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飞奴瞪他, 不知道说个屁!
章元朗扒着他的肩:“无论换成谁都不敢再给薛大人添堵。我爹说,了解你姐夫的人相信他一心为公。不了解他的认为他是个二愣子。什么阴谋诡计在他面前都不好使。他一拳下去就打的人无所遁形!”
夏子乔:“我爹也是这样说,朝中一些官吏的小伎俩用在你姐夫身上,好比对牛弹琴。”
章元朗:“就像我认为我们比划应该出拳, 你一招我一招, 有来有往。薛大人是直接抄起红缨枪, 一枪把我的双手废了!”
夏子乔最后总结:“你不用担心朝中那些人。我觉得你应该担心薛大人要是在刑部忙到很晚, 回家的路上会不会被伏击!”
傍晚,林知了来接弟弟。林飞奴一见着他姐就表达对姐夫的担忧,问他姐要是他姐夫回来晚了, 是不是住在仁和楼比较好。
林知了:“刑部很忙, 天黑后回来是常有的事,也不能每次晚上都住在仁和楼吧。”
“那怎么办啊?”林飞奴很是担忧。
林知了:“小心防范吧。”
林飞奴想到一个好主意:“你把你的匕首给姐夫, 我的宝剑留你防身!”
林知了摇头:“不行。你姐夫是先去早朝再去刑部。除了禁卫, 任何人不得佩戴利器进宫。包括太子!”
林飞奴:“算了,等姐夫回来我问问他。阿姐,你知道吗?陈文君去蓟州了。”
林知了:“听胜业坊赵家邻居说过。那个食客还说赵怀远的妻子糊涂, 竟然叫几房妾跟去蓟州照顾他。”
林飞奴不懂,“他妻子留在京师,有房子铺子和钱,不用应付小妾,操心一大家子,不好吗?”
“人与人的想法不一样。”林知了到路口, 薛瑜把小毛驴掉头,林飞奴跑过去,薛瑜把缰绳给他。
林飞奴跳上车继续刚才的话题:“阿姐,你是怎么回的啊?”
林知了:“那位食客认定赵怀远的妻子是个糊涂蛋, 我只能附和她说兴许有什么难言之隐。难不成我要和她解释,赵怀远家里乌烟瘴气吗。她会认为越乱越要跟过去看着几房妾室。”
林飞奴:“那个食客是女的吗?她和你一样是女的,怎么想法差这么多啊?”
林知了觉得这话问得好笑:“你和章元朗的喜好一样吗?”
林飞奴顿时无法回答。
回到家他就去书房,林知了叫薛瑜也去,她一个人慢慢做饭。
以前薛瑜不爱看书练字,近日林知了叫她记账算账,她终于意识到书到用时方恨少!因此难得没有抱怨。
比起面食,薛理更喜欢米饭和米制品。林知了考虑到他早午都以面食为主,晚饭便是米饭、菜和排骨汤。
排骨是去学堂接林飞奴之前拐去市场买的。
薛瑜说很久没吃过炖鱼,林知了又买一条草鱼。这个时节在江南有很多菜,比如年前种的各种青菜,和山上的野菜鲜笋等等。
在北方青菜极少,林知了买了一把香椿,焯水后拧去水分加几个鸡蛋,做香椿蛋饼。
红烧草鱼和香椿饼加排骨汤肯定不够,林知了又去自家菜园子里割一把韭菜。
此时能吃到韭菜,多亏了薛二哥。薛二哥跟村里人学编厚厚的草席,年前他送来两张盖菜地,年后天气转暖,席子拿掉,韭菜一天一个样。
林知了做了一碟韭菜炒绿豆芽。绿豆芽也是在市场买的,原先她打算清炒绿豆芽。
院里还有一小菠菜——菠菜抗冻,没用草席盖上寒冬腊月也没冻死,如今郁郁青青。林知了刚把油焖菠菜做好,就听到开门声,紧接着是马蹄声和脚步声。
过了好一会,薛理才出现在厨房门口。
薛理看着林知了从锅里往外端菜,案板旁边小板凳上还放着砂锅,“你一个人做的?”
林知了低声说:“难得你妹愿意跟小鸽子一起读书,我就没叫她帮忙。洗手了吗?”
薛理点头:“我看牲口圈旁柴垛底下有两麻袋干草料,你买的?”
林知了:“不是。王家村有人种草料,好像叫苜蓿。二哥觉得很好,就找他买两麻袋。他给别人送草料的时候顺便捎来的。”
薛理奇怪:“我去几次怎么都没看到?”
“应该不舍得用良田种。可能种在河边滩头。你不往这些地方去肯定看不到。”林知了说完就喊弟弟妹妹洗手吃饭。
薛理打开砂锅盖,看着白米饭心里很是满足:“晌午我就想吃米饭。可惜部里的厨子买的米是用来煮粥的。”
薛瑜:“你可以教他蒸米饭啊。”
薛理:“几个厨子都是关中人,一顿不吃面心慌,我叫他们蒸米饭,他们也是给我蒸一碗。放在箅子上隔水蒸的米饭哪有这样做的香。”
“我们以后晚上都做米饭?”薛瑜看着林知了问。
林知了:“我不挑食。”
林飞奴:“我也不挑食。”夹一块红烧鱼,“要是每晚都有这个和红烧肉就更好了。”
林知了:“你还是挑食吧。”
林飞奴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越来越不疼我。”
林知了把他那边的鱼端走,换成油焖菠菜。
林飞奴顿时不敢抱怨,端的怕另一份香椿鸡蛋换成韭菜绿豆芽。
饭后,和往常一样,林知了和薛理去遛狗,林飞奴和薛瑜各忙各的。过了两炷香,一家人洗漱后就各回各屋。
林知了估计薛理已经知道陈文君跟赵怀远走了,就没提这茬:“你说赵怀远还能回京吗?”
薛理不假思索地说:“不能!”
“你打算怎么做?”林知了很是好奇。
薛理不答反问:“先前你听到陛下叫他为政一方,为什么觉得陛下老糊涂?”
“他是懂农耕还是懂边关防务啊?要是再自以为是,很有可能逼得百姓出关投奔契丹。”林知了道。
薛理:“所以还用我出手?”
林知了懂了。
薛理笑着问:“踏实了?踏实了就睡觉。”
林知了侧身面朝他:“明日有早朝吗?”
薛理:“没有。以前看陛下心情,心情好连着五日早朝。近来可能因为发生了很多事,他又上了年纪,精力不济,改单双日。”
林知了没听懂,什么玩意就单双日?
薛理:“单日休息,双日上朝。下个月开始。这个月只剩几天,早朝取消。”
“所以明日不用三更天起来?”林知了意有所指地看向他。
薛理笑着点头,吹灭烛火。
林知了的身体本能抖一下:“急什么呀?怎么这样?真有点怀念以前——”
声音戛然而止。
……
翌日清晨,五更天,林知了醒来,看着外面黑乎乎的,又眯一会才推薛理。
二人洗漱后才喊弟弟妹妹起来。
林飞奴和薛瑜洗漱,林知了把衣服洗了,薛理把牲口喂上,过了一炷香,一家四口去店里。
如今有八个厨子和两个学徒,一人忙一样便可,以至于整个厨房有条不紊,无需林知了盯着。
林知了站在门边感叹:“再请一个会管账的掌柜的,我就可以当甩手掌柜。”
此言令众人心慌。
俞丫立刻说:“你不怕掌柜的把食谱泄露出去?他要来厨房看我们做饭,他是掌柜的,我们能拒绝吗?”
林知了思索片刻:“好像不能。”
“所以仁和楼的掌柜的只能是你。”俞丫心里踏实了,“掌柜的,你要是累了,可以等天亮再过来。”
林知了:“我不是累,就是灵机一动突然想到的。”
俞丫:“你还是少灵机一动。你要是闲着没事,就和小鱼儿去市场吧。给我们买点吃的。”
林知了正好也饿了,叫薛瑜拿着背篓,她拎着篮子,二人去市场。
薛理不用上早朝,在北屋盯着林飞奴背书,然后趁着坊间百姓还没起,在胜业坊和东市中间的路上教林飞奴马术。
待林知了回来,她弟已经热得满头大汗。林知了不禁皱眉:“待会怎么去学堂?”
薛理:“这里不是有他的换洗衣物?打盆热水,让他擦擦,把汗湿的衣服换下来便是。”
薛瑜看着林飞奴很是利落地翻身下马:“是不是离飞身上马不远了?”
林飞奴点头:“买的什么?”
林知了:“二十根油馃子,还有几个豆沙包和两斤煮熟的羊肉。这个羊肉清水煮的也没什么膻味。”
到厨房把她买的熟食拿出来,豆沙包和羊肉以及八根油馃子放盘子里叫薛瑜端去店里,剩下的油馃子以及一包凉皮留在厨房。
厨子看到凉皮奇怪:“您在哪儿买的?不可能是丰庆楼吧?”
先前陈文君在丰庆楼洗面筋做水晶糕,丰庆楼的厨子因此用澄面做出凉皮。而去年整个京师只有三家做凉皮的,另一家在西市,正是丹阳郡王名下的酒店。
西市和东市相隔甚远,林知了不可能过去,以至于厨子最先想到丰庆楼。
林知了:“不是!在我的家乡丹阳很多人会做水晶糕,而水晶糕的面可以做出凉皮。如今丹阳应该有很多人做出凉皮。京师有很多南方客商,他们把凉皮带过来不足为奇。”
厨子:“过些日子天热了,我们还做凉皮吗?”
林知了:“凉皮和擀面皮三七分吧。水晶糕、蒸饺、蒸包和以往一样,每天只做五六十个。早上卖完了,晌午再做点。早上没卖完,晌午就不做了。一个人忙得过来?”
因为不用全部提前做好,边卖边包也来得及。做面食的几个厨子点头。
林知了指着凉皮:“吃点垫垫。”
厨子:“你不吃了?”
“我去尝尝清水煮的羊肉。”林知了拿着碗筷去店里。
羊肉和店家说的一样没什么腥味。
林知了掰一块油条夹着羊肉:“改日我问问这个羊是哪儿买的。要是还有的赚,就改用这个羊。这才叫羊肉啊。”
薛理:“你不知道多少钱一斤?”
“熟羊肉和生羊不一样。卖这个羊肉的人说不赚钱,不一定真不赚钱。谦虚是咱们民族的传统美德。”林知了又吃两口羊肉就吃油条,一根油条吃完,又吃一个豆沙包就饱了。
剩下的羊肉和油条以及豆沙包被三人吃的干干净净。待店门打开,林飞奴又觉得肚子里还有点空,领着他狗儿子买两碗豆浆和两根油条。
薛理等他吃饱,就给小舅子牵马。
到路口,碰到同僚,同僚震惊,指着马背上的半大小子不敢相信,“通明,你儿子这么大了?”
薛理以为他会问,你怎么能给他牵马。因此愣了一瞬间才反应过来,“我小舅子,最近在学骑射。”
同僚松了口气:“我以为——我明明听谁说过你——”赶忙把“不行”二字咽回去,“你没孩子。”
薛理:“你没记错。你先过去吧,我们还要一炷香。”
同僚策马离开。
林飞奴想起昨天要说的事:“姐夫,礼部尚书因为你被砍头,御史大夫因为你被贬为庶人,听说他们名下几千亩地都充公了,他们的学生亲戚会不会花钱找人杀你啊?”
薛理想说,你以为他们没找过吗。
“天子脚下,他们白天不敢在城里行凶。晚上城门紧闭,他们杀了我出不去。要是你姐找不到我上报金吾卫,顺着我回家的路详查,很有可能在天亮城门开之前抓到凶手。”
林飞奴:“就算抓到他们,他们死活不说谁找的他们呢?”
薛理:“但凡做过必有痕迹。比如出钱请他们的银钱来自哪个钱庄。御史大夫的学生不太可能认识江湖杀手,他们是通过谁联系的。京师很大,要找一个人很难。要找一个圈子很容易。圈子里的人即便互不相识,也听说过彼此的名字。杀手不怕死,牵线人怕死。找到牵线人,就能找到花钱买我命的人!再说了,即便御史大夫对他的学生有救命之恩,学生也不会以命相报!”
林飞奴:“为什么啊?”
“学生也有家人。他因此被抓,他的家人怎么办?”薛理道,“一命换一命这种事,只有可能发生在江湖游侠身上。他们多是孑然一身,死了就死了!”
林飞奴:“所以没人会花钱请人杀你啊?”
“在天子脚下,难度很大。在京师以外的地方很容易下手。可以找几个人把我抓到山上,把我从山上推下来,造成失足跌落。也可以抓一群野猪,放在我必经的路上,在野猪后面放炮竹,吓得野猪横冲直撞。一头野猪几百斤,被撞一下,我就有可能肝胆破裂。若是觉得这些麻烦,可以做成我被盗匪截杀。”薛理道,“也可以给我下毒。临时在路边搭个茶棚。我走后就把茶棚撤了。等等这些,即便刑部知道是人为的,他们也无从查起。”
林飞奴第一次知道一个人可以有这么多死法,“姐夫,以后再去二哥家,我跟你一起。”
薛理指着不远处的门:“到了!”
林飞奴愣了一下,抬眼看去,抬腿下马:“晚上你来接我吗?”
薛理摇摇头,不待他开口:“过几天不忙了,我早点过来接你。”
少年眼睛一亮:“我等你啊。”说完一手拿着弓箭,一手抱着蹴鞠,朝远处的学堂跑去。
三日后,薛理才抽出几天时间接小舅子放学。
仁和楼如往常一样,忙忙碌碌,平平淡淡。
其实这才是常态。
京师多是寻常百姓,过好自己的日子已是不易,哪有时间天天给人添堵。
如此过了半个多月,三月下旬,春暖花开,赶上薛理休息,早饭后,他决定驾车去村里探望二哥二嫂。
算着日子,二嫂刘丽娘该生了。
林知了请店里的两个女伙计做了两套小衣服小鞋子。薛理把东西放好,叫弟弟妹妹上车,林飞奴抱着两把宝剑从屋里出来,薛瑜手里拿着一把割韭菜的镰刀。
薛理感动又想笑:“白天路上全是人,谁敢光天化日之下行凶。”
林飞奴用“你懂不懂啊”的眼神瞪他:“小心驶得万年船!”
“那可以上车了吗?”薛理问。
林飞奴把宝剑放车上,到路口才上车。
三人走后约莫一炷香,林知了拿着钱准备去市场看看有没有新菜,厨房传来一声惊呼。
林知了心说,终于被热水烫到了吗?
从仁和楼开业第一天,林知了就提醒伙计厨子,用热水的时候小心。这一年来厨房最严重的事故就是手上胳膊上落几滴热油和切破点皮。
林知了到厨房一看都好好的,松了一口气:“喊什么?”
徒弟之一指着橱柜:“前几天晚上,我们想吃豆腐饺子,买回来没用完放厨房里,后来忙起来忘了,今天发霉了。”
林知了:“坏了?那就扔了。”
“可是,四五斤啊。”徒弟不舍得。
林知了震惊:“四五斤豆腐放橱柜里,你们这么多人都没看见?”
一个厨子说:“昨晚看见了。可是院里种的菠菜老了,没法做豆腐菠菜汤。我们又不想吃炖豆腐,就想着明天再吃。”
俞丫:“我早上也看到了,但是没发现发霉了,以为是昨天早上没用完的豆腐,想着晚上吃掉。”
林知了叫他们让一让,她倒要看看有多少豆腐。
到橱柜前,林知了把盆端出来,一块一斤,整整七块,“你们说实话,是不是把豆腐买回来又嫌和面包饺子麻烦,干脆直接吃面条,豆腐一块没动?”
满屋子厨子一声不吭。
林知了叹气,仔细看看霉菌,全是白毛,就叫厨子拿个切青菜的刀,把豆腐划开又放回去。
俞丫问:“里面还可以吃?那也要把发霉的地方洗掉啊。”
林知了不怪他们不懂,入宫前家里穷,等不到第二天炖豆腐就会被吃的一干二净,不可能留着发臭。入宫后皇家再穷也不可能叫奴仆吃馊的臭的东西。
林知了:“再放几天做成臭豆腐。”
俞丫:“臭了还能吃?”
林知了:“臭的东西在我老家很常见。比如臭苋菜,就是苋菜杆子腌臭了再吃。等等吧。不许碰到油!”
俞丫:“几天?”
“我也不清楚。你记一下哪天买的,回头再想吃臭豆腐,就知道要放几天。”林知了说完便出去。
几个厨子和徒弟不禁小声嘀咕:“江南不是鱼米之乡,什么都要吃鲜的吗?怎么还吃臭的?”
俞丫:“别说了。幸好还能吃。否则这么多豆腐扔了多可惜。要是被人看见,指不定私下里怎么挤兑我们。”
众人想到以前仁和楼的臭名声,再想象一下,以后无论去哪儿都会被指指点点,顿时感到后怕。
此刻,薛理带着林飞奴和薛瑜也到城外。
驴车转向前往王家村的路上,迎面来了一辆驴车,赶车的汉子看样子三十多岁,很是着急,像是出什么事了。
考虑到乡间路窄,薛理靠边停下叫他先过去。
车到薛理身边猛然停下,惊喜万分地问:“薛大人?真是你?我正要去找你们!”
第162章 儿女双全
薛理看看汉子的相貌, 好像在哪儿见过,但记不清了,所以避开问“他是谁”这种问题,“出什么事了?”
“好事!天大的好事!”三十来岁的汉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薛理奇怪, 听男子的意思跟他有关, 可是什么好事值得他这么兴奋。薛理脑海中灵光一闪, “二嫂生了?”
男子连连点头:“前天晚上生的。”
薛理闻言就想驾车, 可是因为男子在路中间,只能打消这个念头。男子见状把车靠边叫薛理先走,他调转车头稍后就来。
薛瑜看男子的样子就知道二嫂和孩子都很好。她放心下来也有心思说笑:“林飞奴, 我们要不要赌是小侄女还是小侄子?”
林飞奴:“你赌什么?”
“我赌是两个小侄子。”薛瑜得意地看着他, “输的人学狗叫!”
林飞奴:“我赌有侄女也有侄子。输的人不但要学狗叫,还要给赢的人买一个月早饭!”
“赌这么大啊?”薛瑜有点不踏实, “那早饭, 不可以超过二十文!”
林飞奴点头:“可以!”
薛瑜见他毫不犹豫:“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说着就转向她哥,“三哥,你——”
薛理:“我和你一样才知道二嫂生了!”
薛瑜又看向林飞奴, “那你怎么这么自信?”
林飞奴悠悠地说:“天大的好事啊。你忘了吗?虽然双胞胎很少,可是也不是没有啊。二嫂前天生的,都过去两天了,要是小侄子或者小侄女,他会那么兴奋吗?早冷静下来!”
薛瑜又找她哥:“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龙凤胎。这么稀罕的事能叫二哥二嫂碰上?”
薛理:“看那位大哥的样子,像是龙凤胎!”
薛瑜一时间想笑又想哭。
两炷香后, 三人到二哥家,薛瑜看到两个小被子裹着的小孩,一个戴着小红帽,一个戴着小黄帽, 都丑丑的,开心的笑了:“一定是俩臭小子!”
薛二哥不高兴:“哪里臭了?”瞪一眼妹妹,“谁跟你说是俩臭小子?”
薛瑜不甘心地问:“难不成一男一女?”
薛二哥点点头就忍不住笑了。
薛瑜哀叹一声。
刘丽娘奇怪:“鱼儿,你怎么了?我怎么觉得你怪怪的?”
林飞奴跳到薛瑜身边:“让我来为大家揭开谜底!”随即把他俩打赌的事和盘托出,接着指着薛瑜:“一个月三十天,六百文,她心疼钱!”
薛二哥和刘丽娘顿时哭笑不得。
去报喜的那位汉子没好意思进卧室,在门外问满月酒怎么办,要不要他找几个人搭把手。
薛二哥看看孩子又看看他,不确定地问:“才两天,还早吧?”
“不早了。你要考虑请哪些客人,再准备酒菜,再请做饭的厨子,等万事俱备也差不多了。”男子说完想起什么,“薛大夫,你家得了龙凤胎这么大的喜事,你不打算大办一场啊?”
薛二哥盼孩子盼了许多年,一次儿女双全,做梦都要笑醒:“办!大办!可是,我不知道这边都是怎么办满月酒。”
男子道:“咱们村里没有那么多讲究,一桌上荤素八个菜,叫大家吃好就行。具体吃什么,你自己想。酒用自家酿的,不用交税,主食就用黄馍馍。只是做饭的厨子要提前找!”
薛理:“厨子倒是不麻烦。”
男子就要说麻烦,看到薛理瞬时想起他妻子乃仁和楼掌柜,据说店里的厨子都是林掌柜的徒弟,他顿时有些尴尬:“瞧我,只顾得高兴,忘了你们不用去外面找厨子。要是这样,过十来天再张罗这事也来得及。”
薛二哥:“原先我是这样打算的。不过一听你说荤素准备八个菜,定是要提前炖煮,店里的厨子不一定有时间。”
男子:“我们把要做的菜收拾出来,他忙完店里的早饭过来就准备午饭也来得及,不用提前一天过来。”
薛二哥:“那我这几天就好好想想,考虑清楚了再麻烦你帮我找几个人帮忙收拾。”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男子满心欢喜,仿佛他家得了一对龙凤胎。
薛二哥同他寒暄几句,就送他出去。
此刻,薛理终于想起在哪里见过此人,年初一和二哥去村长家拜年。薛理问二嫂:“是不是村长的儿子?”
靠在床头的刘丽娘微微点头:“昨天你二哥忙着照顾我,顾娘子做饭,李婆喂牲口,就忘了去给你和弟妹报喜。今早你二哥套车刚到村口,碰到村长和他几个儿子,他大儿子就要替你二哥跑一趟。”
薛理:“看得出他很高兴。”
薛二哥进屋:“比我们还高兴。昨天几家租户来看你二嫂和俩孩子,说他们没钱买礼物,要给孩子做两件什么百家衣,我也不懂。李婆子说百家衣是百家之福,是好事。只有人缘好的积善之家才能集齐百块布料做百家衣!”
薛理闻言替二哥感到高兴,“我这就回去告诉娘子。再给鱼儿捎几件衣服,叫鱼儿给你们搭把手。”
薛瑜:“三哥,下午我和你一块回去,等小侄儿小侄女快办满月酒了,我再过来住几天。”
薛二哥和刘丽娘瞬时明白她的打算。薛二哥问:“你帮你侄子侄女做满月?”
薛瑜点头:“你俩不信我?我的厨艺难道不如乡村厨师?”
夫妻二人不好意思说实话,就把目光投向薛理。
薛理:“你正常发挥,大多数乡村厨子都不如你,就怕你做菜做高兴了,灵机一动,小鸡炖菜放一把糖,红烧肉里面放一瓶醋!”
薛瑜不禁急眼:“小侄子小侄女的好日子,我能这么不懂事?”
薛理:“你能忍住?”
“我——我肯定能忍住!”薛瑜白了他一眼,“看不起谁呢?”转向刘丽娘,“二嫂,我可以抱抱他们吗?”
薛二哥:“不行!他们刚睡着,要是醒了就两个一起醒,哭也是一起哭,我忙不过来。”
刘丽娘身上疼,这两天都是薛二哥带孩子,“听你二哥的。过几天我能搭把手,你想怎么抱怎么抱。”
薛瑜不禁说:“其实我也不想抱。就是怕你们觉得我不喜欢他俩才这样讲。”
刘丽娘好气又想笑。
薛二哥:“你不喜欢小孩?”
“我说实话,你不许生气?”薛瑜嘴上这样讲,还是躲到薛理身后才说,“好丑!”
薛二哥:“……”
薛瑜急急忙忙说:“你答应不生气我才说的啊。二嫂,我觉得小侄子和小侄女定是像二哥——”
薛二哥打断:“你闭嘴!”
刘丽娘想笑又不敢笑,担心漏尿,“小孩子刚出生都这样。”
“可是大侄子——”薛瑜想起来了,“我第一次见大侄子好像是他满月那天?小侄子和小侄女过几天就好看了?难怪要办满月酒。原来是这个时候不能出来见人啊。”
薛二哥:“薛瑜,你不会说话就别说!”
“二哥,她这么嫌弃你,你都不动手?”林飞奴其实也想跟他姐夫吐槽小孩丑,闻言意识到现在丑不算丑,失去吐槽的欲望,就起哄架秧子。
薛二哥瞪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林飞奴,“别看你姐夫在这里,把我惹生气了,我连你一块打。”
林飞奴本能躲到他姐夫身后。
薛理看到二嫂脸色苍白:“出来吧,别把小侄子小侄女吵醒了。”
话音落下,薛二哥就和他们出来,薛理确定二嫂需要休息。薛理想起东西还在车上,就带弟弟妹妹把东西拿下来。
薛二哥跟过去看到两身衣服,忍不住说:“你二嫂准备了很多,我感觉够他们穿到三岁。”
“这是我和娘子的一点心意。还有这个。”薛理把红枣红糖递过去,“店里的食客说红枣红糖补气血。娘子的意思是牛肉补气血。不过别人都送这两样,她就没有买牛肉。”
薛二哥:“我也觉得鸡鱼肉蛋更补身体。你看大嫂,生之后比生之前气色好。”
薛瑜:“不是娘一天十多个红糖煮蛋补的?”
薛二哥:“红糖有用的话,那些骨瘦嶙峋的人为什么想吃肉,不是想喝红糖水?”
薛瑜:“那肉和汤哪个好?”
薛二哥:“有句俗语,你吃肉我跟着喝口汤。你说哪个好?”
薛瑜懂了:“说喝汤好都是安慰人的话!”
薛理:“那二哥回头多去城里买点肉。要是没时间,就叫村里人捎个信,鱼儿和采买帮你送过来。”
薛二哥微微摇头表示不用:“改天我去村里买几只鸡,两天炖一只,一个月最多两贯钱。这点钱我和你二嫂还吃得起。”
薛理见他打算好了也不再多言。
看出二哥记挂孩子,总想进屋看看,约莫过了一炷香,薛理起身告辞,理由自然是回去告诉林知了。
薛二哥确实没心思招呼他们,闻言就送他们出去。
薛理三人到店里,还没到午时三刻,伙计和厨子往店里摆放食材,为开门营业做准备。林知了在院里盯着众人忙碌,以至于最先看到他仨。
不可能出现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林知了愣了一瞬间才走上前问出什么事了。
薛理笑着说:“好事!”
林知了不作他想:“二嫂生了?母子平安?”
薛理:“龙凤胎!”
此言一出,林知了惊呆了,忙忙碌碌的众人不约而同地停下,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薛理又说一遍:“二哥一次儿女双全!”
林知了张口结舌:“这,太巧了吧?”
俞丫忍不住附和:“太巧!”想起什么,朝薛理和林知了看去,“掌柜的,你和薛大人也赶紧生个孩子吧。兴许也能一次儿女双全!””
第163章 拿捏老娘
林知了和薛理只当没听见。
薛理是嫌养孩子麻烦, 林知了是不想生。
林知了叫俞丫看看食材准备好了没有,她继续问薛理:“二嫂的气色如何?”
“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失血过多,二嫂面无血色,需要调养。”薛理突然想起一件事, “我要写信告诉大哥和娘。”
林知了跟去北屋, 低声说:“提醒大哥, 可以告诉二嫂的家人, 但不许告诉他们二哥二嫂在什么地方。”
薛理:“你担心他们趁机找上门?”
林知了点头:“神来容易送神难!”
薛理闻言决定在信中提醒大哥暂时先别告诉刘家人二嫂生了。若是刘家人以探望俩孩子为由跑过来,只凭二哥家房子多有地方住,他们便有理由赖着不走。
二嫂要照顾孩子, 二哥要带着仆人做酱, 也没时间同他们勾心斗角。
突然,薛理想到他娘。
薛理觉得可以在信中向大哥道出实情, 而大哥转述给他娘时稍微加工一二, 比如二哥二嫂的孩子来之不易,虽然是龙凤胎,可是早产, 俩孩子又小又弱,需要精心护养。这个时候刘家人过来只会给二哥二嫂添乱。
以前他娘能拦住二婶,如今想来也能拦住刘家人。
再说,若是现在不坦白,他日刘家也会从别处知晓,毕竟城中有许多江南客商, 明年有春闱,江南考生抵达京师后定会找人打听他这个前探花。届时坊间百姓说起他,很难避开二哥二嫂。
任由这些人把消息带回去,不如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薛理越想越觉得可行。以免林知了忙着店里的事还要记挂此事, 薛理只说:“那就暂时先不说。”
林知了听到开门声,“我先去店里?”
“你先去忙!”薛理等她出去才开始写信。
趁着休息,薛理把信写好就寄出去。
回来的路上碰到三人,薛理只是本能停一下,那三人就隔着人潮大喊:“薛大人!”
路人不约而同地看过来,薛理瞬时想掩面遁走假装没听见。
然而那三人比林飞奴还要不拘小节,挤开路人横冲直撞地跑过来,到跟前就说:“好巧啊。薛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说话的人矮胖,在他右边的人瘦高,左边的人比他高一点,不胖不瘦,眼中透着精明。薛理看过去,这三位正是年前拦路抢他的七位江湖草莽之三,“几位好汉怎么在这里?”
精明男子的神色有些窘迫:“我们算什么好汉啊。”
矮胖男子给他一手肘:“薛大人问咱们话呢。”随即坦白,“听说御史大夫和家人回老家了,礼部尚书死了,礼部那个侍郎也走了,我们觉得应该没事了就出来透透气。”
薛理听出来了,闲着无事瞎逛。
精明男子低声问:“薛大人,听说御史大夫和礼部尚书有很多学生,那些人会不会把矛盾对准你——我们知道礼部尚书的死是他咎由自取,可是他的学生兴许不这样认为。”
薛理:“君弱臣强,我应该担心宰辅的学生打击报复。然而掌权的是陛下,陛下有权决定每个人的去留生死。陛下不想动我,他们动我,是对皇权的蔑视和挑衅,陛下容不得他们。
“这个道理我懂,所以我敢打御史大夫。他们也懂,所以不敢用构陷污蔑的手段,只能请与朝堂无关的江湖人士,比如找你们教训我。”
精明男子:“可是御史大夫也是宰辅,朝中应该有很多人是他一手提拔的?”
薛理:“他是三宰辅之一,且有宰辅之实不过两年,没有你以为的树大根深。真正在朝中盘根错节的是上一位礼部尚书,如今坟头上都长草了。当年能和他分庭抗争的是太子的舅舅,如今国舅爷不敢轻易露头,何况他人。”
精明男子不禁问:“所以你不是冲动行事啊?我大哥居然说你年轻气盛做事不计后果!”
当日薛理动手的时候没有想过后果,他潜意识认为御史大夫不敢因此杀他,甚至还担心他出事。只因一旦他遭遇不测,陛下就会怀疑御史大夫通敌叛国。
他三更死,御史大夫活不到五更!
这就是摊上一个手握实权的皇帝的好处。
要说有什么不好,那就是文武百官都是皇帝手中的一枚棋子,是皇帝定国安邦的工具人,有用则用,无用之人弃不弃的全看皇帝的心情。
薛理觉得没有必要跟这三位说这些,“也有点冲动。倘若我有时间深思熟虑,定会觉得我不出头别人也会出头,比如兵部尚书、枢密使和太子等等。”
精明男子忍不住说:“不是你冲动,我们也没有机会认识你。对了,薛大人,我们听你的话,在城外买个小院,我们兄弟如今也是有家的人了。”
矮胖男子连连点头:“买了家具、被褥和衣物,还剩一百多两。薛大人,多亏听你的,没听我大哥的。我算是看出来了,他就是有点小聪明,不能跟你比!”
瘦高的男子瞪他一眼:“废话!”
薛理:“你几位这是准备去哪儿?”
矮胖男子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想去,想去仁和楼买几个卤肉夹白馍和里脊肉夹油饼。”顿了顿,“也想吃酱香饼。要不是怕被那个右侍郎的人看到我们出现在仁和楼,我们早来了。你知不知道右侍郎以前就住在仁和楼北边?”
薛理点头:“一块过去吧。这个时候正好饭点,你们可能要等一会。”
矮胖男子点头:“我们知道。以前有了钱就去仁和楼吃饭!”
未时三刻前后是仁和楼一天当中最忙的时候,比早饭高峰期还要忙。店里热火朝天,廊檐下人头攒动等候香味浓郁的酱香饼。
薛理看到店里还有空位,叫三位去店里等一下,他就躲去后院,以免街上的无赖看到他在店里吓得去别家。
关于街上无赖怕他这一点,薛理自己也想不明白,他又不是金吾卫,也不是兵部郎中,怕他作甚。
无赖老老实实吃饭给钱,他还能逮住他们数落一顿不成,他又不是他们的爹!
这三位江湖草莽不知内情,以为薛理有别的事要忙,十分豪迈地说:“薛大人忙去吧。”
半个酒楼的食客都朝薛理看过去。
薛理淡定地直直地去后院。
林飞奴好奇,看看三人,不认识,又看看姐夫,像是没听见似的,因此他愈发好奇,眼珠一转就跟过去:“姐夫,那三位是你朋友啊?”
薛理:“你觉得像吗?”
“不像!像阿姐有可能认识的人。可是看他们的样子不认识阿姐,跟你很熟啊。”林飞奴拉住他的手,不允许他顾左右而言他,“在哪儿认识的?我怎么从没见过他们?”
薛理:“我认识的人多了,还能都告诉你?”
“可是你每天不是在刑部就是在店里,哪有机会认识那几人?”林飞奴想不通。
薛理心里咯噔一下,不能叫这小子问下去,否则以他的聪慧,定能猜出一二,“我就是在刑部才有机会认识他们。”
“我明白了。你经手的凶案牵扯到这几人?你帮过他们?”自认为猜到真相,林飞奴顿时兴趣大减,“我去前面帮忙。”
到店里,林飞奴就看到他姐冲他招手。林飞奴跟没有骨头似的靠着柜台,小声问:“你是不是想知道姐夫怎么会认识看起来不像好人的那三个?我问清楚了,姐夫办案时碰到的。”
“这就难怪了。”林知了弄清怎么回事就撵人,“别在这里杵着,去上面看看要不要帮忙。”
林飞奴好动,闻言蹦蹦跳跳到楼上,看到有食客刚坐下,他就过去问人家吃什么。
不巧这几人第一次来仁和楼用饭,闻言朝林飞奴看过来,被他矮小稚嫩的样子惊得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问“你是伙计?”
林飞奴:“我是管事的,前店伙计都归为我管!”
端着空盘子从他身后经过的伙计脚步一顿,朝他屁股上踹一下:“好好说话!”
林飞奴气得跺脚:“竟敢踹你小掌柜的屁股!无法无天!岂有此理!等我下楼要你好看!”
几个食客见状忍不住笑出声,也意识到这孩子胡说八道。
过了片刻,忍住笑的食客问:“你会点菜吗?”
林飞奴拿起桌上的竹签:“本店的菜都在这里。您自己看还是我来报菜名?”
几个食客识字,决定自己看。
林飞奴看着几人生疏的样子,估计他们第一次来:“也可以看看左右桌点的什么。”
几人透过镂空的木架看到隔壁桌有一个共同的菜,便问:“那条鱼是不是这竹签上写的松鼠鱼?”
林飞奴点头:“酸甜口。不过我觉得和糖醋排骨的味道不一样。跟锅包肉有点像。如果几位吃酱,我建议点一份回锅肉。吃过的人都说好!”
几人最终选了四菜一汤,其中一个菜就是回锅肉。店里的酸菜没了,酸汤羊肉被撤,这个时节也没有萝卜、莲藕等蔬菜,他们选的汤自然是排骨豆腐竹笋汤。这个汤和早上卖的骨头汤一个味,只不过比早上的汤浓郁且有肉。
林飞奴又问吃面还是吃菜。
今日几人选择仁和楼就是听人说仁和楼的馒头香。虽然其他酒楼也有馒头,但是同仁和楼的比起来总感觉差点什么。是以又要六个馒头。
林飞奴到后厨放下竹签就帮忙端不烫手的菜。
脚下跟踩着风火轮似的忙了一炷香,林飞奴和店里的伙计们才可以慢下来喘口气。
在后面帮忙做菜的薛瑜也可以到店里歇一会。
此刻,那三位才买到酱香饼。
三人透过窗门朝店里看去,不见薛理,就拎着打包的饼去东市南端,他们大哥店里。
如此过了三天,薛二哥进城买羊肉,林知了带着她请老太医开的几份调养食谱和药材同二哥去王家村探望二嫂。
从巳时待到午时三刻,林知了才骑驴回去。
又过两日,薛理休息,薛瑜想给二哥二嫂搭把手,林知了买几斤牛肉叫薛理把她送过去。
林飞奴还记得他姐夫说过,杀手不敢当街杀人,但敢在城外制造意外,就拿着他的宝剑跟他姐夫一块送薛瑜。
下午,林知了闲着没事,准备早点回去洗衣服——先前请的洗衣婆子嫌林知了家经常没人,害她不止一次跑空,而林知了也不提出加钱,今年就不给她做了。俞丫俞管事叫林知了等一下。
林知了问:“还有事?”
俞管事:“您是不是忘了?臭豆腐!”
“忘了!”林知了忘得一干二净,随即叫人搬个小炉子到院中,又叫伙计烧二斤热油,她把臭豆腐一分为二,一半继续发酵做臭腐乳,另一半放入热油锅中炸至金黄。
期间林知了叫厨子调个酱汁。
炸好后,林知了就叫弟弟试毒。
林飞奴气得哼哼的:“我是你亲弟弟!”
“你一直是我亲弟弟!”林知了给他个别说废话的眼神。
林飞奴继续嘀咕:“不是亲弟弟你也不敢这么祸害!祸害死了,你要偿命!”
林知了好气又好笑:“你吃不吃?不吃给你姐夫!”
薛理摇摇头:“果然无论好坏都是先紧着你弟!”
林知了气无语了。
伙计厨子等人哭笑不得。
洗碗工觉得油炸的东西不会很难吃,陶娘子就说:“我来试试!”
油炸后的豆腐有一股肉香,炸之前闻着臭,但吃着不臭,里面还很嫩,陶娘子喜欢,咽下去就夸:“掌柜的做的吃食就没有不好吃的!”
林飞奴闻言夹一块。
薛理都不嫌他娘腌的臭苋菜臭,自然可以接受臭豆腐。然而有几人无法接受。
林知了:“黄金白银也不是人人都喜欢,不喜欢不必勉强。”
俞管事问:“掌柜的是要做这个吗?”
“做?你是想说卖吧?不卖!这东西简单易做。”林知了近日到市场上特意留意一下,有两家店卖臭腐乳,不过是把腐乳当调料。
能做出臭腐乳,必然可以做出臭豆腐。
林知了可以想象,今日推出臭豆腐,明日就有人效仿。这玩意好不好吃全看调料。她不一定有别人调的香。与其砸了自己的招牌,不如放弃这点小钱。
洗碗工问:“掌柜的不做?”
林知了听出她言外之意:“想叫你家人做?我劝你谨慎。虽然一看就会,可是豆腐沾了油捂坏了,你又不舍得丢,很有可能把人吃得上吐下泻!”
洗碗工:“我家灶台上比我的脸还干净!”
林知了:“要是你这样说,可以试试。但是你想好怎么卖了吗?几文钱一份,一份几块?用碗盛放还是用碟子,客人把碗碟用脏了,你在哪里洗刷?是推车卖还是租一家小店?”
洗碗工被问愣住,显然没有想到这么麻烦。
林知了又问:“你家能不能腾出半间屋子捂豆腐?若是做臭豆腐生意,要天天捂豆腐。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弄一盆放橱柜里就行了。”
洗碗工想起每天早上在对面摆摊的那些小贩,多是一人一个摊位,她潜意识认为街边生意简单,完全没有想过一人背后可能是一家子在忙碌。
洗碗工:“回去问问我公婆。”
林知了觉得她问也是白问。
果不其然,第二天天亮,她过来就说她婆婆想干,她公爹不想抛头露脸。
洗碗工的丈夫在服劳役,家中大小事她公爹一言堂,她公爹不同意,她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晚上,薛理到家就问:“那个洗碗工做不做?”
林知了:“不做。”
薛理:“其他人呢?”
林知了:“想做,又不舍得仁和楼的工作,家里腾不出一到两人忙豆腐摊子。”
薛理:“你把做法和注意事项写下来,我问问别人做不做。”
林知了:“你想问问那天跟你一块来店里的三人做不做?他们是不是因为游手好闲牵扯到刑部的案子里?”
薛理被问住,好一会才想起小舅子的猜测他并未否认,“是他们。这不算秘方吧?”
“很多人都会做的东西,算什么秘方。捂臭豆腐就好比和面做包子。”林知了想想天色已晚,“明早写给你!”
薛理没有亲自送上门的喜好,所以他选择把做法寄过去。那天前往仁和楼的路上,三人把他们大哥的店铺地址透露给薛理,还顺便同薛理显摆,他们的大哥是城中有名的包打听,没有他不知道的人。日后薛大人有需要,尽管吩咐。
薛理在信的最后一行写下,送给七位江湖好汉。
那七人的好大哥看到这封信糊涂了。
当日恰好有一人在店里,听到“七位江湖好汉”,忍不住说:“不就是我们七个吗。”
他们的大哥很不客气地说:“你们七个也就比无赖多点义气。也好意思自称好汉!”
这人脱口道:“又不是我们自封的。”随即解释,“薛大人说我们是好汉。”
这位大哥看看信纸上的笔迹,叫他练五年,他也写不成这样,瞬间意识到这封信可能来自薛探花。
据说林掌柜手握一本食谱,随便透露出一道菜就能养活一家小店。这位大哥一直以为街坊四邻夸大其词。此刻看到臭豆腐的做法以及注意事项和口感,还有调料建议,顿时想给以前的自己一巴掌。
这位大哥立刻把信的内容告诉他兄弟,随后一人去买调料,一人去买现成的臭豆腐。
此刻,薛大哥也收到薛理的信。
看到二弟一次儿女双全,薛大哥替弟弟感到高兴,忍不住跟苏娘子感叹:“老话说,树挪死,人挪活。也不是没有道理。”
苏娘子很是羡慕。
再一想陈文君生的儿子只认她这个母亲,又觉得她已经很幸运,不应该不知足。苏娘子很怕陈文君过得不好,回来跟她抢孩子和相公,就问有没有提到陈文君。
薛理提了一句,陈文君如今在蓟州。
薛大哥和苏娘子都不知道蓟州在何处,估计离丹阳很远,便丢开不管,主要看薛理担心刘家人收到消息后去京师找刘丽娘。
苏娘子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她自然识字。她看完薛理说的办法,觉得可以一试。
待薛母领着孩子回来准备休息,薛大哥叫住他娘,仗着他娘不识字,几张信纸就放在桌上,说出他二弟儿女双全。
薛母不敢相信,脱口道:“丽娘生一对龙凤胎?”她的神色仿佛说,就老二两口子那样,怎么可能摊上这种好事!
薛大哥:“两个孩子很弱,三弟还特意请太医诊治过。二弟和二弟妹现在一心扑到孩子身上,没空操心别的事。可是丹阳有去京师做生意的商人。他们到了京师就去仁和楼用饭。要是听说林掌柜的二哥有一对龙凤胎,再把消息带回来,传到刘家人耳朵里,那家人趁机要去给孩子过百天,二弟和二弟妹还能一心只照顾孩子?”
薛母奇怪:“商户怎么会知道老二生了一对龙凤胎?”
“二弟能不办满月酒?龙凤胎那么稀罕,几天就传的很多人都知道!”薛大哥担心他娘不信,“以前二婶怎么知道弟妹是仁和楼掌柜的?”
第164章 上轿钱
如果刘家对刘丽娘不管不问, 短时间之内不会知道刘丽娘生了一对龙凤胎。
若是刘家一直在四处打听刘丽娘和薛二哥的事,不出仨月,他们就会知道此事。届时刘家定会打着探望外孙和外孙女的名义前往京师。
刘家人抵达京师不可能住客栈。可是到薛二哥家中,薛二哥难道叫他们吃糠咽菜不成?薛母以己度人, 不好意思这样做。
一天用百文, 十天就是一贯。倘若他们觉得京师这好那好赖着不走呢。薛母不喜欢黄沙多、天干物燥的京师, 不等于别人不喜欢。
前些日子薛母回村上坟碰到薛二婶, 薛二婶就向她表示京师繁华,又问她怎么不去京师找俩儿子。
对于四个孩子,薛母都疼爱, 只是爱多爱少罢了。
即便对薛二哥的爱极少, 薛母也不希望二儿子的两个孩子有个好歹。
薛母问薛大哥:“老三是朝廷命官,不能叫他们别去?”
薛大哥觉得这话天真又可笑:“刘家是丽娘的娘家, 三弟以什么理由阻拦?仗势欺人!”
薛母:“这样做会被弹劾吧?”
难为您还知道弹劾!薛大哥点头:“三弟在信中提醒我, 要是刘家问起二弟和丽娘,不要把二弟家的地址告诉刘家人。可是我觉得这样不行。去年二弟妹在仁和楼做拉面,很多人都认识她。刘家人一到京师东市就能打听到二弟家地址。”
薛母:“你怎么想的?”
薛大哥:“我想拿三贯钱请人盯着刘家。不能叫他们今年过去。明年这个时候孩子满周岁, 不容易夭折,他们再过去连吃带拿,二弟也不怕!”
薛母听到“连吃带拿”四个字眉头紧皱,心里想的是,我儿子儿媳辛辛苦苦攒的家业,将来都是我孙子孙女的, 刘家凭什么连吃带拿!
薛大哥看到他娘的神色立刻见好就收,以免说多了被他娘看出来。他娘是偏心耳根子软,可一点也不傻!
薛大哥叹了一口气:“天色已晚,先这样吧。”拉着儿子去厨房打热水给他洗漱。
看着儿子睡着, 薛大哥才去洗漱。
苏娘子关上房门低声问:“也没说怎么阻止刘家人进京,婆婆知道怎么做吗?”
薛大哥不是不说,而是以他的脑子实在想不出在不动手把人绑起来的情况下如何阻止。薛大哥绞尽脑汁才想到用“连吃带拿”刺激他娘,“娘会去刘家吧。反正刘家不敢打她,没事的。我听别人说,娘把知县打一顿,知县都不敢还手。”
苏娘子想起她小叔子如今是正五品,而丹阳知县只是七品,“那就先看看娘怎么做。”
苏娘子手头宽裕,家里吃的用的都是她掏钱。像孩子的衣物和文房四宝,薛大哥掏钱。书局给薛理的分红都被薛大哥交到母亲手里,这一年来薛母攒了几十两。
翌日,薛母把孙子送到学堂,去袁家开的首饰店给龙凤胎买两个银锁。晌午薛大哥回来用饭,薛母用红布包好,叫他想法子送过去。
对于此事薛大哥毫不意外,因为他娘偏心归偏心,也是要面子的人。改日街坊四邻听说薛二哥有一对龙凤胎,必然会问他娘有没有表示。他娘不想到时候难堪就要有所准备。
午饭后,薛大哥把银锁送去竹林酒家。因为他算着日子,伙计该去京师送江南特产。
果不其然,刘掌柜告诉薛大哥,过几日他们就去京师。得知叫他们捎一对银锁,刘掌柜就问:“薛大人得了一对双胞胎?”
薛大哥不能不说实话,否则刘掌柜也会买一对银锁叫伙计捎过去,就说他二弟得了俩孩子。
双胞胎极少,即便不是薛理和林知了的孩子,刘掌柜也很高兴,接过包好的银锁就说:“正好我们也沾沾薛郎中的喜气。”
傍晚,薛大哥到家便告诉他娘安排好了,不出意外下个月月底能收到三弟的回复。
薛母神色淡淡地点点头。
翌日上午,薛母把孙子送去学堂就去绣坊,叫薛琬晌午去接孩子。
苏娘子的小姊妹等薛母走了,来到她身边问:“她还不许你去接小孩?薛大人都没说什么,这个老太婆怎么那么多事?”
“她要是什么事都不管不问,薛家还没有这么多事。”苏娘子停顿一下,“也轮不到我嫁给相公。”
陈氏敢同薛家老大和离,薛母居功至伟。想到这一点,小姊妹也不好继续抱怨,只能宽慰自己,人无完人。随后小姊妹又问:“她又干什么去?”
苏娘子估计她去刘家,“只要不给我们添堵,别管她去哪儿。”
薛母是去刘家,告诉刘丽娘的爹娘兄嫂,刘丽娘儿女双全,刘家趁早打消过继孩子的念头。
刘母不信多年不孕的刘丽娘一次儿女双全,认为薛母诓他们,就顺着薛母的话说丽娘年轻不懂坐月子,也没有养过孩子,她不放心,她要去照顾丽娘。
薛母脸色微变,叫她别做梦!即便说出要照顾也轮不到她!刘母明知薛母不放心大孙子,故意问难不成你去照顾。
刘父和刘丽娘的哥嫂帮腔,刘丽娘的侄子侄女跟着附和。
薛母一张嘴说不过一大家子,气得胸口疼,决定回家找帮手。走到一半,她想起薛大哥先前说的几个字“仗势欺人”。
薛理才从六品升至五品,薛母自然不希望他因为这点小事遭到弹劾。倘若叫薛大哥出面,兴许也会传成薛大人的兄长为祸乡里。
薛母不敢授人以柄。可是四个孩子只有老大一人在身边,不让他出面还能找谁?薛母率先想到薛二婶。
薛母往前走三步摇摇头,薛二婶定会趁机要去京师探望龙凤胎。看到成群结队的村民,薛母想到一个人——族长!
先前林知了要族谱单开,族长也同意了。然而自从薛理身居庙堂,族长又把薛理一家老小的名字写进族谱,还特意跟薛母说一声。
薛母没有勇气脱离宗族,自始至终都不赞同林知了“族谱单开”的做法,是以族长一提此事,薛母就顺势答应。
族长的目的薛母也清楚,族里出个当官的,说出去脸上有光,逢年过节也有脸面对祖宗。薛母就觉得,你沾了我儿子的光,帮我个忙也是应该的。
若是叫薛母开口求人,她做不到。到城里瞧着日头还早,薛母买许多纸钱去祖坟。
在地头上放牛捡地皮菜的村民忍不住翻白眼,心里好奇她这次又因为什么。
爱看热闹又不怕鬼神的村民等薛母坐在地上烧纸就慢慢走过去,听到薛母念叨老二媳妇生了一对龙凤胎,村民瞬时忘了看热闹,三两步到跟前,问她说谁得了龙凤胎。
薛母等着乡邻问呢。闻言她说出刘丽娘生了,一次儿女双全。村民就说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问薛母要不要大办。
薛母回答在京师办了,又说孩子身体不好,老二打算过些日子再给孩子取名。其实是薛母忘了问薛大哥俩孩子叫什么。
村民闻言就说,名字不着急,猫啊狗啊的先叫着,阎王爷拘魂找不到人才好呢。随后这村民陪薛母从祖坟出来,逢人就说,丽娘不是不能生,人家想着一次生俩。
不过半个时辰,三成村民都知道刘丽娘得了一对龙凤胎。有村民就发现薛母不高兴,问她怎么了。薛母说亲家非要带着一家老小去京师。可是丽娘和老二要照顾孩子,哪有空照顾他们。我不叫他们去,他们还不高兴。随后又说她心里堵得慌才想跟死去的相公说道说道。
嘴快的人脱口道:“你跟他说有什么用。”
薛母就说,不跟他说还能怎么办啊。老三要是出面会被骂仗势欺人,老大因为过两天走镖,要花钱请人盯着刘家。
花钱请人这种事放在薛大哥身上不奇怪。薛大哥要是去刘家把人打一顿,村民才觉得奇怪,还会怀疑他是不是被林知了附身。
恰好这个时候村长的妻子过来,她是看着很多人围在一起,以为出什么事了。村民叫村长妻子拿主意。
村长的妻子没主意,就回家找村长。村长得知刘丽娘生了一对龙凤胎也觉着是天大的好事,自然不希望刘家人过去添堵。
村长跟当官的打过交道,觉得越往上越不容易。薛理指不定付出多大代价才能官升五品,要是被刘家人给搅合,他都没脸面对山东村的列祖列宗。
基于种种原因,村长决定去找薛家族长。
下午,全村老少爷们陪薛母去刘丽娘娘家。
山东村出个薛大人,十里八村的村长都不敢招惹山东村。以至于村长等人一进村,该村村长就迎上来,客客气气地询问出什么事了。
薛母道出实情——
老二两口子有俩孩子不容易,如今孩子小,他们要照顾孩子,可是刘家居然这个时候进京找他们。别说去照顾孩子,谁不知道谁什么德行!当年薛家出事,怎么不见刘家去山东村探望丽娘。等等,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被薛母摆出来。
薛母说完,刘家族长也来了。薛母就问族长打算怎么做。如果他不管,她就给老三写信,叫老三出面!
刘家族长不止一次听人说过,刘家想把孩子过继给刘丽娘。估计薛家也知道刘家惦记薛二哥的家产才会这么生气。刘家族长心虚,也不敢同薛大人的娘吵闹,就叫人把刘丽娘的爹娘哥嫂叫过来,当众答应薛母,先不去打扰刘丽娘一家。
刘母过来就抹泪,说她心疼闺女。
薛母不吃这一招:“我儿媳妇还没死,你哭谁呢?”
刘母的眼泪落不下来。
薛母:“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敢去我就叫老三媳妇找几个人把你们打个半死!”
刘母想说,吓唬谁呢。忽然想起老三媳妇是谁,刘母脸色微变。
据说林知了骂族长打二婶,谁来都不怵!
薛母一看亲家母变脸,意识到“林知了”的名字好使,就叫众人做个见证,她已经把丑话说在前头,回头刘家人被老三媳妇打个半死,别怪老三仗势欺人!
山东村村长和薛家族长还觉得帮薛理的二哥出头,将来薛理定会感激他们。薛母摆出林知了,俩人瞬间意识到,林知了一个人就能解决整个刘家,刘家没机会到薛理所在的刑部胡闹。他们今日此举不是雪中送炭,最多是锦上添花。
薛家族长是真怕林知了。不过林知了要挤兑刁难的人不是他,族长也不介意看热闹,就对刘家族长说:“该说的我们都说了。到时候别怪老三媳妇心狠手辣!”
刘家族长讪然一笑:“不怪,不怪!”活了半辈子,没有像此刻这么尴尬过。
薛母见状就要回去接大孙子。
山东村的老少爷们没动手也觉得打了一场胜仗,笑呵呵跟着族长和村长回村。到村里仍然忍不住感慨,本以为薛二哥不中用,没想到竟然生个龙凤胎。
此事过去两天,薛大哥给薛理的回信都寄出去了,山东村村民还在讨论稀有的龙凤胎。
薛理收到他大哥的回信的那一天朝廷放假,给百官放忙假。
梦里梦外第一次过忙假,薛理觉得荒谬,怀疑皇帝自己想放假。不过也好,他可以带着林飞奴和薛瑜去村里帮忙收麦子。
然而不需要薛理和林飞奴以及薛瑜下地。
此事还要从前些天说起。
龙凤胎满月,薛二哥准备的八个菜极好。不是食材好,而是菜量。
村里人办红白事准备八个菜,多是用碗,粗瓷大碗,一桌坐至少十人,黄馍馍还不管饱。薛二哥用的食材跟村里人一样,有鱼有鸡有蛋有猪肉,但是每一份都有一盆,一盆足足有三大碗。
待村民吃黄馍馍的时候,薛瑜又叫顾娘子和李婆子送两盆汤,一盆排骨汤,一盆青菜鸡蛋汤。
村民不但吃饱吃好,还有剩余。薛瑜替二哥二嫂做主,谁桌上剩的谁端走。村民自然是一个比一个开心。
如果是别人这么大度,这场酒宴会让村民觉得他冤大头,人傻钱多之类的。换成官老爷的二哥,就是看得起村里人。
无以为报,那就帮薛郎中收麦子吧。
以至于薛理忙假第一天到村里,薛二哥的麦子已经收上来一半。薛二哥叫薛理和林飞奴帮忙晒麦子,在家门口看着鸟别吃麦粒。
刘丽娘带着顾娘子、李婆子和薛二哥下地,薛瑜带着四个小仆人看孩子做饭。
薛理在村里三天,二哥的麦子全部收上来,麦粒也晒干了。
不想闲下来照顾孩子,薛理带着林飞奴回城。
薛理和林飞奴还有四天忙假,就决定在店里帮忙。可是天气炎热,店里的客人比上个月少许多,今年又多了俩伙计,人手足够,用不着他们。俩人便今天钓鱼,明儿打猎,好不快活。
薛琬的婚事正是薛理忙假期间。
上个月,薛大哥给薛理的回信寄出去没几天,薛母去村里找薛二婶,问她如果不同意薛琬从村里出嫁,就从她家出嫁。薛二婶要薛琬的彩礼。薛母说她是二婚没有彩礼。
薛琬二嫁,亲友不会再来添箱,薛二婶没法趁机添一笔进项,在她儿媳妇的撺掇下,叫薛大哥操持。
知道此事的村民都忍不住在背地里骂薛瑞没担当,薛瑞的媳妇狠毒。
然而薛琬出嫁前薛二婶又反悔了,说薛二叔夜里给她托梦,叫薛琬从家里出嫁,且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薛母梦到过薛理的父亲,对此深信不疑。薛大哥本来就有点耳根子软,薛二婶又推出对薛家兄弟不薄的二叔,薛大哥只能同意。
其实跟薛二叔无关。
以前薛二婶只知道薛琬的未婚夫是镖师,还是个家境穷的镖师,薛二婶瞧不上人家。薛琬出嫁前五天,薛二婶听人说薛琬的未婚夫是开镖局的,薛二婶找人一打听确实如此,她才叫薛琬从家里出嫁。
可惜她没有再打听打听。因此不知道薛琬的未婚夫以前是斥候。薛琬出嫁当天,薛二婶叫女婿出上轿钱,十两银子。
人家敢娶薛琬,自然会打听清楚。面对薛二婶的刁难,薛琬的未婚夫毫不意外,他一把推开薛二婶,叫媒婆进去把薛琬接出来。
薛瑞的妻子上前帮婆婆,薛琬的未婚夫一手抓一个。薛瑞见状想帮忙,薛琬的未婚夫抬腿给他一脚。薛瑞爬起来就叫乡邻乡亲拦住他们。
村民们都朝薛大哥看去。薛大哥叫薛瑞别闹了,村民便知道他的态度,看着薛琬上轿被接走。
以防薛二婶跟上去大吵大闹,薛大哥提醒二婶一家,薛琬的未婚夫以前是斥候,不想被打个半死,老老实实在家招呼亲友。
薛二婶不知道什么斥候不斥候,村里有人知道,就告诉她是军爷,是在边关的军爷,手上都沾过血。
薛二婶顿时不敢大呼小叫。
薛大哥又忍不住给薛理去一封信,在信中数落二婶不懂事,薛瑞的妻子才是真正的搅家精。
信寄到仁和楼那天正好是五月最后一天,下午,薛理休息,在店里帮林知了算账。
林飞奴也休息,他听到敲门声,过去把信收下就问:“姐夫,我可以拆开看看吗?”
薛瑜伸手夺走:“我看看谁的信。”
粗粗看完,薛瑜觉得晦气,拍到林飞奴怀里,菜地里摘黄瓜。
林飞奴看完一脸嫌弃:“姐夫,人家都说三个女子一台戏,我觉得你二婶一个人就是一出戏!”
薛理把信拿过来:“我看看写的什么。”看到“上轿钱”几个字,薛理气笑了。
林知了瞅一眼:“张丹萍没这个脑子!”
薛理:“别管谁的主意,顺顺利利嫁了就行了。”
“也是!”林知了点点头,发现他还在写写算算,“你怎么比林飞奴还慢?”
薛理:“不花钱的能用就别挑了。兴许过些日子,你求我我都没时间。”
林飞奴就想调侃他姐夫,闻言忍不住问:“下半年很忙吗?”
薛理:“除了尚书和两个侍郎以及我,其他人都去地方核实过重大案件。我感觉快轮到我了。”
说起尚书,林知了问:“如今的礼部尚书是谁?”
薛理微微摇头:“没有御史大夫,也没有礼部尚书,礼部还是只有一个左侍郎。前些日子很多人盯着这三个官职。但是没人敢主动提起,礼部左侍郎和两个御史中丞也不说忙不过来,陛下就当忘了。”顿了顿,“也许真忘了。”
林知了:“没人撺掇你出头?”
很多人都认为薛理血气方刚容易气血上头,怂恿过薛理。
薛理闻言点点头:“他们不敢明说,我只当没听懂。满朝文武在我之上的京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只把我当枪史,也不怕伤着自己。”
“臭豆腐喽~油炸臭豆腐喽~~”
突然传进来的吆喝声令林知了把嘴边的话咽回去,问薛理:“是不是你认识的那几人?”
薛理摇头:“听声音不像。飞奴,去南边店门外看看。”
第165章 祖传手艺
片刻后, 林飞奴回来,冲薛理微微摇头。
林知了毫不意外:“我早说过,臭豆腐这东西简单易学,重点在酱料。像炸的火候, 多做几次就能做到大差不差。”
林飞奴在他姐和姐夫对面坐下, “我跟她说了别吆喝。门外路两边那么多小贩, 就她扯开嗓子吆喝。因为都是在仁和楼门外摆摊, 人家不好意思开口,我可以!”
林知了:“有没有听你的?”
林飞奴:“她的脸一下子耷拉下来,好像我是她杀父仇人!”
薛理放下毛笔:“断人财路, 犹如弑人父母!你就是她杀父仇人!”
“看到那人, 我突然可以理解以前仁和楼怎么不许他们在门外摆摊。贪心不足!”想起什么,林飞奴起身出去。
林知了赶忙问:“又去干什么?”
“你别管!”林飞奴拿起放在廊檐下的斗笠遮阳, 给大花系上狗绳就拽着它出去。
此时酉时过半, 太阳还未隐去,但外面不热。离三伏天还有小一个月,如今只是未时前后半个时辰让人汗流浃背。是以许多小贩都推着车出来。
早上卖豆浆油馃子的地方摆上了烧烤摊。林飞奴点一把烤肉串, 牵着大花去卖臭豆腐的小推车前,他不买也不说话,就直勾勾盯着对方。
对方冷眼撇嘴,林飞奴也不在意。
在“臭豆腐”左右两边的小贩见状好奇,忍不住问:“小飞奴,看什么呢?”
林飞奴:“我看看这个臭豆腐怎么做的。”
卖臭豆腐的婆子面露讥讽:“这是我独家秘方。你想看看就能学会?那你看, 睁大眼看清楚!”
附近百姓出来买晚饭,闻言停下:“飞奴,仁和楼也想卖臭豆腐?”
“仁和楼不卖臭豆腐。阿姐说把店里熏得臭烘烘的,客人会很嫌弃。”林飞奴盯着卖豆腐的小贩, “待我学会,我在仁和楼门口摆摊卖臭豆腐!”
卖臭豆腐的老妇人看着林飞奴稚嫩的样子,心说真会说大话!
林飞奴发现他和大花站在小推车前,非但没有妨碍她做生意,更像是俩揽客的,他就牵着大花去拿烤串。
到北屋,看到他姐和姐夫吃了六七串烤串,林飞奴开口:“你俩把我的肉串吃完了!”
“想吃再买!是不是钱花完了?”林知了把荷包递给弟弟。
靠着门边啃黄瓜的薛瑜道:“还没听出来?吃了他的东西就要答应他一件事。”
林知了擦擦手:“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又想要什么?”
林飞奴:“你给我买五斤猪油和两斤菜籽油,再给我买个小炉子和两筐炭。学堂一放假我就在门外卖臭豆腐!”
林知了无语,她弟确实只有十岁,不然不会这么幼稚,“等你放假就入伏了。去年三伏天你在哪儿?”
去年最热的几天,林飞奴和薛瑜在乡下二哥家避暑。
店里的伙计和厨子们天天做冰,林知了也会找人买冰放到卧室里。每天晌午店里也会用掉很多冰。幸好那样的天气只有十几天,咬咬牙忍忍就过去了。
可是守在火炉旁炸东西就是另外一回事。
今年林知了早在三天前就在门外挂个牌子,六、七月晌午不卖酱香饼,理由是天气炎热,人容易中暑。
拉面、刀削面和油饼锅旁虽然很热,但离前后门近,南北通透,风进得去,比在窗户边卖饼好多了。
想到这些,林飞奴不由得打退堂鼓。
林知了:“你可以问问洗碗工啊。她们酉时前能到家。休息两炷香再推着小车出来也来得及。在门外卖到戌时两刻,天色暗下来再边推车回去边卖,到家不耽误洗漱睡觉,明早过来刷碗洗菜。”
林飞奴:“这样会不会太辛苦?”
林知了:“她公婆把东西准备好,她和她婆婆一个炸一个收拾碗筷,只卖一个时辰,一天下来也没有店里做菜做饼的厨子辛苦。”
薛理:“你也是瞎出主意。洗碗工回到家再推着车到仁和楼天都黑了!”
林知了恍然大悟:“几个洗碗工说过,要是没人驾车送她们,就要早早起来走过来。仁和楼周边住户非富即贵,就算突然家道中落,也可以去当铺。随便一身锦衣换的钱也够用半年。”
林飞奴瞪着眼睛看他姐夫。
薛理重新核算账目,两耳不闻别的事。
林飞奴气的哼一声,想起什么,“阿姐,你把臭豆腐的做法写下来,我不信找不到人!”
林知了头疼:“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我就和她一般见识!”林飞奴拍桌子,“写不写?”
薛理差点写错:“写给他!”
林知了叹了一口气,拿起纸笔。
林飞奴待墨迹干了小心收好,打算明日到学堂再抄两份,章元朗一份,夏子乔一份,他不信他们仨找不到一个做臭豆腐的。
然而没等他去学堂就找到了。
翌日清晨,林飞奴对着七个洗碗工指指点点,嫌她们住得远,赚钱的生意只能便宜别人。
要是十八岁的少年说这话,洗碗工会反唇相讥。换成二十七八岁的人这样说,洗碗工定会心生烦躁。
然而这些话从一个十岁小孩口中说出来,他还故作大人模样,洗碗工只觉得好玩又好笑,于是笑着问他说这么一通,究竟有什么目的。
林飞奴的目的是把每天下午在门外卖臭豆腐的挤兑的干不下去。便问谁愿意干,他可以每天下午带着大花揽客。
洗碗工们认真计算过,臭豆腐的生意要想赚钱,最少干半年。然而她们最多只能干三个月裹住本钱。是以洗碗工们再次不约而同地摇头拒绝。
有个洗碗工起身擦擦手,忽然想起她外甥女。
前几日外甥女嫁到位于东市东南的常乐坊。因为这个外甥女的家在常乐坊西北角,离北边的仁和楼不到三里路。
这个洗碗工上个月休息同她姐去市场买物品,看到几个卖臭豆腐的,洗碗工就说林掌柜也会做。又说她也会做。可惜当日她姐忙着嫁女儿,没有心思说我试试。
此时洗碗工觉得可以叫她姐和外甥女试试。她姐在家做臭豆腐,下午带着外甥女来仁和楼。回去晚了就在外甥女婆家住一晚,回去早了就直接回自己家。赚的钱母女二人六四分,想来外甥女婆家不会反对。
洗碗工就告诉林飞奴她问问她外甥女。
外甥女听洗碗工说过仁和楼门外有很多小贩,白天晚上都很热闹。不用担心没有客人,外甥女想试试。
仁和楼是太子的酒楼,又不是花楼,在仁和楼门外卖东西不丢人,外甥女的婆家同意。
洗碗工教她姐做臭豆腐,外甥女准备炉子板车,洗碗工的姐姐熬猪油。
林飞奴放假第三天下午,洗碗工的姐姐和外甥女推着车过来。林飞奴去店里找个铜盆,又找个小棍,在母女身边敲敲打打,把坊间百姓和街坊四邻都吸引过来。
街坊四邻好奇地问:“小飞奴,干什么呢?”
林飞奴:“开业大酬宾,买十块送一块!”
母女二人朝林飞奴看去,他这么大方问过她们吗。
林飞奴没有问,但是林知了帮忙定的价格,林飞奴很清楚买十块送两块也有的赚,“仅此一日,且买且珍惜。”说完冲对面卖臭豆腐的人眨眨眼。
卖臭豆腐的老妇人忍不住低声骂骂咧咧。
在其右侧的小贩正好看到林飞奴和老妇人的样子,忍不住对老妇人说:“你说你惹他干什么。这下好了,你看街坊四邻是找你买,还是买他的。”
“我又不是在仁和楼吆喝。这条路也不是仁和楼的,凭什么不准我吆喝。”老妇人一肚子委屈。
小贩:“你是不是忘了?这个臭豆腐是人家先做出来的!”
老妇人惊呆了,反应过来怒斥小贩:“放屁!我这是祖传手艺!”
小贩嗤笑一声:“我们日日在仁和楼门外卖菜,仁和楼每天做什么我们不知道?早在一两个月前,仁和楼就做过臭豆腐,那天整个仁和楼上空都臭烘烘的,也不知道炸了多少。我们一直以为做坏了。后来你来这里卖臭豆腐,我们才知道那天仁和楼做的什么。两个月前怎么不见你来仁和楼摆摊?”顿了顿,“我都不想问你从哪儿偷学的,你也好意思自称祖传手艺!”
老妇人:“不可能!这个臭豆腐是——就算不是祖传手艺,也不是跟仁和楼学的。这是我闺女在东市最南边跟人学的。”
林飞奴拽着大花从人堆里钻出来,准备绕回店里——正门从里面关上了。他到路边听到老妇人的话,脚步一顿,走过去:“我姐觉得臭豆腐乃小本生意不赚钱,不适合在店里做,就让给几个秉性不错的大叔。那几人的铺子就在东市最南边。”
关于臭豆腐怎么流传出去的,林飞奴问过他姐。林知了告诉他,薛理向别人透露过,那人的铺子在东市南边,不可能来东市最北边的仁和楼卖臭豆腐。
林飞奴也是这个时候才明白他姐夫那日为何说“不像”。
卖臭豆腐的老妇人脸色微变,想起什么,指着林飞奴:“你们居然把仁和楼的方子外传?这事太子殿下知道吗?”
林飞奴瞬间后悔同傻子多嘴,白了她一眼,拉着大花走人。
老妇人以为他无话可说,气焰高涨,跳起来质问:“你不是很能说,怎么不说了?”
小贩没见过这么上赶着找死的,“少说两句吧。”
老妇人:“你怕他们我不怕!”
小贩叹气:“仁和楼的厨子都是林掌柜的徒弟,卖的每一道菜都是林掌柜教的。”
老妇人反问:“你想说食谱是林掌柜自己的,不是太子殿下给的?这话你也信?皇家那么多厨子,随便放出来一个就能撑起一个酒楼!”
第166章 寻医问药
小贩不想理她, 可是看着老妇人理直气壮的样子,小贩忍不住问:“你觉得皇帝会吃臭豆腐,还是会吃烧猪肉?要是皇家厨子不会做这些,他们拿什么给林掌柜?”
老妇人自己是买得起羊肉绝不吃猪肉, 小贩拿猪肉举例, 老妇人无言以对。但是仍然不认为她无知, “你又不是皇帝, 你知道皇帝吃不吃?”
小贩看着她蛮不讲理的样子,不由得想起他家后面邻居也是这个德行,无理搅三分。小贩点点头敷衍地说:“你说是就是吧。”
老妇人顿时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 心里憋屈地很, 嘴里嘀咕着什么。小贩听得不甚真切也懒得在意。
话说回来,有林飞奴揽客, 那对母女的臭豆腐只是半个时辰就卖的一干二净。
太阳刚落山, 母女俩就推着小车回去。
此时老妇人的臭豆腐还剩五六成。好在离天黑还有两炷香,又因只有她一人卖臭豆腐,天黑之前她又卖掉三四成。
由于仁和楼晚上不做生意, 店里黑灯瞎火,门外也是如此,卖菜的小贩回家,卖晚饭的小贩就移去平康坊。平康坊一分为二,东边花楼林立,西边是酒楼和零星几家住户, 老妇人嫌花楼里的人脏,不屑同她们做生意,她只能推着剩下的臭豆腐回家。
老妇人见着家人就骂仁和楼仗势欺人。
家人问仁和楼是骂她还是打她,老妇人就说仁和楼不许她在门口摆摊, 只准他们自己人卖东西。
翌日下午,老妇人的儿子媳妇就陪她去摆摊。
过了约莫一炷香,洗碗工的姐姐和外甥女来了,老妇人的儿子指着母女二人问:“就是她们不准你在这里卖臭豆腐?”
老妇人不敢承认,含含糊糊地说:“是吧。”
其子以为她害怕不敢才不敢大声回答,立刻去对面质问,凭什么不准他娘在此卖臭豆腐,这条路又不是仁和楼的。
母女俩被问懵了,谁不准她在这里卖?就是昨天林飞奴和她吵几句,也没有开口撵人。洗碗工的姐姐反问老妇人的儿子:“她说我不准她在这里卖臭豆腐?”
其子回头问:“娘,是不是她们?”
老妇人偏头不敢看儿子。其子瞬间意识到什么,又因为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尴尬地恨不得用脚抠出一座仁和楼。到他娘跟前忍不住抱怨:“你怎么又胡说八道?”
两边的小贩闻言不再客气,说她很会撒谎,一直说臭豆腐是你们家祖传手艺。在仁和楼门口自称祖传手艺,简直班门弄斧!
老妇人的儿子儿媳妇年轻脸皮薄,在此待不下去,叫她换个地方。老妇人不愿意,她儿媳妇推着车就走。
林飞奴牵着大花出来,正好看到老妇人一家三口朝南拐去市场里面。林飞奴震惊,他有这么厉害吗?林飞奴问路边小贩:“这就走了?”
小贩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他,就忍不住说:“幸好走了。那么会搬弄是非胡说八道,时间长了指不定挑拨出多少事!”
“走了就行了。”林飞奴买几样吃食就和大花回去。
仁和楼门外恢复了往日的和谐。
翌日,薛理休息,送弟弟妹妹下乡避暑。
此时正值农闲,薛二哥带着几个小奴采草药晒草药,刘丽娘把孩子抱到门外果树下,和顾娘子以及李婆子照看孩子。
薛二哥感觉顾娘子不如李婆子忠厚,他闲着无事教李婆子的孙子孙女认识草药,也没有把她的一对儿女排除在外。
薛理载着林飞奴和薛瑜到乡间,看到的正是薛二哥一家一分为二,刘丽娘三人和孩子位于离墙近的树下闭目养神,薛二哥和几个小的坐在路边。
薛瑜看到二哥面前的书,忍不住嘀咕:“怎么到了乡间也要看书啊。”
薛理回头瞪妹妹。薛瑜顿时不敢嫌读书辛苦。薛二哥也因为听到妹妹的声音发现他们。
在王家村薛二哥毕竟是外来户,他和刘丽娘带着孩子总有点脚下无根的感觉。薛理几人的到来叫薛二哥潜意识里觉得踏实,是以见到他们很是高兴。
薛理不打算留下用饭,薛二哥以天气炎热为由不许他回去。
下午酉时左右,他和刘丽娘收拾半麻袋瓜果蔬菜,叫薛理带回去。
薛理想说家里种的都吃不完,然而不待他开口,就听到几个小的劝他带上吧带上吧,仿佛他不带回去,二嫂晚上就做给他们吃。薛理只能把东西放车上。
半道上遇到几个僧人,薛理也不知道是不是慈恩寺的,便问僧人渴不渴,要不要黄瓜。僧人道一声谢,一人收下一个黄瓜。
抵达仁和楼,薛理留一半瓜果蔬菜,剩下一半给伙计和厨子们。
到家碰到几个邻居,薛理问她们要不要豆角和茄子,邻居吓得连连摇头。薛理见状无语又想笑。
回到家看到昨天刚摘的豆角又长大了,薛理问林知了:“明早拿去店里,还是现在摘了焯水晾晒?”
“京师干燥,晒干后可以存放一整年,不用担心中间发霉坏掉,还是晒干储存吧。”林知了也有别的考量,“都说如今是难得的太平盛世,我们也要提防洪涝雨雪粮食减产!”
薛理想起晌午用饭时,二哥说村里人提醒他今年的粮食存起来,“我们是不能家徒四壁啊。”
林知了心说,哪有家徒四壁,还存了几千贯钱呢。担心隔墙有耳,林知了点点头。
随后二人拿着筐子和篮子去墙根底下摘豆角和茄子。
林知了没看到脚下,被土坷垃绊了一下,不由得朝薛理倒去,忍不住哀叹,完了!
然而林知了没有摔倒,被薛理稳稳接住。薛理把她扶起来就数落:“摘菜也不老实!”
林知了张口想问,你怎么没躲啊。
以前跟薛理学拳脚功夫,薛理手把手纠正她的动作,林知了假装没站稳,趁机朝他怀里扑去,十次有十一次,薛理躲得远远的。
有一回还被林飞奴撞见,林飞奴误认为她碰瓷,还嘲笑她幼稚。林知了无法同小屁孩解释,气得脸红,朝薛理脚上踩一下,打那以后不再用这招调戏他。
薛理瞪着眼问:“看什么?以为我会躲开?真摔倒了怎么办?开玩笑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不禁腹诽,这么多年了还只会这一招,你没长进,我也没长进吗。
“好好摘菜,不许作怪!”薛理又瞪一眼她,拿着菜篮子去南墙根下。
林知了又想说,你想多了,这次真不是故意的。可是一想想她以往的德行,每天不占点便宜就觉得亏了,仿佛守着万贯家财不舍得用,别说薛理,她自己都不信。
林知了悻悻地撇撇嘴:“什么时候去接他俩?”
薛理:“七天。”
林知了:“过完头伏?”
“今天晌午正好碰到小侄女哭,小侄子也跟着哭,虽然只是一炷香,可我也被吵得头疼。估计他俩呆久了也受不了。”薛理想起这一点就庆幸林飞奴当年是五岁,而不是五个月,“我们换了房子再要孩子,至少请两个奶娘和两个丫鬟!”
林知了听出来了:“你是一点也不照顾?”
“不是也没叫你喂养?”薛理不待她反驳,“就这么决定!”
林知了气笑了:“如果一直住在这里呢?”
薛理张张口:“——再说!”
翌日下了早朝,薛理被太子叫住。太子神秘兮兮地叫他去东宫用饭。薛理担心太子失去耐心围困皇宫逼皇帝退位,不敢不随他去东宫。
薛理也不是阻止太子生事。如今皇宫禁卫一直提防太子,当下真不适合动手。倘若太子实在想动手,也不是不可,但要找个朝臣无法质疑的法子,比如搞个皇帝中邪的戏码,让他半身不遂!
前往东宫的一路上,薛理想到三个叫皇帝不得不退位的法子,然而却被带去偏殿,并非商议大事的书房。
薛理奇怪:“殿下找臣过来不是有事相商?”
太子仔细想想:“今日朝中无事啊。”
薛理松了一口气:“殿下不是叫微臣过来用饭?”
“不急,不急!”太子冲内侍招招手,内侍小跑出去,片刻后带着一人进来。
薛理见他眼生,而比他大二十多岁的样子,便起身见礼:“先生——”
太子:“无需多礼。”
来人走近,薛理闻到浓浓的药香,心里愈发困惑:“你是太医?”
“老朽是太医。”来人看向太子,“殿下?”
太子颔首,来人在薛理对面椅子上坐下,令薛理把手伸出来放茶几上。”
薛理下意识伸手,太医为他诊脉,薛理不禁说:“我好好的。先生——”
太医:“薛大人先让老朽看看再说。”
薛理闭嘴。
太医眉头微蹙。
薛理不由得紧张,难道我真有病?可是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太医起身面向太子:“殿下,薛大人的身体,好像比您的好多了。”
太子微微摇头:“不可能!他身上没病,怎么可能和林掌柜成亲多年——”
薛理意识到什么,顾不上失礼,赶紧打断:“殿下,微臣的身体很好!”
太子语重心长地劝说:“通明,你不要讳疾忌医。这里有没有旁人,孤还能嘲笑你不成?”
薛理无语又想笑:“殿下,微臣要怎么说您才相信?”
太子:“何必用说的?你证明给孤看!”
证明?岂不是要生一个?薛理连连摇头。
太子一副看透他的样子:“太医,开药吧。”
太医犯难:“哪种药啊?”
太子:“以前你开哪种药?行医几十年,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此事还用孤教你?”
“是遇到过!”太医点点头,可是没有遇到过眼下这种情况,“微臣姑且一试!”
第167章 办案遇险
东宫有个药房。
自从那年中秋太子在宫中被下药, 复立后,太子令人腾出三间屋子作为药房。
虽然东宫的药房规模远不如太医院,而太医院有的东宫都有。是以太医开了药方不出东宫就可以把药配齐。
太医配药期间,太子叫薛理陪他用饭。
薛理不在意太医配什么药, 趁机劝太子多些耐心, 皇帝比他大几十岁, 即便皇帝年过七旬, 太子也等得起。
薛理担心东宫也有皇帝的耳目,自然不会直白地说出来,而是用桌上的菜打比方, 比如滚烫的汤, 先喝定会被烫到,等一等晾一晾, 未尝不好!
以前太子就没把他的那些弟弟放在眼里。如今对他有一点威胁的二弟被他趁机废了, 太子毫不担心皇帝废嫡立幼,自然耐心十足!
不过太子见薛理比起子嗣更在意他的事,愈发觉得薛理年少心诚。比起朝中那些老狐狸老滑头, 太子决定日后多用新人,一是心思浅藏不住事,二是在朝中没有根基只能依靠他。
太子打算明年春闱再选几人。检验人才的标准,就用应该不应该退守关内和削减公费开支!
定下此事,太子心情大好,叫薛理先用饭, 饭后再说。
薛理想到饭后等着他的是太医的药,就有点食之无味!可是东宫厨子烹调的饭菜确实比仁和楼精细,不吃就亏了。
薛理决定好好享用。
果不其然,太医给薛理一串药材, 足足十包,一天一副!
薛理挤出一丝笑收下,端的怕他抱怨或者拒收,太子又认为他讳疾忌医。
带着药材自然不能回刑部,否则明日六部同僚都会知道薛通明中看不中用!
今日下朝早,在东宫用了一顿饭,抵达仁和楼才赶上饭点。厨子和伙计都在店里,几个洗碗工忙着把碗筷洗刷出来,无人在意薛理,薛理趁机把药材放屋里,给林知了留个纸条就策马回刑部。
七日后薛理去乡下接弟弟妹妹,顺便把十副药带过去,叫二哥拆开把药材分拣出来,留给他人治病。
薛二哥拆开一副就忍不住感慨:“不愧是出自皇家的药材。这枸杞子,是比我买的好。车前子看样子像吉州产的。关中一带的不好。”忍不住摇摇头,又拆开一副,“这副药中怎么有锁阳?”又仔细看看其他药材,像极了他早年用过的药,“阿理,你——”
薛理打断:“我没事。殿下认为我身体有恙,我又不能说孩子的事顺其自然,你和大哥都有儿子,不需要我传宗接代。因为太子会认为是借口。”看着那些药材,颇为头疼,“只能收下。”顿了顿,“我也是觉得皇室的药材极好,扔了可惜才带过来给你,不是为了听你说教。”
薛二哥:“可是你和弟妹——”
薛理:“她也不想生。这几年我每每提到孩子,人家从不接茬。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薛二哥见他心意已决,也知道多说无益:“回头太子问起来——”
“你不说我不说,我喝没喝他知道?”薛理毫不担心,“太医说我身体很好。言外之意无需调养。改日太医为我复诊,单靠把脉查不出来。”
薛二哥闻言不再劝说:“可是锁阳,我也用不到啊。”
“村里人能用到。”薛理嫌屋里闷热,叫他自己分拣,他出去乘凉。
五日后,太医为薛理复诊,给太子的回复依然是“薛大人的身体极好。”
太子决定等等看,兴许薛理和他二哥一样,只是子女缘未到。
太子之所以清楚薛二哥的情况,是因为在薛理不畏权贵敢打宰辅之后,太子决定把他划为肱股之臣国之脊梁。对于这样的人自然要做背景调查,不能单靠当年的“救命之恩”就重用他。
在太子这里信任和重用不一样。信任可以做一些阴私之事。重用是比照宰辅培养!
没有再收到一串药材,薛理也是松了一口气。
如此过了两个月,炎热的夏天终于远去,秋高气爽的好时节,太子又盯上薛理。
薛理不待他开口先问:“殿下近来身体如何?药材食补不是万能的,还是要多走动。不妨劝劝陛下秋狝?地点在京师往北五六十里的山区。亦或者叫陛下趁机检验京郊大营,殿下也趁机见见那些将军?”
太子瞬间忘记问他何事:“孤贸然提起,陛下怕是会胡思乱想。”
皇帝看起来谁都信任,实则谁都不信。薛理多了一场梦,梦中认真研究过皇帝,自然很清楚太子的担忧:“秋季胡人兵强马壮,为了过冬几乎年年南下烧杀抢掠,陛下这个时候练兵,在京的细作定会把消息传过去。胡人心怀忌惮,边关百姓也可以过个丰收年!”
太子困惑:“通明,孤发现你无论说什么,最终都能说到江山社稷?”
薛理:“还有比江山社稷更充分的理由?殿下,日后你同陛下无论谈论何事,最终落点尽可能是江山社稷。陛下最多认为殿下夸大其词,亦或者杞人忧天,不会怀疑您有不臣之心!”
太子不爱扯这面大旗,转念一想,他爹都能废了他,难道还要像以前一样父慈子孝!
“通明言之有理。”太子就要回去,抬起脚想起先前的事,“通明,你的身体——”
怎么还没忘?薛理很想叹气:“儿女之事要看天意。在您之前,您的几位皇兄没长大,皇姐反而一个比一个身体好。这些又怎么说?”
太子成亲早,也是几年后才得嫡长子,“孤怎么觉得你好像不着急?”
薛理:“殿下,微臣今年二十五岁,着什么急啊?就是五年后生孩子,等微臣像陛下这个岁数也该抱孙子了。”
太子愣了一瞬,显然忘记薛理在丹阳三年又回来两年才二十五岁。他潜意识认为薛理同他年龄相仿,过两年就三十了。
太子拍拍薛理的肩,心里感叹,是他多虑了。
薛理又想起一件事,低声问:“陛下这几年是不是不曾选人?”
太子没听懂:“选什么人?”
“后宫!”薛理压低声音,“给陛下准备十个八个。切记,不可专宠一人!”
太子就想说,你想累死陛下吗。忽然意识到薛理恐怕正有此意,兴许可能希望陛下此行得个马上风,“你——简直胆大妄为!”
薛理:“殿下找人透露给爱溜须拍马为陛下分忧之人。微臣听说陛下身边有几个这样的。届时也可以清君侧!”
以前太子同他皇帝老子感情真好,即便被圈在东宫三年,也不曾想过这种招数。太子看着比他小几岁的薛理,心底好奇,“你跟谁学的?”
“微臣在丹阳三年见多了上不了台面的伎俩。”薛理自然不能说梦中的他,鬼都不信,“殿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太子不认为薛理是为了从龙之功,否则当年不会冒着被砍头的风险为他辩解。想来薛理真是为他着想。可是太子不擅长这种伎俩。
太子决定徐徐图之。
下午,皇帝召太子和几名大学士以及二三品大员议政,太子趁机提到秋天胡人兵强马壮,恐怕又不安分,建议陛下带大军北上。
皇帝正愁没理由出去玩,太子递来梯子,皇帝立刻令兵部安排。
十日后,皇帝北上,太子监国。
大军在皇帝手里,太子自然不会自寻死路,是以他尽可能不去皇宫,各部有事就去东宫禀报。
皇帝玩高兴了,回来看到安分的太子愈发顺眼。
太子听说皇帝此行带回来一名女子,想起薛理说的“不可专宠一人”,太子令人打听此女秉性相貌才艺。过几日就叫人把消息透露出去。
又过月余,宫里多了七位妙龄女子,要么同那位秉性一样,要么就是跟她长得像孪生姐妹。
十月底,京师迎来今年第一场雪。积雪融化,便是冬至。太子一家要进宫过冬至,太子妃趁机找皇妃旁敲侧击,确定陛下先前带回来的女子早被冷落,心说这个法子居然可行!
此时,薛理遇到他入仕以来第一道坎。
前几日地方上送来一起灭门凶案,凶手被抓,只待刑部核实后问斩。薛理梦中伐异党同令人查其罪证就查出这起案子,真正的凶手是此时庐州知府的弟弟。
明知凶手是谁却要假装不知,薛理良心上没有任何不适。只是觉得如今的他没有必要畏手畏脚。
可是要查,很有可能狗急了跳墙,他有去无回。
前御史大夫和前礼部尚书不敢在京师杀他,不等于庐州知府不敢在庐州动他!
庐州也算山多水密的鱼米之乡,失足落水亦或者失足摔下山,再寻常不过。
晚上,薛理和林知了一起泡脚的时候他说出此事,没有提梦境,就说那个案子很怪,逻辑不通。这样的案子能递到刑部,庐州府功不可没。他要是过去核实此事,很有可能遇到危险。
林知了:“我要说不管,你真不管?”
薛理点头。
林知了呼吸一顿:“——朝中有没有人说你惧内?”
“有吧。”应该也有人说他成亲几年无儿无女,绣花枕头一包草。但是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说出来,薛理就可以假装不知,“我听你的。人都死了,有没有人为他们沉冤昭雪,他们也不知道。”
林知了感觉槽多无口,“我算是知道林飞奴说他不要当君子是跟谁学的。”
“不是你吗?”薛理反问。
林知了朝他身上拧:“我做什么不是光明磊落?”
薛理拉住她的手:“此行顺利的话能赶回来陪你过春节。否则要到年后。”
林知了:“你怕吗?”
薛理微微摇头。
林知了:“那你去吧。就当给你未来的儿女积德。”
“那我要找殿下要两名东宫禁卫啊。”薛理道。
林知了:“你一个人过去?”
“不是。带两名下属。”薛理道,“也可以叫那边重审。不过我觉得无论驳回去几次结果都一样。”
林知了:“我给你找几个人吧。”
薛理诧异:“你给我找?”
林知了闻言不高兴:“看不起我?”
薛理:“不是。你认识的食客不是权贵子女,就是东市商户和工匠。”
林知了以前确实不认识武艺高强之人。
前些日子,八月十四,仁和楼卖月饼。今年没有做韭菜鸡蛋馅,做了一些芝麻馅和咸蛋黄馅的月饼。咸鸭蛋蛋白也没扔,被林知了做成韭菜炒蛋和肉沫蒸蛋等菜肴。
兴许去年的韭菜鸡蛋馅月饼太出名,今年很多人来仁和楼买月饼,其中几位就是得了臭豆腐方子的江湖草莽。
他们等人少了才靠近,想向薛理道谢。不过薛理当时在市场,准备买了菜就去二哥家。那几位就向林知了道谢。
林知了心想,几个大老爷们做臭豆腐赚的钱可能只够吃和用。要是改日嫌钱少,定会偷鸡摸狗寻找别的门道。
林知了就问他们有没有想过炸元宵,或者用软软的面糊裹上虾仁鸡蛋放到油锅里炸,亦或者炸饺子炸馄饨。
七人当中最精明的男子那日也在,瞬间意识到林知了好心提点他们,立刻说回去就试试。
前几日其中两人带着四人过来用饭。那四人当中有两位腰间有短刀和短剑。上菜的伙计不经意间看到的。
林知了把此事告诉薛理。
薛理:“你的意思请带短刀和短剑的那两位陪我去?他俩打不过一个东宫禁卫。普天之下,除了隐世不出的绝顶高手,武功最厉害的人都在皇家!”
林知了:“禁卫若是同那边有牵扯呢?”
薛理被问住。
林知了:“带上他们吧。庐州到这边有没有两千里路?”
薛理仔细想想:“走官道,差不多!”
“若是出点什么事,请他们六百里加急,最多七日你便可获救。假如禁卫同前礼部尚书和御史大夫沾亲带故,等他前来报信,你有的等了。”林知了提醒。
薛理根基尚浅,如今没人敢在京师动他,是因为他背后有太子。常言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出了京师,莫说他是龙,可能都不如当地的一条虫。
薛理:“我再想想。”
翌日到刑部,又看一遍卷宗,薛理前往东宫,把他的怀疑告诉太子。太子叫薛理换个人,换个比他有经验的官吏。薛理无法解释,整个刑部只有他最了解庐州官场,就说他不怕。
一腔孤勇的样子令太子看不懂他。要说他无知无畏,可是薛理确实知道此行凶险。要说他为了富贵险中求,可是薛理才二十五岁,已经官拜五品,此案就算被他办成铁案,也不可能一年两升。
难道薛理真是为了冤死的那些人?能说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薛理应该不会在意几十条人命。
太子:“从京师到庐州,轻装简行路上不耽搁,十日左右便可抵达。回来也差不多十日。到庐州十日能查明真相吧?你说的,那个案子漏洞百出,既然全是破绽,想必不难。孤给你一个月!”
薛理:“一个月足矣!”
回到刑部,薛理向章大人提议他想前往庐州核实此案。章元朗的父亲一看卷宗就意识到凶手并非主谋。全家老小十几口人,还有几十名丫鬟家丁,哪是几名响马能干成的事。
章大人问他是否考虑清楚,薛理郑重地表示考虑清楚了。章大人给薛理挑两个副手,又给他拖几日,估计薛理一行抵达庐州才说他出去办案。
庐州府在京师确实有人,只是同他交好的人并没有发现薛理离京。薛理和两个同僚到庐州七日就查清涉案人员。
薛理这次不是依靠梦,而是庐州知府的弟弟平日里便纵容家奴横行霸道,即便没有这起灭门惨案,只是别的事也足够叫他人头落地。
第八天,薛理和两个同僚前往庐州府。
当日就被安排到城中官舍。
晚上,庐州知府做东,在可以俯瞰淮河与庐州城景的五凤楼设宴。
席间庐州府强调这顿饭没用公费开支。随后就旁敲侧击,什么风把薛大人吹来了。
薛理直接说为了震惊整个庐州城的灭门惨案。庐州府的脸色骤变,但一瞬间又恢复如常。若非薛理一直盯着他,真难注意到这一点。
庐州府给副手使眼色,陪同人员就试探薛理准备怎么查。薛理表示从根源查起。随后无论他们怎么打听,薛理都只说先查查看。
薛理三人走后,陪同人员才说:“不能叫他查下去。”
庐州知府满不在乎:“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晾他也查不出什么!”
陪同官吏:“别人查不出,他可不一定。”
庐州知府:“他很擅长办案?”
同知:“他是薛通明!”
庐州知府没听说过:“办过哪些案子?”
“前御史大夫被贬为庶人,礼部尚书被赐死,礼部右侍郎被贬至蓟州。”同知越说越害怕,“世人都认为他出自东宫,背后是太子,可是没有陛下默许,他哪敢拳打礼部,脚踹御史台?”
庐州知府震惊:“是他?薛探花?!”
同知:“正是他!单名一个理。据说通明二字是太子殿下给他起的。我等不是举人就是三甲进士,他能被陛下点为探花,定有过人之处!”
庐州知府眉头紧锁:“先看看他能查到什么。”
随即令人监视薛理。
当晚睡前,薛理吹灭灯火,打开窗户缝就看到有人监视。
来之前薛理买了几份臭豆腐,从那个“包打听”手中拿到几个人名和地址。来到庐州当日,薛理就找当地百姓打听那几人的秉性。确定他们嫉恶如仇,薛理几人才在那几人家中轮流借住,对外声称他们是路过庐州的朋友。
薛理原先打算带上他们,如今发现这一点决定先不联系。
由于他想速战速决回家过节,翌日薛理和两个同僚就把他们前几日查出的东西透露出一二。当天晚上,庐州知府送来几名女子和几瓶窖藏美酒。
薛理想起他给太子出的主意——马上风。没想到这么快轮到自己身上。薛理无语又想笑。酒是一口没喝,薛理把人敲晕后绑了扔到后面柴房。
两名同僚把柴房门关上就发现不对,后院竟然没人。薛理的两名同僚想起他们查到的证据,堪称触目惊心,意识到“马上风”只是开胃菜。
两人害怕,问薛理接下来怎么办。薛理沉思片刻,“我们不能都走。你二人立刻去找我的几位朋友,我留下应付他们。”
“可是你一个人行吗?”两人很是担忧。
薛理:“我又不是文弱书生,大不了跳楼。快去!”
两人找出黑色衣裳,借着漆黑的夜色去找薛理的几个江湖朋友。
半个时辰后,官舍火光冲天。早有准备的薛理把一盆水倒被子上,蒙着被子匍匐下楼。到楼下想起柴房的六名女子,薛理不想救她们。随即想到她们可能也没想到此行有去无回,届时应该愿意作证,薛理就把几人泼醒。
几人醒来确实不知道庐州府还会放火,以至于吓得脸色煞白。
薛理叫她们快走。
到了后院,果不其然,门被封死。薛理踹两脚,门从外面打开,裹着斗篷的人把薛理接出去。
薛理低声问:“没人盯着?”
来人压低嗓子:“他们原先一直盯着你的房间。幸好大人提前从后窗翻去别的房间。他们看到你的房间着起来就走了。”
薛理:“庐州知府的人?”
来人:“我们的人跟上去发现不是。”
薛理诧异:“不是?”
来人点头:“安王府!”
安王乃陛下同父异母的弟弟,薛理想不通,“我跟他无冤无仇。”
来人拿着被子把斗篷递过去,边走边说:“以前有个传闻,安王不安。太子殿下被废之后。安王是不是觉得一个商人被灭门,不值得您这位殿前红人亲自核实?您的目的是他?”
薛理奇怪,梦里的安王明明很安分:“难不成我这几日去的地方同安王有关,惊到安王?先回去!”
当夜,薛理把传言以及他亲身经历详细写下来,给两人十两黄金,请他们天一亮就送去仁和楼。
薛理的同僚之一忍不住说:“明日他们发现我们没死,定会全城搜捕!”
第168章 连根拔除
薛理问几个江湖人士:“此地离义庄远不远?”
几人不曾留意, 满脸抱歉地摇头。
跟着薛理一同出来的六名女子其中一人弱弱地说:“附近有个义庄。”
薛理叫她们把首饰给他,又从他的行李中拿出几件符合他和两位同僚身份的中衣,又叫两个同僚把发簪给他。
众人瞬间明白薛理要做什么。
薛理留下一名同僚盯着六名女子,他和几位江湖好汉前往义庄。几人搬来六名女尸和三名男尸从后门扔到院中, 先前薛理用的被子也扔进去, 做成逃命不成的假象。
也幸亏此刻半夜三更, 百姓陷入沉睡, 火光四起也没人救火。
好汉之一奇怪:“打更的和巡逻官兵呢?”
“不是被人支开,就是被人灌醉!凭庐州知府在此地的权势,他弟弟请巡逻官兵喝酒, 那些人敢不去?更夫最好解决, 打晕扔到角落里便可。”薛理望着熊熊大火,“烧吧。这一把火不把庐州府烧的干干净净, 我薛理算白来!”
好汉低声提醒:“薛大人, 此地不宜久留!”
薛理随他回去。
此后几日,薛理和两位同僚以及六名女子闭门不出。
薛理又给几位江湖好汉五十两银钱。几人轮流出去买菜以及探听消息。
那六名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然而不擅厨艺。几位江湖人也不敢请人, 也没怎么做过饭,以至于饭菜难以下咽。
薛理吃了三天受不了。第四天清晨,薛理去厨房教几个江湖好汉做鸡蛋饼。
几人震惊,异口同声:“薛大人会做饭?”
薛理:“看林掌柜这样做过。几位用心学,待我走后你们可以在城中开个馆子。不过我建议你们交给家人打理。”
其中一位不明白:“这是为何?”
薛理:“几位慷慨仗义,应该有许多朋友。朋友进店吃饭收钱吗?若是不收钱, 如何买菜买酒?长此以往,只会血本无归。义不掌财便是如此!”
几人拱手道:“多谢大人提点。”
薛理估计酸菜是常备菜,直言:“明日买些酸菜和鱼!”
翌日,几人买了酸菜和鱼。其中一人刀工尚可, 能片出鱼片,分出鱼骨。薛理指点几人用鱼骨煮汤,鱼骨捞出后下酸菜和鱼肉。
因为当地人吃米饭,午饭便是酸菜鱼泡米饭。
又过一日,晌午吃的是红烧肉配米饭,晚上是排骨萝卜汤。
此后几日轮流吃酸菜鱼、酸菜汤煮羊肉、回锅肉和红烧肉以及排骨汤。薛理吃腻了,教他们做香酥鸡。
香酥鸡是他来之前林知了做的。味道很一般,林知了打算练一段时日再交给厨子。
几人做的香酥鸡没有比林知了好多少。由于用油炸过,没吃过几次像样菜肴的几位很是喜欢。
来到庐州薛理才发现此地美食匮乏,还不如临安府。临安府至少把点心和羊肉以及海鲜做出花了。
薛理估计这几道菜能撑起一家饭店,便问几人:“这几菜可以当招牌吗?”
几人连连点头,对薛理道:“大恩不言谢!薛大人——”
薛理:“我的一条命还不值几道菜?”
几人笑着点头,不再客气。
薛理叹气,望着窗外飘洒的雪花:“快了吧?”
几人收起笑容,算算日子,其中一人道:“雨雪天路难行,还要再等几日。”
殊不知此时林知了才收到薛理的信。林知了令瑜丫带着两名伙计亲自送到东宫。
东宫门房还记得三人,三人一到门外就被带去见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是做梦也没想到庐州知府敢在官舍动手,更没有想到安分了半辈子的安王并不安分。
此事非同小可,太子立即进宫。
以前皇帝怀疑过安王不如表面安分,一度想把他留在京师。只是这些年他不曾生事,皇帝便对他放松警惕。
因为有过怀疑,皇帝对薛理奏表中提到的疑惑深信不疑,比如他和安王无冤无仇,定是在查案过程中不小心误闯了安王的地方,安王狗急跳墙。皇帝当即令人宣枢密使和刑部尚书。
有道是,兵贵神速!
京师城门关之前,刑部章大人和枢密使带着一队人马南下。
六日后,一行人抵达江南省都督府。
以防出现前朝乱象,如今都督只掌兵,不可干涉地方内政。像包围庐州府衙这类情况,倘若没有朝廷诏令,可视为谋逆。
皇帝令枢密使同行,正是担心刑部指挥不动江南都督。枢密使有调兵之权,又带来皇帝诏令,江南都督自然不敢有半分推脱。
与此同时,皇帝也收到庐州府奏报,薛大人贪杯醉酒,不小心打翻烛台,导致官舍失火死于非命。
枢密使带兵前往庐州府衙之际,庐州知府在府中饮酒作乐。以前他都是去五凤楼。自从朝廷削减公费开支的文书下来,他就把宴会地改在自己府中。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知府府邸被层层包围,连只苍蝇都进不去。同时被包围的还有庐州府衙、庐州知府弟弟家和安王府。
大批人马宛如从天而降,庐州知府瞬间酒醒。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之后,他认为朝廷没证据。
先前官舍被烧,庐州知府也吓得不轻。找人详查,查到安王。这几年坊间流传“安王不安”,庐州知府亦有所耳闻。因此庐州知府计划,倘若朝廷来查就推到安王身上。是以庐州知府认为皇帝这么快收到消息定是不只派薛理三人,城中应该还有朝廷的人。
再一想商人一家不值得几路人马明察暗访,那隐匿在城中的人马定是冲着安王来的。
因此庐州知府认为他是被安王连累,便故作不知,向前询问出什么事了。
事有轻重缓急。
当前安王的事更要紧。
枢密使没有理会庐州知府,只是叫人守住府邸,不许放任何人进出,他就和刑部章大人前往安王府。
庐州知府一看几人转向安王府所在方向,愈发认定自己只是被连累。
章大人一行到安王府外,薛理也被同僚找到。薛理没叫那几位江湖人士出面,担心他走后庐州知府和安王府残余势力杀了他们泄愤。但来之前他问清了纵火人的年龄相貌。薛理把这些事告诉章大人,枢密使派人进府搜查。
安王的人也打听到庐州知府给薛理等人送了六名女子,猜到庐州知府的打算,他的计划是推到庐州知府身上,又因为十多天过去没人找他,安王就认为万事大吉,也没舍得把那几名心腹除去。
枢密使带兵把人找到,安王瞬间面无血色,但他依然强装镇定,问枢密使几人所犯何事。
就在这时,薛理和两个同僚从外面进来。
纵火的几人脱口道:“你是人是鬼?你没死?”
安王并不认识薛理,闻言意识到什么,难以置信:“你是薛理?”
薛理笑容可掬:“王爷,别来无恙!”
安王吓得往后踉跄。
薛理把这些日子几位江湖人士打听到的消息整理成册交给枢密使,只待他一一核实查证。
常言道,无风不起浪。
庐州当地的几位江湖好汉查到的内容都是真的,只是有些过于夸大其词。
章大人顺藤摸瓜,用了十多日,查清楚安王身上的事。
五年前,皇帝废太子,二皇子被太子废了,以至于皇帝余下的几个儿子不是病弱就是年幼,一时间泱泱大国竟后继无人,一直安分守己的安王便不再安分。
安王一边令人拉拢朝廷命官,一边在庐州城外山中练兵。谁知初见规模,皇帝复立太子。
倘若一直没有这种心思,安王会和丹阳郡王一样不在意谁是太子。可是他的钱都花出去了,再叫安王收手,安王自然不甘心。
安王又不敢起兵,他手里那点人连江南都督都打不过,更别说攻入京师。安王的计划人马留着,皇帝病重之时就是他北上“清君侧、斩小人”之际。
安王的那些人马多在城外,不巧薛理一日路过三次。安王听到下属禀报,有几个陌生人在附近打转,立刻叫人打听城中出什么事了。
得知京师有人前来调查灭门惨案,安王并不奇怪。令他感到奇怪的事,这种大案不应该派薛理这个经验匮乏的刑部新人。
以安王对皇帝的了解,像薛理这把敢斩礼部尚书的钢刀也不应该用在这件事上。安王做贼心虚,就像薛理先前分析的一样,认定薛理的目的是他。
安王也不敢直接杀人。谁知就是那么巧,盯着官舍的家奴向安王禀报,庐州知府安排了几名女子。
担心迟则生变,安王一不做二不休,加了一把火。
安王乃皇帝的亲弟弟,枢密使和刑部章大人都不敢斩杀关押,查清楚之后就上奏皇帝,请皇帝定夺。
奏表送往京师,章大人就查灭门惨案,通过这起案子,查清庐州官场。涉案人员太多,全部押往京师劳民伤财,章大人再次上奏皇帝。
皇帝收到第二份奏表,已是正月下旬。
关于安王的奏报批示送回庐州,枢密使带着安王一家和查抄的钱财前往京师。章大人和薛理等人留在庐州。待关于凶杀案的批示送回庐州,章大人把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之后,带着庐州官吏贪污所得回京复命。庐州府几乎从上到下无一幸免,可是府城不能一日无主,薛理和几个同僚留下善后。
善后工作是薛理主动要求的,因为安王和庐州知府等人被查后庐州多出许多无主的土地,薛理想把这些地分出去。
章大人先前只挑大事禀报,就没把这些土地写进去。以薛理对皇帝的了解,皇帝要么把这些良田充公,要么分给心腹功勋。可是朝中那些功勋不缺良田!
第169章 安抚民心
刑部章大人前脚出城, 后脚薛理令人贴出告示,皇恩浩荡,自即日起庐州府受理冤假错案,因庐州官吏失去田地房屋的百姓可到官府登记, 一经查实即刻归还!
原先薛理想把“钱财”写进去, 可是这种事无法证明, 很容易浑水摸鱼, 不像土地可以通过田赋查到源头,是以告示上只写田地房屋。
庐州府被查,章大人一行又带着官吏贪污所得返京, 以至于城中五品的刑部郎中薛理最大, 薛理便坐镇公堂受理冤假错额,他的两位同僚一个登记土地一个登记房屋, 各县从旁协助!
查了半个多月, “庐州案”涉及的土地和宅院返还一半。
晚上,薛理和两个同僚在府衙用饭,同僚一问:“剩下那些房屋和土地都是无主的?”
薛理:“也许有主。只是经不起核查, 不敢出面认领。”
同僚二:“那就充公?”
薛理微微摇头:“庐州知府一家恶事做尽,导致此地人心涣散,若不趁机安抚,没了安王日后也会有人揭竿而起。明日令各地把无房无地的贫民统计出来,这些地和房屋全部分下去。”
二人和薛理初到庐州那几日,莫说底层百姓, 商户和巡城衙役都忍不住埋怨当官的,埋怨朝廷对庐州不管不问。
是以二人闻言深以为然。
同僚一问:“怎么分?”
薛理:“就近原则。倘若不能一人一亩,那就一户一亩,亦或者一人半亩。那些大宅子, 一家一到两间。重新登记造册,以前的房契地契全部作废!”
二人明白。
京官在此,房主不敢出面。一旦他们走了,这些人必然仗着宗族势力或者家中人多把房屋田地抢回去。
翌日上午,薛理的两个同僚令人通知各县父母官。
庐州城中菜市口的血还没干,因此各地父母官不敢弄虚作假,也不敢有丝毫懈怠,短短五日就把无房且无地的贫民统计出来。
待到三月上旬,“庐州案”和“安王案”查抄上来的房屋和土地只剩三处和不足百亩。
就在这时,“灭门案”受害者的侄子找到知府衙门,请求归还受害者的田地房屋以及铺面。
薛理出来询问:“你知道不知道庐州知府抓的几人并非凶手?”
受害者侄子下意识说“知道”。
薛理又问,“案发后你在什么地方?为何不曾上京请求三法司严查?若非刑部发现案件不对令人核实,谁为死者沉冤昭雪?”
受害者侄子结结巴巴地表示当日惧怕知府权势不敢上京。
薛理:“原来如此!可惜日前你伯父托梦给本官,他的田地钱财悉数充公,铺面卖了为其买块墓地置办棺木,厚葬其一家老小!”
受害者侄子脱口道:“不可能!”
薛理:“难道你伯父不曾给你托梦,请你为他伸冤?”
死者侄子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反驳,又不敢怒斥薛理一派胡言。
薛理令衙役送他出去。
新提上来的刀笔吏是庐州本地人,对死者一家较为同情,事发时也曾留意过死者亲属情况,“大人,这人以前从未出现过。案发之初只有死者的岳父岳母曾来闹过。”
薛理:“以前他们为了自保忍气吞声,如今就别想坐享其成!受害者的铺面还在?”
刀笔吏点头:“不止他一家,知府——前知府和安王的铺面都在。”
薛理:“明日卖掉。剩下的三块地,留出一块厚葬这些冤死的百姓。余下的钱,用来修墙挖河架桥铺路!”
刀笔吏闻言很是高兴,当天下午就把此事安排下去。
余下两处民房和近百亩土地由薛理做主送给各地县衙,但令县衙把两处房屋改成学堂。
庐州各县父母官早已打听到薛理是那个敢打宰辅和尚书的薛探花。面对这样的刺头,且有皇帝和太子撑腰的刺头,各地父母官非但不敢抱怨没钱请先生,还要伏低做小地请薛理为学堂提名。
薛理一向没眼力见儿,此时也一样,房屋属于某某村或者某某县,就在上面写下“某某书院”。
薛理和两个同僚又在庐州呆了近半个月才得以把庐州府政务交出去。
翌日清晨,三人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
此时,城中一家不起眼的饭馆开业,门前出现两队人,一队噼里啪啦放炮竹,一队敲锣打鼓来贺喜。
可是饭馆东家没有请这些人。毕竟是两间店面的小馆子,不值得大操大办。饭馆东家四处询问这些人是谁请的,问了半天没问出来,薛理的样子浮现在眼前,饭馆东家有个不好的预感,跑到知府衙门一打听,薛大人出城了!
这位饭馆东家不是旁人,是帮薛理送信的两人之一。另一人拿到林知了给的食宿费在城外买房。这位在城里买两间店面。做饭的厨子自然是他的几个兄弟,也是给薛理做十多天饭的几人。
饭馆东家跑到饭馆把此事告诉他的兄弟们,帮助过薛理的几位江湖好汉难以置信,连声询问:“什么时候?新知府来了?”
饭馆东家:“新知府是昨天下午到的。薛大人是今早走的。”
有人很是懊恼:“一直觉得薛大人公务繁忙不好意思打扰他。早知道这样,我应该去给薛大人当护卫!也不至于他出城了我们才知道。”
饭馆东家:“薛大人离京几个月担心家里吧。好在我们知道仁和楼在什么地方,日后有机会到京师再去拜见薛大人。””
此时得以沉冤昭雪的百姓也打算等薛大人闲下来就去知府衙门谢恩。然而等他们到知府衙门才知道薛理都快到家了。
这些百姓别提多后悔。
分到房田的百姓听说薛理回去了只是有些许失落。并非他们冷淡,而是薛理无论分房分地,还是审理案件,都提一句“皇恩浩荡,我等只是奉命办事。”
薛理看着年轻,用前庐州知府的话来说就是“乳臭未干”!百姓自然不信他敢扳倒安王,有能力扳倒为祸一方的庐州知府,因此打心眼里感激皇帝。
薛理回到京师那日已是四月初。
走时京师银装素裹,如今换上春装,目之所及,鲜花烂漫,绿柳成荫。
薛理没去仁和楼,而是直接回家。大门紧锁,薛理翻墙进去拿到备用钥匙,进屋后喝点冷水就找出文房四宝上表。
以防皇帝看的时候失去耐心,薛理先写庐州当地人心涣散,为了安抚百姓,他做主把房屋和地全部分下去,再写百姓对皇帝的感激,又把皇帝好一通恭维。最后写他先斩后奏,自作聪明,请皇帝恕罪!
写好后逐字逐句检查,又润色一遍,誊抄下来,薛理才有心思去仁和楼。
然而从书房出来才发现金乌西坠。林知了这个时候应该在前往学堂的路上,他无论去学堂还是去仁和楼都会同林知了错过,薛理沉思片刻,拿着扁担去挑水。
坊间邻居看到他很是震惊:“薛大人?你回来了?这些日子去哪儿了?也不见你和林掌柜遛狗。林掌柜说你忙,你也要服劳役啊?”
薛理被她问懵了。
邻居:“薛大人怎么不说话?”
薛理心说,你看我应该先回答哪个问题。
“出了一趟公差。”薛理想想怎么言简意赅糊弄过去,“离京师较远,来回要两个月。”
邻居惊呼:“难怪呢。是东北还是西北,还是西南啊?”
薛理半真半假地说:“南边!”
“岭南吗?岭南是很远。听说岭南冬天跟咱们这里的秋天一样,是不是真的呀?”邻居又问。
薛理听够了:“容我烧点水沐浴洗头,身上头上都馊了。您想知道什么事,回头问林掌柜,我告诉她,叫她告诉你!”
薛理看起来风尘仆仆的,黑色鞋面都要成白色的,邻居闻言深信不疑,让出路叫他去打水。
薛理打水回来,这位邻居非但没有离开,她身边还多俩人。这位邻居又问:“薛大人,你怎么不请个仆人啊?”
薛理:“家里住不下!”
邻居恍然大悟,“我忘了,你家中还有弟弟妹妹。听说你还有办公的书房。是有些挤啊。”
薛理点点头,赶紧回家。
到家刚把水倒锅里,薛理就听到“姐夫?姐夫!是不是你回来了?”薛理从厨房出来,怀里多个半大小子,死死抱住他:“姐夫!”
薛理低头看去,孩子哭了。薛理顿时哭笑不得,“林飞奴,你十一岁了,还哭鼻子呢?”
“十一岁怎么了?十一岁也是小孩!小孩就可以哭!”林飞奴嘴上这样说,抬手抹掉眼泪。可当他抬眼看到姐夫黑了瘦了,嘴角起皮,眼底乌青,又情不自禁泪流满面。
薛理摸摸他的小脸:“我不是好好的吗?”
“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啊?”林飞奴再次抹掉碍眼的泪水。
林知了走过来,递给弟弟一个手帕。林飞奴没接,往他姐夫身上蹭。薛理瞬间变脸,拨开臭小子:“往哪儿抹?”
林飞奴破涕为笑。
林知了看着薛理比之前瘦了一圈,心中有些酸涩。
薛理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正要说什么,薛瑜栓好毛驴跑过来,“三哥,你怎么一去这么久?我们都要担心死了!”
薛理:“不是给家里来信了?”
薛瑜:“谁知道你是不是报喜不报忧?你不是去核实凶案吗?怎么还有安王谋反?”
林知了也想不通:“是不是安王练兵,亦或者令人打造兵器的时候,被你撞个正着?”
薛理又想开口,肚子咕噜一声。
林知了:“我去做饭。”
薛瑜:“我去烧火!”
林飞奴:“姐夫,我去给你倒水!”
薛理:“喝过了!”
林飞奴停下:“那你坐下歇息,顺便给我讲讲?”
薛理接过圆凳子去厨房,从他到庐州府第一天说起。
没敢提半夜失火,薛理只说庐州府给他安排两名女子,目的不知为何,还派人守在官舍楼下。薛理当时就把人打晕绑起来,待夜深人静,把人扔去柴房,他和两个同僚躲进一处小院,请人把信送到仁和楼。
那两位好汉出发前,薛理特意提醒过他们,不要提官舍失火。两人也明白,他是怕家人担忧,因此见到林知了旁的没说,只说薛大人好好的,特意交代立刻把奏表送去东宫。
林知了收到了薛理的亲笔信,自然相信他身体无恙。又因为两人神色急切,林知了也没顾得上刨根究底。
当日那俩人累得出气多进气少,林知了也不好意思不叫人家休息。待到第二日,两人要回去,林知了为他们准备干粮,忙起来就忘记询问细节。
因此如今林知了对薛理的说辞深信不疑。
林知了问:“庐州知府安排几个女子是希望拿到你狎妓的证据?”
“应该是吧。朝廷不许官吏干这事,一经发现必将严惩。”薛理道。
林知了:“安王又是怎么回事?”
薛理:“原先我们以为官舍外只有知府的人。那几位江湖好汉在暗处盯着他们,待那些人走后跟上去才发现其中两人是安王府的人。我觉得奇怪,上表时提了一句。兴许安王以前就不安分,陛下当即令枢密使赶赴庐州搜查安王府。结果搜出一堆书信往来!”
薛瑜:“这个安王也是傻。为何不把信烧了?”
薛理:“我看你才傻!没了书信证据,安王如何要挟朝中官吏同他里应外合?”
薛瑜恍然大悟。
林知了把菜收拾好,问薛理是吃面还是吃米饭。
薛理一路上啃干粮啃够了:“面!”
薛瑜和面,林飞奴烧火,林知了做菜。待一荤两素做好,面条也出锅了。
饭后,薛理沐浴洗头。
感觉头发太长,薛理叫林知了为他剪掉。头发变短,披头散发在院中半个时辰就干了。此时薛理也在躺椅上睡得雷打不动。
林飞奴托着下巴坐在他身边:“阿姐,姐夫不是说枢密使查安王,章大人查的庐州知府,他怎么这么累啊?”
林知了:“你不是说元朗说他父亲早就回来了?算着时间,定是案子一查清楚,章大人就着急忙慌回京复命,剩下的事不都是你姐夫的?”
林飞奴:“庐州没人了吗?”
林知了:“前天魏公公来拉银钱的时候告诉我,庐州官吏十去其九!”
林飞奴和薛瑜双双震惊!
薛瑜不敢信:“一窝端?知府上面没人了吗?”
林知了点点头:“有的,江南巡抚,管江南省政务。都督管军务。各不相干!”
“那巡抚不知道?”薛瑜不信。
林知了:“巡抚在金陵,并不在庐州。知府有心隐瞒,巡抚也不曾微服私访,不知道很正常。不管知不知道,陛下都当他知道,听说被官降一级!”
薛瑜不禁抬高声音:“活该!”
薛理睁开眼,看到不远处的烛火:“天黑了?”
林知了拿走他身上的斗篷:“进屋睡吧。”
薛理迷迷糊糊到屋里,迷迷瞪瞪上床。
翌日清晨,一觉到天亮,醒来家里空无一人,薛理莫名感到心慌。趿拉着鞋到院中,看到地上有张纸被砖头压着,薛理拿起来,是林知了的字迹,写她和薛瑜、林飞奴先去仁和楼,他醒来后就去仁和楼用饭。
薛理松了一口气,洗漱后就租车去仁和楼——他的马一直在仁和楼养着。
早饭后,薛理带着奏表进宫面圣。
皇帝看到几万亩良田和几百处宅子以及几百处铺面最后只剩两处民房和百亩地,气得一言不发,瞪着眼睛看着薛理。
薛理只是沉默不语,脸上没有一丝惶恐。
皇帝心累,挥挥手叫他滚!
内侍很是不解:“陛下,您以前忧心过安王装安分,薛大人这次误打误撞为您排忧解难,您为何不高兴?”
皇帝骂骂咧咧地说出几万亩田地被他一挥手全送出去,换谁也高兴不起来!
内侍愈发奇怪:“薛大人先斩后奏?那您怎么也,不——”感觉把“骂”咽回去,“也不提醒他不应该这样做?”
皇帝:“他说当地民心涣散,此举是为了安抚当地百姓。当地百姓十分感激朕。朕能说他做错了?这个不知道拐弯的棒槌!今日朕这样说,明日遇到类似的事,他就能袖手旁观!”
内侍张张口:“不,不至于吧?”
皇帝冷笑,“仗着是朕钦点的探花,他什么不敢?”
内侍顿时想说,探花和他敢不敢有什么关系啊。可他见皇帝一肚子牢骚,就笑着恭维:“薛大人敢这样做还不是因为陛下乃盛世明君。换成前朝昏庸的皇帝,给薛大人个胆子,他也不敢。他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他妹妹和小舅子,还有林掌柜,还有他二哥的那对龙凤胎考虑不是吗?”
皇帝叹了一口气:“明君真不是人干的!”
内侍闻言便知道他气消了。又忍不住腹诽,薛大人真是把陛下了解的透透的。
薛理自然了解皇帝,他不止想当明君,还很要面子。
某些人可以利用这一点敛财,薛理也就可以利用这一点散财。
从宫里出来,薛理就去刑部报到。
章大人已经从同薛理前往庐州府的两名小吏口中得知,他把地、房和铺子全散出去。
换成钱可是一笔巨款!
如今皇帝缺钱,章大人很担心薛理忙了半年功劳没有半点,还被罚俸,因此一直很担心他。
薛理前脚到刑部,后脚章大人就到他面前:“你进宫了?”
“总要告诉陛下后续啊。”薛理拿起抹布擦桌子。
章大人:“听说那些铺子被你卖了,陛下也没说什么?”
薛理:“陛下说我做得对!不过因为我先斩后奏,此行功过相抵!”
“这就好!”章大人松了一口气,“那么多房屋田地,老实说,你应该先上表陛下,请陛下定夺。”
薛理:“来回近一个月啊。趁热打铁效果最好!”
“这倒也是。隔夜饭再香也不如刚出锅的。”章大人拍拍他的肩,“这些日子辛苦了,在家休息几日。”朝那两名小吏看去,“就七天吧。”
两人起身道谢。
薛理也跟着道谢。
由于离开多日,也不知从何做起,既然章大人给假,薛理就骑马回仁和楼。
薛理的身体依然疲惫,到仁和楼林知了的休息室就继续补觉。
这一觉到晌午。
薛理起来收拾齐整到店里,正好碰到三个纨绔进来。三人愣了一瞬,显然没有想到薛理回来了,反应过来转身就走。
薛理:“站住!”
三人停下。
薛理:“上楼!”
三人忙不迭到楼上。
楼下食客看呆了。
老顾客忍不住问:“薛大人,他仨谁呀?怎么这么怕你?”
“我哪知道他仨是谁。”薛理真不知道,“也不知道又听谁胡言乱语,把我当成了夺命阎王!”
老顾客:“听说您近日不在京师是被陛下派去查安王?”
此言令店内安静下来,许多食客朝他看过来。
“我去核实杀头的凶案。安王做贼心虚自乱阵脚才被查。真正查他的人是枢密使!”薛理担心京中还有安王的人,不想给家人招来杀身之祸,又补一句,“我只是五品,都没有资格拜见安王,哪知道他背地里干了什么。”
老顾客也是这样想的:“好多人都这样说。”
薛理半真半假地说:“好多人还说我是扫把星,谁碰到我谁嫌晦气。我日日在仁和楼,也没见仁和楼遭雷劈!”
老顾客乐了:“闲着没事干的人就喜欢瞎说。”
“你们说出来痛快了。以后我无论去哪儿都会被指指点点!”薛理又说,“这不还没出去,就被你们问东问西!”
老顾客不问了。
薛理到柜台后面坐下。林知了低声问:“饿不饿?”
“有一点。”薛理刚起来不觉得,到店里闻到肉香感觉心慌。
林知了给北边的厨子使个眼色,随后厨子就送来一碗浇满了肉丁的卤肉面。
伙计进店送菜,看到薛理只吃面,到厨房叫厨子加俩菜。
薛理的那番话能唬住店里的悠悠众口,骗不了从东宫出来的太监和宫女们。他们一想到薛理此行劳心劳力九死一生,也不见朝廷有半点封赏,就忍不住同情和心疼他。
一炷香后,伙计送来一条松鼠鱼和一份孜然羊肉。
薛理满脸震惊地看着林知了,如今伙计和她这么有默契吗?只是一个眼神,厨子和伙计就知道做什么。
林知了白了他一眼,去拿一副碗筷,又拿一个馒头,跟他坐到一起用饭。
薛理吃个半饱也有力气关心家里:“这些日子没出什么事吧?”
林知了:“林蜻蜓随婆家来到京师,前几天还来过店里,算什么事?”
第170章 同乡拜访
林蜻蜓的事不算事。
薛理对林蜻蜓的婆家较为好奇, 因为也是他梦中林知了的婆家:“她婆家来京师做什么?”
林知了:“她相公一家以前一直跟着姐姐走,如今她姐夫在京述职。”
薛理闻言想起一件事,由于朝廷为了避免地方势力和官员结党营私,一直规定“仕宦避本籍”, 即薛理这辈子别想回临安一带任职。
林蜻蜓的姐夫可以在丹阳六年之久, 正是因为他祖籍在中原。
薛理:“是不是因为还不知道去哪里, 先暂居京师?”
“听林蜻蜓的意思她大姑姐和姐夫不日便去扬州, 她和公婆一家留在京师。”林知了低声说出她的猜测,“是不是因为扬州官场水深,担心全家都过去, 届时深陷泥潭无一幸免?”
薛理:“扬州乃是江南漕运枢纽, 是朝廷的钱袋子,而有钱的地方纷争多, 是比临安复杂。”
“那我猜对了?”林知了问。
薛理点头:“八/九不离十。”顿了顿, “见到你没有阴阳怪气吧?”
“你脚踢御史拳打侍郎的名声传遍京师,她哪敢招惹你夫人。她又不像陈文君大字不识一个,无知无畏。”林知了好笑, “就算她不懂,她大姑姐也会提醒她别犯傻。”
只要不给林知了添堵,薛理就可以无视她:“她婆家留在京师行商?”
“我没问。想必是把江南的丝绸、瓷器和茶叶运过来卖。她夫家在丹阳六七年,应该不缺好的供货商。”林知了回想那日的情形,“当日刚过饭点,又赶上飞奴休息, 她到的时候飞奴闲着无事捧着碗趴在门边桌上喝水,她皱着眉叫他坐直,还说改日送他一套茶具。想来家中不缺这些。”
薛理:“她送你就收。你们同姓林,即便被人看见, 也不会有人多此一举上奏我受贿!”
“我才不同她客气。”林知了心说,她对不起我,送多少东西都是应当的,“差点忘了。你等我一下。”
薛理拉住她的手:“先用饭!”
饭后,林知了去北屋拿来一封信。
薛理:“大哥的信?”
林知了点头:“也不知道谁叫他写的,告诉你不日临安仕子便会进京参加今年会试,请你看在同乡的份上多多关照。我感觉是想叫你教他们如何破题。说来也巧,但凡你晚走半个月,都要为他们安排食宿。”
薛理边看边问:“你怎么应付过去的?”
“我说你去外地核实案件走一个月了。我请他们吃顿饭,就叫伙计带他们去牙行租房。”林知了想想几人的样子,“当时他们自然不信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前些日子枢密使押着安王进京,会试还没开始,他们有时间四处打听,再联想到你一直不在京师,估计不再怀疑你故意躲着他们。”
薛理:“会试放榜了吗?”
林知了点头:“三天前!落榜的几人前天和昨天上午来向我辞行。听他们的意思不是去当个小吏,就是去官学授课。考中进士的两位名次很靠后,不过也有可能被调往庐州。那边不是正缺人?”
“有机会。”薛理忽然想起一件事,“今年没开殿试?”
林知了:“赶上安王在京,陛下哪有心思主持殿试?”
薛理想想皇帝耷拉着脸,恨不得撕了他的样子:“是没心思!”停顿一下,又问:“那两位还在京师?”
林知了:“你要去探望他们?”
薛理:“本官堂堂正五品,礼贤下士也没有我登门的道理。他们又不是新科状元!部里给我七天假,不算今日。这几日我就在仁和楼。”
林知了:“你当掌柜的?”
“有何不可?”薛理想好了,再有人见着他掉头,他就把人叫进来宰一顿。
林知了:“我过几日去二嫂家住两天?”
今年春节林知了和刘丽娘一起过的。上元节也是如此。只是自从过了上元节,林知了就没有见过二嫂刘丽娘和俩孩子。倒是二哥经常见。
上个月他来送二八酱,晌午留下用饭,正好碰到老太医。二人相谈甚欢。起初是二哥感谢老太医开的方子,老太医见薛二哥好学才多说几句。
去年腌的酸菜还没吃完,林知了用带盖的汤碗给老太医拿两颗酸菜,又送他二斤蘸羊肉的二八酱。
薛理闻言问:“二嫂怎么了?”
“好好的啊。”林知了下意识说。
薛理:“你过去做什么?给二嫂带孩子?好不容易把林飞奴带大,还没带够?”
林知了无语又想笑,不知真相的人听闻此话定会怀疑薛理和他二哥感情不睦,“孩子还小,二嫂不敢带他们进城,我身为婶娘,应该过去看看。再说,如今天热了,也该换衣服,顺便给他俩捎一匹布。”
薛理:“以前袁家那小子送你的布?二嫂一直不舍得用,你拆了给她的孩子做衣服,二嫂也心疼。”
“以前没钱,觉得那两匹稀奇。现在买得起,再抠抠搜搜,我日日努力赚钱还有什么意义?”林知了看着最后一个食客离开,起身把店门关上。
伙计和洗碗工进来收拾,扫地的扫地,刷碗的刷碗,不到半个时辰,店里院里干干净净。
林知了看着洗碗工同厨子和伙计们说“明天见”,视线停在伙计身上,忽然觉得不应该叫他们一直当伙计。
薛理轻轻拍拍她的腰:“琢磨什么呢?”
林知了:“你看他们,如今二十岁左右,当伙计没人嘲讽,上楼下楼也跑得动。可是也不能四十岁以后还当伙计。”
薛理:“想做什么?”
林知了:“给账房准备的那间屋子一直空着,我想弄几张书桌,每日下午,亦或者晚上学认字学算数。个个都学会做拉面和烙饼。将来老了,也可以推个小车卖面。”
薛理在她耳边低声问:“皇宫里来的那俩也学?他们兴许是陛下派过来监视我们的。也许是别人撺掇的,只待从你这里学成后去丰庆楼。”
林知了:“所以说不教他们做菜。丰庆楼就算也做肉夹饼,也是羊肉!比我卖的贵,不用担心食客被他们抢走。”
薛理:“先前你想用慈恩寺的和尚。幸好他们不屑来店里伺候人。要是他们也来,你连他们一起教?”
林知了思索片刻:“同店里签长契,我就教。”
“店里用得着这么多厨子吗?”薛理问。
林知了被问住。
只因店里用不着。可是一旦伙计学会了,定然不再满足只当伙计,因为伙计的月薪远不如厨子多。月钱加赏钱,每月至少差两贯。一年下来就是二十贯,足够京师三口之家用上一年。
林知了低声说:“如果我办个学堂,只教家常菜,一年四季,每季六个菜,三种主食,可行吗?”
薛理:“为期一年?每月五百文?”
林知了微微摇头。
京师物价比丹阳贵多了,学堂提供食材,每月至少一贯。
薛理:“倘若束脩翻倍,一年下来就是十二贯。寻常百姓可供不起。”
“可以按月交钱。一个月两道菜一种主食。即便只学一个月,也可以在街角支个摊位。”林知了越想越觉得她的这个法子可行,“她们有一技之长,我也赚到钱。利人利己,多好!”
薛理不想泼冷水:“若是这样定会有很多人报名。届时你要买一处房子作为学堂。林掌柜,我们家的大房子还没着落呢。”
林知了闻言冷静下来,忍不住抱怨:“皇帝真吝啬。‘庐州府’和‘安王府’两个案子收上来的钱财至少有千万贯吧?都不舍得赏你几百贯。”
薛理:“你的想法很好。如今还是踏踏实实赚钱吧。识字算数这些事,他们当中有人读过几本书,叫他们自己安排。至于伙计的事,等你的厨子学堂开了,他们再学也不迟。以你赚钱的速度,不会叫他们等太久。”
提到赚钱,林知了想起她不能把仁和楼交给外人。即便要交出去,也要等她的厨师学校办起来,仁和楼的那些菜不再是秘密。否则被人捷足先登,她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林知了:“你说得对。这事最少要等我们买了新房再说。”
薛理看看天色:“我去接飞奴?”
林知了点头:“鱼儿待会跟人学做衣裳。我们等她踏踏实实学半个时辰再回去。”
“你回屋歇会儿。”薛理说完就去崇仁坊。
崇仁坊离皇城太近,如今又是青天白日,亡命之徒也不敢在此行凶,除非他九族没人了。是以薛理没有带兵刃,慢慢悠悠到学堂门口。
等了约莫半炷香,林飞奴出现在院中。他抬眼看到站在门外的人,惊呼一声“姐夫”,转向章元朗:“我姐夫回来了!”
章元朗吓一跳,心说,用得着这么高兴吗。
又不是皇帝来了!
到门外,章元朗不敢腹诽,规规矩矩行礼,喊一声:“薛大人!”
薛理微微颔首:“没人接你?”
章元朗:“我又不乱跑。我也不出崇仁坊。”
薛理朝夏子乔看去:“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夏子乔摇摇头:“我和同学一起。”
薛理拿走林飞奴的书包,林飞奴把他的蹴鞠从网兜里拿出来,边走边踢:“姐夫,你不忙吗?怎么有时间来接我啊?”
薛理说他可以休息几日。
少年低声说一句:“算他有良心!”
薛理想笑:“胆大包天!谁都敢埋怨!”
“本来就是。”少年小声嘀咕,“要想马儿跑得快,就要马儿吃饱饭。要我说,几天都少了,最少半个月。”
薛理拉住少年:“看着路!”
少年抬脚把蹴鞠踢起来,用胸口接住。薛理见状终于明白为何全家只有他日日去学堂,什么活都不做,反而衣服最脏。
薛理记得他像林飞奴这么大,只知道读书,为了早日考中秀才给家人减轻负担。
如今回想起来,他的幼年和少年时期,除了书好像没有别的。薛理不禁感到可惜,希望可以重来。
然而不可能!
能大梦一场已是上天眷顾。
因此薛理不希望小舅子将来回想起来脑海里只有书籍,就不舍得数落他把衣服弄脏了。
哪怕衣衫破了也无妨,反正林掌柜买得起!
出了崇仁坊南门,准备往东去仁和楼,薛理不由得停下。
林飞奴顺着他的目光朝南,正是同东市一路之隔的平康坊:“姐夫,看什么呢?”
薛理:“丰庆楼门口那几人——”
“你同僚吗?”林飞奴扒着他的手臂踮起脚打量。
薛理:“两个礼部,一个吏部,还有俩不认识。”
“他们进去了?”林飞奴看到几人转身,“不是削减公费开支了吗?还敢去丰庆楼用饭?”
薛理:“应当是我不认识的那俩请客。走了,与我们无关!”
翌日上午,林知了安排好晌午的菜就和薛理去屋里。他俩坐下片刻,薛瑜过来:“三嫂,那两个进士问三哥在不在家。”
“请他们进来。”薛理话音落下,林知了和薛瑜去隔壁账房屋里。
两人进门,薛理不禁挑眉,竟然是昨日那二位。
先前薛理听林知了说临安仕子十月底抵达京师,那么到现在足足有五个月。他们不应该不知道礼部的人厌恶他。倘若知道还不避嫌,不是脑子不好,就是想左右逢源。
若是脑子不好,薛理必须远离,他不怕聪明人办蠢事,只怕蠢人自作聪明。
要是后者,更应该远离。
薛理本人喜欢一条道走到黑,最厌恶既要又要的人。
是以薛理只同他们聊家乡聊文章,不聊官场。两人几次三番绕到朝政上面都被薛理含糊过去。
过了半个时辰,两人起身告辞,薛理叫他们把礼品带回去。名曰他家什么都不缺。又叮嘱他们以后再来不必买东西。
薛理以为两人不会再来。谁知过了七八日,时隔半年薛理再一次迎来休沐,俩人又来了,说陛下令他们前往庐州。一个担任知县,另一人进了庐州府。两人找薛理打听庐州的情况。
薛理只说他和庐州知府不熟,知府晚上到,他第二天早上回来。在庐州那些天,多是刑部章大人和枢密使查案,他和同僚做统计工作,比如统计多少钱财房屋等等。
薛理绝口不提庐州有他认识的人。
两人笑得勉强。又同薛理寒暄几句,两人就告辞。
林知了在门外边,看他们要出来立刻去隔壁。待人走了,林知了从屋里出来:“他们找你打听庐州的事,目的是想求一道护身符吧?”
薛理:“这两人帮不得。”
林知了:“为何?”
薛理:“前几日被我撞见他们同礼部的人吃吃喝喝。礼部的人一有机会就骂我。我不信那次例外。他们看着比我年长,不可能不知道同礼部的人一起吃酒将会听到什么。这二位看着跟君子似的,恐怕是伪君子!但凡我应承一句,将来他们惹出祸来都有可能把我拖出去挡灾!”
林知了:“被你撞见还敢来找你?”
薛理:“我在路口看到他们拐去丰庆楼。当日就算看到我的身形,因为我带着林飞奴,估计也以为我是孩子爹!”
林知了想不通:“他们请礼部官员做什么?应该请吏部啊。”
“能结交一个结交一个吧。”薛理嗤笑一声,“也不怕贪多嚼不烂!”
林知了:“也许是病急乱投医!”
薛理:“还没做出政绩,就想着先活动,依我看就算能上来,也是靠投机取巧,或者行贿受贿!我可不敢要这样的同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