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VIP】


    寒风将她带泪的面庞吹得通红。


    赵叙平看着她,安静听完,心脏隐隐抽痛。


    沉默良久,他双臂收紧力道,紧拥着她沉声开口:“那就跟着这艘船,什么都别管,漂到哪儿算哪儿。”


    如何做到什么都别管呢?周静烟心想:说得倒是轻巧。


    她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大半身子靠着他,满脸是泪,泪水沾湿他胸膛。


    赵叙平不知道她怎么这么能哭,怎么有这么多泪,好像总也流不完。


    他想哄她两句,话到嘴边,到底还是咽了回去。


    有些话他是真说不出口,压根没法说。


    他自己都在爱恨的天平上来回游走,一会儿爱,一会儿恨,很多时候茫然无措。


    以前烦了累了还能靠烟酒缓解,最近烟酒都戒了,心事只能硬扛,一个人默默消化。


    “周静烟,”他吻了吻她耳垂,低声开口,“别哭了。”


    她吸吸鼻子,含糊不清嗔道:“那你哄哄我呀!”


    思忖半晌,赵叙平挤出一句:“乖,不哭,哭起来特丑。”


    周静烟忽地抬头瞪他,一巴掌拍在他胸膛:“你才丑!”


    他连连点头:“我丑,我丑。”


    周静烟泣不成声:“撒谎!明明很好看……呜呜呜……好看得要死……呜呜呜呜……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赵叙平忍不住乐,又不敢笑出来,紧抿着唇快憋出内伤。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看就算了,还这么高,身材这么好,肩宽腰窄有腹肌……还让不让别人活了!”


    赵叙平仰头大笑,摆摆手:“对不起啊,没憋住。”


    周静烟往他身上一顿乱捶:“笑什么笑!好笑吗?一!点!都!不!好!笑!呜呜呜……你现在肯定爽死了!”


    他握住她乱捶的小手,放在自己心口:“没有没有,可难受了,不信你摸摸。”


    周静烟抽出手,下一秒便被他按住脑袋,脸贴在他心脏位置,听到他快如鼓点的心跳声。


    砰,砰,砰。


    赵叙平又握住她的手,皱眉:“这么凉?”


    他捧到嘴边呵气,给她搓了搓,还是凉,最后握紧这只手,一起揣进自己夹克衣兜里,领着她往回走。


    车里暖和许多,周静烟靠在副驾椅背上,舒服得轻叹。


    赵叙平将空调调高两度:“以后出门不许穿这么少。”


    她低头看看自己,嘟囔:“这件穿着多好看!”


    赵叙平:“再好看也得考虑气温啊,冻感冒难受的是自己。”


    周静烟转脸笑着问:“如果疼痛能转移,哥哥愿不愿意替我疼?”


    赵叙平面无表情瞧她,哼一声:“自个儿受着吧。”


    她嘴噘得老高。


    赵叙平见她随时都能挂脸,小孩儿似的,没绷住笑出声,伸手捏她脸颊:“行行行,以后你感冒我发烧,你骨折我断腿,你昏迷我没命,你——”


    周静烟吓得抬手就是一巴掌:“不许乱说!呸呸呸!这么大个人,不知道什么叫避谶?”


    赵叙平搞不懂女人:“这也不行那也不让,怎么这么难伺候?”说完愣了愣,摸摸被扇的那半边脸,眉心微皱:“不是,周静烟,你现在扇我真是越来越顺手了。”


    她也发现自己最近脾气上来收不住,赶忙赔笑,轻轻抚摸他脸颊:“打是亲骂是爱嘛。”


    她凑过去,吹吹那半边脸,柔声问:“疼不疼?”


    他演起戏来:“扇这么重,能不疼?”


    周静烟又亲亲那半边脸:“现在呢?”


    他叹气,指着自己心口:“脸倒是不疼了,这儿疼。”


    周静烟伸手揉揉他心口:“对不起,哥哥……”


    小手弄得他心痒,他忍着躁,瞧她一眼。


    周静烟明白那一眼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回去又要挨收拾。


    打从这天起,赵叙平总找各种理由收拾她。有时收拾得狠了,她气呼呼不理人,他好言好语哄两句,又哄得她心软,由着他疯,他越发放肆,什么野玩儿什么,过后周静烟想想都怕。


    元旦这天跟他回父母家,婆婆单独把她叫到一旁,问她最近挨欺负没有,她不知该怎么说,绞着手欲言又止。


    “那混账东西要是不把你当人看,只管告诉我,我帮你做主。”章芝纭打心底里怜惜她,见不得儿子欺负人家。


    周静烟深深埋头,面颊红透,支支吾吾开,只是……只是叙平有时候越小,最后羞得再说不下去。


    事,脸转向别处,叹气:“这事儿我没法说,上回想着帮帮你,你个不争气的,自个儿勾他做什么?他素了二十七年,刚尝着鲜,闻见味儿可不就跟疯狗似


    婆婆讲话这般直白,周静烟听得脸红心跳,半天憋出一句:“您能不能……能不能劝劝他,别不管不顾的,有时候我真是怕……”


    到这,章芝纭也有些不好意思,压低声音,“没伤着你吧?”


    ,垂着脸晃晃脑袋:“没,就是、就是总不消停,还换着法子——”


    周静烟脸红如滴血,听见婆婆连声叹气。


    “上回我就说过,再不管你俩这破事儿,可要是真不管吧,日子长了你也吃不消。算了,我再说说他。”


    周静烟这才抬头看婆婆,极小声开口:“谢谢阿姨……”


    章芝纭板着脸告诫:“你也给我争气些,别稍微缓过来点儿,又开始招他。他态度这么坚决,话都说死了,这辈子不可能离,你俩日子长着呢,歇几天又少不了几两肉!”


    他们一家子说话都糙,周静烟面红耳赤,脖子根也染上绯色,羞得没好意思吱声。


    章芝纭也静下来,默默打量她,目光落到她平坦的小腹上。


    虽说儿子肯定有做措施,可他俩这么频繁,真能百分百防住?


    思忖一会儿,章芝纭试探着问:“平时都注意的吧?”


    周静烟没懂:“啊?”


    章芝纭瞧她这么单纯,忍俊不禁:“有做措施吧?”见周静烟又把头低下,似乎有什么隐情,赶忙追问:“怎么回事,你俩该不会……该不会——”


    周静烟轻轻摇头。


    章芝纭深吸一口气,瞪大眼睛瞧她:“什么意思?没做措施啊?”


    “没有……”周静烟声音细小如蚊子。


    章芝纭气得拍腿:“胡闹!真是胡闹!他既不要孩子,也不做措施,怀上了你不得打掉?他倒是爽够了,拍拍屁股走人,你还得手术!手术完还得坐小月子!知不知道小产多伤身体?万一落下病根,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训完一通,*章芝纭仍不解气,戳着她脑门儿骂道:“赵叙平不是东西,你自己还不懂得爱惜自己!”


    周静烟红着眼眶听完,虽说挨了骂,可这顿骂是出于关心,她感动得想哭。


    见她眼泪汪汪,章芝纭以为自己骂得太重,伤到她自尊,长叹一声,语气柔和下来:“之前怎么不告诉我?我要是知道,早杀过去训他一顿。”


    周静烟含泪笑了笑,颤着声开口:“阿姨,您误会了,叙平说,怀上就生。”


    章芝纭一愣:“什么?”


    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将头垂下:“叙平改主意了……他说他想要个丫头。”


    章芝纭深深吸气,仰头往沙发上靠,发自内心笑道:“混账东西,可算还有点儿良心!”


    “你俩不做措施多久了?”她问。


    “两个月左右……”


    “肚子有动静没有?”


    周静烟摇头。


    章芝纭又问:“例假都是正常来的吧?”


    周静烟:“正常的……”


    “怎么还没动静?”章芝纭小声嘀咕,摇摇头,“也没多长时间,再等等看。”


    沉默一小会儿,章芝纭问她:“你什么想法?喜欢丫头还是小子?”


    她笑笑:“我也喜欢丫头。”


    章芝纭也笑了:“巧了,我也是。还是丫头好,丫头多乖啊,妈妈的小棉袄。”


    笑着笑着,章芝纭就红了眼眶。


    周静烟心里悔恨,又跟她道歉,她摇摇头,忽然张开双臂:“来,阿姨抱抱你。”


    周静烟难以置信,睁大眼睛,不敢动,以为自己在做梦。


    章芝纭一把抱住她,胸口起起伏伏,哭着说:“阿姨没有女儿了……都说儿媳也算半个女儿,你乖巧懂事,心肠顶好,还招人疼,以后阿姨拿你当闺女,你也真心实意拿阿姨当妈妈,成么?”


    章芝纭说完便泣不成声,周静烟眼泪也止不住往下淌。


    不知哭了多久,周静烟递给婆婆纸巾:“阿姨,以后我一定好好孝敬您……”


    章芝纭吸吸鼻子,挂满泪的面庞浮现温和笑意:“还叫阿姨?”


    周静烟哭懵了,脑子一时半会儿转不过来,愣愣看着她。


    她抽出一张纸,替儿媳擦泪:“叫声妈来听听。”


    周静烟这才反应过来,开口便沉下唇角,哭着唤道:“妈妈。”


    不是“妈”,是“妈妈”。


    真是惹人怜爱啊,章芝纭眼泪决堤,再次紧紧拥住她。


    许久,俩人手牵手一起出来,赵叙平和父亲见她俩这般亲近,都愣了愣。


    正好是饭点,厨房阿姨们做好午饭,周静烟还没坐下,章芝纭冲她招招手:“来妈这儿坐。”


    周静烟听话走过去,坐在婆婆身旁。


    赵叙平和父亲又是一愣。


    “你俩刚才聊什么了?这就改口了。”赵叙平问。


    母亲的改变让他非常惊讶。


    章芝纭拿眼瞥他:“管得着么你。”


    他看看母亲,又看看周静烟,心说等会儿一定跟她问个明白。


    章芝纭一眼看透,扭头叮嘱周静烟:“等会儿什么也别跟那混账东西说。”


    周静烟不知婆婆故意逗她,满脸为难——说吧,对不起婆婆;不说,准要被赵叙平收拾。


    见她当了真,愁成这样,章芝纭笑出声,胳膊肘碰碰她:“没事儿,乐意说就说呗,最好把我骂他的话原封不动送给他。”


    赵叙平感受到家里有种微妙的变化。


    这种变化甚至在父亲那也能看到。


    与周静烟同坐一桌,父亲脸上神情既不排斥,也不厌恶,甚至不似以往那般严肃与凝重。


    周静烟不懂他家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怕气氛沉闷,小心翼翼找话题跟婆婆聊。


    让赵叙平意外的是,母亲竟然没有制止她,而是与她有来有往聊着,偶尔还会找父亲说话。


    父亲也没搬出规矩,反倒自己破了规矩,回应她们一两句。


    饭后,赵叙平跟着父亲来到楼上书房。


    “爸,我妈这是怎么了?”他关上门,忙问。


    赵天成站书柜前找书,一眼没瞧他:“什么怎么了?”


    赵叙平纳闷儿:“怎么跟周静烟关系这么好?”


    赵天成:“婆媳关系好,最大受益者是你,你还不乐意?”


    赵叙平:“不是不乐意,就是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儿。”


    赵天成抽出一本厚厚的书,走到书桌后坐下,这才抬眼看他:“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都是心肠软的善人,一个缺妈一个缺女儿,甭管什么原因成了婆媳,总归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该齐心好好过日子。”


    赵叙平扯了扯唇:“关键你们仨齐心齐得也太突然了。吃饭不让说话,咱家多少年的规矩,今儿算是让她给破了。”


    赵天成翻开书,不作声。


    赵叙平又说:“这要换成是我,您都得当场抽我。”


    赵天成抬头,沉默片刻,轻轻摇头:“岁数大了,慈祥了。”


    赵叙平忍不住乐:“您这扑克脸,可跟慈祥搭不上边儿!”


    赵天成眉头拧得老深,攥紧拳头,冷冷一眼瞥过去,不等他开口,赵叙平转身就溜。


    回房间时碰上周静烟从电梯里出来,赵叙平问:“我妈呢?”


    周静烟:“妈妈午休去了。”


    赵叙平皱着脸瞧她,身上起鸡皮疙瘩。


    妈妈。这也太肉麻了。伊伊初中起就不这么叫了。


    他迫不及待拽着周静烟回屋。


    “你俩到底聊了些什么?”


    “我俩说好的,以后她拿我当闺女,我拿她当亲妈。”


    “还有呢?”


    “没别的了。”那些关于他的话,周静烟哪好意思说出来。


    赵叙平一眼瞧透她在心虚,故意板起脸来:“不说是吧?回头我问我妈去,激将法激两句,她可憋不住。”


    周静烟吓得手心发汗,颤着声全给招了。


    赵叙平默默听完,又气又好笑。


    “不是,你跟她说这些干嘛?”他坐在床沿,攥着周静烟腕子将她拽到自己腿上。


    “妈妈总问,我也不敢瞒着呀……”不说婆婆不满意,说了他又不满意,周静烟感觉自己里外不是人,委屈得红了眼眶。


    赵叙平受不了她这样,心疼又心痒,搂着腰哄道:“行行行,说都说了,训你也没用。”


    “那、那哥哥还会收拾我吗?”她眼泛泪花,咬着唇瞧他。


    瞧得他心里直痒痒,点一下她鼻尖:“留着晚上收拾。”


    她噘噘嘴,昂首挺胸扬起下巴:“早晚都要挨收拾,不如现在就来,大不了弄死我好了!”


    赵叙平被她这副样子逗笑,在她耳边低声开口:“哥哥有分寸。”


    周静烟心里骂:你有什么分寸啊你有!


    见她不说话,赵叙平亲亲她脸颊:“气性越来越大了。”


    她确实有些气,可也不敢太放肆,强颜欢笑:“跟你闹着玩儿呢。”


    赵叙平一脸严肃:“新的一年,大过节的,不许说什么‘死’不‘死’的。我要真那么狠,你早没命了。”


    她靠进他怀中,声音软软的:“知道啦。”


    安静抱了一会儿,她忽然问:“哥哥有什么新年愿望?”


    赵叙平摇头,反问:“你呢?”


    她想了想,也摇头:“现在过得挺好,没有什么特别的愿望。”


    赵叙平不信:“说呗,没准儿真能给你实现。”


    周静烟仰脸看着天花板,眼珠提溜转:“实现的概率只有一半。”


    这倒勾起了赵叙平的好奇心:“什么愿望?”


    周静烟伏他肩上,跟他咬耳朵:“我想生个姑娘。”


    赵叙平听完唇角微扬:“这么一说,我也有愿望,我的愿望也是这个。”


    周静烟蹙眉:“不许学我!”


    赵叙平乐得发笑:“哟,奶凶奶凶的,咬我一下试试?”


    试试就试试。她在他颈侧轻轻来一口,牙印都没留,赵叙平却直喊疼。


    装得她都信了。


    “我、我压根没使力啊!怎么会疼?”


    周静烟慌忙检查刚才咬过的地方,忽地被他反压在床,才反应过来自己上当。


    “大逆不道,欠收拾。”赵叙平等不到晚上了,这会儿就要跟她“讨债”。


    大白天的,又是在公婆家,周静烟羞得很,央着他再等等,他哪里肯,箍住她腕子,狠狠撒着欢胡来,弄完大手在她肚子上轻柔游走。


    还不见动静?不应该啊,赵叙平想。


    周静烟在他怀里睡着。


    陪她躺了会儿,他悄声起床,下楼问管家母亲在哪儿,管家说夫人在茶室插花,他找去茶室。


    见他进来,章芝纭抬头看了一眼便又专心插花。


    赵叙平走到母亲跟前:“您最近喜欢弄这个啊?”


    章芝纭往水晶花瓶里摆放枝叶:“我性子躁,学学这个挺好,年纪大了还是得静心。”


    赵叙平在她身旁坐下,听见她问:“你媳妇儿呢?”


    赵叙平:“午睡。”


    章芝纭抬眼看看时钟,转眼看向他:“又把人折腾得起不来了?”


    饶是赵叙平脸皮再厚,也有些臊,低头别过脸:“您能不能注意点儿措辞。”


    章芝纭剪刀往桌上一扔:“我什么措辞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悠着点儿!”


    赵叙平没作声。


    她叹了口气,拿起剪刀继续修剪叶片:“既然打算要孩子,就好好备孕。”


    赵叙平纠正:“也没说非得要,只是有了就生。”


    章芝纭:“那也得好好准备,你就别老出去喝酒了。”


    赵叙平:“知道,应酬推了好些。”


    章芝纭抽出一根花枝,左放右放,总不满意:“听说你喜欢姑娘?”


    赵叙平点头:“姑娘多好,会疼人。”


    章芝纭从桌上又挑了根花枝放进瓶里,总算入眼了,忽地得到启示,扭头盯着儿子:“成双成对才好!”


    赵叙平明白母亲什么意思,皱起眉头:“一个还没落地呢,您就惦记着俩!”


    章芝纭:“生一个是生,多生一个怎么啦?到时候打无痛,生完有的是人伺候月子,孩子也不用你们带,我正好闲着无聊,帮你们——”


    赵叙平起身头也不回往外走,章芝纭看着儿子背影消失在门口,默默反思,兴许自己真是太心急。


    一觉醒来天都快黑了,周静烟匆忙起床,见赵叙平进屋,又羞又气,怨他白天非要折腾,累得她睡到这会儿才醒。


    赵叙平拉开窗帘让她看雪。外头雪铺了厚厚一层,她脸上立马阴转晴,激动地抓起他的手,蹦蹦跳跳:“好漂亮!”


    赵叙平笑道:“以前又不是没见过。”


    周静烟眼睛都亮了:“以前活着都费劲,哪有心情欣赏雪景!”


    赵叙平牵着她去花园玩雪,一起堆了个雪人,章芝纭听见外头传来笑声,拿着胡萝卜和俩纽扣出来,给雪人安上鼻子眼睛。


    周静烟开心得抱住雪人,章芝纭偷偷抓拍好几张,被她发现,害羞躲到雪人后面,章芝纭拽她出来:“大大方方的,妈妈给你多拍几张。”


    她很少拍照,不太会摆姿势,摄影师又是婆婆,多少有些放不开,比来比去都只是剪刀手。


    赵叙平忽地将她抱起,吓得她张开双臂扑腾,随即仰脸大笑,这一幕碰巧被抓拍到,章芝纭激动得叫道:“哎呀,快来看快来看,我拍得真好!”


    周静烟跑到婆婆身边,看着屏幕中的自己这般开心,眼眶微湿,笑着跟婆婆提议:“咱们拍张合照吧?”


    章芝纭也觉得行,仰头喊了声“老赵”,楼上书房窗户打开,赵天成在里头大声回应,问她干嘛,她说下来拍照,很快,赵天成来到园子里。


    章芝纭和丈夫站中间,周静烟和赵叙平站他俩身边。


    周静烟挽着婆婆的手,赵叙平和父亲站得笔直,管家倒数“三、二、一”,咔嚓一声,画面定格。


    照片中,暮色微暗,雪花纷飞飘舞,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


    第32章 第32章【VIP】


    雪下了整晚。


    窗外白茫茫一片,周静烟站在落地床前,呆呆看了许久。


    赵叙平洗完澡出来,见她还站那儿,从背后抱住她,下巴轻轻抵住她颈窝,低声笑:“跟没见过雪似的。”


    她扭头与他蹭了蹭脸:“这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元旦节。”


    赵叙平笑笑,不作声。


    沉默片刻,她忽然问:“赵叙平,你是不是有点儿喜欢我了?”


    这人将脸从她颈窝挪开,语气几分意外:“啊?”


    她转过身来,搂紧窄腰:“你要是一点儿都不喜欢我,干嘛对我这么好?”


    这人眨眨眼:“我不也有对你很糟的时候?”


    周静烟:“可是已经很久没有那样了……其实你记性,也不是那么好,有时还是会忘记娶我的初衷,对不对?”


    这人扭脸看别处,过了会儿才淡淡开口:“我这人讲信用,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做到。”


    周静烟没太听懂:“答应过什么?”


    赵叙平又转回脸来,看着她:“那晚你去会所闹,回来跟我说,以后咱俩好好过,我答应了。”


    她笑了笑:“哥哥不提我都快忘了,还是哥哥记性好。”


    赵叙平唤她名字,她睁大亮晶晶的眼睛,等他继续说,他却迟迟不开口。


    她没了耐心,在他怀里撒娇:“说嘛。”


    他犹豫一阵子,问:“我爱不爱你,对你来说重要么?”


    “当然!”


    “为什么?”


    “被爱是件很幸福很幸福的事!”


    “我觉着我爸妈现在就挺爱你的,所以我爱不爱你,没那么重要。”


    周静烟陷入沉默。


    半晌,他问:“怎么不说话了?”


    她摇摇头,脸贴在他胸膛,闭上眼:“可我还是希望哥哥爱我。”


    “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办法不爱你啊。无论被你伤过多少回,为你流过多少泪,你演演戏,勾勾手,我就难以自控又心动。周静烟深呼吸,闻到他身上清爽的香气。


    “因为什么?”


    她仍是摇头,不肯说。


    可赵叙平想听。今晚无论如何也要听到。


    他抱她回床上,薄唇在她面孔游移,从额头到眼睛,从眼睛到鼻梁,从鼻梁到嘴唇,一点点往下,再往下,停在颈窝。


    她洗过澡了,浑身都是香香的。


    他嗅了嗅,心驰神醉,神经彻底放松。


    “因为什么?告诉哥哥。”他又开始催。


    周静烟抿紧唇,偏就不肯说。


    他使起坏来,三两下弄得她失神,杏眼蓄着泪,咬牙摇头。他不气也不急,就这么继续弄,很快她便受不住,声音尽是哭腔,细细碎碎拼凑出答案。


    无非就是因为她爱他,没法不爱他,所以也想他爱她,有时想得心痛,有时想得快失心疯。


    她一边被收拾,一边诉爱意,然而他只是淡漠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具。


    周静烟觉得自己身心都被糟践得彻底。可话都说了,情也表了,说难听点,贱都贱了,那就别要什么脸了。


    她忽地翻身,掌握主动权,使出浑身解数逼他说出那句爱她。好几回他几乎松口,却又忍住了,咬紧后槽牙,似乎那是句淬了毒的话,一旦说出,他便万劫不复。


    最后周静烟捂着脸呜呜哭,稍稍使力,那里便有东西淌出。她暗想真是贱得要死,身子给出去就算了,心也给出去,连带着深埋心底那些东西,全都和盘托出。


    又贱又没出息。她恨死自己。


    她哭了很久很久,赵叙平只是抱着她,替她拭泪,什么也没说。


    她哭得累了,头晕乎乎的,在他怀里感觉天旋地转,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听见他开口。


    “周静烟。”


    她太疲惫,懒得出声,动了动身子算作回应。


    “别想这么多,睡吧。”他说。


    没过多久她还真睡着了。


    听着她匀净的呼吸,赵叙平这才睁眼,瞧她许久,轻轻吻了吻她额头。


    一早,手机震个没完,赵叙平其实早醒了,但没起,因为周静烟还在睡。


    他挂断电话,那边很快又打过来,他调成静音,那边锲而不舍打了一遍又一遍。


    别真出事儿了吧,赵叙平心想。


    “怎么了,东子?”他接通电话,小声问。


    “出来喝酒。”江东铭声音恹恹的。


    ,清早六点半喝酒?”听他嗓子发哑,赵叙平愣了愣,问:“一宿没睡?”


    东铭还是那句话。


    赵叙平真有些担心,松开周静烟,轻声起床,走到起居室,事儿?”


    那头不作声了。


    们儿,扭捏什么呢你。”


    “不想说。就等你一句话——来不来陪哥们儿喝酒?”


    “陪你可以,喝酒不行。”


    “怎么不行?以前不是挺能喝?”


    “戒了。”


    “艹,怎么着,备孕呐?”江东铭知道他是铁丁,随口揶揄一句,压根没当真。


    赵叙平避而不答:“大过节的,谁惹你了?”


    江东铭沉默一小会儿,语气淡淡的:“没谁。”


    赵叙平:“你觉着我信么?”


    江东铭:“你丫来就来,不来拉倒。”


    赵叙平是真不想出门,可他俩这交情,不去又太不够意思,犹豫片刻,让他发定位过来。


    很快,赵叙平微信上收到定位。


    定位在小区里,离这儿不算远,他洗漱完换身衣服出门,发语音问他怎么换地方住了。


    他回了条语音,说之前那地儿住腻了。


    赵叙平又问他今天怎么回事,他没再回复。


    来到江东铭新住处,见着面,赵叙平拍拍他的肩:“摊上事儿了?”


    江东铭往沙发上一靠,架起二郎腿,递过去一根烟,赵叙平摆摆手,没接,他愣了愣:“烟也戒了?”


    “戒了。”


    “艹,真要备孕啊?”


    “算是吧。”


    江东铭又愣了许久。


    赵叙平以为他是太过惊讶,抬手在他眼前晃:“哥们儿准备要孩子,这么难以理解?”


    江东铭瞧他半晌,冷不丁问:“你说要是烟酒都来,会不会生出个畸形儿?”


    赵叙平想了想:“这种事情,不好说。有些人什么都没忌,孩子健健康康的,有些就不行,可能主要看遗传和概率。”


    见他满脸紧张,赵叙平笑着调侃:“怎么,你也备孕?”


    江东铭转脸看向落地窗外:“晚了。”


    赵叙平没听清:“什么?”


    “晚了。”


    “什么晚了?”


    “来不及了。”


    “哎不是,你他妈到底——”


    “来不及备孕了。”


    “啊?”


    “我要有孩子了。”


    “啊?”


    赵叙平微微张开的嘴,半天没合拢。


    江东铭指尖夹着烟,正要点燃,又将烟塞回盒子里,打火机扔桌上,唇角泛起自嘲笑意:“没想到吧?哥们儿我也没想到。”


    赵叙平目光钉在他脸上:“不是,你没戴套啊?”


    江东铭:“老子又没对象,正经人谁随身带着那玩意儿?”


    赵叙平百思不得其解:“酒店还能没有?”


    江东铭低头:“没去酒店,在她家。”


    赵叙平越发好奇:“谁啊?”


    江东铭不作声了,臊眉耷眼靠着沙发。


    赵叙平坐在旁边单人沙发上,抬脚轻轻踹他一下:“没跟人正经处对象,419(foronenight的谐音)玩儿脱了?”


    江东铭只是沉默。


    赵叙平又踹一下:“孩子留么?”


    江东铭点头。


    赵叙平笑了:“行啊,够爷们儿。”


    江东铭冲他冷哼:“你丫别笑,咱俩快成连桥了。”


    赵叙平没反应过来,只觉着这话不对劲:“什么玩意儿?”


    江东铭扭头望向落地窗,沉默好一会儿,低声说:“我打算跟沈琳领证。”


    赵叙平合拢的嘴又微微张开,皱着眉盯他片刻,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你打算干嘛?”


    江东铭:“领证。”


    赵叙平:“跟谁?”


    江东铭:“沈琳。”


    赵叙平倒抽凉气:“会所那个沈琳?”


    江东铭:“你媳妇儿她亲闺蜜,沈琳。”


    “啊,领证,跟沈琳”赵叙平无意识机械性点了点头,“她跟周静烟好得跟亲姐妹似的,要这么说,咱俩确实也算连桥。”


    说完赵叙平沉默片刻,过了会儿忽地扭头盯着他。


    “不是,你俩什么时候搞到一块儿去了?”


    江东铭瞥他一眼,满脸不耐:“没有告知细节的义务。就是知会你一声,毕竟你领证前也知会我了。”


    赵叙平:“跟你爸妈说了么?”


    江东铭摇头。


    赵叙平:“就我知道?”


    江东铭:“主要咱俩这关系,还有她俩这关系,我觉着通知你一声比较好。”


    赵叙平默默消化一会儿这个事,仰头长叹。


    江东铭问他叹什么气,他勾着薄唇坏笑:“东子,你丫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江东铭抄起桌上杂志扔过去,他飞快闪身,轻松躲开。


    江东铭心里本来就烦,见他这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好哪儿去?你媳妇儿大半夜会所捉奸,圈里都传开了。”


    赵叙平沉着脸警告:“少特么胡说八道,我跟那女的什么事儿都没有,周静烟捉哪门子奸?她那天就是心里不得劲儿,上那找人撒气来了。”


    江东铭冷笑:“那她可气得不轻啊。”


    那天晚上江东铭没在现场,早有不下十人跟他描述过这段名场面。


    赵叙平梗着脖子瞧他:“周静烟回家就跟我认错了。她醋劲儿大,见不得我在外边儿挨着别的女人坐。要我说,你少管我家的事儿,有这闲工夫,管管沈琳去,省得她成天撺掇周静烟折腾我。”


    江东铭乐了:“你要是不允许,周静烟还能折腾得了你?”


    赵叙平:“拉倒吧,我那是不爱跟她计较。大老爷们儿跟女人计较个什么,没劲。”


    江东铭默默看他一会儿,哼笑。


    他皱起眉,满脸不高兴:“爱信不信。”


    江东铭准备开瓶新酒,他伸手拦住。


    “滚滚滚,你不喝老子要喝。”江东铭心里烦透了。


    赵叙平从他手里夺过瓶子,劝道:“既然决定生下孩子,就赶紧把酒戒了,烟也别抽。”


    江东铭:“刚怀上,离生还早着呢。”


    赵叙平:“领证不得跟沈琳一起住么,抽烟喝酒对孕妇也不好。”


    江东铭盯着茶几发呆,过了会儿忽然转过脸来,看着他问:“婚后什么感觉啊?”


    赵叙平笑一声:“咱俩情况不一样。”


    江东铭:“那不都是结婚么?”


    赵叙平:“我跟周静烟属于血海深仇,你跟沈琳那是上车补票。”


    江东铭上下打量他好几遍,纳闷:“我瞧着你结婚以后过得挺滋润,周静烟也不像是受罪的人。”


    赵叙平手揣进西裤兜,冷冷哼一声:“怎么没受罪?一天天的,过得提心吊胆,你是没见着那可怜样儿。”


    江东铭:“是么?那她怎么有胆子上会所闹去?敢杀过去当着这么多人面闹的,还真数不出几个来。”


    赵叙平板起脸,摸摸鼻子:“她也就在外头横一点儿,回家还不是哭天抹泪求我原谅。行了,内什么,没事儿我先回去了,你也别太难受,走一步看一步,家里多个女人多个孩子而已,又不是养不起。”


    他着急要走,江东铭也没强留,送他到门口。


    进了电梯,赵叙平总算感觉自在些,看了看表,时间还早,周静烟没准儿还在睡呢。


    回父母家一看,果然,这人躺床上睡得正香。


    他俯身去亲,又拿下巴蹭她脸颊,她咂咂嘴,嘟囔一句梦话,赵叙平听不清,见她翻了个身,还没醒,便笑着离开房间。


    赵叙平吃完早餐,去园子里看了看,昨天堆的雪人已经被新雪盖住一半,他在旁边堆了个小的,回屋碰见母亲,母亲问他干嘛去,他说堆雪人儿,母亲看着他不说话。


    “妈,怎么了?”赵叙平以为母亲有心事。


    章芝纭摇摇头,笑起来:“没什么,妈就是觉着,好像看到你小时候了。”


    他也笑起来:“不应该啊,我小时候这么欠揍,您看到了准生气。”


    章芝纭瞥他:“说得跟你现在不欠揍似的。我刚才啊,忽然感觉你像小时候那样,没心没肺,但是特开心。长大后很少见你这么开心。”


    赵叙平:“长大了责任也大了,哪能天天跟孩子似的傻乐。”


    章芝纭瞧着他犹豫片刻,看看楼上,小声说:“妈总觉着,你跟周静烟结婚以后,比以前快乐多了。”


    他没言语,又要往外走,被母亲叫住。


    “又要干嘛?”


    “出去再堆个雪人儿,正好一家三口。”


    章芝纭笑笑,忽地想起什么,问:“你媳妇儿还在睡啊?”


    见儿子点头,她说:“有了会嗜睡……你买些那种检测的让她测一测。”


    赵叙平嘴上说着“哪能这么快”,立马出门去了趟药店。


    拎着一袋子验孕棒走进卧室,见周静烟靠在床头,他赶紧过去,从袋子里拿出一盒递给她。


    周静烟看看包装,上面写着“早早孕”三个大字,羞得想笑:“哪有这么快!”


    赵叙平将袋子放床头柜上:“我也这么跟妈说来着,不过照咱俩这速度,估计也差不多了。赶明儿一早你就测测。”


    周静烟低头红着脸:“我刚完事儿没多久,怎么可能怀……”


    赵叙平:“也快两个星期了。”


    周静烟噗嗤笑:“你倒是记得清楚!”


    赵叙平亲亲她:“那可不,每次你来事儿,我都快憋死了。”


    周静烟手抵在他胸膛,娇笑着啐他,小声骂道:“不要脸!”


    他乐呵呵又亲她一口:“要脸干什么?我要小孩儿。”


    周静烟羞得厉害,趴在他怀里不吱声。


    “我查过了,说是经期前后一周属于安全期,但也不是百分百安全,安全期中招的不少。你完事儿之后咱俩可没少弄,估计有戏。”


    周静烟还是不吱声,他叮嘱道:“听话,明早记得测。”


    周静烟点点头,他捧起她的脸,亲了亲她眉心:“乖。”


    第二天早上,周静烟醒来,睁眼就看见他这张俊脸,凑得老近,几乎贴到自己脸上。


    她笑着推开这张脸,拿起床头柜上的验孕棒,下床走向浴室:“知道啦知道啦!”


    赵叙平度秒如年,箭步冲到浴室门口,敲敲门。


    里面传来她含笑的声音:“等会儿,急什么呀!”


    赵叙平目不转睛盯着表:“还没好?”


    “再等几分钟!”


    五分钟后,赵叙平又敲敲门。


    周静烟已经洗漱好,带着验孕棒出来,递给他:“自己看。”


    赵叙平目光落在验孕棒上,反复对比说明书,神情多少有些失望。


    “是不是哪个步骤弄错了?要不再试试?”


    周静烟又气又想笑,捶他:“我刚才可小心了!都说了没那么快。最起码也要十四天。”


    赵叙平算起日子:“那也没多少天了。这么的,以后你每天早上都测,要不了多久肯定能看见两道杠。”


    周静烟侧头瞧他一会儿,问:“这么想要孩子呀?”


    他笑笑:“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想闺女想疯了。”


    周静烟脸上原本含着笑,忽然沉下嘴角,低头不作声。


    赵叙平搂住细腰:“怎么了?”


    她靠在他肩头,咬咬唇,轻声叹息:“万一我怀不上呢?”


    赵叙平:“不可能。”


    周静烟:“怎么不可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赵叙平:“哪有这么多万一?我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周静烟噘噘嘴:“我要是真怀不上,你赶紧跟我离了,找别的女人给你生闺女去。”


    赵叙平前一秒面上还挂着笑,后一秒立马阴云密布,沉下脸来:“好好的你作什么作?别是为了跟我离婚,故意怀不上吧?”


    这话太伤人,周静烟立马眼眶泛泪,抿着唇幽怨瞧着他,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好,推开他走到床边坐下,背过身去默默流泪。


    赵叙平听不得她提离婚,也气得要命,没心情哄她,扭头就走。


    晚饭时章芝纭看出不对劲,儿子总沉着脸,儿媳总低着头。


    吃完饭他俩要走,章芝纭把儿子拉到一旁,问他俩这是怎么了,儿子说没事儿,她才不信,又把儿媳叫走,儿媳倒是乖,一五一十告诉她,她听完思忖片刻,让儿媳先回去。


    回到家赵叙平还是没理周静烟,晚上去了客房睡,半夜又摸黑回主卧,抹抹她脸上的泪,心疼疯了,嘴上比谁都狠:“还说不说那种话?”


    周静烟钻进他怀里,摇头,哭着骂道:“你不讲理!人家又不是成心的,干嘛曲解我意思?”


    赵叙平搂她很紧:“管你成不成心,总之不能提。”


    她嘴噘得老高,哼哼唧唧一会儿,说:“不提就不提,那你还理不理我?”


    赵叙平忍不住亲一口她的唇,当做答案。


    她也亲他一口,明知故问:“都过去睡了,还回来干嘛?”


    赵叙平痞笑:“你说干嘛?”


    她钻回他怀里:“我不知道!”


    他在她耳边低声问:“除了干媳妇儿还能干嘛?”


    周静烟羞是羞,自己也想得紧,没再扭捏,挺上去迎他。


    小闹一回,两个人反倒越加渴着对方,后半夜折腾到天亮,她累得闭眼就睡,赵叙平起床洗了澡就出门上班。


    睡到中午自然醒,周静烟接到婆婆电话,说要过来接她。周静烟问去哪儿,婆婆没告诉她,只说到地方就知道了。


    章芝纭带着周静烟来到京郊一个农家院,说是见朋友,吃野味,顺便跟她谈谈心。


    农家院的女主人是章芝纭朋友,两人相识多年,关系非比寻常。


    周静烟原本有些紧张,见婆婆朋友和婆婆一样亲切,待人随和友善,很快放松下来。


    经过一番交流,周静烟得知,婆婆朋友出自中医世家,自小学习中医,享誉全国,甚至国外也有不少人专门找她问诊。


    这位朋友前年决定提早退休,常居郊外,每天就是养养花种种菜,已经很少出山给人看病了。


    章芝纭跟周静烟讲明来意:“昨儿你跟我说完,我想了想,决定先带你来这儿。妈先带你看,主要是因为叙平比你难劝,所以想着,你先看,我想办法劝劝叙平来看。”


    怕周静烟心里难受,她又说道:“妈也不是说只让你检查生育功能,这位阿姨各方面都精通,让她一并给你查查,哪里虚咱们补哪里,哪里有问题咱们赶紧治。”


    周静烟知道婆婆也是好心,点头笑了笑:“谢谢妈妈,专门带我来看名医,要是靠我自*己,压根挂不上号呢。”


    女主人夸道:“难怪你这么喜欢这个儿媳,我瞧着也喜欢。”


    周静烟红着脸低头,又听她说:“孩子,手给我,阿姨把把脉。”


    周静烟挽起袖子,将手伸过去。


    女主人默默把着脉,脸色微沉,又让她张嘴伸舌。


    望闻问切一套流程下来,女主人抬头看向章芝纭,目光颇为复杂。


    章芝纭心知情况不太妙,说道:“没关系,有什么问题你直说就成,我们尽早医治也好。”


    女主人轻声叹气,看着周静烟问:“孩子,你是不是从小不怎么注重健康,过得很随意?”


    章芝纭没跟朋友说过周静烟家里什么情况,朋友不知她是怎么长大的。


    听到这话,周静烟面露忧伤,默默点头。


    女主人跟她详细解释起来,有些医学词汇她听不明白,可大致意思还是懂的:她身子太虚,方方面面都不如常人健康,怀孕的几率很小,撇开怀孕不说,平日也要加强保养,尽快调理,否则可能拖成大病。


    回家路上,周静烟在车里暗自流泪,章芝纭握住她的手,说出一番让她极其意外的话。


    “生不了就不生吧,女人这辈子,又不是专为生孩子而来的。叙平还没检查呢,说不定他也生不了。”


    周静烟咬唇摇头,哽咽着开口:“叙平肯定比我健康,他应该没问题……”


    章芝纭:“他说过,也不是非得要孩子,只是没避孕,怀了就生。”


    周静烟想起赵叙平最近渴望女儿那副模样,心里越发难受:“不,他很想有个闺女……”


    章芝纭何尝不想有个孙女?可眼下这种情形,总不能因为周静烟难怀孕,就让儿子换个媳妇吧,这还是人吗?


    她语重心长劝道:“你虽然嫁了叙平,可你得把自己当人看,不能什么事儿都被他牵着鼻子走。他是想要闺女,但也没说非生不可,你回去好好跟他谈清楚,他要愿意再等等,咱们就调理几个疗程。他要不愿意,那就去福利院领养一个,你俩用心把孩子抚养成人,也算积德了。”


    周静烟眼泪止不住:“妈妈,您不嫌弃我?”


    章芝纭轻轻拍一下她手背:“你妈我只是脾气爆了点儿,不是没良心!”


    周静烟挽着婆婆手臂,吸了吸鼻子:“要是调理不好呢?”


    章芝纭:“你是说体质问题,还是生育功能?”


    周静烟:“生育功能……”


    章芝纭替她抹泪,语气温和:“刚才妈妈白说了?生不了就不生,能把体质调理好,也算是万幸。”


    第33章 第33章【VIP】


    无论章芝纭怎么劝,周静烟的眼泪就没断过。


    后来章芝纭就不劝了,抱着她,哄孩子似的轻声哄道:“没关系,哭一哭也好,排毒。”


    这话反倒让周静烟破涕为笑。


    章芝纭也笑起来,擦擦她脸上的泪,说:“你啊,别太把这个当回事儿,尽量放轻松,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说不定还真能怀上!我这朋友人家都叫她神医,想想看,神医!这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周静烟心里没法不愧疚:“可我还是害怕——”


    “你怕赵家绝后?”


    “您和爸爸对我这么好,比我亲生父母都要好,我总觉得对不起你们……”


    章芝纭轻拍着她后背,思索一会儿,看向窗外:“自打伊伊没了,我对生命的态度,也改变了许多。孩子能来咱们家,是缘分;来不了,是无缘;来了又走,是缘分尽了。”


    章芝纭转回脸,眼含热泪与她对视:“咱们安心坦然面对一切,无论有缘无缘,缘起缘灭,都静静等待命运的安排。”


    周静烟把这话牢记在心,点点头,流着泪扬唇微笑。


    将她送回家,章芝纭便离开忙别的事去了。


    没多久,赵叙平下班回来,见她双眼红肿,一看就是哭过,问起来,她摇头不说,再一追问,她又忍不住落泪,哭着将这事告诉他。


    赵叙平听完,好半天没作声,末了淡淡开口:“我不怎么信中医,赶明儿咱们上医院做个全套体检。”


    他交代周静烟一些体检注意事项,说完没在卧室待着,独自来到书房。


    静静在书房坐了半晌,赵叙平很想抽烟,哪怕一根也好,可还是忍住了。


    外头有人叩门,他应一声,门打开,周静烟端着托盘进来。


    托盘里是特意给他留出来的晚饭,周静烟走到他身旁,将托盘放桌上,柔声说:“多少吃一点吧。”


    赵叙平摇头:“不饿。”


    周静烟低头沉默片刻,问得小心翼翼:“你是不是生气了?”


    他笑起来:“气什么?”


    周静烟头埋得更低:“气我肚子不争气……”


    他不笑了,看着她沉默一会儿,说:“本来也不是非得要孩子,有了就生,没有还好。”


    周静烟抬眼:“真这么想的?”


    赵叙平扬了扬眉,点头。


    她又垂下眼眸:“我看你那么想要闺女……其实我也挺想的。”


    “明天体检完再说吧。”他挥挥手,目光落到托盘上,“这些拿回去。”


    他只是单纯没胃口,可周静烟总觉得这是在向她表达不满。


    她端起托盘离开,转身便红了眼,紧咬着唇,走出书房才敢哭出声。


    隔天要体检,赵叙平洗完澡早早上床,毫无睡意也硬逼着自己睡。


    身旁女人翻来覆去,扰得他心烦,他忍不住问:“摊煎饼呢?”


    周静烟拖着声儿轻轻开口:“我睡不着……”


    赵叙平:“别动,安静躺会儿就睡着了。”


    周静烟一动不动,倒是不翻身了,却开始叹气,一声又一声。


    听着耳旁接连不断的叹息声,赵叙平太阳穴直跳,心脏也直突突,猛地坐起来,打开灯,垂眸冷冷瞧着她。


    “还让不让人睡了?”


    她也坐起来:“要不……要不我去客房睡吧……”


    说完正要下床,被他攥住胳膊拽回来。


    “干嘛呀?我只是不想打扰你睡觉……”周静烟抬手抹了抹脸,掌心蹭上眼泪。


    “都别睡了。你心里要是不痛快,就把话摊开了说,怎么想怎么说,别藏着掖着。”赵叙平抽出一张纸巾,抱住她,替她擦泪。


    她摇摇头,喉咙发痛:“我心里只有愧疚,没有不痛快,我是怕你不痛快。”


    赵叙平:“我还行,说多少遍了,怀了就要,没怀也不强求。”


    周静烟含泪望他半晌,深吸一口气,扭头长叹。


    “咱们两家有仇,你父母要是待我不好,我不至于这么愧疚;你要是还有别的兄弟姐妹,你家要是普通人家,没那么有钱有势有地位,我也不至于这么愧疚……”


    赵叙平听完,许久不作声。


    她又转回脸来,看着他,握住那只大手。


    “赵叙平,咱俩离婚吧。”


    他剑眉微微扬了扬,唇边挂起冷笑,抬眸淡淡瞧着她,语气也淡:“你说什么?”


    周静烟此刻很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她咬着唇,好半天才光。


    “我说,咱俩离婚吧。夫跟别的女人生孩子,也没法放下内心对你父母的愧疚—很久,可那就像止痛泵,缓得了一时,治不了一世。


    “趁早离婚子,赵家不会绝后,我也能够毫无心理负担地活着。”


    赵叙平脸沉得骇人,目光森寒,许久不做声,最,下床头也不回离开。


    门被摔得震天响。


    周静烟屈膝抱着腿,头埋在膝盖上,心想:可不就是有病么,她要是没病,至于这么难受?


    隔天两个人都顶着黑眼圈去医院,体检结束,谁也没跟谁多说一句话,赵叙平回公司,周静烟回家。


    晚上两个人继续分开睡,赵叙平去客房,周静烟在主卧。


    第三天上午,体检报告寄到家里,周静烟想着等赵叙平回来一起看,到底没忍住,自己打开看起来。


    医学专用术语她不懂,可也明白个大概,总的来说,赵叙平身体各方面都没问题,她小毛病一堆,受孕也确实困难。


    等赵叙平下班回来,她将两份体检报告递过去,赵叙平拿着报告坐沙发上默不作声仔细看,看完合上,往茶几上一放,起身走向饭厅。


    周静烟跟过去,抓住他小臂:“体检报告写得清清楚楚,所以——”


    “放开。”赵叙平冷眼看着自己小臂上那只手。


    “所以,离婚吧。”周静烟没有勇气抬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


    “周静烟,我叫你放开。”赵叙平额上青筋暴起,狠狠甩开她,扭头朝电梯走去。


    她追进电梯,跟着他来到客房,挡在他面前,张开双臂拦路。


    “哥哥,离婚吧,求你了……你放过我,放过自己,放过叔叔阿姨……”


    赵叙平扭了扭脖子,扯下领带往床上摔,指着她冷笑:“周静烟,领证前老子告诉过你,结了就他妈别想离!”


    “可你不是喜欢闺女么?你妈妈不是想抱孙女么?你们一个个都跟我说没关系,不要紧,有没有孩子都无所谓,可生不了孩子的是我,不是你们!有病的是我,不是你们!你们越是对我好,越是不嫌弃我,我就越难受越愧疚,心理负担越重!


    “阿姨让我放轻松,一切随缘,我把她的话刻在心里,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可是,为什么心还是那么痛……还是那么难受啊……道理我都懂,为什么还是想不开呢……


    “赵叙平,我也想活得轻松一点,可是一天不离婚,我就一天不得安生!一看到你们,一想到你们,我脑子里就冒出‘怀不上’这三个字,我没有办法不自卑,没有办法不难过。


    “我能想到的唯一出路就是离开你们,离得远远的,不婚不育自己潇洒过活!这样对我,对你,对叔叔阿姨,都好,不是么?”


    她哭着说了许多许多,直到泣不成声,脸埋进掌心,悲恸大哭。


    赵叙平只是看着她哭,不抱她,也不哄,就这么默默看着,等哭声渐小,他的神情由盛怒变得淡漠,语气平静如水:“周静烟,我不离。”


    她摇摇头,抬脸望着他:“为什么?”


    他也摇头:“没有为什么。”


    她不信:“怎么会没有?你是不是还想折磨我?是不是见不得我好过?是不是打算像拴狗那样拴我一辈子?”


    这话让他发笑,眉眼浮起淡淡无奈,目不转睛看了她好一会儿,依然摇头:“都不是。”


    “那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良久,周静烟扯了扯唇,哑着嗓子颤声问:“赵叙平,你是不是,舍不得?”


    这回换他低头了。


    周静烟抓住他的手,眼泪止不住往下淌:“你告诉我,是不是?”


    他别过脸,薄唇紧抿。


    她死死抓着那只手,指甲陷进他手背,两个人似乎都感觉不到疼。


    僵持不知多久,她松开他的手,捧起他脸颊,逼他看自己。


    “赵叙平,你爱我的,对不对?”


    他仍是不作声。


    周静烟哭着哭着就笑了,捧着这张英俊非凡的脸,目光雾蒙蒙。


    “你不爱我,每次亲我那么久做什么?你不爱我,干嘛又给我洗澡又给我吹头?你不爱我,何必给我煮饭何必喂我吃呢?


    “赵叙平,别自欺欺人了,你就是爱我!你死活不肯离婚,因为你舍不得,你放不下,你爱我爱得要命!”


    赵叙平扯扯唇,笑意冰冷。


    他看着别处,深吸一口气,再看向她,面上没什么表情:“别作了成么?”


    她指着自己冷笑:“我作?行,都怨我放着好日子不过,没事找事。”


    他面色依然冷淡,许久,沉声开口:“今天我把话撂这儿,这婚咱俩离不了。你怎么作、怎么闹都成,日子能过过不能过先分居,什么时候想清楚,什么时候找我谈。”


    赵叙平摔门而出。


    入冬后天气越来越冷,今年雪下得比往年多,周静烟很少出门,却还是病了。


    章芝纭打电话给她,听她鼻音重,嗓子哑,赶忙过来看,到这儿芳姐说她感冒好几天,昨晚还发高烧,吃药也不好使,天亮烧才退。


    章芝纭愁眉不展,嘱咐芳姐监督她每天喝调理身子的药。


    朋友开了好几个疗程的,说是坚持吃完,配合良好的饮食跟作息,一定会有效果。


    章芝纭来到主卧,坐床边喂周静烟喝水,等她喝完,放下杯子看着她:“又吵架啦?”


    周静烟点点头,垂眸:“是我不好,跟叙平作闹……”


    章芝纭摆手:“两个人吵架,哪能全是一个人的错。叙平性子急,脾气爆,但凡换个女人,肯定忍不了他这么久。你好好吃药,好好睡觉,多少吃点儿东西,先把自己顾好。叙平那边,妈去劝。”


    周静烟小声说道:“谢谢妈妈。”


    章芝纭问:“他昨晚没回来?”


    周静烟不知该怎么答。


    见她许久不开口,章芝纭皱眉:“好些天没回来?”


    周静烟垂着脸轻轻点头。


    章芝纭握住她冰凉的手:“他这人就算千错万错,有一样错不了——私生活干干净净。你放心,他就是在外边儿住,也不会乱来。不过夫妻两个,总分居可不行,这事儿交给妈,妈把他劝回家。”


    周静烟眼眶蓄泪,求道:“您别去劝他,回头他要怨我多嘴,况且我俩现在可能更适合分开冷静一下……”


    章芝纭:“他多少天没回来了?”


    周静烟算算日子:“刚好半个月。”


    章芝纭一惊:“这么久!”


    再不回来,谁也说不准会不会出事。章芝纭安慰儿媳一番,离开后立马去往儿子公司。


    以她对儿子的了解,打电话他肯定不接,直接杀过去最有用。


    到公司办公室见着儿子,章芝纭劈头盖脸一顿骂,骂完问他:“你打算一直晾着人家?”


    赵叙平靠在办公椅上,左右晃悠,手搭在桌面,指尖一下一下轻轻点着,侧头瞧着桌上文件:“不回去,回去又要闹。”


    章芝纭:“就不能不闹?你大人家五岁,又是个爷们儿,让让她怎么不行!”


    赵叙平说一个字儿,手指戳一下书桌:“让——不——了!”


    见他这混不吝的样,章芝纭真想狠狠一巴掌抽过去:“怎么就让不了?”


    赵叙平:“她总嚷嚷着离婚。”


    “她——”章芝纭愣住,惊讶,“她干嘛嚷嚷离婚?”


    赵叙平:“您自个儿问她去。”


    章芝纭走到儿子跟前,抱起胳膊,板着脸冷眼瞧他:“不说是吧?不说我今儿就不走了。”


    自己亲妈横起来,赵叙平没招,简短总结几句那晚的事,又说:“您让她喝喝调理体质的药就成,至于怀孕那个,算了吧。又不是非得要孩子,没有还正好,省得麻烦。”


    章芝纭默默想了想,点头:“你今晚回家去,彼此给对方一个台阶下。”


    赵叙平:“今晚有应酬。”


    章芝纭:“应酬完了再回去呗!”


    赵叙平:“应酬完不知道几点,回去影响她睡觉,算了,明天回。”


    章芝纭笑笑:“其实你心里还是有她的。”


    赵叙平目光从母亲脸上挪开:“拉倒,我就是不想老跟她吵。”


    死鸭子嘴硬,章芝纭暗暗想,憋着笑离开。


    晚上九点应酬完,赵叙平正要回公司,被梁卓打电话叫去会所。


    到了会所,他不打牌也不干别的,只是默默坐着。


    梁卓看不下去了,凑到他身旁,问:“平哥,愁什么呢?”


    赵叙平摇头,不作声。


    梁卓给他倒杯酒,他摆摆手,没接。


    梁卓又给他递烟,他也没接,梁卓摸着后脑勺:“不是,哥,您针对我啊?”


    赵叙平依然摇头沉默。


    过了会儿梁卓发现,他一直盯着桌上那盒烟。


    梁卓笑着将烟盒递过去:“平哥,想抽就抽吧,本来压力就大,干嘛戒烟为难自己?”


    赵叙平心里烦得紧,原本还在犹豫,听到这话,想想觉着也是。反正也不会有孩子,烟酒戒了干嘛?


    他从梁卓手里接过烟盒,打开抖出一根,叼嘴里,梁卓赶忙给他点火。


    第一口过肺,熟悉的舒爽让赵叙平放松许多。


    他徐徐吐出烟圈,看着眼前这道白雾,脑海中浮现周静烟的脸。


    烟一根接一根抽,酒一杯接一杯喝,赵叙平没多久便醉了,瘫靠在沙发上,嘴里嘟囔起来。


    梁卓俯身凑近,听他说什么“烟”,摇摇头,劝道:“哥,您今晚可不能再抽了。”


    他还在嘟囔,梁卓耳朵贴过去,听了半天,纳闷儿:“禁烟?干嘛禁烟?想林则徐了啊?哥,您抽这么多还嚷嚷着禁烟,过河拆桥的事儿咱不能干啊!”


    话音刚落,赵叙平拿起酒瓶子往嘴里灌,瓶口没对准,酒哗啦啦倒出来,衬衫打湿大半。


    他咣当放下酒瓶,从西裤兜里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一通乱点,又将手机放耳边,嚷起来:“周静烟,老子就不离,老子耗你一辈子!”


    梁卓看愣了:“不是,哥,您电话都没打出去。”


    赵叙平压根听不见,冲着手机继续嚷:“孩子老子不要了,老子就要你,听明白没?嗯?周静烟,问你话呢,听明白没!”


    梁卓不认识周静烟,这会儿终于明白原来这是人名。


    之前周静烟上会所闹,梁卓不在,听人说了才知道赵叙平已经有女人,又想起更早之前,赵叙平打电话替朋友问感情问题,那时候他就怀疑赵叙平根本是替自己问。


    前前后后串起来,梁卓猜测,刚才赵叙平口中的周静烟,八成就是上回闹到会所那个。


    梁卓从赵叙平手中抽走手机:“您歇着吧,我叫嫂子来接您。”


    赵叙平半躺在沙发上,直勾勾盯着酒瓶,眼神发愣。


    梁卓抓起他右手,成功用拇指解锁,点开通讯录,没找着周静烟号码,倒是看见一个特别备注——“媳妇儿”。


    他打过去两遍,那头都没接,隔了几分钟又打,那头终于接了。


    他赶忙开口:“嫂子,平哥喝醉了,要不您让司机过来接一下吧,或者您来接?”


    那头静默片刻,淡声问:“他在哪儿?”


    梁卓报出会所名、地址和包厢号。


    那头道了声谢便挂断。


    四十分钟后,梁卓终于见到周静烟。


    他看着这个不疾不徐走到赵叙平跟前的女人,恭敬叫了声“嫂子”,周静烟冲他笑一笑,点头说声“你好”。


    包厢里其他人也望过来,目光落到她身上。


    周静烟接电话那会儿正准备睡觉,听说赵叙平醉在会所,随手从衣柜抓了件外套披上就出门。外套很薄,冻得她直打颤,感冒还没好,这么一冻,更严重了。


    上网约车后被暖气包裹,她依然觉得冷,抱着自己瑟瑟发抖。


    司机瞧她冷成这样,调高两度空调,她用很重的鼻音道谢。


    司机好奇这姑娘这么晚去会所干嘛,偷摸打量她,也不像是卖酒的,拐着弯儿问:“跟朋友聚会啊?”


    周静烟摇头,没作声。


    司机识趣不再多问。


    下了车,周静烟走向会所,被保安拦在门口。


    她说自己来接人,保安打电话给经理,经理问她接谁,她说接赵叙平,经理确认清楚情况,亲自来门口领她去包厢。


    前阵子赵总女人找上别家会所闹过,这事儿圈子里传开了,经理暗暗瞧她,心说姑奶奶啊,这回可千万别在咱家闹。


    进了包厢,经理总算放心下来——赵总身边全是男人,离他最近的女人至少五米开外。


    方才在外头冻了一会儿,周静烟身子越发的软,头重脚轻,两眼发晕,她估计自己又发烧了,强撑着走到赵叙平跟前。


    旁人见她蹙眉冷脸,面色绯红,不知这是烧的,当她气得挂脸,等着看这位传说中的母老虎发飙,可她只是轻轻推了推赵叙平。


    “叙平,回家。”


    声音软软糯糯。


    旁人这才发现,原来嫂子不是母老虎啊。


    不仅不凶,还温柔得很。


    梁卓和另一个小伙子将赵叙平从沙发上扶起,架着他往外走。


    周静烟原本不想麻烦人家,可烧起来自顾不暇,走路都费劲,只能跟在后面。


    太晚了,周静烟没给赵叙平司机打电话,准备打车,梁卓拦住她:“嫂子,坐我的车吧。”


    周静烟:“你喝酒了么?”


    梁卓:“没事儿,我司机开。”


    很快,一辆路虎停在会所门口。


    梁卓和朋友将赵叙平扶进后座,周静烟跟着坐进去,梁卓自己上了副驾,冲外面的朋友挥挥手。


    那朋友也冲他挥挥手,扭头对周静烟说:“嫂子,辛苦了。”


    周静烟摇了摇头:“真是麻烦你们了。”


    梁卓和外头那位异口同声:“没事儿,应该的。”


    周静烟告诉梁卓司机家里地址,车启动上路,外头下起了雪,她看一会儿窗外,扭过头来,目光落到赵叙平脸上。


    有阵子没见他了,脸都瘦一圈了。眉宇间少了狠戾,少了张狂,清冷面容带着几分难以消解的寂落。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那个哥哥。


    第34章 第34章【VIP】


    梁卓一直玩得挺花,年纪不大,阅女无数。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赵叙平身边的女人,会是周静烟。


    这位嫂子确实漂亮,也温柔,但赵叙平有数不尽的女人可以选,她不是顶漂亮,温柔只能算普通加分项,又没听说家里有什么硬背景,为何偏偏是她?


    车开到赵叙平家门口,梁卓和司机各自架着赵叙平一边肩膀,送他进家,又给他弄回主卧床上俩人才离开。


    周静烟连声道谢,梁卓见她脸色不对,声儿L也不对,问她是不是病了,她摇着头说没事,芳姐递来温度计,让她赶紧量量体温,怕是又发烧了。


    梁卓仔细瞧着她,俏丽面庞染上绯红,淡然神态中带着些许可怜劲儿L,恍神片刻,发现自己方才瞧她瞧得痴了,烫着脸嘱咐她早点休息注意身体,匆忙离开。


    回到车上一琢磨,他终于明白为何赵叙平会选择这个样样都不顶尖的女人。


    嫂子真耐看啊。那股子娇软柔弱,又透着淡淡倔强的劲儿L,旁的女人还真是少有。


    赵叙平身上浓浓的烟酒味,周静烟替他脱去外套才发现,里面的衬衫被酒浸湿大半。


    她一颗一颗解纽扣,将衬衫从他身上褪去,塞进洗衣机,从浴室出来时,顺带拿了条毛巾给他擦脸擦身子。


    他翻了个身,含糊呢喃一句:“老子不离。”


    站在床前的周静烟摇头苦笑。


    过了会儿L,他又在睡梦中唤她:“周静烟。”


    周静烟坐在床沿,伸手轻抚他面庞。


    他的鼻梁很高,很挺,脸颊比以往瘦削一些,活脱脱漫画男主角。


    “嗯。”她应道。


    “以后哥哥让着你。”他说。


    “嗯。”周静烟点头。


    “不吵了好不好?”他的脸在枕头上蹭了蹭,轻声叹息。


    “好。”周静烟笑,俯身吻他一下,起身出去吃药。


    隔天都起得早,周静烟从客房出来,正好撞见赵叙平出主卧,俩人看着彼此,愣了愣,低头不作声。


    最近周静烟生病,芳姐一日二餐做得比往常还清淡,早餐时周静烟坐在赵叙平身边,一句话结束冷战:“会不会太淡,吃不吃得惯?”


    赵叙平默默喝粥,过了会儿L才开口:“还行。”


    周静烟又问:“昨晚喝那么多酒,难受么?”


    赵叙平摇头。


    周静烟冲他笑:“妈妈那位中医朋友开的药我吃着呢。”


    赵叙平仍低着头:“助孕那个不用吃了,调理好身子就行。至于孩子,没那么重要。”


    周静烟:“嗯,哥哥还生气么?”


    赵叙平掀起眼皮瞧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沉着脸轻哼。


    她放下勺子,挽着他胳膊撒娇:“别生气啦,以后我再不提那个了……”


    他听她这声儿L像是感冒很严重,脸色也憔悴,想关切几句,又拉不下脸来,低头许久无话。


    吃完东西,赵叙平抬手摸摸她脸颊,说了声“乖”便出门上班。


    上午十一点,赵叙平正在办公室看报表,周静烟打来电话,说她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问他要不要尝尝。


    他确实想尝,可又不想她拖着病恹恹的身子大老远过来,便让她网上约个跑腿把饭菜送到公司。


    她嘴上答应,等他中午下班,又接到电话,她说自己已经到了公司楼下。


    赵叙平派助理去接人,没一会儿L,周静烟走进办公室,被他板着脸训一通。


    “梁卓说,昨晚你自个儿L去会所接我,穿那么少,脸冻得通红。今天让你别来别来,又跑过来,生病了不好好在家待着,老往出跑,还嫌病得不够轻?”


    周静烟放下保温饭盒,打开盖子,拿出两层菜盘,小声说:“好久没见着,人家想多陪陪你嘛。”


    赵叙平拿起筷子,重重敲一下饭盒:“不听话!”


    他面上冷淡,暗自想着她爱他爱得死去活来,心里头高兴得要命。


    “感冒药一天吃几次?”他问。


    “二次。”周静烟答。


    “中午的带了么?”


    “没带……”


    赵叙平气笑了,问她吃那药什么牌子,又打电话让助理立马去买。


    助理买药送过来,他给她用开水冲泡,晾了会儿L,杯子送到她嘴边,冷声问:“要不要喂?”


    她摇摇头:“不要,会传染你的。”


    她正想接过杯子,口药,托住她下巴,低头将药渡进她口中。


    周静烟想躲,力气不及他大,又拗不过他,被他一口口渡完,瞪着他抹了抹唇,软绵绵的拳头往他肩上捶去。


    “”


    “感冒而已,死不了。”


    其实她开心多过生气,嘴上埋怨着,唇角却是翘的。


    赵叙平看出来了,指尖点一下她鼻梁:“真要传染给我,你才高兴。”


    有!”


    陪你一起病,多浪漫啊。”


    他不懂女人,却知道她有这种小情思。


    这种小情思在他看来蠢得要死,可偏偏她喜欢,他就愿意配合。


    周静烟笑出声,靠在他怀里,手指往他心口戳:“那就一起病吧,省得只有我自己难受。”


    赵叙平心想:谁说只有你自己难受?


    他握住这根纤细的手指,吻了吻指腹:“昨晚冻坏了吧?”


    她紧贴着他,撒娇:“超级冷!在会所就发烧了,路都走不稳。”


    赵叙平板起脸:“谁叫你非要去,打电话让司机接不就行了?”


    她噘嘴:“你朋友都喊我嫂子了,我要是不去,你多没面子?”


    赵叙平绷不住笑:“昨晚跟着回来那个叫梁卓。”


    周静烟:“他挺好的,见我脸色不对,还关心我呢,让我注意身体。”


    赵叙平脸上笑意忽地褪去,皱起眉头:“离那小子远点儿L。”


    周静烟没搞懂这人怎么忽然变脸,愣愣说:“我本来离他也不近呀!”


    赵叙平语气不悦:“也别觉着他好,他比谁都浪。”


    周静烟这才闻到醋味,笑着戳他脸颊:“哥哥好酸呐!兄弟的醋也要吃。”


    赵叙平瞥她:“你懂什么,有句话叫‘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如嫂子’。”


    周静烟心思单纯,骂他龌龊,被他紧紧搂着,冷声警告,以后决不许再跟梁卓联系。


    头一回见他吃醋,周静烟高兴坏了,偏要惹他:“哎呀,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以后我跟哥哥的朋友在一起了,哥哥——”


    “那就谁也别想好,要死一起死。”


    “吓人……”


    “周静烟,老子疯起来自己都怕。”


    “知道啦!这么多年——”


    她忽地顿住,不再往下说。


    赵叙平追问:“这么多年怎么了?”


    她低头,默默扭脸看别处,过一会儿L才轻声说:“这么多年,心里都只有你,以后还能装得下谁?”


    赵叙平听完不作声,她仰脸望着他,又说:“你呢?这么多年,心里装过谁没有?”


    他摇头。


    周静烟不信:“我严重怀疑,哥哥老早心里就有我。”


    他哼一声:“何以见得?”


    周静烟:“以前住的地方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女孩儿L,哥哥怎么不拿巧克力给别的女孩儿L?”


    赵叙平:“别的姑娘没你那么能哭。”


    周静烟气呼呼:“说来说去,总之就是被我哭烦了,拿巧克力堵我嘴呗?”


    赵叙平暗自笑她小孩子心性,不高兴就挂脸,装都不带装一下。


    他避而不答,只是问:“你就说,吃了开不开心?”


    她咧嘴笑着点点头,认真瞧他:“好开心,谢谢哥哥的巧克力。”说完将脸埋进他怀里,很快又仰起脸来:“你还欠我一盒呢!”


    赵叙平知道她什么意思,装作不懂。


    她两手捏着他两边脸颊,轻轻往外拽:“人家珍藏那么些年,你说扔就扔,不管,赔我!”


    赵叙平:“什么牌子的?回头赔你一箱。”


    什么牌子他当然记得清清楚楚。


    周静烟故意为难人:“不要新买的,就要原来那盒。”


    赵叙平:“扔都扔了,上哪给你找回来?”


    周静烟:“管你上哪找,反正得给我找回来!”


    赵叙平:“找不回来呢?”


    周静烟微噘着嘴,瞪他一会儿L,凶巴巴说:“找不回来我就咬你!”


    赵叙平笑了:“哟,那还真找不回来了。你咬。”


    她小猫似的扑过来咬他颈侧,嘴被一只大手捂住。


    “有本事别咬上边儿L,咬下边儿L。”赵叙平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碰了碰自己那。


    她脸上浮起红霞,瞧着总算有了些血色,赵叙平看得难耐,听她娇声说那你去洗洗,他强压下躁意,抱紧她。


    “算了,过两天再收拾你。”


    她知道这人火上来难下去,倒是体贴:“没关系,感冒而已,我可以的。”


    赵叙平笑着勾勾她脸颊:“可以什么可以,鼻子出气儿L都难,我怕你呼吸不畅撅过去。”


    她又羞又气,咬着唇捶他几下,骂道:“嘴怎么这么欠!”


    他腆着脸笑:“你看你,又急。不关心要生气,关心也生气,真搞不懂你们女人。”


    周静烟伸出食指,指腹在他薄唇上缓缓游移:“亏得嘴长这么好看,怎么这么贫!”


    她深深叹一口气,微仰起脸,看着这双深邃眼眸。


    “算了,*巧克力不要你赔了,说句好听的,这事儿L我就翻篇。”


    四目相对,赵叙平眨了眨眼,脱口而出:“烟烟真好看。”


    周静烟别过脸去:“不要听这个。”


    赵叙平薄唇贴在她耳边呵气:“烟烟真可爱。”


    她用力摇头:“也不要听这个!”


    男人一脸无奈:“烟烟真是难伺候。”


    她忽地扭脸看着他:“说你爱我。”


    男人沉默,神色平静无波澜。


    她一个劲儿L戳他心口:“说不说!说不说!说不说!”


    赵叙平嫌肉麻,唇抿得死紧。


    她气不过,噌地起身要走,被他拽回腿上,搂着腰不让逃。


    “不说算了,反正我也不想听。”周静烟撇嘴,眼眶泛泪。


    赵叙平怕她哭,可又说不出那种话,半天憋出一句:“要不我给你唱首歌?”


    周静烟斜他一眼,心下期待,嘴上冷冷的:“唱什么?”


    赵叙平:“《女人是老虎》。”


    周静烟噗嗤笑出声,捶他:“讽刺谁呢!”


    他握住这只小手,乐呵呵说:“不听算了。”


    周静烟赶忙点头:“我听我听!”


    她还从没听过他唱歌呢。


    赵叙平清清嗓子,扭脸看着别处,轻声开口:“‘小和尚下山去化斋……’”


    周静烟听得直乐。


    唱完一小段,他停下来,问她笑什么,她说歌词太好玩儿L了,说完又笑一会儿L,睁大那双亮晶晶的杏眼,问:“哥哥觉得我像老虎吗?”


    赵叙平摇头:“你像小猫,小兔,小——”


    周静烟:“小什么?”


    赵叙平:“小王八。”


    周静烟张牙舞爪挠他:“你才王八呢!赵叙平你王八蛋!”


    一不小心劲儿L使大了,周静烟指甲在他脸上挠出一条红痕,赶忙收手。


    “对不起对不起,痛不痛?”她轻轻吹了吹红痕。


    赵叙平握着她的手,亲一口:“糙老爷们儿L怕什么。”


    赵叙平没想到,她挠出的这条红痕,痛是不痛,倒挺让人尴尬的。


    下午开会时,助理盯着他看了片刻,眼神若有所思。


    周静烟是助理领到办公室的,又在里面待了这么久,赵叙平知道,自己脸上这痕迹,助理不想误会都难。


    他知道助理不是嘴碎的人,就算有八卦的心,也没有八卦老板绯闻的胆,什么都没管,任由助理随意想象。


    周静烟喝了药,困劲儿L上来,赵叙平去开会后,她躺休息室床上睡觉,一觉醒来,赵叙平都下班了。


    俩人从公司一起回家,路上,赵叙平问她明天还来么,她拉拉着脸说不来了,来了净给自己找气受。


    赵叙平笑她气性大,她侧着脸睨他,语气有些狂:“还不是哥哥惯的?”


    他乐出声,停车等红灯,握住她一只手,轻捏缓揉把玩起来。


    周静烟去会所接他这事儿L传开了,微信小群里,兄弟们一个个起哄,让他带嫂子出来玩儿L。


    他一边捏着她的手,一边盯着手机看。周静烟问他看什么,他说:“朋友都想见见你。”


    周静烟脸红:“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没什么好见的……”


    赵叙平笑:“见见呗,省得一个个都好奇。”


    她抿着唇摇头。


    绿灯亮起,赵叙平目视前方继续开车:“不好意思?”


    周静烟声音细小:“我多普通呀,拿不出手,只会给你丢人。”


    赵叙平仍是笑:“这你得学学我,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


    周静烟被他逗乐,轻轻戳一下他胳膊,嗓音娇嗲:“我可学不来,你这脸皮,比城墙都厚!”


    赵叙平唇角止不住上扬:“过些日子等你感冒好了,咱俩请他们吃顿饭,要不总在群里闹我。”


    周静烟沉默一会儿L,问:“他们要是知道咱俩这关系,会不会背后嚼你舌根啊?”


    赵叙平已经很少想这个事了。伊伊没了,周知宇坐牢,自己和周静烟婚都结了,他不愿再像从前那般欺负她,毕竟以后日子还长,她不好过,他也糟心。


    春节前一周,赵叙平在京州最著名那家广式餐厅订了包间,请平时关系铁的哥们儿L吃饭。


    出门前,周静烟特紧张,对着镜子照个没完,赵叙平双手揣兜站门口,等得不耐烦:“又不是去相亲,至于么?”


    她理理耳边碎发,弯出恰到好处的弧度,扭头问:“好看吗?抖音上学的,说是把这两缕头发弄成小括号,特显脸小。”


    赵叙平左看右看,没看出区别:“你脸本来也不大。”


    她瞥他一眼,嫌他太直男:“精益求精嘛!”


    赵叙平语重心长:“那什么,钱你随便花,只有一点——千万别动脸,我不想身边躺着个蛇精。”


    周静烟揉揉脸颊,又摸摸下巴,打着冷颤说:“放心,我可不敢,多疼啊。”


    赵叙平抬手看表,叹气:“行了么?那边儿L都快上菜了。”


    周静烟赶忙换鞋:“咱们是不是迟到了呀?”


    “吓唬你呢,不过再这么磨蹭下去,也快了。”赵叙平目光落到她脚上,怔住,“不是,大雪天的,你穿这个?”


    他蹲下来,张开手掌量了量靴子鞋跟,起身跟她比划:“得有十厘米吧?”


    周静烟拉好黑色皮靴拉链,甩了甩昨天刚烫的大波浪,扬起下巴瞧他:“你懂什么,这叫矮子乐,一米六穿上秒变大长腿。”


    赵叙平被“矮子乐”逗乐,出门一路笑到上车,司机开出两公里,他还乐得停不住耸肩。


    周静烟红着脸掐他腿:“有什么好笑的!”


    他转脸面向窗外,憋了会儿L,没憋住,搂着她笑出声,周静烟没招,忽地吻上他的唇,这才堵住笑。


    吻了几秒她要扭头,这人捧着她脑袋不肯放,好久才松开,她照镜子一看,口红都花了,赶紧补妆。


    赵叙平凑过来照镜子,见自己唇上沾了她的口红,飞快抽出纸巾抹掉。


    她斜眼睨他:“别呀,留着呗,多好看呐。”


    赵叙平望了望窗外,快到地方了,漫不经心开口:“晚上有你好看。”


    她心里抽抽,知道自己嘚瑟过头,今晚少不了一顿收拾,脸颊霎时染上绯雾,倒省了补腮红。


    圈子里跟赵叙平关系铁的都来了,算上他俩,包厢里总共十个人,这里头除了江东铭,没人知道周静烟身世,赵叙平不提,江东铭也不多嘴。


    梁卓也在,赵叙平特意安排他坐得老远,就因为周静烟夸过他一句,赵叙平防得紧,生怕他俩有半点多余的接触。


    起初周静烟太拘谨,放不开,好在大家都尊敬她,没敢拿她打趣,更不敢怎么开赵叙平玩笑,一口一句“嫂子”,叫得她不好意思,安静吃着饭,听他们天南海北聊着,慢慢也就放松下来。


    大家要敬酒,敬完平哥敬嫂子,赵叙平不让她喝,给她挡了几杯,她心里忽然升起个念头,给自己倒了杯酒,起身拽了拽赵叙平胳膊,又递给他一个眼色,扭头冲大家笑。


    “谢谢大家今晚能来。”她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头一回跟这么多陌生人一起吃饭,紧张得手抖,声儿L也抖,讲不出多少漂亮话,说完这句,仰头喝干杯里的酒。


    大家愣了愣,梁卓带头鼓掌,随即掌声一片,有人喊道:“嫂子说得好!”


    周静烟被酒辣得红了脸,又臊得慌,心想:自己要不是赵叙平的女人,今晚这表现,谁敢夸好?


    人只要一害羞,就开始装忙,可她没什么好忙的,心里一慌,又站起来给赵叙平挡酒。


    赵叙平愣愣看着她,不知这人今天怎么这么勇,冲她摇头,她也摇头,仰脸又是一杯。


    赵叙平拽她坐下,贴她耳边问这是要干嘛,她扭头跟他咬耳朵说悄悄话。


    “今晚大家好像在喝我们的喜酒哦,我好高兴!在自己的酒席上,一定要多喝几杯。”


    这时候她已经微醉,俏脸红扑扑,眸子亮晶晶,眼神略微失焦,含着笑意瞧他。


    赵叙平靠在椅子上,许久才回神,再抬眼时,见她已经起身又喝了一杯。


    喝完这杯,周静烟彻底不行了,一屁股坐下,伏在圆桌上,红着脸嘿嘿傻笑。


    旁人也忍不住乐,赵叙平见时候不早了,张罗着散场,一个个送这些兄弟上车,最后送江东铭,听江东铭调侃:“你丫今天就跟新郎官儿L似的。”


    赵叙平想起周静烟趴他耳边说的那句悄悄话。


    他扯扯唇,问江东铭:“跟沈琳怎么样了?”


    江东铭看向别处:“早领证了。”


    赵叙平笑着拍拍他肩膀:“恭喜。”


    江东铭眉头紧锁:“特么就是个母老虎。”


    赵叙平一眼瞧见他脖子上的牙印,挑眉:“哟,被母老虎咬了?”


    江东铭飞快将外套拉链拉到顶,脖子包得严严实实:“滚回家跟你家周静烟腻歪去。”


    赵叙平:“别羡慕,总有一天,沈琳会替你挡酒。”


    江东铭轻扯唇角,笑得有些命苦:“拉倒吧,她不拿酒瓶给老子开瓢,老子就谢天谢地了。”


    赵叙平满脸同情,替他关上车门,挥挥手,转身上了自己的车。


    周静烟瘫在后座,半个身子靠着车门,赵叙平将她拽进自己怀里,吩咐司机慢点儿L开。


    “哥哥。”周静烟脸埋在他胸膛,拱了拱,轻声呢喃。


    赵叙平应道:“嗯?”


    她忽然仰脸,笑了笑,神情陶醉:“哥哥唱歌好好听哦。”


    “嗯。”


    “哥哥长得也好看。”


    “嗯。”


    “哥哥哪里都好。”


    “嗯。”


    “只有一点不好。”


    “嗯?”


    “哥哥不爱我。”


    第35章 第35章【VIP】


    后来她含含糊糊说了许多,赵叙平心里乱得很,没听进几句。


    要怎么爱她呢?


    可以爱吗?


    她的弟弟给了他妹妹一个葬礼,所以他永远不能给她一个婚礼。


    他给不起。


    爱恨是无法准确丈量的东西,那就深埋在心底,牵着她一步一步,不管不顾走下去。


    他半个月没与她同床共枕,今晚帮她擦洗完,搂着她躺在主卧熟悉的大床上,浑身哪哪都舒坦。


    赵叙平将脸埋进她颈窝,嗅着那令他神经彻底放松的清甜香气,思绪回到二十二岁那年。


    那年很平常的某一天,他忽然想,周静烟已经十七了。


    周家破产,她搬走后,他们再也没见过面。


    她还在读书吗?有没有人帮她一把?


    她家出事那会儿,他在国外,回来才知道这事。


    十七岁的周静烟,在哪里呢?没有了周家的束缚,会不会更自由?


    他有太多太多疑问无从诉说,藏在心里最深最深的地方,后来见了面,也没好意思问。


    后来吻上了,也不敢期待明天。


    小柴房里的那个吻,像一颗琥珀糖,甜甜的糖浆裹在脆脆的糖壳里,那是关于他们一起埋下的,关于爱和青春的秘密。


    过年赵叙平带周静烟回父母家,伊伊走的头一年,过年一切从简,四口人团聚,一起过完初七。


    日子平淡过到第二年,除夕这天,家里来了许多亲戚。


    他俩的事儿已经不是秘闻,赵叙平财势丰背景硬,没人敢当面议论,私底下倒是没少说,有些谣言传进赵叙平耳朵里,离谱得让他只想笑。


    出门前赵叙平跟周静烟说:“外头都传你在家天天挨揍,赶紧把眼圈涂黑,别让人发现在过好日子。”


    周静烟笑着骂他有病。


    到了父母家,赵叙平牵着她进门,客厅里人多,他发现周静烟紧张得轻颤,捏捏她的手,带她挨个打招呼。


    来的都是赵家亲戚,有些认识周家,见过小时候的周静烟,这会儿瞧着她,心说还是瘦瘦矮矮,不过比以前漂亮不少。


    简单招呼一轮,赵叙平上桌打麻将,周静烟默默坐在角落,看着公公婆婆跟亲戚们闲聊。


    赵叙平正摸牌,头都没抬,唤她名字,说自己想吃水果。


    周静烟赶忙端来果盘,站旁边喂他,旁人面面相觑,心想这姑娘嫁进赵家,果然是来当丫鬟的。


    章芝纭跟丈夫表嫂聊着,余光瞥见儿媳喂儿子吃水果,一股火上来,人多又不好发作,忍了一会儿,忍不了了,走过去推推儿子。


    “自己没手,吃东西还要喂?”


    赵叙平打出一张五筒,依然没抬头,扭脸吃一口周静烟喂到嘴边的梨,慢条斯理嚼着,咽下去才说:“这不忙么。”


    章芝纭夺过周静烟手里的果盘放桌上,冲她扬下巴:“歇着去,伺候他干嘛。”


    周静烟看看婆婆,又看看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犹豫,被婆婆拽着胳膊往外拉,赵叙平这边飞快攥住她腕子,俩人各拉各的,周静烟夹在中间,羞红了脸。


    赵叙平急了,终于扭头看向母亲:“不是,我跟我媳妇儿腻歪,您在这掺和什么?”


    章芝纭气得发笑:“把人当丫鬟使唤,这叫腻歪啊?”


    赵叙平侧头瞧一眼周静烟,目光回到母亲脸上:“您懂什么,这叫情趣。”


    旁人笑出声,章芝纭知道儿子脸皮厚,没成想竟这么厚,皱眉低声训道:“什么时候腻歪不行,非得现在?赶紧松手,让静烟歇会儿。”


    赵叙平不仅没松手,还越发用力一拉,把周静烟拽到自己腿上坐着,青筋凸起的手臂圈住她细腰,脸贴过去,自然而然蹭蹭她面颊,似笑非笑瞧着她:“那就歇会儿?”


    周静烟只恨自己不是地鼠,不会挖洞,羞得满面通红,掌心抵在他胸膛,蹙眉微微摇头,比口型没出声:干嘛呀!


    赵叙平扬唇,转脸盯着牌,对家堂叔打出两万,他牌一推,胡了把清一色。


    堂叔辈分大,敢调侃他,笑眯眯开口:“叙平,你这是赌场得意,情场胜意啊!”


    赵叙平看看周静烟,心里高兴,嘴上谦虚:“嗐,运气。”


    章芝纭看不下去,骂了句疯子扭头走开。


    赵叙平疯得很,家里亲戚都知道。这会儿大家瞧着他和周静烟,暗暗琢磨,俩人也不像外头传的那样,表面上他随意使唤周静烟,可周静烟并没有受欺负,反倒像是在受宠。


    堂叔善于察言观色,知道他搞这出就是为了辟谣,也知道他辟谣辟得有水平,没跟旁人解释一句,只是使唤媳妇儿喂水果,这种秀恩爱的招,亏他想得出。


    儿,周静烟脸烫得厉害,随便找个借口赶紧溜走,躲回房间,后背抵着门板,拍拍胸脯深呼吸,好半天。


    一大家子吃完团圆饭,拍了张大合照,章芝纭和丈夫送走亲戚,回来就找赵叙平。


    “按理说,大过年的不该骂人,叫什么事儿!你脸皮厚,不怕丢人,你媳妇脸皮薄,


    赵叙平两手一摊,神色无辜水果,抱着坐一坐,我怎么了我?”


    周静烟脸都红到脖子根,赵天成瞧了瞧她,转眼瞪,成何体统!”


    章芝纭附和:“好歹是奔三的人,稳重点儿成么?”


    赵叙平轻扯唇角,冷哼:“没有体统,稳重不了!他们一个个,传什么话的都有,我俩秀秀恩爱怎么了?背地里拿我俩当谈资,今天正好人都在,就该拿他们当我俩play的一环。”


    章芝纭知道他从小受不了一点气,还护犊子,今天整这一出,肉麻归肉麻,也算让亲戚们知道他俩关系跟外头传的不一样,要不了明天,外头话风肯定大变。


    章芝纭没再说他,把儿媳拉进屋里。


    虽然住同城,但他俩回来的次数并不多,每次回来,章芝纭总要问问周静烟,最近有没有受欺负。


    今天忙着招待亲戚,她这会儿才有空跟儿媳聊一聊。


    章芝纭问的照例还是往常那些话,周静烟也像往常那般答:“叙平对我挺好的。”


    章芝纭仔细瞧了瞧,见她脸色比前阵子红润,又问:“药喝着还好吧?”


    周静烟点头:“身体很多小毛病慢慢都好了,今年入冬就没犯过鼻炎,脾胃也舒服了。”


    医生开的药喝喝停停,身子调养这么久,周静烟体质比以前好太多。


    跟婆婆说完体己话,周静烟回到房间,见赵叙平靠在床头看书,笑盈盈问他看什么。


    赵叙平举起书,封面冲着她。


    她走过来,仔细看了看,叹气:“不懂……”


    赵叙平:“经济学相关。”


    她又凑近看看内页:“全英文啊!你真看得懂?”


    赵叙平笑了:“当我在美国那几年成天睡大觉?”


    她起身去洗澡,回来上床坐他旁边,靠着他的肩。


    赵叙平见她神情惆怅,以为是因为白天自己当着这么多人跟她腻歪,让她觉得丢脸,一问,才知道不是。


    “我想报个班学学英语。”她靠在他肩头,说。


    赵叙平点头:“行啊。”


    周静烟:“还想出去上班。”


    赵叙平一愣:“那不行。”


    周静烟抬头扭脸看他,蹙眉:“怎么学英语就行,上班不行?”


    赵叙平瞥了瞥她:“你上班能赚几个钱,家里缺这点钱?老实在家待着。”


    周静烟靠回他怀里,嘴噘得老高:“成天在家待着,都快憋出毛病了!”


    赵叙平:“出去玩儿呗。”


    周静烟:“整个京州都逛遍了,现在上哪儿都觉着没意思。”


    赵叙平:“上别的地儿转转。护照不是办了么,出国旅游也行。”


    周静烟仰脸看他,指尖点点他下巴:“你陪我去!”


    赵叙平想都没想便摇头:“我忙得跟陀螺似的,哪有空。”


    周静烟:“国内出远门,至少要玩儿三天,出国更久,怎么也得一周吧,不然哪有时间到处逛。我自己去也行,关键是你,忍得了?”


    赵叙平搂在她腰侧的手轻轻游移,笑了笑:“还真忍不了。两天都能憋疯。”


    周静烟捶他:“那特殊时期你不也得忍着?”


    赵叙平修长的食指轻按在她唇上:“不还有这儿么。”


    周静烟红着脸挡掉这只手,娇嗔:“你买个娃娃吧,赶紧让我放放假!”


    赵叙平乐够呛,抱紧她笑道:“娃娃互动性哪有你强。”


    她身子难怀上,倒也让他松了口气。不用做措施,怎么弄都不怕,越发叫他有瘾,日思夜想,总也不够。


    周静烟发现话题跑远,赶紧拐回来:“你就让我出去上上班嘛!”


    这人前一秒还在笑,听到这话,立马板起脸:“没门儿。”


    周静烟盯他许久,问:“是不是怕我出去上班,让你没面子?”


    赵叙平:“有一部分这个原因。赵叙平媳妇儿还得上班,说出去多给我丢人。”


    周静烟梗着脖子:“我自给自足,怎么就给你丢人了!”


    赵叙平跟她说不明白,关灯躺下,她八爪鱼似的缠上来撒娇。


    “我这个学历又进不了大厂,随便找个小公司上上班,圈子跟你不重合,谁知道我是赵太太呀!


    “而且工作还能打发时间,接触各种人,不至于跟社会脱节,钱是小事,关键是这个呀!


    “每次在人多的大场合,我就手抖声音颤,紧张得冒汗,典型的缺少历练,出去工作锻炼一下,以后大场合上言行举止才不会显得小家子气呀!”


    赵叙平听她“呀呀呀”个没完,脑仁儿直疼,刚扯开她缠在自己腰上的手,准备翻身,她的腿又搭过来,死死压住不让他动。


    “好不好嘛!求你了求你了!求求哥哥了!”


    赵叙平无奈扬唇,转脸盯着她。


    “周静烟,我现在真是拿你没招儿。”


    她纤细的胳膊紧箍着他:“因为哥哥舍不得骂我凶我欺负我。”


    你也知道啊?得了便宜还卖乖。”赵叙平气笑了,“哎我就想不明白,怎么非得上这个班?在家闲着,养尊处优不好吗?”


    周静烟趴他怀里嘟囔:“都闲一年半了,再这么闲下去,得憋疯!”


    赵叙平想了想,有了主意:“要不这么的,我在公司给你弄个闲职,活儿你想干就干,不干也没什么影响。”


    周静烟不愿意:“这样多没劲,这不是走后门吗?我要凭自己实力找工作。”


    这话给赵叙平逗乐了。


    他笑着问:“你有什么实力啊?”


    想想还真没有……可被他这么嘲讽,周静烟心里别提多难受,松开缠在他身上的胳膊和腿,翻身背过去。


    他从后面搂住她,哄道:“逗你玩儿呢,你还是有些本事的。”


    周静烟哼哼,挣不开他的手,声音发颤:“我哪有什么本事,我连英文书都看不明白。”


    赵叙平笑:“没必要看明白,又不指着这个吃饭。”


    她沉默一会儿,冷不丁开口,语气坚定:“我早晚会把英语学好,轻轻松松看英文书!说不定以后还能出国留学呢!”


    赵叙平这时候真有些不高兴了:“哪儿也不许去,在家乖乖守着我。学英语可以,自己请个家教上门来教,或者报网课也行。”


    她不肯:“可是我想出去报班,跟别人一块儿学。”


    赵叙平:“一对一永远比一对多效果好。”


    周静烟举手发誓:“我会认认真真学的!只要我努力,报班效果不会比请家教差。”


    赵叙平陷入沉默。


    她转回身子,面对着他等了会儿,见他没反应,推了推他:“干嘛这么怕我出去?不管是出去上课还是上班,上完就回家,有什么坏处吗?”


    赵叙平那双深邃眼眸看她许久,抬手拥她入怀。


    “做金丝雀也没什么坏处。”他说。


    周静烟愣了片刻,赌气嘟囔:“那你干脆像关鸟一样把我关起来好了!”


    他倒是想。老早就想了。


    困住她,让她只属于他,任由他予取予求。


    “周静烟,”他轻轻蹭了蹭她的脸,“咱们养个孩子吧。”


    她沉思许久,摇头:“不想……”


    “为什么?”


    “还是更想上班。”


    “死了这条心吧,没门儿。”


    周静烟知道再怎么求也白搭,便不说话了,又气又委屈,闷不吭声躺着,许久才睡着。


    大年初一,公公婆婆都给了她红包,厚厚两沓现金,婆婆还送她一套名牌限量款首饰。


    周静烟不好意思收,婆婆硬塞过来,扭头问赵叙平:“你的呢?”


    赵叙平没懂:“什么啊?”


    章芝纭:“没给你媳妇儿准备礼物?”


    赵叙平抬手一挥:“卡她拿着随便刷,要什么没有?我送的还未必合她心意。”


    章芝纭:“她喜不喜欢是她的事,该有的仪式感你得有!逢年过节,还有我生日,你爸给的礼物就没断过!”


    赵叙平:“那我跟爸比不了,我就一直男,糙老爷们儿,不关注这些细节。”


    章芝纭:“这跟直男和糙老爷们儿有什么关系?你爸不也是?只要有心,就——”


    赵叙平又挥了挥手,打断:“这事儿我俩都没意见,您就甭操心了。”


    “你当然没意见!”章芝纭扭头问周静烟,“你老实说,有没有意见?”


    周静烟暗暗思忖,凡事不能求满,婚后生活比婚前好太多,至少衣食无忧。赵叙平说的没错,黑卡在手,什么没有?送礼物这种事,相爱的夫妻才会做。


    她不是不羡慕婆婆,只是想明白了,人不能太贪,不能既要又要还要。


    不被赵叙平折磨就不错了,她不敢奢求被他爱。


    周静烟冲婆婆摇头,笑着说自己不在意。


    同为女人,章芝纭哪能不知她这话说得违心,摇摇头,暗自叹息。


    年初五,赵叙平出门和哥们儿组局,周静烟留在家里陪公婆,趁他不在,找了个话口告诉婆婆自己想上班。


    本以为婆婆也会劝她安心享受清闲日子,谁知婆婆竟点头支持。


    “上班好,钱多钱少咱不在乎,主要是自己有事儿做,方方面面都能提高。唉,我就挺后悔的,当年听了你公公的话,放弃工作,在家守着丈夫孩子。如果能重选,我指定不会再听他的。”


    周静烟低头小声说:“叙平不让我出去……就连报班学英语,也不准上外头学,只允许请家教和报网课。”


    章芝纭脱口而出:“他有病啊!”


    周静烟绞着手,委屈得红了眼。


    章芝纭安慰她两句,让她别担心,也不用跟那个神经病计较。


    晚上赵叙平回来,被母亲叫进房间,因为周静烟想出去上班学习这事儿,挨了一通骂。


    他在外头喝酒玩牌,原本高高兴兴,回来就被训,又不好跟母亲发作,上楼走进卧室,砰地关门,冷眼看着坐在镜子前的女人。


    “你现在是一点儿不拿我当回事了,对么,周静烟?”


    周静烟正敷面膜,扭头望去,见他脸色难看得骇人,心惊肉跳起身迎他。


    “出门前还好好的,回来怎么气成这样?”


    她想轻抚他脸颊,手伸过去便被他挡掉。


    “过完年你也别回去了,留这儿跟我爸妈过日子,你们仨一条心。”赵叙平微微扬起一边唇角,笑得讥讽。


    周静烟误会:“你可真是!爸妈的醋也要吃?”


    他冷笑:“哪敢,我可惹不起你们仨。”


    周静烟咬唇愣愣瞧他,握住他一只手,轻晃:“怎么了这是?”


    赵叙平靠着门板,另一只手揣裤兜里,歪头盯了她片刻,沉声问:“干嘛跟我妈说那事儿?”


    她终于反应过来,心虚埋头:“人家真的很想出去嘛……”


    头顶传来他的冷笑。


    “这么想自由,要不咱俩离婚吧,嗯?周静烟,咱俩离了,是不是正合你意?出去上课,上班,什么人都接触,最好是男人,给自己找个下家——”


    “胡说什么呢!”周静烟眼泪夺眶而出,心里抽着疼,委屈得要命。


    “我告诉你周静烟,嫁了我,这辈子就他妈别想要自由。”


    他抬手从身后将门反锁,打横抱起她走到床边,往床上一扔,欺身压过。


    以往他怎么弄周静烟都由着,今晚心里实在难受,抵触得很,拼命摇头扑腾,哭着要跑,几次三番被他抓回来。


    她痛得厉害,放声大哭,没一会儿外头有人敲门。


    “赵叙平你干嘛呢!”


    是婆婆的声音。


    周静烟怕羞,死咬着唇不敢出声,又禁不住痛,泪如雨下,苦苦求他。


    外头婆婆不断捶门拍门,痛骂着他,不顶用,过一会儿也没声了。


    这人就跟没有心似的,自顾自胡来,越发野得没边儿。


    周静烟后来都痛恍惚了,熬到终于消停,像是丢去小半条命。


    她奄奄一息瘫着,神情麻木,目光空洞。


    赵叙平下床穿好衣裤,拿起外套往外走。


    外头传来巴掌声,婆婆在骂人,周静烟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


    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捞起被子,将自己盖严实。


    过了会儿婆婆进屋,轻声唤她,她闭着眼假寐。


    婆婆坐在床沿轻轻替她拭泪,接二连三叹息,临走前,满是无奈开口:“苦了你了。”


    听到关门声,周静烟才睁开眼,泪水决堤,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心里的委屈。


    她感觉好痛。


    身子痛,心里也痛。


    赵叙平还是那个赵叙平,狠得没有心。


    年初六,赵叙平没回来。初七也没回。


    章芝纭气得到处找,挨个给他朋友打电话,都说不知道平哥在哪儿。


    初九这人才回来,进家就挨了男女混合双打,母亲这边一巴掌,父亲那边一巴掌。


    他不躲,挺直腰板站着,挨完两巴掌,上楼找周静烟。


    周静烟站落地窗前发呆,木木地瞧他一眼,像是看个陌生人。


    他面无表情开口:“换衣服。”


    她听话地换下睡衣。


    等她穿好衣服,赵叙平攥住她手腕,拽着往外走,下楼径直走向大门。


    章芝纭赶紧拦住去路:“上哪去?”


    赵叙平:“回家。”


    章芝纭:“要回你自个儿回,这里就是静烟的家。”


    赵叙平扭头看周静烟一眼,声音冰冷:“要不你留这儿吧?”


    她哪里敢,垂着脸轻轻摇头,带着哭腔开口:“妈妈,我先回去了。”


    外头又开始下雪。


    章芝纭追出来,拉住她,她已经哭得满脸是泪,没敢抬头,小声对婆婆说:“没关系的,我俩总这样,吵一吵,很快就好了。”


    她坐进后座,赵叙平从另一头上来,砰地关车门,吩咐司机去御临。


    周静烟听过御临,知道这是个近郊山庄,赵叙平跟她说过,自己老早买下这幢豪宅,但很少去住。


    她望着窗外纷乱的雪花,颤声问他上那干嘛。


    他转过脸,扬扬唇,皮笑肉不笑:“养鸟啊。”


    她想出去,他偏不让。


    做不做金丝雀,还能由得了她?


    第36章 第36章【VIP】


    赵叙平打小就傲气,性子也狂,当初买下御临庄园,就因为圈子里一个富二代有病,纯有病,精神分裂,发疯上网一通胡说——赵家不行了,江家要倒了,梁家也快了……


    那阵子社交平台上不少人传得言之凿凿,赵叙平气笑了,直接买下御临,江东铭也改日子开工搞起新项目,梁卓连续俩月天天去高端会所打卡浪。


    以往大家对外都低调,媒体想拍都拍不着,更别提曝出来,偏偏那阵子,稿子一篇接一篇,明白人都知道这是在干嘛。


    赵叙平花天价买下御临庄园,进去住的日子屈指可数。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将周静烟困在这里。


    庄园总共六层,前后都有宽广庭院,两侧通连廊,主楼旁挨着副楼,打理庄园的佣工们平日住在里面,钱多活少,每个人都尽职尽责。


    赵叙平带周静烟来这儿时,园丁正在前院清雪,见他回来有些惊讶,恭敬打声招呼,看向周静烟,脑子一转,猜测这人八成就是传说中的赵太太,又恭敬叫了声“夫人”。


    御临庄园里,除了赵叙平,谁都管周静烟叫夫人。


    搬进来这天,周静烟躺在二楼主套房卧室大床上,心想:如果有得选,她宁愿去死,也不想当这个夫人。


    这晚赵叙平压根没把她当人看。


    前面旷了几天,又气得很,赵叙平总算逮着机会跟她秋后算账,整整一晚上,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半夜她被喂了水,那水有些浑,微甜,周静烟不敢喝,被他捏着下巴灌,喝完很快就不行了,感觉脑子不是自己脑子,身子也不是自己身子,疯得跟那开春儿的猫似的。


    赵*叙平早有准备,东西一套套,变着法子玩她,边玩边问,还出去上班吗?她抽抽着摇头。赵叙平又问,还出去上课吗?她哭着求他给个痛快。赵叙平笑了,问,就这点儿本事啊?她没了理智上赶着要。


    赵叙平拍拍她红烫的脸颊,问她当不当金丝雀,她被那杯水害得半分清醒不剩,雾蒙蒙的杏眼透着焦灼的念想,不住地点头。


    “当,当。”


    赵叙平扯唇轻笑,这次拍拍她另外半边脸:“哥哥睚眦必报,谁要惹我不痛快,一定加倍讨回来。”


    快七点天才亮。


    周静烟半睁着眼,望着窗帘缝中透进的一点点白光,恍然间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赵叙平起身去浴室,洗完澡出来换上衣服就走。


    他几乎每天早出晚归,早起出门上班,晚上回来折腾。之后夜里不像头一晚那么野,但也没留多少情,怎么着都至少两回。


    周静烟终于看清这人到底有多狠。


    以前好歹吃软不吃硬,现在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她哭也好求也罢,作过闹过,依然逃不出大大的庄园,整日困在这里,真成了笼中金丝雀。


    三月赵叙平才彻底消气。


    那天外头有应酬,他回来得晚,酒喝多了困劲儿上来,洗完澡倒头要睡,周静烟翻身伏在他胸膛,娇声唤道:“哥哥。”


    他眯了眯眼,等着看她又要使什么招。


    她也看着他,好半天不说话。


    赵叙平等得不耐烦,关灯准备睡觉,她用下巴轻轻在他心口抵了抵。


    “咱们养个孩子吧。”她说。


    赵叙平沉默,过了会儿才开口:“不想。”


    周静烟:“为什么?”


    赵叙平:“不是亲生的,养出个白眼儿狼怎么办?”


    周静烟想想觉得也是,辛苦养大别人的孩子,哪天生父母找上门,麻烦事一堆。


    她笑了笑:“那咱们养猫猫狗狗吧!”


    赵叙平:“麻烦。”


    她倒挺想养宠物:“喂养溜都不用你操心,平时回来逗逗它们就好了呀。”


    赵叙平:“逗你都怪累的,哪有闲工夫逗猫狗。”


    她扭着身子娇嗔:“你那哪是逗我?分明——”


    她不说了,吊他胃口。


    他知道这人故意的,还是忍不住问:“分明什么?”


    她沉默好几秒,趴他耳边呵气:“分明是欺负我!”


    他笑起来,过了会儿笑容忽地僵在脸上,这才发现周静烟变精了。


    短短几句话就让他放松警惕着了道,跟往常一样同她打情骂俏。简直无招胜有招。


    赵叙平这会儿不困了,按着她就来,骂她是不要脸的小蹄子,勾得他起火。完事又骂她是不耐艹的小浪货,三两下就哭唧唧。他骂她什么她都认,最紧要的关头才使出招数,逼他松口,允许她离开庄园,上外边儿透透气。


    赵叙平私以为,那当口就是神佛也禁不住,允了。


    刚答应完,她在上边就使不了力了,他气得发笑,不知她是真没力还是故意,翻身反攻,狠狠跟她算账。


    周静烟自找收拾,知道怨不了谁,便谁也不怨,任他,挨了不知多少下。最后赵叙平拥着她,肚子上游移。


    柔声说。


    周静烟羞都羞死,


    就这么一闹一哄,又跟以前一样,腻乎得不行。


    总算能出庄园,周静烟还是高兴不起来。


    这里太大,就算雇了不少人,也还是冷清,她住着害怕。


    昨晚枕边风吹成功,这晚她又使出浑身解数继续吹,赵叙平就跟进了盘丝洞一样,只不过这盘丝洞里只有她一个妖精,被她磨得魂都快没了。


    周静烟努力大半宿,赵叙平终于松口,答应搬回原来那栋别墅。


    搬回去那天,芳姐见到周静烟,立马红了眼,拉着她说盼了这么久,总算把她盼回来了。


    她也开心,芳姐在厨房做饭,她守在旁边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芳姐笑道:“好些日子没见,您性子活泼不少!”


    周静烟心里想:在庄园都快憋疯了,虽说现在这种日子跟笼中鸟区别不大,可还是这个“笼子”住着习惯些。


    晚上赵叙平回来,周静烟伺候完他,乖乖靠在他怀里,强忍着疲惫与困倦,仰脸挤出一个笑。


    “我报了一对一网课,明天开始好好学英语!”


    赵叙平淡淡应一声,手指绕着她一缕长发打圈。


    “除了‘嗯’,哥哥没有其他想要跟我说的?”她满脸失望看着他。


    赵叙平眨了眨眼:“还想听什么?”


    她也学他,眨眨眼:“想听哥哥夸我。”


    赵叙平语气仍是很淡:“夸你什么?”


    周静烟:“夸我乖……”


    赵叙平哼笑,指尖戳戳她的脸:“乖么?”


    她心里扯着疼,面上只能装乖,毕竟他要的就是乖乖听话的妻子。


    “哥哥不让出去上课,我就报网课;哥哥不让出去上班,我就在家待着。都这样了,还不乖?”


    赵叙平不作声。


    她脸贴在他心口,蹭啊蹭,蹭啊蹭,他没忍住,问:“你猫啊?”


    周静烟轻声叹息:“到底要怎么样才算乖?”


    赵叙平又不作声了。


    她抬眸盯着他,目不转睛,好一会儿才问:“到底要怎么样,哥哥心里才真的有我?”


    有些话,赵叙平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彻底沉默。


    白天赵叙平上班,周静烟就在家拼命学英语,不上课的时候自己练,要是芳姐有空,还拉着芳姐对话。


    老师教周静烟的内容,周静烟有模有样教给芳姐,芳姐学得没她快,重在积累,日子久了英语水平提高许多。


    周静烟又在网上找外教,半年下来,已经能流利跟外教用英语谈论各种话题。


    越学越有瘾,周静烟甚至要赵叙平陪她练。赵叙平觉着俩土生土长中国人在家说英文的行为太那啥,不肯配合,禁不住她软磨硬泡,到底还是当起家庭陪练。


    他一开口,周静烟就听得发痴。


    以往不是没听过他跟外国老板打电话,那时候说话对象不是她,又是冲着手机说,所以除了觉得好听,没别的想法。


    等到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说起流利又地道的英文,周静烟感觉耳朵都快怀孕了。


    赵叙平见她时不时点点头,以为她听得认真,说完问她一句,她愣了愣,目光呆滞,红着脸半天挤出一个“sorry”,赵叙平差点背过气去。


    “没听懂?”他皱着眉问。


    周静烟低头,晃晃脑袋:“没听进去……”


    赵叙平:“我声音小?”


    周静烟:“不是……”


    赵叙平:“我发音怪?”


    周静烟:“也不是……”


    赵叙平:“那怎么听不进去?”


    周静烟:“你好帅……声音好有磁性……讲英语好好听……”


    赵叙平半张着嘴,扶额仰脸,气笑了。


    周静烟忍不住感慨:“哥哥,要是哪天公司真的破除了,你很快就会东山再起!”


    赵叙平低头看看她。


    她笑靥如花:“哥哥顶着这张绝世大帅脸,用这磁性的男低音搞教培教英语,绝对能赚得盆满钵满!”


    赵叙平哭笑不得,绷起手指给她脑门儿一个爆栗子:“拉倒吧,哥哥忍不了笨学生。”说完顿了顿,又赠送一个爆栗子:“更受不了花痴。”


    他没使力,弹得轻,周静烟还是装起样子,揉揉脑门儿娇声惊呼:“好疼!”


    他知她在装,配合着演戏,往脑门儿上吹了吹,问:“还疼么?”


    周静烟点头,搂住那紧实的窄腰,仰脸笑:“哥哥亲。”


    赵叙平在她脑门儿印下一个吻,伸手点点她鼻尖:“小赖皮。”


    她耍起无赖:“不够,还疼。”


    赵叙平笑了笑,连着吻了好几下,歪头瞧她:“脸皮怎么变厚了?”


    她也歪头瞧着他:“当然是跟哥哥学的!”


    赵叙平:“那你还真没学到精髓。”


    周静烟好奇:“精髓是什么?”


    赵叙平卖关子,偏不告诉她,她缠了许久,总算听到答案。


    “换做我,可就不是亲亲这么简单了。高低得让你挨两下。”


    周静烟红着脸直摇头:“学不来学不来!”


    论脸皮厚,她这辈子都赶不上赵叙平。


    婚后第四年,周静烟已经跟着赵叙平去了国内国外不少地方旅游。


    严格来说,赵叙平是去出差,顺道带上她,他忙工作时,她就忙着玩儿。


    赵叙平不出差的日子,她只能待在京州,哪也去不了。


    这人顶多跟她分开两天,超过两天,就这也烦那也烦,看什么都不顺眼,解药只有周静烟。


    但凡出差,周静烟就跟人形挂件似的,他去到哪,她跟到哪。


    明明是他离不开她,还非得说她黏人,难伺候。


    周静烟知道这人什么都要占高位,感情也不例外,便不跟他争,说她什么她都认。


    她越是百依百顺,赵叙平就越是我行我素,当她离不了他,爱他爱得要死。


    随着事业再次迎来高峰,赵叙平应酬逐渐频繁,回家也越来越晚,有时喝得烂醉,有时直接在外头睡。


    他回来,周静烟就伺候他;不回来,周静烟乐得自在。


    学完英语周静烟又学起了针织,跟着视频勾出许多小玩意儿,基础练好了,开始织毛衣、披肩,苦练一年,技术炉火纯青,成品简直媲美卖家秀。


    她将自己做出来的大小玩意儿送婆婆,送芳姐,还给公公和赵叙平各织一套羊毛背心,亲子款样式,大家都夸她心灵手巧,除了赵叙平。


    无论她织什么,赵叙平都说“还行”。


    她不高兴,告诉他人家都夸这些东西顶好顶好,赵叙平笑了,说不就是手工么,是挺好看的,但又能好到哪去?


    周静烟不跟他争,压下心里的难过,默默织了好些东西送人。


    至少人家嘴上会说句谢谢,还会夸她厉害,织得好看,不像赵叙平,丁点情绪价值不给。


    方方面面她就是再努力,做得再完美,赵叙平也跟没看见似的,想从他嘴里听到一句夸,那是难上加难。


    这人回了家,只要还清醒,还有精力,就按着她弄个没完。头两年周静烟心里还难受,觉得他对自己压根没走心。后来慢慢看清,走不走心,又能如何?


    爱不爱的,早就不奢望了。


    他要身子她给身子,要听好话她说好话,周静烟成日委屈自己忍让他,哄着他,日子久了,倒也习惯了。


    第37章 第37章【VIP】


    婚后第六年,周静烟觉察到一种难以言述的窒息感。


    那时候赵叙平总说他俩是老夫老妻,她也认为是,该磨合的都磨合得差不多了,从第四年开始,逐渐变得极有默契,很少吵架。


    起初周静烟产生的窒息感不算明显,有时甚至因为太隐蔽而无法察觉。她只知道自己不舒服,具体哪里不舒服,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早已不再乞求赵叙平的爱,并隐隐觉得,让她窒息的罪魁祸首,兴许与爱无关。


    直到有一天,赵叙平应酬完回来,满脸高兴,跟她说公司又拿下新项目,国外那边新合作也开始推进度。


    她替他开心,夸了他许多,找出新给他织的黑白格羊绒围巾,挂在他脖子上,说:“正好年底要去美国,到时候围着这个,省得灌风。”


    他笑笑,一边说热,一边扯掉围巾。


    周静烟愣了愣,沉默片刻,问:“不好看吗?”


    赵叙平给的答案依然千篇一律:“还行。”


    搁以前,她听到后只会嘟囔两句,默默走开,这次却揪着不放:“好看就是好看,不好看就是不好看,能不能别总说还行?”


    赵叙平笑了:“还行就是还行,要我怎么说你才满意?”


    一条围巾而已,不算难看,也说不上多好看,可不就是还行?


    他不知道周静烟在矫情个什么劲儿。


    周静烟自然是想被夸,想从他嘴里听一句好话,可从前明示暗示许多次,这人总打哈哈,她也没心情再开口讨了。


    周静烟默不作声拿起围巾走开,被他三两步追上,挡住去路。


    “怎么了这是?”见她垮脸,赵叙平也有些不高兴。


    周静烟低头,语气冷淡:“没什么。”


    赵叙平攥住她胳膊:“没什么那你走什么?”


    周静烟始终不看他:“累了,洗澡睡觉。”


    他腆着脸凑近,鼻尖蹭蹭她颈窝:“一起?”


    周静烟半个身子往后仰,缩脖躲开:“你先洗吧。”


    这人搂上她细腰,轻声笑了笑:“一起。”


    周静烟心里正难受,哪有心情一起洗,冷着脸跟他怄气,用力扯他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这人收紧力道,压根扯不开。


    她气得杏眼泛泪,颤着声娇嗔:“你放开!”


    赵叙平这会儿火急火燎,虽然搞不懂她有什么好气的,可又门儿清她想听什么,赶紧哄道:“好看,真好看,比商场里卖的都好看。”


    周静烟没听出这话有半点真心,只听出了敷衍,心想要不是为了一起洗澡,恐怕这人连敷衍都懒得!


    她气得心脏抽着疼,咬唇看他一会儿,笑意冷淡:“没多好看,我知道的,用不着硬夸。”


    赵叙平性子本来就急,好话说了,哄也哄了,还不让吃着甜头,他可不干,拽着人就往浴室走。


    半路周静烟刚挣脱,又被他抓住,他耐性耗尽,沉着脸将她抱起来扔床上。


    起先她死活不肯,他也不强来,有的是法子让她服软,很快她便无法自持交代出去。赵叙平这时候还要使坏,偏又不继续,问她要不要一起洗,她哪有办法说不,一边恨自己没出息,一边含着泪点头。


    他将她抱进浴室,变着法子玩了个通透,最后刚给她吹干头发,她累得闭眼就睡,他搂着她,心里想:果然就是欠收拾,折腾两顿就乖了。


    隔天周静烟醒来,看着地上乱七八糟的衣服,那条辛辛苦苦织完的围巾,正躺在赵叙平昨晚脱掉的衬衫旁边。


    她抹抹泪,下床捡起自己和他的衣服,塞进洗衣机,至于围巾,她抖了抖,叠好放进柜子深处。


    芳姐煮了面,说有好几种臊子,问她要加哪种,她说随便,芳姐给她加了清淡少油的瘦肉末豆角,催她尝尝喜不喜欢。


    她尝一口,确实合自己口味,冲芳姐笑道:“很喜欢呢!你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芳姐乐呵呵守在她身旁,看着她吃完,哼着歌去洗碗。


    她问:“今天怎么这么开心?”


    芳姐笑得嘴都合不拢:“挨夸了当然开心,而且您夸得很走心,不像别人,只是随口说两句好听的敷衍罢了。”


    整个上午,周静烟脑子里不断循环播放芳姐的话。


    赵叙平下班还得应酬,回来得晚,周静烟八点就犯困,洗完澡躺了许久也睡不着,无聊刷手机,看到这样一句话——“爱的本质是看见”。


    这话犹如一道雷电,劈开了长久以来困


    赵叙平从来看不见她,因为赵叙平从未爱过她。


    己都想错了。


    ,从来都需要。


    这个东西,她渴望过,乞求过,总也讨不到,


    他温暖过她的童年,贯穿了她的青春。他让她没有办法不爱他。


    她是如此深刻而强烈的爱着他,所以想要被他爱一爱,这很过分吗?


    哪怕骗一骗也好。


    绝大多数时候,他要么视而不见,要么装聋作哑,实在急不可耐,想从她身上讨点甜头,才会随口敷衍一下。


    等了一年又一年,等到第六年,像是沉睡许久,她终于慢慢醒来,明白朝夕相处之下,她一天比一天爱他,然而无论是她的爱,还是她这个人,亦或是她这颗心,赵叙平全都看不见。


    她知道他没有别的女人,这一点她完全放心,毕竟赵叙平最爱的,永远是他自己。


    她只想要他一点点爱呀,一点点而已。


    可是他连一点点,都不想给。


    这天晚上赵叙平回来,洗了澡着急忙慌又要。跟前一晚相比,周静烟乖多了,没有抵触,没有反抗,没有闹脾气,他要怎么着她就怎么着。


    赵叙平见她这样乖,有些惊讶。可他什么都没问。


    她乖乖的就好了,至于为什么乖,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无需知道。


    他的心力几乎都放在工作上,那是他最最在乎的东西。


    以前他也困惑过:自己爱周静烟吗?有多爱?


    后来他就不想这些了。


    反正他爱不爱周静烟,周静烟都会爱他。


    他哄不哄周静烟,周静烟都会哄他。


    周静烟满心满眼都是他,她只有他,她只要他,她只爱他。


    她把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他还需要做什么呢?坐享其成就行了。


    他知道自己自私,可他不想改也不必改。


    这辈子只有周静烟一个女人,赵叙平自认为对她已经很够意思。


    这一晚的周静烟,乖得让他忍不住怜惜。


    他比往常温柔许多,完事后抱着她亲了又亲。


    “开心了?”他问。


    周静烟在他怀里点点头。


    他心想:当初决定娶她,真是太明智了。


    赵叙平会哄女人,愿意哄女人,不代表他喜欢哄女人。


    不需要男人怎么哄就能自己消化情绪的女人,可不多见。周静烟比别的女人更会做小伏低,他喜欢得很,全然没想过,有一天周静烟若是离开,自己该怎么办。


    他下意识相信,周静烟是绝对离不了他的。


    就算离开他,她也忍不了几天,到时候还不是得哭着回头认错?


    婚后第六个中秋节,周静烟照例和赵叙平回父母家。


    她最近迷上星月主题,给婆婆织了条星月披肩,又给公公织了件星月外套,颜色款式类似,正好是情侣装。


    婆婆夸她手巧有创意,公公谢谢她的心意,只有赵叙平,什么礼物也没收到,拉着脸没吱声,忍到晚上回屋,才跟她表达不满。


    “给爸妈送了礼,也不想着顺道送我一个。”他松了松领带,语气故作平淡,像是随口一提。


    周静烟笑笑,替他扯掉领带,解开衬衫领扣,柔声解释:“我织的那些你又不喜欢。”


    她面上温和乖顺,心里老早憋了一股气,决定再不给他织任何东西。


    赵叙平板起脸来:“谁说我不喜欢?”


    周静烟面上仍是笑:“你要真喜欢,就算不夸,也早就用了。前前后后给你织过多少东西,哪一样你穿过戴过?”


    赵叙平为自己辩解:“不是不喜欢,只是有时候太忙,就给忘了。而且我不爱穿毛衣,冬天也没有戴帽子围围巾的习惯,你又不是不知道。”


    周静烟点头:“没关系,不用为了我刻意改掉习惯。毛衣不是非穿不可,冬天不戴帽子不围围巾也冻不死。”


    赵叙平忽地眉头紧锁:“不是,周静烟,我好好跟你说话,你在这儿阴阳怪气什么呢?”


    周静烟觉得冤枉,自己只是不想与他争吵,顺着他说而已,怎么就成了阴阳怪气?


    她无力争辩,垂下脸来,摇摇头,轻声说:“你非要这么想,那就这样吧。”


    赵叙平火气噌地窜上来,抬起她下巴:“什么叫我非要这么想?”


    她掀开眼皮,淡漠看着他:“你爱怎么想怎么想。”


    赵叙平盯她片刻,撒开手,气笑了,扭头看看别处,目光又回到她脸上。


    “前一阵儿不是好好的么,怎么莫名其妙又开始耍性子?忽冷忽热,跟谁学的?”赵叙平搞不懂她到底想干嘛。


    周静烟心里本就攒着怨气,日积月累攒得多了,被他一把火点燃,这会儿情绪占上风,想压也压不住,冷笑着瞧过去:“当然是跟你啊,还能跟谁?”


    赵叙平没想到她变脸这样快,被这话噎得语塞,愣愣看她一小会儿,冷着脸点头,往沙发上一坐,架起腿,抬眸望向她。


    “你要有什么不满,敞开了说,我听着。”


    周静烟低头,眼观鼻鼻观心:“没什么不满。”几秒后又补一句:“我哪里敢。”


    赵叙平气得直笑:“别拐弯抹角了成么?咱俩这么些年,我是钱没给到位,还是陪你的时间不够多?”


    周静烟抬眼望他时,眸子蒙了一层雾。


    她浅笑:“都不是。其实你对我特好,特别特别好。”


    赵叙平摊开两手,耸肩:“所以你到底在闹什么?好日子不过,非要作一作才舒坦,是么?”


    周静烟吸吸鼻子,不作声。


    赵叙平抱起胳膊,侧头瞧着她:“说话。”


    她开口便落泪:“是。”


    就当她在作吧。反正作不作,结果都一样。不被爱的人,永远都讨不着糖。


    见她眼泪决堤,赵叙平心里不好受,难免心疼,想说两句软话哄哄她,话到了嘴边,又怕这回服了软,下回她更猖狂,下下回开始得寸进尺……


    她站着默默抹泪,赵叙平坐着默默瞧她,就这么僵持半晌,最后赵叙平先开了口。


    “过几天我得出差,这次你就别跟着去了,咱俩都冷静一下。”他淡淡通知她。


    周静烟心里冷笑,这话说得,倒像回回都是她求着要去似的。以往哪一次不是这人非要带着她?


    “行。”周静烟答应得干脆。


    夜里赵叙平要来,周静烟也配合,只是两个人都没说什么,如同公式化完成任务一般,做完就睡,谁也没理谁。


    隔天赵叙平就收拾东西提前出差去了,周静烟没留他,没多问,送走他后安心在这陪公婆。


    察觉出自己和赵叙平之间的问题所在,她开始留意公婆日常如何相处。


    公公婆婆虽然脾气都不算好,性子也急,可两个人在一块儿却很少吵架,仔细观察下来,周静烟发现,平日里还是公公忍让婆婆比较多,情绪价值管够。


    饭后陪婆婆散步,周静烟找了个契机夸道:“爸爸对您可真好,您说什么他都会认真回应,从不敷衍。”


    章芝纭摆了摆手:“嗐,年轻那会儿也不这样。现在岁数大了,懒得吵了,都意识到对方有多好,也就更珍惜彼此了。”


    周静烟沉默片刻,问:“您觉着我算好么?”


    章芝纭笑道:“怎么不算好?你多乖巧啊,也就是你能忍得了叙平,换做别的女人,估计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屋顶都给掀翻!”


    周静烟勉强笑一下,将头埋低。


    章芝纭好奇她为什么这样问,想了想,握住她的手:“叙平欺负你了?”


    周静烟摇头:“没,他对我挺好。”


    挺好。挺好。这些年周静烟总这么答。


    其实事实也没差。真要论起来,赵叙平很对得起她。


    可她忽然就不想跟他过了。


    她忽然无法忍受自己爱了这么多年且越来越爱的男人,从没爱过她,未来也不可能会爱她。


    这个真相令她窒息。


    她忽然不顾一切只想逃离。


    第38章 第38章【VIP】


    出差第三天,赵叙平忙了一早上,午休时掏出手机看了看,又沉着脸塞回兜里。


    周静烟还是没联系他。


    她不主动,他也没找她。昨晚倒是打电话给母亲,侧面打听周静烟回去没有,母亲说吃完晚饭就回去了,问他干嘛不直接打给人家,他含糊其辞,找个由头赶紧挂断电话。


    这会儿握着手机犹豫,气上心头,将手机往桌上一扣,心想不联系拉倒,谁还离不开谁了?她不找他,他就吃不香睡不好了?


    虽然这几天确实白天吃得少,晚上睡不着,可跟她又有什么关系?主要是他在南方水土不服。


    赵叙平端起外卖盒吃午饭,味如嚼蜡,吃了两口实在没胃口,手机在桌上震起来,他啪地放下筷子,迅速拿起手机,看到来电备注那一刻,唇角瞬间沉了沉,眸中失望掩不住。


    “小赵,你助理说你回酒店了,怎么不跟我们一起吃啊,吃不惯这的菜?”孙老板在那头问。


    赵叙平随便找个借口搪塞:“孙哥,天儿太热,我先回来休息了。”


    孙老板笑道:“又不是在外面吃大排档,包间都有空调,怎么会热!”


    赵叙平:“昨晚没休息好,我点个外卖对付几口,吃完补个觉。”


    孙老板笑里多了几分意味:“没休息好?一个人在外面,寂寞了吧?今晚带你去个好地方。”


    赵叙平自然知道孙老板想带他去哪儿,没点破:“谢谢哥,我就不去了,在房间吹空调挺好。”


    孙老板劝道:“吹着空调跟妹妹聊人生岂不更好?”


    赵叙平:“真不用。”


    孙老板:“你老婆又不在,怕什么?天高皇帝远,京州飞到这至少三个小时,她就是想抓也抓不到。”


    几年前周静烟去会所扇人的事儿圈里传了个遍,赵叙平没少因为这个被调侃。


    每回听到人说这个,他也懒得解释,后来他跟周静烟公开,出差走哪都带着周静烟,旁人以为周静烟怕他在外头乱来,看他看得紧。


    “孙哥,我这还有事儿,先挂了啊。”


    赵叙平正要挂,那边叫住他。


    “等等先,小赵,你老婆这回没跟过来,我劝你还是把握住这次机会,体验一下我们这边的妹妹。”


    孙老板这几年在南方势头猛,年纪也比赵叙平大挺多,赵叙平不想得罪,正琢磨找个理由委婉拒绝,听他这么一说,赶紧搬出周静烟。


    “嗐,别提了,她这会儿正在路上呢。”


    孙老板一愣:“弟妹要来?”


    赵叙平撒谎不打草稿:“是呗,疑心病可重了,一天见不着都怕我在外头乱搞。”


    孙老板:“男人有心乱搞,哪里需要一天?取趟快递的时间而已!你赶紧出来,我司机带你去做做养生spa,两个小时也差不多了。”


    赵叙平心想:那我可不够。


    他笑笑,说:“不行,真不行,她马上就到了,我睡会儿就去机场接人。”


    孙老板叹一口气:“你啊你,年轻有为,样样都好,就是一点太可惜——怕老婆!”


    赵叙平也跟着叹气:“没招啊,母老虎发起火来,大耳刮子说扇就扇,我不想明天肿着脸去开会!行了孙哥,你们玩吧,我得赶紧睡会儿。”


    他挂断电话,握着手机思忖片刻,给周静烟打了过去。


    那头接通后,他清了清嗓子,故作淡然:“你来一趟。”


    周静烟打了个哈欠,似乎困得很:“嗯?”


    赵叙平:“赶紧收拾一下过来。”


    周静烟愣住:“来找你?”


    赵叙平:“嗯,订最近一趟航班,到了我来接你。”


    周静烟沉默片刻,浅浅叹息,语气十分不情愿:“这回一定得去么?我有点儿累……”


    赵叙平:“孙哥拉着我出去玩儿,我不去,人家当我装逼立牌坊,你来了就好办了。”


    周静烟心思单纯,没听明白,问:“出去玩一玩也挺好,干嘛不去?再说人家好心招待你,我去做什么?”


    赵叙平长长叹气,无奈笑了笑:“周静烟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还出去玩一玩挺好,知道他让我玩什么吗?玩女人!得,我摊开跟你说,孙哥拉我出去玩女人,请问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那头沉默一会儿,小声挤出来三个字:“不同意。”


    赵叙平靠在沙发上,后脑勺枕着手臂,催道过来。”


    他宁愿这女人几巴掌,也不想出去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挂断电话,赵叙平去冲了个澡,躺床都没睡着,今天心里舒坦许多,终于睡着了。


    醒来,赵叙平站在窗前抽烟,心想:自己真是怪,,倒是怕在外头乱搞。


    抽完一根,再点一根,他又想:其实也不是非得让周静烟来,没有孙老板催着出去玩儿,自己压根不会主动联系周静烟。回头一定要把这话说清楚,省得她以为自己多离不开她。


    傍晚,周静烟落地这边机场,赵叙平紧赶慢赶视察完各个厂子,助理听说老板娘要来,主动提出去接,他没让,自个儿开车去机场。


    见着周静烟,他心里忽然就松快了,可依然拉不下脸来求和,板着脸从她手里拿过行李箱。


    他不说话,周静烟也沉默,拉开后座车门,终于听见他开口。


    “坐前面。”赵叙平说。


    她关上车门,坐进副驾,一边系安全带,一边淡声开口:“这边真热。”


    赵叙平自然而然接话:“外头得有四十度了。”


    她点点头:“都入秋了,怎么还这么热?”


    赵叙平给她科普起地理知识。


    一个心猿意马说着,一个心不在焉听着,面上极认真,其实都是装样子,想着别的事。


    周静烟想着接下来几天在这边玩什么,赵叙平想着等会儿回去怎么收拾她。


    到了酒店,一进赵叙平的总套,周静烟就被抵在门上。


    男人抵着她身子,一手托起她下巴,迫不及待开始兴师问罪。


    “三天,连个消息都不发?”赵叙平眉心微皱,侧着头问。


    这三天周静烟也不好过,垂眸不肯看他,嘴上说着软话:“怕打扰你工作嘛……”


    赵叙平冷哼:“少来。”


    她这才抬眸,抿着唇瞧他一会儿,忽地亲亲他脸颊:“这样总行了吧?”


    赵叙平仍板着脸,眉眼却含着笑:“不行。”


    她又亲亲另一边脸:“这样呢?”


    赵叙平:“也不行。”


    周静烟装傻:“到底要人家怎么样嘛!”


    话音刚落她便被打横抱起。


    旷了两晚,赵叙平急得就跟没尝过鲜似的,神志恍惚那会儿,周静烟暗自庆幸,得亏是在总套,要是普通房间,他俩说不定会被隔壁投诉。


    他总也不停,周静烟有些受不住,娇声问明天是不是休息,他说哪有这么闲,周静烟含羞带怯问再折腾下去,明天还怎么工作。他坏笑着加快,说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凌晨两点周静烟才得睡。


    一觉睡到上午十点半,周静烟醒来看见赵叙平微信发的新消息,通知她十二点在酒店门口等司机来接,中午跟他一块儿出去吃饭。


    她问:【那个孙总在不在?】


    赵叙平:【在。】


    周静烟:【要不我当他面扇你两巴掌,这样别人就不会觉得你装了。】


    赵叙平:【?倒也不必。见机行事吧。】


    周静烟手是真痒,很想有个机会好好扇一扇他。


    中午挽着赵叙平进包厢,听他挨个介绍这个总那个总,她莞尔轮流打招呼,温柔端庄,落*落大方。


    这几年赵叙平有时会带她出席饭局,她怕给他丢脸,没少在家里偷偷练发言和仪态,后来跟去应酬,言行举止越发自然得体,赵叙平都对她刮目相看。


    南方这些老板,没谁不知道她以前那事儿,今天头一回见着她的几位心里暗想:赵太太的确是个狠角色,能狠能柔,笑面虎一个。


    吃完饭,有人提议去会所,孙老板看了看赵叙平夫妇,装糊涂不吱声。


    赵叙平当然知道这些人一个个都等着看热闹,想着那就成全他们,让大家看个痛快,扭头直接问周静烟:“我能去么?”


    周静烟也不是傻的,冲他娇笑:“去呀。”


    说完,她看向旁人,笑眯眯问:“我能不能一起去?”


    孙老板没想到她这么厉害,立马点头拍手:“弟妹愿意赏脸一起去,当然欢迎啊!”


    孙老板在市内最高端那家会所定了间大包房,一行人过去,就赵叙平带了女伴。


    这些男人里,赵叙平年纪最轻,大家喜欢拿他打趣,但也不敢过分,周静烟在这儿,孙老板私下提前跟会所经理打过电话,强调今晚不需要任何酒水女销售。


    一群大老爷们儿不是喝酒就是玩牌,喝累了玩累了就唱唱歌,赵叙平没怎么喝,心里惦记着回去折腾周静烟,生怕喝醉了。


    打完几圈麻将,他坐回周静烟身边,搂上细腰,跟她咬耳朵:“无聊咱就回去。”


    周静烟自然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偏不,笑着摇摇头。


    赵叙平见她这又娇又俏的小模样就心痒,手在腰上不老实,低声哄道:“乖,回酒店。”


    周静烟扭头在他颈侧轻轻咬一口:“才不要!”


    不咬这一口还好,咬完他更耐不住了,脸埋进她散发着香甜气息的颈窝,耍起无赖来:“宝宝,听话。不然就在这儿亲。”


    这人脸皮这样厚,周静烟觉得他真干得出这种事,赶忙推开他:“回、回去再说!”


    周静烟起身往外走,等她出去了,赵叙平才跟其他老板打了声招呼,提前离开。


    周静烟在走廊等他,见他出来,正要开口,便被他抵在墙上吻。


    这回推不开躲不掉,等他吻够了自己松开,她脖子根都红透,轻轻扇他一下:“有摄像头!”


    他挑了挑眉,满脸无所谓。


    周静烟骂了声“不要脸”,飞快跑掉。


    上车后他搂着又要亲,周静烟说什么也不让,回到酒店这人才得吃着。


    弄完赵叙平点着她鼻尖骂道:“小没良心。”


    她不服气,心里还攒着以前的怨气,红着眼圈问:“怎么就没良心?”


    赵叙平这回点了点她脸颊:“老子对你不够好?”


    好是好,可再好,也不是爱。她要的是爱,哪怕只有一点点。周静烟闭着眼不理人,很快,泪水从眼睛滚落,滑过脸颊。


    赵叙平几不可闻叹息一声,抬手轻轻替她拭泪,又吻了吻泪痕。


    “周静烟。”


    他唤她,她没应。


    他又唤道:“周静烟。”


    她的脸紧贴着他心口,听见砰砰的心跳声。


    “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他问。


    周静烟轻哼:“什么时候都不喜欢你!”


    赵叙平笑了笑,收紧拥着她那条胳膊的力道:“少来。”


    她跟他赌气,就不说他爱听的:“谁喜欢你了?少爷脾气又臭又硬,谁喜欢你谁是猪!”


    赵叙平惊讶,瞬间睁大眼睛:“哎哟喂,多漂亮一头小母猪啊!”


    周静烟垮着脸,没几秒就绷不住了,放声大笑,边笑边捶他:“你才猪呢!你是超级超级大胖猪!”


    赵叙平认真问:“我要真有三百来斤,你还爱我吗?”


    周静烟斩钉截铁摇头:“不爱,没有哄抬猪价的爱好。”


    赵叙平被这话逗乐,神色比方才更认真:“那现在这样呢,你爱么?”


    周静烟撇撇嘴:“不爱。”


    赵叙平忽地皱眉:“老子不帅?”


    周静烟抬眼睨着他,过了会儿才开口:“哥哥,我小时候是不是特烦人?”


    赵叙平点头:“嗯,总哭。”


    周静烟:“那时候,你会心疼我吗?”


    那时候赵叙平都快心疼疯了。可这话是不能说的。


    他握住她的手,轻轻吻了吻掌心,笑起来:“我挺烦小姑娘哭,所以拿巧克力堵你嘴来着。”


    她在他怀里沉默好久,鼻子酸,喉咙堵,眼泪止不住。


    赵叙平无奈叹息,捧着她的脸,刚要开口哄,被她抢了先。


    “赵叙平,”她睁开雾气蒙蒙的眼,声音很轻,微微发颤,“咱俩离婚吧。”


    第39章 第39章【VIP】


    赵叙平实在是气。


    他不懂为何最近周静烟情绪跟过山车似的,忽好忽坏,更不懂她怎么还敢提离婚。


    是怕周知宇在牢里过得太好?亦或是什么也不怕了,因为什么也不想要?


    他强压下怒火,淡漠目光中藏着惊涛骇浪:“为什么?”


    周静烟没有躲开视线,看着他,轻声说:“没有为什么。”


    他气笑了:“你在闹什么脾气?”


    她摇头,转脸落泪:“哪敢闹脾气。”


    赵叙平扳过她的脸,面含愠怒:“没闹脾气,提离婚做什么?”


    “你就当我腻了,烦了,想自由了。”


    “还想搬回御临是么?”


    赵叙平冷笑,威胁也威胁得坦荡。


    周静烟手放在他胸膛,掌心抵着心口那儿,硬扯唇角笑了笑,眼眶越发的红:“那就搬吧,要么关我一辈子,要么让我死,要么离婚。”


    简直不可理喻,赵叙平暗骂,噌地坐起,靠着床头垂眸瞧她。


    “周静烟,我问你几个事儿。”


    她坐起来,靠在床头与他并肩,屈膝抱住双腿,头埋得很低。


    “我特么出轨了?”他问。


    周静烟摇头。


    “老子嫖去了?”他又问。


    周静烟摇头。


    “钱没给够?”他捏着她下巴扳过脸,“是钱的事儿么?你要觉着那张卡不够用,老子多给你几张。”


    她仍摇头:“跟钱没关系……”


    赵叙平笑了,不自觉用力捏紧她下巴:“那跟什么有关系?”


    “爱。”周静烟抬眸,泪汪汪看着他。


    这个答案让赵叙平又笑一声。


    他轻摇着头,目光回到她脸上,嗤之以鼻:“爱是个什么东西。爱能当饭吃?爱能让人长生不死?赵庭伊就是信了这玩意儿才一尸两命!”


    他顿了顿,抬手戳了戳周静烟太阳穴。


    “你特么就是从小爱情剧看太多,看成个恋爱脑,脑子看傻了。”


    赵叙平骂完,脸转向别处,点点头,哼笑。


    “想听我说爱你是吧?想听老子说,打小就爱你,非你不娶?是不是我也得像周知宇那样,带着你演一出私奔戏,才算得上爱你?也得害得你没命,然后自个儿蹲大牢去,才有资格谈伟大的爱情?”


    他扭过头,目光落回周静烟脸上,轻轻地,缓缓地,一下一下拍着她脸颊:“可去他妈的吧。”


    蠢人才会在意爱不爱,他这辈子绝不犯蠢。


    非要爱,那就爱自己。只能爱自己。


    赵叙平掀开被子下床,走到门口,停住脚步扭头冷眼看着她:“今儿把话跟你说明白,我赵叙平这辈子谁都不爱,老子不懂什么叫爱,也特么不想懂。你想好了,能过过,不能过老子也不会离。就耗着呗,看咱俩谁耗得过谁。”


    说完,他摔门而出。


    起先周静烟只是默默抱着自己,心痛到极致,仿佛泪都流不出了,盯着膝盖发愣。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被人点了穴,她又忽地放声大哭。


    从赵叙平嘴里说出的那些刻薄话,好像很有道理,又好像毫无道理。


    他说得没错,她就是恋爱脑,她就是极度渴望被爱。


    可恋爱脑有错吗?渴望被爱有错吗?


    他要是不想她恋爱脑这般严重,婚后这几年,护她干嘛,宠她干嘛?


    护也护了,宠也宠了,到头来告诉她这不叫爱,说他压根不懂爱,那这些年他们之间,每一瞬温情甜蜜,每一个恩爱点滴,都算什么?


    他怎么总这样?


    给出去的巧克力,最后收走扔掉。


    给出去的温柔宠溺,却不定义为爱。


    周静烟知道,他一定会怪自己贪心,要钱要人要心要爱,可是,贪心又有什么错?


    她从来都只想要他啊,从来都只要他一个。


    她要他深情专一,要他满是爱意,这种东西贪一贪,又如何?


    若他从未有过,何必做戏做全套?何必把戏做得这样真?


    害她入戏这样深,在无边无底的爱恨中浮浮沉沉。


    他用家仇和婚姻将她困住,又让她在这冰冷的囚牢中感受到温暖和爱,这算什么呢?打一棒子给个枣?


    她不知道。


    她从来都搞不懂这个男人心里在想什么。


    她不如他聪明,不如他沉稳,不如他成熟,也不如他冷漠薄情。


    后半夜周静烟迷迷糊糊睡去,天刚亮就醒来,脑袋昏沉,冲个澡舒服了些,换身衣服离开酒店。


    她在网上搜索旅行攻略,跟着攻略四处游玩,没胃口吃饭,绝


    正好赶上周末,景区人挤人,周静烟暗自观察,游客们大多结伴而来,要么亲友组团,要么情侣成双,她在这热闹人群中,孤零零的,像个寻不到归处的游魂。


    周,若真请个师傅给她算,八成会说:六亲缘浅,婚姻不顺。


    ,也活到了二十八。


    她心里忽然颤了颤——已经嫁给赵叙平六年了。


    六年光阴,她在他心上,有没有留过哪怕一点点痕迹?


    下午,,随大流跟着求签,求出个上上签。


    老和尚没有详细解签,只说“这个好这个好”,又夸她有福气,儿女双全。


    她看看签文,回味老和尚的话,对老和尚道了声谢便离开,暗自后悔不该多此一举。


    虽说是个上上签,可一点儿也不准,反倒给心里添堵。


    天黑总算感觉到饿了,她随便进了家馆子,点一份汤粉,慢悠悠吃完,又在附近转了转才打车回酒店。


    赵叙平没留房卡,她在大堂给他发消息,怕他看不到,又打电话过去,刚响两声就被挂断。


    过了会儿赵叙平助理来到酒店,递给她房卡时说:“周小姐,赵总这会儿在应酬,让我跟您说一声,要是那边结束得晚,就不回来了。”


    周静烟点点头。


    独自回到总套,周静烟又累又困,洗完澡便睡下。


    夜里不知几点,她迷迷糊糊感觉自己被抱住,闭着眼转身,埋进那个熟悉的怀抱。


    “洗澡……”她小声催道。


    “洗过了。”赵叙平说。


    “嗯。要不要?”她问。


    “睡吧。”赵叙平摸摸她后脑勺,又亲亲她额头。


    难得他会在这档子事儿上体谅她。以前无论多晚回来,只要他想,管她睡没睡着,困不困,他总是说弄就弄。


    靠在他怀里,周静烟睡得沉多了,一觉到天亮,醒来见他站在落地窗前抽烟,又闭上眼假寐。


    过了会儿浴室传来水声,她才坐起来,靠着床头发呆,赵叙平什么时候从里面出来也没注意。


    “想什么呢?”赵叙平走到床前,解开浴袍换上干净衬衫。


    周静烟终于回神,看着他问:“昨晚几点回来的?”


    赵叙平:“凌晨两点。”


    周静烟:“不是说太晚了不回来么?”


    赵叙平扣好西裤皮带,在床边坐下,抬手轻刮她鼻梁:“不回来我去哪儿?睡会所?在别的酒店开房?等会儿醋坛子打翻,又要挨巴掌。”


    以往这么哄一哄,周静烟心里准能好受许多。


    这回不奏效了,她别过脸,扯了扯唇角,笑得敷衍又牵强。


    赵叙平明白这是没哄好,可她也没再跟他闹,他便不愿多费心思哄。


    离婚这事儿周静烟后面不提,他也当前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继续跟她嘻嘻哈哈,她强颜欢笑应付,两个人心里终归有些别扭,可又没撕破脸再吵。


    出完差回京州,周静烟跟赵叙平商量:“以后你出差,没什么特殊情况,我就不跟着去了,行么?省得你没法安心工作,我也没法安心玩儿。”


    赵叙平知道她心里怨气未消,懒得为这事儿纠缠,点点头,面无波澜:“行。”


    周静烟不再作声,他又说:“下个月去海城,年底去美国,在美国得多待一阵儿。”


    周静烟:“好。”


    她应得爽快,赵叙平心里头不高兴,面上不能认输,若无其事走开,转身便沉下脸来。


    都说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太腻乎也不是好事,他想。


    正好趁这个机会,两个人都冷静一下,保持点儿距离,说不定更有新鲜感。


    这次过后,周静烟没再跟着赵叙平一起出差,也很少同他出席饭局。


    刚开始赵叙平不太习惯,想想要不跟她低头认个错算了,哄一哄,说句爱她,也掉不了几斤几两肉。深思熟虑过后,还是没妥协。


    他认为女人不能惯,越惯越完蛋。周静烟后来敢跟他耍性子,不就是结婚那会儿没立好规矩?一次心软,终身麻烦。


    同样的错误不能犯第二次,赵叙平下定决心,这回死也不会先松口。


    俩人一边平静生活,一边暗暗较劲,日子如流水,就这么淌过了第七年。


    八月的一个下午,赵叙平离开公司出去办事,车开过婚姻登记处,他在后座看看窗外,又低头看看表。


    表上的日期让他思绪回到七年前。


    七年前的今天,他和周静烟领了证。


    他记得那天自己头一回看她化妆,见面便愣住,心砰砰直跳。


    刚结婚那会儿她瘦得几乎脱相,他拿周知宇威胁她,逼她好好吃饭,过阵子她就胖了些,样子越发好看。


    再后来,她喜欢化妆打扮,喜欢买漂亮衣服,梳妆台上摆了做工精致的首饰盒,里面放着许多珠宝。


    他用钱将她养得珠光宝气,改头换面,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寒酸的豆芽菜。


    这么些年,吵也吵过,吵得凶时闹到父母那去,过不了多久折腾几顿,腻歪腻歪又好了,如胶似漆。


    日子一天天过下来,跟寻常夫妻有什么两样?


    赵叙平不明白,她为什么非得逼自己说出那个“爱”字。


    爱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用?


    他给她的一切,难道还不抵一个“爱”字来得珍贵?


    她的青春给了他,他的青春又何尝不是?


    在他看来,周静烟对爱的执念,简直矫情到了极点。


    他这辈子活得太顺,得到什么都太容易,便也不想费太大心力去维护这段婚姻。


    周知宇还在牢里没出来,他赌周静烟作不敢再跟他撕破脸。


    办完事,赵叙平顺道去商场买了个名牌包。


    他不懂女人喜欢什么,直接问销售店里哪个最贵,销售把他当财神爷,拍了好些马屁,装包的时候又夸他顾家,疼老婆,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男人。


    销售是个年轻小姑娘,说话时一个劲儿往他身上靠,他皱着眉后退。


    这种女人他见多了,从不搭理,这回也是,拎了东西就走。


    回到家,周静烟等着他吃饭,他将袋子塞她怀里。


    “看看喜不喜欢。”


    周静烟打开袋子,拿出包包,一会儿垮一会儿拎,问芳姐好不好看,芳姐直夸:“赵先生真会挑礼物。您气质好,皮肤也白,背着个包太漂亮了!”


    周静烟扭头冲赵叙平笑,搂着他脖子,亲亲他脸颊:“谢谢老公!”


    她早已不拿芳姐当外人,跟赵叙平在芳姐面前恩爱也早已成为常事。


    晚上俩人回屋,赵叙平拍拍新礼物,问:“知道多少钱么?”


    以前他可没给她买过什么东西,毕竟卡在她手里,想要什么自己买,花多少钱都不必跟他请示。


    这是赵叙平头一次买礼物,买完还让她猜价格。


    周静烟好奇:“多少钱?”


    赵叙平伸手搂住细腰,轻捏她脸颊:“说是有些经典款店里没现货,我让拿个最贵的,就给了我这。”


    周静烟越发想知道:“到底花了多少?”


    赵叙平在她手心划出三个数字。


    她眼睛瞪得老大:“这么贵!疯啦!一个包包而已!”


    赵叙平歪着脑袋笑眯眯瞧她:“你说,我花这么多钱,就为了给你买个包,意味着什么?”


    周静烟认真看了他一会儿,一字一句:“说明你真的,很——有——钱!”


    赵叙平仰脸往天花板瞧,噗嗤笑出声。


    “还说明什么?”他又问。


    周静烟不知这人到底想听什么答案,暗暗琢磨一会儿,靠在他怀里,指尖胡乱戳着:“说明你真的,对我很——够——意——思。”


    头顶传来赵叙平一声叹息。


    都说男人的钱在哪儿,爱就在哪儿,这话她是压根没听过?


    什么爱不爱的,他是真说不出口,只知道砸钱就对了。


    第40章 第40章【VIP】


    这些年来,每到领证这个日子,周静烟准要失眠,今晚当然不例外。


    深夜,她躺在床上,听着枕边男人匀净的呼吸。


    男人的手搭在她腰间,她将手轻轻放在那只手背上。他们早已无比熟悉对方,即便沉睡于梦中,男人依然条件反射般反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七年来,他们默契地决口不提这个日子。


    对别人而言,这是结婚纪念日。然而于他们,结婚就是结婚,这场婚姻,不该有也不能有任何需要纪念的地方。


    将两个人紧紧拴在一起的,是另一个人的死亡。


    尽管婚后两个人稀里糊涂就黏糊上了,好的时候忘乎所以,恨的时候旧账难免心头涌现。


    赵庭伊的死,是藏在他们心中永远的刺。


    结婚七周年这个夜晚,周静烟很想知道,伊伊去到新家庭了吗?如果真去了,新的爸爸妈妈,对她好吗?她有哥哥吗?如果有,新哥哥是什么样?


    思绪胡乱飘远,飘来飘去,又飘到赵叙平送的包上。


    他在今天送她礼物,意味着什么?


    是爱,亦或只是巧合?


    凌晨三点半,周静烟起床来到露台,望着浩瀚的夜空,微凉晚风迎面吹来,这风让她想起十八岁那年,赵叙平的薄唇。


    那时候他的唇也是微微凉,软软的,很漂亮,很好亲。


    现在她已经二十九了。转眼就是十一年。


    今年生日那天,婆婆送了她金条,公公直接给的红包,赵叙平带她吃了顿好吃的。等了很久的礼物,终于在昨天等到了。


    周静烟脑海中浮现那个包的样子。她隐约感知到赵叙平想表达什么,可是又不确定。


    既然不确定,她就不敢再相信。


    以往很多时候,她总是活在无数的不确定中,所以她从未有过饱足的安全感。她从赵叙平那讨求过,每一次落空,都越发让她看起来像个情感乞丐。


    生日那天,她暗暗对自己发誓,曾经讨不到的东西,以后再也不讨了。


    收到赵叙平送的包,她面上全是笑,心里异常平静。


    没有欣喜若狂,没有受宠若惊,如同再普通不过的夏日午后,清风只是清风,蝉鸣只是蝉鸣,过了就过了,她不想苦苦追寻其中深意。


    周静烟发现自己,好像忽然之间,就长大了。


    这是一种心智上的成长,甚至说是一种觉醒也不为过。


    最近两年,各种回忆时常如幻灯片般在她脑中播放,她像个旁观者那样,观看一部纪录片。


    曾经被深深压抑的自我,逐渐苏醒后,自我之外的人,便开始变得不那么重要。


    她还有个新发现。


    她发现自己好像已经不怎么爱赵叙平了。


    起初这个发现让她恐惧,她不知道为何会恐惧,恐惧的根源来自哪里。


    不做针织的时候,她看了大量心理学书籍,终于慢慢捋清心中乱麻。


    在她生命的早期,赵叙平于她而言,就已经非常非常重要了。他在她心里的分量,随着年月的推移,不减反增。


    她曾经爱他爱得迷失自我。越爱他,越迷失;越迷失,越不安;越不安,越爱他……


    这份爱如毒药一般,让她陷入了无止境的负面循环。


    爱赵叙平,满心满脑都是赵叙平这件事,是她生命中最熟悉的体验之一。而不再把赵叙平看得太重,不再如此深爱赵叙平,不再无时无刻想念赵叙平这件事,她并不熟悉。


    恐惧,是因为不熟悉。


    她害怕改变,却又无法压制住变化。


    她曾经不可控制地爱上他,如今不可控制的事情变成了不那么爱他。


    她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总有一天,不那么爱,会变成不爱。


    这种变化会给她带来好结果吗?会把原本平静的生活搅乱,搞得一团糟吗?


    改变伴随的不确定性,让她没有办法不恐惧。


    九月,周静烟去探监。


    家属拥有每月一次的探视权,但周静烟很少去看周知宇。


    一来怕赵叙平不高兴,二来于心有愧,赵叙平和妹妹天人永隔,她的弟弟至少还活着。


    这次见面,周知宇说她好像变了挺多,她问哪里变了,周知宇也说不清,只觉得她跟以前不大一样。


    她笑笑,说奔三的人了,兴许沉稳许多。


    周知宇问她过得好吗,她说好。周知宇问赵叙平有没有欺负她,她摇头。周知宇沉默一会儿,告诉她,以后出去了,想南下,不留在京州。


    她点点头,说行。


    临走前,


    “姐,其实平哥挺好的。他对你不错,我也放心了。你俩好好过,别担心我,我以后不会再出现在他和叔叔阿姨面前。”


    ,挥手告别。


    她走,望着高高的墙,心里乱七八糟,走了许久,走得膝盖发疼,才拦了辆出租车。


    ,一身烟酒气,她撒娇不让抱,催他赶紧去洗,他洗好上床,抱着她却没进行下一步,只是紧紧抱着。


    “困啦?”周静烟轻声问。


    “还行。”他懒懒地答。


    “今天不想吗?”不那么猴急,周静烟还有些不习惯。


    赵叙平笑了笑,鼻尖在她颈窝蹭。


    “就想好好抱抱你。”


    “那……抱吧。”


    “周静烟,咱俩七年了。”


    “嗯。”


    “没什么想说的吗?”


    “哥哥想听什么?”


    “都行,你说。”


    她睁开眼,指尖顺着他面部轮廓,轻抚他脸庞:“哥哥都三十四。”


    赵叙平皱了皱眉:“嫌我老?”


    她笑出声,点了点他额头:“哪有,还是很年轻,很英俊。”


    赵叙平盯着她,忽地收紧搂住她细腰的力道:“我觉着你最近好像变了个人。”


    “哪里变了?”


    “说不上来,反正跟以前不一样。”


    “怎么你也这么说……”


    “还有谁这么说?”


    周静烟不敢如实回答,避开他目光:“芳姐也这么说来着。”


    赵叙平与她脸贴着脸,沉默片刻,说:“有时候我看你这双眼睛,总感觉陌生。”


    他在这双眼睛里,寻不到从前那般炙热的爱意了。


    自打不再带她出差,两个人好像慢慢冷下来。她比从前更乖,也比从前更让他感到陌生。


    周静烟笑着吻了吻他,唇刚离开,又被他封住。


    她不再是赵叙平熟悉的那个女人,而赵叙平依然是她熟悉的赵叙平。


    他很想找回原来的周静烟,用尽法子折腾,让她落泪,听她哀求,看着她杏眼半睁瞳孔失焦,迷蒙恍神的模样,他心里才能踏实点儿。


    一宿也没让周静烟安稳睡多久。


    早上醒来,赵叙平睁眼便看见她坐在床边。


    她个子不高,身材娇小,韵味却十足,丰盈如桃背薄腰细。他抬手,轻轻将那滑落到手臂上的睡裙肩带挑回肩上。


    周静烟扭头,看着他,不作声。


    “想什么呢?”他的手在她后背游走。


    “赵叙平。”


    “嗯?”


    “咱俩离婚吧。”


    赵叙平愣愣看她片刻,忽地笑了,坐起来,拿起床头柜上的烟盒。


    点完烟,吞云吐雾一会儿,他侧着头问:“咱俩要是离了,你觉着圈子里谁还敢接盘?”


    周静烟心平气和告诉他:“我不是物件,不需要谁接盘。”


    他扯起一边唇角,笑了笑,弹弹烟灰:“周静烟,我得提醒你,周知宇还没出来。”


    “我知道。”


    “即便他出来,我也有得是法子弄他。”


    “我知道。”


    她平静得出乎赵叙平意料。


    赵叙平默默抽着烟瞧她,好一会儿才问:“这次又是因为什么要离?因为我从没说过爱你?”


    “因为我已经没那么爱你了。”她说。


    “什么?”赵叙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周静烟目光直视他眼睛,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因为我已经没那么爱你了。”


    他也看着她,鼻子里哼一声,笑着问:“爱是维持婚姻的必须条件?”


    周静烟摇头:“不一定。只是我在这段婚姻里,并没有多幸福。”


    赵叙平眼里升起怒火:“七年,我短着你什么了?”


    她仍是摇头:“以前很想很想得到你的爱,慢慢的,也没那么想了。”


    她垂下脸,沉默片刻,抬眸唤他名字。


    “赵叙平。”


    她声音发颤,不自觉咬唇,含着泪看他许久,才又开口。


    “你还是你,我已经不是七年前的我了。”


    赵叙平气得发笑,点点头,歪着脑袋瞧她,眨了眨眼:“怎么着,瞧不上我了?”


    “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样?”


    “既然你不爱我,我也没那么爱你了,不如趁早好聚好散。总有一天,我会放下你,再也不爱了。”


    这话让赵叙平仰头笑出声。


    笑了片刻,他看着她,目光森冷而漠然,眉宇间戾气横生。


    “周静烟,你算个什么东西,来跟我谈条件?还好聚好散,你好好想想,自个儿配么?”


    “我只是提出我的诉求,如果你坚决不同意,我也没办法。”


    “不是,我还是没明白,你特么到底想干嘛?”


    “我想离婚,开始新生活。反正咱俩也没孩子,我也不会跟你分钱,离得不麻烦。”


    “你这是找着下家了?”


    “没有,也永远不会再找。”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红了眼。


    许久,赵叙平冷笑着开口:“趁早死了这条心,敢跑,那就谁也别想好。”


    这天起,周静烟又搬去了御临庄园。


    手机和其他电子设备统统被没收,人也被困在那儿,赵叙平请了两个保镖,只要她在房间外,保镖随时跟着。


    赵叙平每隔几天回来一次,回来洗了澡就折腾。自顾自怎么开心怎么弄,全然不顾她受不受得住。


    每次他来御临,周静烟总会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最难熬的时候,周静烟恨不得他下一秒就死。


    她想过给他下药,想过一刀捅死他,想过一把火烧了这个囚笼……但凡她能想到的,赵叙平早就想到了,怎么会给她下手的机会?


    赵叙平折腾人时骂她妖精,还骂她没良心。挨欺负受委屈的是她,被骂的也是她,她不服气,哭着骂回去,骂他王八蛋挨千刀。他倒是笑了,说老子挨千刀,你挨艹。周静烟死命推开他想跑,下床就跌倒,被他抱回来,欺负得更狠。


    她痛得厉害,身子都快麻木了,意识也恍惚,昏乱之下开始想到哪句说哪句。


    说她小时候挨打,总盼着赵家哥哥来救她。


    又说他送的那些巧克力好好吃,她总舍不得吃,每次都放在嘴里慢慢抿,因为吃一块少一块,怕吃完再也没有了,一直留着一盒,到头来却被他给扔了。


    还说这些年其实挺感激他的,给她这么好的生活,吃穿不愁,养尊处优当了七年赵太太,这辈子也算值了。


    最后嗓子哑得不像话,她什么也说不出,流着泪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他被盯得烦了,拿枕头盖在她脸上,挡住那双写满破碎的漂亮杏眼。


    他喜欢换花样。折腾人的法子数不胜数。这回用葡萄下回是冬枣,有一次把人绑书房里,自然不是正经练书法,握着毛笔欺负人。还有一次在酒窖,喝一口酒给她渡一口,在她将醉不醉的时候,拿红酒瓶子对着那灌,那次她唤得最凶。


    周静烟有时怀疑这人疯了,有时怀疑自己疯了。


    十月份赵叙平几乎天天来这儿。那阵子她不再盼着赵叙平死,她盼着自己死。


    死了就好了,死了不用再这么被糟践。赵叙平不当人,也不拿她当人,回回浇得满满当当,她哭着想,得亏自己怀不上。真要怀上,这辈子都跟他扯不清了。


    十一月赵叙平来得不那么勤,估计是出差,一个月只来了六次。今年自打搬进御临,他回来一次,周静烟就拿红笔画一杠,十一月底,白纸上已经好些条杠了。


    整个十二月,赵叙平都没来。


    元旦那天,保镖转告周静烟:“赵先生说您可以搬回去了。”


    保镖护送她回家,进了家,没看到芳姐,保镖将手机归还给她,她这才看到两个月前芳姐发来的告别短信。


    芳姐被赵叙平辞退,临走前写了篇小作文,字字句句真心实意。


    手机里还有许多未接来电,主要都是婆婆和芳姐打的。


    婆婆给她发了好些消息。


    她一条条看下来,捧着手机泣不成声。


    这么久以来,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自从联系不上她,婆婆找赵叙平要人,谁知这个节骨点出了车祸,全身多处骨折,所幸保住了命,也没瘫痪。


    婆婆这事,让身子骨一直硬朗的公公也病倒了。


    昨天夜里,婆婆发来最后一条微信,告诉她自己心情好多了,胃口也好多了,能吃能睡,让她再挺挺,等自己身体一恢复,立马跟赵叙平算账。


    周静烟哭得累了,哭到再流不出一滴泪,撑着身子来到书房,打开电脑,从网上下载一份离婚协议模板。


    深夜,赵叙平应酬完,回到家,看着她放在门口的行李箱,面色铁青。


    他没去楼上,默默来到客厅,坐沙发上一根接一根抽烟。


    凌晨两点,电梯口传来动静,他抬眼望去,见周静烟从电梯里出来。


    周静烟低着头走到他跟前,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赵叙平慵懒靠在沙发上,叼着烟,面无表情看完妻子递来的离婚协议,笑了。


    “你他妈想好,开弓没有回头箭。”


    周静烟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爱他那么久,爱不动了。


    这回她铁了心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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