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歸竹这一覺睡得很沉, 被熊錦州喊起来的时候,人都还是懵的。
他没什么精神地靠在熊錦州身上,打着哈欠问道:“都走了吗?菜分了没?给加了多少银錢?”
熊錦州给他揉着额头, 依次回答:“走了, 蔬菜没剩多少,我给留了下来, 财梦做好的那些肉分了大半出去, 银錢上每人加了十个铜板。”
这多余给出去的东西不算少,也就是他们俩如今手里有钱, 加上今天日子好心情也好,不然也不会这么给。
“嗯……”宁歸竹听着,懒洋洋地应了声, 又问:“爹娘他们呢?”
“没给银钱,但多分了些肉,剩下的羊汤让他们带了一半回去,还有这次茶席剩下的点心。”
说起点心,宁歸竹道:“那些小吃的钱都给他们没?”
“给了。”
熊錦州见人没什么精神,也不用宁歸竹继续问,干脆将剩下的事情一股腦交代了, “院子收拾干淨了, 碗筷桌椅也还了回去。馒头它们几个吃饭时,我把家里的鸡鸭弄了回来。”
“咱们提前准备的大米还有红薯都吃得差不多了,猪肉还剩八十多斤, 羊肉剩得少一些,不过炖汤用的都是带骨头的,剩下来的肉比较多。鱼剩三条,给了爹娘他们一条, 虾只剩一餐吃的,我就没给……”
宁归竹听着熊锦州事无巨细地交代着,心里有了些数,换了个姿势抱住熊锦州的脖子,倚在人身上轻轻蹭了下头,转而问起别的:“我提前睡了,没人说些什么吧?”
“没呢。”熊锦州笑,“你现在是我们村的大人物,说谁都不会说你的。”
在大部分百姓心中,教手艺的地位比教书的还要高一些。
毕竟前者学习时的投入少,学成后的收获大,而后者,那是得用铜板一下下砸出路来的。
在这样的对比下,宁归竹开的还是个手艺速成班,最多两三月就能从他这学到赚钱的手艺,再没腦子的人也不会得罪于他。
宁归竹听见熊锦州的打趣,轻哼两声:“谁知道呢。”
刚到小河村时听见的那些事情,给宁归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总覺得村里有些人不仅脑子不好,行事也颇为疯癫魔怔。
熊锦州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忍不住地乐,抱着宁归竹微微后仰,靠在床柱笑着道:“就算有脑子不好的,你还有那么多徒子徒孙呢,他们也不敢招惹的。”
“……”宁归竹沉吟,“听上去我好老哦。”
熊锦州哈哈大笑。
·
聊了这么一会儿,宁归竹也清醒了,拍拍熊锦州的胸膛起身,自行穿衣。
“你给我留了些什么菜?”
熊锦州将他散落的长发从衣服底下整理出来,说道:“粉蒸肉、羊肉汤,财梦走前给你做了几个河虾饼,素菜就只有个炒蕨菜。”
“挺好的。”宁归竹道。
穿戴好衣服,宁归竹也不着急出去,走到摇床邊看了看呼呼大睡的孩子。
白天闹了一天,五福这会儿根本不受外界打扰,睡得脸蛋红扑扑的,小手蜷缩在身侧,小熊玩偶就在他手邊,无意识地抓握时就能触碰到。
宁归竹垂手,温柔地整理了下他的额发,又摸了摸后脖颈的位置,确定没有汗后,顺手将小被子往上拉了拉,这才同熊锦州一起出了卧室。
今夜没有月亮,只有熊锦州手中的蜡烛带来些许微光,能够照亮他们脚下的路。
厨房里,小灶台上的锅被取了下来,燃烧的火焰点亮了整个厨房。
熊锦州开始端菜端饭,宁归竹见锅里有热水,便舀了些洗了把脸,再过来时,熊锦州連饭都给他盛好了。
先前刚醒,閑聊间不觉得什么,这会儿端起碗筷,宁归竹才察觉到饿意。
于是閑聊的话消弭在吞咽中,碗筷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
羊汤鲜美一绝,粉蒸肉软糯油润,河虾饼外皮酥脆内里弹软,再配上脆爽的素炒蕨菜,这顿饭吃得宁归竹心满意足。
见宁归竹吃饱,熊锦州端了碗水过来,把没吃完的菜都收到了橱柜里,然后收起碗筷,动作利索地洗干淨了。
宁归竹有点懒怠,但见熊锦州来来去去,又忍不住起身跟在他身后。
就一副碗筷,熊锦州很快清洗干净,转身见宁归竹就在后面,不由笑起来:“怎么不坐着歇会儿。”
宁归竹道:“想瞧瞧你。”
熊锦州挑挑眉,上前一步,在他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口,故意调侃:“好黏人。”
没有外人在,宁归竹是不害羞的,聞言便挑眉反问:“不可以吗?”
那当然是可以的。
熊锦州放了碗筷,抱着宁归竹在椅子上坐下,两人对视之间,不自觉地越靠越近,呼吸交织,亲吻也一步步加深。
今夜不必太多顾忌孩子,夫夫俩多少有些放纵。
次日,日上三竿。
宁归竹打着哈欠醒来时,身邊早已没人了,摇床中的五福也已经不在,只有三宝还翻着肚皮睡在窝里,他翻身换了个姿势,看着小貓咪肚皮起起伏伏,不由又生出些许困意。
浅眯片刻,宁归竹起身。
穿好衣服,整理好床铺,宁归竹走到貓窝边蹲下来,快速搓动猫猫肚皮,只把小家伙搓得扬起脑袋咪呜叫,这才神清气爽地起身出门。
推开卧室门,院子里铺着晒席,上面是金灿灿的稻谷。
熊锦州戴着帽子坐在太阳下,身前是睡在竹篮中的五福,听见门开的声音,他扭头看过来,笑着起身:“醒了,早餐想吃什么?”
宁归竹走近,往熊锦州身上一靠,伸着手指去逗小五福,语气懒洋洋的:“昨天晚饭吃太晚了,过会儿吧,饿了再说。”
“行。”
熊锦州了解宁归竹,聞言并不强求。
他们聊着天,五福咿呀着朝宁归竹伸出小手,弄得人心软不已。
明明昨儿才抱得手酸,心里还恨恨想着短时间不抱他了,这会儿被孩子伸手邀请,宁归竹又本能地松开熊锦州,上前将孩子从竹篮中抱了出来。
“五福~”
“呀!”
“宝宝真乖,是不是认识阿爸啊?”
“咿呀!”
……
面对大人的言语,孩子称得上是有问必答,就是他们一句都听不懂而已。不过这不妨碍熊锦州和宁归竹欢喜,两人凑在一起,逗着孩子聊天,倒也悠闲自在。
经过昨日的热闹,今天一家三口格外享受平静,说笑闲聊间,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到了中午,宁归竹终于感觉到饿,他将孩子交给熊锦州,让人在外面继续守着稻谷,自己则挽着袖子进了厨房里忙活。
不一会儿,食物的香气就飘了出来。
菜都是昨儿的剩菜,得趁着天气凉没坏尽快吃了,以免浪费。
熊锦州抱着孩子进来,对宁归竹道:“竹哥儿,小灶里热着的乳果果汁端出来了吗?”
差不多也到五福喝奶的时间了。
宁归竹道:“在桌上呢。”
闻言,熊锦州视线扫过桌面,看见了一侧的白色乳果汁,便抱着五福过去,先解决这小不点的吃饭问题。
宁归竹过来,摆好碗筷,跟着坐下。
熊锦州给五福喂乳果汁,宁归竹就在旁边吃饭,间或投喂熊锦州一口。等他吃饱,就将五福接了过来,继续给他喂奶。
用勺子喂不像奶瓶那样能連贯着吃,孩子的注意力很容易被分散,再加上五福本来就对大人的食物感兴趣,这会儿就更不配合了。他们俩交替喂着,直到熊锦州也吃完饭,将餐桌上的饭菜收了起来,才终于喂完乳果汁。
熊锦州抱起孩子,隔着手,不轻不重地打了五福两下,“不乖。”
五福蹬着腿儿,注意力又被窗外院墙上的鸟雀吸引了。
四喜蹲在墙角下抬着头,尾巴轻甩拍地,浑身上下透露着跃跃欲试,显然在估计它瞬间冲上墙头咬住鸟雀的成功率。
大旺二彩汪汪着从院子外跑了进来,惊飞了小鸟,猫儿却也不生气,只扭头看着两只狗吐着舌头往屋里跑。
近了,它们俩毛发的情况也清晰起来,乱糟糟的不说,还有点湿,一看就是在外面打架被其他狗啃的。
宁归竹蹲下来检查了下,确定它们没有受伤后,就顺手把被扯掉后还挂在身上的毛发拔了,搓一搓丢到灶膛里,然后起身洗手。
大旺二彩被他一顿检查,吐着舌头哈着气,热情地跟在宁归竹身边绕圈儿。
“哎呀,你们好烦啊!”宁归竹嫌弃。
可惜小狗听不懂人类的话,它们凑上前又是一顿贴贴。
不仅贴,还要跳起来扑,等宁归竹心软接住它们的前腿后,立刻抻着脖子伸舌头去舔脸。
“不行不行不行。”
宁归竹连忙松手,避开狗跑到熊锦州身边,抱过了小五福。
保护符在怀,两只狗果然没再追他,而是毫不迟疑地转向熊锦州,前身下伏,尾巴欢快摇摆着,邀请人类一起玩儿。
熊锦州当然没拒绝,找了两根短棍开始逗狗。
第162章 第 162 章(二更,含七千营养液加更)……
两只狗咬着木棍用力往后扯, 熊錦州坐在凳子上与它们抗衡着,身形极其稳当。
宁歸竹抱着孩子瞅了会儿,转身进入院子里晒太阳。
地上的稻谷吸引着鸟雀, 四喜的注意力早已被新来的小鸟吸引, 三宝打着哈欠出来,在卧室门口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看见有鸟在试探落下, 迅猛出击。
鸟雀扑扇着翅膀,在空中一个流畅的转弯, 重新落到了屋顶上。
然而屋顶在家里这两只的眼中,并非什么高不可攀的危险之地,三宝四喜顺着熟悉的路线, 一溜烟儿上到了屋顶,原本悠闲梳理羽毛的鸟儿们顿时惊慌失措地逃窜开来。
宁歸竹将它们的行为收入眼底,笑着给孩子整理了下头毛,亲亲五福,“三宝四喜是不是很厉害呀?”
“呀!”
小不点年纪不大,却是有问必答。
宁歸竹正逗着孩子呢,眼角余光看见两根木头从侧面飞过, 接着是身形如同闪电般射出的两只狗。懒得和狗玩了的熊錦州走过来, 在宁歸竹身邊坐下,笑着道:“你又跟孩子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宁归竹就笑, 也没接这茬打趣,只是道:“小孩学习能力很强的,咱们多跟他说说话,指不定哪天就会开口说话了呢。”
熊錦州闻言, 弯腰戳了戳五福的脸颊软肉,“很难想象这小崽子会说话的那天。”
这都三个多月了,他还是只会咿咿呀呀的最大的变化就是清醒的时间长了些。哪像家里的猫狗,没几天就能活蹦乱跳地四处探索,如今已经是能看家护院的好手了。
“很快的。”宁归竹道,“再过四五个月,应该就会喊阿爹阿爸了。”
听宁归竹这么说,熊錦州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期待来。
·
木耙翻动稻谷。
这会儿的太阳比较热烈,孩子被放到了阴凉处睡觉。
厨房里,身形纤瘦但高挑的青年挽着袖子,一手拿刀,正在分离挑中的骨头。
宁归竹的动作很仔细,不一会儿,两块猪扇骨就被切割下来。他瞧了瞧剩下的猪肉,又切了些五花肉出来,分成薄厚均匀的肉片,同猪扇骨一起腌制上。
剩下的猪肉则分成大小差不多的肉块,准备一会儿抹了鹽放着,明天早上开始熏腊肉。
动作之前,宁归竹又想起另一件事,提高声音问外面的人,“锦州,要不要灌一点新鲜肉肠吃?等之后天热了再弄,就只能做腊肠了。”
“好啊。”
家里买的是整猪,内脏确实也帶回来了,不过只简单清洗过,想要吃还得进一步加工。
熊锦州道:“我一会儿过来整理。”
宁归竹应了一声,挑了些肉出来放在旁邊,一会儿再剁成肉末。
当下又拿起没吃完的羊肉,同样分成差不多大小的肉块后,就开始烧火炒制調味鹽。淡黄色的食鹽出鍋,撇去其中的香料,宁归竹将其细细抹在猪肉羊肉上。为了方便腌制入味,抹好盐后,宁归竹还拿着针坐在桌邊给肉皮扎孔。
熊锦州收拾好稻谷进来,见宁归竹已经忙得差不多了,便取出猪肠出去搓洗。
宁归竹忙活着,头也不抬地问道:“吃烤饼吗?还是做点卷饼。”
“我都行。”
“那就都弄点吧。”
卷饼没啥技术含量,調好面糊,放入葱花鸡蛋和调味料,一勺勺地舀入鍋中,摊成薄饼即可铲出放置。
烤饼的话,面皮就要厚一些,里面包裹着细细的肉末,烤出来的饼子外酥而里软,一口下去满嘴肉香。
宁归竹扎完肉皮,将肉全部整理到盆中蓋好,又开始做饼子。
熊锦州洗着猪肠,想起来一件事,提高声音问道:“竹哥儿,灶台里还有热水吗?帮我泡点儿姜蒜水。”
“有,等一下。”
宁归竹放下手中的鍋铲,转而去剥蒜切姜蒜末。
切好的姜蒜用大碗装着,往里添入热水后放在一邊,宁归竹继续煎饼子。
等熊锦州回来,姜蒜水也凉了许多,刮洗好的猪肠正好放进去浸泡去腥,宁归竹同时指挥他:“去把炉子搬出来,烧上炭温着炉子,等下烤饼做好直接放进去。”
“好。”熊锦州应声,又问:“还有别的要弄吗?”
“肉末还没剁呢,你要是先准备好就剁了。”
“好。”
熊锦州洗干净手,甩掉上面的水分,先去把炉子给搬了出来,又将炭放到灶膛里烧着,然后立即开始剁肉末。
宁归竹摊完卷饼,正琢磨着开始弄烤饼的面团呢,就听见外面的狗叫了起来,伴随的还有五福的哭声。
他也顾不得这些,连忙起身往外走去。
大旺二彩的前腿正搭在桌子边,抻着脖子试图去看竹篮内的情况,三宝和四喜倒是蹲在桌上,但小孩的哭声太过于刺耳,它们一时间想靠近又不太敢靠近。
宁归竹快步过来,先抱起睡醒了的小宝贝,又挨个摸摸家里四个,笑着道:“辛苦你们看孩子啦。”
“汪!”
四只都很热情地蹭了宁归竹一下。
夸过猫狗,宁归竹这才去瞧五福,好笑地亲亲孩子,温声道:“真是一点都离不了人。”
他虽说一直在厨房里忙活,但熊锦州是在外面干活的,就连洗猪肠时,都会停下动作过来瞧瞧,谁知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没注意,小不点就醒了。
五福平日很乖,但睡醒没见着大人的话,十次里也是有八次是要哭的。
熊锦州在厨房门口探头,看宁归竹抱着孩子过来,笑着道:“是饿醒了还是便便了?”
宁归竹闻言,下意识摸了下孩子尿布,摸完又有点嫌弃,但还是道:“没弄脏,睡前才吃了东西,应该也不饿,估摸着就是睡饱了。”
昨晚睡了一整晚,白天睡眠时间缩短也正常。
熊锦州点点头,又道:“那你帶着孩子休息吧,我剁好肉了再揉面。”
“行。”
宁归竹抱着五福在桌边坐下,勾着他的小手逗他。
五福睫毛上还帶着泪花呢,一被逗,就咯咯地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真听懂了,还是在傻乐些什么。
·
烧好的炭转移到了炉子中,肉末放在旁边腌制上,准备好的面团二次揉按,然后切成大小相同的劑子,再往里填入肉馅。
剁的肉馅里有一大半是要用来做肉肠的,剩下的全部包到了面团中,总共做出来四个肉饼,一次性放到了炉子里。
宁归竹道:“放一点水进去,免得太干了。”
熊锦州闻言,翻了翻橱柜,找出来一个酒杯,问道:“这个可以吗?”
宁归竹点头。
熊锦州便装了一杯水,放到了四块饼中间。
将上面的蓋子蓋好,接下来就是等待饼子烤熟了。
夫夫俩逗着孩子,瞧着时间差不多后,先把外面晒了一天的稻谷给收了回来,又喂了五福乳果汁,宁归竹这才起身,准备其他的食材。
首先就是猪扇骨。
准备好的猪扇骨入锅炸熟,然后油温升高再复炸一回锁住肉汁,将炸好的猪扇骨放到盘中,均匀地撒上一层椒盐粉。
扇骨表面还帶着滚烫的油汁,椒盐粉落上去后,瞬间散发出扑鼻的香味来。
两面都撒好椒盐粉,宁归竹将扇子骨端上桌,又把先前准备的肉片放到锅里,同样先进行油炸。
肉片收缩,表面变得金黄后,盛出放到旁边,盖上油锅转而给另一个灶台生火,放入姜蒜调味,将炸好的肉块放进去快速翻炒,临近出锅时,又加入足量的椒盐粉和辣椒粉翻拌。
盛出。
宁归竹问熊锦州:“蔬菜的话,吃辣椒和苋菜怎么样?”
后院菜园里有些长势不错的苋菜,现下正是青嫩美味的时候。
熊锦州:“好。”
他一个坐着等吃的,吃什么都可以。
宁归竹对这个答案真是半点都不意外,在熊锦州开口的时候,他就已经走到了厨房后门,很快从菜园中采了需要的菜回来。
清洗稍费了点时间,宁归竹炒好苋菜,又弄了碗干煎辣椒。最后的菜出锅,再取出烤好的饼子,就可以吃饭了。
宁归竹一口咬住卷饼,含糊道:“晚餐后把树脂拿出来,我弄点杀蟲劑放着备用,总感觉今年的蟲子好多啊。”
树脂杀蟲主要针对蚧壳蟲,然后便是蚜虫红蜘蛛之类害虫。总体来说,效用还是挺不错的。
熊锦州闻言,忍不住乐,“哪里是今年虫子多,明明是今年少了几个小劳力,这才讓虫子出现在你面前了。”
听到这话,宁归竹懵了一瞬,很快转过弯来,也忍不住地乐。
小劳力当然是指熊金帛他们三兄妹,去年三人每天起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先过来捉虫,把鸡鸭喂得饱饱的后,再带着两只狗一起去玩。
宁归竹也就刚开始那段时间自己捉过虫,之后都是熊锦州跟孩子们忙活,他自己看不到虫子,就把杀虫剂这事一拖再拖,直到彻底遗忘。
笑完了,宁归竹才道:“今年是不能找他们帮忙了。咱们这回多弄一点,大菜地那边也用得上呢。”
不过树脂制的杀虫剂主要针对果树,菜苗这些,还是得稍稍隔开些用,不能直接喷菜上面。
想到这,宁归竹又顺口跟熊锦州提了提,要是他忘了,熊锦州也能叮嘱家里人两句。
熊锦州点头表示记下。
吃过香喷喷的卷饼,宁归竹将袖子撸上去,拿起煎好的扇子骨咬了一大口。
炸制的扇子骨表面带着焦香,混着椒盐香,强势地占据了全部的味觉。咬开之后,内里的肉却是嫩的,香喷喷的肉汁流入口腔中,美味到讓人难以反抗。
扇子骨上的肉并不算多,吃过肉,还有脆骨等着,更是好吃。
见宁归竹神情欢喜,熊锦州跟着拿起他那份扇子骨啃了口,不得不说这味道是真不错。
他眼睛微亮,偏头躲开崽伸来的手,再度吃了一口。
宁归竹见他吃着麻烦,拿帕子擦了擦嘴和手指,出去把崽子的竹篮给拎了进来,朝熊锦州伸手道:“把他给我吧。”
熊锦州有些迟疑,“桌上也没地方放了啊。”
厨房里的饭桌本来就是小桌子,这会儿放着肉,扇子骨又是用两个盘装的,还有两道菜,以及一份卷饼一份烤饼,早将桌上空间占满了。
宁归竹:“放地上就好了,一样的。”
“……”
好像,也不是不行?
五福被阿爸抱进怀里,刚咿呀着凑近和阿爸贴贴脸,就又被放到了竹篮中。
熟悉的竹篮,不熟悉的仰望视角。
躺在地上的小孩抬头看去,阿爹阿爸高大得有些陌生。
崽崽:“……呜哇——”
宁归竹屁股都没坐热呢,听见小崽子哭,连忙起身弯腰把他抱了起来,满脸写着不解:“什么情况这是。”
之前放竹篮里也没哭过啊。
熊锦州也茫然呢,只是下意识地起身,快速擦了手凑近看小孩。五福还在嚎,只是眼角没多少泪水,瞧着像是在干打雷不下雨。
夫夫俩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如出一辙的疑惑。
新手带崽经常遇到摸不清原因的问题,这会儿便很快将不解甩在脑后,熟练地哄着孩子,坐下。
熊锦州怕宁归竹手酸,道:“要不还是我来抱吧。”
“我弄哭的我抱吧,你喂我吃饭行不?”
熊锦州当然没有意见,拿起宁归竹没吃完的扇子骨送到他嘴边。宁归竹两只手抱着孩子,不用担心他会伸手捣乱,偏头后直接咬了一大口。
别说,这样还挺有意思的。
两人就这么吃完了一顿晚餐,怀里的小五福也从干嚎变成了流口水,眼巴巴地瞧着阿爹将食物送到自己头顶,然后被阿爸一口口吃干净,更馋了。
吃完饭,熊锦州先去洗了帕子,拧干后递给宁归竹。
宁归竹擦干净嘴,递还回去。
小五福啊啊着埋在宁归竹怀里,哼哼唧唧,显见着是有些不开心的。
宁归竹笑着拍拍他,“小馋鬼。”
他对熊锦州道:“等大了还不知道多好吃呢,只希望他自制力不错,别变成个大胖子。”
熊锦州收拾桌面,闻言道:“大胖子也挺好啊,有福气。”
“胖得太过对身体不好的。”
听见宁归竹这么说,熊锦州没有丝毫的怀疑,很快就道:“等满五岁我就带他练武,肯定胖不到哪里去。”
宁归竹:“倒也行。”
又笑道:“到时候家里三个也大了,就让他们谁有时间谁教五福读书,工钱日结。”
熊锦州想象了下,感觉很不错。
让家里三个大孩子教五福的话,宁归竹的时间就空出来了,他们总能挤出些时间来过自己的日子。
夫夫俩三言两语决定了孩子之后的未来,一无所知的小五福还赖在宁归竹怀里哼唧。
熊锦州收拾完家里的琐事,把树脂取了出来,然后从宁归竹手中抱过了傻乎乎的小崽崽,笑着贴贴他,旧话重提:“五福好乖,是不是很期待读书练武的日子啊?”
小五福听不懂,只觉得阿爹这语气很舒服,于是蹬着腿,欢快地咿呀一声。
熊锦州眉尾扬起,笑着对宁归竹道:“看,果真是很期待。”
宁归竹没憋住笑,“你就欺负他现在什么都不懂吧。”
“孩子嘛,就是要趁他不懂事的时候欺负。不然等以后学得多了,就没那么好玩了。”
熊锦州一副经验十足的样子,宁归竹不由偏头看他,带着些许疑惑地挑眉。
熊锦州就笑:“我那些堂兄弟大了后就不好玩了。”
“……”
宁归竹深觉自家爱人年幼时,大抵是个混世魔王的性子。
只是察觉到是一回事,实感却是另一回事。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宁归竹也只是笑着调侃了句:“你总是欺负他们,真就没被打过吗?”
熊锦州回忆了下,“好像有,不过我都分开打回去了。”
村里孩子打打闹闹的很正常,只要不见血,家里的大人是不会管的。
宁归竹却没遇见过,闻言纠结了会儿 ,叹道:“那等五福能跑能跳了,咱们得多备点伤药在家,省得他跟你是一个性儿。”
熊锦州抱着孩子看他忙活,笑道:“倒也不用忧愁这个,五福跟你长得像,大抵没谁舍得朝他下手。”
“以防万一嘛。”
·
随着偶尔一句的闲聊说笑,天色逐渐黯淡下来,烛火在微风下摇晃。
五福靠在阿爹怀里昏昏欲睡之时,轰隆的雷鸣再次将他吵醒,他嘴巴一扁,呜呜着又委屈哭了。
熊锦州只好停了话头,转而开始哄五福。
雷声还在继续。猫狗冲回家里,见厨房还有光,就跑到了这边来。
宁归竹搅拌着锅里的糊糊,偏头瞧了瞧熊锦州的方向,见五福渐渐止了哭声,便再度收回视线。
松脂合剂制作很简单,把松脂磨成粉,将碱水大火煮开之后,缓缓加入磨好的细粉,一点点熬制成褐色的糊状物。
这会儿已经熬煮得差不多了,宁归竹将过滤的粗布捞出来,然后把熬好的糊状物放进去,开始过滤药液。
忙忙碌碌一个多时辰,弄出来的药液也就装满了两个不大的竹筒。
宁归竹舀了盆水,往里倒入几滴药液,搅拌开来。
见兑出来的水和肥皂水有些相似,并非是豆花模样,这才确定熬成功了。他盖好竹筒盖子,揉着肩膀起身道:“弄好了,这盆水你明儿记得倒菜地里去。”
又强调:“别贴着菜倒啊,撒菜垄凹处就行,反正虫子都会经过。”
“我知道,你放心吧。”
熊锦州说着,看外面还没下雨,又对宁归竹道:“竹哥儿你洗把手看着五福,我去检查下骡棚顶。”
“这个点去?”
宁归竹下意识蹙眉。
熊锦州道:“瞧着应该是场大雨,我怕晚上骡棚顶会被冲垮。”
宁归竹还是不放心,说道:“把馒头带到堂屋里睡一晚就好了,明儿再看棚顶的情况,天这么黑,要是没站稳摔下来可不是开玩笑的。”
“好吧。”
熊锦州想想也是这个理,便没再坚持。
他带着烛火,先将宁归竹和五福送回房间里,然后去把馒头给牵了出来。
知道这家伙现在喜欢躺着睡,熊锦州把骡子送到堂屋后,又取了两张挂席铺在堂屋地上,这才关了院门,回到房间里。
五福在睡意正浓时被雷声吵醒,这会儿又不困了,躺在阿爹阿爸的床上打滚爬行。
他还小,手脚力气不怎么足,拱两下便屁股朝天地趴着不动了,熊锦州就轻轻拍他一下,催着五福起来继续爬。
小家伙莫名很配合他阿爹。
宁归竹原本还想看书,见着这一幕,书籍就落到了枕头下面,拿着拨浪鼓笑吟吟地逗孩子。
轰隆雷声再次响起,闪电炸开,卧室瞬间被照亮,又瞬间黯淡。
五福惊奇地“呀”了声,坐在床上身体前倾,投入到熊锦州的怀里,小手扑扑拍打。
“不怕不怕,是闪电呢。”熊锦州哄他。
五福这回确实不怎么怕,只是有些新奇惊讶,没一会儿,注意力就被拨浪鼓的声音吸引了,扭着脑袋循声去抓。
雨水哗哗落下,声音嘈杂又带着些韵律感。
风从窗户开着的缝隙中吹进来,小五福打了个哈欠,抓着拨浪鼓不肯松手。
宁归竹用小熊换回了拨浪鼓,轻声道:“今天就让他跟咱们睡吧,免得晚上又被打雷吵醒。”
“好。”
熊锦州应声。
夫夫俩将孩子放好,宁归竹躺在里侧,熊锦州则躺在外侧,这样晚上孩子醒来哭闹的话,他也方便带孩子起身。
烛火终于熄灭,两人隔着孩子,间或闲聊几句,声音越来越轻,直到被雨声彻底掩盖。
第163章 第 163 章 假期结束
雨一直下到了次日早晨。
宁歸竹起来的时候, 雨势刚和缓下来,细细密密地砸在大地上,偶尔会有雨丝随风飘进屋里, 落在人身上冰冰凉的。
五福不在被窝里, 猫狗骡子也不在家。
他舒展了下身体,将卧室门关上, 踩着飘进来的细密雨丝来到厨房, 果不其然看见了抱着五福坐在灶台前的男人。
他一下子弯了眼眸,“錦州。”
熊錦州抬头看来, 也笑了,“你醒了,要不要先坐会儿?”
说着, 他调了下身邊另一张椅子的状态,轻轻拍了拍,邀请的意思十足。
宁歸竹也没拒绝,快走两步,进入厨房。
他在熊錦州准备好的位置上坐下,一靠近,就感受到了熊錦州身上偏高的体温, 他惬意地往人身上靠了靠, 然后对上了五福亮晶晶的眼。
“咿呀!”
小五福看见宁歸竹开心极了,伸着手就要来扒拉他。
宁歸竹懒洋洋地靠着熊锦州,见状也不躲, 勾着手指逗了会儿小孩,才同熊锦州说话,“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那几只小的也都不见了?”
熊锦州托着孩子,说道:“也刚起来不久, 看见雨不怎么大,就讓它们出去了,省得拉家里。”
猫狗不用太操心,这话主要说的是饅头。
宁归竹“哦”了一声。
他贴贴够了,起身洗漱,顺带问道:“你也还没吃吧?早餐想吃什么?”
熊锦州:“面条,我已经切好了。”
闻言,宁归竹顺着他的示意,看到了切好抖散的面条。最麻烦的一步都被做完了,他说了声好,洗漱完将水倒出去,打开橱柜瞧了瞧里面的菜。
宴席那天剩下的菜经过消耗后,除了羊汤和两个虾饼外,还有一大碗腊肉,宁归竹将汤和虾饼都取了出来,又拿了两个鸡蛋,锅中烧热油,先煎鸡蛋,将其捣碎后,加入乳白的羊汤,大火烧开。
面条放入锅里,很快随汤翻滚。
宁归竹道:“虾饼吃冷的,还是丢进去煮一煮?”
熊锦州是都行的,不过他怕宁归竹吃了肚子不舒服,就说道:“煮一煮吧,吃热的舒服些。”
“好。”
听见熊锦州这一句,宁归竹不出所料的,将两个虾饼都丢进了锅中。
面条煮好,盛出。
熊锦州抱着孩子起身,往餐桌邊走去,宁归竹将两碗面放到桌上,一抬头,便见家里的猫狗骡子都回来了。
他不由笑了下,心情愉快地坐下。
熊锦州发现这一点,下意识偏头往窗外瞧了瞧,也看见这一幕,就笑着说道:“有够乖的,居然没出去野。”
“也是不爱淋雨吧。”宁归竹笑道。
夫夫俩交谈了两句,拿起筷子开始吃面。
羊汤里调味很少,鸡蛋也只在煎时撒了点食盐,面条整体味道是偏向于清淡的鲜美的,搭配上味道稍重一些的虾饼,整体感觉还算不错。
熊锦州一手孩子一手吃饭,弄起来怪忙活的,经历了昨儿的事情,宁归竹暂时是不敢在吃饭的时候把他往竹篮里放了,便起身拿了个汤勺过来,说道:“我喂你吧。”
面条不像别的,带着孩子时,吃起来比较不方便,尤其怕小孩一不小心就将其打翻了。
熊锦州听他这么提议,挑眉一笑,说道:“好。”
宁归竹便自己吃一口,用汤勺接在下面,给熊锦州喂一口。
雨声徐徐,人也格外平缓些。
夫夫俩吃完早餐,宁归竹也没讓熊锦州忙活,起身给猫狗准备了饭食,又拿着糙饅头出去找骡子。
馒头一身湿漉漉的站在堂屋里,看见宁归竹来,便要凑上来撒娇。宁归竹忙拦住它,将手里的糙馒头放在凳子上,方便它吃用。又四下瞧了瞧,在角落里看见了馒头的草料,也不知道熊锦州是什么时候搬进来的。他就顺带拿了些过来,同糙馒头放到了一起。
安顿好大骡子,宁归竹打着伞,出去把院门关了,回来开始拌鸡鸭的饲料,分别放到两个窝里的竹槽中。
喂完家里的小动物,宁归竹去解决了下个人生理问题,这才洗了手回到厨房里。
“好了,都弄完了!”
宁归竹浑身轻松地坐下,身子一歪,靠在了熊锦州肩膀上,眼眸低垂去看小五福。
“辛苦。”
熊锦州偏头,笑着亲亲他。
宁归竹听他这么说就忍不住地乐:“这有什么辛苦的。”
不说以前一个人的时候,刚穿越过来时,他不照样是什么事情都做?给菜地泼粪都轻轻松松呢。
说起这个……
宁归竹忍不住拉着熊锦州嘀咕:“你是不是太大包大揽了些,我琢磨着我之前也没那么多洁癖的毛病啊,现在居然连五福都会嫌弃。”
熊锦州没听懂‘洁癖’二字,不过宁归竹嫌弃五福的点无非就那么一个,他很快意会其中意思。
于是很自然地道:“这又不是什么大问题,嫌弃就嫌弃了。”
宁归竹坐直身体,狐疑地瞅向他,捏着熊锦州的脸颊肉搓了搓,“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想讓我习惯这种日子后,再也离不开你?”
要这么说的话,熊锦州此前真没这个想法,这会儿顺着宁归竹所说想象了下,就不由道:“这个建议不错。”
“……”
宁归竹愤愤地咬了他一口,咬完自己又绷不住笑了,重新靠回熊锦州身上,懒散道:“你那么好,我也舍不得走的。”
闻言,熊锦州面上荡开一抹亮眼的笑。
大概是宁归竹曾经想过离开,所以如今,熊锦州最爱听的便是他‘不会走’的话语。
·
雨或大或小地下了一整天。
宁归竹和熊锦州的计划全部泡了汤,剩下的麦子没有晒成,腊肉也没能熏上,只能之后托付给家里人帮忙收拾。
“晒麦子和熏腊肉都得时刻守着,到时候腊肉弄好了,要给家里分几块才行,不能讓他们白费力气。”
“我和娘说一声,让她自己拿。”
“说了也得留意着些,他们自己拿的话就比较拘束,还是你给出去的好。”
“行,我记着了。”
卧室里传出琐碎的闲聊声,熊锦州和宁归竹坐在桌邊,整理着五福收到的禮物。
这些福禮是没上禮单的,但宁归竹和熊锦州得记下来,不然日后人家有什么事,或者家里添丁,他们东西送少了就不太合适。
“这个是外婆家二舅舅给的。”熊锦州拿起一个银葫芦,道。
银葫芦比较小,估摸着不足半两银,不过对于农家而言,这已经是很重的禮了。
宁归竹提笔记下。
熊锦州看他记好,将其放到其中一个木盒中,然后拿起一个新的,继续给宁归竹报送礼人的身份名字。
这些礼物里面,一部分是熊锦州这邊的亲人朋友给的,一部分是同宁归竹学习了些东西的人给的。夫夫俩的记性都不错,只是前天的事情而已,这会儿两人一起回忆着,很快就将所有的福礼名单整理出来。
宁归竹拿着两张纸,仔细对照着盒子里的东西看了一遍,将其折好放入两个盒子中。
“这两张纸留着咱们自己看,等五福十五岁的时候,就把这些福礼给他,随他怎么花用去,怎么样?”
熊锦州:“听你的。”
盒子盖好,宁归竹起身伸了个懒腰,开始收拾桌上的笔墨纸砚。
熊锦州将东西收拢到一边,帮着他一起收拾。
整理好福礼之后,就是当日的礼单了。
既然请了记礼人,那不管人家送什么来,只要过了手,记礼人都会登记上去。
因而礼单上面有不在少数的鸡蛋蔬菜,也有送肉的,重量多在一斤左右,然后就是关系更亲厚的朋友亲戚,记的则是铜钱,都给的五十文。
给钱最多的就数陈县令,整二十两,然后是县里那些富户,大概是不敢压着陈县令,次他些许,给的十八两整。
熊锦州搬出一个大一点的竹篮出来,揭开上面的盖子给宁归竹看,“这就是那天收的银钱。”
在宁归竹核实的期间,熊锦州坐在他旁边,说道:“那些新鲜的菜,我就留了些咱们三四天内能吃完的量,剩下的全让爹娘他们带回去了,腊肉腌菜存到了地窖里面。鸡蛋的话我没给家里,咱们自己吃。”
宁归竹闻言轻轻颔首,表示熊锦州安排得没问题。
将这些银两和五福的福礼收到一起,两人准备等明天回县里的时候,一起带过去。
家里这边还是少放点银子的好,他们百日宴那天透露了点之后不会经常回来住的消息,猫狗又都带走了,难保不会有胆子大的,半夜三更摸到家里来偷东西。
至于地窖里那些银两,倒是不用太担心。
他们家的地窖入口很隐秘,而且那些银子都被埋藏起来了,寻常人即使进入了地窖也拿不到里面的东西。
想到这里,宁归竹问熊锦州:“地窖被挖开的地方夯实了没?”
地窖的地面可不是松松散散的土,要反复碾压夯实才行,不然影响地窖的使用。
熊锦州笑着道:“放心吧,我都处理好了的。”
他说处理好了,宁归竹又忍不住想别的,“咱们以后还能找到埋下的银子吗?”
“好找得很,就在角落里呢。”熊锦州亲亲宁归竹的发鬓,温声道,“就家里现在的情况,咱们也不缺银子花用。如果真到了要挖出来的那一天,就是把地窖全部翻一遍也是值得的。”
“倒也是。”
宁归竹叹道:“希望没有那一天吧。”
嘴上这么说着,但宁归竹心里并不抱什么希望,古代对天灾的抗打击能力太弱了。蝗虫、大雨、酷暑、寒冬,随便什么都能让地里一无所获。
安和县比其他地方要好一些的,大概就是陈县令是个负责任的,而且还有一位能够临时调兵遣将的吕天骄在,百姓们至少能够等到来自朝廷的援助。
跳过这个百分百能让人心情低落的话题,宁归竹勾着熊锦州的手指说起另外的事情,“没吃完的米面都得带回县里去,还有那些鱼虾也得带走。明早再把剩下的那碗腊肉菜给家里送去,免得带在路上不小心翻了,浪费。”
“好,我明早去送。”
“嗯……”
宁归竹点头,过了会儿,又道:“再端两碗豆浆回来,有点想喝了。”
“我记着了。”
琐碎的闲聊中,外面又起了闷雷。
宁归竹不由起身去看五福。
孩子明显被这动静给惊扰了,不过并没有醒过来,只是蹙着色泽浅淡的眉头,手指不自觉地抓住了身边的娃娃。
“要不,还是抱床上去?”宁归竹偏头看熊锦州。
熊锦州平日里是很爱孩子的,但并不是很乐意让五福晚上睡他们中间。一来是怕翻身时压着他,二来是多了这么个小崽子,他就没办法抱着夫郎睡觉了。
不过这会儿宁归竹开口,小崽崽瞧着又可怜兮兮的,熊锦州便也没有拒绝,伸手抱起五福。
宁归竹拿起他的玩偶小熊,跟在父子俩后面到了床边。
上床,睡觉。
·
次日,早晨。
早餐过后,熊锦州将需要带走的东西全部放到马車上,要送给家里人的则用篮子装了放在随手能拿到的地方。
宁归竹抱着五福在到处喊猫狗的名字。
今早熊锦州起来时把它们放出去后,这几只就一直没回来,连早餐都没有吃。
五福听着阿爸喊熟悉的名字,不由跟着挥舞起小手咿呀叫唤,像是在帮忙一样。
宁归竹被小崽子逗笑,亲了亲他,又喊了几声之后,才看见四喜在墙头上冒了头,接着是三宝,然后是大旺二彩的汪汪叫声。
两只猫儿直接跳了进来,大旺二彩则是绕路回到院子里。
宁归竹催促着它们去吃饭。
时间已经不早,等它们吃完饭,就差不多到要离开的时间了。
熊锦州收拾好要带去县里的东西,端起宁归竹先前兑的那一盆驱虫药水,洒在菜垄凹处里,洒完后还剩下点,他就又围着菜地洒了一圈。
等到弄好,熊锦州把盆和瓢都清洗干净,放好东西后将厨房门窗关好出来。
“竹哥儿,它们吃完了没?”
宁归竹瞧了瞧,“差不多了,走吧。”
熊锦州便过来,将猫狗赶上马車,然后接过五福,等宁归竹上去坐好之后,再将孩子交给他。
他拉着缰绳,将骡車引出院子后,转身关上院门,这才上车。
到达前屋时,三个孩子已经准备好了,柳秋紅站在他们身边,看见夫夫俩过来就笑弯了眼,“东西都带上了吧?”
“都带了。”
熊锦州下车,让孩子们先上去,然后把整理出来的那些交给柳秋紅,又单独拿出放了驱虫药液的竹筒,细细跟柳秋紅说了一遍用法,又强调了下如果兑水少了,或者泼到菜上了,菜可能会死掉的问题。
柳秋红顿时就紧张起来了,纠结道:“这个我怕是用不好啊,要不我还是每天去抓吧,也不是很费事。”
熊锦州安抚她道:“其实很简单的,您就当泼粪嘛,那粪不也是得兑水,然后还得远着点泼嘛。”
农民不知道什么发酵不发酵,但知道如果将日常使用的粪坑里的粪直接泼到菜苗上,那菜苗绝对会死掉的。
熊锦州这么一做比,柳秋红咂摸了下,感觉还真是差不多的一回事。
最多就是这个驱虫的水还要再远着点菜而已。
不过她不敢打包票,只说道:“那我先泼一分地的菜试试,要是我能弄好,再给其他菜地浇上。”
“好。”熊锦州笑着应声。
说完驱虫药剂,然后就是家里小麦和腊肉的事情,都得拜托娘留心照顾着。
柳秋红点头答应,让夫夫俩可以放心。
等到把所有事情都交代得差不多,也过去两刻多钟了,今儿阴云密布,不好估计时间,夫夫俩也不敢再耽搁,跟柳秋红告别后,便驾车出了小河村。
安和县城。
熊锦州先驾车回了家,停好骡车后,孩子们带着猫狗跳了下来。
宁归竹喊了一声,“你们帮我去隔壁找下奶娘,一会儿就要去学堂那边了。”
“好——”
小孩子们拖长声音应着,脚步一转就往奶娘住的院子而去。
而另一边,同样靠近他们家的院子里,两名玄武卫蹲在屋顶上划着拳,在那一家子简单收拾好准备出门时终于决出胜负,赢了的人脚步轻快地出门去也。
一大群人热热闹闹地出了门,从学堂小侧门进去,直接就是宁归竹所管理的学堂。
学堂内已经到了许多学生,看见他们过来,纷纷打招呼。
宁归竹也好脾气地一声声应过去,到达休息室后,趁着正式开始上课之前,先带着三小只复习一遍课程,然后教导新的内容。
他直接就开始了忙碌,熊锦州将五福的玩具放到摇床中,跟人打了声招呼便走了。
铜锣声响。
宁归竹放下书籍,拍拍三小只,示意他们认真一些后,整理着衣衫到了一墙之隔的学堂内。
“先生早上好——”
“大家好。”宁归竹眉眼带笑,“直接开始练习吧,我先看看你们这几天有没有进步。”
众人应了声,端正好状态后,从旁边的篓子中取出一团棉花,梳理整齐再撕下来一小片,开始紡線。
宁归竹穿梭在脚踏紡车之间,随意一垂眸,就能看到大家紡出来的成果。
与当初第一次接触时相比,这些人已经熟练了许多,紡出来的線也很规整了,不过距离能纺布的粗细还有一些远。
宁归竹心里琢磨着,看过一圈之后,经过安和身边时轻轻敲了下他的肩膀,示意安和帮忙留意着学堂里的情况,然后出了学堂去找晉汤。
晉汤刚送走过来汇报的侍从,看见宁归竹,笑着起身:“宁先生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宁归竹道:“学生们纺出来的線不还是有一些粗嘛,我想着过来同你说说织衣的事情,看是再开个学堂,还是随便收几个学生教导?”
“织衣?”
宁归竹大概说了下,“就是将線用特殊的针法编织在一起,不用经过织布这一步骤直接制成成衣。”
晋汤闻言稍加思索,问道:“成本上哪一种会少一些?如果想要售卖的话,尺寸太多是不是不好安排?”
“成本上,对人力要求可能高些,不过织衣对线的粗细要求不高,而且基本上不会浪费线。”宁归竹回答完这点,又思索了下,将现代对衣服的尺寸划分说了个大概出来。
又道:“织衣适合秋冬穿在里面,宽松或者贴身一些都是没关系的。”
听着宁归竹的话,晋汤心里有了个大概想法,但不能马上做出决定,便道:“这件事我会规划一下,跟大人提一提,宁先生放心吧。”
宁归竹当然是放心的。
工学堂内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晋汤打理的,从没出过什么差错,这会儿听他应下,宁归竹便起身告辞回了他所教导的学堂内。
学堂里的学生都垂着眼,认真地纺着线,半点不受外界的影响。
宁归竹一圈看下来,感觉大家纺线都已经比较稳了,至少一团线上没有什么太明显的粗细变化。
能达到这个标准,纺出来的线就能用来织衣。至于用来纺布,那还有得练。
·
时间就在这样日复一日地练习中过去,宁归竹同晋汤说的织衣事宜很快被敲定,等纺线学堂的大家出师之后,紧接着需要教导的便是织衣手艺。
纺线学堂里的学生听说了,也不知是谁先起的奇思妙想,同宁归竹讨要了他们先前那些失败品回去,要重新加工,将线的粗细给纺匀称了。
别说,他们操作的思路是对的。
宁归竹指点一二后,这些人很快就上了手。也成功解放了宁归竹,让他免于继续对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线发愁。
第164章 第 164 章 夏日
“先生再见——”
道别的声音在学堂里响起, 宁歸竹最后一次同这些学生道别,走出学堂一抬眼,迎面与熊錦州遇上, 他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问道:“等多久了?”
熊錦州上前牵住宁歸竹的手:“也才刚到。”
宁歸竹聞言笑了笑,没戳穿熊錦州的谎言, 只是随着他一起往前, 进入隔壁的休息室。
三个孩子已经写完了上午的功課,正站在摇床边逗五福弟弟玩, 听见两人进来的动静瞬间站直身体,乖乖喊人:“师父。”
“嗯。”
宁歸竹轻轻点头,示意他们继续, 自己则在他们的座位前站定。
见他开始检查功課,三人哪还有余力逗五福,纷纷紧张兮兮地看过来,等待着虽迟必到的训责。
结果也不出三人的意料,功課检查过半时,宁归竹的眉头就蹙了起来。见状,三人反应迅速地将玩具塞回摇床里, 背着小手, 瞧着无比乖覺。
宁归竹一抬头看见他们这幅表现,不由气笑了,“都知道自己错了?”
“知道。”三人乖巧道。
宁归竹便坐下来, 轻轻敲击了下案牍,“金帛你先来,说说看错哪里了?”
熊金帛上前一步,视線扫过自己的功课, 说道:“不有祝鮀之佞的鮀字写错了。”
他只说了这一个字,也确实只错了这一个字。
宁归竹没着急骂,而是问道:“这一句是什么意思记得吗?”
今天主要是复習整个雍也篇,宁归竹只带着他们读过几回,并没有再次讲解释义。熊金帛蹙眉回忆了会儿,才不确定地道:“如果一个人没有祝鮀的才能,只有宋朝的容颜,那在这个世界上是难以立足的……?”
他的语气带着不确定,宁归竹点头道:“记得还不错,那孔夫子是在借助这句话批判什么?”
熊金帛努力回忆着,倒也还算順利地回答了出来。
既然他连释义和隐喻都记得,宁归竹便道:“下午写十遍鮀字,再错再写。”
“是。”
熊金帛退后,轮到了熊川水。
熊川水是三兄妹中对读书态度最差的,倒不是他厌学,而是纯粹地学不进去,以至于越来越难以静心。
读书这种事情多少是要点天赋的,熊川水没办法做到熊金帛那个程度,宁归竹也不强求他,只是明面上要让三个孩子是差不多的待遇。
像是现在,他错了七个字,这七个字对应的原句却是只背得出三句,虽说释义都大抵记得,但惩罚上就是要比熊金帛重四倍,而且除了抄写之外,还有背诵的任务。
熊川水得到惩罚内容,反倒是放松下来,视線落到妹妹身上。
熊茵茵眼巴巴地瞧着师父。
可惜他们师父‘铁石心肠’,避开熊茵茵的视線之后,依旧是让孩子自己找错处。
这一问题其实并不难。早在功课完成的时候,熊金帛就带着弟弟妹妹检查过一回,熊茵茵又不像她二哥那样记不住句子,这会儿便順畅地背了出来。
之后又是同样的问题,熊茵茵也都流利作答。
她脑子是聪明的,只是年纪还小,没个定性,比熊金帛多了三个错处,得了两倍的惩罚。
检查完功课,抹去沙盘上的字,宁归竹抬头见熊錦州已经抱起了五福,便拍拍三个孩子的肩膀,笑着说道:“走吧,回家。今天吃肉末茄子和咸菜湯怎么样?”
“好——”
三人声音轻快。
他们走出休息间时,晋湯正在学堂内同几个学生聊天,宁归竹打了个招呼,视线扫过那几个学生,笑着道:“下午就能确定教習的地方?”
晋湯点点头,说道:“他们的学堂会安排得远一点,织衣学堂将在五天后开课。”
宁归竹颔首,“行,我会准时到的。”
双方两句话交流完,宁归竹带笑的视线落到安和身上,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这才随着家里人回去。
·
经过几个月的学習,纺线学堂终于宣告结业,安和以出色的教导能力,成了纺线学堂出来的第一先生。
作为先生里的‘第一’,安和将在接下来的学堂班中多教导十位学生,而月银也会比其余几位先生多出一百文。当然,如果第一次带的班级成绩不理想,这个‘第一先生’的名头就会给别人,并不固定。
这个制度是宁归竹提的建议,由晋汤细化拍板而成。
也是总共就挑了五个先生出来,不然弄个前三肯定更有激励作用。
·
出了学堂,便不再考虑工作上的事情。
孩子们随着毛茸茸们撒野去了,宁归竹与熊锦州告别奶娘,带着五福进入院子里。
风在屋子里穿过,驱散了初夏的炎热,让人忍不住喟叹出声。
宁归竹抬步进入厨房,问跟在身后的熊锦州:“肉末你放在哪个柜子里了?”
“中间那个,上面那扇门。”
宁归竹順着熊锦州的指示打开橱柜门,里面不只有熊锦州提前剁好的肉末,还有茄子、辣椒和咸菜,都是洗干净了的。
孩子如今有了些力气,能扒着东西坐起来了,也导致越发离不得人。
宁归竹和熊锦州便只能这么安排。
——早上确定好中午要吃的菜,熊锦州结束巡逻回来时,做好部分准备,等他们回来之后,宁归竹就能直接开始做飯,而熊锦州也可以全心全意地带孩子。
宁归竹把菜全部取出来,切好辣椒和茄子,順手揭开陶罐盖子瞧了眼,见里面的米已经煮得差不多了,便用汤勺搅拌了下,对熊锦州道:“火烧大一点,再煮一会儿就倒了米汤煮飯。”
“好。”
熊锦州抱着五福在炉子前坐下。
他往炉子里添了些柴,顺手转移了两根燃烧着的柴到小灶台的灶膛中,将火生了起来。
大夏天坐在灶台前面,被灼热的火焰一烤,五福嫌弃地推着阿爹的脑袋,用尽全身力气往旁边躲去。
熊锦州:“……”
他只好保持被五福推的姿势站起身来,远离了灶台。
虽说没了明火,但五福还是嫌弃阿爹。
没办法,熊锦州练武,体温本就偏高,小孩的体温也要略高些,他们父子倆这么靠在一起,跟两个火炉贴贴似的。
先前习惯了不覺得,经受火焰一烤,五福就半点委屈都不想受了。
熊锦州叹了口气,把他放到竹篮中。
竹篮里的小被子早就撤去了,现在里面被宁归竹缝了一层布料,以免小崽子不留神被什么东西划伤。
没有大暖炉烤着自己,五福坐在摇篮里,一把抓住角落的拨浪鼓,胡乱晃悠几下,听见咚咚的敲击声就咯咯地笑。
熊锦州一手按着竹篮,一手扶在崽子身后,见他这么开心,不由嘴角上翘。
灶台前,宁归竹也柔和了眉眼。
菜全部弄好,飯也熟了。
宁归竹喊了三个孩子一声,同时将飯菜端上桌,对熊锦州道:“把竹篮搬下来吧,我抱着他。”
“没事,我……”
熊锦州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宁归竹笑着打断:“他嫌你热呢。”
练武的人气血充足,冬日里受人欢迎,到了夏日就惹人厌了。别说五福,有时候宁归竹都不想和他靠太近。
熊锦州叹气,“行吧,那我喂你吃?”
“可以啊。”
对此,宁归竹并不拒绝。
两人将饭菜准备好时,孩子们也洗完手过来了。
他们也不用照顾,调整好椅子的距离后,两个哥哥先帮妹妹坐好,然后自己也乖乖坐稳,等熊锦州将饭菜放到他们面前。
小五福坐在阿爸怀里,朝着哥哥姐姐伸手。
熊金帛本来端坐着,看见五福伸手,迟疑了下,还是偷偷地将手送到了他近前。
五福一把抓住,嘿嘿笑着。
贼兮兮的,让人想不发现都难。
宁归竹垂眸,看见五福抓着熊金帛的手,便伸手给他松开了,带着点训斥的意思道:“别打扰哥哥吃饭。”
熊金帛抿唇,不好意思地对宁归竹道:“是我伸手让弟弟抓的。”
宁归竹聞言顿了下,顺着他的话道:“是这样啊,那是师父错怪弟弟了,师父跟弟弟道歉。”
听宁归竹这么说,熊金帛无声地弯了弯眼睛。
熊锦州盛好饭坐下,提醒道:“吃饭吧。”
“哦,好——”
熊金帛乖乖应声,拿起勺子,先舀咸菜汤。
咸菜是坛腌咸菜,带着浓浓的坛香气,先炒熟肉末,然后放入切好的咸菜碎煸炒,最后添水烹煮。出来的汤香味浓郁,味道独特,又混杂着肉味,他们家大人小孩都挺喜欢这么吃的。
宁归竹抱着孩子不方便,吃了口熊锦州送过来的茄子,示意他帮孩子们夹下菜。
熊茵茵还小,筷子不怎么抓得稳,平日里用得最多的还是勺子,熊金帛熊川水兄弟倆虽然好些,但也就那样了,让他们自己来,得把桌子和衣服都弄脏不可。
熊锦州顺手给三小只夹了些茄子,自己糊弄了一口,继续投喂宁归竹。
茄子油爆之后再同炒好的肉末一起焖上片刻,出来的茄子入味不说,还入口即化,伴着肉末的颗粒感,口感味道都很不错。
吃过茄子,再吃一口拌了咸菜汤的米饭,美滋滋。
宁归竹吃着,含糊道:“锦州你也吃。”
“嗯。”
熊锦州应着,又喂了几口后,才放缓投喂的频率,穿插着开始吃饭。
夫夫俩姿态上亲密无间,熊金帛三兄妹早已见怪不怪,五福最感兴趣的还是餐桌上的饭菜,可惜,不管他如何努力,总是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天堑。
小崽崽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宁归竹两手一拢,稳稳当当地抱住了他。
·
夏日午间的烈阳从不吝啬。
竹林里有风吹过,叶片簌簌作响,室内的人休息着,半梦半醒间醒来,想起后半日无事,又抱着竹夫人翻了个身。
大脑倦怠着,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崽。
宁归竹一下子就清醒了,半撑起身子发现熊锦州还在家,就又困倦地躺了下去,打着哈欠问道:“什么时辰了?”
熊锦州道:“我差不多要去县衙了。”
“哦……”宁归竹坐起来一些,靠在床头,“把孩子给我吧。”
熊锦州应了声,抱起换下长袖长裤的五福,放在了宁归竹身边。
五福还在睡着,额头上的碎发已经被汗湿了,皮肤接触到偏凉的竹席,蹙起得眉头不由松开些许。
宁归竹托腮瞧着,说道:“要不要弄块布过来给他垫在下面?竹席对他来说会不会太凉了。”
经历过现代夏季四十度左右的高温,如今的夏日对宁归竹而言并不算炎热,也因此——总有种冷叫阿爸觉得你冷。
熊锦州说道:“天热呢,而且多躺一会儿,竹席就不凉了。”
宁归竹想想,又觉得也是。
安顿好睡着的五福,熊锦州弯腰凑到宁归竹面前,在他眉心处亲了一下,道:“那我先去上值了,有什么不着急的事的话,就等我回来再弄。”
“我知道。”宁归竹拉着熊锦州的手,脑袋扬起,亲了回去,“你好好上值,晚上回来的时候带点河虾,我有点想吃了。”
“好。”
夫夫俩恋恋不舍地告别完,熊锦州离开了。
宁归竹站在卧室门口,看着人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便又去瞧了瞧家里另外三个。
三小只跟他养成了午睡的习惯,现下也多了几分懒怠,正躺在床上懒洋洋地聊天,看见宁归竹进来便下意识坐了起来。
“没什么事,你们继续躺着也行。”宁归竹这么说着。
然而三人还是乖乖地坐了起来。
宁归竹只好快速检查完三人后背的出汗情况后,将他们的布巾放到旁边桌子上,叮嘱了两句一会儿出去玩不准离开竹林范围之类的话,就回到了卧室里。
五福还在睡着。
宁归竹随手拿起床头的书,懒洋洋地坐在床上,大长腿一伸,挡住了大半的边沿。
外面,渐渐有了些小孩的玩闹声,宁归竹听了一耳朵,发现他们是在前厅里跳绳,嘴角不由往上扬了几度。
前厅有屋顶遮阳,风过时更是清爽。
最重要的是,他们待在家里玩的话要安全许多,宁归竹至少不用时刻惦记着几人。
心情正好,身边的五福揉着眼睛醒了。他嘴巴一扁,还没来得及哭呢,就看见了阿爸的脸,于是便咧开嘴开心地笑了起来,伸着手要抱抱。
宁归竹不抱他,笑着逗小孩儿,“你喊阿爸,阿爸就抱抱你。”
才四个多月的小宝宝哪里会叫人,见阿爸不来抱自己,顿时就急了,伸着小手扒拉着宁归竹,试图往他这边爬。
可惜,他实在是太小了点,爬也爬不利索,挪了没两下就趴窝了。
宁归竹这才笑着伸手抱起小孩。
五福趴在宁归竹怀里,还是没忍住,愤怒地“呀!”了一声,仿佛是在骂人。
宁归竹脾气好,不跟话都说不了的崽子计较。
他带着五福走出卧室,躺在了前厅角落的躺椅上,给五福调整了下姿势,方便小家伙去看玩闹的哥哥姐姐。
·
宁归竹不用上值的日子里,孩子们也会放个短暂的小假。
在他们下午回家之前,宁归竹给三人布置了一些功课——主要是背诵相关,说好收假后上课检查后,这才放过几人。
来接孩子们的是熊锦平,他每日要送豆腐,送完最后一批回家时,正好带上三人。
宁归竹笑着对熊锦平道:“大哥,我们这回放假就不回去了,家里还是得拜托你们继续照看。鸡鸭生的蛋家里留着吃吧,天热,攒着容易坏。”
熊锦平闻言,却是道:“坏不了,我隔两天带一回就是,自己家有鸡鸭,没必要在外面买蛋吃。”
宁归竹当然知道这一点,不过他想的是:“鸡鸭都是你们和爹娘照顾的,也该留着些鸡蛋吃。”
熊锦平好笑又无奈,“你送东西给我们时总说家里人不计较这些,怎么一反过来,又开始计较这些琐碎了?”
宁归竹哑然。
难得将宁归竹给噎住,熊锦平笑着将事情拍板,顺手把留出来的豆腐塞到他手里,喊了三个孩子一声,带着他们回家去。
宁归竹看着手里的豆腐,笑着摇了摇头,也回到了屋里。
五福趴在躺椅上,好奇地:“咿呀?”
“是大伯呀。”宁归竹与他聊天,“大伯给了我们豆腐呢,崽崽喜不喜欢?”说完,又恍然大悟般:“哎呀,阿爸忘了,我们崽崽还吃不了这些呢。”
也就是五福听不懂人话,不然这会儿该气哭了。
宁归竹嬉笑着逗完孩子,先将豆腐送到了厨房里,然后才出来带五福。
不会爬不会走的小宝宝乖得很,就在躺椅上扭着脑袋用视线追随宁归竹,见人出来便欢喜地上下拍手蹬腿。
宁归竹拖了条凳子坐在旁边,伸手扶着五福坐了起来。
不用继续躺着,五福越发欢喜,小手挥舞着,拍打在宁归竹手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奶娘进来听见这动静,不由道:“这孩子力气可真大。”
宁归竹和人打了声招呼,也笑着道:“他们一家子力气都大,估摸着五福以后的个子也不会小。”
“那挺好,个高力气又大,都不怕被欺负了。”
大概是陈县令和吕天骄特意挑选过,奶娘偶然透露出来的,对女子哥儿的态度很投宁归竹的喜好。
脾胃相投,宁归竹与她便相处得挺好的。偶尔做了味道不错的吃食会给人送些过去,也会叫人过来同吃。
现下听人这么一句,宁归竹眉眼弯弯,去逗五福:“听见没,我们五福要长得高高大大的才行,你阿爹那样就挺不错。”
奶娘:“……”
她欲言又止,到底没忍住:“那还是没必要。”
熊锦州的身形在男子中都是高大壮硕那一批,若非相处过,真心会觉得他是个煞神来着,孩子日后怕是会被人孤立。
可不是人人都有熊捕头那样乐在其中的好心态。
宁归竹从她的欲言又止中看出没说完的含义,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说道:“也真说不定他会是个什么性子,反正现下瞧着,是随他阿爹不爱读书的。”
闻言,奶娘想起五福一听三兄妹背书就昏昏欲睡的样儿,忍不住叹了口气,又安慰宁归竹:“可能大点就好了。孩子就是这样,小时候跟长大后截然相反的都有。”
“也是。”
说笑着,将孩子交给奶娘喂奶,宁归竹视线飘忽地避开对方,随口找了个由头离开。
在厨房里转了圈,宁归竹顺手煮上米饭,想起菜园子里的茄子已经可以吃了,便从橱柜中取出熊锦州中午买的肉,洗干净血水后开始剁肉末。
奶娘喂饱孩子,整理了下衣襟,抱着孩子进入厨房,随口问道:“今天准备做些什么?”
宁归竹答:“菜地里的茄子可以吃了,我炸一点茄盒吃。”
又是一样没听过的菜。
奶娘现在听宁归竹弄不认识的菜,都快要习以为常了,不过她还是保持礼貌地不追问。
她不问,宁归竹却没有隐藏吃食方子的习惯,剁着肉,顺口就将茄盒的做法说了个大概,奶娘笑着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
有时候是真不明白宁先生为什么会这么大方。
宁归竹剁好肉末时,熊锦州下值回来了,进门见奶娘抱着孩子,宁归竹在忙活,便伸手去接宁归竹手里的刀,笑着与两人闲聊起来,“今日五福乖不乖?”
以孩子为话题开头,不管是宁归竹还是奶娘,都有不少的话能说。
宁归竹歇了会儿,准备去弄其他食材,同时对奶娘道:“赵嫂子,今儿留下来一起吃晚饭?”
奶娘笑着摇头,提醒道:“今儿是我回家看孩子的日子呢。”
她小孩只比五福大两个月,宁归竹瞧着母女分别,心中难受,便在闲聊时主动提出每隔几天,奶娘就能回去看看孩子,若是遇着夫夫俩的假期,她也可以得个一两天的假。
这会儿奶娘提起,宁归竹恍然,便也没再强留,笑着伸手:“孩子给我吧,你早点回去,也能多陪陪小孩。”
“谢谢宁先生。”奶娘欢喜着道谢,又道:“回来我给你带我婆婆做的酸豆角。”
宁归竹闻言,也高兴起来:“那感情好,酸豆角下饭。”
双方告别,宁归竹送走奶娘后,看见家里猫狗凑在宁佛奴坟包前嗅闻,不由骂了句:“散开散开,一群捣蛋鬼,非要往这儿凑,人家要是怕你们怎么办?!”
他骂是骂了,但没动真怒,四只毛崽子跑开一段后,还停下来扭头瞅他,像极了挑衅。
宁归竹:“……”
坏猫,坏狗。
第165章 第 165 章 做淀粉
肉末剁好。
五福落到了熊錦州手里, 然后在小孩抗拒之前,熊錦州将他放到了竹篮中。
小家伙在竹篮里坐好,又开心起来, 挥手拍打身边的玩具。
宁歸竹准备好茄盒, 听见声音偏头瞧了一眼,正好看见他又拽住了小熊啃咬, 不由轻声笑了下, 说道:“希望明天是个太阳天,这小熊该拆开洗洗了。”
“也不用想着一天就弄好, 晒不幹就后天再晒,孩子晚上跟我们睡就是。”
小五福睡觉有点毛病,要么抱着小熊玩偶, 要么就要黏着宁歸竹或者熊錦州,要是都没有的话,他困得哈欠连天都不会睡。
宁歸竹应了一声:“也可以。”
反正那个玩偶是非洗不可的——五福时常抱着它啃,稍微少洗个两回,玩偶小熊就是完美的细菌培养皿了。
说话的时间里,宁歸竹将豆腐切成小块,放到水中浸泡着, 旁边就是做茄盒剩下的肉末, 一会儿可以用来做油豆腐酿肉。
灶膛中生火,鍋中烧热油,先将茄盒放进去炸至两面金黄, 撈出沥油的时间里,将豆腐块撈出,甩掉水分放入油鍋中。
水接触到滚烫的热油瞬间迸溅开来,宁归竹快速后退了两步, 又抬头看向熊錦州和孩子的方向,见两人离得都比較远,这才将视线重新落到油鍋中。
水分炸幹,鍋里恢复平静。
宁归竹回到灶台前,轻轻翻动豆腐块,等待豆腐块炸到表面金黄发酥时,才撈出放到旁边控油晾凉,而已经出锅有一会儿了的茄盒,则再次入锅复炸。
茄盒炸好后就可以吃了。
宁归竹将其全部捞出放在旁边控幹油分,顺手将灶膛中剩下的柴火块转移到另一个灶台内,看看已经准备好的两个菜,托腮问熊锦州:“虾明天早上吃?”
“那我倒盆里养着去,死了就不好吃了。”熊锦州说着,一手捞起五福,再拎上他带回来的小木桶,往厨房后面走去。
宁归竹看五福在他怀里嫌弃推脑袋,无声地笑了下,起身拿了筷子,将准备好的肉馅塞到炸出来的豆腐块中。
豆腐酿肉很好做,将有肉的那一面朝下煎至变色后翻回来,调上一碗料汁倒进去,煮开后退出大部分柴火块,留小火焖煮。
退柴这一步当然是熊锦州幹的,他一弄完,就马不停蹄地将孩子放回了竹篮里,抬手摸了把侧脸,轻啧:“竹哥儿,五福又该剪指甲了。”
宁归竹闻言回头看他,问道:“他抓疼你了?讓我瞧瞧。”
熊锦州便朝他这边偏了下身,宁归竹快走两步来到近前,定睛一瞧,男人侧脸上多了好几个月牙形的凹坑,瞧着还红得厉害。
宁归竹轻轻吹了吹,蹙着眉道:“一会儿吃完飯就给他剪,你等下先去洗澡,洗完出来抹点药。”
熊锦州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漂亮脸蛋,没忍住,在他唇上印了一吻,然后在宁归竹的瞪视中笑吟吟地道:“什么药都比不上你这一口仙气,我这会儿都感觉不到疼了。”
“……”宁归竹轻哼,“我就说你油嘴滑舌吧。”
熊锦州闻言挑眉,不应这个评价。
两人说着话,发觉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便将视线落了过去。
五福抬着脑袋,黝黑圆亮的大眼睛瞧着阿爹阿爸,如同黑曜石般耀眼夺目,存在感还挺强。
宁归竹点了点他的额头,“不乖,怎么能欺负你阿爹呢。”
“噗!”
五福吐泡泡。
宁归竹收回手,评价:“脏崽。”
熊锦州笑着捏起口水巾,擦掉五福嘴边的液体,将重新变得干净的宝宝送到宁归竹面前,“来,亲亲你阿爸。”
宁归竹佯装躲避,但当孩子被送到近前时,他还是停下来,笑弯了眼睛。
·
锅里还焖着菜,他们玩闹片刻就分开了。
宁归竹小跑去后面菜园子里掐了几根细葱回来,冲洗干净后,用刀快速将其切碎,揭开锅盖直接撒在了豆腐酿肉上。
碧绿点缀其上,本就浓郁的气味中,又多了些葱香。
罐里的米飯早就去水焖熟了。
宁归竹讓熊锦州看着孩子不用管,他用抹布垫着,将瓦罐从灶台转移到了餐桌上,然后端菜上桌,摆好碗筷。
他站在旁边盛飯,熊锦州抱着孩子,在远离瓦罐的位置坐下。
宁归竹将饭放到熊锦州面前,坐下来后,伸手朝小五福拍手,“五福来,阿爸抱抱。”
熊锦州见状,垂眸去看怀里的小孩。
小五福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朝着宁归竹前倾身体。
“小崽子。”
熊锦州没好气地哼了声,将五福往前送,两只手松开后也不忘护在旁边,以免宁归竹出现手上忽然失力的情况。
宁归竹给五福整理了下头发,笑着说道:“没办法,谁讓阿爹热呢,对不对呀五福~”
五福超级配合:“呀!”
宁归竹听了,止不住地笑。
熊锦州的嘴角不由也跟着上翘,从碗里夹了一块豆腐酿肉到宁归竹碗里,又拿了个茄盒,送到他面前。
宁归竹偏头,就着熊锦州的手咬了一口,含糊道:“今天没汤,你吃自己的就好了,不用喂我。”
“嗯……”熊锦州随意应着,“我只是想喂而已。”
跟有没有汤,是否怕五福打翻碗没关系。
宁归竹抬眸,视线撞入熊锦州的眼眸中,他轻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心头却是甜蜜蜜的。
一个茄盒就几口的量,等宁归竹吃完大半后,熊锦州便收回手,将剩下的丢进了自己嘴里,端起碗给宁归竹喂了口飯,又给他夹菜吃。
宁归竹顺着吃完,才再次示意熊锦州自己吃。
喂饭这种事,一两口是甜蜜,多了就有些奇怪了。
而且还影响熊锦州吃饭。
熊锦州倒是没这种感觉,不过宁归竹坚持,他也就放下了碗筷,又往里夹了块豆腐酿肉和茄盒。宁归竹调整好怀里小五福的姿势,空出一只手来伸手拿筷子。
茄盒外酥而里嫩,汁水丰盈美味,豆腐酿肉吸饱了汤汁,肉馅带着些Q弹,一口下去,满嘴鲜香。
宁归竹吃着饭,偶尔要留意一下五福伸出的小手,这进食速度就慢了许多,他便与熊锦州闲聊道:“也不知道大嫂这几日有没有空闲,我想同她一起洗点淀粉出来。”
熊锦州道:“地里的麦子都收回来晒好了,闲暇时间应当是有的。”又问:“你说的这两样能做的吃食多吗?”
“还行吧,怎么了?”
“下午有几个人找到我这儿,说是想趁你休息学些吃食手艺。”
同刚开始没什么人关注工学堂,连学生都是没有后路的自梳人不同,如今工学堂内的情况被无数人关注着,宁归竹自然也在其中。
求稳的人想要跟随宁归竹学些手艺,学得好的能成为工学堂的先生,学得一般,也可以进陈县令安排的地方劳作换取月钱。
敢于冒险的人则想学一手吃食手艺,若是做得好了,不说发家致富,也能大幅度提高家里的生活状态。
宁归竹吃了一口菜,问道:“品行怎么样?”
“认识快三年了,有点斤斤计較,但大体上没什么毛病。”
以宁归竹的视角来看,现在的百姓日子都过得一般,谁都有些斤斤计较的毛病在身上,能讓熊锦州这么提一句,可能不是‘一点’。
他思索着,又觉得这也不是啥大毛病,最多也就一日师徒罢了。
“用玉米和红薯洗淀粉的话,中间多少有些损耗,不太适合用来做摊贩生意。你让人去山上找些木薯回来吧。”
同样是洗淀粉,山上得来的木薯,性价比就要高许多。
“木薯?”
“呃,也叫树薯,有吗?”
熊锦州一时想不到对应的植株,便说道:“你晚点画张图,我给人拿过去,让他照着找找。”
“也行。”
三言两语说好教人手艺的事情,夫夫俩又聊了些琐碎事宜,这顿晚餐才宣告结束。
熊锦州动作利落地收拾干净餐桌,将竹篮摆回了桌上,宁归竹把热乎乎的小暖炉放回竹篮里,扯了扯贴身的衣衫,“你们父子俩都热人。”
也不知道他们体内哪来得那么多火气。
熊锦州听见宁归竹的话,第一反应却是笑着道:“要不以后也随我练练?”
宁归竹:“……”
他睨人一眼,“然后咱们三个对着淌汗?”
熊锦州就乐。
·
提起洗淀粉后的次日午时,宁归竹便去寻了王春華。
王春華刚卖完今日份的豆花,正在收拾那些工具,这些東西大部分都是要带回去的,还有一些可以洗了放到铺子里面,明早去取就好。
看见宁归竹来,她问:“是想吃豆花了?怎么不让老二一早过来拿,这都没了……”
宁归竹笑道:“就是掐着大嫂你们忙完的时间来的呢。”
一听这话,便知道他是有事了。
熊锦平接过王春華手上的東西,让人随宁归竹聊去。
王春華便拉着宁归竹,往旁边走了两步,往详细些问了问。
宁归竹就把弄淀粉的事情说了。
这事从冬到夏,被各种事情拖延着,宁归竹不做一回出来,每次炸東西时都得在心里嘀咕两句。
王春华听了就道:“我这几天下午都还算空闲,你要是今儿没事,那我直接跟你回去弄?”
“好啊!”
宁归竹高兴地点头。
王春华就回到熊锦平身边,动作利落地帮着把東西都收拢好,说道:“你等下带些玉米和红薯过来,我跟竹哥儿学着做些淀粉。”
“行。”熊锦平点头,“要不要让娘也来?”
王春华看向宁归竹。
宁归竹道:“娘没事的话就来呗,要是忙就不用了,今天不用做太多,我跟大嫂忙得过来。”
“好,我知道了。”
摊位上的东西都收拾好,要带回家的由熊锦平用牛车拉走,剩下的被宁归竹和王春华拿回了家,等回头洗了送到铺子里去就行。
“竹哥儿,我们先弄什么?”王春华把要洗的东西放到盆里,端到了厨房后门的位置,又问:“五福呢?睡了?”
“嗯,刚喝了奶,估摸着能睡一个时辰。”宁归竹说完,才回答前一个问题:“咱们把玉米泡上,先洗红薯淀粉吧。”
“成。”
确定好做事的顺序后,两人就开始忙活了。
等熊锦州回到家里时,他们正在厨房后头搓洗红薯,熊锦州探头瞧了瞧,问道:“还有多少,我来?”
“不用,就两个了。”宁归竹道,“你把饭煮上。切点肉丝肉末,去菜园子里摘点豆角辣椒回来,有没有别的想吃的?”
熊锦州想了下,“好久没喝紫菜蛋花汤了。”
“那就把菜备上,一会儿我来弄。”
“好。”
熊锦州应声走进厨房,又听宁归竹在外面道:“去看看五福睡得咋样了。”
“知道了——”
熊锦州先淘米煮了饭,这才进了卧室。
五福睡在他们俩的大床上,被子卷成长筒挡在边缘处,窗边还摆了一排椅子加固,就小崽子现在翻翻身,最多拱一段的本事,根本就摔不下来。
熊锦州拉开一条凳子,凑近瞧了下。
五福呼吸平稳,根本没察觉到阿爹的到来。
熊锦州微微弯腰,将他被薄汗浸湿的头毛往后拨了拨,又伸手摸了下崽子后背,见夹着的布巾也湿了,便换了条干的。
将椅子恢复到原位,熊锦州这才按照宁归竹先前所说的,去准备需要的食材。
在他忙活的同时,宁归竹和王春华终于洗完了红薯,起身时腰腿都是僵的。两人倒了水,配合着将洗干净的红薯和泡着的玉米粒提到了前厅的位置。
熊锦州放下刀,帮着搬了一下。
“还有什么要搬的没。”
宁归竹揉胳膊,“我记得门房屋里有石磨和石臼来着,都给搬过来吧,我们等下在前厅弄。”
前厅这边没什么东西挡路,穿堂而过的风也比较大,干活时多少能得些凉爽。
“好。”
熊锦州去搬石臼石磨了。
这个院子里的生活工具都是陈县令让人准备好了的,在门房屋里搭了个架子,放着各种工具,石磨石臼这一类重的就摆在最下层。
夫夫俩正式入住之后,也没有请门房,后来小河村的房子扩建,就把里面的床搬到了村里,这边彻底沦为储藏间,也就叫法没变。
东西让熊锦州去搬了,宁归竹和王春华回到厨房里,各自端了碗水坐下来歇息。
夏日里干活是动不动就一身汗,但坐在厨房里,感受着从风窗吹进来的凉风,又很快舒爽起来。
歇过气,宁归竹起身,先看了看瓦罐里煮着的米。
他开始忙活,王春华便也跟着起身,见案板上的肉末还没有剁好,就拿起刀繼续忙活。
熊锦州搬出石磨石臼后进来,见两人又开始忙了,便解释了一句,“那两样好多灰,我提桶水去洗洗。”
“知道了。”宁归竹应声,“你弄完也歇会儿,这里没什么事了,很快就能吃饭。”
“好的。”
天热先弄汤。
紫菜蛋花汤花不了多少时间,宁归竹很快准备好放在旁边,然后把豆角末放入锅中翻炒断生,再加入肉末一起炒制,同时调味。
很快,豆角炒肉末出锅,准备弄辣椒炒肉。
辣椒炒肉大火炒熟加调味炒香后,添些许水焖煮片刻,这样出来的汤汁会很下饭。
饭菜都备好,上桌,三人坐在一起吃饭。
豆角肉末脆爽清甜,辣椒炒肉末越嚼越香,紫菜蛋花汤清淡美味。配着这样的菜肴吃饱饭,再单独舀上一碗汤慢慢喝着,整个人从心到身都是舒坦的。
饭后,熊锦州去洗碗收拾厨房,宁归竹和王春华脱了外衣,开始舂红薯。
石臼足够大,一次性丢五六个红薯进去,将其全部舂碎后,再放入新的红薯,等到不太好繼续舂时,便用木瓢舀出来,放水桶里泡上。
熊锦州收拾好厨房出来,挽着袖子就要过来搭把手。
宁归竹躲开他伸来的手,说道:“你进去抱着孩子睡觉去,下午还要上值呢,没精打采的让人瞧见了不好。”
熊锦州迟疑两秒,还是应了。
虽然大部分的巡逻时间里,他都是带着人在街道上乱逛,但遇到意外情况的时候也不少,状态不好的话可能就没办法及时反应过来。
宁归竹便催着人进去,王春华也笑道:“快去吧,你带着孩子多睡一会儿,还省了我们分心呢。”
他们催着,熊锦州进卧室睡下。
王春华和宁归竹又忙了会儿,熊锦平就带着玉米红薯和柳秋红来了,看见他们两个干得热火朝天的,柳秋红让熊锦平把东西卸下来,她则大步来到两人身边。
两人同柳秋红打了声招呼。
柳秋红摆摆手,随口问道:“这些东西要怎么弄?”
宁归竹大概讲了下。
“哦,就是说这些舂碎了的,也还得放到石磨里磨?”
“是。”
王春华也是第一次听后面这步,闻言就道:“那竹哥儿你跟娘去磨红薯,这边我来舂吧,就一根棒子,两个人也不好动作。”
宁归竹想想也是,便顺着王春华的话,和柳秋红忙活起来。
熊锦平将带过来的两筐红薯玉米放到前厅角落,和他们三个打了声招呼,便驱使着牛车回家去了。
现在已经过了中午,他得送两趟东西才行。
天热,这个点送的是下午就要用的新鲜豆腐,以及比较耐放的豆干豆皮。然后傍晚再送两回新鲜的,给人第二天早上用,等明天上午再会送上两回新鲜豆腐给人做菜。
这样散开送是费事一些,但熊锦平也可以分散着收拾下家里的琐事,体感上反倒轻松方便许多。
没管离开的人,三人一起忙活,将准备的红薯都收拾了出来。
王春华和柳秋红配合着,搬出家里的陶缸清洗干净,宁归竹在陶缸上搭了两根洗干净的木棍,又放上笸箩在里面铺好麻布。
之后便是用布袋装着红薯渣,开始揉搓。
“这些水都要从上面过一遍,再落到缸里面去,袋子里的红薯渣要一直揉,揉到不出水后,倒进新的水里搓洗,然后揉第二回。两回揉完,剩下的渣滓就可以用来喂牲畜了。”
柳秋红听着感觉不难,率先道:“我来试试。”
常年干活,她手上的力气很足,不一会儿就揉了一袋子红薯渣出来。
正好王春华和宁归竹在旁边重新摆了盆、添了水,这些渣滓便倒了进去,由两人揉开。
再次揉出来底水依旧是带着乳白色的,一瞧就还有不少淀粉在里头,宁归竹捞起一捧偏白的水,朝着两人笑道:“这水沉淀晒干后,就是咱们要的东西了。”
“沉淀要多久?”王春华问道。
“一般一个晚上就成,不过这回的咱们一起弄,今儿准备好,沉淀到明天中午,再一起来收拾。”
“那行。”
再简单的东西,能跟着宁归竹做一遍,她心里也会更有底些。
之后王春华也试着揉了两回红薯渣,确定上手之后,三人便商量着,由柳秋红继续揉红薯渣,宁归竹带着王春华,开始弄玉米淀粉。
家里的玉米都是干玉米,泡了这么久也不见软化多少,便只能照着红薯的步骤来。
用漏勺将玉米舀到石臼里,先舂碎,等玉米粒明显碎成小块,就捞出来丢回水里,继续舂下一把。
他们忙忙碌碌,熊锦州睡了醒来。
等他带着哭哭啼啼的五福出来时,三人已经忙得胳膊都酸了,正各自端着碗水坐在旁边休息。
熊锦州看见柳秋红,喊了一声娘,又问宁归竹:“有热好的乳果汁吗?”
“有。”
宁归竹起身,往厨房去。
熊锦州朝剩下的婆媳俩点了点头,跟上宁归竹的步伐。
先喂崽,喂完崽再上值。
第166章 第 166 章 肚兜
多次研磨过后的红薯渣和玉米渣反复淘洗, 洗出来的水全部过滤到大缸中,沉淀整整一夜。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缸里的水就清澈了许多。
寧归竹仔细瞧过, 听见院门打开, 抬头看去。熊錦州大步进来,手里拎着一个足有手臂长的大竹筒, 大旺二彩跟在他后面, 脚步乐颠颠的,看见寧归竹便热情地凑了上来。
寧归竹笑着摸摸两只狗的脑袋, 问熊錦州:“买了多少?”
“二十條。”
昨晚忽然想吃炸酥鱼,但等夫夫俩走到码头时,几家鱼店的小河鱼都卖掉了, 只好今天一大早去买。
“锅里的红薯粥差不多了,咱们快点,把小鱼收拾出来,晚点五福该醒了。”
“嗯。”
夫夫俩来到厨房后面,盆中已经放了清水,熊錦州打开竹筒盖子,将里面中指长的小鱼倒进盆里, 寧归竹回厨房拿了之前收拾龙虾专门买的剪刀出来。
“给我吧。”熊錦州抬手接过。
宁归竹搬了條小凳子坐在他旁邊, 托腮道:“这些小鱼大小好匀称啊,花了多少钱?”
熊锦州:“特意挑的,一文钱一條。”
小河鱼没什么肉, 而且夏天稍微花点心思,就能从河里捞出一大堆来,花钱去买的人不多,这些都是打鱼人捞大鱼时顺帶弄出水的, 价钱就很低。
不过便宜仅限于一條一条买,相较于夫夫俩这样一次性买二十条,大部分人更乐意花这个钱去买肉。
宁归竹看了会儿,便起身道:“我进去准备下其他的東西,你弄好了记得再洗一回啊。”
“好。”
熊锦州一只手拿着剪刀,另一只手捞出河鱼,飞速在河鱼身上开了个口子,抓着河鱼的手指一用力,就将里面的内脏挤了出来,他抓着鱼在水里荡了两下,丢进旁邊的碗里。
小河鱼收拾起来很快,厨房里,宁归竹也就是切了点姜蒜,顺帶取出辣椒粉和食盐,放在灶台上方便随时取用。
锅中热油,小河鱼入锅,中火慢炸。
河鱼都不大,表面很快就变得金黄酥脆起来,宁归竹心里估摸着时间,感觉内里熟透了之后,夹出一条偏胖的酥鱼放在旁邊的盘里,“锦州,你尝尝看熟了没。”
“嗯?好。”
熊锦州起身过来,也不怕烫,直接捏着鱼尾吃了口。
酥鱼从头到尾都是酥脆的,这种小河鱼没有鱼腥味可言,因而即使什么都没放,纯靠油炸香就已经很好吃了。
熊锦州微微偏头哈着气,缓解掉酥鱼身上的烫意后,才咀嚼着含糊道:“熟了,很香。”
宁归竹便动手将剩下的给盛出来。
熊锦州吃完嘴里的鱼,吹了吹手里剩下的鱼身,送到宁归竹嘴邊:“吹凉了的,尝尝。”
他特意留下了最胖的那一节鱼腹,宁归竹一口下去,尝到的先是外表的酥脆,然后是内部鱼肉的软嫩清甜,很是美味。
“好吃,剩下的你吃了,再去看看粥,我给调个味。”
“好。”
锅中留底油,放入姜蒜炒香,再把小酥鱼放进去,然后加入提前备好的辣椒末。
辣椒的香味迸发出来,均匀地落在每一条小酥鱼身上,出锅。
熊锦州盛出两碗红薯粥放在桌上,又打开橱柜,夹了两块腐乳出来,放到桌上。这是家里今年年初做的,给他们送了两罐子,目前只吃了三分之一,剩下的都放在地窖里面。
两人坐下,筷子直奔小酥鱼而去。
酥鱼表面是咸香的辣口,帶着点姜蒜的滋味。喝上两口粥,再吃一口小酥鱼,美得人浑身冒泡。
等到小酥鱼吃完,掐着量煮的红薯粥还剩下小半碗,两人就着腐乳给吃了个幹幹净净。
饭后,熊锦州洗碗收拾厨房,宁归竹给猫狗骡子准备好早餐,又去井边提了些水出来,浇菜。
等到忙完这些,时间也还早。
夫夫俩搬了条凳子坐在天井中,就着夏日早晨的凉爽闲聊着。
·
太阳渐渐上升,熊锦州去县衙里上值。
宁归竹一个人坐了会儿,没什么意思,起身瞧过缸里沉淀着的两种淀粉,想起剛剛收拾小河鱼时挤出来的鱼内脏,便出院子拿了竹节碗回来,将鱼内脏全部归拢进去后,重新放到了竹林里。
轉过这一圈,卧室里的五福也醒了,正嗷嗷哭。
宁归竹进去抱崽崽。
也不知道是每个小孩都这样,还是熊家的小孩天生气血充足些,五福就跟个小火炉似的,在凉爽的夏日早晨,也依旧睡出了一身汗来。
宁归竹抽出他背后的布巾,换上一条幹净的,又检查了下崽崽的尿布,干净的。
“阿爸在呢,不哭不哭哦,咱们去喝果汁好不好呀~”
五福依偎在宁归竹肩头,还是扁着嘴呜呜哭。宁归竹听着忍不住地叹气,指尖摸进五福的衣摆,摸了摸他后背。
感觉又要出汗了。
宁归竹嘀咕着:“是不是该给你穿肚兜了?”
老这么热也不是个事啊,孩子难受不说,衣服背巾经常被汗水打湿的话,湿疹痱子都是躲不掉的。
小崽子还在哭,宁归竹哄着,考虑到刚睡醒的时候身体是会比较燥热的情况,他还是先帶着五福出了卧室。
灶台上温着乳果汁和热水,宁归竹单手抱住五福,偏身舀了些热水出来,将小孩的洗臉巾放进去,端起盆快速来到桌边。
放下盆,宁归竹单手拧干洗臉巾,给五福洗干净哭得黏黏糊糊的小脸,又淘洗好帕子,给他擦了擦身上。
可能是汗水带来的粘黏感被擦没了,五福渐渐安静下来,只是瞧着还有点可怜。
带着他不好洗巾帕,宁归竹将東西放在一边,又端了乳果汁过来,慢慢喂了让他先垫垫肚子。
大概过去小半个时辰,奶娘如约到来。
宁归竹将五福交出去,开始清洗巾帕碗勺。
·
不用上值的日子是很清闲的。
熊锦州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奶娘只要没有放假,就会一直在这边带五福。最让宁归竹惊奇的是,这奶娘居然还知道给孩子活动四肢,像是现代给孩子做操一样。
虽然瞧着和他看过的短视频不太一样,但他又不是专业的,瞧着五福没觉得不舒服,就随奶娘去了。
在太阳升高,气温逐渐升起来的时候,宁归竹站在阴影处,想起早上考虑的问题,就问了奶娘一句。
奶娘闻言,伸手摸了摸小孩后背,说道:“五福出汗也还好,不过想要换的话也可以换,但早晚还是得穿长袖长裤,孩子还小,热一点比冻着好。”
热一点也就出出汗,穿得太薄,要是感染了风寒,后果就严重了。
说到这,奶娘又补充了一句:“白天睡觉也得穿上,孩子睡觉时最容易被邪气侵入。”
宁归竹闻言也没觉得麻烦,点点头朝奶娘道了谢,进入卧室里打开一个小的竹篮盖子,从里面取出一只青色的肚兜出来。
家里好布料不少,但大部分都是当初送给宁归竹的,颜色自然也以他日常的风格来,多淡色、亮色。
肚兜是宁归竹怀孕后期,精力没那么充足后做的,但也被柳秋红和王春華带回去,多次清洗晾晒过,手感很是舒适。
看宁归竹带着肚兜出来,奶娘抱着孩子,给五福把身上的衣服全脱了,只剩用宽布条束在身上的尿布。
宁归竹见了,又退回卧室里。
奶娘疑惑:?
很快,宁归竹再次出来,手上多了一条开裆小短裤。
重新给孩子穿戴好,奶娘抱着五福瞧了又瞧,笑着说道:“你弄的衣服花样是真多,我就没见过几回重样的。”
宁归竹整理了下肚兜的带子,笑容中多了些无奈,“他长太快了。”
怀孕的时候满心期待着小崽子,再加上这几个尺寸的衣服,宁归竹做着特别顺手,一不小心就多了点。
奶娘闻言,根本止不住笑。
·
临近中午。
王春華卖完豆花过来,看见奶娘带着五福在院子里轉悠,跟人打了个招呼,进屋寻宁归竹。
宁归竹在书房里,看见王春華,便提高声音喊了声。
“在弄什么?”王春華驻足询问。
宁归竹道:“学步车的图纸。”
这个时代的孩子也是有‘学步车’的,但模样和现代推车相似,周围也没什么防护,宁归竹有些不放心,便琢磨着画了图请木匠做。
这東西的名字简单明了,王春华听了忍不住笑宁归竹:“孩子连爬都不会呢,你就开始琢磨走路的事情了。”
宁归竹存好笔墨,笑着起身,“提前准备着又不碍事,总好过他要用时,才紧赶慢赶地催着木匠做。”
“倒也是。”王春华点头,“那坐轿买了吗?”
“同木匠订了,在做呢。”
坐轿就是小孩做的椅子,四周和下方都做了围栏,正面有块桌板,吃饭放玩具都很方便,下方还有木制轮毂,可以推着走。
東西是个好东西,价钱上自然也不便宜,若非是宁归竹,王春华问都不会问这一句。
听他说订了,王春华就点点头,转而说道:“咱们弄淀粉?”
“行啊。”
淀粉沉淀了六七个时辰,宁归竹拿了笸箩出来,又在里面铺上大小合适的棉麻布,然后同王春华一起,将缸中的水都舀了出来,倒在天井里。
水流顺着隐藏的缝隙进入地下水道中,缸里很快就只剩下一层洁白的淀粉。
这些,就是要晒的部分了。
王春华和宁归竹一起动手,不一会儿就将淀粉给取了出来,铺在笸箩里。
宁归竹整理着淀粉,说道:“之前教的菜里面,不是有很多裹面糊炸着吃的嘛,之后就能换成这个了,菜在里面过一遭,表面带上了淀粉就能炸。”
王春华道:“不用弄之前那么多?”
“不用。”宁归竹摇头,“还有些用淀粉做的吃食,我就只能慢慢琢磨了,加起来数量也不少,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想不起来。”
“这个不急,你口头上教,我也不敢动手。”
说笑着将东西晒到了院子里,宁归竹抬头看见奶娘抱着孩子,想起来件事,问王春华:“金帛他们三个长痱子吗?”
“长啊,哪有小孩不长这个的。”王春华注意到了宁归竹刚刚的视线,还以为是五福长了痱子,让他有些担心,便安慰道:“你要是怕孩子难受,就煮点薄荷水给他擦擦,能舒服些。”
宁归竹道:“五福还没长呢。”
他指了指面前的玉米淀粉,笑着说道:“这东西能做痱子粉,回头我让锦州去弄点药材,做了分些给你,给孩子涂身上就行。”
闻言,王春华高兴起来,“这东西还能当药呢,那我就不同你客气了。家里那份留在这儿,你帮忙做了?”
家里那份指的是昨天熊锦平送来的那些红薯玉米做的,他拿得多,宁归竹又从地窖取了点出来做了,同人说好一边一半。
弄出来的淀粉,也是各自铺满了两个大笸箩的。
这会儿听王春华这么说,宁归竹就笑了,说道:“哪儿需要那么多,这东西做起来简单,弄个一两罐用着,等快差不多了再做就是。”
他此前是没养过孩子,不知道小孩痱子严重时能有多夸张,王春华却是实实在在经历过的,这会儿便感慨了一句:“三个呢,什么都要多准备些。”
宁归竹想想也是,就道:“那就多弄罐,一人一份。”
王春华点头赞同,又问了需要的药材,说好回头让熊锦平买了,给他们送过来。
淀粉还要晒不短的时间,两人聊得差不多了,王春华就起身准备离开,宁归竹留了两句没留住,出院门时,正好遇着熊锦州回来。
“大嫂?”他下意识看了眼院子里,隔着段距离,瞧见已经空了的前厅,就道:“这是已经收拾完了?怎么赶着大中午的走。”
王春华道:“今儿要去舅舅家,出门前娘交代了,说要是结束得早,就让我过去。”
这里的舅舅自然是指熊家兄弟俩的舅舅。
“舅舅家?”熊锦州疑惑,“什么事啊,还要你赶着去。”
从城里到外婆家村里,这中间的距离可不短。
说起这个,王春华压低了声音,道:“大舅舅先前不是来家里学了盐卤花生去嘛,他家孙子买花生的时候遇着个不错的姑娘。两边都有些想法,就琢磨着今儿去借口水喝,若是可以,再叫媒婆来给他们定亲。这事现在没个定数,娘也是正好回去才知道的,就没准备让你们跟着操心。”
大舅舅家好几个孙儿,适龄的就一个,十五六岁的年纪,性子比较木讷。
这会儿王春华说起,熊锦州还挺意外的,没想到他自己就能找到媳妇。既然如此,那就没留人的道理了,夫夫俩送王春华出门。
再回到院子里。
奶娘也给孩子喂过奶,将人给哄睡了,见他们回来就笑着与两人点了点头,指了下书房的方向,然后离开。
没了外人,也没有孩子打扰。
熊锦州抱着宁归竹深吸一口气,笑着逗趣:“今儿有没有想我?”
宁归竹垂手牵住他,“还好,有一点点。”
熊锦州便高兴起来。
书房睡觉的地方早换成了比较窄的小榻,熊锦州瞧着总感觉孩子躺那儿不安全,就进去把孩子抱了起来,看见旁边换下的肚兜,顺手捞起,问后面的宁归竹:“怎么把这个翻出来了?”
“五福总出汗,闷着不太好,穿肚兜的话能凉快些,也少出点疹子。”
“哦……”
熊锦州抱着孩子往卧室去,笑着问宁归竹:“那什么时候给你自己做两件?这东西确实是凉快。”
肚兜,一款男女老少皆宜的内衣。
宁归竹想象了下自己穿肚兜可能会面临的场景,快速拒绝:“吊带挺好的,也凉快。”
后面那块布能给人增加许多安全感。
听宁归竹拒绝得这般快,熊锦州忍不住笑出声来,带着说不尽的愉悦进入卧室。
宁归竹不随他去了,脚步一转到了厨房。
午饭是面条,今儿没煎鸡蛋,弄的辣椒炒菜做面码,咸辣肉香与面香交织,在燥热的午时吃起来很爽。
吃完饭,熊锦州洗碗收拾厨房。
宁归竹打着哈欠,坐到了前厅的躺椅上,扇着扇子晃晃悠悠。
熊锦州出来见状,问道:“不进去睡?”
“嗯,怕下雨。”
夏日雨急,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要是其他的东西倒也算了,淋湿了摆在前厅通着风还能救回来,偏偏今儿晒的是淀粉,还是足足四个大笸箩,这要是遇着雨,等他们从屋里出来早完了。
熊锦州闻言,拍了拍宁归竹的手臂,在人意会往旁边挪了挪后,躺下来拿过宁归竹手里的扇子,同时给两人扇着风。
前厅不如屋里凉快,不过也时常有风吹过,在这睡还是很舒服的。
宁归竹和熊锦州靠在一起,闲聊着进入浅眠状态,心神却是惦记着外面的。
除了下雨,还有个崽子在房间呢。
熊锦州对睡眠的需求向来是有就可以了,能安心熟睡当然更好,没有也不影响他的精神状态。
因而听见孩子哭声时,他几乎是一下子就醒了过来,速度略快地起身。
宁归竹几乎同时睁眼,过了会儿,判断出来是五福哭了。
他看了眼外面,见还是烈阳高照,孩子又有熊锦州去照顾,便又闭上眼睛昏昏欲睡。
熊锦州很快带着五福出来,小崽子已经换上了肚兜,弄脏的尿布放到专用的盆中,熊锦州舀了点水给他洗了洗屁屁,擦干净后才给崽子穿上尿布和短裤。
崽落到宁归竹怀里,见阿爸被‘压’醒,咯咯笑了起来。
宁归竹点点他的小脸,“捣蛋鬼。”
又将视线投向熊锦州,熊锦州道:“我去把他尿布洗了。”
宁归竹打着哈欠挪动身体,“再睡会儿吧,也不着急。”
熊锦州有点经不住诱惑,闻言想了下便道:“那我先简单收拾下。”
“好。”宁归竹应声,“回来记得洗手。”
“不会忘的。”
熊锦州动作迅速地将尿布内的脏东西冲到了厕所里,然后舀水在盆里搓了把澡豆,将尿布暂时泡进去,仔细洗干净手之后,才回到躺椅边,和父子俩靠在了一起。
·
今天运气不错,是个好天气。
太阳灼热地照耀着大地,身边就是孩子夫郎,熊锦州后半程睡得比较沉,醒来时堪称神清气爽。
他一睁眼,就看见宁归竹正举着孩子,逗小家伙玩闹。父子俩有意压低了自己发出的动静,面上的笑容灿烂而夺目,渲染力极强。
五福最先发现熊锦州醒了,朝着他的方向咿咿呀呀一顿聊。
宁归竹见状,连忙将孩子抱回怀里,轻轻捂住他的嘴,低声道:“咱们怎么商量的?说好了不准打扰你阿爹睡觉。”
五福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
熊锦州笑出声来,问夫郎:“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同五福商量的?好让我也学上一学。”
“你醒了?”
宁归竹扭头看来,想想自己方才的行为,不由有点恼,“醒了也不出声,也不怕吓着人。”
熊锦州靠近了些,笑着道歉:“是我的错,不该让五福发现得那么快。”
“……”
眼见着夫郎自闭不想吭声了,熊锦州笑出声来,在他脸颊上偷了个香,起身去给小崽子洗尿布。
等到熊锦州的身影消失后,宁归竹才气哼哼地捏了下五福的鼻尖,“你发现了怎么也不跟我说啊。”
五福没感觉到不适,顺着宁归竹的手就压了下来,宁归竹连忙抽手,怕硌着这小傻蛋。
自己生的崽,坑爹也没法子。
宁归竹抱着五福起身,在前厅转了转,站在阴影边缘,往外瞧淀粉的状况。
瞧着挺好,估摸再晒个两天,就能收着用了。
第167章 第 167 章(八千、九千、一万营养液加……
买来的药草仔细碾磨成粉, 分别用油纸包好,然后往惠夷槽中放入晒干的玉米澱粉块,反复碾磨, 直到澱粉失去颗粒感, 再按比例加入磨好的药粉,碾磨搅拌, 再次倒出来的就是痱子粉了。
宁歸竹拿着装满痱子粉的竹筒, 在桌子上轻轻敲击了两下,讓里面的痱子粉铺平后, 在上面蒙上一层轻薄的布料,然后盖紧盖子。
宁歸竹总共做了五份痱子粉,三份是家里三个大孩子的, 两份给五福备着。
剩下的澱粉他没有再磨,而是用手捏碎,将家里的那份放到陶罐中,仔细封好口。等下午熊錦平送完豆腐,就讓他一起将东西帶回去。
自己家那份。
宁歸竹拿起桌上的小陶瓶,红薯澱粉和玉米淀粉各装了两瓶进去,剩下的才是他们自己的。
将布上残留的粉末也仔细收好, 布料全部放入盆中等待清洗, 笸箩收起。
宁歸竹进入书房,取出昨天就写好的方子。
这些方子头一张就是淀粉的制作流程,剩下的都是相关的吃食做法。一式两份, 其中一份用油纸包好,同两瓶淀粉绑在了一起,剩下的则放在竹篮中。
熊錦州回来看见桌子上的东西,问道:“都准备好了?”
“嗯, 咱家的收起来了,那几个小的你给送去。”
“行。”
今儿回来的点挺早,熊錦州也就没有拖沓,将捆在一起的那一份也放到了竹篮里,拎着东西出去,敲响了不远处的一扇院门。
门扉无声敞开,青年沉默地出现在门口,眼神中透露着一些疑惑。
为了避免被不懷好意的人注意到他们的存在,以至于影响到保护工作,两名玄武卫平日里是不同熊錦州他们来往的,偶尔宁归竹想送点什么东西给两人吃,也大多是他们得了信条自己去拿。
至今为止,宁归竹都还不知道他们的长相和具体住处。
熊锦州将东西塞给他们,说道:“这些是竹哥儿给那位准备的,吃法和做法都在里面。”
玄武卫闻言,点了点头,依旧没开口。
要不是见过两人私底下嘀咕,熊锦州都要以为他们是哑巴了。
这会儿他不说话,熊锦州也不强求,拎着竹篮往陳府而去。
吕天骄随驾后,陳县令成日里不着家,今儿中午又不知道帶着人跑哪个村镇去了,熊锦州就把东西交给了管家,讓人回头跟陳县令说一声。
至于陳县令是马上吃,还是等吕天骄回来吃,亦或是讓人多做点邊吃邊等……
那跟熊锦州有什么关系呢?
熊锦州脚步轻快地回到工坊,刚进入竹林前的路,就见奶娘笑着出来,看见他还点头打了个招呼:“熊捕头。”
“嗯。”
熊锦州微微颔首,与人交错而过。
厨房里。
宁归竹将做好的涼粉成条,拿起旁邊的大碗,将涼粉均匀分入两个碗中,然后淋上一勺蒜蓉酱,再放一点辣椒油,然后铺上黄瓜丝,撒入炸花生,一碗香喷喷的拌涼粉就准备好了。
听见熊锦州进来的声音,他抬起头,说道:“去洗把手,这个拌一拌就可以吃了。”
“好。”
熊锦州去后面洗了手,回来时,宁归竹正在拌第二碗粉,他就去端了两碗棠梨叶水过来,放在旁邊。
“这个和去年吃的凉皮好像不一样。”熊锦州坐下,拿起筷子又拌了两下,夹起一筷子送入嘴里。
宁归竹道:“用红薯淀粉弄的,口感要更Q爽一些。”
刚出锅的凉粉还帶着些许热量,吃起来软糯筋道,口感细腻。味道麻辣咸香,配着清爽的黄瓜丝,和脆口的炸花生,很是美味。
熊锦州含糊着:“等我有假了,就也做一些存着。”
先前做淀粉的时候,他虽然没有跟着一起干活,但大致的流程是看过的,可以试试。
宁归竹道:“可以啊,玉米淀粉也可以做点,反正这些咱们家吃得不多。”
他们现在的主食都以米面为主,偶尔会吃一顿杂粮粥,或者煮饭的时候加一两个红薯做红薯饭。玉米还好,时不时就会磨一些,给猫狗骡子做糙馒头,红薯却是没怎么动过的。
哦,前段时间百日宴,宴客的时候煮了不少红薯饭。
那也还剩下许多呢。
听宁归竹这么说,熊锦州赞同地点了点头。
夫夫俩吃完一碗凉粉,收起碗筷,一人去清洗碗筷,一人收拾厨房。
时间刚过正午,出去野的猫狗回来了。
动静不算小,宁归竹走到前厅往外一瞧,就见它们几个蹲在小池子边缘,埋着脑袋卷水喝。
得亏准备院子的人没在池子里养小鱼,不然迟早会被家里这几个的动静吓死。
正腹诽着,馒头在院门口探头,看见宁归竹便咴咴叫了起来。
“渴了?”
宁归竹见状,也不再躲太阳,快步出去将馒头的缰绳解了开来,同时也发现了旁边不远处的小桶不知怎的被打翻了,里面的水洒了一地。
没有缰绳约束行动范围,馒头蹄子轻快地进了院子里,凑到水池边跟着喝水。
见它们都在家,宁归竹顺手就关了院门。
几只喝完水发现出不去了,也不跟人类闹,进入前厅,各自找了个地方躺下,舒服地舒展四肢,就这么睡了。
熊锦州本来洗完碗,就去卧室看小五福了,听见动静出来一瞧,不由哼笑道:“它们几个倒是会找地方歇息。”
宁归竹笑着绕开几只小家伙,来到熊锦州的身边,顺手牵住他往里面走,“它们又不是脑子有问题,当然知道躲太阳。”
夫夫俩进入卧室,扇着扇子歇了会儿,这才上床午睡。
·
下午。
熊锦州去上值了。
宁归竹抱着五福站在堂屋后面,隔着一段距离帶他看花看草。
家里这花园景色一直都不错,而且,大概是他们不怎么往这边来的原因,花园里的蝴蝶不少,还有几只远道而来的小蜜蜂。
宁归竹搬了条凳子坐在阴凉处,心里琢磨着等熊锦州晚上回来,得让他把躺椅搬到这儿来。
等晚上的时候,明亮的月光洒落在花园里,他们就躺在躺椅上晃晃悠悠,吹着小风赏着小景。白日里还可以提前备上烧烤串,在旁边烧点炭火,弄个铁网放在上面做烧烤。
越想,越美滋滋。
恰巧奶娘来了。
宁归竹跟人打了声招呼,将孩子交给奶娘,然后去卧室拿了些银钱出来,“我们出去买点东西。”
“好。”
奶娘是不会否定雇主的提议的。
他们出门,还瘫在地上的两只狗一个鲤鱼打挺就蹦了起来,蹦跶着走到人类的前面去。
宁归竹留意了下,见猫和骡子都没有起来的意思,出门时就直接关上了院门。
·
这几天在工坊行走的人不少。
纺线学堂的学生结业之后,就会被安排到相应的地方干活。因为工作时间是从早上卯时末开始,一直到下午申时末,中间也只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不少人都会选择住晋汤安排的院子。
性别原因,多人混居的情况下,每人都是单人单间。
虽说屋子小了些,只够放下一张床和一套小的桌凳,但是当初招学生的时候,就是挑着家庭困难的人来的,这样狭小的房间对他们而言待遇还算不错。
至少不漏雨漏风,也不用跟兄弟姐妹挤一张床。
宁归竹走在路上,不少人都笑容满面地同他打着招呼,还有些学生的家里人凑过来,极其热情地跟宁归竹说着话,要把他们给孩子带过来的腌菜吃食塞给宁归竹。
对偏好清闲的人而言极其不友好。
但人家没恶意,宁归竹只能好声好气地同人闲聊,并且拒绝了腌菜。
出了学堂,开始工作后,食堂提供的餐食就会收费。虽然价格上比自己买菜做还要便宜许多,但多少是个花销,这头一个月干活,大部分人都是不舍得的。
他态度坚持,那做家长的只好收回东西,又同人聊了两句,再度道谢过后,这才同身边等着的孩子去住的地方。
宁归竹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带着奶娘加快步伐。
·
从家门口到工坊大门的这条路实在是算不得遥远,但宁归竹今天愣是花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走出来。
出工坊的那一瞬间,他甚至有种逃脱升天的感觉。
奶娘忍不住笑,说道:“宁先生怎么也不直接说,想来若是说了,他们是不会拉着你闲聊的。”
可方才别说直言要走了,宁归竹从始至终,甚至都没流露过不悦的神情。
宁归竹道:“人家的好日子,稍微聊聊也没事。”
若是在这样的大好日子里,被孩子的老师摆了脸色,想来是会很难受的。说不定还会误以为是自家孩子表现不好,这才惹得他恼怒。一来二去,又要平白牵连出许多不必要的事情。
奶娘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叹道:“宁先生菩萨心肠。”
宁归竹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倒也没那么夸张,主要是我不习惯那样而已。”
他从小到大遇到的人都好,以至于习惯了与人为善,只要不是对方故意招惹,他轻易不会摆脸色给人瞧。
奶娘闻言,笑眼弯弯,不接话茬。
显然是不认可他这话的。
·
出了工坊,穿过巷道,他们到了市集处。
这边的人更多,但是大家都忙着自己的事情,没谁留意到宁归竹的出现。
宁归竹经过先前那一遭,也不想跟谁闲聊了,直接朝着木匠铺而去。
铺子里,木匠正在打磨木头,看见宁归竹进来,还以为他是来问婴儿坐轿的事情的,笑着打趣道:“宁先生,你家五福才刚能坐稳吧,这么着急用坐轿啊?”
宁归竹被这么打趣,扑哧一笑,说道:“不是为了那东西来的,是又来找您做生意呢。”
木匠闻言起身,朝着里面喊了声,让家里孩子送茶水出来,问道:“这回是要做什么?”
宁归竹看他桌子上灰多,干脆拦了木匠擦去的动作,以指为笔,在桌子上画出烧烤架的形状来,说道:“我回头要在里面再嵌套一个石盆的,你得在两侧留出地方来,方便安置石槽把手。”
木匠瞧过,说道:“倒是不难。”又问:“这东西急用吗?是先做这个,还是继续弄五福的坐轿?”
“先做这个吧,坐轿弄出来,五福暂时也用不上。”
木匠闻言忍不住笑:“原来您也知道啊。”
宁归竹摸摸鼻子,笑着岔开话题:“石槽里是要用来烧火的,这木头可得给我挑结实的来,还是先付三分之一做定金?”
“可以。”
木匠颔首,先带宁归竹挑了木材,又跟他確定了具体的尺寸后,这才算好账,同人收了定金。
確定好烧烤架子,宁归竹也不准备再留。
奶娘抱着五福跟上,大旺二彩也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欢天喜地地追上他们。
烧烤架上的石槽得等木架子做好之后,才能比对着去定制。现下宁归竹晃了圈,准备带五福去挑挑玩具。
抱过沉甸甸的小崽子,宁归竹顺着摊贩一路走过。
不倒翁、九连环、布老虎、七巧板、绢孩儿、滚灯……各式各样的玩具被买下来,其中不少还不是五福好奇,而是宁归竹瞧着有意思的。
在距离回工坊不远的巷道时,宁归竹瞧见个卖幼苗的,不由偏了偏头,问奶娘:“赵嫂子你瞧瞧,那卖的是辣椒秧吗?”
奶娘闻言,顺着宁归竹的视线看向不远处,等看清人时,表情古怪了一瞬,随即才看那些幼苗,说道:“瞧着是,宁先生要?”
宁归竹先前確实是动过心思:“现在种的话,秋日应該能收一批不错的红辣椒,回头晒干了,自家做些辣椒菜也方便。”
总不能什么都指望家里种了,给他们送过来吃用。
听他这么说,奶娘就说道:“那我们过去瞧瞧?”
宁归竹颔首,同奶娘往前,又边走边问:“瞧嫂子你刚刚的表情,是认识这人?”
奶娘摇头,“只是我单方面见过她。”
那妇人和奶娘娘家大嫂是一个村的,曾经两人也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不过她命不太好,嫁到了一户刻薄人家里,日子过得很差。
宁归竹听到这,眉头不由蹙了起来,“去年三娘和离案闹得不算小吧?她怎么不去?是家中双亲不同意?”
说到这,奶娘叹了口气。
这也是她先前瞧着人就表情古怪的原因。
女人家里的长辈性子都急,但对一双儿女都还行,偏偏这女人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做爹娘的前脚放下狠话把人护回去,后脚她就自己包袱款款地到了婆家。
一次两次的,做爹娘大哥的也就忍了,嫁过来的新媳妇可不受那窝囊气,直接就骂了人两顿。
妇人也就越发不肯回去了。
宁归竹:“…………”
沉默中是数不清的槽点,奶娘凑到宁归竹耳边,低声道:“这些事周边人家都知道,她那男人成亲前就是个二流子,也不知怎么迷的她,那叫个死心塌地。”
寻常人家的哥儿女子出嫁后受委屈,那要么是家里人没本事,要么是家里不把他们当回事,否则定要找回场子来才行。
像这种,世所罕见。
宁归竹闻言倒是懂了点,“恋爱脑啊。”
“嗯?”奶娘疑惑,“那是什么?”
“唔,就是全然为另一人考虑,不顾家人好友,也不顾自己情况,甚至乐在其中的人。”
听着宁归竹这么一解释,奶娘哆嗦了下,越想越觉得这话还挺符合妇人的行为的,不由迟疑道:“那,要不不买她的苗了?我给家里捎个话,让他们给你寻了来就是。”
宁归竹失笑,“倒也不用这么紧张。”
他走到近前,和那妇人打了声招呼,蹲下来同人询问辣椒苗的价钱。
当着事主的面儿,宁归竹面上没什么异色,平静地与人商定好价钱,又多花了几文钱,将她装辣椒苗的竹篓也买了下来。
带着东西回到家里,宁归竹拜托奶娘守着孩子,他放下辣椒苗,带着锄头去后面开垦菜地。
·
院子后面多了一片新的菜地,足足十株辣椒苗,好好伺候着,等开始结果子后,他们家是肯定吃不过来的,到时候白辣椒、红辣椒,辣椒粉、辣椒油等等,一应备上。
想想就欢喜。
晚上熊锦州回来,又说起他先前说的,想同宁归竹学手艺的那个人,“你说的那个木薯找到了,不过……”
“怎么?”宁归竹疑惑。
熊锦州面色带着些许不善,说道:“这人还是别教了吧。”?
事是个糟心事。
熊锦州虽然已经解决了,但到底和宁归竹相关,怕日后他一个不留神,竹哥儿就被骗了去,因而这会儿便从头到尾说了遍。
“我从前只知道大家都说他吝啬,平日里打交道瞧着也是个正常人,这回算是明白为什么别人说他时会那么嫌弃了。”熊锦州喝了口水,“他这几天一直没动静,就是带人去山上挖木薯去了,堆了满院子的木薯,今天下午找我过去,说你特意画图给他肯定是家里没这东西的,问我花多少钱收了用来教他。”
“……啊?”宁归竹满脸写着茫然,“他找你收木薯,用来教他???”
熊锦州见他只是震惊不解,没什么火气,情绪也平静下来,闷声闷气道:“马旺说是咱们太配合了点,那人觉得这事里咱们也有所求,他借此稍稍赚点银钱回去,咱们肯定也会同意。”
“…………”
这事可比恋爱脑奇葩多了,宁归竹揉了揉额头,仔细理解了一遍:“所以说,咱们应該让他求上门来才对?”
“马旺是这么说的。”
说到这,熊锦州又有些憋气,“我回来那么久,第一次见到这种蹬鼻子上脸的货色。”
眼瞧着他又开始火冒三丈,宁归竹忙给人添了回水,说道:“是人太坏了,你别生气,咱们不教他就是了,反正花时间挖了堆木薯在家的又不是咱。”
不说整个安朝,至少安和县内的人,是不会做木薯淀粉的。
“你倒是好欺负。”
熊锦州捏了捏他的脸颊肉,手腕用力将人拉入懷中,抱着用力吸了口气,说道:“我给那小子揍了一顿,又带着马旺去他们家闲聊了半小时,估摸着他们这几晚是别想睡好了。”
宁归竹偏头亲亲他,笑着夸道:“好威风。”
熊锦州板着张脸,一副‘我不吃这套’的表情。
宁归竹见状,很是淡定地继续道:“我哪里是好欺负呀,这不是想着有你在,必然不会让我受委屈嘛,是不是这个道理?”
不得不说,宁归竹是会抓重点的,熊锦州故意板出来的神情顿时没了。
说笑完,宁归竹又道:“回头你也留意一下,或者同大人说一声。那木薯是有毒的,没处理好就服用的话,轻则腹泻呕吐,重则昏迷丧命。”
他可不想因着好说话,牵连到人命官司里去。
“行,我回头留意下。”熊锦州知道宁归竹的担忧,应下后又叹道:“之后教人学手艺这事,还是让爹娘或者大人他们瞧过眼了再说吧,我感觉我眼神不太准。”
“从前他们都怕你,当着你的面自然会好好表现。”宁归竹安慰他,“是人太坏太会装,你也是一片好心被利用了。”
“竹哥儿你真好。”
熊锦州抱着宁归竹,恨不得将人融入自己的骨血当中,整颗心软得一塌糊涂。
·
这事在宁归竹这画上了句号,在熊锦州那儿却没有。
第二天宁归竹去上值。
熊锦州顺着宁归竹的意思,让马旺给那一家子带了话,说是木薯有毒,让人尽早丢了。这话是带到了,可东西是他们一家子费了几天时间才弄回来的,哪里舍得丢?
当天中午就不信邪地煮了一锅,然后就腹痛难忍了。
熊锦州巡逻见留守县衙的捕快过来,说有人敲鼓告他的时候都乐了:“这人是吝啬还是蠢啊,还真不听我的。”
马旺笑嘻嘻,“头儿,咱们快点去吧。再不过去,晚点大人就該派人来拿咱了。”
熊锦州没好气地敲他,“你小子盼着点好吧。”
几人淡定得很,随来找他们的捕快到了县衙时,衙门口已经站了不少围观的百姓。瞧见熊锦州带队过来,纷纷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又忍不住凑上前,好奇:“熊捕头,你为着啥要给人下毒啊?”
宁先生长得好看又会赚钱,小五福漂亮乖巧,自己又受县令大人的信任,怎么想怎么没必要给这么个人下毒啊。
不等熊锦州开口,旁边有个人道:“你刚来的吧?哪是下毒哦,那是他们家自己不听劝,吃错了东西坏的肚子呢。我跟你们说,他们家先前……”
嘀嘀咕咕,手舞足蹈。
吝啬鬼一家先前做的事,就这么在人群中扩散开来。
熊锦州此时已经进入公堂,朝着陈县令一行礼,随即撩开下摆跪下——被审就要有个被审的样儿。
陈县令瞧着却是眼皮一跳,没好气地道:“熊锦州,这人告你下毒,又告你夫郎心思叵测,要毒死县里所有人,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熊锦州沉默:“……要不,我让竹哥儿也来跪着?”
“还贫嘴。”陈县令拍了下桌子,“从头到尾老实交代一遍,要是有半句差错,你就等着挨板子吧。”
“哦。”
熊锦州瞬间老实,将事情仔细说了,就连宁归竹交代的话也说了一遍。
木薯确实是有毒的,想吃的话,得花上四五天的时间才能取出能吃的部分。宁归竹之所以想着教这东西,是因为木薯做出来的东西能做粉丝,从山上挖回来的话,又算是无本的买卖,对小本生意挺友好的。
后面这一段话说出来,陈县令的反应还没围观的百姓的激烈,吵吵嚷嚷,话语间都骂起那一家子来。
那可是能做粮食的东西,白瞎了宁先生一片好意,遇着这么群眼瞎心盲的蠢蛋。
至于懷疑熊锦州的话?
拜托,让这煞神动脑子撒谎,还不如让他挥拳头来得更快。而且那可是宁先生要教的,宁先生会点他们不知道的东西多正常啊!
于是,熊锦州难得动回脑子给人挖坑的事情,就这么被众人忽视了过去。
·
晚上,熊锦州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啊?”
宁归竹捏着他的耳朵,没好气地扯了好几下,“你还有脸提,我还想问你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个弯子呢。”
他上课上得好好的,就见家中堂兄弟在门口疯狂招手,叽里呱啦一大堆结果他什么都没听明白,只知道熊锦州被陈县令抓到公堂上跪着去了,差点没把他吓死。
熊锦州随着宁归竹的动作晃脑袋,嬉笑道:“一劳永逸嘛。”
宁归竹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熊锦州就老实交代了,“他敢这么做,还是咱们先前太好说话。现在让人吃个亏,等这事彻底传开后,任谁提起他都会骂上两句。这样一来,日后要是再有人动类似的心思,也会先掂量掂量。”
宁归竹听了,心头不由发软,捧着熊锦州的脸亲了口,拉长声音道:“你怎么这么好啊——”
他教这些东西不是没想过会遇到不好的人,不过是觉得天底下就没有能顺风顺水一辈子的好事,只要不影响他们家过日子,闹一闹也就算了。
谁知熊锦州居然……
宁归竹感觉自己快要被感动哭了。
熊锦州抱着他,避开旁边的五福,靠在床头,语气笃定:“我本就该保护你的。”
宁归竹靠在熊锦州怀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缓了好一会儿,那激荡而出的情绪才平缓下来,靠着人问道:“要是发展不理想呢?”
“不会的。”熊锦州道,“没人会忽视粮食。”
如果说宁归竹要教的是什么小吃菜肴,那这事确实不会被什么人关注。但木薯能提取淀粉,而淀粉可以制成粉丝。
能填饱肚子的东西,不管其中要经历多少工序,都没人会觉得它多余。
事实,也确实如此。
·
第二天早上,家里人得了消息,过来看熊锦州和宁归竹。
夫夫俩因着这事暂时在家休息,倒是正好接待到他们,确定他们两个没事,柳秋红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没忍住扯着熊锦州一顿骂。
昨儿还能将宁归竹说得心头发软,眼眶发酸的人,这会儿却被扯着耳朵,只能嗷嗷喊疼。
五福瞧了,咯咯笑得可开心。
陈县令进来瞧见这一幕,面上不由也带上些笑,说道:“五福这么点就知道看阿爹热闹了啊。”
瞧见他,柳秋红顿时松手,搓搓手有些拘谨:“大人。”
“不用管我,你继续教训儿子。”陈县令摆摆手,对宁归竹道:“咱们聊聊木薯的事情?”
宁归竹闻言也不意外,带着陈县令进了书房,桌子上正摆着他提前写好的方子。就两张,分别是淀粉提取,和粉丝制作。
趁着陈县令查看的时间,宁归竹道:“木薯粉丝吃起来是比红薯粉丝差一些的,也没什么味道,不过确实能做成主食,而且,晒干后的保存时间很长。”
“饱腹效果呢?”陈县令问道。
宁归竹顿了下,“很不错,不过不建议长时间吃,容易引起肠胃不适,对身体也不好。”
陈县令翻着方子,笑着拍了拍宁归竹的肩膀,起身道:“竹哥儿,百姓是只要能吃饱就行的。”
更直白点,他们只要不被饿死,就会高赞盛世了。
宁归竹语塞。
陈县令又问了些其他细节,带着方子离开后,连着数日都没听到什么动静,显然是不准备立即在安和县内推广开来。
宁归竹和熊锦州还是过之前的日子,至于先前诬告熊锦州的那一家子,木薯被收缴,除五十岁以上的老人和十岁以下的小孩外,其余人全被送去做劳役了。
又过了两天,宁归竹从熊锦州那儿听到点消息,说是那木薯方子被送到皇帝手里了,人停了巡视,正准备返京呢。
粮食就是民生之本,这种大事都是朝堂顶尖那撮人琢磨的,宁归竹便也没再琢磨。
这事到如今,论起来唯一与他有关的——就是陈县令被召入京,熊锦州同师爷全权接管安和县内的大小事宜,为此,他每天下值的时间晚了许多。
宁归竹抱着五福带着狗,在市集上转了一圈,没看见什么新鲜的东西,就去肉铺那边仔细挑了一块肉出来,准备晚上做水煮肉片吃。
买了肉,正往前走呢,就见一个人低着头,脚步轻快地从前方而来。
奶娘见状,跟宁归竹换了位置,以免他被撞到。
妇人察觉到他们的反应,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抬起头朝两人笑了笑,走了。
宁归竹微微偏头,“好像是咱们上次买辣椒苗的那个嫂子?”
“是。”奶娘点头,“瞧着可能是怀孕了。”
闻言,宁归竹不由道:“怀孕的话,她之后的日子应该能过得轻松些吧?”
这人自己立不起来,外人也帮不上忙,但如果有了孩子能让她轻松些,倒也还行。
奶娘收回视线,说道:“应该能,她公婆挺想要孙子的。”
女人进门头一年也没被欺负这么狠,不过是她一直没有怀孕的迹象,日子这才越来越难过。
“也算是个好消息吧。”宁归竹叹息一声。
他心里是不认可这个点的,但有时候外人的判断和认可并不重要,他也不会非要去把人从火炕中拉出来。
毕竟……我之砒霜,彼之蜜糖。
·
回到家里,将买回来的肉全部切成薄片,放入淀粉、鸡蛋,稍稍调味,抓拌均匀后添入些许油,放在旁边腌制着。
宁归竹开始炒水煮肉片的底汤。
酱香与辣香交织,再加入食盐糖粉等调味,炒出来的汤底香浓中带着些许呛人,这个时候加入清水,盖盖煮开。
熊锦州回来时就闻到这浓郁的香味,和奶娘打了声招呼,也没搭理伸着爪子挥舞的五福,走近厨房探头问道:“在弄什么呢?”
“今天做水煮肉片。”宁归竹笑道,“摘了点黄瓜和嫩叶菜,放进去一起煮着吃。”
“听上去很好吃。”
熊锦州笑着说了句,问宁归竹有没有什么需要他弄的。
东西早备好了,宁归竹道:“等肉腌制好就行。”
水煮肉片主要讲究一个嫩,腌制的时间长了,口感才能达标。
熊锦州闻言,这才牵过宁归竹,贪恋地抱了抱。碍于奶娘就在外面带孩子,他很快松开手,尤带不满足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大人什么时侯回来,那些文书着实听得人头疼。”
因着陈县令走时,是让熊锦州和师爷一起管事,所以即使熊锦州不认字,也会有人来读文书给他听。
对他而言确实称得上是一场折磨了。
宁归竹笑着拍拍他的小手臂,说道:“再忍忍,你可是得力干将!”
熊锦州:……
这干将不当也行。
嘀嘀咕咕再多都是空话,奶娘给五福喂了奶,将孩子送还给夫夫俩,然后无事一身轻地出了门。
怀中是娇儿,身边是夫郎,熊锦州倒也神清气爽起来。
第168章 第 168 章 正文完结
肉片腌制好了。
寧归竹起身, 重新将灶台里的火点燃,然后把准备好的蔬菜放进去,绿叶菜在湯里烫过一回便直接捞出, 铺在大号的湯盆中。
灶台中的火转为小火, 一手用锅铲缓缓搅着汤,另一手缓缓下入肉片。
肉片很薄, 不一会儿就熟了。
寧归竹连汤帶肉片一起转移到碗里, 在上面放上姜蒜辣椒,花椒蔥花等调味, 油热后泼上去,本就浓郁的香味再次攀登上一个新的高峰。
熊錦州早便坐不住了,单手抱着孩子, 起身准备碗筷并且盛饭。
不过,对成年人而言很是吸引人的香气,对小五福却是一场刺激,他不断打着小喷嚏,泪花儿都冒出来了。
熊錦州只好快速放下东西,先帶五福出去避避。
寧归竹将水煮肉片端到桌上,走到厨房门口, 靠着门框看不停打着小喷嚏的五福, 手指戳了戳他的肚肚,笑着说道:“你可得早点适应,不然日后可就没有口福咯。”
五福又打了个喷嚏, 小手拍在寧归竹手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熊錦州微微蹙眉,拉住宁归竹的手看了看,见只是有点红, 便偏头輕輕顶了崽子一下,“迟早把你这动手的毛病纠正过来。”
夏日里开着风窗,外面是竹林,微风几乎是一刻不停地穿过。
厨房里的味道很快散去,一家三口回到厨房里,端起碗开始享受美食。
刚出锅的水煮肉片滑嫩爽口,很是入味,汤底是麻辣鲜香的,连帶着里面的菜也十分的爽辣。
夫夫俩吃出一身汗来,小崽子实在是受不了,推着他阿爹,努力朝着竹篮伸手。
熊錦州见状,乐得自在。
好好享受了一顿晚餐,两人歇了会儿,才不疾不徐地起身收拾厨房。
等到忙完回来,宁归竹兑水,熊锦州扒了崽子身上的衣衫,先检查了下他的尿布,确定是干净的后,就将小孩交给了宁归竹。
进入夏天之后,五福是天天都洗了澡的,这会儿被放到水里,他便熟门熟路地拍打起水面来,鬧得他阿爸的衣衫湿了大半。
宁归竹按住崽子小手,輕轻拍了两下,“乖点,给你洗洗再玩。”
五福抗争了下,没抗争成功,只好任由宁归竹摆布。
他就出了点汗,宁归竹没用夷子,拿软帕仔細擦洗过就算干净了。
先前说的洗完再玩也成了空话。
宁归竹把小孩抱出来,熊锦州拿着干燥的大布巾,将他整个包裹起来。
先細細擦干身上的水,然后取出宁归竹做的痱子粉,涂在脖颈、胳肢窝、大腿内侧这些地方。
痱子粉中有些草药的凉感比较强,大人涂着没什么感觉,小孩的感知却很清晰,躺在竹篮里咯咯笑着。
熊锦州见了,抓了点粉末撒在他胸口上,抹开。
五福的笑声很是清脆。
时间也已经不早,夫夫俩交替着去洗了澡,又搓洗干净衣衫晾上,他们披散着半湿不干的长发坐到了躺椅上。
躺在堂屋后面赏花看景还挺惬意的,孩子躺在两人的中间,咿咿呀呀的婴语此起彼伏,像是在和阿爹阿爸聊天。而他的阿爹阿爸,脑袋凑在一起闲聊,偶尔会纡尊降贵地糊弄他一声。
也算爱了。
·
又是假期。
宁归竹将帶回来的织衣放下,跟在外面玩鬧的熊金帛三兄妹道:“你们几个帮我去看看馒头还有没有水喝,没了记得过来叫我。”
“好——”小孩拉长声音应着,过了会儿,“师父,还有半桶——”
宁归竹闻言便放下心来,准备自己的事情。
桶里养着熊锦州上午买了送回来的蝦,宁归竹挪着桶晃了晃,见都是活蹦乱跳的,就搬了凳子出来,拿着剪刀开始收拾河蝦。
青灰色的蝦肉落到碗中,很快就堆了满满一碗,宁归竹将蝦壳虾头放到旁边的竹节碗中,也不着急收拾这些,将虾肉淘洗一遍带回厨房里。
虾肉、肥肉、玉米全部剁碎,混合在一起后,加入姜蓉和食盐糖粉快速搅拌,等到搅打上劲后,放在旁边。
接下来便是做饺子皮。
玉米淀粉和面粉混合,揉成光滑的面团后醒发两刻多钟。
趁着这个时间,宁归竹去摘了些蔥回来,洗干净后起锅烧油,熬蔥油。
蔥白炸到焦黄时夹出,换成葱叶继续油炸到焦脆,这个时候,厨房里已经有了浓浓的葱香味,宁归竹将葱叶也夹了出来,往里加入酱油熬上片刻。
灶台火熄灭,先前炸过的葱放回锅里,盖盖等待油凉,宁归竹又开始准备面条。
奶娘带着孩子从厨房前经过,看见这一个人的热鬧自在,不由心下感慨一句这是真喜欢做饭啊,然后躲着太阳进入堂屋。
给五福换上干净的肚兜,奶娘笑着哄着他玩儿。
小孩的笑声传到厨房里,宁归竹嘴角上翘,眉目间带着散不开的笑意。
这个时候,先前准备的那份面团已经可以擀皮了。一个个漂亮的虾饺摆在蒸格上,他又紧接着开始拉面。
当細面条煮熟过凉水的时候,熊锦州正好卡着时间进入家里。
三小只跟在他身后,屁颠屁颠的。
“都弄好了?”
熊锦州一进来看见这幅场景,面上带笑地问了一声。
宁归竹佯装叹息:“没办法,谁让我们熊捕头现在是个大忙人,只能我来弄呢。”
熊锦州失笑,上前拉着宁归竹親了下,倒是说了个好消息,“大人来信,再有半月就会回来了。”
“真的?”宁归竹来了精神,“有没有说木薯的事情?”
熊锦州从衣襟中取出一封信,“这是大人给你的,和木薯有关的内容应该都在里面。”
宁归竹便将手里的筷子塞给熊锦州,拿着信纸就往书房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才笑着回头,道:“小锅里熬了葱油,面条过冷水后用葱油拌着吃就行,那边蒸的是水晶虾饺,你别忘了端出来。”
“好,我知道了。”
熊锦州应声,继续宁归竹没干完的活。
见他们俩谁都空不出手来,奶娘抱着孩子站在厨房门口,笑着道:“还麻烦熊捕头也带我一份。”
熊锦州闻声笑道:“那是自然。”
还得麻烦奶娘干活呢。
·
书房里。
宁归竹拆开那一封不算厚的信,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一遍。
陈县令在信开头,大概说了下朝堂对木薯的态度。大部分都是欢喜的,不过也有一撮人觉得带毒的东西怎么可以当饭吃。
这些人当然是被皇帝斥责了的,他老人家当年泥巴树皮都吃过,带不带毒的,只要不是吃了立即会死,那都是好东西。
当然,最重要的是,木薯制出来的淀粉无毒,最多就是吃多了不舒坦而已。
然后就是皇帝对木薯的安排。
既然是粮食,就不能指望靠山上那点出产,所以他找了人琢磨木薯的种植问题。同时,开始挑选地方进行食用推广——至少得让百姓明白这玩意儿的吃法。
而这个地方,最终自然是定在了安和县。
不管那些大佬们怎么想的,谁都没办法比过有宁归竹在的安和县。过去一年的发展下来,宁归竹在安和县内是很有信服力的,只要他出面来教,百姓们愿意尝试新事物的概率更高。
除了木薯这事外,还有另一件事,就是工匠迁徙。
皇帝想要将宁归竹教出来的学生更换地方,不断地对外教导手艺——从他手底下出来的学生们,对手艺看得没那么重,教学的意愿会比老手艺人更高。
宁归竹看到这里,下意识蹙起了眉。
安朝还是农耕社会,大量的工匠出现可能会冲击到社会结构。
熊锦州端着碗进来,看见宁归竹蹙眉,扫了眼那密密麻麻的信纸,问道:“怎么了?朝廷不让弄木薯?”
“不是。”宁归竹摇头,大概说下工匠迁徙的事情,叹着气道:“要是以后大家都去做工,荒废了田地该怎么办啊。”
熊锦州:?
“怎么可能荒废田地。”熊锦州夹了个虾饺送到宁归竹嘴边,看人吃下去之后,才在他疑惑的视线中继续道:“竹哥儿你把那些富户世家想得太好了,如果真的有很多人会这些手艺,他们找人做工只会不断地压低工钱,说不定忙活一天还不够一顿吃的。”
宁归竹一时凝噎。
熊锦州递水给他,继续道:“只有地才是命根子,不管什么人都是这样。”
就连那些大户人家,不也是在想尽办法地囤地?
宁归竹听着熊锦州所说,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工匠迁徙的那段内容,视角终于从高处落下。
工匠不是工业体系,他们只是寻常的,不断寻找更多活路的普通人,没那个本事冲击到农耕体系。甚至在他们的观念中,地是远远重于手艺的,就像如今已经开展的织坊等地,每年还会给他们相应的农忙假呢。
“是我杞人忧天了。”
宁归竹笑弯了眼睛,放下信纸,接住熊锦州递来的葱油拌面。
浓郁的葱香包裹着筋道面条,偶尔还能尝到酥脆中略带焦香的葱叶,咸香美味。搭配着鲜甜可口的水晶虾饺,一顿午饭吃得人心满意足。
宁归竹往后一靠,懒怠地打了个哈欠,忽然又想起来,“赵嫂子走了嗎?你有没有给她准备吃的?”
“弄了的,放心吧。”
那就行。
宁归竹就又靠了回去。
熊锦州端着碗筷去收拾,宁归竹坐了会儿,跟着起身。
接下来是午休时间,赵嫂子还得回去休息呢,宁归竹抱着五福晃悠了两圈,看小崽子明显没之前精神了,低头在他额头上親了親,哼唱着幼时听过的儿歌。
从小被这样的曲调哄着,五福的眼皮很快变得沉重,不一会儿就呼吸平稳地睡着了。
吃饭比较慢的三小只出来,见状压低了声音,故作成熟地道:“师父,那我们去午睡啦?”
宁归竹也不知道他们这是在玩些什么,闻言只问道:“漱了口没有?”
三小只乖乖点头。
宁归竹见此,便放他们去休息了。
他抱着五福又哄了会儿,等人彻底睡熟之后,才进入卧室,将孩子放到床榻里侧,又将被子卷好拦在外面,然后来到厨房,和熊锦州一起忙活。
除了碗筷和崽子的尿布,还有他今天上午换下来的肚兜短裤。
因为宁归竹特意交代过,奶娘每次带五福晒过太阳,确定他身上出了汗后,就会把衣服换下来,以至于堆积起来要洗的数量不少。
不过也是因为只有点汗水,在清水里随便抓洗两下,拧干即可。
两个人一起忙活,很快把这边收拾好。
午憩。
·
下午不用去上值,宁归竹送走熊锦州之后,坐在书房里教导三个小孩读书,旁边的矮榻上,奶娘守着尝试爬行的五福。
案牍边,已经满了六岁的熊金帛和熊川水拿着笔,练着曾经写过无数次的字,手上脸上都沾染了些墨迹,细小的眉头紧紧蹙在一起,像是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难。
明明是一样的笔画,过去竹枝也是用的一样的执笔方式,但柔软的毛笔尖落在纸张上却是怎么都不听使唤,笔墨沾染,连‘大’字都模糊不堪。
宁归竹教过熊茵茵,过来看过他们的书写成果,不由拿起书桌上的纸张瞧了遍。
这上面是笔画的教导,横平竖直,点捺斜撇折弯钩,两人不说写得很完美,但至少合格线是达到了的。
可再看他们如今写出来的字……
宁归竹心里叹了口气,可能还是年纪太小了吧?
他当初学写毛笔字的时候都八岁了,很多字都用钢笔练习过,也是一步步过渡而来的。
学习练字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宁归竹心态平和,见熊金帛和熊川水着急,还反过来安抚他们,让熊茵茵带两个哥哥出去玩一玩,放松一下心情。
“啊呀!”
不用操心三个大的,宁归竹终于能听见自家孩子的叫声,他喝着水转身,笑着同五福细语:“宝宝是在跟阿爸说话嗎?”
“呀呀!”
五福欢快地拍打着身下的软塌。
奶娘笑着说道:“五福方才用七巧板拼了个花样出来,大概是想要你瞧呢。”
宁归竹闻言挑眉,走到近前,却发现那所谓的‘拼出来的花样’,其实就是小崽子乱甩七巧板摆出来的,他不由好笑地看了眼睁眼说瞎话的奶娘。
奶娘笑吟吟,“怎么样,好看吗?”
宁归竹想了下,还是昧着良心夸:“五福好厉害,这么小就会拼七巧板了呀?”
他声音含笑,带着柔意,小孩虽说听不懂,却也是欢喜异常。
·
宁归竹这回有四日半的假,原本熊锦州也有四日的,但陈县令不在,只能苦着脸去干活。
又是新的一日,宁归竹清理干净水池里的竹叶,拿着竹扫帚清理院子里的落叶。
夏日的落叶其实不算多的,但架不住他们家周边都是竹林,叶片随风飘洒而来,三两日地积累着,着实也称不得少。
收拾完院子,宁归竹又提了水来,将前厅的石板地面仔细擦洗干净,然后铺上一张床单。
奶娘将五福的玩具放到床单上,脱了鞋袜,带着五福一起坐了进去。
剩下的便不用宁归竹操心了。
他端着碗水喝了,坐在旁边,手指不轻不重地敲了下三宝的脑袋,“不要想着去找五福玩,我打你的啊。”
三宝耳朵往后飞,嫌弃地躲开了宁归竹的手指。
虽然跃跃欲试,三宝和四喜却并不会真的跑过去招惹小崽子。随着月龄渐大,五福的力气也是越来越大,不能挠他的情况下,两只小猫咪实在是扛不住人类幼崽的折腾。
也就大旺二彩,还敢趴在床单边缘,眼巴巴地瞧着小五福玩。
五福抓了会儿玩具,感觉没什么意思,抬眼看见大狗狗,便丢了手里的玩具,爬过去,一把抱住大旺的狗头。
作为五红犬,大旺一身赤红的皮毛,着实是吸引小孩的注意力。
奶娘在他身边留意着,眼见着五福张嘴朝着大旺的头皮而去,忙伸手,轻柔地挡住了五福的嘴,抱着他,教他用手去捏狗狗耳朵,搓狗狗脑袋。
五福好脾性儿,顺着奶娘的教导去摸狗,嘴里含含糊糊,也不知道是在嘀咕些什么。
时间一晃到了中午,宁归竹准备好午餐,听见院门被人敲响还有些疑惑,他出来一瞧,便笑开了:“大嫂,你怎么来了,快进来歇歇。”
王春华笑着道:“也是来报喜的,大舅舅家侄儿今天同人定親了,也邀了你和锦州晚上去吃饭。”
宁归竹先是高兴,又有些迟疑:“锦州怕是没时间。”
陈县令被召回京的事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宁归竹这会儿便也没说具体缘由,只是道:“锦州这都连着一个多月泡在县衙里了,每天回来都累得很。”
“这样……”
王春华想了想,问他:“那你去吗?你要是不想去,我就同舅舅说你们都被安排了事做,没空暇。”
宁归竹当然是不想去的,不过这种喜事,人家大舅舅过去对他们也不差,不好驳了脸面,就道:“我是去的,嫂嫂你们会送礼吗?都习惯准备些什么?”
听他会去,王春华便也不再想由头,说道:“送是送,不过都是给女方的,布料针线可以,铜钱也行,大概是二三十文的价,你要是给的话掂量着来,可别给太多了,其余亲戚见了会不自在。”
“行,我知道了。”
宁归竹应下,还要留王春华吃饭,但王春华拒绝了,她就是收拾完豆花摊的东西后,过来给他递个消息,现下还得去柳家呢。
送走王春华,没多久,熊锦州回来了,宁归竹就同他说了这事。
“是个好事。”熊锦州笑道,“晚上我去接你?”
“嗯好。”宁归竹笑眼弯弯。
两人吃完饭,歇息了会儿,宁归竹就抱着五福,带着准备好的喜礼,准备去柳家所在的村子了。
熊锦州还想送他呢,被宁归竹拦下:“你好好睡,下午干活有精神,才能早点来接我。”
熊锦州叹气,“睡了下午也没精神。”
他听那些文书就打瞌睡。
宁归竹闻言忍不住地笑,拉着人亲了两口,还是坚持让熊锦州在家,他自己带着崽子出了门。
城门口依旧有着不少等客的拉车,宁归竹问了几个人,确定了一位车夫后,就抱着五福坐了上去。
大中午的人比较少,车夫车上已经有四个人,加上宁归竹父子俩,这一趟也不算少赚,车夫便架着骡子离开了城门口。
柳家。
还隔着挺远一段呢,就听见热热闹闹的动静。
有人瞧见宁归竹父子俩,高声打了声招呼,又有人跑过来瞧小五福,邀着他们进入院子里。
这院子里的人,宁归竹大多是不认识的。柳家这边的亲戚他本来就只见过两面,何况今天这种好日子,大舅妈娘家,表嫂娘家都来了人,还有几个姨娘阿叔男人那边的亲戚。
这些尚且能七拐八拐称一句自家人,还有一批不在少数的,是女方那边的叔伯兄弟。
他一进入院子,大家的视线就都瞧了来,宁归竹说恭喜词时人都是僵的,好在柳秋红出来见着他,笑着拉了人一把,说道:“竹哥儿你来,帮我陪陪他们。”
“哎好。”宁归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应了。
坐在长辈身边,只用同和蔼的老夫妻闲聊,宁归竹很快放松下来,又顺着他们的话,让他们瞧瞧小五福。
“这都五个多月了吧,你们有没有教他说话?”
宁归竹道:“平日里会跟他说话,但他还是咿呀着,没什么新鲜词。”
老太太道:“不急的,五福还小呢。”
宁归竹也确实不急,笑着跟人点了点头。
他们这边说着话,那边来了个秀美的姑娘,到了近前,先与两位老人打招呼,然后又叫宁归竹,“先生。”
宁归竹扭头看去,愣了瞬,随即惊喜:“你这是……”
姑娘笑得不好意思,“同柳哥定亲的就是我。”
听自己的猜测成了真,宁归竹高兴起来,又说她:“怎么此前也没听你说过?”
这姑娘是他纺线学堂里的学生,因着表现出色,后来还成了先生,一个月也能有五百文的收入呢,在同龄的女子哥儿中,算得上是很出色的那一批了。
姑娘不好意思地道:“先前也不知道会不会定下呢,就没提。”
她与人来往,又不是为了宁归竹,这事自然要先琢磨清楚,确定了,再将好消息送出去。
宁归竹高兴地拉着人坐下,又与身边的两位老人说起这姑娘过往的表现来。
她的教学能力相较于其他人是要弱一些的,但做事仔细又大胆,不仅是最先纺出织布线的,还敢同晋汤申请,弄了批染色的棉花来,在纺线上弄出了花来。
属于,专研型人才。
今儿这是定亲,也算是认亲,一家子热热闹闹地聚了一回,散场时时间已经不早。
五福安安稳稳地睡在怀里,宁归竹拿着帕子给他擦了擦汗,听王春华招呼他,说让熊锦平先送他回去,就笑着摇了摇头,“锦州说会来接我,再等等就好了。”
听他这么说,王春华便不操心了。
宁归竹歇了没一会儿,熊锦州架着骡车来到柳家,进门先道喜,随即便说明来意。
坐在一侧的宁归竹已经笑着起身,同周边的人告辞,来到熊锦洲身侧后,又正儿八经地告别了其他人,两人带着孩子坐上车,回城去也。
晚霞落在他们的身上,白天的燥热还未散去,路边的林间满是知了聒噪的叫声。
宁归竹靠着车框,轻声与熊锦州闲聊着,忽听身边也响起“知——了~知——了~”的动静。
两人最初还以为是有知了落他们车上了,但很快就察觉到这声音的不对劲,沉浸在二人世界中的夫夫俩一低头,看见五福不知何时醒了,正循着周围的动静“知——了~”
含含糊糊,却莫名相似。
宁归竹好气又好笑,“今儿才说了你离说话还远着,现在就在这儿学蝉鸣,你是蝉宝宝吗?!”
五福无辜地眨巴眨巴眼,以为阿爸是在跟自己聊天,高兴地咿呀起来。
宁归竹却是不开心的,隔着手背轻轻打了他两下,“快点,叫阿爸。”
“呀!”
“是阿爸,阿——爸——”
“啊!”
“……”
宁归竹教得认真,却架不住崽子还小,周围的知了声又太过洗脑,直到进城时,他都没能听到这一声阿爸。
熊锦州全程笑容满面,白日里的疲惫,早在这一声声教导与回应中,消散得无影无踪。
骡车在院门前停下。
猫儿跳上墙头,甩着尾巴,无声地欢迎着归来的家人。
院门打开,两只狗急冲出来。
撞了熊锦州一个踉跄。
笑声、骂声交织,夹杂着猫狗骡子的动静,院落前面欢快无比。
五福挥舞着小手,抓住了一片青绿的叶子,他如获至宝地送到宁归竹面前,得了阿爸一个亲亲,便欢喜地笑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