最无措的时候。
然后他就十分生疏且磕绊地哄起了人,直磨了许久,直到临近子时二人才将洞房花烛夜圆满完成。
宣槿妤被他灼热的目光看着,很快也想起当时的羞窘与最后的圆满来。
二人相对看着彼此,各自身上都泛起了热意。
不合时宜的暧昧丛生。
“后来我也发现,你若是生气或是情绪激动,我就能被你轻易推开。”苏琯璋继续说着,“但是平日里,你没生气的时候想把我推开,都没能推动。”
所以这也成了他判断她情绪的法子之一,不然成婚三年,她怕是一天都不想和他过下去。
“说归说,收起你的反应。”
宣槿妤掐了他一下,感受着他身下迫人的热度,脸上都要烧起来了。
自有了胎动之后,他就收敛了欲望,而她也是。
眼下这种情形,可不是做那事的时候。
“也不知道他们相信了没有,”她决定转移他的注意力,“三哥哥说的可都是实话。”宣槿妤嘟哝着。
今日那出的后续,是宣文晟面不改色地替她解释了真相,说她只是因为过于担心苏琯璋才突然爆发出的力量。
她平时并没有这么大的气力,不然也不会是这样一副弱柳扶风的娇小姐模样。
这样的解释,十分贴合陈阳他们最初试图说服自己时绞尽脑汁给宣槿妤找补的理由。
但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否相信了。
想着她泄了一口气,算了,她才不要管了,反正陈阳王虎他们当时都带头附和了。
“原来如此,宣小少夫人和苏小公子夫妻感情果真诚挚感人。”他们这样感慨。
宣槿妤脸上又开始发烫。
“谁和他夫妻感情诚挚感人了?”她极小声地嘟哝了一句。
“槿妤,你方才说什么?”苏琯璋没有听清,只看到她嘴巴一张一合,忙问。
他近来又和前一个月的沉默寡言不同,学会了察言观色,只要宣槿妤脸色稍稍变了一点点,他都能及时察觉并发问。
进步可谓是神速,不仅苏家人惊奇,就连宣文晟也暗中打听,他们夫妻二人私下在马车里独处时都发生了什么,竟让他一个清冷玉人变得这样体贴。
苏琯璋闭口不言,面对宣槿妤之外的众人又恢复了平素时冷冷清清的模样,谁也没能从他嘴里撬得到答案。
宣槿妤面对宣文晟的直言发问,和三位嫂嫂的旁敲侧击,总是一脸的笑,嘴巴也十分严实,可将众人的好奇心吊得高高的。
可就是谁也没能从这对小夫妻嘴里得到哪怕一个字的解释,只好作罢!
总归他们夫妻现在这样挺好的。
对此,宣槿妤只笑而不语。
她总不能说,是因为只要苏琯璋没能及时觉察出她的情绪变化,就会“惨遭她的毒手”吧?
上个月里他身上久不消散的各种咬痕掐痕就是这么来的。
宣槿妤毫不心虚地又在他颈侧咬了一口,不过这回是轻轻的,更像是一个吻。
苏琯璋心里一动。
她咬的位置正是今日他被她咬出血来的地方,那是他今日唯一受的伤。
夜渐深,宣槿妤睡下前,唇部颜色深了许多,红润润的,且还微微发肿。她看着仍未餍足的男人,心里微恼。
“我困了。”在他再次贴过来的时候,宣槿妤娇声道。在他下唇咬了一口,不过没敢用力,她怕明日被人看出端倪来。
这和她主动亲他有什么分别?
苏琯璋眸色渐深,将她困在怀中,又亲了下去。
翌日。
“我已经遣人将昨日山脚巨石砸落的事情告知了衙门。”
用完早膳时,宣文晟跟宣槿妤和苏琯璋说道:“清风回来时也说,衙差已经将那石头运走,还在城里贴了告示。”
清风本是宣文晟的暗卫,素来不会出现在人前。
但自从宣文晟决定跟着宣槿妤一行人南下之后,就将清风提到了明面上,好方便保护宣槿妤,还方便他管理暗中跟着的暗卫们。
“这两日应当不会再有人上山了。”苏琯璋颔首,“如此也好。”
昨日那巨石落下前,若非是岩石先行掉落现出坑洞,否则不管他身手再好
,怕也是在劫难逃。
而普通百姓既没有身手,可能还难以有昨日那般凑巧的好运气,再遇上一次天降落石,不死也残,那就太可惜了。
再过两日,他们眼见着就要走出这连绵不断的山脉。
已经晴了几日的天却再次变了。
乌云来得极快,山间的风清爽又湿润,吹得众人衣袂翩飞,身上的那股夏日燥意瞬间便消散无踪。
“要落雨了,快找个地方躲一躲。”陈阳忙对着后头喊道。
前去探路的下属还没回来,他不禁有些急。
他们都还在山里头,这下是出不去了。但雨天山里危险,又难找躲避的地方,这下可如何是好?
宣槿妤本在苏琯璋怀里安稳地睡着,被陈阳一嗓子大喊扰醒,嘤咛一声,慢慢睁开双眼。
“醒了?”苏琯璋低头,见她睁着眼,双眸却还未聚焦,轻声问。
“放我下去。”宣槿妤轻哼了一声。
她还没睡饱,身子懒懒的,十分想伸个懒腰,但顾忌着人多,只偏头藏在苏琯璋身上悄悄打了个哈欠。
苏琯璋替她挡着旁人的视线,等过了一会儿才将宣槿妤放在地上。
“要下雨了,”宣文晟见状走了过来,“陈副尉的人好似出了事,这会儿还没回来,他又派了人去找。”
“王千户的人并不擅长山间之事,不过同行这些时日,他们也和兵部的斥候学了点东西,这会儿也一起去了。”
“我的人也派了出去。”
宣文晟小声又快速地将眼下的情况说给二人听,“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找个山洞避雨。”
云层已经很厚,黑压压的,天地间已然变色,眼见着就是一场暴雨酝酿着即将落下。
可这山里,一眼望过去都是蓊郁的绿树,哪里有什么山洞?
“先继续往前走,”苏琯璋说,指了指斜前方不远处一处地势较为平坦的地方,“如果当真下雨又没找到躲雨的地方,就把马车停在那里,女眷和孩子们都上马车避雨。”
宣文晟点头。
这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好歹要先保证这老弱妇孺不被雨侵扰,不然得了风寒可不好办。
宣文晟到前头和陈阳说了一声,很快队伍就改了方向,朝着苏琯璋说的平坦之地走去。
“我抱着你。”苏琯璋说着将宣槿妤抱了起来,“这里地滑。”
他们站着的地方恰好是山泉的出水口,水汨汨流淌着,周遭长了一圈青苔。方才陈阳他们的人经过的时候没注意,摔伤了一个。
“那你注意点。”宣槿妤揽紧苏琯璋的脖子,紧张道。
她情况不同,他若摔了,可就是摔了三个。
苏琯璋亲了亲她的额头,没有回答,只认真看着脚下的路。
宣槿妤安心地将头靠在他肩膀上。
一道闪电从厚厚的云层中越过,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一道雷声,“轰隆隆”。
暴雨倾盆。
“快上马车。”苏琯璋将慕哥儿快速塞进马车里,又去接启哥儿。
不过好似晚了一步,说话的这当口,启哥儿身上已经湿了一小半了。
见老人妇人和小孩都上了马车,苏琯璋又迅速将车门阖上。
做完这一切,他的身上便已然湿透。
“打雷闪电不能在树下待着,”雨中传来宣文晟有些模糊的声音,“那里有块凸出的岩石,都到下面去。”
风大雨大雷声也大,树叶还摇曳着飒飒作响,便是近在咫尺,人的声音听在耳中时都像从隔了好远的距离传过来的。
“快快快,那边台子也能站几个人。”宣文晟临时当了两支队伍的队长,指挥起那近百人去躲避这越来越大的雨势。
其实躲不躲都无所谓了,现在马车外面的人,没有一个身上是不水淋淋像是沐浴在水塘里的。
就说话的功夫,他嘴里还不小心吞了几口水下肚,宣文晟皱着眉闭上了嘴巴。
“五弟,这里我来守着,你去弟妹那里吧!”苏琯煜安置好马匹后便忙跑了过来,对苏琯璋说道。
苏琯璋微微颔首,很快转移到宣槿妤所在的马车边上,跳上了车头,钻进了前室。这里本是为车夫赶车时避风雨防日晒所建,如今就派上了用场。
里头坐着的车夫,即宣文晟派来赶马的贴身侍卫,见到他,便侧过身,给他挪了下位置。
第49章 第49章那雷击中了一只白隼……
“姑爷,”侍卫递过来干净的毛巾,“您身上都湿透了,先擦一擦。”
苏琯璋道了声谢,便擦了起来。
但并没有多大用处,他只勉强擦干了脸,发上和身上都还在往下淌着水,很快前室就积了一滩水。早有准备的侍卫在地上铺了一条大方巾,正好吸水。
听到苏琯璋声音的宣槿妤拉开车厢门,正看到这一幕。
她很快又退回到车厢里。
车厢门没关,苏琯璋看到她正在翻找装了二人衣物的箱子。
“槿妤,别找了,我等会儿还要出去。”看着宣槿妤手忙脚乱笨手笨脚的模样,他忍不住开口说道。
虽然宣文晟带来的马车都经过彻底改造,耐得住风雨,但谁也不知道这雨要下多久,总不能一直待在马车上。
便是女眷和孩子们待得住马车,吃饭喝水也是个问题。
何况,外面还有百余人,只能勉强在山岩下避雨,个个身上都湿透了。
再有就是马,现在这群马经过安抚,还能在雷声中保持安静,但再久,难保它们不会受惊发狂。
是以,先找个安稳避风雨的地方才是要紧之事。
又是一声雷鸣,好似响彻天地。
刚听到苏琯璋的话想开口的宣槿妤身子不由一抖,被许玉娘心疼地圈进怀里,“槿妤别怕。”
苏琯璋下意识想跨过车厢门,但才动身,身上的水就哗哗地往下淌,他便不动了。
宣槿妤的视线隔着一道车厢门望过来,苏琯璋清楚地看到了她眼中的委屈。
是了。
平日里他们二人就很少分开过,如今雷雨天,且还是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中,她更是需要他的陪伴和安慰。
苏琯璋接过许玉娘递过来的干净衣物,关上了车厢门。
侍卫自觉转过身去,苏琯璋便飞快脱下身上湿漉漉的衣裳,擦干身子,又换上干衣物。
一头湿发,他则用毛巾包裹着,用内力烘干了。
他打开车厢门时,又恢复了一身的清爽。
“槿妤,我来了。”苏琯璋走进车厢,从母亲怀里接过宣槿妤,让她坐在自己身上。
“没被吓着吧?”他问着,替她把脉。
宣槿妤将头靠在他肩上,眼泪很快将他才换好的干衣裳浸湿。
她用力抱着这个男人,在越来越急的雨声和轰鸣声中,放任了自己的脆弱。
雷声十分吓人,像是要将闯入山中的这群不速之客吓走;闪电游走在云层之中,惨紫的光衬着乌黑的云,有种像是要毁灭一切的瘆人之感。
“砰~”
车窗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窗框抖了几下,又恢复了雨点砸落时噼啪的声响。
不多时,宣文晟捧着一个白色的东西上了他们这辆马车。
“那雷击中了一只白隼。”他看到紧紧贴在妹夫身上,身子有些颤抖的宣槿妤,声音顿了顿。
不过他的声音已经吸引了宣槿妤的注意力,她转头朝前室方向看过来。
“它右腿被闪电灼伤了,飞不起来。”宣文晟站在门口,并不进去,只将手中的矛隼递给许玉娘。
“我想着,它兴许能给妹妹做个伴
儿。”
和苏琯璋方才一样,宣文晟此时全身上下也在淌着水,地上的那块大方巾已经被侍卫换成了另外一块。
“它不伤人吧?”许玉娘双手捧着白隼,看本是猛禽的它如今蔫蔫的,犹有些不放心。
矛隼都凶猛,这只又是没被驯化过的,野性定然十足,槿妤如今是双身子,万一被伤了可不好。
“我让人做了个笼子,很快送进来。”宣文晟说,显然他事先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
宣槿妤从苏琯璋怀里转过身,和婆母手中的白隼对视,她看到了它眼里的乞求和桀骜。
十分矛盾的眼神。
“不用笼子了,”宣槿妤小心地将白隼从婆母手中接过来,用干毛巾包好,示意苏琯璋给它看看,“它是野物,不该关着它。”
白隼有些重,大抵快要成年了,有个几斤重的样子。
“而且,它不会伤害我的。”她摸了摸白隼湿漉漉的头,看苏琯璋检查它的右腿,和它对视了好一会儿。
白隼似是听懂了她的话,将头在她掌心蹭了蹭。
许玉娘惊讶地看着如此有灵性的矛隼,也忍不住摸了摸它的头,却没等来它的主动蹭蹭,而是高傲地将头转了开来。
许玉娘:“……”但她更开心了,“这隼可真有灵性。”
一般的矛隼,常人也难以见到,遑论捕捉。
因为许家和苏家都是武将世家,偶尔倒是能猎到一两只,许玉娘也得以见识过。
但这样凶猛的鸟儿,桀骜难驯、宁死不屈,最后都只好将它们放了,免得真害了它们的性命。
她还遗憾了好一阵,觉着这辈子是无缘见到一只愿意亲人的矛隼了,没料到这只白隼竟不用驯养也可以让人类接近。
大抵还是因为它的伤势?
看着苏琯璋熟练地替白隼处理伤势,许玉娘若有所思。
宣文晟看着那白隼乖乖地待在妹妹手里,也放下了心。
他将头伸出马车,往外大喊了一声,“笼子不要了。”
很快遥遥的一声传来,余声湮没在雷雨声中。
雨越发大了。
宣文晟再次呛到了水,咳了几下,往车厢外吐出一口雨水,又赶紧将头缩了回来。
苏琯璋已经为白隼上了药,包好伤口。
“骨折了,它得有几个月飞不起来。”他说。
“雷劈的?”宣文晟问。
那雷竟有如此大的威力?他只见到它焦黑的伤口。
“不是,”苏琯璋回,小心地用剪子将白隼伤口附近被灼烧过的羽毛剪掉,“应当是撞到车窗的那一下撞骨折的。”
几人想起方才车窗被重重撞击的那一下,恍然大悟。
这时,宣槿妤忽然开口,“在它遭雷击的地方找找,看有没有能够避雨的山洞。”
宣文晟二话不说便下去安排了。
许玉娘疑惑地问:“矛隼避雨时多数是找树木、灌丛等地方,为什么要在它遭雷击的地方找山洞?”
宣槿妤赧然一笑,回答婆母,“两者没有关系。”
“只是直觉,”她小声补充,“但我直觉很好的。”说完她就不好意思地捂了捂脸,显然也知道自己的解释没有什么说服力。
许玉娘笑着点头,不过也并不大在意宣槿妤说的什么直觉的话。
等到宣文晟一脸兴奋地跳上马车,指挥侍卫赶车时,她才震惊地看向宣槿妤。
“真是直觉啊?”
宣槿妤这下开心了起来,双眼亮晶晶的,“我就说我直觉很好的。”
许玉娘摸了摸她的脸,“真不错。”
她感慨着,“璋小子娶了你,真是苏家祖上冒青烟了。”
宣槿妤回头去看苏琯璋,眼神得意,就是!
苏琯璋失笑着将白隼放到桌子一旁,擦干才洗干净的手,将她的头按回怀中。
马车缓缓停下。
“这山洞好大。”众人下了马车,环视一圈,感慨道。
这山洞十分开阔,容纳了他们一百多人还不止,竟还能容纳五辆马车和十匹马。
“是怎么发现的?”苏声问,他方才也被苏琯璋推进了马车里,并不知道是谁找到的这处山洞。
他用手拨了拨山洞门口的草丛,又去看才被清理掉、在洞口两旁堆成高高一摞的灌木和荆棘,很是惊奇。
“这山洞伪装得这样好,竟还能被找到,果真是天佑我等。”苏老夫人乐呵呵接口道。
大抵上了年纪的人都有些迷信,苏老夫人以前就喜欢在自家子辈孙辈上战场前到各种道观寺庙去求神拜佛,以求他们平安归来。
而自苏家人顺利地从那刑部死牢里出来,她便越发信奉起神佛道法来,喜欢说些“老天保佑”之类的话。
宣文晟正站在人群后头,没听到苏声的问话,恰巧站在一旁的陈阳便和他解释了。
不过陈阳知道的,也只是宣文晟给的明面上的说辞。
宣文晟方才下马车带人找山洞时,并没有说是宣槿妤的直觉。
他只和陈阳王虎等人说他方才带人在附近搜寻,看有没有白隼的同伴,好一起给宣槿妤养着作伴,却意外发现了这处天然的大山洞。
听得陈阳王虎两队人一时不知该感慨他们的好运气,还是该感慨这宣三公子的宠妹无度。
这样可怖的雷雨天竟不去避雨,就为了找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一只矛隼,就为了哄妹妹开心。
也是兄妹情深了。
“竟还是只玉爪。”苏声也看到了安安静静待在马车车厢顶部的白隼。
宣文晟方才将这只白隼带下马车时,它见到人这么多,便显得有些狂躁,险些啄伤他。
还是被苏琯璋抱着的宣槿妤伸手安抚住了它,将它举着放在车厢上方。那里相对清静些,视野也高,白隼才慢慢在宣槿妤放抚摸下安静下来。
宣槿妤才从苏琯璋怀里下来,闻言去看公爹。
苏声和她解释道:“矛隼又名海东青,其中最珍贵的是玉爪,就是这种纯白色的。”他指了指眼神犀利地看过来的白隼。
“可见真是缘分。”许玉娘意有所指地笑道。
第50章 第50章好小气的男人
夏季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之前他们分明瞧着这场雷暴雨像是要毁天灭地的架势,但他们进入山洞之后不过一个多时辰,雨势便渐渐停了下来。
陈阳迫不及待地钻出了山洞。
“雨果真停了。”他高兴地回头跟众人说道。
同行了这么久,众人甚少见他这样外泄情绪,想来也是高兴坏了。
不过,等王虎等人出了山洞,才知他为何这样喜形于色。
前方道路上,有一小队人正朝着这个方向走来,全身上下皆是湿淋淋的,尤其中间那个一瘸一拐、还是被同僚搀扶着回来的。
但众人瞧着他们并没有被暴雨浇了一个多时辰之后的狼狈,一个个精神还挺不错的样子。
是前头派出去探路的斥候和后来去寻人的小队回来了。
此时乌云已经散开,露出天光,他们避雨的山体左侧上方还挂了一条霓虹,高高地在阳光下闪耀。
“小心头上滴水。”苏琯璋低声道,一手扶着宣槿妤,一手放在她头上替她挡着顺着山体流下来的水珠。
而那边陈阳已经和斥候了解完情况。
原来他去前方探路时,不慎惊扰了一条毒蛇。为躲避毒蛇的袭击,他又不小心踩中了猎户留下的陷阱,掉进了捕兽坑里。
幸好没过多久陈阳重新派出去的人就找到了他,将他救了上来。
“你的腿还好罢?”陈阳见他一瘸一拐、左脚裤腿湿润之余还有一片艳色流淌,蹲下去亲自给那人检查了伤势。
裤腿被撩起来,旁边的人顿时倒吸口凉气。
只见那斥候左小腿上一片血淋淋,拆开裹伤口的布条一看,好大一个血洞,横亘在脚踝处。
那斥候抹了把脸上残存的雨水,咧嘴一笑,“那毒蛇没能咬到我,但那坑里的捕兽夹倒是咬了我好大一口。”他说,语气里透着股诙谐。
“那你当真是命大了。”陈阳没好气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说什么俏皮话。
斥候接过同僚递过来的干毛巾胡乱擦了擦脸,听到上峰的埋汰也不恼不尴尬,瞧着依旧乐呵呵的模样。
“你这伤口太深了,”陈阳检查完了后说道,“须得尽快找个大夫瞧瞧。”
他站起身来,看那斥候还是一副笑模样,心里来了气,对着他肩膀狠狠捶了一拳,“还笑,你脚都要废了还笑。”
斥候“嘶”了一声,终于收起了笑容。
陈副尉打得也太狠了点。他心里嘀咕着。
不过陈阳也是在担心他,他心里门儿清,便也没什么怨言。
“这荒山野岭的,上哪儿去给你找个大夫?”陈阳自言自语,有些发愁。
这队伍要在路上走上个一年半载,老弱妇孺皆有,还有个双身子的,当初为什么就没人想到要找个大夫跟着?
对了。
那宣小少夫人前段时日妊娠反应那般大,是谁治的?前头苏家老夫人摔骨折了,又是谁来医治的?
他们并非只要正经专职的大夫来着。
等他终于想起队伍里还真有个会医术的,转头一看,苏琯璋已经将宣槿妤交给宣文晟和许玉娘照看,自己上前,也蹲了下去。
这会儿苏琯璋已经细细检查完伤口。
“伤口没毒,但是在雨水中泡了挺长时间,伤口又过深,得尽早处理。”他检查了一番,对着也蹲下来的斥候说着。
“若是缝合,你经得住疼不?”苏琯璋问。
他的伤口太大,血一直到这会儿还在流着,须得好生缝合才不会废了这条腿。
斥候看了看上峰陈阳,见他颔首,便去看苏琯璋,“那就有劳苏小公子了。”他有些紧张地说。
因着失血过多,他这会儿面色已经白得发青,只他一贯身强体壮,才能撑到这个时候。
苏琯璋接过宣槿妤递过去的药箱,用他前几日才制得的药酒洒在伤口上,先将他伤口上沾到的泥土碎叶等冲洗干净。
血水顺着他的裤管流到地上,又和他身上滴滴答答落下的雨水混为一体。
“你先进山洞换身干净衣裳,待会儿我再给你处理。”苏琯璋站起身,挡住了宣槿妤看过来的视线。
宣槿妤戳了戳他的后腰,轻哼了一声。
好小气的男人,又不是什么不能看的地方,作甚不给她看?
宣文晟:“……”一时不知该说谁才好。
一个确实气量狭小了些;一个好奇心又过于旺盛了点,还怀着孩子呢,不怕惊着自己,竟也不怕惊到腹中的孩子?!
许玉娘笑着将宣槿妤扶着转了个身,“槿妤你是双身子,不能看这样血腥的场面。”
宣槿妤对着苏琯璋可以任性可以和他闹,但面对婆母她一向乖巧,闻言便也乖乖地应了。
许玉娘含笑摸了摸她的头。
等到苏琯璋替斥候缝合好伤口且盯着他服下药丸,后头回来的人都换好衣裳,也快到了晚膳时分。
“先别赶路了,”陈阳带着后派去探路的人走了过来,“前方有大树倒塌,堵住了去路,现在清理也晚了。”
苏琯璋颔首,在流动的溪水下游洗掉一手的血腥气和药草气味,“天色也不早,今日大伙儿也都淋了雨,先煮点姜水去去寒。”
山洞里虽然通风,但到底夜里还要在里头歇息;既然雨水已经停了,宣文晟带来的两名厨娘便在山洞外生了火,架起一只铁锅。
见状,陈阳和王虎也让他们的人将柴火转移到山洞外边来。
这季节多雨,淋了雨需要及时散寒,宣文晟近来购置了不少姜和祛寒的药材,这时便正好派上用场。
山间清凉,等众人用过饭喝完姜汤,便都回了山洞里休息。
后半夜又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
宣槿妤睡得迷迷糊糊的,只感觉自己的身子被苏琯璋用薄被裹着揽入他的怀中,便不大在意地换了个舒服的睡姿,靠在他身上很快又睡熟了。
天快亮时,一直安安静静地卧在马车车厢顶上歇息的白隼玉爪叫了起来。
那声音高亢,似是破空而来,在这山洞里回音不绝。
一众练家子警觉地坐了起来。
危险的气息悄无声息地游走,临近众人。
“叮~”的一声,守夜的一名官兵眼疾手快地飞出一把匕首,快准狠地插在一条乌黑的小蛇七寸上。
“是一条过山峰。”被白隼叫声惊醒的陈阳走了过来,挑起那条死透了的小蛇,对身旁的王虎道,后怕地吐出一口浊气。
那名官兵站了起来,有些愧疚地站在陈阳面前,“头儿,我没及时发现那条蛇,是我的错。”
他当时飞出那把匕首的时候手都在抖,生怕那蛇突然暴起。过山峰毒性这样大,它随便伤了哪个人,怕都是没得救了。
陈阳拍了拍他的肩,“下次守夜还是要警醒些。”
他又转头对王虎道:“今日还是要走出这片大山,毒物太多了。”
王虎点头,“也要当心野兽。再派人出去探路时,我的人会跟着一起去,有个照应。”
陈阳应了。
那名官兵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守着。
但其实也不必再守夜了。
因为方才的事,几乎将所有人都惊醒了,眼下天边也现出了一点鸭壳青,天将亮,也没法再入睡了。
许多人陆陆续续地起了身,听完了陈阳等人的对话。
宣槿妤没被白隼可以破空的叫声惊醒,却被这样窸窸窣窣的动静扰了睡眠。
她眼睛没有睁开,脑袋往苏琯璋怀里扎去,“怎么了?要起了吗?”她迷迷糊糊地问。
“没事,你继续睡。”苏琯璋方才第一时间已经将宣槿妤抱坐起来,听到她含着睡意的问话,亲了亲她的额头,安抚道。
于是宣槿妤在他怀里蹭了蹭,果真继续睡去。
等到她睡饱了起身后,才听到苏琯璋和她说清晨发生的事情。
山洞里旁的人也都出去了,也就苏琯璋一直守着熟睡中的宣槿妤,这时候偌大的山洞里,活人便也只有他们夫妻二人。
宣槿妤在苏琯璋的帮助下很快洗漱完毕,但她还不急着出洞口去用早膳,而是让苏琯璋抱她起来,去看那只玉爪。
“是你救了我们。”她伸出手,摸了摸白隼的的头。
白隼圆溜溜的棕褐色眼睛直勾勾地和宣槿妤对视,过了好一会儿,它才低着头,用它已经干燥的小脑袋去蹭她的手。
纵然昨日已经摸过白隼脑袋,但那时它的头还是湿漉漉的,用干毛巾擦了也还是炸毛的状态。
而今它身上的翅膀毛发都已经干透,摸起来手感便极好。
触感十分顺滑,像是在摸一匹品质极佳的绸缎,但又十分细腻紧实。若再细细抚摸感受,又能察觉出上面还带着一层油润感,且弹性上好,触手微凉。
宣槿妤情不自禁地摸了又摸。
白隼也甚为惬意地半眯着眼睛,享受着她的抚摸,半点没有身为凶禽的自觉。
“该用早膳了。”苏琯璋将她托抱下来,放在地上,“祖母他们在等着我们了。”他没什么情绪地说着。
“苏琯璋,这玉爪是一只雌鸟还是雄鸟?”宣槿妤福至心灵。
苏琯璋已经拿过水囊,闻言没有多想,随口回道:“雄鸟。”他昨日替这白隼处理伤势时已经看过了。
宣槿妤了然,斜睨他一眼,“好小气的男人。”她说。
昨日她的想法果真不错。她眉眼弯弯的,显然心情极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