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看起来四处流浪,竟还能有住处么?
在元素力薄弱的这个时代,她的空间手镯无法使用,想来住宿旅店确是无望。
否则,她也不会为了区区十铜钱,就将象征芙洛维斯继承人的戒指拿出来抵债。
有住处,总比露宿街头要好。斯莉尔点头,由着这一脸自信的孩童开始带路。
一通七拐八拐,离居民区越发遥远。
道路也越发逼仄泥泞,窄到险些容不下斯莉尔提过。
就在她快要心生疑窦的时候,只听那小孩得意道:
“到了!我的秘密基地!”
“……?”
斯莉尔环顾一通,除了狗啃似的废弃矮墙和一地泥泞垃圾,她没看见任何与住处相关的建筑。
特沃伊弯下腰,将遮掩的几个石头挪开,露出一个仅容半个成人身高的洞。
“你的意思是,住在狗洞里?”
斯莉尔不可置信问道。在她的言语中,难得流露出如此强烈的情绪。
“喂喂,怎么能用狗洞这种词汇!”
特沃伊不满地抗议,又想起眼前的人是付了钱的雇主,缓和了语调道:
“这可是我找了很久才找到的。这里离主街道又远,不会被巡逻的人赶走,没有居民放狗驱逐。简直完美好吗?
“你别看它外面看起来小,里面可大了!”
特沃伊钻了进去,探出一个脑袋,拍了拍洞口,热情邀请着斯莉尔:
“你不信的话,快进来试试!”
可惜的是,无论她怎么慷慨邀请,这位金主大人没有采纳她的建议。
只听那少年沉默半晌,忽然轻叹一口气,缓缓提出一个问题:
“……我想知道,在这个地方,有没有什么赚钱的门路?”
……
“求求你,我不想上场了。我的左手骨折了,会被打死的!”
男人跪在地上,反复恳求道。
地下竞技场的侍卫显然对这种场景司空见惯,态度十分冷漠:
“反悔了?可以,当然可以,只要你能赔付三倍的表演费。”
“求求你了,我没有钱,我不想死——”
不再多言,他挥了挥手,便有几个打手将其拖走。
来往的客人显然都对此漠不关心。有些人甚至看也不看一眼,只是将狂热的视线投向赛果告示上,希冀自己的下注成功。
这种事情在这里实在是过于常见。
前台的侍卫并不觉得自己如何铁石心肠。
在这世道,不知何时家园就会被女巫带来的灾殃异常侵扰,能不能活过明天都是问题。
背井离乡流散的大多数人颠沛流离,为了赚钱几乎是过度损耗自己的身体。
在这样的氛围下,很多人生出得过且过的消遣想法。
看残酷的比赛才是观众的目的。既然收了钱,自然得承担厮杀之后血肉模糊的结果。
这种实力孱弱的选手,既让比赛设置的赌局变得毫无悬念,还让他的对手轻而易举便拿到赢比赛的奖金。
没有同他计较亏损已经算是仁慈。
他们又不是来做慈善的。
更何况这些人嘴上说的可怜,拿了钱还不是全拿去喝酒挥霍。
这阵动乱像投入湖中的石子,涟漪还未掀起便已平息。
“我要报名。”
清泠的女声在这里显得无比突兀。
侍卫一愣,而后露出荒谬的神情。
——哪家的疯婆子跑出来了?敢在这里闹事?
现在的哪有多少敢出头露面的女人,更何况是来打黑拳。
他不屑地抬头,预备叫来打手直接将其赶出去。
斥责在嘴边就要发出,只见这人的神态忽然一变。
只听他的语气变得无比呆板,推出手里的登记牌:
“好的,女士。请在这里报名!报名之后表演费为二十铜币,赢一场比赛奖金为一枚银币。”
斯莉尔想了想,在上面随便填了一个假名。
“请带着牌子去候赛区,比赛结束之前不得离开。”
他看了一眼跟在斯莉尔背后的小孩。想要说什么,却没能说出口。
特沃伊正悄悄将背在身后、随时准备砸晕那侍卫的石头放下,脸上满是劫后余生。
斯莉尔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没有去计较这家伙紧紧攥着她衣角的那只手上多久没洗,满是污泥。
来到候赛区,人群拥挤。特沃伊艰难回过头,看到那侍卫的表情重新恢复了正常。
她目睹口呆,眼里全是不可置信,压低声音,
“你你你,怎么做到的?!”
……
看来只要距离够近,神识干效。
这些人,比起先前面对的女巫对手,意志力真是堪称孱弱。
她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希望等会的对手能够不让她太失望。
“接下来登场的是独眼约翰,和选手维苏——”
在工作人员震惊的目光下,斯莉尔递上登记牌。
“来到这里的人,虽然大部分没有什么虔诚的信仰,对教会的通缉令漠不关心。我们确实几乎没有被当做女巫抓起来的风险。
但是——你真的打得过吗?”
特沃伊喋喋不休地表达对金主的关心。
没有回应她的质疑,斯莉尔只简单交代一句注意安全,便松开被她紧紧拽住的衣角,朝着台上走去。
看到上场的是个女人,台下的观众立即发出一阵嘘声。
有一些人脸上则是带上了不可言说的期待:许是店家搞的什么新花样。
就像是贵族喜欢看与野兽赤手空拳相搏,是为了鉴赏更加血腥暴力的场面。
这些人期待的也是相同的道理。他们期待可怜弱小被凌虐。
没有理会那些聒噪的杂音,斯莉尔的视线扫过台下。
那个流浪孩子躲在观众席与出口之间的一堆着杂物附近,正紧张的朝四处看,一副随时警戒周围的样子。
斯莉尔的眼神扫向她的一瞬间,这人猛地抬头与她对望。
只见她犹犹豫豫地远远比了个加油的手势,随后又努力往箱子缝隙中挪了挪,小心地藏好自己。
这小孩虽然聒噪,看来好在视力还不错,警惕性也很强。怪不得能独自一人在这种世道流浪。
“害怕了吧?小姑娘。你现在求饶,我等会可以酌情考虑,少打你一拳哦。”
对面的人露出一口黄牙,发出语气轻蔑的大笑。
约翰觉得自己真是好运气。
自从各处爆发兽乱,物价飞涨,他丢了工作,储蓄根本撑不起烟瘾酒瘾的花销,才迫不得已来这种地方卖命。
在这样的强度下,只要能让奖金不全部化作医药费已是幸运。可今天居然给他安排来个女人当对手。
他不屑地扫过对面的人。
这个对手除了个头比寻常人高上不少,根本没什么特别。
看着才十七八岁的样子,看起来就不像能打的样子。
约翰得意地想,十七八岁的男孩兴许有的打,一个女孩?简直是给他送奖金。
他这番挑衅完,不怀好意地将目光转向对方的脸。
约翰颇为期待自己这番话的效果,几乎已经想象到了,那种竭力忍辱却遮掩不住尴尬和害怕的表情。
然而对上那双沉静的暗红眼眸,他忽然感到一种诡异的不安——就好像他正在与一头危险的野兽对视,那种从心底里油然而生的恐惧。
还没来得深究这股不安的来源,台侧的裁判吹哨,宣布了比赛开始。
与正常的比赛不同,台下的喊声不是寻常的喝彩与拱火,而是混杂着大笑的调侃——
“慢些打!让她哭!”
裁判的哨声一响,远处躲着的小孩立刻紧紧捂住自己的眼睛。
特沃伊告诉斯莉尔各种赚钱的门路,并不是相信这个不谙世事的贵族小姐真的能做到。
只是因为没有钱财,哪里都去不了。
没有钱,纵然她们一路好运气,没有遭遇到灾祸异变和劫道的强盗,成功抵达圣城伊甸,也难以在那里生存。
要么会因为没地方住,被驱逐出城。要么就会因为疑似女巫,为教会贡献业绩,被抓上火刑架。
既然这样,还不如让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姐试一试。
本以为那人会选择最为稳妥的办法。先把戒指当了,再慢慢用这份钱当做本金,来这里赌比赛,或是直接去赌场。
——这样,她还能直接从这人手里拿到现金的委托费。简直是一举两得的稳妥方案。
她手上的那枚戒指虽然看起来昂贵。可怀璧其罪,她一个无权无势的流浪小孩,怕是拿不住。
至于这个方案的后果是输钱,或是侥幸赢了钱,只身一人没法从赌场脱身,全看手气。
倘若这位小姐输光本金,一无所有,就会发现自己无法独自生存,估计就会乖乖回家不再叛逆。
自己还不用真的冒风险,在没有雇佣兵车队的情况下经过野外。
多么两全其美的建议。
谁成想,这人看着冷静,竟然是个疯子。
就她那个身段,看起来还没有常常赶她的那位安娜大婶的腰粗,来打黑拳?
听到那些喊声,她已经能想象接下来这位芙洛维斯小姐的下场了。
哪怕侥幸不死,估计也难以得到什么治疗。
她攥紧手里的戒指,在心里反复念叨,试图让自己心安:
这不怪我,我已经尽力劝说过了。
然而,外面的人群却突然安静下来。
躲在杂物之中,她等了很久,还是没等到什么响动。
是她突然聋了吗?
特沃伊拍了拍自己的耳朵,空气呼啸震动的声音一清二楚。
奇怪,那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气氛实在不合理,她没忍住抬起头,看向擂台。
在台下所有人震惊的视线中,台上的少年慢条斯理地擦着自己的手,看也没看倒下的男人一眼。
察觉到她的视线,那少女抬起头,遥遥冲她挑了挑眉。
……
——好臭。
斯莉尔面上冷静,实则已经要被围观看赛的人群熏吐了。
虽然她先前也不喜欢人多的热闹场面,但那只是出于对人情社交的懒惰。
这是她第一次在几乎全是男人扎堆的人群中。
汗味、烟味、某些身体细菌发酵的味道,以人群为培养基混合成一种恐怖的效果——
太可怕了,这才是人群最恐怖的威力么?
斯莉尔面无表情地站在擂台上,被空气中无孔不入的气味烦到不行,压根没理会对面的人到底在叽里呱啦聒噪些什么。
裁判的哨声响起的一瞬间,对面的男人大喝一声,朝她跑来。
拳击赛不允许她动用武器。
不过对于面前这个外强中干、只有一身膘肉看着唬人的家伙,若要且慢出马,实在是抬举了。
这家伙的全力冲刺,在斯莉尔眼里简直缓慢无比。他的进攻动作也全是破绽,漏洞百出。
斯莉尔轻轻拧起眉头。
唯一需要考虑的地方只有,这人脸上全是油,光着膀子的胸口看起来也汗涔涔的。
简直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配得上她的拳头。
由于斯莉尔一时没有动作,台下的嘘声笑声更加嘈杂。
有人倒喝彩,大声喊到:
“莫不是吓傻了吧!”
男人的拳头接近的瞬间,斯莉尔侧身抬手,连元素力都不用汇集。
砰的一声,随着手部骨头断裂的声音,男人像坠地的风筝直直飞了出去。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再没有难听的喊叫。
男人被一拳击出了好几米外,斯莉尔却依旧稳稳的站在原地。
她抬起眼皮看着对手倒地狰狞的表情,颇觉无趣。
——真是无聊透顶、实在对不起她忍受气味的一场战斗。
第72章 故人【VIP】
好破落的旅社,怪不得只要五枚铜币一晚上。
斯莉尔拧着眉看向室内。
狭小的单间,只一张令她严重怀疑会不会有虱子的床,便填满了大部分的空间。
还有一盏光线极不稳定的煤油灯,燃烧的气味有些难闻。
卧室直接联通着一间更小的盥洗室,让人怀疑房间内的空气是否真的能够清洁。
特沃伊在她身后,欢呼一声,直直冲向那张床。
——可惜还没成功,就被斯莉尔一把揪住后脖颈。
“花两铜币叫了热水,给我去洗澡。”
斯莉尔看着身上没有一处干净的小孩,忍无可忍道。
特沃伊“哇啊啊”地叫出了声,十分痛心疾首:
“两铜币?!他们怎么不去抢!你快退钱,我要洗冷水澡——”
可惜的是,她的抗*议被这位败家的老板直接无视。
斯莉尔毫不留情,直接强行把她塞进隔间的木桶里。
特沃伊头朝下,背着斯莉尔悄悄做了个鬼脸。
不愧是疑似逃婚的贵族,就是讲究,还很败家。
——两铜币的一桶热水啊!可以买七八个干面包了!
不过,从刚刚的战斗来看,这位小姐的身手确实不错。
怪不得在这种世道,能成功跑出来,没被抓上火刑架或是死于异兽的爪下。
想起斯莉尔的战斗表现,她在心里又敲起了算盘。
之前虽然嘴上答应者要做向导,但实际上,她根本不觉得斯莉尔有那个实力去圣城。
现在看来,以这样的身手,还有那神奇的“小把戏”,似乎未必没有可能。
特沃伊这才开始认真琢磨起行程的方案。
到底是建议这位老板女扮男装混入雇佣兵车队好呢,还是选择完全信任她的实力,两个人直接出发的好呢?
如果是前者,安全是安全了些。可这样一来,就根本不需要她带路。
万一要求退钱就不好了。
不行,绝对不行。已经赚到的钱绝没有从手上溜走的道理。
如果是后者……
打赢一个拳击比赛的对手固然厉害,可遇到异变的野兽,或是成群的强盗,这厉害还能行吗?
特沃伊用热水搓了把脸,犹豫地思考起来。
这大概是她离去圣城最近的一次机会了吧。
按照原来的打算,等她真的攒到能够搭雇佣兵车队便车的资金,恐怕妹妹的线索早已找不到了……
特沃伊默默下定了决心。
……
“我要洗澡皮肤好好,啦啦啦啦~”
方才还在强烈抗议的特沃伊,此刻已经在厕所里一展歌喉,哼着走调的洗澡歌。
斯莉尔看了一眼她堆在外面的衣服。
……真的能称为衣服吗?
恐怕身体洗干净了,再穿上这堆破烂也会变得很脏吧。
想到要和这家伙共处一室一晚上,斯莉尔嫌弃地捏起那堆破布的一角,认命地出了门。
她先找了个绝对不会被这家伙捡到的地方,把东西丢掉。再朝着一路上看到过的服装商铺走去。
——斯帕拉的工作真不容易,日常起居都是麻烦事。
要是回去,她一定记得给这位管家工资翻倍。斯莉尔默默给自己回去的待办事项上添了一项。
买了两套小孩穿的衣服和一些食物,方才的奖金竟然已经所剩不多了。
斯莉尔算了算接下来路途中可能的花销,在心中叹了口气。
看来,只能多打几场无聊的战斗再出发前往圣城了。
……
这还是斯莉尔第一次和别人同睡一张床。
看着这家伙抱着枕头上蹦下跳,斯莉尔有些无奈。
品质这么差劲的床,也能这么兴奋吗?
小小年纪孤身一人流浪,确实辛苦。
……算了,她大人有大量,暂时就不与小孩计较。
斯莉尔忽略动静,将神识投入体内运转起元素力。
她现在无法吸收外界薄弱的元素力,一切的来源只能靠体内自然恢复。
看来在之后的战斗过程中,需要多多注意,时刻计算一下增长消耗的速率与时间。
这时,斯莉尔耳边又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她转头看去。
摸摸枕头,拍拍被子,小动静不断的特沃伊喜滋滋地蹭了过来。
她轻轻扒上斯莉尔的被子,探出一个脑袋在上方,一副很想要聊天的样子。
这家伙洗干净之后,变得顺眼多了。
在台灯的光线下,特沃伊面清楚。
最醒目的还是那双眼睛,明亮的双眸像品质极好的黄宝石。
不得不承认,虽然这小孩性格聒噪,但斯莉尔还挺喜欢她这双眼睛狡黠精明,有一命力。
其次是那狗啃似的头发,毛毛躁躁地翘起,寻常的颜色。
像是……红发被染成褐色之后,在发根新长出的原本颜色。
大概是因为在猎巫时代,红发会被视为不详的女巫。
所以此前这成了褐色。
加上泥污脏乱,此前一直没被斯莉尔发现。
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某个在风暴中消融的身影。
斯莉尔这才想起来,自己压根没问过这小孩的名字。
这不怪她,她向来不喜和人社交,更何况是和这种聒噪古怪的小孩。
“对了,你叫什么?”
斯莉尔忽然问道。这问题有些没头没尾,好在孩童并不会计较言语的成人礼仪。
很少有人会问一个流浪乞丐的名字,特沃伊先是一愣。
似是想到什么,她的声音变得有些低落。
“我的名字……理应叫西林.特沃伊。”
理应?看来这小孩并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斯莉尔没有多问。
就像她也不曾追问她的母亲哪去了一样。
随着异变的魔法生物具有攻击性,在袭击下的骚乱中,亲子流散也不是什么怪事。
斯莉尔不问,特沃伊却主动继续解释。
不知为何,她对这个性格淡漠的姐姐开始产生了莫名的信任。
她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与年纪不符的复杂情绪。自言自语道:
“特沃伊是那个男人为我登记的名字。自从我的母亲嫁给他,就入乡随俗,跟着他姓,名字的格式也变得与这里的人一样。”
“我的母亲原先是东方人,她告诉我,在她的家乡,她的姓氏是习。”
“单字姓习?”
“嗯,是那边的风土人情,姓名组合在一起,只构成一个名字。
“比如我的母亲,她本来应该叫习嫣……我不喜欢那个男人,也不喜欢我的名字。
“不过自从兽灾后,名字不名字的也不重要了。谁会关心一个流浪小孩叫什么呢?”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随你母亲姓呢?”
斯莉尔随口提议道。
特沃伊语气还是怏怏的:
“……这里没有这样的传统。”
“名字是别人对你的称呼,不管有没有这样的传统,你都可以自己决定自己名字,因为它只属于你。”
斯莉尔躺在床上,运行着体内的元素力,一边随口回答道。
在她的认知中,随母姓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并不是什么值得多余思考的问题。
空气安静许久,她听见特沃伊下定决心似的,兴高采烈地说:
“你说得对!那我就要姓习,从今以后,我就要叫——”
“习青。”
习青兴奋地跳了起来,抓着斯莉尔的胳膊晃动着叫道:
“怎么样,好听吗好听吗?从今天开始,我就叫这个名字了,你快叫来听听!”
斯莉尔:“……”
这个年纪的小孩真是……情绪多变。
斯莉尔没能找到太过合适的形容词,她没有太多和小孩相处的经验。
这还是第一次胆敢有人这样违反社交礼仪地对待她。
不过,出乎斯莉尔自己的意料——她并没有觉得被冒犯。
于是她没有扒拉开那只摇晃的手,难得配合道:
“嗯,习青。”
一句简单的称呼,就让习青一阵欢呼,脸上久久带着傻乎乎的笑容。
总是用精明作防守的人,难得露出这种孩童神色。
以防这小孩得寸进尺,再烦她个没完。斯莉尔在她继续说话前抢白道:
“现在你该睡觉了——给自己取了名字的习青同志。”
……
耳边是摩托一样嗡嗡的呼噜声,兴奋的小孩在熄灯之后倒头就睡。
斯莉尔转过身,看了一眼酣睡中的习青。
这小孩……有没有可能是她先前遇到的那个人?
不知道这种发色在这年代是否常见……或是某个家族的后代流传的象征也有可能。
那人留下的证据太少,仅凭发色,斯莉尔并不能做出判断。
更何况……她想起习青的眼睛,在阳光下金灿灿的闪烁。
而那人最后与她对视时,眼眶里只有两颗毫无光泽的义眼。
或许是某种巧合吧。
捞起几乎掉到床下的被子,斯莉尔随手给睡的乱七八糟的习青盖上。
她闭上眼睛,重新平静思绪,将注意力投入到流转元素力之中。
……
第二日,斯莉尔在竞技场从早到晚,打了一天的比赛。
她甚至没有怎么休息,每场的间隔不超过五分钟。
比赛的赌局从一开始的推测胜负,已经变成了这家伙到底会在第几场结束连胜记录。
要不是地下黑拳也属于教会管辖的范围,很有可能被连坐关停。她大概早被忍无可忍的主办方举报了。
——当然,更有可能出于害怕迎来她的报复。
以她目前展现的身手,大多数人还是不愿意承担可能被报复的风险。
这看似是很反直觉的一种现象——被举报成女巫的人,往往并非她们展现出了多少令人恐惧的特质。
恰恰相反,人们偏向于举报那些不太可能会为他们带来伤害的人,或是出于私人怨恨。
“擂主维苏迎来了她的第七十九个对手!让我们有请格斗王查理!”
主持人麻木地宣布着对手的信息。
这家伙……是来找茬的吗?
守擂赛的规则下,奖金随着连胜的次数按一定比例,到了后面越来越多。
他们已经尽力把最厉害的对手安排上了台。
可这群废物,居然没有一个能在一个女人手下过上二招。
难不成,这是哪个想来烟火镇发展的竞争对手派来的?也太卑鄙了。
每打一场,习青都乐颠颠地赶紧去找负责人收钱,生怕漏拿任何一场的奖金。
斯莉尔看了一眼台下,习青正喜滋滋把钱数来数去。她活动了一下手腕,解决掉最后的对手。
不管圣城有多远,现在赚到的钱都应该够花销了。
她终于从台下走下,天色已经黑了。
特沃伊赶紧收起正在清点的钱,确保没有遗漏。
而后这家伙与有荣焉地昂起头,一副“厉害吧,这是我的老板”的神情,屁颠屁颠地跟在她的身后离开。
送走了煞神,负责人赶紧将“维苏”这个名字彻底列入黑名单,禁止其参加任何形式的比赛。
“你规划的路线里,有经过人类的居住区么?”
这个问题决定了她现在需要购置多少物资。
斯莉尔看着街上的商铺,向习青提问道。
“规划路线?”
习青愣住。
“……你作为向导,不需要规划路线么?”
斯莉尔疑惑地看向她。
习青挠了挠头:
“想要去哪里的话,只需要看感觉不就行了吗?我就是凭感觉,一路从荒郊野岭来到这里的。”
不及斯莉尔对这位毫无规划的向导发表什么看法,街道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洪亮威严的钟声从东边一路传来,在空中回荡传响。
是教堂的钟声。
可现在分明已经过了早上祈祷的时间。
习青忽然想起什么,语气里带上了点怏怏不乐。
“对了,今天是教会每月固定处决女巫的日子。”
第73章 劫道【VIP】
“处决日?”
“教会会用火烧死抓来的女人,用以掩盖他们无力对抗动乱的事实。”
习青一针见血地总结道。
先前斯莉尔在阅读史料时,对于这个所述不多的黑暗时代并没有产生什么感觉。
黑暗时代从不是历史研究的热门题材。比起这些,女巫们更热衷于想象曾经黄金时代的辉煌,或是那些研究出强大魔法的发展里程碑。
斯莉尔也不是例外。
她研究历史,并非对于已经作古的陌生人或事件有多少好奇。
日以继夜翻遍图书馆的资料,只为摆脱命定的宿命。
然而如今,她亲身处于此地,用眼睛亲眼去看这段历史,越接触便越觉得无比荒谬。
统治者面对灾难,不去分析其来源的真正原因,只将刀刃挥向无力反抗的祭品。
深受灾荒所害的人,靠着这样漏洞百出的解决方案,宁肯将眼睛遮蔽来获得一丝慰藉。
……真是令人讨厌的时代。
按照计划,她现在应该带着习青出发前往伊甸。
但她留驻在原地,朝着那钟声的来源看去。
自从进阶之后,斯莉尔同样进化的视力变得无比方便。她只要稍稍眺望,就能看清远处水泄不通的人群和处决台的情况。
木柴堆满在台上,持续为火堆提供材料。由于前几日接连的暴雨,未干透的木头烧出黑烟,滚滚聚在小镇的上方。
人群聚在台下,神情虔诚而麻木。
他们宁愿相信灾殃只需烧死无力反抗的同类便能解决,也不愿直面现实的危机。
斯莉尔抬起脚,朝着黑烟之下的刑场走去。
习青难得安静地跟在她身后。
巨大的火刑架,对比之下,显出正被按在地上的女孩越发渺小。
“上个月已被处决的女巫格里沙,将她罪恶的种子遗传给了自己的女儿。——竟让其在神圣的祈祷日,露出恶魔的獠牙,袭击虔诚祷告的主教。”
牧师用一副仁慈和不忍的表情,高声诵读荒谬的审判。
“托主的福,让我们有幸在灾殃被带来前,得以净化邪恶,曲突徙薪。”
围观的人听到这里,也纷纷作祈祷状,诚心感谢着所谓赐福。
习青听见斯莉尔发出一声冷笑,在虔诚的人群中无比突兀。
她有些惊讶地抬头,望见这位素来冷淡的少年脸上的怒火。
斯莉尔并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或者说,恰恰相反。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冷漠的人,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关心自己都来不及,对别人的命运铁石心肠又如何?
但当亲眼望见那女孩眼中流露出的情绪时,一种似曾相识的触动让她产生了多管闲事的冲动。
因为那情绪是如此熟悉。
她太过清楚那种不甘、愤怒的感觉。
在无数个不眠的夜晚,这痛苦也曾像一团火焰,无时无刻不在炙烤着她。
如今她终于从枷锁中慢慢脱困,拥有着令她心安的可用以反抗的力量。
而现在,她发现,在这个时代,存在着无数个如她一般的人还在这枷锁中苦苦挣扎。
她如憎恶曾经的困境一般,同样厌恶着这个时代的不堪。
既然如此,不妨让眼前碍眼的一切消失好了。
斯莉尔缓缓抽出腰间的佩剑。
“找个地方躲起来,小心子弹。”
意识到斯莉尔要做什么,习青连忙抓住她的衣袖。着急道:
“你疯了吗?这种时候出头,追杀你的可不止一两个人,他们还有火铳!你再能打,能打得过子弹吗?
就算你能,拼死拼活救下这一个。可教会各地日日都在追捕女巫,你救得了这一个,能救得了千千万万个吗?”
习青感到自己抓住衣袖的手被冰凉的指尖触碰。
她抬头,对上指尖主人的眼神,不由一愣。
那双暗红色的眼眸此刻正沉静地燃烧着。
斯莉尔低下头,轻轻地拂走习青的手。
只听她用与平日大致相同又隐有不同的语气,淡淡道:
“我能。”
……
【“你,你竟然真的把他放出来了!”被侍从拥护着的斯莉尔冲她崩溃尖叫道。
黑影侧了侧头,无需吟唱,在瞬息之间,便在层层保护中取走了尖叫的斯莉尔的命。
他擦拭着自己的手,冲着脸色煞白的温格轻轻笑了笑。】
第八十一次,属于斯莉尔的“剧本”再次落下帷幕。
,盯着那颗滚落的头颅。
这一次……他依旧没能在那头颅主人的眼里看见任何妥协与臣服。
一切继续进行着。后续却并如按斯莉尔所见到的光幕那样发展。
中,温格却朝着反方向跑去。
并,她越过地上流淌的鲜血,将手贴在死去的人胸口上。
温。试图修补着魔气的伤害,医死人活白骨。
厄里斯脸上得意的笑容还未绽开就已消失。
“为什么……哪怕她嫉妒你,挑衅你,与你争抢一切,你却宁愿原谅她,也不肯选择我?”
每一次剧本,象征终结的那半权柄都会进行无畏的挣扎,而后反抗失败。
但,每一次,他也没能成功。
自从母神陨落后,他得以控制一半的权柄,却没有他想象中那样得心应手。
温格看上去分明接受了一切,可一直在波动的法则告诉他,她并没有完全沉溺这场戏剧。
容貌、地位、物质,她还有什么不满足?
厄里斯手上的雾气蔓延至温格身上,强行结束这幕失败的剧情。
他无比烦躁,怎么也想不通。
——象征生命的这半权柄,看起来好拿捏,战斗力不强,性格软弱。
可为什么,她却能够始终没有被完全驯服,从未真正沉溺于美梦?
厄里斯不知道的是,在他看来最好拿捏的生命之力,恰如水流,温和而治愈,却源源不绝。
……至于他想要打压折服的另一半,则更是棘手无比。
那个斯莉尔,就像宁折不屈的刀刃,无论如何打压,都永远凌厉叛逆。
无论如何,她就是不肯认命。
剧本上演一出接一出,他每次都得到了设定好的结局,却一直没能得到完整的权柄。
……为什么呢?为什么一定要负隅顽抗,无谓挣扎?
母神分明已经陨落,到底是什么在反抗着他?
连被托法娜借用母神之力封印,他都没有感觉一切如此棘手。因为他早已安排好了篡权的剧本。
——可谁能料到,篡权之事,比复生要难上这么多。
随着温格被黑雾击中倒下,法则再次隐隐动乱变化。
厄里斯阴沉地盯着地上的二人好一会儿,才抬手修正了紊乱的剧本。
修正的法则生效,一切重新启动运转。
——厄里斯不知道的是,这一次,他利用的那个小世界正随着创造者的停止敲击,开始产生了一些变化。
第八十二次剧本巡回。
这一次,利用残魂和安排好的一切剧情,他依旧轻松复活。
然而驯服权柄一事,不但没有进展,甚至一切都脱离了轨道。
复生之后的厄里斯,这次连脸上的笑容都没有。
他语调阴沉,对着身后现行的一众部下交代着:
“给我活捉那个疯女人,让她把她们的计划,一字不落地全部吐出来。”
……
意识到魔法失效之后,卡俄斯立刻想要去图书馆启动预备阵法。
然而,她惊讶地发现,圣罗兰学院仿佛换了个模样。
原本路上处处都是简陋却非常有用的魔法装置,现在却变成了富丽的喷泉、名贵的花卉。
图书馆的书籍全都安顺地躺在书架上,植物园里再没有会打人的植株。
——最恐怖的是,她没能找到任何一个认识的人。
或者说,她记忆中的那些人,全部被“性转”了。
不管是深藏不露的图书管理员丽莎,还是一拳便能叫植物乖巧的护植员贝雅……现在全部变成她不认识的男性。
就在这时,她感受到危险的气息。
——是厄里斯派来的魔族。
卡俄斯立时转身逃跑。
从学院出来一路奔逃,身后是追击的魔族。
所见的一切景象都如此陌生又熟悉。
卡俄斯悚然发现,自从灾厄复生之后,核心城的一切又变成了她午夜梦回仍会发怵的模样——
圣城伊甸。
究竟是怎么回事?
作为魔法师,她的身体素质不算好。哪怕借由一股咬牙的狠劲没命地奔逃,终究没逃过魔族使用的术法。
凭什么魔法失效,魔族却还能用术法?这不公平。
被抓的卡俄斯愤愤不平。
她抬头,狠狠瞪着一切的始作俑者。
厄里斯那双令人作呕的竖瞳也冷冷地打量着她。
“真言咒?看来你们魔族的魔法没有失效。”
卡俄斯冷笑。
“魔法?”
听到卡俄斯的话,厄里斯的眼中流露出明显的不屑。
“那是被我逼到陨落的家伙的力量,怎么能比得上我的灾厄之力?”
他示意手下加大真言咒的剂量。
“虽然你们的反抗在我看来十分可笑。蝼蚁爬到身上确实令人烦得很。”
他一脚踩在卡俄斯的手上,听到咬紧牙关下的一声闷哼。
“说,习青那个家伙,诓骗我的残魂那么久,究竟做的什么打算?”
剂量继续增大,而阶下囚的意志力确实惊人。
哪怕这人咬紧下颚的牙齿已经咯吱咯吱作响,也抑制着回答的冲动。
若不是这个疯女人还有用,能做诱饵引那几个漏网之鱼现身,他早就耐心告罄,用上搜魂术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卡俄斯终于支撑不住了。
“习青……和托法娜的计划是……”
厄里斯蛇一样的竖瞳中流露了几分得意。
蝼蚁就是蝼蚁,生命力再顽强又如何?
“她们不肯告诉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真言咒的测试反应成立,显示着卡俄斯没有说谎。
厄里斯阴沉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第74章 焚尽【VIP】
在被格兰迪斯不要命地袭击之前,主教彼得正为这个月的业绩发愁。
教会声称异兽是女巫召唤来的。为维护安定,每个月都会当众处决女巫,来平定那些平民的心,避免他们生乱。
在这种人人自危的情况下,如若没有足够的倚仗,鲜少会有女人出门。
而在一开始大获成功的举报制度,随着民间女性间的私下互相报信越来越多,对于被举报的女巫的抓捕工作变得更加困难。
上门晚了,恐怕就会真的让被举报的女巫逃之夭夭。
——虽然比起冒着生命危险去巡查异兽,追捕这些人来说简单许多,但也是件挺麻烦的事。
在这种情况下,在教堂袭击未遂的格兰迪斯简直是送上门的羊羔。
彼得掩住报复的得意和安心,开始念诵起处决祷告——比起举起武器对抗兽灾,还是点燃火刑架来的容易。
他举起手中的火把,死到临头的格兰迪斯居然还在瞪着他。
这目光像是种提醒——右手虎口处,这疯子咬出的伤还在隐隐作痛。
饶是彼得向来对自己的表情管理有所自信,脸上摆出的慈祥表情还是有一瞬间的崩裂。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台下传来一阵喧哗。
奇怪,虔诚的民众通常不会发出吵闹。
彼得转头,一道身影飞速地朝自己袭来。
恐惧还来不及袭上心头,一把利刃先行贯穿了他的胸膛。
……怎么会,有人竟胆敢在处决日袭击教会?
捂着胸口倒地的彼得,脸上还带着不可置信。
远处终于慢半拍地响起了火铳的声音。值守的武装人员也没料到这种意外。
火把在地上被踩灭。彼得艰难地抬起头,想要在死前看清究竟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妄为。
可惜的是,他抬头的那刻,恰逢那人正一脚将火刑架踢散,牢固的木头像纸糊的一样分崩离析。
倒下的圆木直直地砸在他抬起的脸上,直接将他砸晕过去。
斯莉尔并没有关注倒在地上的人临死前丰富的心理活动。
劫刑是临时起意,她现在正在心中盘算着一会儿的脱身计划。
子弹的速度确实很快。
随着几声火药带起的巨大声响,连以斯莉尔的反应都只能堪堪抬剑格挡。
光这几下格挡,就已经用掉她体内近三成的元素力存储了。
如果放在元素力充沛的现代,她可以用体内纯粹的元素力吸引空气中的自然存在,凝在且慢上,就可以大大减少损耗。
可惜,现在外界的元素力很稀薄,只能纯粹地损耗了。斯莉尔心中遗憾。
——要是有先前那么充沛的元素力,这群人一个也别想逃。
她一手接住从火刑架上落下来的女孩,顺手把她放在彼得演讲的石制圆桌后面。
“姐姐,你要小心,后台有卫队的增援。”
那女孩低着头,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却在斯莉尔将她放下的时候,轻声开了口。
斯莉尔看了她一眼:
“嗯,我知道。我已经听到了。”
加上后台的预备守卫,现场原本总共有十七个配备武器的人员。
但出于怠惰,在袭击开始时,只有七个人手上的火铳处于装好弹药的状态。
一柄火铳在射出六弹后需要上膛,也就是说,她还有十秒时间近身——
不顾一颗擦肩而过的子弹,斯莉尔在弹雨中身形极快地飞跃。
十几米的距离,不过下一刻她便出现在反应最快的那个守卫身前。
右肩上正在流血的伤口,仿佛根本不影响她的挥剑速度。
只是看起来随意的一划,剑光便如入无物地穿过披甲。
还没有人反应过来,这名哆嗦着手换弹的守卫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同伴被杀,恐惧击溃了其余几人的心理防线,他们举着火铳连连后退。
斯莉尔持着剑,面无表情地朝他们一步步接近。心中还有一些惊讶。
——原本她对于元素力损耗的计算结果的精确颇有自信。
但斯莉尔完全没想过,这些持着火铳的守卫竟如此不堪一击,不战而退。
就比如,在斯莉尔处理这些台上的人的时候。对那些在装膛的后台增援人员,明明就是趁机开枪的好机会。
可他们却早已转身就跑,比逃散的民众还快的多。
如果他们不逃跑的话,对于。
原本按照计划,她
是他们,所有人的机会。
不过也是,如果这些人真的有作战的勇气,上异兽?
斯莉尔无情地收割起这些人的性命。那些铳枪被她无情砍断,再不能用以对准同类。
教堂的警钟刺耳地响起——对付她一个人类,竟然启动了应对兽灾袭击级别的防守方案。
听到正朝这里赶来的武装后援快要到达,斯莉尔并不恋战,牵起安静躲在台下的女孩。
——等等,习青人呢?
斯莉尔皱起眉,她没在各处能当掩体的地方瞧见这家伙。
“习青?”
“哎,老大,等等我!这个人的钱袋就要找到了——”
声音从台上的几具尸体附近传来。
斯莉尔一把拎起躲在几具尸体旁翻找钱财的习青,看着倒是收获满满。
“你还真是胆子大。”
紧紧抱着好几个钱袋子的习青嘿嘿地笑。
斯莉尔一时无言。
这家伙竟然还好意思笑?真是要钱不要命。
一手一个小朋友,她纵身跃上且慢。
习青瞪大了眼睛。
“哇,老大,你居然会飞诶!”
“别乱动。”
“你原来是女巫吗?是吗是吗是吗?一定是吧!原来真的有女巫啊,太酷了——”
“很吵,闭嘴。”
一旁的格兰迪斯没有说话。
她低头看向在高空中变得渺小的烟火镇,空洞无力的眼中忽然流露出一丝生机。
……
镇子背面的密林。
斯莉尔带着二人缓缓降落。
一落地,习青就两眼放光地扑了过来:
“老大,我想学这个!哎对了,你的伤口没事吧,我很会包扎的要不要让我试试——”
斯莉尔将且慢一把塞进她的怀里,顺带用腾出的右手查看自己肩上的伤势。
“哎呦,好重啊。”
习青接过剑,两只手直直地往下坠,只能艰难地拖着剑柄。
“等你什么时候能一手举起来,再说要学吧。”
随便找了个理应搪塞过习青的热情,斯莉尔忽然想起什么,抬起眼看向习青:
“……为什么忽然叫我老大?”
提到这个,习青的眼睛更亮了。
“因为你很厉害!要知道,在我们乞丐的江湖规矩里,老大是最高级别的敬意……”
斯莉尔有些头疼。
获得这种聒噪小孩的崇拜,她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原本习青的特殊“感觉”天赋,和她的名字,都让斯莉尔想起所知历史上那个同名的卜者始祖。
然而,看着眼前这个吵吵闹闹的小屁孩,她真的很难将这种怀疑与其联系起来。
……如果真的是同一个人,恐怕有很多人要幻灭了吧。
想到这里,斯莉尔忽然有点幸灾乐祸。
哪怕在高人气的大魔法师中,作为卜者的那个“习青”人气并不算很高。毕竟比起虚无缥缈的占卜,还是直接的战斗更具魅力。
但对于很多卜者来说,习青这个名字确实是偶像级别的。
“老大,你笑什么?”
“没什么。”
习青挠了挠头,她总觉得斯莉尔笑的有些邪恶。
斯莉尔查看完伤口,得出结论:好在只是躲避过程中的擦伤,在体内元素力的运转下很快便能恢复。
她在心中复盘了一下方才的动作路线,争取下次能用更完美的规划,避免受伤。
做完这些,斯莉尔体内的元素力才堪堪恢复到七成,比在现代要慢的多。
她不禁皱起眉。
想要赶路,最好还是等待体内的元素力恢复完成再出发。
就在这时,方才被救下来的那个女孩忽然直直跪下,向着斯莉尔叩了三个头。
思考中的斯莉尔被吓了一跳,刚要扶她起来,却见这女孩抬起头,目光坚定:
“我要留下。”
还在试图制服且慢的习青跳了起来:
“你疯了?”
“就算教会的人一时不敢再出手,可愤怒的镇民想要抓你,轻而易举!他们会把你烧死的!老大,你快劝劝她——”
格兰迪斯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斯莉尔看了一眼她的眼睛,感觉那目光中所含的某些东西有些眼熟。
就在这时,躁动的习青忽然安静下来。对着格兰迪斯疑惑地看了又看,有些犹豫:
“等等……你留下来,确实没有生命危险诶?这是怎么回事?”
斯莉尔看向习青,那双琥珀似的眼睛深处,似有元素力流转的痕迹。
……果然是未来的卜者么?
看来这话有几分可信度。
既然如此,这女孩并不想要前往圣城。她决心已定,强行阻止未必会更好。
斯莉尔想了想,在身上翻找了一下。
没有其他东西能承受得住神识附着的物品,斯莉尔将那枚从习青那拿回来的戒指放到她的手中。
她将极细微的一缕神识分出,附着在其上。
斯莉尔看了一眼天色,在心中推算追兵的火力和她御剑速度所需来回的时间。
“在天亮之前,你如若反悔,就敲击这个戒指三下,我会赶回来带你走。”
格兰迪斯将戒指小心接过,默默大量了一番,铭记上面的刻字。
这位素不相识的小姐救了她的命,论理,她应该回报她的。
可她心意已决,恐怕要辜负这位芙洛维斯小姐的好意了。
斯莉尔看了一眼她的神色,若有所思道:
“如果你想做些什么,这个戒指也可以小小的帮你一次,但大概只够用一次。
“用法就是,你喊一下戒指上的姓氏,它会帮你干扰在场你想要干扰的人。”
格兰迪斯点了点头,她对于这块地方很熟悉,深深*看了一眼斯莉尔,便默默转身离开。
习青忽然后知后觉道:
“哇!老大,你偏心啊,戒指还有这个功能,你为什么当时不跟我说!”
“……再多嘴,捡到的守卫钱袋通通没收。”
“老大我错了。”
……
重复的风声在耳边呼嚎,云层和月色在夜色下寂静。
一开始还兴奋大叫的习青也渐渐失了声息。
斯莉尔回头,发现她紧紧揣着那几个钱袋,低着头睡着了。
计算着元素力的损耗,斯莉尔忽然想起了什么。
好像……她又忘记询问那女孩的名字了。
真可惜。
因为她现在忽然想起,方才那女孩给她带来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双眼之中所含的情绪绝望而无力,只剩想要焚毁一切后燃尽的恨意。
与格兰迪斯的眼神如此相似。
神识隐隐触动,她若有所感地回头。
只见夜色之下,她们来时的方向,有一处火光冲天,亮如白昼。
第75章 人鱼【VIP】
自从醒来之后,温格总觉得一切有些不太对劲。
她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哪里。
但她总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无比违和。
奢华的室内装饰,成群的仆人包围住她。待她一醒来,便不由分说地为她打扮起来。
“温格小姐,您忘了吗?今日,是厄里斯大人要召见您的日子呢。”
勒紧她束腰的侍女双手捧脸,以一种非常完美的表情诠释了什么叫憧憬:
“作为唯一得到神明眷顾的平民女子,连圣城唯一的贵族学院都要录取您——”
侍女来不及说完那流利而感情充沛得像台词一样的话语,就猝不及防被打断。
温格皱起眉,抓住她用力的手。
“你为什么要用这个勒紧我的腰?”
这些人为她拿来一条白色的长裙,和某种不知名字的花做成的桂冠。
本以为套上裙子就完事。
谁知在脱下睡衣之后,这些人却开始用力缩紧她的腰。
怎么回事?看起来这么有钱的人家,连做衣服的布料都买不起吗?
“温格小姐,您不记得了吗?作为淑女,腰要够细才好看呀。”
“不用了,谢谢,我不需要。”
温格尽量保持礼貌地拒绝。
“这怎么行?虽然您的腰已经够细了,但只需要再添上一些束缚,就能使您看起来更加美丽——”
“我觉得,目前,我可能真的没有想要变美丽的欲望。”
温格赶紧转移这个话题,不愿意在这上面多浪费时间:
“腰不腰的不重要。我想知道,你方才说,我是谁?”
侍女又作惊讶状:
“您连这个也不记得了吗?”
温格摇了摇头。
“天呐,神明在上,昨日那般繁华而浪漫的圣女册封仪式,您也忘了吗?那也太可惜了!”
温格:?重点是这个吗,这不对吧?
嗨?我说我失忆了诶!
温格在心里吐槽道,希冀对方能够给出正常些的反应。
然而并没有,对方只是开始描绘那典礼究竟多么繁华,多么令人艳羡。
她说不出什么重话,一时无言。
丝毫不觉得失去记忆比忘记仪式重要,侍女依旧一脸惋惜,双手作祷告状,又像是表演话剧一般:
“噢,您现在可是全城的女孩最羡慕的人呢!唯一的神眷者,还获得了圣女的位置,可以亲身觐见厄里斯大人……可您居然不记得这些浪漫的一切!”
不知为何,听着侍女这朗诵台词一般的语气和内容,温格感觉自己有点想笑。
好中二啊……不过中二是什么意思来着?
见温格没什么反应,那侍女停止了如表演一般的行动。
接下来,哪怕温格询问各种常识问题,她也不接腔。
像个设定好关键词就扮演角色的人工智能……不过人工智能又是什么?
几次搭话失败而陷入尴尬,温格有理有据地怀疑,这不太对。
如果,这人说的是真的。她只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而她说的有关自己的事全是真的——
那她为什么不接自己的话?
很尴尬啊!
我不是高贵的神眷者吗?那我的问话你为何不答?
那我问你!看着我!告诉我为什么!
……思绪飘到这里的温格,又感觉到那种不对劲的感觉。
她在这里好像应该干点什么,可她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
究竟是什么呢?想不起来好难受啊!
温格抓心挠腮地努力回想。
侍女安静编织完温格的头发后,朝着花窗外面探出头看了一眼。
“哦,天呐!”
又来了。温格已经麻木,冷静地想。
“厄里斯大人居然派出自己的部下,格兰迪斯,以恐惧为名的魔女大人!”
——所以说,是派出了得力部下来接她?
温格思考了一下这个信息。
好歹是个好消息,起码说明目前自己的境况不算太糟:看起来,还是很受那个什么什么神明的重视的。
侍女继续道:
“他一定是不允许您接触到其他一切男性人类,才派来唯一的女手下格兰迪斯来,哦好强的占有欲,他好爱你!”
“?”
温格深呼吸了两下,才忍住吐槽的冲动。
谢谢,转人工!
……不过转人工是什么意思?
既然现在什么都不记得,想要逃跑实在不太可能。
温格顺从地走下楼,。
万一接触到什么,
加油,温小
温格在心气。
——嘶,她为什么会想到这句话?
温格挠了挠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也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但就是会下意识地想起。
……会是什么很重要的线索吗?
就在温格思考所谓“重要线索”的可能性时。繁复的实木大门打开了,前来迎接的队伍就在门口。
站在队首的魔女大人,确实看起来颇有气势。
温格在她那冷淡的表情下,几次鼓起勇气开口,还是没敢打探消息。
只能就这样一路沉默。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顺带也想看看自己所处的地理位置的全貌,温格拉开车帘。
然而,她根本看不清什么全貌——乌泱泱的人群将道路围得水泄不通,只留出一条通向前方的道路。
人群以一种狂热到古怪地眼神看着她,声音整齐到不可思议:
“圣女大人,请让神明眷顾我等——”
被这堪称吓人的景象惊到,温格一激灵,把车帘重新放了下来。
自从坐上马车,一路沉默的格兰迪斯却忽然开口:
“温格小姐,失去记忆的痛苦很难忍受吧?”
没给温格回答的时间,她继续道:
“过一段时间,冥界要开启了。若你想要散心,可以去那里看看——不过要小心,别在那里被困住了哦。”
冥界?那是哪?
温格直觉这是很重要的信息。
可是,她要怎么去啊?
她眼巴巴地继续看着对面的格兰迪斯,指望对方再给些信息。
然而一直到马车停下,这位魔女大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
“这里是哪里?”
御剑飞了一夜,斯莉尔有些疲惫。
她一直以计算中最理想的方案,以最快的速度赶路。
习青所指的方向,一路上确实没让她遇到什么危险的魔法种族。
可——斯莉尔环顾周围,脚边是绵密的白沙,远方是望不到头的海。
此时旭日东升,朝霞映照着海面。
可惜斯莉尔无心欣赏如此美丽的景色。
绕是黑暗时代没有留下详尽的地图,她也知道,这里是大陆边缘的海域。
以后续人类的区域分布来说,圣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这里。
“嗯……这个……”
习青支支吾吾的,试图转移话题:
“老大,你看你看,这个日出好不好看?”
在斯莉尔堪称可怕的注视下,习青慢慢住嘴,停止了插科打诨的行为。
“总之,圣城是一定能到的!如果,我的感觉指引着我们来这里,一定是这里就是我们的必经之路!”
习青心虚地对着手指,语气倒是信誓旦旦。
斯莉尔用质疑的目光看着她。
习青梗着脖子,顶住了目光中的威压。直到斯莉尔搬出杀手锏:
“带错路的话,向导费退我。”
“哇啊啊!不可以!”低头装死的习青立刻抬头:
“我我我,我可以证明给你看!我的预感真的是很准的!”
“不过、不过——”
“有话快说。”
习青摸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委屈巴巴地说:
“我要用这个能力的话,需要一些代价的。如果有所预感,我就会饿得超级快。”
她泪汪汪地看着表情依旧冷酷的斯莉尔:
“老大,我昨天产生了关于那个女孩的预感后,就特别特别饿,饿到现在什么都没吃,我要饿死了——”
斯莉尔冷笑一声:
“是么?昨夜赶路要你指方向的时候你在干嘛?”
“这个……那个……”
“你要我提醒你,总共叫了你几次没醒吗?”
“咳咳,不用了……诶,老大你看,那边的海里有鱼诶!我们快去看看!”
习青兴冲冲地朝朝阳升起的海域跑了过去。
留斯莉尔在原地默默思考了一会。
难得思考不出结论,她向且慢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且慢。”
“主人!您终于跟且慢聊天了!且慢好想你——”
“停,我有事问你。”
且慢立刻安静下来。
叫停了且慢的激动叙旧,斯莉尔问出了她自从遇到习青后,一直盘桓在心里的疑惑:
“我现在,看起来很亲切吗?”
且慢大惊失色:
“主人,你什么时候有的错觉?——不,我的意思是说,您的威严仍在,压迫感很强。”
斯莉尔又抬眼看了看远处肆意奔跑的习青,百思不得其解:
——那,习青到底是怎么天天跟她插科打诨的?
……
习青又做了那个梦。
有关苹果树和蛇的梦。
这一次,她看见了那树下的人,或者说,神。
那神明和蔼地望着她,声音温柔而庄重,令她想到母亲。
“为了这双洞穿一切真相的眼睛,你真的甘愿付出生命的代价么?”
“朝闻道,夕死可矣。更何况,眼睛不是我的目的,铺就未来的真相才是。”
她听见自己这么回答。
习青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绵密的白沙上。
远远的传来规律的海浪声。
斯莉尔站在她旁边,见她醒了,那双暗色的红眸安静地看着她。
习青揉了揉眼睛,海上有几个身影渐渐消失。
是她看错了吗?
刚刚,海上看起来好像游走了几只奇怪的生物——看起来就像某种传说中的人鱼。
斯莉尔好像没有看到那些身影一般,只是低头看向习青,若有所思地问:
“你方才梦见什么了?”
她的语气很平静,却给习青一种奇怪的感觉。
“梦见我在梦里吃鱼,烤鱼!斯哈斯哈,好香啊老大,我们今天吃烤鱼吧?”
不知为何,习青本能地隐瞒了下来。
——她总觉得如果说出来,会造成不好的后果。
这感觉来的莫名其妙,但习青向来遵循自己的直觉。
习青回答完,斯莉尔却没有再说话。
习青对这种复杂的沉默不明所以。从地上爬了起来,望见远远的与海平面衔接的天空。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一觉睡了太久,方才还是朝霞,此刻竟然已是晚霞满天。
习青挠了挠头,没想通为何斯莉尔竟没喊她。
她的老大可不是什么,会秉持那种,小孩子想睡就让她睡吧观念的人。
——如果是,也不会为了在夜间赶路,就铁石心肠地把她喊醒一遍又一遍了。
海浪像是规律的乐曲,落在斯莉尔的耳朵里,像是多了许多含义。
风中飘渺的歌声犹在耳畔,空灵、动听而悲伤。
眺望着远方,斯莉尔不知在想什么。霞光映射着她的瞳孔。
许久,习青忽然听到斯莉尔开口了:
“可以。今天可以吃烤鱼。”
第76章 落网【VIP】
野外的海岸边,篝火安静地燃烧。火光映照着二人的身影。
“老大,我不是在质疑你哈,但是我想知道,烤鱼烤出来真的是这个颜色吗?”
“……可能吧。”
斯莉尔皱眉看向手中的这只鱼,它的外表已经焦黑到一种诡异的程度。
可是为什么,里面还没有熟呢?
斯帕拉平时提供的那些酥脆而外焦里嫩的菜肴,究竟是怎么做的来着……
斯莉尔带着严谨而质疑的实验精神,换了几个烤鱼翻面的间隔时间,还是没能挽救自己的厨艺:
这是一顿没有调料、外黑内生的烤鱼。
斯莉尔试着咬了一口。而后她默默将自己的成果放下。
大概是,倘若是鱼泉下有知,发现自己被做成这个味道,也要死不瞑目的程度吧。
这居然是她做出来的失败作品。
不可置信。
必须销毁。
销毁之后,就当她从没做出来过这种东西。——这样就不算失败。
她抬头看了一眼习青,这人已经把鱼腹的鱼肉吃完,正在面目狰狞地啃鱼头。
将鱼的尸体都啃的一干二净之后,习青才终于抬起头。
她带着一副“好险,差点就被饿死了”的表情,看到斯莉尔手上只动了两口的鱼,奇怪道:
“老大,你不吃了吗?”
“……嗯,没什么胃口。”
“哎哎,老大别扔,浪费食物不好的!我来解决!”
——多亏了习青的强大胃口和牙口,今天的烤鱼得以全部销毁,再没在世间留下斯莉尔的失败作品。
吃饱喝足的习青得意地向斯莉尔展示了自己精准的预感能力。
“老大,怎么样,不管你把钱币放在哪只手里,我都能猜对吧!是不是很厉害!”
斯莉尔对她展示的预感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只是若有所思道地总结道:
“看来,这就是所谓成为卜者的天赋。”
“老大,什么是卜者?”
斯莉尔看了一眼习青。这家伙正在喜滋滋地进行每日饭后的休闲活动——反复清点自己的财产。
于是她漫不经心地解释道:
“一种要读很多年书,但就业很困难的职业。”
习青似懂非懂,带着还未遭受职场毒打的青涩。
斯莉尔继续解释道:
“总之,就是不赚钱的意思。”
习青一听这话,眼里立刻流露出了明显的抗拒:
“那怎么能行?那我绝对不要当卜者!我长大要赚大钱的!”
“明智的决策,你最好记住这个规划。”
篝火还是平稳地燃烧。
休息了许久还没被催促,习青惊讶地发现:
一直以高效率赶路的老大,看起来似乎要原地修整?
要知道,如果方才习青还在啃着烤鱼的时候,就被斯莉尔直接拎起出发。那才是最有可能发生的事。
可她现在居然看起来,有暂留一夜的打算?
或许是老大连夜赶路终于累了。习青找到了合理的推测,继续进行她最爱的饭后运动。
“习青。”
“嗯?怎么了老大。”
把七金币十三银币四十二铜钱数到第三遍的习青分心应着,而后才猛地抬头,反应过来——
她的老大居然不嫌她话痨了,居然主动搭话开启话题?
“如果……你知道一件,不想发生却注定发生的事,你会怎么办?”
习青眼神懵懂,她没太理解这个问题。
斯莉尔举了个例子:
“就比如,你知道,你会在明天失去手上的这些钱——”
“呸呸呸,老大,太不吉利了!我们换个例子行不行?”
在习青坚定抗议下,斯莉尔换了个例子:
“就比如,我。”
斯莉尔一边思考一边说道:“假如我得到了一个预言,我的……一个朋友,未来会因为我而死。”
“你说,我要认识她吗?”
习青认真思考了一下。
“既然老大你选择问我的看法。虽然我不懂那么多生生死死的事,但是这有点像我曾经产生的一个预感——”
她努力回忆道:“在我的小时候,还有家的时候。我曾经做了一个预知梦,梦到有一只鸟儿L会被冻死在路边。”
“于是我把它捡来,放在制成的鸟笼里,给它水还有食物。”
“可冬天来临,那只鸟儿L还是死了。”
“母亲告诉我,空而死的。”
“拥有预感之后,事,但很多事情并不能轻易被改变。越重要的事,—但是为了改变这些事,选择逃避,”
斯莉尔垂下眼眸,话。
,下了总结:
“总之,老大,就算有一天我预见自己会被噎死,也不能不吃饭,不然就只能被饿死了——那还是噎死的好,做个饱死鬼对不对?”
篝火摇曳着,火光将斯莉尔的眼睛映照成温暖的颜色。
她看上去似乎并没有被完全说服,眼中蕴藏着某种郁结的苦闷并未化开。
但斯莉尔还是浅浅地扬起嘴角,难得笑了起来:
“你说得对,总比饿死要好。”
……
习青发现,自从自己在海边睡了一觉之后,斯莉尔对于赶路的要求神奇地变低了。
老大既不会再一直催促她快点指路,也不再抓紧晚上的时间连夜赶路,甚至时不时会问她要不要休息。
甚至,在这两天的赶路过程之中,老大的态度竟有那么一丝丝诡异的容忍。
具体表现为,以往她说到十句话就会被勒令闭嘴,现在居然说十分钟才会被警告。在她说要赚大钱的时候,还颇赞许地表达了一种鼓励的态度。
——吓得她差点以为老大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夺舍了。
找了个时机,习青努力用感觉去占算了一下斯莉尔的状态,得出了一个非常复杂的结果:
既是矛盾,纠结,逃避与悲观,也是坚定,不甘,尝试与直前。
这是由命运与心态,交织出的一个不确定状态。前方似有阻碍,又再无可退之路。
在这之前,她预感到所有关于人的走势,基本都会有一个大致确定的状态:要么将要变好,要么将要倒霉。这还是习青的预感第一次得到这么奇怪的结果。
对于做出的预感而言,这个结果恐怕不能算是很好的类型。
好在,每当斯莉尔拿起那把很酷的长剑,叫上她准备出发时,习青也都会随之产生一种安心的感觉。
这感觉并不出于那种刻意使用的能力,而是她对于斯莉尔这个人目前的了解产生的信任。
她总觉得,不管那预言代表了什么,不管在前方的目的地会发生些什么,自己的老大最终一定可以克服所有的阻碍,得偿所愿的。
……
且慢的速度很快,哪怕斯莉尔放弃了先前日以继夜那种不要命的赶路方式,到达圣城也不过几天的时间。
与别处因灾变而落寞惶恐的城镇明显不同的是,这座作为教会大本营的圣城伊甸依旧繁华而有序。
人类最具战力的火力卫队集中于此,并不对抗侵扰着家园的每一处异变,而是用以实行最严厉的管制。
譬如,在管理想要进入城中的四处流浪而来的逃荒者这方面。
想要进入圣城,每一个人都要进过检查。
对于不同的人,而这检查的程序又略有不同。富贵的马车不须多停留,便可直接驶入。
而衣着略朴素的行人则需要被反复检查通行令。
“老大,我们没有通行令。”
斯莉尔给习青递了个眼神。
后者立刻了然并安心地闭嘴,她知道:老大又要用小把戏了。
“下一位。喂,你的通行令呢?”
城门卫兵的声音颐指气使,显然通过习青的服饰判断二人并无依仗。
斯莉尔看了一眼检查的卫兵,伸出空空的手掌。
“你——等等,难道你是那个?!……你可以过了。”
城门的卫兵互相对视了一眼,诡异地齐齐沉默放行。
习青兴冲冲地往前走,发觉斯莉尔顿了一下。
“老大,怎么了?”
“我还没来得及用手段。他为什么……?”
斯莉尔有些疑惑。
习青也努力想了半天,没得出什么靠谱的结论。
于是二人将这个小插曲略过。
从城门离开,朝着城市中心走去。
越接近城中,两边的建筑便越高耸。
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与那些萧条而紧张的小镇形成鲜明的对比。
拉车的车夫穿梭着经过她们的身边,还有好几个机灵的卖报小孩高声吆喝着卖报。
不顾习青“十铜板一份?金子做的吗,你去抢钱吧!”的反对,斯莉尔随手买下一份报纸。
斯莉尔将报纸抖开,用眼神询问了习青是否要一起看,被对方气鼓鼓地拒绝了。
——那是一双几乎用愤怒说着“十铜币啊!”的眼神。
在这样愤怒的注视下,斯莉尔坦然地开始阅读上面的信息。
跳过头版关于教会治理举措的歌功颂德的内容,斯莉尔的视线被一处新闻牢牢锁定了:
《震惊!惊天血案真相大白!连环杀夫案背后真凶落马!》
当然,吸引她的并不是这则夸张的标题,而是下面的小字内容:
“……每桩案件都是如此惊心,骗过了教会十余年的恶毒女巫团伙!作案团伙人数不详。她们以救赎之名行恶毒之事,找到死者的妻子,蛊惑她们、教唆她们将女巫的魔药掺入死者的食物中……
“好在教会坚持不懈地调查此事,英明武断的主教大人用某位夫人之名,向制作毒药者优莱卡女士求助,成功钓出邪恶团伙头领……
“现魔药制作者已捉拿归案,但她的落网只是冰山一角,城中或许还存有她邪恶的残党!
“让我们再一次缅怀逝去的博蒙公爵、安德鲁伯爵……从今以后,此次作案所用的药水将列入验尸标准中,以那位制作魔药的邪恶女巫之名登记,以祭奠死者、铭记死亡。”
看到“优莱卡”这个姓氏时,斯莉尔只觉得有些耳熟。但这是个常见的姓氏,没有过多在意。
然而新闻的最后,当她看到魔药的名字时,才恍然想起某个本以为只是童话预言的故事。
——“魔药托法娜仙水,已登记在册”。
斯莉尔看着那行字,将报纸攥在手中看了许久。
引得原本坚定不看金报纸的习青,都差点凑上来看一眼——看看究竟是什么让斯莉尔如此沉思。
难不成,和老大来圣城的目的有关?
习青这才想起来,好奇地问道:
“老大老大,话说你来圣城,是要做什么?”
“原本是走一步看一步的。”
斯莉尔看着报纸,又露出那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现在,目标又摆在我的眼前了。”
习青一把接住落下的报纸。拿在手里看了看,没什么兴趣便揣在怀里。
——老大真是太败家了,看完就丢!这报纸看完了可以拿来包食物的!
某人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心里偷偷排揎老大的败家。
说完那两句话话,斯莉尔却依旧留驻在原地,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习青抬头去看她的表情。只觉平日总是目标坚定一往无前的老大,难得在沉思之中带上几分犹豫不决。
过了许久,斯莉尔才出声唤她:
“走吧,我要先去做些准备。”
……
圣城伊甸来了个女巫。
城门口来往的人们都看见了她的眼睛颜色。
据传,几日前,就是这个女巫屠戮了一整个烟火小镇,随后放火将一切烧的一干二净。如此戏剧又可怕的事件,远远早于这个女巫来到伊甸。
女巫进入伊甸这件事,立刻就传遍了全城。她曾经做过的事迹,在每一个酒馆的台前、花园的小路上流传着。
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去教会举报这个女巫。
因为她真的会杀人。
教会也毫无动静。没有人主动提出要去净化处决她。
连最喜欢举着圣书、高喊女巫该杀的主教盖亚,都迟迟没有露面。
因为教会从烟火小镇传来的求助信息得知,她是真的不怕子弹。
和之前以往每一次的流言一样,事迹依旧像纸片一样在圣城四处散落,越传越夸张。
然而这次传言的主人,却没有像先前的每一个流言主人那样,得到一个惨烈的结局。
因为,传言是真的。
第77章 魔药【VIP】
比起忧患那些远在天边的异兽灾害,圣城的人们的生活无比安逸。
或者说,比起安逸,更多的是优越的享乐:比起那些家破人亡的悲惨故事,自己在这里的生活多么安定啊!
这也就导致了,看热闹成了悠闲城民的头等大事。
要说近期最大的热闹,自然要数那十年未解的惊天连环大案——
托法娜仙水事件。
“各位客人,这桩案件哪,可不寻常。”
酒馆中的吟游诗人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
“据说那案件的主谋,逃脱教会追查十余载。您猜凭的是什么?”
“那命以其名的魔药,无色无味,女人喝了没什么事,男人喝了,日久天长,不知不觉间便病倒了!”
“一两个人如此,自然没人怀疑。”
“可那英明神武的主教莱恩却发现了不对劲!”
“短短一年内,几位伯爵接连病倒。他们的妻子继承他们的遗产,却一点也不伤心!”
“莱恩主教留了个心眼,继续追踪那些喜好喝酒、喝完酒可能对妻子略有失态的贵族老爷们。”
人群中,听到吟游诗人这句“略有失态”,那些喝着酒大吹大擂的男人没什么反应,混迹其中的几人恨恨对视了一眼。
“一番调查,十多年后,他心中便有了成算:是一群女巫团伙,专门蛊惑那些夫人们施以毒剂!
“恰好丽娜夫人郁郁寡欢,一度有轻生之念,颇有被那邪恶女巫蛊惑的风险。于是教会这次抢先找到丽娜夫人,追踪她的行迹,并成功制止了这次的恶性事件。”
“罪犯团伙的女巫主谋托法娜,每次熬制药品都是她负责。若非主教莱恩利用丽娜夫人钓出她前来赴约,又要叫这毒妇逃之夭夭!——”
台上的吟游诗人正讲到激昂处,冷不丁对上一双充斥冷意的眼睛。
他有些讪讪地更改了接下来的措辞,不敢当面用难听的词汇批判女巫。
毕竟,那可是位烧了一镇子人的恐怖女巫!也不知道教会打算什么时候处理。
在她落网前,人们只敢在其背后犯嘀咕。
“就在今天,日落广场,便是此人的处刑之地!她传奇的一生,便随着今日落下的太阳一同,落下帷幕……”
吟游诗人说完这句话,人群中先前对视的那几人放下没动的酒杯,对视一眼便离开了。
斯莉尔看了一眼她们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用眼神询问习青。
习青颇为肯定地点了点头,就要追上去。
斯莉尔按住她的肩膀,将且慢递过去。
不明所以的习青挠了挠头,试探着接过这把对她来说无比沉重的剑——咦,怎么这么轻?
不待她询问,斯莉尔却朝那几人消失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意思是:再不跟着,人就丢了。
——还不是老大你按着我浪费了时间!习青一溜烟地从人群中挤了出去,双手抱着乖乖的且慢。
随着这几个人相继离开,斯莉尔的眼睛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手上的酒杯。
与面上的闲适不同,她的神识却在周围警戒着。
果然。
在习青离开后不久,又有几人对视一眼,一个接一个地离开。
——方才那几位安静喝酒的人,果然是教会派来跟踪的。
他们想玩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脑袋里传来且慢递来的消息。斯莉尔优雅地喝了一口酒杯里的果汁,嫌弃地皱起眉。
但果汁的难喝并不影响她的计谋得逞。
这些人想当那个捕螳螂的黄雀。
不妨让她作个暴力的驱鸟人,将整个场子砸乱吧。
……
日落广场。
对于公开处决,伊甸的人们是最喜闻乐见的。
每每有邪恶的女巫落网被处决,都能给他们带来一种安定:我们圣城离被女巫召唤异兽戕害,又远了一些。
原本在处刑过程中,会有热烈的喝彩叫好声。
然而今天,台上的莱恩主教激情慷慨的演讲声中,却甚至没有几人鼓掌。
因为,传闻中那个进入圣城的红眼睛女巫,也来观刑。
——人们害怕自己鼓掌的行为,或许会得罪这个真的能杀人的女巫。
斯莉尔在人群之中,抬起眼看向那个巨大刑具。
比起烟火小镇的火刑架,在所谓圣城的处决,却是更加血淋淋的手段。
闪着寒光的刀斧高悬在上,不知多少人在那里被收缴了性命。
斯莉尔心里清楚,如果不是摸不清她能对付多少子弹,恐怕教会恨不得立马上。
“这个旷日落下帷幕。不幸的是,在追查中,我们发现,女巫团伙的人数远超想象。”
“所以,我向今日怀着日的行刑,暂且延迟,请各位有序退场!”
围,稀稀落落地散开。
在四散的人群中,教会的人手正一个个地检查着。
——这又是一出钓鱼之计。
然而这次,要让教会失望了。
斯莉尔看着一无所获的守卫,便知习青成功了。
在四散的人群中,她慢悠悠地转身。
几名早已在人群中布置好的持枪者,紧张而恭敬地向她发出邀请,声音拘谨却带上一些压迫感:
“这位女士,教皇请见。”
斯莉尔的神识扫过台上,今日的处决“罪犯”托法娜压根没被押来这里。
她嘴角扯出两分笑意,没落进眼睛里:
“那还等什么?走吧。”
……
卡俄斯焦急地在院子里踱步。
她虽然还小,却也知道托法娜姐姐绝不是大人们说的,只是出远门那么简单。
特别是今天,连向来不爱管事的维多利亚姨母都神情凝重地带着大家开会。
卡俄斯知道,肯定是出大事了。
大人们不让她掺和此事,可卡俄斯却根本坐不住。
她虽然只有七岁,但经过一年多的流浪生活,格外早熟。想要骗她没出事,肯定是骗不过的。
两年前,在混乱中,她与自己的姐姐走散。是托法娜姐姐救了她,将她收养。
如果要眼睁睁地坐视不管,她做不到。
“卡俄斯姐姐,你就听维多利亚女士的话吧。”
一个女孩怯怯地拉住卡俄斯的衣角。
院子里,并不只有卡俄斯一个小孩。她们要么是被弃养的女婴,要么是同样在混乱中走丢的孩子。
这些孩子平时都很听托法娜的话,尤其是卡俄斯。
但当托法娜不在时,也只有卡俄斯这家伙最不听话。
“那怎么行!”卡俄斯瞪大眼睛:
“托法娜姐*姐现在一定是被教会那群走狗抓住了!我知道,除了那群走狗,没别的人会想害托法娜姐姐。”
“托法娜姐姐对我们多好,她现在需要我们,我们能心安理得地坐在这里等待吗?!”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有些被打动了。
“那……卡俄斯姐姐,我们能做什么呢?”
卡俄斯的余光扫向高高的院墙,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
踩着几个小孩的肩膀,卡俄斯像一只猴子一样翻了上去。
她扒住墙沿,低声对下面的人说道:
“不准告诉维多利亚姐姐!你们等我的好消息!”
顺着小巷,卡俄斯一路跑着。
她一边握紧拳头,一边鼓励自己:托法娜姐姐在等着她!
然而,一往无前的卡俄斯忽然猛地刹住脚步。
小巷口,一个熟悉而许久不见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姐姐?”
……
时间回到两日前。
斯莉尔在旅社的灯下,看着淘来的伊甸城区图。
这次,若想要救援托法娜,难度比上次在烟火小镇大上很多。
要论火力,那个落后的小镇绝对远远不及最后才沦陷的伊甸。
论防备程度,教会也肯定已经对她有所警惕。
斯莉尔对照着地图,记下了几处很可能关押托法娜的位置。
如果她是教会,一定不会急着处决托法娜。
作为团伙的头目,托法娜领导的“女巫团伙”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展开救援。
包括她这个搅浑水的“外来女巫”,同样可能会上钩咬饵。
越是这样,越不能落入对方的节奏。
他们可以将托法娜攥在手中,假装行刑很多次。
然而她们却并不能承受托法娜真的把处决的结果。
……要如何才能主动破局呢?
斯莉尔估算着抵挡火力的最短时间,思考着突破教会的最佳方案。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思绪有一些桎梏。
斯莉尔也知道,这桎梏的由来,是因为她还在犹豫。
她难得有这般踌躇的时候。
她并不能确保,倘若自己不展开救援,托法娜是否会出事。
如若没有自己的参与,一切也能驶入正轨……
或许,托法娜和习青就不会死亡。
那日人鱼的歌声送来母神的赐福,她得以回忆起现在的她本无法知晓的一切。
一切终将走向命定的轨道。
而她是那柄母神递向人间的剑柄,只为最后将厄里斯终结。
可她现在站在这命运交汇的路口处,不由得思考起——
如果一切脱离轨道,能否有一条路,得以完满?
她的理智告诉她,绝无可能。
因为时光已构成一条悖论。
斯莉尔自认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可要她毫无芥蒂接受一条别人鲜血构筑的路,她确确实实做不到。
但无论如何踌躇痛苦,时间的紧迫也容不得她纠结。
在命运的洪流中,如若往前继续走,便是残酷代价的命定结局。可如若回头逃避,便是无可挽回的失败终局。
如果托法娜就此被处决死亡,那先前一切辛苦的挣扎都将作废。
她想起《解命》扉页的那段话。
——“此刻看懂这段话的你,即将承担起你的命运。无论是否愿意,沉重的命运丝织都早已将你缠绕。切记一切沉痛的失去都将有回报。”
原来如此。
年少轻狂之时,她蔑视一切所谓命运代价。再如何失去,不过一无所有孑然一身。
可人非草木,并非无情。
斯莉尔每每看向习青那双满是生命力的眼睛,总会想起那日风暴中消亡的某个身影。
两双如此不同的眼睛。
原来代价不是性命,而是友人。
斯莉尔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之中,又感受到那股隐隐的躁动。
这种感觉无比熟悉,她曾在比赛的试炼中体会过。
那时且慢告诉她,这是心魔的预兆。
斯莉尔做了几个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时,正在打包旅社免费食物的习青,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她展开已经变得皱巴巴的那张报纸。
在那件铺满整面的杀夫案新闻的末尾,是几张有关托法娜生平介绍的配图。
在其中一张照片里,托法娜的腰侧探出了一颗脑袋,并不显眼。
习青震惊地看着那张照片,不可置信地低呼出声:
“……妹妹?”
第78章 筹码【VIP】
“你的意思是……你的老大要寻求合作?”
维多利亚看着卡俄斯带来的小孩,两个小豆丁似的小姑娘严肃地看着自己,看着有些滑稽。
但那名叫做习青的小孩手上拿着的剑,她也认识。
它的归属者,那位闹的全城沸沸扬扬的“红眼女巫”。
灯塔于城中分布不少耳目,她自然也有所耳闻。
这位红眼睛女巫什么立场她不清楚,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维多利亚沉吟一会,先揪起到处乱跑的卡俄斯让她去面壁反思。而后转向这位岁数不大的投诚者:
“姑且说说,你们的计划?”
……
一路上,几名守卫将惊弓之鸟诠释到了极致。
斯莉尔脚步一顿或是表情一变,都能让他们一惊一乍,恐慌不已。
他们明显努力压抑着这种紧张和惊惧,连正常佩戴在腰间的枪也不敢暴露在外,生怕被斯莉尔发现这种掩耳盗铃的警惕。
斯莉尔只佯装不知,一路漠然看着这群人色厉内荏,将自己带入圣约尔德堡。
哪怕与那座城市中心的美轮美奂的中心大教堂相较,这位教皇的寓所也不遑多让。
在这寸金寸土的圣城,他拥有一座堪比王宫的庄园,圣约尔德堡。
这气派,连芙洛维斯世代大魔法师积累下的宅邸都要自愧弗如呢。
斯莉尔冷眼扫过那装饰得精美华丽的厚重大门,丝毫不犹豫地抬起脚走了进去。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几名守卫齐齐卸了口气,如释重负地止步在门前。
那扇铁条加固的沉重大门缓缓合上,将斯莉尔身上的光线彻底罩住。
西装革履的老管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斯莉尔身后,毕恭毕敬道:
“陛下已经等候您多时了,这位……?”
老管家苍老的声音在结尾带着委婉的询问,符合贵族询问名字的礼仪。
斯莉尔却是一笑,毫不留情地道:
“你不是知道的么,叫我红眼睛女巫就好。”
多年的良好服务素质让这位老管家险险绷住了脸上的表情。
他没敢再说话,沉默地给斯莉尔带路,只在背地里偷偷擦了擦额上冒出来的汗。
庄园的路径弯弯绕绕,斯莉尔一路发现了不少守卫藏在暗处。
教皇为了谈判,更是为了彰显自己并不怕斯莉尔的这份威仪,才必须亲自找她面见吧。
可惜这些戒备森严的武装,早已先一步凸显了他们内心的恐惧。
用权势与金钱堆砌的人,在死亡面前也依旧胆寒呢。
当斯莉尔亲眼见到英诺森,这位黑暗时代权力最高者,更加证实她心中的不屑。
所谓教皇的威仪,全由那隆重的黄金冠冕和其手上的戒指带来。
抛开这由金钱打造的一切,斯莉尔看向这个坐在会客厅主座的老头。
——在她看来,这位被尊为英诺森三世的“伟大”教皇,远不如现世任何一位大魔法师值得尊敬。
那张被酒色与贪婪侵蚀的面孔,除了显露出其德不配位的奢靡生活,也只能让斯莉尔见之作呕。
见到斯莉尔,他流露出上位者最擅长的伪装亲切之姿态,将桌上的茶盏推向对面,和蔼道:
“请——”
“坐”字还未出口,斯莉尔便不等侍从动手,颇不礼貌地自顾自拉开座椅,径直坐下。
他的笑容僵了仅仅一瞬,便自然地恢复了:
“这位小姐如此直爽,那我也不再固守旧礼,开门见山了。”
斯莉尔把玩着那杯茶具,听到这话眼也没抬。
“与教会为敌,是一件不明智的选择。与其互相伤害,不如放下成见,寻求一个对你我都好的结果?”
英诺森笑容似乎非常真挚。
除了这十几米的长桌,特意远远隔绝了二人的距离。
他的随从们都不远不近地站在外围。
也许是为了更好地奉茶服务贵客,这些随从在腰间都佩戴着火铳。
而在这间会客厅的窗户外,想来举着长铳的狙击手,也是为了她的做客体验才瞄着她吧。
斯莉尔讽刺地想着,终于开口:
“叫我红眼女巫小姐。”
比起那位管家,显然这位教皇的表情管理更上一层。他似乎会错了意,立马叫来了手下呵斥道:
“你们怎么办事的?叫那些不明不白的流言,凭空污蔑了人家小姐的清白!快去抓住那些散播谣言的罪魁祸首,还这位女士一个清白——”
“不,我的意思是,事情就是我做的,我确实就是一个异兽而已。”
作势。
他
试探她到底想要什么,是否能够用利益收买或是威胁。掂量着消灭她所耗的代价与利益是否合算。
如果她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意图,那托法娜就会变成一枚他们手中的切实筹码。
,首先要做的,是先威慑。
让他们明白,自己是绝非小恩小惠能够收买的硬茬。
斯莉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在手上凝起一道冰刃,在空中划出一段残影,朝窗外飞去。
几乎是同时,一枚子弹从她的身侧险险擦过,打穿椅子上的装饰物。
四周的随从立刻齐齐举起火铳,却只是对着她,没敢随意发射。
英诺森法袍下的肥肉流出的汗液浸透了衣领,他在斯莉尔动手的瞬间便趴在桌下。
“别紧张——我只是解决掉了窗外那两个狙击手而已。作为教皇的客人,我并不想我们的会面被人用瞄准镜窥视。”
斯莉尔模仿着先前英诺森的官方腔调,慢条斯理地说,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周围的紧张气氛。
她转头,又佯装惊讶地挑了挑眉,颇有些阴阳怪气:
“哟,教皇大人,桌子下有什么新鲜东西,劳烦您亲自趴在地上去捡么?”
英诺森额上的青筋显示他被气的不轻。但凭借多年政客素养,他忍辱负重地扶着桌角坐回凳子上,脸上重新带上笑意:
“您确实身手不凡。这样的身手如果只做籍籍无名之辈多么可惜!只要你不与教会作对,封官加爵条件都好说。”
谈到这里,他观察着斯莉尔的表情,没有从对方脸上看出什么变化。
但没有变化对于谈判来说或许不算坏事——这意味着对方仍有倾听的耐心。他继续道:
“您将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第一位女伯爵!既是对您实力的赞许,亦是为全体女性脸上增光——”
他本揣度着对方的心理,想用这番话拍个马屁。
可惜这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斯莉尔的眼神冷了下来。
对她来说,试探已经结束。这番看似轻松的交锋,实际上已经消耗了她体内半数元素力。
好在威慑效果已经达成。
而这番交锋也证明了,对面确实是一群无法沟通的蠢货。她没有那个耐心继续再虚与委蛇地周旋下去了。
真是个令人厌烦透顶的时代。
由于厄里斯封锁了母神陨落时释放的元素力,却又没有完全封锁,导致异变频发。
此时,他又正在忙着窃取权柄,导致人类的法则动荡颠倒。才有了这可憎的黑暗时代。
在对厄里斯的记仇账本上又狠狠添上一笔,斯莉尔打断喋喋不休的英诺森:
“那些虚名对我来说没什么意思。一想到要和那群酒囊饭袋之名并列,就是对我的侮辱。”
英诺森的笑意已经有些勉强。
当在他已经在心中疯狂衡量着斯莉尔的实力和消灭其代价是否可以承担之时。斯莉尔又开口了:
“我要的东西,应该也是你们想要的。要合作嘛,或许不是不可以。”
峰回路转,失望之后又迎来希望,英诺森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当然,当然!合作自然要比互相攻讦的好,不知您想要的是……”
这话,由将一切矛盾借由女巫遮掩的始作俑者嘴里说出,实在讽刺。
斯莉尔下意识去摸腰间的剑,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且慢在习青那里。
她将那盏一口未动的茶放回了桌上,一双眼睛直直看向英诺森,颇有压迫感:
“我想知道,托法娜仙水的配方。”
这话一出,英诺森的表情立刻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他本以为斯莉尔会将自己的目的深深藏起来,却不想现在直接和盘托出了。
只是不知道,这番话,究竟是单刀直入的袒露目的,还是假借名义的虚晃借口?
关于这位红眼的目的,他们确实有往托法娜那方面想过。
毕竟现存最大的女巫团伙[灯塔]的组织者,就是托法娜。
同样声称是女巫的这位红眼女士,自然很有可能是冲着她来的。
——若非圣城先前确实没有此号人物,他们几乎要怀疑这家伙是灯塔成员了。
他缓缓眨了一下眼睛,遮掩住自己套出情报的开心与对此的质疑,试探着问道:
“您要的是,那魔药的配方?”
“当然,一种无法被探究成分检测的药水,神秘而强大,如何不令人着迷?”
斯莉尔的眼中带上几分狂热,声音也变得激动起来,仿佛真的对于那药水之谜有着极深的探究欲望。
“严刑拷打之下,我们确实有得到配方的希望。”
英诺森将目光从躲避斯莉尔转向直视,开始试探道:
“只是,这家伙的嘴可严实得很。不让她吃点苦头,用死亡作威胁,恐怕还撬不出来那配方啊。”
说到死亡二字,他的语气加重了几分,目光在斯莉尔脸上逡巡,想要找到她表情的破绽。
不想,比起漠然和漫不经心这两种最常见的伪装或真实反应,斯莉尔却反而在脸上带上了几分嫌弃。
——颇有几分“一群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的嫌弃。
她用这种看废物的表情盯着不怀好意的英诺森,眼里满是不耐烦:
“我管你用什么方法?那与我有关系么?我来圣城,就是为了这种药水的配方。
“如果你们废物到,让它烂在某个人的肚子里,我就像烧了烟火小镇一样,让这个圣城也为其陪葬。”
烧了烟火小镇虽不是她做的,这时候拿来充作威胁确实方便。
如果让对面知晓,她真的在乎托法娜的性命,恐怕才会让她有生命危机。
而一份看似很有价值的配方之说,就不一样了。
托法娜不会屈服于刑罚,说出配方。这是斯莉尔绝对可以相信的事。
而当这份配方成为教会对付斯莉尔的筹码时,这份绝不让步的硬骨头将为她争取生机——
在得知配方前,教会必须得保证托法娜的性命无虞。
或者……选择来解决她。
而在谈判时,斯莉尔已证明了第二个方案的代价。
至于她渴望的那份配方嘛……作为每个女巫在上魔药课的第一堂课必考内容,一个重要知识点,斯莉尔其实早就滚瓜烂熟。
她悠闲地推开座椅,对着因被威胁而隐有不愉的英诺森继续说道:
“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三日之后,我会再次拜访。”
“希望那时,你们能取得不错的进展。”
在场上之人身上留下一些元素力沾染痕迹后,斯莉尔毫不客气地转身离开了。
第79章 诡计【VIP】
“【灾厄】大人,我只是想提醒您,哪怕是掌握权柄的神明,违背茜弥斯之契的代价恐怕……”
胡可的声音中带着无可挑剔的恭敬,话语的内容却带着威胁。
“本尊可没有违约。你现在不就是神明之下第一人,拥有至高的权力吗?”
“一群提线木偶中的第一人么?”
厄里斯那双眼睛中闪过几分不明显的得意,带着隐藏恶意。
“你不是最擅长使用木偶技法么,这很适合你。”
然而胡可却没有想象中那般被激怒。她站在原地,脸上那种虚与委蛇的假笑一如既往。
言语之中的一时胜利不算什么,得到的信息才是最有用的。
厄里斯的话语是在嘲讽她,可也提供了关键的信息。
——这说明,这位目前只能操纵傀儡的神,还不够强大。
他无法掌控一个能包容“人”存在的秩序。
打探出这一点的胡可转过身,拉开了大门。略有失礼地,比这座宫殿的主人还要更早开口接待起他的客人:
“欢迎欢迎,傀儡戏的主人,温格小姐。在外面久等了吧?”
温格有些尴尬。她来的时候,胡可正越过通报的侍从强行闯入。
她发誓,她真的不是故意偷听八卦的。
她只是恰好跟在她后面进入这里,出于礼貌站在门口等着。
只不过,她站的这个位置刚巧能够听到一些只言片语而已,真的。
“啊,我吗?没有没有。”
偷听被抓的温格往被推开的门扉那边挪了挪,试图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没事没事,我不急。你们继续,继续。”
好在,在场的一人虽没有理会温格这句话,但也没有戳穿这一点。让温格没有完全社死。
胡可转过身,轻飘飘地道了句告退,无视厄里斯脸上那份因她越俎代庖的僭越的不悦。
似是被温格方才的行为逗乐,从门前离开的时候,胡可还笑吟吟地拍了拍她的肩。
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从温格身上挪开时,温格感觉到浑身都轻松了一瞬。
在面对胡可时,她有一种本能的危机感。
这人看她的眼神里带着某种侵略的欲望。
就好像……她是一只已经被某种狩猎者盯梢已久的猎物。
在门口依旧心惊的温格还未恢复,便听见一声幽幽的声音。
这声音似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在脑海里出现。
厄里斯漫不经心地道:
“你在殿前发愣作什么?还不进来。”
这话听起来似是熟人口吻,但温格心底莫名泛起一股熟悉的、被远房亲戚拉关系的尴尬感。
她回头望了一眼空空的回廊,楼梯一路向下,只望得见光线打落在空中照出的飞舞尘埃。
这位众人口中的神明真是古怪。明明坐拥神殿,却把联通地下的居室作为正殿。
她挪步进门,远远拘谨坐下。只听那名为厄里斯的神继续道:
“听人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话是问句,却没有一点疑惑,仿佛温格的失忆是他预料之中的事。
温格点头如捣蒜,却也没有开口增添任何描述。
在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人口中,厄里斯似乎都是个待她很好的存在。
但她现在用自己的眼睛看去,却并没有在对方身上感受到友善。
甚至,她的心底隐隐有一种面对恶意的预感。
这种恶意潜藏得很深,她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只是,如果非要选择,或许温格甚至宁可相信方才那位离开的胡可,也不会选择这位“待她很好的厄里斯”。
或许这么说实在残忍,温格想着。但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唯一能够依靠的住的,或许只有这种出于本能的直觉。
“如果想起些什么,可以告诉本尊。”
似是察觉到温格的不信任,厄里斯没有多说什么。只让她自己在神殿里挑个顺眼的住处,自会有人打理。
温格没敢回头,推开沉重的大门,一路踏过上旋的扶梯。
直到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消失,她才悄悄摊开一直紧紧攥着的手掌。
上面静静躺着张极小的纸片。
在她摊开手的瞬间,那纸片弯曲折叠,化作一个小人,活灵活现地朝她鞠了一躬。
不及温格惊讶,这小人便哧溜一下钻入她的袖口。
几乎是在小人躲进袖子的下一刻,侍从的声音便从她背后响起,是带她去寝室的人。
,我们走吧。”
……
“主人,我和圈,根据您留下的元素力痕迹,有七处可疑的场所。”
且慢能与斯莉尔的心意相通,身在习青手里,也能在她脑海里开口说话。
“习青能选的出来么?”
“她一口气吃了两桌的饭之后,荆棘监狱。”
“那里原本废弃,少有人烟受到的气息,教会看来是派了不少人手,将它悄悄重新用起来了。”
还是没理会且慢语气里几乎是明示的“求夸奖”语气。斯莉尔若有所思:
“你觉得,以灯塔的人手,想要正面突破,有几分胜算?”
且慢有几分犹豫。
“如果以她们目前暴露的水平,不太成。”
“如果倾巢而出呢?”
“那应该是可以,只是……”
“只是什么?”
“恐怕要血流成河。”
斯莉尔没有再说话,她借着驶过的马车遮掩,瞥了后方跟踪的人一眼。
确认完了跟踪的人数,她却没再做任何多余的动作,依旧在人潮里不紧不慢地走着。
许久,且慢听见她叹了口气。
“你让习青和她们说一声,计划照常,继续执行。”
……
“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英诺森将手上的餐叉重重掷出,脸上的肥肉因愤怒堆积在了一块:
“后天那个女巫就要上门算账了!难不成,真要为了区区一个人就闹的天翻地覆,让城民们看笑话吗?!”
“大人息怒。”
在场之人,只有老管家敢在这个气氛下出声。
他向英诺森递上一张手帕,在对方面色不虞地擦拭嘴角时,慢慢建议道:
“那女巫虽然古怪,但也不是完全不怕子弹。信中递来的消息里,不也说了,她曾受过伤么?”
英诺森将手帕丢到桌上,若有所思:
“你的意思是?”
“那群灯塔之辈,虽然人数众多,但只要子弹在手自然轻易解决,不足为惧,留待日后慢慢再解决也是无所谓的。”
“不如我们把那些炸药多埋一倍,再用配方之名把那女巫骗去监狱,到时候……”
“砰!”
他做了个炸药炸开的拟声手势,脸上的笑意带着十足的恶意:
“一声炸响,解决两个后患。您觉得如何?”
英诺森脸上堆积的肥肉颤颤巍巍地展开,他心情舒畅地叫人取来纸笔,让老管家开始代笔。
斯莉尔取下旅社房间门口的信,一目十行地看完。
“……为我等凡夫俗子的无能再次向您致歉。但出于为您利益的考量,获取配方若有您的本事,定能卓有成效。诚邀您于后日大驾光临,亲自盘问出您想知道的一切……”
“如您同意,请于后日午时前往日落广场,自有人员接应。”
将盖着教会印章的信纸放下,斯莉尔轻哂。
当小人对你毕恭毕敬、巧言令色时,说明他们一定在背后憋着坏。
作为经常在背后使坏的那个,斯莉尔对此再清楚不过。
她走到窗边,将敞开的窗帘合上。
对街的路口,两名喝的醉醺醺的醉鬼还在那里坐着。
他们坐着的方向,依旧正对着斯莉尔的窗户。
这两名醉鬼本来并不起眼。
但在圣城伊甸,维持秩序的巡逻卫兵经过两回都没有将一人驱逐,便是最大的诡异之处。
教会真是派出了十足的人手监视她的行踪呢。
斯莉尔漫不经心地想着。
她从衣柜里翻出黑色的斗篷,却没有立刻穿上。
手指拂过对她来说并不算很柔软的布料,斯莉尔微微出了一会儿神。
眼中的犹疑渐渐被坚定取代,她披上斗篷,推门而出。
……
夜晚的酒馆依旧热闹非常。
负责轮流跟踪的凯尔轻轻打了个哈欠。
想要跟踪那名红眼睛女巫,并不是什么难事。
在满大街的人流中,只有她明目张胆出现,不需要像别的女士为避免灾祸女扮男装。
也只有她会带着这种不怕被人举报的底气,敢在夜晚出现在鱼龙混杂的酒馆里。
他的同伴带着黑眼圈,悄声向他抱怨道:
“大晚上的不睡觉的疯女人……真是烦人。”
凯尔嘴上没敢应和——他还是听信了一些城中的传言的。
但在心里,他也默默埋怨起来。
原本安排下来的工作就够叫人苦不堪言的了。
他们不但要确保这女巫不离开视线,还要每隔两分钟就传递一次消息。
现在,这人大晚上的不睡觉,穿着一身黑斗篷,跑来酒馆里拿着杯果汁发呆。
搞的他们也得在乱哄哄的地方熬鹰,真是可恶。
凯尔又打了个哈欠,在工作报告中再次写下:
“目标在酒馆喝果汁,无异常。”
与此同时,荆棘监狱的巡逻卫兵也在打哈欠。
与凯尔一样,他们对于这莫名剧增的工作量也感到十分不解。
不就是个毒死几个家暴贵族的疯女人吗?正常处决就好了,为什么要那么兴师动众呢。
甚至,还把城郊这座早已废弃的监狱重新启用,害的他们上下班要跑更远。
好在,教会这次破天荒地给了什么“调岗补贴”,难得大方。
他看了一眼漆黑夜色下空无一人的荆棘墙——这墙原是用来防止犯人越狱的,因为布满荆棘,所以这个监狱也叫荆棘监狱。
老天在上,谁知道那群老爷们是怎么想的?
有这么难以跨越的一堵墙,还勒令他们晚上也要认真执勤。
他从门前经过,耸了耸肩,在心里吐槽着:
难不成,真的有人能大半夜的溜进来劫狱不成?
他被这种荒谬的想法逗笑,拿着枪朝另一处巡逻点走去。
酒馆里,维多利亚在斗篷里热的不行,偷偷给自己扇了扇风。
随后,她将帽檐轻轻往下扯了扯,更严密地遮住了面目,在心中默默祈祷着。
第80章 救援【VIP】
不知维多利亚能瞒多久,还未打草惊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斯莉尔避开所有人群,选择了一条联通城郊的暗巷全速奔跑着。
路上不时也会遇到喝得酩酊大醉的酒鬼,为绝风险,她也会不留痕迹将他们击晕。
夜风在耳边呼啸,这点运动量对现在的斯莉尔来说并不算什么。
她的脚步极轻,腰上是维多利亚方才带给她的且慢。
斯莉尔在那片荆棘蔓生的巨大防墙前停了下来。这荆棘墙高达三十多米,只唯一可供进入的一道铁门在正中落锁,不管开阖都要发出咯吱咯吱的巨大响动。
夜晚的巡卫少了许多,哪怕上层的指令多么重视,落到最底下的执行之处,也管不了这么严:
负责落实的人员打心底认为,没有人能攀过这堵墙。自然在安排巡逻一事上懈怠。
若是斯莉尔是个普通人,或是寻常穿越而来的女巫,面对这种稀疏元素力环境下的高墙确实束手无策——再厉害的人,身体也是肉做的,受不住那尖锐障碍的荆棘刺穿。
但,谁让她是个使用另类手段的女巫呢?
算着巡逻之人来回的频率,斯莉尔在间隙极快地踏上且慢,从那耸入云霄的高高的荆棘墙上轻松地越过去。
释放着神识探路,斯莉尔一路避开了外围的巡逻人员。
由牢固的坚石构筑的高塔,在夜晚也依旧灯火通明。
嘈杂的声音从回廊传来,斯莉尔闪身躲入窗下的阴影处。
这个点,竟然还有这么多人在这里工作么?
“好重……这都是啥啊。”
“你想死别连累我!老爷们送的东西,贴了封条,是我们能看的么?”
有二人合力抬着一箱东西,絮絮叨叨着聊天,慢慢从斯莉尔藏身的这扇窗前经过。
斯莉尔数了数,大概有十几个人依旧在搬运着成箱的未知物品。
以她目前观察的伊甸官方工作效率来看,这种安排绝不合理。
摸着大致的时间,她以极快的速度冲下深处的地牢。
在经过拖拽痕迹的时候,斯莉尔的鼻尖轻轻耸了耸——她闻见了一股刺鼻的味道。
直到斯莉尔摸到东面的地牢入口时,方才后知后觉方才闻到的味道是什么。
与铳枪每次爆炸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们连夜朝关押托法娜的监狱运送火药。
教会毕恭毕敬写了一封信,为了邀请她来亲自审讯托法娜。
几乎是瞬间,她就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一下子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斯莉尔不由冷笑。
打算一箭双雕?想的倒挺美。
自以为布下圈套的英诺森恐怕没料到,她能在重重监视下远程联络灯塔的人吧。
本来也不是没有别的手段代替且慢,只是为了避免习青的离开被对面发现,引起警惕。
然而教会的轻敌比她想象的还重:他们甚至根本没把这样一个小孩放在眼里。
教会大概更没有料到,她确实只为救援托法娜而来,还会这么迅速、毫不犹豫地行动。
潮湿的地牢,哪怕在深夜也点着灯。这并不是为了给被囚者光照,而是一种拷问手段:在长时间不让人睡觉的情况下,人的精神更容易崩溃。
负责审讯的人已经昏昏欲睡,在斯莉尔一拳砸晕一个之前,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连呼救的声音都没发出。
没时间再多给二人来几下了。斯莉尔有些遗憾地摸出了铁门的钥匙。
她将钥匙纂在掌心里,却没有立刻继续行动。
先前一路披荆斩棘,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与畏惧。
所要面对的只有敌人和阻碍,所以只需要前进与斩杀就好。
但现在,她所做的决定,却真的会影响一个人。
那个于历史上铭刻一代传奇的人,极有可能因她的选择而落幕。
但在采取这个方案之前,她已经极尽所能地推演过别的方案——有没有任何一种可能,能让她们二人不需结识,也能安稳终结这段黑暗的历史,迎来黎明。
可现实并非学院的理论考试,绝非发问便能得到答案。
她也无从验证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一切只能如此向前,等待最终的结果,如同此刻。
斯莉尔的掌心因用力而烙出红痕,缓缓将钥匙插入生锈的门锁。
“咔哒”,
在史书上,人物,所有了解这段历史的女巫,都想象过她的模样。
出于谦逊的性格,她也没有留下多少留影水晶另一种传言说,是卡数销毁。
斯莉尔曾经也想象过。
初次于书上见到这个名字时,那时的她心高气傲,不知天高地厚,正是被夸赞天赋卓绝、只待觉醒魔法的年纪。在那时的斯莉尔看来,自己长大后,自当成为和托法娜一样齐名的人物。
后来,随着她年纪长大,在困顿于*没有天赋的岁月中,也更加了解这人建立核心城的种种细节。那些并非只有荣光,更多的是铁血与汗水的往事。
可以说,了解托法娜的这些经历,于她在那样的岁月中亦是一种慰藉。让她能够在冷眼与质疑中更加坚定地相信着:
困顿于水火之中,并不是绝路。
在许多崇拜托法娜的女巫之中,有一句广为流传的话。她初闻时不屑一顾,后来却有些认同:
“成为托法娜一样的女巫,是我年少时期的英雌主义”。
而现在,这个人物就在她的面前。
面目并不似她想象中那般气宇轩昂,身形也不似她幻想那般孔武有力。
甚至恰恰相反,因饱经刑讯而称得上瘦弱的体型,满身鞭刑留下的伤痕,憔悴苍白的脸色。
但,当望见托法娜的那一双眼睛,就让斯莉尔不得不承认,这确实应该是托法娜的形象,未曾令那时的她想象落空。
——托法娜的眼睛外形没有什么特别,瞳孔也是常见的深棕色。但其眼睛深处烧着一簇称得上阴森的、火焰般的意志。
任何人看见这双眼睛,就会明白,没有什么能使她动摇。
她的外在并不强大。但在她的眼中,拥有着任何人都不可轻蔑的意志。
斯莉尔走向跪坐在阴冷囚狱中的托法娜,取下她双手上伶仃作响的镣铐,将手递给她:
“先前久闻大名,如今有幸亲眼相见,托法娜女士。”
托法娜笑了起来。这笑容对于上位者来说有些罕见,是一种纯粹而不添任何掩饰的笑意。
她将手放在斯莉尔的掌心,毫不犹豫,不带防备,一点都不怀疑眼前人是否真的是友方。
托法娜笑得眉眼弯弯,语带调侃:
“幸会幸会,令教会闻风丧胆的、威风凛凛的红眼睛女巫。”
“我们走吧,抓紧时间。”
斯莉尔拉起她,手上只轻轻用了点力……却没拉起来。
托法娜还是坐在原地,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不走吗?难不成,还有别的事……
斯莉尔有些疑惑,她方才检查过托法娜的身体,腿脚活动并没有问题。
托法娜眨了眨眼睛,将目光挪向天花板——这是她偶有心虚时会做的动作。
“腿麻了,请背我一下,麻烦你了。”
初次见面的一代传奇,对斯莉尔的第二句话如是说道。
……
斯莉尔背着托法娜,从地牢朝外快速赶着路。
好在对方经过这番牢狱之灾后,整个人都瘦骨嶙峋的没多少重量,并不影响她的行动。
念头转到这里,斯莉尔忽然有一个几乎称得上残忍的决定。
她的身形在某一处回廊拐角稍稍停顿,而后迅速朝着外围飞掠而去。
越过荆棘墙五十多米后,距离能远程操控的元素力的范围到达极限。
斯莉尔的嘴角微微带起一抹恶劣的笑容。
轰隆——
墙体楼板齐齐坍塌,爆炸的巨响极具穿透力。恐怕今夜,伊甸城的人们都将为这声响动惊醒。
这座看似废弃的庞大牢狱轰然倒塌。
尽管隔了五十米,但爆炸的影响力还是超乎斯莉尔的想象。碎裂的石块与崩解的钢筋朝着她与托法娜直直飞来。
斯莉尔抓着托法娜纵身一跃,躲过陨落的墙体。而后她回身,拔剑将钢筋截住。
看来教会准备的炸药确实非常充分。还没搬运完,威力就已经如此恐怖了。
若非她提前行动,抢得先机,恐怕后日与这高墙一同葬身的便是她自己了。
哪怕只隔了五十米的余威,要不是她方才反应快,也险些将她自己都害了。
幸好她没有选择逃避命运。斯莉尔松了口气。
只是,方才在二人躲避石块时,不可避免地让托法娜在地上滚了一圈。
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听见,托法娜闷哼了一声,恐怕是狠狠撞到伤口上了……
危机结束,斯莉尔赶紧查看托法娜的状况:
“托法娜女士,你没事吧?”
托法娜艰难地擦去脸上被带上的灰尘,在一片飞扬的尘埃中坐了起来。
"咳咳咳……没事没事……"
天色有些微微亮起,让斯莉尔将一切都看的更清楚。
她清晰地望见,托法娜的表情带上几分了然。
这种表情,像极了小时候斯莉尔做些什么事,自以为瞒过母亲后,被母亲明明白白抓包的样子。
斯莉尔难得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这荆棘监狱……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炸了。”
托法娜有一双看透一切的眼睛,听到斯莉尔这么说,那双眼睛也只是带上几分包容的笑意:
“是啊……确实很突然。”
出乎斯莉尔的意料,托法娜对于她这种一下将数百名守卫巡逻的士兵一举牵连致死的行为,并没有任何批判的意思。而像是夸奖好好吃饭的小朋友一样的语气说道:
“炸的好哦,做的很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