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雪一脸嫌弃的捂住鼻子,右手提了个布袋子急匆匆的往外走,儋州天气潮湿闷热,什么东西都不好存放,一不小心就容易坏掉。
前不久,二郎派人给小娘子送香料,又附带了一船番邦蔬果,奇奇怪怪的什么东西都有,小娘子这段时间正忙着酿椰子酒,没空查看,这不,立马就有坏掉的了,不行,待会儿得仔细清理清理库房了,将这些容易坏的果子先拿出来,能吃的就吃掉,不能吃的就只好丢掉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拎着布袋生无可恋的往外走,路过圆娘的院子时,她还特意离远了些。
圆娘正在看着砚秋等人搬椰子,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她吸了吸鼻子,诧异道:“谁在吃榴莲?”
小饕餮回道:“林浦圆你呆啊,这里没有榴莲树,上哪儿吃榴莲去?”
一提这茬儿圆娘就气闷,她叉腰质疑道:“你那个抽奖系统到底靠不靠谱?我抽的榴莲呢?我抽的榴莲呢?你难不成想馋死我?”
小饕餮理亏,挥舞着小爪子道:“你别催!我先去抽奖后台催一下!”说着,它火速下线了。
圆娘转身去厨房看看知雪的米泡得怎么样了,却不料厨房没人。
朝云端着一盘子彩线从门外路过,笑道:“我刚刚看着她提着一兜子东西去了外面,说是什么东西坏掉了,味道很大,她一边走一边干呕。”
圆娘点了点头,自己动手去泡米,小饕餮嘚嘚的上线,它跑得很急,累的上气不接下气道:“我刚刚去后台查过了,你抽到的榴莲已派发!快!林浦圆,快!快截住你那侍女,她扔的是你的榴莲啊!”
圆娘手中的瓢惊掉了,当即什么也顾不上了,连忙抬腿往外跑,边跑边喊:“知雪,等一等,等一等。”
知雪见圆娘追出来了,忙提声回道:“小……呕……小娘子别过来,不知什么坏掉了,这个东西臭得很,熏死我啦!”
“住……住手!不许扔!!”圆娘伸手制止道。
知雪一向听她的话,见她这么说,立马站住了,像个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等着她跑过来。
圆娘接过知雪手中的袋子,深吸一口气道:“对!对!就是这个味儿!”
她宝贝似的将布袋抱在怀里,吓得知雪当即后退一步,知雪疑惑的问道:“小娘子,你是不是被人下了降头?抱着这个臭东西干什么?刚刚我仔细看过了,里面不知是什么物什,长得跟刺猬一样,怪模怪样的可丑了,别扎到你。”
圆娘抬头笑道:“我好得很,你有所不知,这叫榴莲,是一种南洋水果,它闻着臭吃起来可香了,待会儿你尝一块就知道了。”
“哕……多谢小娘子了,我不尝,我不尝!”知雪吓得连连摆手,她似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身往回跑,“您交代我的米还没泡呢!我先去泡米了!”
她落荒而逃,背影极其狼狈!
圆娘失笑,摇了摇头道:“哎,又一个不懂欣赏的。不过榴莲是这样的,爱的爱死,恨的恨死。”说罢,她打开了布袋,惊叹道,“哇!它长得好像猫山王榴莲啊!”
小饕餮哼哼道:“什么叫长得像,它本来就是!拿出来抽奖的东西哪里有次的?”
“哎?我前世的时候听人讲猫山王榴莲是后人培育出来的新品种啊,这个时代哪里会有?”圆娘疑惑道。
“哎呀!你当榴莲是孙猴子啊,愣不愣的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人家再新的品种也有母树的,你有口福了!”小饕餮解释道。
圆娘抱着榴莲来到载酒堂侧身的池塘边,她想了想这个水果不是谁都能接受的,也就没拿回家去分享,毕竟苏家人真的不太喜欢味道臭臭的食物。
她坐在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将榴莲从布袋里拿出来,跟小饕餮开玩笑道:“你说它是不是报恩榴莲?”
小饕餮兴致勃勃道:“我觉得是,你觉得呢!”
“我觉得也是!!”圆娘点了点头说道,她抽出惊雪刀来,在榴莲屁股上开了一道小口,瞬间榴莲的味道就更浓郁了!
“熟的不错!”圆娘深吸一口气评价道,“此时吃正好!”
小饕餮着急道:“林浦圆,你前摇太长了,直接打开吃不就结了,废话忒多,你以为你在录开箱视频呢?”
“虽然没在录视频,但我的确在开箱!”圆娘一边跟小饕餮插科打诨一边剥榴莲。
终于见到姜黄色榴莲肉了,圆娘迫不及待的掰离榴莲皮,旁若无人的啃了起来,完全不知一个娇憨的小人儿在到处找她玩。
八郎找了圆娘半晌,终于在池塘边找到人了,他以为圆娘在剥莲子吃连忙凑了上去,哪知圆娘在吃一种很奇怪的东西?
他惊呼一声,立马引起了圆娘的注意,圆娘抬头招了招手道:“八郎,你吃不吃……”
她话还没说完呢,就见八郎头也不回的跑了!
圆娘没在意,继续低头吃榴莲!
孰料八郎着急跑着去找自家爹爹告状,他很小的一个人儿,哪里知道说不好的话要背着人,他像一只风铃铛,边跑边响:“爹爹,爹爹!!”
苏轼正在看六郎和姜唐佐下棋,边看还边指导上了,问题是他若棋艺高超也行啊,他本身就是个臭棋篓子,只会给人出昏招儿,谁听他的谁败北。
偏生姜唐佐崇拜他崇拜的不行!!但凡苏轼说的,他都照听不误,其结果可想而知,连六郎都忍不住提醒道:“姜公子,你再听我爹的话,可就被我杀得片甲不留了!”
姜唐佐憨厚一笑,浑然不在意输赢,他是不在意了,六郎下着没意思啊,只好苦口婆心的劝自家父亲道:“爹爹,观棋不语真君子。”
苏轼拍腿大笑道:“胜固欣然,败亦可喜。优哉游哉,聊复尔耳。”
“爹爹,爹爹!!”八郎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像一粒小子弹一样飞速的冲过来。
苏轼张开怀抱,预备稳稳的接住他了!!
岂料,八郎提前刹住了车,揪住了苏轼的衣袍焦急的把他往外拽,边拽边说道:“爹爹!爹爹!你快来!阿姊背着我们在悄悄吃*!”
“什么?!”不止是苏轼,六郎和姜唐佐闻言惊掉了棋子!
几人哪里还顾得下棋,急忙顺着八郎指的方向跑去!!
圆娘只吃了一块便吃不下了,她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毒太阳,感叹道:“可惜了,竟无一人跟我分享这样的美味,这玩意儿破开之后若没有冰箱可不好保存!”
小饕餮边吃边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我不是人?”它顿了顿,继续说道,“好吧,我确实不是人!单凭咱俩的战斗力确实吃不完一整个的榴莲!要不放井里湃着?”
“得了吧!我师父还不嫌弃的连盆带井都不要了!!呃……他之所以舍不得就此丢掉我,是因为养得年数多了,丢了可惜!”圆娘说道。
她寻思着要不让小饕餮藏到那边的冰箱里,她俯身掬了一捧清水净了手,不经意间回首却见苏轼、六郎、八郎、姜唐佐齐齐盯着她看,目光复杂,一言难尽。
圆娘洗手的动作一顿,跟苏轼打了一声招呼:“师父?”
苏轼打量着她,问道:“你刚刚在干什么?”
圆娘拍了拍一旁的榴莲果皮道:“吃榴莲啊,哦,这是一种番邦水果,好吃的,只是味道有些奇特。”
苏轼闻言终是放下心来,不是吃不可描述之物就好,他垂首轻轻拍了八郎一巴掌道:“下次看仔细了再说,不要满世界毀你阿姊清誉。”
八郎羞窘的捂住了嘴巴,弱弱的道歉:“阿姊,对不起。不过……你真的不是在吃*吗?”
圆娘哭笑不得,只得重新掰了一小块榴莲,边吃边说道:“你看,这真的是水果,好吃的紧呢!”
六郎看得意动,刚想上前说什么,却见砚青急匆匆跑过来道:“郎君,小郎君,小娘子家里来人了,快回吧!”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不明所以,平日里便是儋州知州来访,砚青都没这么着急过,所以,到底是谁来了,让他急成这样!
见苏轼等人还在发愣,砚青急得直跺脚道:“是二郎归家了,身边跟着好几个穿紫袍的入内内侍省都都知,还有广南西路的诸司衙门长官都来了,闹哄哄的一屋子人呢!”
苏轼惊疑不定,转头跟圆娘说道:“为师到底犯了多大的罪过,劳烦官家近臣和诸司衙门一道来审?”
圆娘赶紧抱起她的榴莲,眨了眨眼睛,回忆了一番道:“咱什么也没干啊!每日不是兴修水利、扩建学堂就是劝课农桑、施粥布药,就这也能碍人眼?”
姜唐佐在一旁吓得面如土色,手脚发软。
倒是六郎提醒了一句:“多思无益,去前堂一看便知。”
几人拾步往家走,但见门口两侧不知何时站了两列禁军,分队把守,观其面色森然可怖,八郎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忙吓得往苏轼怀里躲。
六郎当年见这情景时大约比八郎现在这个年纪大点有限,那时他们还在湖州,也就是那时,是苏家厄运的开始,爹爹被下了御史台大狱关了好几个月,险些丢掉性命,爹爹出狱后接二连三被贬,从黄州到惠州再到儋州,这次到底是什么事?谁心里也拿不准。
圆娘将榴莲塞到六郎怀中,自己俯身抱起了八郎,可怜巴巴的八郎死死的揪住她的衣襟,直往她颈窝
里缩,甚至开始小声颤巍巍的哼哼,要哭不哭的。
圆娘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咱们八郎是世间最勇敢的小郎君,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蹲在哥哥姊姊们的身后,不要哭,记住了吗?”
“阿姊,八郎记住了,八郎最勇敢!”八郎抽抽搭搭的说道。
圆娘掏出帕子,擦干净他脸上的泪,才将人抱进去!
“琼州别驾苏轼接旨。”苏遇身着绯袍庄严肃穆的捧着明黄色圣旨说道。
苏轼眸光一颤,见苏遇好好的,便放下心来,规规整整的撩袍跪地,面北山呼万岁后,正色道:“臣苏轼接旨。”
苏遇微微侧了侧身,不敢承父亲如此大礼,手中的圣旨却举得端正,开始宣读。
第152章
苏遇的声线清朗悦耳,若金玉相击,他宣旨的声音传遍整个大厅。
圆娘跪在苏轼身后,抽丝剥茧的听了半晌,听出两个消息来:其一师父被封为桂州知州,其二特准师父回京为官家祝寿。
她心下狐疑,一般外放的官员都是上折子祝寿的,就是说寿礼必须得送到汴京大内,但人可以不必到场。
圣旨中花了这么大篇幅只为特准师父进京祝寿?她怎么越想越觉得其中有蹊跷呢,但圣旨已经送到儋州来了,不得不接!谁敢抗旨不遵啊!!
“钦此——”苏遇宣旨完毕,迅速将圣旨卷起来恭恭敬敬的送到自己爹爹手中,而后立马把爹爹扶起来。
紫衣都都知们也顾不得喝茶,也顾不得打兀站,忙说道:“苏使君,咱们上路吧!”
“啊?这么急!”六郎脱口而出道,大家的目光齐齐落在他的身上,他自知失言,手掌轻轻拍了自己嘴巴两下!
苏轼面色凝重,将苏遇拉到僻静的角落,压低声音问道:“辰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离卸任泉州的差事不还有两个月呢?怎会到亲自到儋州来宣旨?”
苏遇实话实说道:“再详细的,孩儿也不知道,只是半月前的夜里,孩儿接到朝廷急召,召儿子速速进京,说是进京之前把您给带上,兴是朝中出了什么事?紫衣都都知们支支吾吾语焉不详的,只安慰孩儿不必担心,不是坏事儿。”
苏轼心中的疑惑不仅没有解答,反而越来越大了。
他若有所思的走出门外让朝云和知雪她们收拾行李,六郎还没忘了他那三瓜两枣,急忙说道:“爹,咱们的地怎么办?才刚刚插完秧。”
紫衣都都知们急得喉咙冒烟,一拍大腿道:“哎呦!我的小衙内,火烧眉毛了,再耽搁就赶不上官家的寿宴了!这些损失禁中折给你。”
六郎连忙摆手道:“不敢,不敢。”
苏家下人少,行李又多,收拾起来速度自然不快,最后禁军也不守门了,都来帮砚秋他们将一箱一箱的行李往外抬。
六郎眉头皱的紧紧的,凑到圆娘身旁悄然说道:“阿姊,我怎么觉得怪怪的,禁军帮咱们抬行李,像抄家。”
圆娘将自己吃到一半的榴莲从他怀里抱过来,连忙朝他使眼色:“胡说八道什么呢?人多眼杂,隔墙有耳,越是这种时候咱们越是谨言慎行。”
六郎收神敛色重重的点了点头,悄咪咪站在她旁边,又嫌弃榴莲味道太大,想往旁边挪挪,又怕姜唐佐趁机窜到阿姊身边去,一时间不够他忙活的。
苏轼、苏遇在厅内应酬广南西路来的诸位高官和禁中出来的紫衣都都知。
苏遇向来不耐烦这些,略饮了一盏茶,说了几句话,找了个借口便出来找圆娘了。
他默不作声的站在她身侧,拉了拉她的衣袖道:“圆妹有没有想我?”
圆娘乍然回头,见他面容俊朗,气质愈发高华,心尖尖不自觉的微微颤了一颤,她张口结结巴巴道:“二……二哥。”
苏遇微微垂首,压低声音逗她:“乖,叫声夫君听听。”
圆娘脸色爆红,想起她们在泉州做的那些事儿,当即整个人就不好了,心道:眼前这个人就不知羞的吗?!
她愤愤道:“哼!吃了我的榴莲才能算是我夫君!”
苏遇摸了摸她的头顶,将她怀中抱着的宝贝疙瘩接过来,似笑非笑道:“一言为定!”
姜唐佐在一旁瞧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苏公即将北上,林小娘子也要走了,他神思不属,讷讷道:“我……我也可以吃榴莲的!”
苏遇抬眸看了他一眼,眸光乍寒,绝美的桃花眸子里俱是冷意,他将榴莲抱紧了些,宣示主权道:“这是我的,不劳费心!”
说的是水果,也在说人!
六郎赶紧把姜唐佐拉到一旁去,劝道:“姜公子,我都说了多少次,阿姊是我二哥的未婚妻,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我二哥厉害的紧,平日我都不敢招惹,你竟然敢拔老虎须,真勇啊!”
姜唐佐恋恋不舍的看了圆娘远去的倩影一眼,眸色低落,沮丧道:“可是你们马上就要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六郎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们虽然不回来了,但你可以考到中原去找我玩啊,说好了只许拜访爹爹或是找我,不许找我阿姊,我二哥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姜唐佐眸光一亮又猝然暗了下去,沉默良久之后点了点头道:“那好吧。”他抿了抿唇,继续问道,“你二哥是个如此厉害的人,他……他不会打林小娘子吧?”
六郎气笑了,为自己二哥正名道:“我二哥方及弱冠就中了状元,是读书科举厉害,不是说他爱在家逞威风!在我们家他的地位还不如金猊奴呢!哦,当然我的地位也不如我二哥。”
姜唐佐求知心旺盛,问道:“金猊奴是谁?”
“我阿姊养的一只狗。”六郎道。
姜唐佐:“……”
却说,光天化日之下谈情说爱的一双人,来到载酒堂侧身的小池塘旁,开始分榴莲吃,你一瓣我一瓣。
圆娘见苏遇一直蹙着眉,不禁说道:“若是实在忍不了这个味道,就别吃了,师父和八郎他们之前还以为我在池塘边吃*呢,忙匆匆的来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在刚刚……”
苏遇微微笑了笑道:“没关系,我可以……呕……”
吃货苏家,全灭!没一个能吃榴莲的!
苏遇仍保持体面,姿态矜贵的一口一口慢慢吃着,吃了几口就习惯了,他点了点头笑道:“原来只是气味独特,还挺好吃的,圆妹,再来一块!”
圆娘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是吗?别逞强!这玩意儿老贵了,你别给我糟蹋了!”
苏遇抱过榴莲,自己掰了一块继续吃道:“咱们也种些。”
圆娘摇了摇头道:“种
不了,大宋唯一可以种此物的地方大约就是这里了,此物原是南洋水果,要特别温暖的地方才行,不然冷风一吹,它就完了。”
“那就在儋州种它。”苏遇说道。
“可惜我们马上就北上了。”圆娘摇了摇头说道,“只吃这么一次就好,尝个新鲜。”
苏遇道:“不必担心,我安排人来做此事。”
圆娘一边吃榴莲一边问道:“二哥,朝廷这次急召你们回去到底是出了何事?这样神神秘秘的?我总觉得不像好事儿,你想啊,先前师父的政敌恨不得把师父贬到海底去,这次居然同意起复他?甚至由紫衣都都知亲自护送圣旨而来,怪哉,怪哉。”
苏遇吃榴莲的动作一顿,唇畔挂起一抹如嘲似讽的淡笑,平静的说道:“刚刚爹爹也如此问我,我没有说实话,只说上面急召我回京,顺路带他一起。其实,在我迎到紫衣都都知的那夜,提前接到了蜀国长公主和章援的信。”
他说到要紧处顿了顿,抬眸看了她一眼,用手指指了指自己脸颊。
圆娘听得正起劲儿呢,见他停住了,忙问:“然后呢?”
苏遇继续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不说话。
圆娘凑上前去,仔细看了看,他脸挺干净的,没什么脏东西,不仅如此,还比上次看到他的时候更英俊了,她的视线晃晃悠悠的落在他的脸上,暗啐一句:好好的人,当官当精了,竟然学会了卡点,想要听故事还得亲他一口。
无奈之下,只好贴过去轻轻啄了他脸颊一下,自己却羞窘的什么似的。
苏遇笑出了声,扬眉道:“哦,知道了,圆妹是这样想我的呀!”声音轻快,他好不得意!
岂料,他还没完了,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说,你的脸颊上蹭上了一块榴莲,还好心的给你指出了位置。”
圆娘闻言抬手碰了碰脸颊,果然!
她失了面子,当时就待不住了,起身要走!
苏遇轻笑一声,拉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拉进自己怀里,轻声道:“刚刚那个才不叫亲亲呢,这个才是!”
说罢,他俯身吻了下来!
圆娘奋力挣扎,含糊不清道:“被人看……到……不好!”
苏遇却很放肆也很霸道,不容分说,只一个劲儿的吻她,用他的天雷来勾她的地火!
她犹自不服气,还在骂人:“不要脸……”话音都被人吞吃了!
可恶!她今天吃了榴莲!可恶!他今天吃了榴莲!久别重逢后的吻是榴莲味的,这谁能接受的了!
“咦!羞羞!羞羞!”八郎两只小手捂在眼睛上,手指微微岔开,偷偷透过指缝打量着圆娘和苏遇。
被旁人抓了个正着,圆娘这次是真的没脸见人了!
苏遇意犹未尽的放开了她,伸手冲八郎招了招,叫道:“八郎,过来!”
苏遇离家的时候八郎还很小,对自己的二哥印象很模糊了,他性子腼腆,是个怕生的小郎君,见这个不怎么熟悉的哥哥在叫他,说什么也不过去,扭头就往回跑。
圆娘尴尬的说道:“他看到了!”
苏遇安慰道:“没关系,小孩子不懂这些。”
“可是他会告状!”圆娘小声嘟囔道。
“阿爹和二娘喜闻乐见。”苏遇摸了摸她的头说道,颇为有恃无恐的一个人。
圆娘还没忘记刚刚的故事,继续问道:“刚刚说到殿下和章援给你送信,信上说什么了?”
苏遇刚要开口,却见知雪出来叫人:“小娘子!小娘子!”
春砚也在一旁叫人:“二郎!二郎!”
他俩异口同声道:“东西都收拾好了,郎君叫咱们坐马车去岸边登船!”
这俩活宝!明明就看到他们了,还装作看不见的样子,在费劲巴力的喊呢。
不用说,准是八郎这个小告状精干的好事!
第153章
圆娘登船时,脸色还红扑扑的,苏轼走在前面应酬广南西路跟来的高官和大内来的紫衣都都知,她凑不上前去,只得亦步亦趋的窝在朝云身边,怎么也不肯抬头看苏遇一眼。
苏遇捏了捏自家幼弟肥嘟嘟的小脸,暗叹一声:看八成人是恼了的。
偏生朝云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以扇掩唇笑着安慰圆娘道:“少年人都这样,我们是不笑的!”
“哎呀!小师娘,您不要说啦!”再说下去,她就想钻船缝了!!圆娘捂住朝云的嘴,不许她继续说话。
苏遇又朝她这边看了一眼,伸手弹了怀中小人的脑壳一下,说道:“八郎,以后要当个正直的小郎君,不许动辄就跟爹娘告状。”
八郎揉了揉脑袋,替自己喊冤道:“是阿爹阿娘让八郎去喊人的!!”
“……”苏遇亲自教弟弟撒谎,“你不会说自己没看到?”
“可是……我看到了呀!”八郎执拗道,“二哥哥,撒谎是不对的!惹阿姊生气是不对的!”
苏遇摸了摸他的冲天揪道:“小玩意儿,词还挺多。”
六郎走过来,眨了眨眼睛,问道:“二哥,朝廷召你们回去做什么?怎么广南西路的高官都来了?”
苏遇看了眼船的另一头站着的高官和禁军,低声说道:“紫衣都都知来了,广南西路的高官还坐得住吗?”
六郎张了张嘴巴,又将声音压低了些,问道:“可是紫衣使都出动了,是什么事呢?总觉得封爹爹当桂州知州是个幌子。”
苏遇欣慰道:“不错,蠢弟弟长脑子了。”
六郎不想服气,可他面前之人是二哥,还不能不服气。
八郎不懂这些政事上的弯弯绕绕,只想拉着哥哥们下棋,苏遇和六郎是个宠弟弟的,乐得陪着他胡闹,然而他们两个下的是围棋,苏遇一边下一边疑惑:“多日不见,六郎这棋艺可退步不少。”他推测道,“你常跟爹爹下棋?”
一提这茬儿,六郎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最后只得总结道:“还是不能跟臭棋篓子下棋,不然只会越下越退回去。”
八郎可看不懂这些,非得磨着哥哥们跟他玩五子棋,苏遇和六郎嫌这个太幼稚了,谁都不肯干,苏遇试图教八郎下简单的围棋,八郎耍起了脾气,嗷嗷哭起来。
圆娘听见八郎的哭声,也顾不得之前的羞恼了,踮脚往苏遇那边瞧了瞧,见苏遇和六郎两个人在给八郎讲道理,她扶了扶额,对朝云说道:“这俩人做醋都做不酸,小师娘,我过去看看?”
朝云点点头道:“好。”
圆娘以扇半遮面,急匆匆的走过去,还听到八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道:“五子棋……我要下五子棋……我不要下这个……我要五子棋。”
圆娘叉腰道:“你们两个,这是看孩子呢?”
六郎振振有词道
:“天地良心啊,阿姊,二哥说我的棋艺退步很快,我可不要跟臭棋篓子玩咯。”
圆娘摆了摆手道:“你们两个让开,我跟他玩。”关键是她除了五子棋,也不会下别的棋了。
姐弟坐在珍珑棋盘前大杀四方,圆娘时不时的故意让出两个子,让小家伙赢的很有成就感,苏遇也不嫌五子棋幼稚了,坐在圆娘旁边看她下棋,还时不时的赞扬一二,看得六郎直牙酸,心道:这还是我认识的二哥吗?!
圆娘还没忘掉之前的话茬儿呢,见此处都是自家兄弟,没有旁人,于是问道:“之前二哥还没告诉我,殿下信中说了什么呢?”
苏遇眸光一转,淡淡的笑道:“没什么,说我们北归的路上若是经过王驸马的贬所,给他送二百两纹银过去,王驸马现在生活很拮据,已经往公主府写过好几次信了。”
六郎心思单纯,不疑有他,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阿姊,蜀国长公主是你义母的话,那王驸马算不算你义父?”
“……”圆娘瞬间怔住,她点了点头,似笑非笑道,“是个好问题。”
但她直觉苏遇没说真话,她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话头,让他在亲兄弟面前都不好吐露真声?
“阿姊还有别的爹爹吗?”八郎纯真的问道,“爹爹多了好啊,爹爹多了给糖吃的人也多。”小孩子的心思就简单多了,他的眼里只有糖。
圆娘伸手用玉白色的棋子刮了八郎粉雕玉琢的小鼻子一下,笑道:“看来咱们八郎是真爱吃糖!”
她看了苏遇一眼,招来知雪吩咐道:“去与师父说,到王驸马的贬地略微站一站,我要给他送些银两过去。”
知雪原话送到,苏轼略一思索说道:“原该如此的。”说起来,王诜还是被他的事连累的呢,一直以皇亲国戚之身处于蛮荒之地,他如今要起复了,怎能弃旧友于不顾?
广南西路的高官们不敢擅自做主,只好请示紫衣使道:“都都知以为如何?”
紫衣使此刻恨不得直接拎着苏家父子闪现到汴京大内,哪里还敢在路上耽搁来耽搁去,现在什么都比不上大宋的颜面、官家的颜面重要!!
于是几个紫衣使围坐一堆商量了半晌决定道:“蜀国长公主在京思夫心切,官家体谅,岭南到汴京路途遥远,官家特允王驸马三个月的省亲假,允他可以随御船进京探亲。”
反正王驸马只是在贬地挂个闲职,他在不在都一样,若回京之后官家和政事堂的各位相公依旧不喜的话,再贬出去也没什么。若那王驸马时运不错,就此留京也使得,左右都有腾挪的空间。
此命令一下,便有两个信使提前坐轻快的小舟前去传信。
没错!御船就是指苏轼他们现在坐的这条船!
苏遇闻言,不动声色的饮了一口茶,唇角淡淡的勾了勾,意味不明。
圆娘听到这条命令也是一愣,但她一向聪慧,几瞬便想明白了,悄悄将苏遇拉到一旁,问道:“二哥,咱们进京的这一路上,还能拜会谁?嗯,就是当年受师父乌台诗案贬谪的那些人,还有哪个?”
苏遇气定神闲道:“不急。”
圆娘道:“倒也不是我急,我看紫衣使们都快急得火烧眉毛了,朝廷到底是何事求着咱们了?竟然这么好说话。”
苏遇轻轻用茶盖拨了拨茶叶道:“哦,没什么,只不过是大宋文臣被契丹人杀穿了,着急召我们回去救火呢。”
圆娘闻言惊呼一声,像只土拨鼠一样站起来,愣愣的呆住了。
她沉默半晌,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到底是哪个契丹人那么有本事,哎,都怪她前世没好好看书,不然此刻跟师父和二哥提供一下线索也是好的啊。
心中数道念头闪过,她好奇的问苏遇道:“啊?真有这么博学多才的契丹人吗?莫说朝堂那些相公了,我听了都觉得震惊。”
这无意于中国名校学生参加汉语桥比赛被个黄毛欧洲人杀穿了级别的震撼!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没什么好奇怪的,契丹人既然敢比,自然有两把刷子的。”苏遇姿态悠游的说道,好似浑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不是,二哥,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急,下一场要跟他们比试的就是你或者是师父了!看紫衣使这态度,官家将宝都压在你们身上了。”圆娘急切的说道,如果结果是好的还好,如果结果是糟的,苏家真的要落入万劫不复之地且永世不能翻身了。
苏遇见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不禁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问道:“怎么?担心我?”
“嗯!”千言万语汇成一个字,圆娘重重的点了点头,她刚刚乱了分寸,说到底不过是关心则乱。
苏遇笑了笑,开始胡诌典故道:“你知道唐太宗李世民每次出征,无论多凶险的战役都能化险为夷,是什么原因吗?”
圆娘摇了摇头,试着猜测道:“是唐太宗特别的雄才大略吗?”
苏遇摇了摇头,开始掰着指头跟她分析道:“首先,他行二。”
“这是什么理由?”圆娘不信。
苏遇看了她一眼,提醒道:“我也行二,其次,他每次出征前长孙皇后都会抱抱他,给他鼓励的,男人的自信心足了,所向披靡!”
“放屁!”圆娘顾不得仪态了,直接开口道,“李二出征的时候,长孙皇后大多时间在晋阳老家伺候婆母呢,哪有闲空去……”她顿了顿继续道,“你到底看得什么浑书,正经吗?”
“正经啊,再正经不过了。”他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一旁,把气呼呼的人揽入怀中,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说道,“所以呢,有什么好怕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圆娘一想也是,自己不能让自己的焦虑情绪去影响苏遇,于是她微微转头问道:“就是这事儿,你为何不跟师父说实话呢?”二人的脸颊微微贴在一起,肌肤相亲。
苏遇闷笑了一声回道:“你还不了解爹爹吗?他若知道实情后,只怕比紫衣使们还心急,急则生乱。现在这样就很好,顺道再捞一捞被父亲连累的旧友们,他们想从我们这里拿东西,只给一个桂州知州的位子是远远不够的。”
圆娘彻底宾服了!果然无论古今,能当上状元的人绝非泛泛之辈,苏遇这心态真令人拍案叫绝!!
他说得很对,着急忙慌的应该是别人,不是他们。
第154章
一路北上,船在宾州水门外略靠了靠,此时圆娘带着八郎在甲板上跳房子,苏遇即兴抽检六郎的功课,问到要紧处六郎一时卡壳答不上来,慌的什么似的。
偏生苏轼还在一旁作诗取笑,说什么“计功当毕《春秋》余,今乃始及桓庄初。怛然悸寤心不舒,起坐有如挂钩鱼。”
六郎抓耳挠腮,心说:只听过长兄如父的,怎么次兄也这么难搞?一边心里慌乱,一边使眼色向圆娘求救,圆娘将书页悄悄贴在八郎背上,她领着八郎在苏遇身后晃来晃去,偏生那字太小,六郎看得费劲,只得伸长脖子往前看,像一只引颈前曲的鹅。
苏遇似有所感,突然回头去看,圆娘立马领着八郎跳转过来,面对苏遇挥手微笑,一派做贼心虚的模样,苏遇不动声色的转过头去,又提问了六郎几个问题,六郎答得支支吾吾的,就在他眼前一亮时,苏遇迅速回头去看,圆娘和八郎被他抓了个正着。
姐弟三人一同被罚站。
圆娘苦巴巴的望着苏轼,求救道:“师父!”
苏轼刚想为圆娘说两句好话,岂料苏遇幽幽说道:“长姊如母,慈母多败儿。”
苏轼尴尬的低咳了一声,狠心的扭过头去望向远处的青山,假装在欣赏风景。
禁军急匆匆的小跑过来,附在苏轼耳边一阵低语,苏轼扬眉一笑,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袍,他扭头对苏遇说:“今天可不能罚圆娘了,有贵客要见。”
圆娘闻言,眸光一亮,兴冲冲的问道:“师父,是谁呀?”
苏轼抬手将她招至眼前道:“见过你便知道了。”
巍巍巨轮缓缓停靠在江边,圆娘跟在苏轼身后,掂脚向岸边望去,此时天色还早,朝霞未退,红灿灿的霞光映照在江水之上,蔚为壮观。
两扇青山开路,岸边的码头上白花花芦苇荡间有一道萧索的身影映入圆娘眼帘,那人身长八尺有余,衣袂飘飘,端的一副仙风道骨模样,虽看不清他的眉眼,但见通身清逸出尘的气度,亦知此人非寻常的凡夫俗子可比。
他就站在岸边,身穿玄色道袍,右肩挎了一个简易的包裹,身侧有两只硕大的竹箱子,由一个书童模样的仆人在小心看管,他见船来了,不疾不徐的挥了挥手。
船停稳了,有一队禁军专门下船采买补给,其中分出两个禁军特意引此人登船,心甘情愿的帮他抬运行李。
那人徐徐走近,苏轼迎了上去,圆娘跟在师父身后,悄悄的打量此人,却越看越心惊,活了两世,都没见过如此貌美之人,啧啧,看模样都人至中年了,美貌程度居然能和苏遇打得有来有回。
她眨眨眼,看看那人,又看看苏遇,坏心眼的附在苏遇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二哥,你可要被人比下去咯。”
苏遇抿了抿唇,看热闹不嫌事大道:“没关系的,他是你爹。”
啊?!圆娘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苏遇好笑道:“你以为他是谁?现在咱们到宾州了,你想想看,谁在宾州呢?”
“王驸马……”圆娘在苏遇的提醒下,终于反应过来,抬头去看,却见自家师父已经和王驸马抱作一团,声泪俱下的诉说离别之情了。
圆娘:“……”她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个传说中的蜀国长公主的夫君,看来看去终于明白了,为何蜀国长公主府那么多美侍,不乏出身高贵之人,却一个也上不了位了,不说别的,单就美色一途,就没人打得过眼前这位正主,公主府里的那些美侍变得不值一提。
她忽然明白了,不是蜀国长公主非得当个恋爱脑,实在是……男色误人啊!!
思及此处,圆娘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神色复杂的摇了摇头。
苏遇在一旁低问:“他就这么好看?”听语气是隐隐有些吃味了。
圆娘悄悄跟他咬耳朵道:“我发现人们说得对!”
“什么?”苏遇睨了她一眼,不解其意。
“渣男除了不爱你,哪里都挺好。”圆娘答疑解惑道。
“嗯?”苏遇有些不明白圆娘的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
圆娘解释道:“你看话本子里那些痴男怨女,始乱终弃的故事,若形容一个男子的好,都会说不知人间有玉郎什么的,将情爱之事描述的天花乱坠,将故事里的男主说的天上有地上无的,我起先只当那些写手们在胡乱写,没想到今天见了王驸马才知道笔杆子底下没有夸张事儿,倒真真的有这样的神仙人物,啧啧。”
苏遇眸光流转,剖白心意道:“旁人不知,但我是个好的。”
“哎?”圆娘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突然说奇怪的话?”
苏遇伸手刮了刮她精致的鼻尖,佯作威胁道:“再胡思乱想的,以后就将你的话本子全没收了。”
“你敢!”圆娘不惧他的威胁!
二人说话的声音大了些,惊动了正在“互诉衷肠”的苏轼和王诜,他们齐齐扭头,朝她们看来。
苏轼招了招手道:“圆娘,过来。”
圆娘闻言走近了些,苏轼刚想开口介绍,就听王诜先开了口,说道:“孩子,我是你爹……”
圆娘满头黑线的看着他,心道:此人还真是不客气啊!!
王诜也觉得自己唐突了些,他握掌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是……是有些突然……”
苏轼笑道:“少占我徒儿便宜。”他转头为圆娘介绍道,“这是你王叔父,蜀国长公主的夫君,论理……也算你爹,不过现在先不做数,得回京见了殿下再说,万一殿下不要他了呢。”这话有些幸灾乐祸火上浇油的意思了,也看得出苏王二人确实亲密无间,才会如此玩笑。
不过,苏轼此言……真是哪疼往哪扎啊,还没怎么,王诜就遍体鳞伤了。
玩笑归玩笑,圆娘还是认认真真的给王诜见了礼,王诜笑着将两匹极其鲜艳的锦缎递给她,权作见面礼,那锦缎与旁处卖的截然不同,花纹奇特在阳光下一照还隐隐泛着七彩光芒,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苏轼顿了一下说道:“破费了。”
王诜摆摆手道:“初次见面,聊表心意。”
苏轼凑近道:“你不是没钱了吗?还哐哐往公主府寄了好几封求救信。”
王诜脸色一僵,叹了一口气回道:“没钱是假,那不是怕殿下心里没我了吗?她都许久不再过问我的事了。”
苏轼瞬间有些头疼,他是真的看不懂自己这个挚友了,之前蜀国长公主对他掏心掏肺,他对人家爱答不理,现在人家待他冷若冰霜,他反而上赶着凑上去了,这人还真是……一言难尽。
圆娘见师父跟王驸马有体己话要说,抱着那两匹锦缎便出门了,还贴心的给他们关上了房门,她想起王驸马那些见诸史书上的糊涂事,摇了摇头,总也想不明白,不仅想不明白,简直是难以置信,这样的神仙人物会做出那些荒唐事来,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房间内,苏轼问王诜道:“你心里是怎么盘算的?”
王诜喝茶的动作一顿,神色颇为寥落:“我盘算什么?殿下对我冷淡了许多,我听闻她在府里养了许多美侍……”
苏轼道:“听我一句劝,今时不同往日,你回去之后不要跟她闹,无论什么心结,都要慢慢来,欲速则不达。”
王诜迟疑道:“她若是给我一张和离书呢?她之所以忍了这许久,不过是我不在身边,她做什么都如隔山打牛,我此番若回去了,可不叫她逮住机会,彻底不要我了。”他忽然扯住苏轼衣袖道,“我最是了解她不过,她从不吃回头草的。”
苏轼叹息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王诜讪讪的挤出一丝苦笑,男人不都这样么,太容易得到的反而不会珍惜,非得抓肝挠肺、愁肠百结的才刻骨铭心。
他定定的看了苏轼一眼,心生一计直言道:“我听闻你那徒儿颇得殿下青睐。”
苏轼摆了摆手道:“死了这条心吧!我家乖徒平生最厌待发妻不好的男人,她见了你没立马翻脸已经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强行忍耐了。”
王诜闻言抿了抿唇,低声嘟囔了一句:“可我已经改邪归正了,那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嘛。”
苏轼道:“我徒儿眼里可揉不得沙子,你浪就已经被她埋土了,她哪里管你回不回头?”
王诜道:“到汴京还有月余的功夫,我得好好把握住才是!!”他握了握拳,脸上一派斗志昂扬!
苏轼闻言问道:“你想干什么?”
“我要讨好她!!等到了汴京请她在殿下面前替我美言几句!她说的话,殿下一定会认真考虑!!”王诜回道。
苏轼:“……”
王诜说干就干,头上扎了一根发带,出门去了!
苏轼在后面紧喊:“你这老匹夫,要干什么去?!”
“自然是做饭!我听说你这徒儿颇好美酒美食,你看我的!我在宾州别的没学,在厨艺一道上颇有精进,之前总听你炫耀你的东坡肉,也叫你尝尝我的手艺,你苏子瞻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王诜十分自信的说道。
苏轼扶额,他这挚友自幼家境优渥,即便被贬岭南也是奴仆成群的伺候,他打年少时便过着鲜衣怒马,红袖添香的富贵日子,他哪里下过什么厨,即便最困顿时也不过是每日少饮一口酒而已,他可千万不要以为下厨是件很简单的事儿!回头把他的乖徒毒出什么毛病来就得不偿失了!
苏轼急急忙忙跟着他出去了,朝云见了连忙向前问道:“官人,可是茶水不足了?”
苏轼摇头道:“非也,王晋卿疯了,我且看看他去。”
这番话说的朝云一头雾水,她看着匆匆远去的苏轼不禁叫道:“官人,官人!”
圆娘端着一盘点心刚要去苏遇房间找他玩,眼睁睁的看着三人都向厨房的方向跑去了,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点心盘子,想告诉他们厨房里没有点心了,这是最后一盘,但他们走路的速度很快,现在追上去也赶不及了。
转念又一想,便是要点心也轮不到他们亲自去厨房,真是怪哉怪哉。
她摇了摇头,推开苏遇的房门,还纳闷道:“不是文人见面都吟诗作赋吗?怎的师父他们全往厨房去了?这是什么新近流行的集会方式吗?”
苏遇未曾在意,只道是:“兴许是王驸马起得太早没用早膳,这会儿饿了,圆妹,你看我画的这幅水墨丹青如何?”
圆娘将这事儿抛之脑后,专心致志的看苏遇绘画,边看边吃点心。
完全不知有人在炸厨房,差点炸毀御船。
第155章
苏遇微微侧头去接圆娘递过来的点心,一边若有所思道:“圆妹,你看这里。”他指了指刚刚画好的水墨画继续道,“是不是拿淡墨扫出薄雾的感觉,更添三分雅意?”
圆娘点了点头,建议道:“不用全扫,只扫远景这一带便可。”
她话音刚落,忽然闻到一股似烟非烟的味道,顿时有些疑惑,忙四处嗅了嗅道:“什么味儿?二哥,你闻到了吗?”
苏遇左右察看一番,没发现什么端倪,春砚低呼一声:“二郎、小娘子,你们看!”他指着门缝儿的位置连忙说道,“那里有烟钻进来!”
圆娘定睛一看,大吃一惊道:“别是船上走水了?”她连忙湿了两块巾帕,一块自己捂住口鼻,一块递给苏遇,示意他学自己的样子捂住口鼻,赶紧逃命去吧!
二人刚打开房门,一股浓烟扑面而来,圆娘只觉的眼睛被浓烟杀的生疼,不停的往外流眼泪,苏遇以为她在害怕,紧紧握住她的手道:“别怕,
我在。”
圆娘胡乱点头,指了指旁边的房门道:“六郎和八郎还在里面小憩,咱们去喊醒他们!”
苏遇带着圆娘一脚破开隔壁房门,拎起凉席上的胖八郎背在身后,抬脚将六郎踹醒道:“快跑!走水了!”
六郎迷迷糊糊的从梦中惊醒,看着眼前的情形着实吓了一跳,圆娘递给他一块湿帕子,春砚忙跟在苏遇身后给睡梦中的八郎拿湿帕子捂住口鼻。
六郎跟在苏遇身后猫着腰跑,边跑边扭头问圆娘道:“阿姊,这是怎么回事?”
圆娘摇了摇头,回道:“我也不知道。”她忽然顿住,与苏遇交换了个眼神儿,瞬间惊出一身冷汗来,二人不约而同想到了苏轼。
苏遇顿住脚步,将胖弟弟交给春砚道:“你去领着他们逃到甲板上,我去厨房看看。”
“我跟你一同去。”圆娘道。
“你看着两个小的,我去去就回,我跑得快!”说罢,苏遇拍了拍她的肩膀眨眼间消失在走廊里,确实跑得不慢。
圆娘:“……”
几人忐忑来到甲板上,紫衣都都知们已经在甲板上气喘吁吁了,显然他们也是刚到,见圆娘和春砚带着六郎、八郎上来,不禁焦急的问道:“几位可知苏使君在何处?”
圆娘忙回道:“师父他们在厨房,恳请都都知出手相助。”
其中一位摆了摆手道:“已经有人前往厨房查看了,县主莫急。”
圆娘心中惴惴不安,她不能不急啊!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苏遇和禁军一道拖着几个黑猴模样的人走了上来,圆娘忙上前查看,只得从衣裳发型款式判断三只猴哪个是自家师父……
其中一个禁军头领模样的人呛咳着走到紫衣都都知面前,回禀道:“回禀都都知,火势被控制住了,苏使君等人亦安然无恙。”
紫衣都都知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圆娘走到中间那人面前,晃了晃手指,低声道:“师父,师父?”
苏轼嘴里呛出一口烟,委屈道:“乖徒,师父冤啊。”
“啊?”圆娘呆了一呆,迟疑问道,“师父,你怎么了?”
苏轼被浓烟呛得喉咙沙哑,嗓子像被刀割过一样,他颤颤巍巍伸手指向王诜,痛心疾首道:“交友不慎!交友不慎!”
能说话能诉苦问题不大,圆娘略略舒了一口气,她从知雪的手中接过一盏茶来,给苏轼漱了漱口,扶着他在一旁坐下休息。
知雪亦将朝云扶坐在苏轼身旁,圆娘悄声问道:“小师娘,到底怎么回事?”
朝云尽力清洗身上的烟灰,闻言叹了口气,幽幽道:“一言难尽!”
圆娘无法,只好将目光投向苏遇,苏遇低咳一声将她拉至安静的角落,低声说道:“这是一个厨房杀手祸害厨房差点走水的故事,万幸没造成大的伤害。”说着,他故意朝王诜的方向看去。
王诜已经被都都知们包围了起来,每个人都在苦口婆心的劝他:“哎呦,我的驸马爷,你想吃什么吩咐给老奴,老奴给您做去,您实在犯不着自己亲自动手。”
“圣人有云:君子远庖厨。这话不是没有道理啊!”
“万幸这次没人受伤,官家指明要在寿宴上见到苏轼父子,途中他二人若有个三长两短,老奴不好跟官家交代啊,到时候只能以死谢罪咯!”
王诜摆了摆手,他俊逸的脸上满是黑灰,不仅看不出样貌,也看不出表情,他张了张嘴看向苏轼道:“子瞻兄,做饭不难的,对么?”
苏轼:“……”现在与友绝交还来得及吗?对于旁人来说是不难,对他这个贯来做公子哥的人来讲简直难如登天!!
王诜见苏轼不答话,神色落寞的眨了眨眼,深叹一口气,在一阵阵江风的冷静下,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他从衣袖里掏了掏,掏出一只小瓷罐来,献宝似的拿到圆娘面前,一脸期待的看着她,说道:“孩子,尝尝?”
圆娘垂眸去看,却见白瓷罐里码着大半罐红乎乎的东西,大小十分均匀,每个都有俩大指甲盖儿大小,若要非得类比的话,看颜色和质地非常像脆哨,但形状不像,像炸酥的油条,她看着王诜黑如煤炭的脸,不解其意。
王诜讪笑着解释道:“这是宾州的一道小吃,叫炸波肉,放在酸粉里面特别酥脆……那什么,酸粉暂时没做好,这个你先尝尝。待会儿我再去做。”
圆娘闻言汗毛都倒竖了几个来回,结结巴巴问道:“您刚刚……是在做这个,所以……厨房才起火的吗?”
王诜愧疚的点了点头,他自我总结道:“我是不是很笨?”
圆娘摇了摇头,心道:您哪是笨啊,您是鲁啊!
苏轼走过来,伸手抓了几个放嘴里嚼了嚼,嘎嘣脆的,品评道:“除了有点过火,其他还好。”
圆娘从善如流的抓了一个来吃,她看着王诜肯定道:“嗯,是很不错。”
王诜一下子来了信心,被浓烟熏染过的脸颊很是面目狰狞,他咧嘴一笑就更吓人了,然而他说出来的话比这个都要吓人:“是吧!一会儿他们打扫完厨房,我再试一试,宾州酸粉酸爽开胃,可好吃了,你略等一等我!”
在场的众人都惊悚的看了他一眼,劝人的劝人,堵门的堵门,如临大敌!
苏轼冲圆娘咳嗽了一声,圆娘会意,试着劝道:“也不必非得自己去做,你说是吧。”
苏轼给老友递了一块干净的湿帕子,示意他先擦擦脸,王诜摆了摆手,坚持道:“很好吃的,听你师父讲,你一向爱这些东西的……”
圆娘耐心劝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咱们不必苛求自己做不擅长的事,对嘛。”
王诜听进去了,他点了点头,郑重问道:“除了美食你还喜欢什么?”
见王诜放下再进厨房的执念,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苏遇却如临大敌!
偏生这时候,八郎跑过来凑热闹道:“我阿姊喜欢美男!”
圆娘瞬间尴尬炸了,她轻轻拍了八郎一下,干干笑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王诜眉头一动,擦脸的动作立马快了不少,他大包大揽道:“这个简单,这个你问我算问对了人,我平时旁的爱好没有……”
苏遇冷冷笑了笑,回绝道:“多谢驸马好意,圆娘不好这个,八郎说的美男特指在下。”
圆娘轻轻捏着他的袖边晃了晃,小声道:“低调,低调!”
她再傻也看出来了,王驸马是有意在讨好她,她自认自己也没特殊到让一个陌生人见了自己一面便对自己青眼有加,苏家别的小辈可都没有这样的待遇,所以问题出在自己是蜀国长公主的义女上,她眼波一转,抬头看了自己师父一眼。
苏轼冲她微微颔首。
圆娘心里有了
底,对王诜说道:“驸马可是在为殿下的事忧心?”她叹了一口气,正经规劝道:“您要付出的诚意不在我这里,在殿下那儿。”
王诜的眸底闪过一丝讶异,他万万没料到她竟然聪慧至此,闻弦音而知雅意,确实与别个小娘子不同,如此蕙质兰心,难怪殿下会对她青眼有加。
苏轼走了来,拍了拍王诜的肩膀道:“圆娘说的对,你还是想想自己该怎样改过自新,让殿下回心转意吧。”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总之,不要再祸害厨房了,把御船炸翻到时候就算官家不想再贬你,也不得不贬了,如此你不就离殿下更远了吗?”
王诜听劝,但心中更忧伤了,他一忧伤就抱着一把烧槽琵琶叮叮咣咣的弹了起来,边弹边唱,唱的不算跑调,但足够鬼哭狼嚎,犹如魔音贯耳。
圆娘捂着耳朵,躲在苏遇怀里偷偷摸摸吐槽道:“我以为他会练习《凤求凰》,怎么一张口就是《长门赋》,怨念这么大的吗?”
苏遇护着她走远了些,小声蛐蛐儿道:“这或许就是韶华不再的男人的悲伤。”
圆娘:“……”行叭,行叭,知道你风华正茂了,倒也不必说一句话就踩人一脚,小心眼儿的很!还对王驸马之前的讨好怀恨在心呢。
好在午间的时候,大家吃上了宾州酸粉,王诜也终于放开了他的琵琶。
圆娘一边嗦粉,一边打量王诜,最后颇为可惜的摇了摇头,心中暗叹:说实话这人还真挺有意思的,不知为何之前对殿下那么恶劣!她想了想,无果,只能用缘分二字来解释。
酸爽可口的米粉解了不少路途的劳乏,圆娘命知雪给每人倒了一碗椰子酒,大家边吃边喝。
圆娘悄悄问苏遇:“师娘大哥他们怎么办?”
苏遇说道:“惠州的家业大,一时半刻走不开的,都都知不会给阿娘大哥整理收拾的时间,咱们先回京安顿,等一切都妥当了,再派人来接他们。”
圆娘点了点头道:“如此安排最是稳妥不过了。”她得过段时间才能看到宛娘了,还怪想的呢。
第156章
船行至桂州前,苏轼又接了一道圣旨,朝廷改封他礼部郎中,将他名正言顺的召回朝中。
苏遇依旧未做安排,不知官家和章相公是如何盘算的,圆娘有点焦虑,她私下里悄悄问过他,苏遇只神秘莫测道:“朝中自有安排,圆妹无需多虑。”
圆娘心里明白他自己这是心中有数了,只是正式文书官印还没有下来,一切都不好声张,她也就不再过问了,事以密成嘛!
船行至英州的时候,上来一对男女,男人约摸三十来岁,面如傅粉,有种别样文弱的俊美之感,女人要再年轻一些,穿朱红色的裙子,怀中抱着一把古琴,眉目清秀,温婉可人,她身侧跟着一个六岁左右的小童,看上去与八郎年纪相仿。
男人登船之后,拖着文文弱弱的身躯,三步并作两步的朝苏轼走去:“子瞻兄,一别多年,你可还安好?”
苏轼亦激动的热泪盈眶,忙点了点头道:“定国贤弟,我这里一向都好,只是之前听闻你在贬所染了瘴气,病的厉害,深恨自己不能以身代之,如今身子可大好了?”
圆娘仔细看时,见那个叫王定国的男人面色确实有些苍白,似是有不足之症,而且他周身有种被中药浸润的苦涩味道,想是必平日里常常服药所致。
圆娘是见过此人的,之前苏轼知徐州的时候,王定国常常拜访苏轼,那时他的身上还没这么浓重的药味,可见这些年在岭南吃了不少苦头。
苏轼见状,眼睛酸涩不已,若不是为着自己的事,好友亦不必如此饱经风霜。
王定国见他如此,心里亦不好受,反倒来安慰苏轼道:“子瞻兄莫再为前事苦恼,大丈夫存于世,仰不愧天,俯不怍人,此乃君子之道也,不可转移。”
圆娘默默点头,师父从湖州到汴京,从汴京到黄州,再至之后的惠州、儋州,功名半纸,风雪千山,见惯了明哲保身,见惯了世态炎凉,亦见识了世间最坚韧的友谊,与挚友一起不负文人风骨。
苏轼握着他的手,看他眼角的细纹,感慨万千道:“岭南瘴疠之地,蛮荒之邦,这一路,你受苦了。”
王定国身旁的侍妾,笑道:“此心安处是吾乡,妾如是,官人亦如是,苏学士不必如此介怀,您再如此愧疚,不如赠妾首新词吧。”
苏轼点了点头,问朝云要过纸笔,略一思索,挥笔而就一阙新词《定风波》: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宇文柔娘接过宣纸一看,果然眉开眼笑,大叹:“好词好词!!不如这便给诸位郎君唱来。”
王诜在一旁道:“嘉友相逢,应有好酒!”
苏轼笑道:“有的!有的!朝云,将咱们的岭南春拿来招待贵客。”
朝云去取酒了,八郎是个内敛的小郎君,家里的哥哥姐姐都比他大上不少,他很少见到同龄人的,今日乍然来了一个陌生的小孩子,心里想靠近,又羞涩,他拽了拽圆娘的衣角,想让阿姊带着他走过去。
宇文柔娘抚了抚身侧小童的头顶,笑道:“煜儿快去跟八郎玩吧,阿娘要唱歌了。”
圆娘成功当上孩子王,一手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当然是带他们去下五子棋咯!
苏遇被迫留下来陪父亲及世叔们饮酒,还要时不时写首诗助助兴。
柔娘清越的歌声传来,圆娘暗叹:这嗓音若在后世,少说也是歌唱家级别的。
王煜一脸得意的对八郎说:“我阿娘是世上唱歌最好听的人。”
八郎并不赞同,八郎觉得自己的娘亲唱歌最好听!
二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圆娘,请圆娘来主持公道。
一个是远道而来的贵客,一个是自家心肝宝贝弟弟,哪个都不好开罪,她清了清喉咙,自告奋勇道:“我唱歌当属第一。”
六郎正坐在一旁喝冬瓜蜜水,闻言噗的一声,把口中的冬瓜蜜水喷老远,三人颇为嫌弃的往旁边躲了躲,六郎开口道:“可拉倒吧阿姊!你哪里都好,只要不唱歌你是世上最好的阿姊!”
孰料他话音未落,后脑勺忽然一痛,他扭头去看,却见苏遇离了酒席,醉意微醺的拍了他一下道:“对你嫂子恭敬些,她唱歌就是最好听的!”
苏遇明目张胆的回护,倒叫圆娘不好意思了,她掏出帕子擦了擦他额头的薄汗,去厨房给他搞来一杯解酒汤来看着他饮下,这才放心了些。
不远处苏轼伏在酒桌旁呼呼大睡,王定国和王诜喝得兴起,最后又唱又跳起来。
圆娘满脸黑线的望了一眼,迅速收回目光,她悄悄问苏遇道:“他们这又喝又唱又跳的,待会儿真的不会晕船吗?”
苏遇摇了摇头,回道:“问题不大,最重要的是开心。”
有道理!
圆娘命人在甲板上放了几张木椅,她拿了几根钓鱼竿来,哄着几个小的一块钓鱼玩,主打一个小的老神在在,老的活蹦乱跳。
圆娘和苏遇什么都没钓上来,王煜和八郎倒钓上几条一掌宽的江鱼,王煜新鲜不够,想养着它们,岂料八郎数了数鱼,问圆娘道:“阿姊,这些够做鱼汤面了吧?”
圆娘还未搭话,王煜皱了皱小鼻子,欲哭不哭道:“鱼儿那么可爱,你为什么要吃小鱼?”
八郎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是哥哥,信我,鱼汤面可香了!我跟你打包票!”
王煜摸了摸饿的咕噜作响的肚子,将信将疑的问道:“真的吗?”
八郎道:“我还能骗你不成?!”他仰头看向圆娘,寻求认同道,“是吧,阿姊!”
圆娘点了点头道:“很对!”
王煜依依不舍的让出自己的小鱼,圆娘给他留
了一条玩耍,其余都命知雪送去厨房做鱼汤面了。
苏遇刚刚饮了不少酒,虽然喝了醒酒汤,头还是有些隐隐作痛,他索性躺下来,枕在圆娘大腿上,磨着圆娘给他按揉脑袋,圆娘要扶他回房休息,他说什么也不肯。
最后各退一步,六郎看着两个小的,她和他回房休息。
一路上,他脚步飞快,哪里有醉了的模样?
她推开房门扶着他在榻上躺下,孰料他往里挪了挪,拍了拍旁边的空地道:“你也上来歪一歪,小孩子很是吵闹,陪他们玩了这么半晌累坏了吧。”
她垂目去看,他眼里哪有一丝醉意疲态,精神头儿足得很,原来他并没有不舒服,只是心疼她怕她累着,她又感动又好气又好笑道:“他们很是听话的,一点儿也不磨人!”
苏遇拉着她一同躺下,抻开榻上的薄毯与她一同盖上,二人面对着面,苏遇将榻上唯一的枕头塞到圆娘头下,自己单臂枕在脑袋下面充作枕头,他默默注视着她,纯黑色的瞳仁像潭水般幽深,沉默良久之后,他忽然问道:“你很喜欢小孩子?”
“还可以,也不算多喜欢,但也不讨厌。”圆娘实话实说道,如果是在一千年以后,她甚至可以考虑为他生一个。
苏遇不知在想些什么,眸光明明灭灭,他拈起她鬓边的碎发,叹息道:“我仔细想过了,我们还是不能要孩子,比起孩子我更喜欢你,生育对女人来说太痛苦太危险了,我不能为了求一个孩子让你去冒这样的险,我舍不得。”
圆娘轻叹一声:“这种事儿,顺其自然吧。”
苏遇摇了摇头,我听闻汴京有一种奇药绝子散,饮了之后便能叫男子此生断绝子孙,等回至汴京后,我便寻到此药服下,要杜绝任何意外情况发生。
圆娘心头一惊,莫说在北宋,在一千年以后的后世,有多少男人将繁育子嗣、传宗接代当作是人生头等大事?!苏遇此举可谓是惊世骇俗。
她抿了抿唇道:“你不觉得遗憾吗?”
苏遇摇了摇头笑道:“不能与你长相厮守才是人间头等憾事。”
二人四目相对,越看脑袋凑的越近,不知是谁主动,等反应过来时二人已经互拥着对方深吻上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他将她染醉,拉她共沉沦。
她伸手拍打着他,恼怒道:“苏遇,你压到我的头发了!!”
圆娘奋力挣扎,苏遇手忙脚乱去避,一个不妨他肘下一滑,彻底跌落在她身上,圆娘呼吸一滞,心跳都停了一拍,她深吸一口气道:“沉死了,快起来!”
苏遇耍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处怎么也不肯离开。
“你再这样我可就喊人了!”圆娘威胁道。
“不许喊人,我害羞。”苏遇玩笑道,他哪里像害羞的人呐,他这是拿这句话臊圆娘呢。
“你!”圆娘拿这只癞皮狗没有办法,她张口泄愤似的往他颈侧咬了一口,苏遇刚想爬起来,忽然身子一滞。
圆娘也迅速察觉到他身子的变化,更恼了,刚想加深这一口,便听苏遇幽幽说道:“待会儿出去吃饭,旁人都能看到我颈侧的牙印,你猜别人会怎么想?”
圆娘连忙松嘴,将他推到一旁去,略喘了几口气,平定心绪后掀毯下榻去了。
苏遇还仰躺在床上,他伸手摸了摸颈侧的牙印,全身上下除了一个地方硬,其余都是软的,他满目兴味道:“哎呀,起不来了,身上没有力气!”
圆娘对着房间里的铜镜整理自己的鬓发钗环,闻言眼波流转,娇俏的瞪了他一眼道:“光是戏耍人,活该!”她的目光下意识的滑落到某处,轻轻一哼!坏人!随身携带作案工具耀武扬威的坏人!惯会把人吃干抹净的坏人!
“夫人还满意你看到的么?”苏遇幽幽发问道。
圆娘被雷了个外焦里嫩,她柳眉倒竖,嗔道:“不许霸总发言!”
“霸总?是什么?”苏遇好奇的问道。
“一种欺男霸女的坏人!”圆娘昧着良心解释道,“不许学这些人说话。”
苏遇点了点头,还有心思开玩笑道:“小生遵命!”一副乖巧至极的模样。
这时外面传来一道敲门声,苏轼干咳一声提醒道:“开饭了,你们两个在房间里磨蹭够了就出来用膳。”
圆娘脸色爆红,师父这么快就醒酒了吗?怎么没人多喂他一杯,她有种早恋被师长抓包的心虚感,虽然她这个年纪也不算早恋了!
苏遇也不逗人了,撑着手臂坐起身来,回道:“知道了,爹爹。”他转头去看她,忙安抚道,“不怕的,谁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爹爹是过来人,定能理解的。”
“可少说两句吧你!”圆娘见他那处终于消停了,这才起身为他理了理衣领和束带,二人这才手拉着手一道出门去。
第157章
圆娘在棋盘上跟苏、王联军杀得难舍难分之际,知雪匆匆的走了进来,边走边呼道:“小娘子,大好事啊!”
圆娘伸手将棋子落在棋格子上,五点一线,她又赢了!!八郎和王煜呜呼哀嚎,小手一划,预谋着要悔棋!
她抽空抬眸看了知雪一眼道:“什么好事?”
知雪道:“船将在徽州停靠,同叔郎君已获圣上恩准,要随郎君一同前往汴京呢。”
圆娘霍然起身,惊喜道:“此言当真?!”
知雪点点头道:“郎君让奴婢来通知小娘子一声,大家准备好了要去码头上迎一迎的。”
圆娘顾不得逗小孩子玩了,忙换了一身端庄的行头,重新梳洗打扮一番,准备去找师父。
孰料她刚从屏风后面出来时,就听门口传来一阵响动,圆娘不疑有他,以为是八郎带着王煜去别的地方玩了,遂也没在意,她抚了抚鬓边鲜嫩的花朵,转头问知雪道:“这样妥帖吗?会不会花色太浓?”
知雪笑道:“此番是去见长辈,穿戴的鲜艳些喜庆,鹅黄色牡丹正好配您。”
“哎呀呀,见过二嫂。”不远处传来一道憋笑打趣声。
圆娘抬头望去,不是宛娘是哪个?!她瞬间怔在原地,眨了眨眼,不敢置信的问了一句:“宛娘?”
宛娘叉腰笑道:“快看看,这嫁了人倒也糊涂了,竟连自家姐妹都不敢相认了,我可是不依的!”
听听这促狭劲儿,不是宛娘是哪个?!
圆娘反应过来,开心道:“还以为过几个月才能见着你,没成想上天倒愿意成全我,话说你怎么在此时登船了?刚刚知雪只和我说叔父将会登船,倒没有说起你。”
宛娘笑着看了知雪一眼,对圆娘说道:“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吗?先前我与九郎回徽州探亲,正赶上父亲遇赦,父亲说你一定会随伯父北归
的,便也将我一同打包带上,只来得及托老仆给惠州那边去了封书信。”
圆娘笑道:“叔父还真是料事如神!”
她上下打量着自己的闺中密友,发现她已做妇人打扮,小腹微微隆起,她讶异的多看了两眼。
宛娘伸出手指比了比,说道:“四个月了。”
圆娘摸了摸她的小腹道:“甚好!甚好!”
宛娘噗嗤一声笑道:“别只说我,你呢?”
圆娘眨眨眼,装傻充愣道:“我怎么了?”
“你可别告诉我,你和二哥至今还是假成亲。”宛娘道。
圆娘讳莫如深的看了她一眼,伸出大拇指赞同道:“恭喜你,答对了!”
一下子给宛娘整不会了,她抿了抿唇,欲言又止,欲止又言,几次三番后才纠结道:“你们俩到底在搞什么?”
圆娘低咳一声,说道:“我们本来打算在二哥卸任泉州的差事后就真的成亲的,谁成想出了这事儿?!只能拖到汴京再说了。”
宛娘拍了拍她的手道:“这样也不错,我时常遗憾自己成亲的时候,你偏生不在场,这下你成亲的时候,我一定在场了,也算是补足遗憾了。”
圆娘点了点头,问道:“咱们在这儿说了这么半晌,叔父婶母到底登船了没有?”
“害!你还不知道爹爹和伯父,只怕这会儿他们诗都做了两轮了,九郎和二哥在陪着了,阿娘在和小伯母她们说话。所以,我才腾出时间来找你玩。”宛娘说道。
圆娘嗔道:“知雪这丫头,也不早早提醒我,等你们登船了才和你合起伙来戏耍我。”
宛娘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还说呢,我们也是昨天半夜里收到的消息,真真是打了个措手不及,阿爹阿娘连夜收拾行李在渡口处候着了。”说着,她不动声色的关上房门,将声音压的更低了,问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咱们家的儿郎何故被急召回京?”
圆娘见她这情形倒不像不知情的模样,遂也点了点头,保守道:“算是知道一些,不过也只比师父多一点点。”
宛娘道:“我和九郎回徽州探亲的途中,听驿馆里往来的官员说,辽国使臣为咱们官家贺寿,一时兴起跟咱们这边的文臣比试才艺,朝中竟无一人可抵挡其锐气。官家颜面大失,所以才有了后面这许多故事。”
“八九不离十了,是这么回事。”圆娘点了点头说道。
宛娘叹了一口气,担忧道:“官家这是拿咱们苏家男人当最后一道防线了,若抵挡得住便万事大吉,若抵挡不住,岂不是……哎。”
圆娘轻轻拾起她的手说道:“虽说是在才学一途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要相信师父他们,不瞒你说,我就觉得师父是天底下最有才学的人。”
宛娘幽幽道:“我觉得是我爹。”
“两位姊姊,你们都不看好二哥吗?”八郎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吓二人一大跳!但见周围再没旁人了,也稍稍安了一下心。
圆娘忍俊不禁道:“八郎这么喜欢二哥呀!”
“是啊,二哥可是咱们家唯一的状元郎!”八郎道,“我觉得二哥讲连环画比爹爹讲的动听,我最喜欢二哥了!”
“知道了,你这个二哥的小迷弟!!”宛娘捏了捏他肥嘟嘟的小脸说道。
圆娘和宛娘一人牵着八郎的一只小手手向客厅走去。
厅堂内,文人聚会,少不得吟诗作赋,苏轼拉着苏辙的手向大家大方炫耀道:“我们家卯君的文章汪洋澹泊,有一唱三叹之声。”
圆娘偷偷听了,悄悄以帕掩笑,宛娘亦如此,八郎瞅瞅这个,瞅瞅那个,纳闷道:“姊姊们在笑什么?”
圆娘轻轻咳了一声以作掩饰道:“阿姊想起一件事来。”
“对对,三姊也想起来了。”宛娘抬头看了圆娘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
“所以呢?到底是什么事?”八郎好奇的问道。
圆娘搪塞道:“乖,等你读书了,姊姊们再告诉你。”毕竟,她不能揭自家师父的老底啊,师父年少时是个促狭的,和叔父连带几个友人在蜀中作夏日联句,叔父一句“无人共吃馒头”,惹师父调笑了许久,以至于此事时时在她们小辈启蒙的时候被提及,流传度很广,苏家无人不知。
八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为了表示合群也跟着姊姊们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很大,大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苏辙招了招手,将八郎叫至跟前问道:“小家伙,什么事那么美?”
八郎天真烂漫的说道:“我也不知道,我见阿姊和三姊在笑,也跟着笑了,反正姊姊们说等我读书启蒙时就知道了,叔父,你知道姊姊们在笑什么事吗?”
苏辙老脸一红,像一团棉花一样瞪了自家兄长一眼,故作疑惑道:“叔父也不知呢。”
苏轼放声朗笑,叫苏遇和王适将他们刚刚作的诗词都誊录在册,以后出集子用,又招呼砚青再搬几坛子好酒上来,他们兄弟见面,要一醉方休呢。
王定国和王诜乐得作陪。
酒席之上,苏辙暗悄悄的问道:“兄长,你就不担心吗?”
苏轼眨眨眼,问道:“担心什么?”
“之后的前程,朝中虽然乌合之众不少,但不乏有真才实学之人,尚且被辽国使臣打的毫无招架之力,万一咱们……兄长,要不还是别喝了,快快叫上辰儿,一道温书吧。”苏辙清俊的眉头都要愁成一团了。
苏轼拍了拍六郎道:“读书呢,要向你们叔父看齐,该刻苦时就刻苦,方才能争出一方天地来。”
六郎此刻乖的像猫儿一样,连连点头。
苏轼话音又一转,继续说道:“不过,也不要一直刻苦用功,劳逸结合嘛,你叔父少时就被累得肺气不足,时常卧床休息。”
苏辙争辩道:“我那不是读书累的,是先天胎里带出来的不足之症,兄长你不要误导子侄。”
苏轼不以为意,摆了摆手道:“不管了,总之你身体不好,好不容易暂时摆脱了案牍劳形,这几日更应该好好休息保养身子,至于该操心的事,让兄长来便可,喝酒,喝酒,先放松放松。”
苏辙赶鸭子上架,被苏轼猛灌了好几口酒,他呛的直咳嗽,边咳嗽边向苏遇求救道:“辰儿,劝劝你爹。”
苏遇摆了摆手道:“叔父,无妨的,您也知道我爹他就一杯的量。”
他话音未落,苏轼便醉倒在酒桌上,春砚和砚秋齐心齐力将他搬到旁边的短榻上休息。
“……”苏辙转过头来开始对着苏遇念小鱼儿道,“辰儿,关于此事你是如何考虑的,心中可有谋划不成?”
苏遇清浅一笑道:“无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苏辙绝倒,他瞬间压力山大,他的兄长与最出息的侄儿,怎么一个赛一个的心宽?!
王诜在一旁宽慰道:“中原一向是儒家正统,江南又素来文风鼎盛,大小苏浸淫江南数年,自然不是北边胡人可比的,子由啊,这事儿你就依着你兄长,别往心里去。”
“哎。”苏辙长叹一声,酒入愁肠化作诗千行,又铺纸写出不少佳作来,引得满堂彩。
宛娘道:“我也思索明白了。”
“什么?”圆娘问道。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宛娘道,“现在愁明天的事,为时尚早,倒不如醉酒当歌,一醉方休来得痛快。”
圆娘道:“很是。”
第158章
路上行了月余,大船缓缓靠近了汴京城,苏轼是以礼部郎中的身份,苏辙是以秘书省校书郎的身份被急召回京的。
按说,御船停在汴京城北,他们收拾完东西该下船赶去各自的衙门复职的,回京这件事本不该在汴京掀起多大的风声。
然而他们停泊的码头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且慕名而来的百姓们在外三层之外,码头被朝廷的人挤了个水泄不通,最里层是礼部尚书、秘书监及政事堂的高官们,大家站在码头上引颈张望,旁边是蜀国长公主及禁军侍卫。
苏轼携众人出船,心里不禁一怔,这接人的阵仗委实有些气派,还未来得及多想,礼部尚书忙迎上前来嘘寒问暖。
王诜见到蜀国长公主的驾辇,眸色瞬间一亮,他忙举起手挥了挥大喊道:“殿下,我在这里!”
孰料蜀国长公主像没看到他这个人一样,直接视他于无物,冲圆娘招手道:“圆娘,到阿娘这里来。”
圆娘搂紧自己的小包裹,看了苏遇一眼,抿了抿唇道:“二哥,阿娘来接我了,咱们回见。”
“哎?”苏遇吃了一惊,连忙道,“你什么时候回?”
“再说,再说,我先在公主府住几日。”圆娘朝他挥了挥手,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带着知雪,兔子似的跑了。
她原是有几分心虚的,迈着细碎的步子蹭到蜀国长公主面前,微微一笑道:“阿娘越发青春貌美了。”
蜀国长公主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道:“尽会讨巧哄我,我且问你,之前是不是与苏遇成亲了?”
圆娘连忙澄清道:“假的!都是假的!那程之才逼迫的太紧,师父人微言轻,为了护我安全才想出的这个主意,没有阿娘给拿主意我哪里会嫁人呢?”
蜀国长公主拉着她的手道:“哼,你眼里还有我这个阿娘呢!也罢,咱不在码头吹冷风了,我在家里置办了一场接风宴,咱们娘俩回去边吃边聊。”说罢,她牵着圆娘去登车。
母女二人刚要提裙而上时,忽而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极沙哑凄清的叫喊:“殿下!”
圆娘悄悄回望一眼,见王诜魂不守舍的欲追上来,被蜀国长公主的近侍一把拦住,近侍公事公办的朝相反的方向伸了伸手道:“驸马爷,接您的马车在那边,如今暑气见盛,您一向怕热,殿下特意命我等将城郊的避暑庄子收拾出来,安排您住进去,里面不仅有豪服美酒,还有数位佳人为伴,想必驸马爷会住的十分安逸,请吧!”
王诜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晕死过去,这才四月初,他避得哪门子暑?!说到底,是殿下不想见他罢了,他千里迢迢从岭南回来,殿下却懒得见他一眼,他是个不被殿下期盼的人。
一时间他心中万念俱灰,亦知在此处继续缠磨下去会令殿下、令他自己都十分难看的,他沮丧的点了点头,登上去城郊庄子的马车。
圆娘见状悄悄收回目光,按狗血言情小说里写的,把人发配到庄子上是变相和离的意思,她微微摇了摇头,心中暗道: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她!
只是她左右看了看,蜀国长公主身侧的莺莺燕燕们亦不见了,不知与王驸马回京一事相不相干?!
码头上同样失魂落魄的除了王驸马,还有一个!
苏遇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小狗,怔怔的看着圆娘离开的方向出神!
宛娘悄声说道:“二哥呆呀!圆娘现在是你的未嫁新娘,之前在船上还好说,如今回了京哪好日日与你同处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苏遇好看的桃花眼眨了眨,讷讷的问道:“是这样吗?”
宛娘坚定的点了点头,回道:“自是如此,接下来该是伯父带着聘礼去登蜀国长公主的府门了,你与其在这里悲春伤秋,不如想想置办什么样的聘礼吧,那可是蜀国长公主的门楣。”
苏遇成功的被自家妹妹劝好,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
蜀国长公主府内,依旧花团锦簇,莺莺燕燕成群,见蜀国长公主回府了,都婷婷袅袅的凑了上来嘘寒问暖,有那乖觉的见蜀国长公主身侧没位置了,自发来到圆娘这边,被蜀国长公主身旁的女官呵斥没有规矩。
于是大家都不敢挨着圆娘坐了,每个美男恨不得离她十万八千里远。
圆娘:“……”
蜀国长公主一边给圆娘夹菜,一边问道:“官家急召苏轼、苏辙、苏遇三人回京的内幕,你可曾听闻了?”
圆娘一边与一只清炖狮子头较劲一边回道:“听二哥提起过。”
蜀国长公主点了点头回道:“辽人此番来势汹汹,大有窥南之意,朝中大臣竟无一人压其气焰,官家最近恼火的紧,朝中人人自危。”
圆娘有心打听,遂问道:“阿娘,天下果真有此奇才吗?”
蜀国长公主摇了摇头道:“什么呀,平心而论那耶律津是有几分才气不假,但也不至于让咱们大宋的文臣全军覆没,直到比试完了,官家龙颜大怒,大内出人前去查探,才发觉他背后有高人指点,有通诗的、有通字的、有通画的、有通棋的,不过也是,一个人即便再才华横溢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哦,除非他是苏轼,可像苏轼那样的奇才天下出一个便耗尽钟灵毓秀之气了,如何成批量似的谁都能得着,官家得知真相后在宫里怄了好久的气。”
圆娘闻言一顿,说道:“既知他们的套路,想必朝中的相公们很快便拿出解决之法,缘何后面一输再输?”
蜀国长公主长叹一口气道:“问题就出在这儿!朝中最有才华的官员已经被前一轮淘汰完了,后面的才学平平,莫说对一整个幕僚团,单就跟耶律津一个人比也多有不及的。”
“……”圆娘叹道,“合着那些辽人跟咱们田忌赛马上了。”
蜀国长公主饮了一口薄酒道:“司马君实比你们早半个月进京,他也没比得过耶律津,所以说耶律津自己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圆娘彻底沉默了,在她的印象中不管司马光的政治立场如何,他这个人是真的很有才学,能修《资治通鉴》这本传说中的帝王教科书的人,能是什么平庸之辈?!就连他亦不敌耶律津,圆娘抿了抿唇,觉得之前大内报给官家的话是不是存了哄官家开心的成分在?其实耶律津没有幕僚在背后帮忙,大内密探为了官家和朝中诸位相公的面子故意这么说的?
蜀国长公主又给她夹了一箸笋干,继续道:“所以现在苏轼父子成了朝中最后的希望。”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大抵不知,自真宗皇帝时与辽国签了檀渊之盟,两国互以兄弟相称,孰料几代传承下来,官家比现任的辽国主低一辈,不得不以叔侄相称,此事已经够令官家大为光火了,若此次同天节寿宴大宋的臣子再比不过辽国使臣,怕是不好交代,莫说政事堂的相公们吃挂落,所有参与比试的人都难免责罚。”
蜀国长公主这么一说,圆娘更紧张了,她捧着碗叹道:“那耶律津到底什么来历?师从何处?”
“不过是辽国的一个宗室罢了,自幼仰慕中原文化,他平生什么乐趣都没有,只喜欢隐姓埋名四处游学,旁人一开始只道他在辽国境内游学呢,实则不然,咱们大宋不世出的鸿儒也被他访问了个遍,是以他甚为博学多才,其他儒生多有不及。”蜀国长公主缓缓说道。
圆娘点了点头,这非得是有钱有闲的人才能干得出来的事儿!
她略一思索后继续问道:“他们辽臣这种砸场子似的拜寿方式意欲何为?总不能单纯的只想压咱们大宋一头吧?”
“他们看上了真定府那块沃野。”蜀国长公主叹道。
“咳咳!”圆娘呛了一口酒,猛烈的咳嗽起来,蜀国长公主忙给她捶背顺气,良久之后,圆娘止了咳,她涨红了脸,轻声道,“这……这也太草率了吧!”
“文臣不在书桌上比试,那就只有武将上战场去厮杀了,到时候失的就不是谁的面子,而是大宋千千万万子民的性命了。”蜀国长公主道。
圆娘道:“万一……师父他们赢了,辽国还是借机要战呢?”
“那便战吧。”蜀国长公主道,“荆公曾道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新政如此,兵燹亦如此。”
圆娘垂眸不语,只觉得手中这盏清茶千钧重。
二人正沉默着,忽听府上女官来报:“殿下,驸马爷来访。”
蜀国长公主按了按额头道:“不见,没有心情。”
女官看了圆娘一眼,又道:“还有苏家父子。”
蜀国长公主亦看了圆娘一眼道:“叫苏轼父子进来,就说本宫与他们有要事相谈,至于驸马……先把他送回庄子吧,我这里无需他来伺候。”
“是。”女官领命出去。
席间有一漂亮少年起身说道:“殿下,天色已晚,想必驸马爷还没有用膳,奴给他送碗饭去如何?”
圆娘看他跃跃欲试的表情,显然是想去王诜面前耀武扬威了。
蜀国长公主定定的看了他一眼,略微颔首道:“去吧,你也算有心了。”
那少年往食盒里敛了两道菜,迈着骄傲的步伐走了。
蜀国长公主对身旁的美侍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有要事和苏家父子谈。”
美侍们乖乖巧巧说道:“是!”然后迅速退下。
圆娘遥遥望见女官领了苏轼、苏遇父子进来,眸间一亮。
第159章
王诜眼巴巴的看着好友被公主府的内侍
恭恭敬敬的请了进去,自己依旧在门口吹冷风。
“驸马爷,殿下近来很忙,腾不出功夫来招待您,两边奔忙也怪累的,殿下有交代,同天节之后会替您在官家面前求情准您留京的。”内侍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再也没有以前那种小心逢迎的谦卑。
王诜怔怔的愣在了原地,他不在意内侍对他的态度,只在乎蜀国长公主对他的态度,他因内侍的话如坠冰窟,蜀国长公主何曾对他这样冷若冰霜过?他站在蜀国长公主府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兀自发呆。
却说苏轼苏遇父子在内侍的引领下进了府。
圆娘以为他们初初回京,此时此刻该在某场官宴晚席上,没想到他们会来的这么快。
一番寒暄后,蜀国长公主问道:“你们可曾用了晚膳?”
苏轼刚想客套一下,苏遇慢悠悠回道:“回殿下的话,还不曾。”
“若不嫌弃的话,且留下来吃顿晚膳吧。”蜀国长公主笑着命人添了两双碗筷。
苏遇从善如流坐在圆娘身侧,左手悄悄去抓圆娘的手。
圆娘哪里料得他这样大胆,又在师长面前,羞得什么似的!
她压低声音道:“你松手,我给你夹两样最美味的菜吃。”
苏遇固执的抓着她的手不放,自己用右手执箸夹菜吃饭,圆娘暗地里悄悄掐了他一把,坏人!
蜀国长公主和苏轼恍若未见这双小儿女之间的眉眼官司,只自顾自的闲聊。
蜀国长公主问道:“官家可曾召见了苏学士?”
苏轼点了点头道:“下官与犬子一下船便随都都知进宫面圣了,此番刚刚出宫便来叨扰殿下了。”
蜀国长公主又问:“苏学士在礼部领职,可曾见过辽国使臣?”
苏轼回道:“还不曾,只是有所耳闻。”
蜀国长公主将之前对圆娘说的话又对苏轼陈述了一遍,最后面色凝重道:“一切都有劳苏学士了。”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此乃分内之事。”苏轼道。
蜀国长公主还是有些不放心,不由问道:“关于此事,苏学士有几分把握?”
苏轼实话实说道:“待下官比过才知。”
圆娘问道:“阿娘,此番比试之题是咱们这边拟,还是辽国使臣团那边拟?”
蜀国长公主回道:“先各出一题,根据比试情况再决定由哪边出题,比方说第一回合苏学士胜出,第二题便由我们这边出,反之亦然。五题三胜定局。”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题目范围在诗书礼易乐之内,不涉及武斗。”
圆娘心里稍稍安定一些,点点头道:“那便好。”虽说师父会骑射,但对契丹这种马背上长起来的民族来说,还是没什么必胜的把握。
见他们正事聊完,苏遇也已经吃饱了,他放了象牙箸,谦敬道:“殿下,下官有个不情之请。”
“请讲。”蜀国长公主道。
苏遇从怀中掏出一个册子递给蜀国长公主道:“下官此番前来特与殿下商议圆娘的亲事,这是下官为圆娘备的聘礼,还请殿下过目。”
蜀国长公主没接册子,而是兴味十足的看了圆娘一眼,圆娘的目光落在苏遇手中的册子上,她眨了眨眼,好奇道:“二哥都备了什么?”
蜀国长公主屈指敲了敲她的脑袋,调侃道:“这么大个姑娘,竟然也不知害羞,哪有自己打探聘礼的?”说着她伸手接了苏遇的册子,一页页仔细翻阅起来。
圆娘又悄咪咪凑过去跟蜀国长公主一同看,正当她看得津津有味时,蜀国长公主转眸问她:“如何?”
圆娘指了指最后一行:乌木双人棺,问道:“这个为何是双人的?”
苏遇道:“我身无长物,百年之后只好继续和圆妹挤一挤了。”
圆娘悄然问道:“那个……真的很挤吗?万一我们以后吃胖了怎么办?”
蜀国长公主轻咳一声,幽幽问道:“你到底担心里面住不下谁呀?”
苏轼哭笑不得道:“那个尺寸都是有定数的,放心,委屈不了你们俩。”
圆娘满意的点了点头,她旋即看着蜀国长公主,蜀国长公主道:“苏家这些年来一直漂泊在外,能备出这么些个东西已属不易,这门亲事我同意了,只是完婚需在辽国使臣那档子事儿之后,苏遇,你可有异议?”
苏遇笑道:“一切但凭殿下做主。”
此事议妥,天色已晚,苏轼父子满意的离开蜀国长公主府。
待二人行至蜀国长公主府门口时,见王诜还在,苏轼摇了摇头,王诜眸中希望之光瞬间寂灭了,苏轼安慰他道:“晋卿莫慌,虽然蜀国长公主没有提及你,但她身边亦无美侍伺候着,不似传闻中的那样。”
王诜道:“子瞻兄有所不知,她公私分明的很,有正事要谈的时候,一直是心腹之人在身侧伺候,你只是没见着,不代表真的没有。”他眸色复杂的看了苏遇一眼,忽而沉默了。
苏遇知他什么意思,信心十足道:“我家圆妹心里只有我一个,我是再放心不过的了。”
王诜闻言,更加沉默了。
苏轼道:“你在这里站在天明,殿下大概也不会放你进去了,不如去我那里喝酒?”
王诜从善如流,跟着苏轼回了苏家,徐风袭月影,花枝微微颤动,王诜抱着酒坛喝了一口又一口,渐渐醉了。
醉了还不算,扯着苏轼发牢骚道:“你的女人也不少,为何后院没起火?”
苏轼道:“你少血口喷人,我至多不过一妻一妾,且也没干宠妾灭妻的荒唐事,她们在我心中都是很好的女人,平日里操持家务,为我生儿育女的很是辛劳,我内心十分敬重她们。”
王诜醉的不轻,只道是:“那是你苏子瞻发迹的晚,若你年少时便富贵,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你能把持得住?男子汉大丈夫哪个不是三妻四妾,驸马?驸马又如何呢?驸马也是男人!她赵宝安打年轻时就为这事儿吃味,如今上了年纪越发气性大起来,现在都不让我进家门了!!”他说着,重重拍着苏遇的肩膀说道,“二郎,你听叔一句劝,天家的女人别碰!招惹不起!!还是过普通日子逍遥自在。”
苏遇默默将他的手掌移开,淡淡道:“驸马醉了。”
王诜强自撑着精神说道:“我没醉!”说着他又吨吨吨给自己猛灌几口烈酒,喝完之后就开始咧嘴大哭,边哭边嗷嗷叫,“子瞻兄,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呀!她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不要我了!!”
苏轼揉了揉太阳穴,他即便胸中有千般计策,对着个酒鬼也于事无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给他猛灌了两口酒,让他彻底醉了过去。
待春砚等人合力将王诜扶到客房休息后,苏轼揉了揉嗡嗡作响的耳朵,这才慢慢饮了一口酒,苏遇又给他将他的银酒杯添满。
苏轼看了看柳梢头的月亮道:“该来了。”
苏遇不解的看了他一眼。
苏轼失笑道:“你那师父是个极火爆的脾气,忍到这时候不容易。”
正说着,只见花影婆娑处,跳出一个人影来,骂骂咧咧道:“好你个苏子瞻,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你倒在仲合面前这样编排我,岂有此理!!”
苏遇起身相迎道:“见过师父。”
章惇摆了摆手,对苏轼道:“今日我特意在白矾楼为你们接风洗尘,为何只有子由去赴宴了?今日你不说出个头尾来,我必是不依的。”
苏轼笑着摇了摇头,一边招呼他坐下一边说道:“这你可怪不得我,问你的宝贝徒儿去!”
章惇疑惑的看向苏遇,苏遇缓缓笑道:“是请父亲与我一道去蜀国长公主府提亲了,这才耽搁了时辰,还请师父见谅。”
章惇愣了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苏遇说的到底是谁,他仰头问道:“结果如何了?”
“尚好。”苏遇笑道。
章惇点了点头,感叹道:“仲合啊仲合,你也真是个奇才,硬生生的憋了这么多年,好在结果不错。”
苏轼冷哼道:“他可不是个奇才?!否则你在官家面前那样抬举他做甚?”这是有
点兴师问罪的意思了,有些怪章惇把苏遇推到风口浪尖上去和辽国使臣去比试。
“苏子瞻,你这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依你之前的处境,苏遇要回朝做官简直难如登天!我不兵行险着,能行?”章惇愤愤道。
“别吵,别吵,好好聊。”苏遇劝道。
章惇吹胡子瞪眼道:“我见了你老子就心平气和不了。”
苏遇只好岔开话题,问道:“师父之前是如何落败给耶律津的?”
一听这事儿,章惇更气了,灌了一口酒道:“那厮上来就跟我比下棋,可谓是阴险至极!!”众所周知,他最不善手谈了,他与苏轼的下棋水平可以说是半斤八两,平分秋色吧!!
苏遇忍不住笑了,边笑边给章惇倒了一杯酒,分析道:“看来此人还挺擅长攻人心防的。”
攻不攻心防不知道,反正章惇提起此事来就破防是真的。
苏轼又道:“那司马君实又是如何落败的?”
“哦,那老小子在洛阳修史修魔怔了,上来与耶律津来了一场华夷之辩,还没辩过,也是落了个没脸。”章惇摩挲着酒杯说道。
苏轼叹道:“君实人品敦厚,学问庄重,只是不善唇枪舌战的雄辩,不在于他们辩了什么,但凡是辩,君实便占不了上风。”
章惇道:“你倒了解他。”他仰头将杯中酒饮尽,又道,“这下好了,因着耶律津之故,朝中除了几只吠犬,新党旧党倒难得一见的团结在一处了。”他淡淡笑了笑道,“亦不知是福是祸。三日后便是同天盛宴了,要不要我明日继续做东,宴一宴那耶律津。”
苏轼摆了摆手道:“何必节外生枝,一切在同天盛宴上见分晓便是。”
第160章
四月初八,休沐日。
后日便是同天节了,官家圣诞,有不少番邦使臣来访,汴京城提前好几日开始张灯结彩,各宫观庙宇前挤满了摆摊的小贩,形成一个规模巨大的庙会。
自苏轼回京后,各处邀约不断,今天有请吃酒的,明日有请品香的,后日有请赏鉴名家字画的,至于诗社雅集那必是天天都有的,忙的他不亦乐乎,他本身就喜欢结交朋友,亦喜欢热闹,每日过得开心快活极了。
平日里有苏辙陪着他,苏遇也落得清闲。
苏遇一有功夫就想去圆娘面前凑,今日送吃食,明日送脂粉,后日送些新奇的小玩意儿,心思巧的很。
对此,圆娘锐评:大宋官员下值还是太早了。
初八这日,正赶上休沐,苏遇想约圆娘出门玩耍,之前二人曾两次到达帝都,不是想方设法营救苏轼,就是被些杂七杂八的事儿缠身,未曾好好逛过汴京城,这次或许因为头上有家里大人顶着,苏遇轻松自在了不少,想将圆娘接出来,好好游玩一番,增进增进感情,只是不知寻个什么借口才好?
八郎见自家二哥这样苦恼,他自告奋勇道:“二哥,你若不嫌弃的话,拿我做幌子怎么样?说阿爹阿娘没空陪我,我自己在家待的甚是无聊发闷,想跟着阿姊去逛逛庙会。等咱们将阿姊约出来,我就可以功成身退,去云水间找六哥玩了!!”
苏遇摸了摸他的冲天鬏,笑道:“好小子,哥哥没有白疼你。”
于是,苏遇借口八郎想她了,成功把圆娘约了出来,姐弟俩坐在马车里,八郎掀开车帘兴冲冲的往外看,边看边哇,他兴奋道:“哇,阿姊你看,京城的楼好高啊!楼连着楼,竟然有五角呢!气势直冲霄汉,这是神仙住的地方吧!”
圆娘道:“这是个大酒楼,里面有数不清的美食,待会儿逛完庙会,阿姊带你去里面用膳如何?”
八郎小鸡啄米式点头道:“好呀好呀!这个酒楼比咱们的云水间还好吗?”
“各有千秋。”圆娘说道,“白矾楼达官显贵多,咱们家的酒楼听戏听曲的多。”
八郎一脸深奥道:“我明白了,家花哪有野花香,咱们待会儿去白矾楼用膳吧。”
圆娘不可思议的捏了捏他的小胖脸问道:“你打哪儿想出来的这词?”
“阿娘就是这么数落阿爹的呀!”八郎回道。
圆娘:“……”行叭,她家师父还真是老当益壮啊!
马车在相国寺前停住,知雪先跳下车去将八郎也抱下马车,苏遇在一旁伸手去扶圆娘,圆娘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边,她火速搭上他的手,也跳下马车去,偏偏苏遇要多此一举非要去揽她一揽,圆娘惊呼一声,淘气踩他一脚。
苏遇闷哼一声,只是握着她的手半分没松。
孰料他们这番玩闹直直的落在另一个人的眼中。
不远处,一位带儒巾穿青灰色襕衫的壮年男子对同行之人说道:“那个就是苏遇,上一科的状元郎,登科时方才弱冠之年。最重要的是他是苏轼之子,咱们要不要上去攀谈一二。”
同行之人眉目深邃,小麦肤色,带着一股说不清的野性,目光锐利如雄鹰,身姿挺拔,穿得却是契丹人的袍裾,看不出年岁,他的目光直接略过苏遇落在圆娘身上,沉沉的看了许久,方才问道:“那位女郎是?”
“苏轼的首徒,苏遇的未婚妻,蜀国长公主的嗣女宁安县主林浦圆,传闻汴京城中与白矾楼齐名的云水间便是她开设的。”那位壮年儒生解释道。
“未婚妻?”那名契丹人很会抓重点,“就是尚未成亲。”
“哎,小王爷的意思是……”壮年儒生揣摩道。
“他们中原人有句古话叫作,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契丹人定定的看着圆娘远处的背影说道。
壮年儒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问:“小王爷,那苏遇我们不会上一会了?”
“不足挂齿,整个宋庭不堪一击,说什么饱学之士,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就苏轼还有些意思,咱们只需会一会苏轼便是。”契丹人轻蔑的说道,“什么状元榜眼的,我的手下败将中这种人还少吗?”
说着,便转身走了,那契丹人边走边道:“一看就是个名不副实的小白脸,仗着父祖的名声欺世罢了,况且听说他的老师是章惇,他们宋廷最讲这些人情往来,想必那苏遇也没几分真才实学的。”
壮年儒生默了默,又悄悄回望了一眼,见圆娘正喜笑颜开的看着苏遇,还趁他不注意轻轻亲了他脸颊一口,对比其他含蓄内敛的宋朝女子来讲,很是热烈大胆了,他收回视线,扫了自家主子气势汹汹的背影一眼,心里明白了,主子大抵是吃味了!!
“那女子想必是没见过什么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才会倾心这种小白脸!!”契丹人仍兀自嘲讽道。
“很对!”壮年儒生略一思索,应声道,“只有咱们大辽的男人才算得上真正的男人!”
契丹人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道:“赶紧把你身上这玩意儿换掉,像什么样子,啰啰嗦嗦,婆婆妈妈的。”
“是!”壮年儒生恭敬答道,自家主子这是嫉妒那苏遇貌美,将无名火撒到自己头上了这是。
却说八郎逛庙会,看到什么都很新鲜,圆娘是个宠弟弟的,但凡他多看一眼,都买买买,这小家伙不像他之前的兄弟,好歹过了几年好日子,他出生在黄州贬所,一直颠沛流离,也没见过什么好的,没玩过什么好的,她内心是存了补偿的心思在的。
苏遇在一旁劝道:“你别宠坏了他,哪有男孩子玩磨喝乐的?”
“小孩子好奇嘛。”圆娘说道,差点没把八郎哄成了胎盘,小家伙美得直蹦高。
三人没一会儿就把马车填满了,正好步行至白矾楼,圆娘遵守之前的承诺,带着他去白矾楼用膳,特意亮了蜀国长公主的牌子,进了专门为蜀国长公主预备的齐楚阁儿。
八郎一双眼睛不够用的了,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只觉踏入仙境一般,他悄悄拉了拉圆娘的衣袖道:“阿姊,在这里用膳应当挺贵的吧。”
圆娘笑着点了点他粉雕玉琢的小鼻子尖,笑道:“阿姊付得起账单,你点自己喜欢的就好。”
苏遇在旁边叮嘱道:“吃多少点多少,不要浪费。”
八郎郑重的点了点头,拿着账单思索起来,一旁的伙计打趣道:“小郎君识字吗?”
八郎认真道:“我爹爹是大学士,哥哥是状元郎,你别看我现在还小,我自是识字的……”他着眼一看菜单,花里胡哨的,跟他平时认的字很是不同,但大话都说出去了,他瘪了瘪嘴,也不好意思向哥哥姊姊求助,只好硬着头皮说这个这个这个。
苏遇屈指敲了他脑袋一下,垂眸道:“你就逞强吧,可知自己点了三种不同品类的茶?是只想让我们喝个水饱吗?”说着,他拿起菜单翻了翻,边翻边充当翻译,不仅念出菜名,还告诉八郎这具体是道什么菜,遇到名字实在俏皮古怪的,他便抬头望向圆娘,由圆娘来科普,如此半晌之后,将茶饮点心和菜肴敲定,跑堂的伙计先上了一盘色彩缤纷的酥山。
苏遇是个十分严格的哥哥,只允八郎吃两口,气得八郎嗷嗷叫,说下次只和阿姊出来,再不带他了!!
苏遇将整盘酥山吃掉,笑道:“好啊!之后咱们各凭本事!”端的是有恃无恐。
圆娘笑着打圆场道:“等酷暑的时候便允你多吃两口。”
八郎只好去吃一旁的酥酪,边吃边品评道:“说实话,我还是觉得阿姊做的最好吃。”
苏遇深有同感,兄弟俩难得就这个问题达成一致。
三人正吃着,忽然伙计又上了两道菜,圆娘看着神仙鱼讶异道:“是不是搞错了?我们没叫这道菜。”
伙计笑道:“没有弄错,这是苏子瞻苏学士给三位点的。”
圆娘惊喜道:“哎?师父也在这里?”
苏遇点了点头道:“爹爹正在此处会友。”
八郎悟了,他悄悄对圆娘道:“我果然没喜欢错人,我最爱阿姊了,阿姊有好吃的是真的带着我来,不像爹爹只会背着我吃好吃的。”
圆娘好笑道:“行啦!师父这不是给咱们点了菜嘛!八郎要做个大度的小男子汉是不是?”
八郎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正说着,又有伙计传来两道菜,圆娘彻底傻眼了,这次又是谁?
伙计轻笑道:“县主,小的是王驸马派来的,王驸马说这两道菜是小娘子们最爱吃的!想请您尝尝。”
“行叭。”圆娘点了点头,收下了,师父的好意领了,不能不领义父的,哎,谁叫她爹多呢,这甜蜜的烦恼。
她刚要动箸,便听见门口一阵响动,苏遇起身问道:“这次又是谁?”
伙计伸手指了指楼下,说是有贵客送给宁安县主的,苏遇顺势垂眸,看到一伙契丹人,他冷声道:“退回去,县主吃饱了。”
那伙计只好端着菜盘子灰溜溜的走了,恰好赶上耶律津抬头望向这边,只觉一道凛冽的杀意迎面扑来,他怔了怔,唇角挑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只是这笑意未达眼底,心道:有意思,宋廷还有血性男儿在,只是不知这苏遇到底有几分本事?
耶律津忽觉眼前一黑又一痛,他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
楼下厅堂顿时乱成一锅粥,一时间胳膊腿的乱飞,圆娘正吃完饭在走廊里看风景,忽然看到楼下有人打架,便驻足多听了一会儿,忽然知雪过来禀告道:“打架的是王驸马,说那群契丹人太轻薄,竟敢打他女儿的主意,真当他这做爹的是死人不成!”
圆娘不禁感叹道:“他女儿可真命好,有这么个热血爹爹在,可谓是有福了。”
知雪一言难尽的看着她不说话。
圆娘忽然反应过来,王驸马哪来的子嗣,别说嫡的,连庶的都没有!唯一跟王驸马子嗣挂钩的人不就是自己吗?合着那群契丹人打的是自己的主意!!这能忍??!!
她刚要纠集蜀国长公主府的护卫下去干架,却见京兆尹亲自带人来将这一团人恭恭敬敬的请走了。
圆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