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林蜻蜓搞事


    这两年无论朝中还是坊间, 关于薛理的评价,有傲慢,有忠君爱国,无论好坏, 都会有一个词“耿直”。


    厌恶薛理的人认为他早晚因为他的不知变通把自己折进去。敬佩薛理的人担心他因为不知变通得罪皇帝被砍头。


    林知了听了薛理的这番话, 不禁说:“看来你耿直的名声要传遍江南了。”


    “我不懂左右逢源?然而一旦我左右逢源, 无论太子还是陛下, 都会认为我想结党营私。即便他们很缺人,也不会用我上打宰辅下查贪官。再说了,我要面面俱到, 也轮不到我以二十四岁之龄官至五品!”薛理停顿一下, 仔细想了想,“除了皇亲国戚, 连先帝一朝都算上, 这个年龄这个官职的人,我是第一人!”


    林知了听出他有些得意。细想想,换成她也很难不得意。林知了又问:“如果你的耿直没有得到回报呢?”


    薛理:“回报也不一定是高官厚禄!比如我打了御史大夫, 陛下顺利增加军费开支,边关将士无后顾之忧,你才能安心当你的掌柜的。林飞奴才能安心踢球。我们也不用担心鱼儿遇到胡人!”


    林知了哑然失笑。


    薛理挑眉:“说的不对?”


    “对极了!”林知了明显感觉到自己心如鼓擂,但是第一次不是因为薛理的相貌。


    薛理:“本官听着怎么有点阴阳怪气啊?”


    “——你想多了!”林知了见他要靠近,担心被他听见,“我去厨房看看!”话音落下就走人。


    薛理伸出去的手僵住, 很是困惑:“躲什么?又不是逼你改口!”


    薛瑜关上院门进来,看到的就是她三哥站在北屋门边痴痴地看着三嫂远去的背影。薛瑜觉得奇怪,三哥闲着无事为何不跟上去。


    薛瑜朝他肩上一下。


    薛理吓一跳:“你属蛇的?走路没声!”


    “你和三嫂拌嘴了?”薛瑜打量他,“三嫂把你说的无言以对?”


    薛理瞪她:“什么跟什么?给你侄子侄女做的衣服好了吗?”


    “说得好像不是你侄子侄女一样。”薛瑜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我终于明白三嫂为何把你丢下一个人去厨房!真讨厌!”说完也去厨房。


    薛理张张口,又觉得没必要同她废话,“林飞奴!”


    在菜园子里找小番茄的林飞奴出来:“有何吩咐啊?”


    薛理朝他走去:“才几月份?怎么可能有红色的。”


    “那是因为阿姐在屋里育苗,开春就移出来栽种的时候,你人在庐州。”林飞奴从菜园子里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小番茄。


    薛理很是意外:“真有红色的?”


    林飞奴拿两个在自己身上蹭蹭就往他姐夫嘴里塞。薛理皱着眉夺走:“不如不擦!”


    林飞奴震怒:“你嫌我脏?今早刚穿的新衣裳!”


    “你不但脏,还有一身毛。”薛理拿走他手中所有小番茄,去草棚下打水洗干净才给他,“给你姐尝尝。”


    林飞奴哼一声:“帮我洗圣女果我也不会感激你!”说完朝厨房跑去。


    在院里竹棚下歇息的洗碗工们顿时想笑。


    薛理见没人理他,就拉着大花出去。


    大花狗冲着他汪汪两声。


    “不想出去?”薛理拉着它回去,然而大花狗一动不动。薛理奇怪:“这是怎么了?”


    林飞奴听到狗叫从厨房出来:“不许捉弄大花!”


    “你姐夫没有你这么幼稚!”薛理没好气地说。


    林飞奴:“那大花为什么吼你?”


    “自己看!”薛理拉着大花出去,大花也不出去,又冲他汪汪两声。


    林飞奴见状也觉得奇怪,走过来打量一番他姐夫,可惜什么也没看出来,“你,再试一次!


    薛理又试一次。


    大花还是不出去。


    林飞奴拿过牵引绳,大花跟上他。林飞奴停下,大花一脸疑惑,仿佛问,怎么不走了。林飞奴愈发奇怪,他和姐夫有何不同啊。


    要说大花跟姐夫不熟,那是不可能!阿姐和姐夫天天晚上拉着大花出去撒欢!昨晚还叼着绳子往他姐夫怀里塞。


    林飞奴打量一下姐夫,又低头看看自己,灵光一闪:“我知道了!”拽掉只有几十枚铜钱的荷包系到姐夫腰间,他再次拉大花,大花往后退。


    林飞奴气得朝它身上踹:“你个贪吃狗!”


    大花闪身躲开。


    林飞奴瞪大眼睛:“还敢躲?你个认钱不认爹的不孝子!”


    薛理听不下去:“还不是你惯的!给我!”夺走牵引绳,“次次拉着它出去,次次不空手,你也好意思怪大花!”


    林飞奴:“我也去!”


    薛理:“你觉得这点钱够吗?”


    “不够!”林飞奴跑去他姐屋里,到里间找出他姐的荷包,又拿一把铜钱,“够了!”


    两炷香后,两人满载而归。


    林飞奴吃着饴糖,拎着点心。薛理牵着大花狗的手里有个包子,另一只手中拿着三个纸包。洗碗工陶娘子忍不住问:“买的什么?”


    薛理抬手把包子扔大花嘴里:“羊肉包子!”看到大花稳稳接住,“比我吃的都好。”对陶娘子说,“把它拴起来。”随后跟上林飞奴去店里,因为林知了和薛瑜此刻在店里。


    店里除了她俩,还有几个东宫出来的伙计,看样子是林知了盯着他们揉面醒面,为晌午的拉面和刀削面做准备。


    皇宫出来的那俩站在他们身侧偷师,光明正大地偷师!


    薛理想想丹阳很多人会做拉面,此时应该也有人做出刀削面,传到京师不过是时间问题,便明白林知了为何没有阻止。


    薛理打开纸包,林知了看过去竟然是油炸蚕豆。林知了捏一个尝尝,又香又脆!


    林知了好奇:“怎么买个下酒菜?”


    薛理朝林飞奴看一下:“说以前没吃过。这种是怎么炸的?”


    林知了:“可能泡软后在上面划一刀,过油后就开花了。这两个是什么?”


    “一个是红糖饼,一个是茯苓糕。他早上不是吃饭了吗?”薛理又朝小舅子看去。


    林飞奴过来拿俩糖饼,他一个薛瑜一个。薛瑜不如他胃口好,一掰两半,给林知了一半。


    林飞奴咬一口红糖饼才说:“我饿你不叫我吃?”


    薛理:“我担心你把胃撑坏了。”


    “坏了再养。”林飞奴想起他狗儿子就往外跑。


    林知了把他叫住:“大花天天跟着你什么都吃,你也不怕它英年早逝!”


    林飞奴停下,老老实实坐在店里啃饼。


    这个时候吃饼的唯一好处就是午时三刻开门,林飞奴不饿。等到晌午用饭高峰期,他也不馋。


    未时过半,食客少了七成,林飞奴才觉得饿。他盛一份小酥肉,叫厨子给他煮一份卤肉拉面,又拿一小碟酱香饼。


    伙计问:“吃得完吗?”


    林飞奴点头:“不知为何,我最近饭量很好。”朝柜台看去,“阿姐,那个老太医今天有没有来用饭啊?”


    林知了微微摇头。


    林飞奴:“要是他明天过来,你叫他休沐日再来一趟,就说你,你请他吃香酥鸡!届时叫他给我看看我肚子里是不是有贪吃虫!”


    林知了:“你胃口这么好,是因为从早跑到晚。但凡你在屋里睡一天,我保证你吃不了这么多!”


    林飞奴想想一炷香前他就像个小陀螺:“阿姐说得对!我是累的!”


    薛理从后院进来:“别废话。吃完了去睡一会儿!”


    林飞奴不想,可是他姐夫给他请个丹青师傅,不歇一会,待会他提不起精神学画画。


    丹青师傅休沐日过来,有时候是上午,有时候是下午。上午人没出现,也不曾使人帮他告假,想必下午申时左右过来。


    果不其然,林飞奴在他姐床上眯一会,还没睡着呢,就听到他姐夫和丹青先生的声音。林飞奴收拾齐整,拿着定做的画架去隔壁账房屋里。


    薛瑜还想躲,林飞奴一把抓住她。


    过了半个时辰,俩人手累脖子酸,丹青师傅告辞。


    林飞奴叹气:“我为何要学这些啊?”一边抱怨一边活动手腕,再次拿起毛笔,画出他梦中情马。


    薛理感觉屋里悄无声息,担心小舅子又在作怪,进来看到纸上的马仿佛腾云而去,很是震惊:“这是——你画的?”


    林飞奴点头:“如何?姐夫,等我长大,你给我买一匹这样的——这样的马应该在军营或者皇家吧?要是你再办一件大案,陛下给你赏赐,你就说你缺一匹良驹好不好?”


    薛理点头,眼睛盯着马:“要不要我找人裱起来?”


    “可以吗?”林飞奴看到他点头,扔下毛笔抱住他,“姐夫你真好!”


    薛瑜不禁哼一声:“马屁精!”


    薛理拍拍小舅子的脑袋,林飞奴松手。薛理朝妹妹看去,顿时感到眼前一黑,“你画的什么鬼?”


    薛瑜惊讶:“这么明显吗?”


    薛理张口结舌,竟然真是鬼!


    林飞奴被他姐夫的样子逗笑了。


    薛理叹气:“你不怕真把鬼招进来?”


    薛瑜摇摇头:“三嫂说她命硬,鬼怪不敢近身。我天天和三嫂在一块,我怕什么。三哥,我的这个可以——”


    “不可以!”薛理打断,“我不求你画马,你画一碟菜,我都可以给你裱起来。”


    薛瑜很是失望地撇撇嘴,眼神示意他出去。


    薛理把林飞奴的画小心收好才出去。


    薛瑜等他出去就嘀咕:“偏心!”


    林飞奴白了他一眼,跑出去找他姐,问什么时候回家。


    家里没有鱼也没有蛋,只有满院子瓜果蔬菜。林知了要去市场买点肉,看看天色,叫他套车。


    林飞奴只把他狗儿子牵出来。


    薛理把驴牵出来交给林知了,他骑马先回去。


    回到家中,薛理发现缸里的水少了,愈发想换个大宅子,因为大宅子院中带水井,他无需出门打水。


    可是钱不够。


    他们家现在存的钱只够在崇仁坊买一处同现在一样大的小宅子。


    此时,薛理也觉得皇帝吝啬。


    御史大夫那次和安王这次,他间接直接帮国库增加近三千万贯,皇帝都不舍得赏他三百两。


    薛理叹着气把水缸打满,就把躺椅拿出来,坐在院中长吁短叹。


    心底郁气散了,薛理舒坦了,起身去摘菜洗菜。


    三天后晌午,薛理在刑部午睡醒来,翻开最新的卷宗忙碌起来,仁和楼来了俩人,正是林蜻蜓和她的丫鬟。


    林知了坐在柜台后面一动未动:“你怎么来了?”


    以前在丹阳,形势比人强,林知了乐意恭维她几句。如今林知了怎么想的就怎么问。林蜻蜓不太习惯她冷淡的样子,走到柜台前问:“你身体不舒服?”


    林知了不想解释,可也觉得没有必要同她翻脸。无论林蜻蜓心里怎么想的,至少这几年不曾给她添堵:“你五更天起来忙到现在,还有心思做什么?”


    林蜻蜓无言以对,只因她每日睡到天亮,“店里只有你一人?”


    林知了很是无语的朝食客看一下。


    林蜻蜓:“我不是说食客。小鸽子呢?”


    林知了叹气:“在学堂。直接说你什么事。我没心思同你打太极!”


    林蜻蜓噎了一下,回头给丫鬟使个眼色。丫鬟把手里东西递过来。林知了以为她自己买的,“给我的?”


    “那天我不是说给小鸽子一套茶具。这个是相——我找人寻的。茶杯茶壶上都会有花鸟虫鱼,小鸽子应该喜欢。”林蜻蜓道。


    林知了点点头:“我替他谢谢你。吃饭了吗?楼上有雅间!”


    林蜻蜓担心遇到薛理:“改天店里不忙的时候我再过来。”


    林知了送她出去,感觉林蜻蜓有些奇怪。


    上次第一次进门她跟到自己家似的,第二次却有点偷偷摸摸的局促。常言道,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应该更自在才是。


    殊不知林蜻蜓也想像上一次一样坦然。


    可是她近日听到许多,入朝第一年薛理就把御史大夫和礼部侍郎打了。皇帝非但没有降罪于他,后来还把礼部尚书砍了。


    去年更是把庐州官场搅得天翻地覆!


    不愧是薛理!


    虽然今生的薛理不曾残害贤良,可是依然叫林蜻蜓感到害怕。


    以前在丹阳县,林蜻蜓可以直面他,看着薛理端茶倒水伺候人。如今给林蜻蜓个胆子,她也不想同薛理打照面,那会让她想起前世,生不如死!


    虽然前世薛理只折磨她几天,就像扔废物一样叫人把她丢开,可是足够叫林蜻蜓记住几辈子。


    林蜻蜓走到路边,回头看到又回到柜台后面的林知了,她忍不住好奇,林知了为何不怕薛理?忘了!林知了和她不一样,林知了没有前世记忆,不知道薛理前世什么德行。


    林蜻蜓突然想回去揭穿薛理的真面目。可是一想到薛理的报复,林蜻蜓停下,突然想到个好主意。


    翌日午时三刻,仁和楼刚一开门,林蜻蜓就进去,令丫鬟在廊檐下等着。


    这个时候店里只有几人,厨子比食客多。


    林蜻蜓依然压低声音:“二妹妹,你和薛大人成亲六七年了吧?”


    林知了:“你我同日成亲,我们成亲几年你不知道?”


    提起“同日成亲”,林蜻蜓就心虚,因为那天林知了是被架上花轿。林蜻蜓尴尬地说:“是姐姐对不起你。姐姐这不就来赎罪了吗。”递出去一个方子,“这是我给你俩找的。”捂住嘴巴,“你别告诉薛大人,其实是帮他找的。”


    林知了没听懂:“什么意思?”


    “比你小几岁的三妹妹成亲后都有孩子了,说明我们林家女儿身体无恙啊。因为我们是在一口锅里吃饭长大!”林蜻蜓指着土方子,“有问题的定是妹夫!”


    林知了乐了:“你是说——”


    “嘘!”林蜻蜓压低声音,“我敢发誓,是他!”


    林知了看着林蜻蜓的样子可以确定一件事,上辈子林蜻蜓和薛理没孩子。否则以林蜻蜓的演技,她做不到如此真实。


    林知了又想笑:“要是知道这个法子是你找的——你就不怕他恼羞成怒,令人去你店里找茬?”


    林蜻蜓:“你会拦着他吧?”


    林知了想看看薛理吃瘪的样子,忍着笑说:“会!会!午后我就去抓药,晚上就叫他喝下去!”


    第172章 拔丝苹果


    晚上, 本该遛狗的时候林知了忙着煎药。


    薛理心疼她在店里忙了一天,叫林知了一旁歇息,他来烧火。


    三碗水变成半碗水,林知了把药递给他, 薛理懵了:“什么意思?”


    林知了:“很明显啊。喝了!”


    薛理闻言感到奇怪:“不是你不舒服?”


    林知了忍着笑使劲摇头。


    薛理接过碗闻一下不想闻第二下:“烧了那么多柴就是为了看我出糗?你是吃晚上吃太饱吗?”


    “不不, 不是!”林知了实在忍不住, 扑哧笑出声。


    薛理看着她直不起腰, 叹着气扶着她:“究竟怎么回事?别笑了——”忽然想到一种可能,“这药不是太子叫人送来的吧?”


    林知了止住笑:“不是。再说,太子哪有那么闲。”


    “你买的?你就是闲着无聊也不会选择糟蹋钱。”薛理越发奇怪。


    林知了:“林蜻蜓说比我小几岁的三妹都有孩子了, 我们呢, 一直没动静,定是你的问题。”


    薛理顿时想骂人, 又担心被林知了听出他了解林蜻蜓:“她脑子有病?!等等, 为什么不是你身体有恙?”


    “她儿女双全,我三妹有孩子,说明林家女儿身体极好啊。”林知了说着说着又想笑。


    薛理张张口:“——我看她就没安好心!你, 你不但配合她,居然真想叫我喝下去!”


    林知了:“这些药是我在药铺买的,喝不死人。不过只买一副,没花多少钱。我也想知道蟾蜍、壁虎,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加一起煮出来什么味儿。”


    薛理气笑了:“你想知道什么味,所以叫我尝尝?”


    林知了点点头。


    “你, 你还敢承认?”薛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可是又不舍得放狠话,“以后离林蜻蜓远点!”说完又想到林蜻蜓可以去店里,“她要是太闲, 我不介意给她找点事做!”


    林知了收起笑容:“你见过林蜻蜓的相公吧?回头给小鸽子买文房四宝的时候绕路去他店里,叫他提醒林蜻蜓,有空没空都别去仁和楼打扰我。老实说,我挺不想看到她那副做作的样子。”


    薛理抬手把药倒了,决定明日——明日没时间,过几天。


    休沐日,上午,薛理领着小舅子选文房四宝,半道上问他知不知道林蜻蜓的店在何处。


    林飞奴不知道。


    薛理想想先前林知了分析过,林蜻蜓一家应该是在东市卖丝绸、瓷器和茶叶。去这三行必然能碰到。


    薛理和林飞奴买好物什,到茶行打听近来新开的铺子,到铺子门口就看到林蜻蜓的相公。


    林蜻蜓的相公也认识薛理,但没想到薛理还要亲自出来买东西,以至于愣住。


    薛理拉着小舅子进店,林蜻蜓的相公才回过神,喊“妹夫”太不见外,他犹豫片刻:“薛大人,买茶叶?”


    薛理微微摇头,拍拍小舅子的后脑勺。


    林飞奴作揖:“大姐夫!”


    “小鸽子啊?长这么大了?”林蜻蜓的相公猜出他是小鸽子,只是有点不敢相信,当年窝在林知了怀里的小团子一眨眼变成半大小子。再过两年身高就赶上他了。


    林蜻蜓的相公叫两人坐下歇息,又叫伙计沏茶。


    薛理打断,“不必!回去告诉林蜻蜓,若是闲着无事,就老老实实在家教孩子!否则下次来的就不是我俩。”


    林蜻蜓的相公呼吸一顿,但没有多少意外,只因林蜻蜓这几日心情极好,他问她遇到什么好事,林蜻蜓憋不住话,全部告诉他。


    当时他就觉得不好。


    薛理是太子身边红人,身体有病不会找太医吗,用得着她寻偏方。再说,男人不能生这么丢脸的事,即便是真的也要装不知道啊。


    林蜻蜓倒好,故意点破。


    林蜻蜓的相公尴尬地笑着说:“好,回去我就告诉她!不喝点茶再走?”看到薛理拉着小鸽子出去,他赶忙追上去:“慢走!小鸽子,有空来玩啊。”


    林飞奴敷衍地点点头,晃晃姐夫的手:“莫生气,莫生气,你若气死,林蜻蜓如意!”


    薛理忍不住笑了:“胡诌什么?她还不值得我动怒。”


    “姐夫,你和阿姐不要小外甥,是觉得我还小吗?”林飞奴问。


    薛理:“家里太小。崇仁坊内有五间正房的大院子需要七八千两。虽然你姐每月到手两百多,可是她有钱也舍得用,每月都给我们买新衣物,导致一年到头最多剩两千两。我们还要再存两年!”


    “你的俸禄呢?”林飞奴奇怪,为何叫他阿姐一人存钱。


    薛理举起手中的文房四宝:“你说呢?你的束脩,还有你的蹴鞠,你的弓箭,哪样不花钱?”


    林飞奴想起方才花出去十几两,“哎呀,人家一时忘了啊。我发现你越来越爱生气!”


    “你好意思倒打一耙?”薛理松开他的手,朝他脑门上拍一下,不经意间瞥到路边小贩,“要不要吃樱桃?”


    林飞奴脱口而出:“吃!”意识到要用姐夫的钱,“算了。下次休沐我去二哥家吃个够!”


    薛理:“等你到二哥家,樱桃早没了。现在这些应该是最后一波。去挑两斤,我们拿去仁和楼,也叫你姐尝尝。


    林飞奴接过荷包去路边。卖樱桃的人用荷叶包两斤。


    二人到店里快午时了,厨房忙得热火朝天,薛理和林飞奴就没靠近,把樱桃洗干净就回北屋。


    二十天后,朝廷给百官放忙假,薛理带着同样放假的林飞奴去乡下给二哥二嫂搭把手。


    期间林蜻蜓再也没有去过仁和楼。


    林知了耳根子清净,心情大好,到北屋看到半框吉祥果就想分给众人。


    端午节过后,魏公公亲自来拉分红,顺便给林知了捎一筐水果。有种在皇庄的五月桃,还有金黄的杏,还有个头虽小,但又红又甜的苹果。


    虽然魏公公没说是太子赏的,可是这个时节关中水果不多,一筐几十斤必然要上报太子妃。太子妃给的,不就是太子赏的吗。


    基于这一点,林知了只给二哥拿四五斤,又拿回家四五斤,余下的都放在仁和楼屋里,他们一家四口慢慢吃。


    可是等薛理和林飞奴回来,杏该坏了。要是一人一个分下去,一来显得寒酸,二来洗碗工拿回家炫耀,有可能节外生枝。


    林知了犹豫片刻,等洗碗工走了,朝外看一眼:“钱二牛,去厨房拿个盘子。”


    钱二牛拿着大盘子进来,看到林知了往盘子里放苹果,忍不住说:“掌柜的,这是太子赏给你和薛大人的。你给我们吃,不合规矩。”


    林知了微微摇头:“不是的。”到厨房交给做菜的厨子,叫他们洗干净,一半去皮切小块,一半无需去皮。


    林知了叫徒弟烧火,她煮冰糖。


    随后林知了做拔丝苹果。


    这几年林知了日日跟厨房打交道,又因为每天回去都要做饭,对火候的掌握极好,哪怕第一次做拔丝苹果也没有翻车。


    只是不如老厨子做的精致。


    林知了叫厨子和徒弟们尝尝。


    厨子小心夹一块,刚咬下去就听到“咔嚓”声,外酥内软还拉丝。甜甜的苹果裹着糖衣,照理说应该甜的齁心,然而并没有。


    薛瑜一边拉丝一边说:“三嫂,这个好吃。我们可以卖吗?”


    林知了:“现在不行。苹果太贵!”


    薛瑜想想仁和楼的定位,什么便宜卖什么:“那杏呢?”


    “你给二牛十文钱,叫他去路口买几斤。”林知了朝厨子看去,“现在的杏便宜,你们用杏练习这道菜!”


    厨子们连连点头。


    林知了想想今年没有加新菜,“我再准备两道菜吧。”


    俞管事:“香酥鸡吗?”


    林知了微微摇头:“香酥鸡耗时长,成本高,多数食客都不舍得买,不适合仁和楼。你去拿红枣——”又指一个厨子,“挖一碗糯米粉。”又叫徒弟剥花生。


    厨房人多,食材齐全,不过一炷香他们就把林知了所需的东西准备好。


    林知了要做的是夹心红枣,又名“心太软”,还有老醋花生。


    这两道菜做好,天快黑了,林知了和薛瑜吃点东西就驾车回家。


    林知了走后,厨子们感叹,只是一道老醋花生就能撑起一家小店。


    徒弟闻言不禁说:“卤猪下水也能撑起一家店啊。”停顿一下,又说,“等我四十岁,我攒了钱买了房,就去卖卤肉!”


    厨子想想以后:“我要收几个徒弟,他们赚钱养我,我给他们照看孩子!”


    徒弟说:“不如我们买到一起,相互也有个照应?”


    几个太监厨子觉得可行。


    宫女厨子互看一下,也决定买到一起。


    被林知了提上来的俩厨子正是原先外请的两名伙计,他们闻言忍不住问:“你们买到一起,我俩呢?”


    俞丫:“你们家房子小住不下,城里的房子贵买不起,依我看,不如和我们一起去城外买地建房。在东边安家可比去城南近多了。”


    女厨子摇头:“不行。城门打开,店里都忙起来了,他们赶不上早饭。”


    俞丫:“上午他们帮忙和面,晌午多做几个菜就补回来了。”


    女厨子觉得这个办法可行,“是不是要问问掌柜的?”


    俞丫失笑:“这话说的好像我们明天就能买。钱存够了再找掌柜的也不迟!”


    想到赚钱,厨子们干劲十足,接下来几日,每到下午洗碗工走后他们就试新菜,直到薛理和林飞奴回来夸好,他们才削竹签,把这三个菜加进去。但拔丝苹果写的不是苹果,而是拔丝水果!


    推出去没多久,学堂放假,每天晌午都有一群小公子小姑娘不畏酷暑跑到店里点这几个菜。


    仁和楼每天晌午热闹的像捅了孩子窝。


    由于仁和楼半年不曾推出新菜,许多人认为林知了没招了。这回一次三道菜,也没人私下里胡说八道。


    秋收冬藏,又到了一年吃酸菜的季节。


    往年林知了用酸芥菜做酸菜鱼,今年除了芥菜做的酸菜,还有酸白菜和酸萝卜。酸萝卜煮鱼也大受好评。连魏公公也喜欢。


    说起魏公公,还要从十月中旬说起。魏公公出来办事,因为不着急回去复命,又一直好奇仁和楼的饭菜就决定吃了饭再回去。


    赶巧那天有人点酸萝卜酸白菜汤煮鱼,魏公公被酸味勾的口齿生津也点一份,临走时向林知了讨半盆酸菜。


    太子和太子妃是不吃这东西。可是酸味冲啊。魏公公带回去之后,其他人一听说来自仁和楼,就叫厨子做几条鱼,大伙儿尝尝鲜。


    半锅鱼和半锅酸菜,煮出的味儿,太子妃在寝宫都能闻到。因为好奇,太子妃叫人盛一份。太子妃吃不惯,太子的两个嫡子和一个嫡女喜欢上。


    魏公公就去找林知了要腌酸菜的法子。不过在腌好之前,还是要麻烦仁和楼。


    十一月初六,魏公公去仁和楼拉分红,顺便拉走半缸酸菜。伙计捞酸菜的时候,魏公公把在院里玩耍的林飞奴叫到一旁。


    林飞奴不怕魏公公,直接问:“找我有事啊?”


    “你小子,跟你姐夫一样,将来也是个胆大妄为的主儿。”魏公公打趣一句,低声问,“想不想要个小外甥?”


    林飞奴:“我想也没用啊。”


    魏公公:“有的。殿下怀疑上次东宫太医给薛大人开的药他没用。改日殿下再叫太医给薛大人开几副,你盯着他喝下去,明年这个时候,你就不用羡慕别人。”


    林飞奴心里想,我才不羡慕别人。莫说外甥,我都有外甥女。只不过是大姐姐家的。


    “我姐夫身体没病。”林飞奴很无语,“你们怎么一个个都叫他喝药啊?”


    魏公公:“成亲八年,毫无动静,这话也就偏偏你小孩子!”


    “我姐夫我不了解?”林飞奴无奈,“不怕你知道,过几年就有了。”


    魏公公没听懂:“为什么要过几年?”


    “我家房子小啊。请个丫鬟都没地儿住,如何请奶娘养小外甥?不请奶娘,阿姐天天在家照顾小外甥,谁管仁和楼?”林飞奴不客气,“你吗?你知道冬天有哪些蔬菜吗?你知道下雪天吃羊肉汤锅比吃红烧肉的人多吗?”


    魏公公被问住,但没有忘记此行目的,因为已经有人跟太子暗示,他得力干将不太爷们,以至于太子脸上无光,“你的意思,薛大人不是生不出?”


    “对啊。我姐夫可是探花郎,怎么可能得那种病!”林飞奴瞪他一眼,只差没明说他自以为是。


    魏公公被真相惊呆了。不过他还是不信,因为以前他听说过有人刻意避孕,还是生了一窝。


    薛理的身体要是没问题,即便避孕,也不可能八年来毫无动静。


    林飞奴看着魏公公的脸色一会一变:“你不信?”


    第173章 薛大人打人


    魏公公点点头, “我信!”为了证明他深信不疑,又说,“薛大人有可能骗咱家,总不会骗你!”


    林飞奴不假思索地说:“姐夫从不骗我!”只是有的时候说一半留一半。


    以前他姐夫不这样, 定是跟他姐在一块久了被染黑了。


    林飞奴问:“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你玩去吧。”魏公公看到酸菜放好, “咱家走了!”


    魏公公走后, 薛理就冲小舅子招手:“他鬼鬼祟祟的跟你说什么呢?”


    林飞奴:“你猜!


    薛理:“与我有关?”


    林飞奴装模作样地点点头。


    薛理忽然想起前几日下朝时, 侍郎章大人塞给他的一张药方,“又担心我和你姐老无所依?”


    林飞奴琢磨片刻才明白他此话何意:“对!不过你俩不会老无所依,因为你俩有我!”


    薛理朝他脑袋上揉一把。


    林飞奴拨开他的手臂:“头发乱了。我梳了一早上!”


    往日不是林知了为他束发, 就是薛理给他梳头。近来林飞奴自己束发, 总要重复三四次才能把所有头发绑好。


    薛理装没听见,去屋里找林知了, 问她是不是再做些酸菜。


    林知了:“买了没地儿放。那边屋里堆满了。”


    薛理:“把二哥送的酱放库房中。大门另一侧不是还有三间空屋子?腾出一半放酸菜。密封严实, 闻不到酸菜味,不妨碍洗碗工在屋里休息。”


    林知了可不会跟钱过不去,闻言便说:“那就再做几缸。我感觉有人会找我们买酸菜。”


    薛理:“酸菜开胃, 和鱼同煮又补身体,胃口不好或者挑食的老弱妇孺的家人都会找你买。”


    事实被夫妇二人言中。


    冰天雪地,许多人找林知了买酸白菜同羊肉一起煮,裹上仁和楼的二八酱,那滋味美的,丰庆楼的酒席都不换。


    在连续三人找林知了买白菜之后, 林知了做主,去村里收白菜萝卜做成酸菜,把东西北三面空屋子全部塞满。


    待小年前一天,林知了后来做的二三十缸酸菜卖的一干二净。


    去年是年后发赏钱和月钱, 今年放假当日发赏钱和月钱。这个月没做满,洗碗工的赏钱就比上个月多五百多文。


    多出的这个钱就是卖各种酸菜赚的。


    洗碗工们很是高兴,林知了拿到分红也高兴,特意拿出五十贯给家人置办衣物,以及买过年用的瓜果蔬菜。


    在家歇息一天,打扫一日,腊月二十六,林知了一家四口去东市。


    只是到东市路口,林知了就看到几个异族人,低声问:“又有使团进京?”


    薛理点头:“前年陛下嫌闹,就告诉他们明年再来。去年这个时候京师没有番邦使臣吧?”


    “没有!”林知了摇摇头,看着挑挑拣拣的番邦人,“这是又来进货啊。”


    薛瑜闻言感到奇怪:“平日里也可以过来吧?像西域人一样来做生意。”


    薛理:“平时过来没有资格用驿馆。一路上人马花销,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我感觉他们拉回去的物什赚的钱不会分给他们的王。即便分给王,到王手中最多剩一半。”


    林知了:“以我对贪官的了解,能剩三成都是他们有良心。”


    薛理也是这样认为:“他们的王肯定不喜欢年年朝贡。”


    林知了接着说:“然而这些番邦使臣为了赚钱,他们会说天朝上国如何如何强盛,必须年年朝贡”


    薛理点头:“实则只要他们安分守己,哪怕有机会开疆辟土,陛下也不会主动挑起战乱。”


    林知了:“只看朝中那些人被他养的,也能看出他的性子挺能糊弄!”


    薛理闻言轻笑一声,拉着小舅子:“进去吧。”


    林知了拉着小姑子,担心她被有心人捂住嘴巴抱走。


    虽然薛瑜今年已有十四岁,然而是算虚岁,她仍然细胳膊细腿,薛理一只手就能把她提起来。若是拐子和薛理一样身强体壮,薛瑜无力挣扎。


    薛二哥家中不缺蔬菜,林知了就买点心、肉和水果。


    背篓塞的满满的,薛理都嫌重了,林知了才停止买买买。


    到家看到各种物品,林知了很是满足,感叹道:“忙碌一年就为了这些啊。”


    林飞奴戴着他的新帽子,问:“阿姐,我俊吗?”


    巴掌大的小脸藏在毛茸茸的帽子底下,两只大眼睛眨呀眨,林知了只想到某种小动物:“可爱!”


    林飞奴气得抓掉帽子。


    薛理见状很是奇怪:“夸你还不高兴?”


    林飞奴哼一声:“阿姐以前说过,要是一个人长得丑,不应该说人家丑,要说人家长得特别。要是一个人缺心眼,要说人家憨厚淳朴。你说我可爱,就是不好看呗?”盯着林知了,不许她狡辩。


    林知了:“可爱不等于不俊啊。”


    林飞奴:“那你为何不直接回答?”


    林知了呼吸一顿:“是不是不想要?不想要还给我!我送给二哥的小徒弟!”


    薛二哥的小徒弟就是李婆子的孙子。二哥并非因为李婆子懂进退又安分而偏向她孙子,是那孩子有几分天赋。虽然二哥没有明确说出收他为徒,但跟林知了和薛理提过,过几年那孩子若是没有移了性情,就请人做个见证,坐实师徒之名。


    林飞奴每天不是跟他姐在一起,就是粘着他姐夫,两人都知道的事,自然瞒不过他。


    听闻此话,林飞奴赶忙把又暖和又柔软的帽子藏到身后。


    薛瑜趁其不备伸手夺走。


    林飞奴气得跺脚:“还给我!”


    薛瑜往外跑,林飞奴去追,到厨房门口停一下:“大花!”


    大花跑出来追薛瑜。


    林知了看着家里人飞狗跳,叹了一口气:“我俩收拾吧。”


    薛理又找两个干净的小篮子,把鸡鱼肉蛋等物分类放好,林知了驾车,薛理骑马,一行人前往乡下过节。


    半道上,林飞奴叫他姐夫下来。


    薛理看着小毛驴:“拉得动我吗?”


    林知了:“慢慢走。时间还早。”


    林飞奴拍一下他姐夫:“听见了吗?快下来!”


    薛理抬腿下马,朝小舅子毛茸茸的帽子上一巴掌:“没大没小!”


    “恭敬有礼是对外人!就像章元朗见到你。”林飞奴跳起来跃上马背就越过毛驴车,“阿姐,我去前面等你啊。”


    大花从车上跳下来。


    林知了吓一跳。


    大花在乡间小路上肆意狂奔,全身上下都写着兴奋。薛瑜不禁吐槽:“有其父必有其子!”


    林知了哭笑不得:“被他听见,又得和你对打!”


    “他打不过我!”薛瑜得意。


    薛理:“明年这个时候你打不过他!”


    “明年再说!还有一整年呢。”薛瑜毫不在意。


    薛理见状想问,这个性子像谁啊。


    大哥二哥容易杞人忧天,他娘也爱胡思乱想。薛理本人很多时候走一步想十步。薛理实在想不出他家还有谁是这种性子。


    眼角余光瞥到身边人,薛理明白了,像她!


    外人看林掌柜粗中有细,实则不过是她脑子转得快,很多事情都是临时想的。因为她说的时候信誓旦旦,不了解她的人就认为她老谋深算!


    林知了把缰绳递过来。


    薛理不明所以:“给我?”


    “你盯着我,不是要驾车?”林知了奇怪。


    薛理一脸无语的接过去:“你去后面背对着我,后面没风!”


    薛瑜叹气:“也不说叫我坐到你身后!”


    薛理:“你不在后面在哪儿?不要一有机会就挑事!否则你会越来越像二婶!”


    薛瑜顿时一脸嫌弃,“像谁不好?说我像她!没有这么骂人的!”


    林知了回头:“你少说两句。还记得去年因为什么着凉生病?”


    薛瑜闭嘴,用斗篷把自己裹得只剩一双眼睛。


    今年薛二哥家比往年任何时候都热闹。龙凤胎会走了,还会喊叔叔婶婶,今年薛理也在家,以至于薛二哥高兴的逢人就笑。


    年三十晚饭,一家人刚吃过饭,拿出瓜子等物准备守岁,薛二哥家的大门被拍得砰砰响,薛二哥还能笑呵呵去开门。


    随后得知老牛产子,来人以防不测请薛二哥过去,薛二哥来屋里拿药箱也没抱怨,说一声“我去看看”就走了。


    薛理忍不住问:“二哥如今还是人畜两医?”


    刘丽娘:“原先我们觉得村里人不知道你二哥会给牲口看病,就决定以后只给人看病,省得再有人说三道四。可是有一回,有个毛驴拴在门外,等村里人发现它要生了已经没法移去屋里。你二哥从地里回来看到路边有很多人就去看热闹。看一会他嫌人家慢,叫人家让开。他伸手把小毛驴拽出来!”


    薛理:“又因为二哥会开方抓药,村里人就觉得找他最为稳妥?”


    刘丽娘点头,“原先有人要给钱。李婆子说我们是外来户,也不差那仨瓜俩枣,别跟人家斤斤计较。要是叫你二哥开方抓药再收钱。”


    林知了点头:“李婆子说得对。就说我们以前在村里,要是前院周嫂子的羊要生了,叫二哥搭把手,二哥能管人要钱?”


    “我和你二哥也是这样想的。可能因为三弟在朝廷做官,他们也不敢白用你二哥。有时候送几个鸭蛋,有时候送几个石榴。”刘丽娘朝林飞奴看去,“秋天的时候飞奴过来玩,说石榴好吃。我说走的时候给他摘几个,就是去人家院里摘的。”


    林知了:“很好!我感觉这里也是你和二哥的福地,你俩就踏踏实实住下吧。”


    自从怀了孩子,刘丽娘就没想过进城。若是过几年孩子爱读书,届时就两边住——寒暑假到村里,平时在城里。


    夫妻俩这样打算,也不止是因为王家村对二人而言是块福地,而是夫妻俩能明显感觉到村里的水比城里的好喝。


    前些日子薛二哥闲着没事,俩孩子又要出去,薛二哥就带着弓箭,驾驴车拉着六个孩子去山边。人家打猎,他接水。


    刘丽娘用那个水给龙凤胎煮粥,他俩一人喝一碗粥,喝完还要。


    看着孩子白白胖胖的样子,刘丽娘比在丹阳县开店第一次分到钱还要满足。


    因此刘丽娘闻言就说:“你放心,我们不会胡思乱想。”看着窝在林飞奴怀里的女儿,“他们也不爱进城。前些日子我和你二哥想着带他们去店里过一天,到城里就要下来。你二哥不许,这丫头就哭闹。担心影响到客人吃饭,到东市路口了我们又不得不回来!”


    薛瑜歪头问林知了:“三嫂是不是担心二嫂想家啊?”


    刘丽娘神色一怔,朝林知了看过来,苦笑着说:“要说不想回江南是骗人的。丹阳每年腊月才转冷。过了正月十五就是春天。这里要到二月底才能看到一点绿。可是哪有两全其美的事。”


    薛瑜:“三哥是朝廷命官,刘家人还敢欺负你?”


    薛理:“我是宰辅也不能阻止爹娘见女儿!”


    刘丽娘点头:“三弟说得对。我和你二哥这两年攒了一些钱,自己住习惯了,回到丹阳定要买房单住。要是买个这么大的房子,我说没钱也没人信。我爹娘嫂子定会隔三差五去一次。就算不找我要钱,总要管他们吃喝吧?”


    薛瑜皱眉:“为什么别人的父母不是这样?”


    薛理:“娘是这样。日后无论你嫁给谁,娘都不会去你家打秋风!”


    “那是因为她有三个儿子不需要我这个女儿接济!”薛瑜翻白眼,“要是你们一个比一个穷,我像二嫂一样有钱,你看娘要不要我给大侄子交束脩!”


    以薛母对薛家长子嫡孙的疼爱,很有可能!


    向来巧言善辩的薛大人哑口无言。


    林知了给薛瑜一把葵花籽:“吃瓜子!”


    翌日,年初一早上,林知了拿出四个红绳,每个红绳上都有个金锞子。林知了定做的。林飞奴、薛瑜和龙凤胎一人一个。


    刘丽娘料到林知了会给龙凤胎准备新年礼物,她想着林知了不爱动针线,就给林飞奴做一双靴子。也不能只给他一个人,也给薛瑜做一双。


    前几日刘丽娘还跟薛二哥说她准备靴子用心。然而当晚上把儿女手上的金锞子拿掉,以防被谁顺走,她顿时觉得羞愧。


    薛二哥问:“怎么了?”


    “我以为是空心的,没想到是实心的,感觉有半两!”刘丽娘递给薛二哥。


    薛二哥被金子厚重的手感惊了一下:“去年还是镂空的银手镯。”顿了顿,“看来弟妹今年赚到钱了。”


    刘丽娘:“那我们回什么?”


    “又不是外人!”薛二哥摇摇头,“不用回。留他们住到年初六!”


    话虽如此,刘丽娘想着林知了离家十来天,家里什么都没有,因此初五一早和面,下午蒸许多馒头包子,又给他们拿几斤薛二哥打的年糕和煮熟的猪肉。


    熟猪肉拿回去和蒜苗同炒,就是仁和楼的回锅肉。


    李婆子也腌了几块五花肉,刘丽娘也给林知了拿一块。结果就是去的时候载着多少东西,走的时候还是多少。


    不过有馒头有菜确实给林知了省了不少事。


    初六上午到家,林知了和薛瑜洗洗刷刷,薛理带着小舅子去浴场。


    翌日上午,林飞奴和大花看家,薛理去刑部点卯,林知了和薛瑜去浴场。


    又在家歇一日,林知了才去仁和楼。


    街坊四邻看着林知了就说:“林掌柜,你开门越来越晚!头一年年初六,去年年初八,今年竟然年初十开业!”


    林知了:“店里厨子伙计忙了一整年,平时叫他们休息也不休假,就趁着过年多放两天假。听说今年又有番邦使臣,生意还好吧?”


    街坊笑着点头。


    年初十晌午,仁和楼门庭若市,宫里也热闹极了。


    内侍十万火急面圣。


    皇帝在和爱妃下棋,突然被打扰心中不快,眉头紧皱:“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内侍双膝一跪,哭天抢地:“陛下,出大事了!薛探——刑部郎中薛大人把高丽使臣打了!”


    皇帝一愣,兴趣盎然地问:“还有这种事?随朕去看看!”


    第174章 新家


    本朝最初定都于此的时候, 礼部和司天监都建议改殿名和城门名。迁都长安的世宗皇帝认为,沿用前朝殿名可以时刻警醒后世子孙万邦来朝的前朝是因何走向衰落。


    是以宫中各处宫殿无论修了多少次,至今仍然沿用旧时名!


    薛理和高丽使臣此刻就在太极殿西北角,玄武门西侧。


    皇家有两个训练场, 一处皇帝和皇子们在用, 还有一处用于禁卫日常训练, 正是在玄武门西侧。


    那里离后宫远, 离皇帝寝宫也不近,皇帝叫人备车。


    驱车到训练场外就听到叫好声,皇帝因此很是好奇, 可是透过窗门看的不真切, 索性下车走过去。


    宫女太监禁卫以及文臣武将围成一个圈,皇帝走近才发现里三层外三层。皇帝困惑, 这是打架还是斗鸡啊。


    内侍打算叫人让开, 皇帝抬手制止,一旦让出一条路,惊动了所有人, 里面还有什么热闹可看。


    皇帝拍拍前面的太监:“出什么事了?”


    太监扒着他前面的太监的肩膀,踮起脚朝里瞅:“薛大人和高丽使臣比投壶!”


    皇帝很是失望,后妃女眷玩的游戏有什么意思。皇帝瞪一眼胆敢欺君的内侍。内侍委屈:“原先是说打起来了。”


    只顾得朝里瞅的太监无意识地点点头:“你来晚了。半个时辰前高丽使臣同薛大人比射术,薛大人十发十中,高丽使臣脱靶,就耍赖说自己疏于锻炼。又有个高丽使臣要和薛大人比剑术, 被薛大人三剑挑飞。又有人要和薛大人比骑术,被薛大人一脚踹下马,反过来怪薛大人趁其不备胜之不武!说话像放屁,谁家比试还提前说一声, 我要踹你。这些人真输不起!”


    皇帝好奇:“为何突然要同薛大人比试?”


    太监:“听说薛大人近日不忙,每天晌午都去仁和楼用饭。今日薛大人到刑部门外,碰到这几个高丽人和鸿胪寺的人。鸿胪寺说仁和楼的煎饺和酸菜鱼好吃,提议去尝尝。


    “高丽使臣说饺子是跟他们学的,酸菜就是酸白菜,也是跟他们学的,他们在国内都不吃这些!高丽使臣要去丰庆楼!薛大人听到后很生气,同他们理论几句。高丽人就要同薛大人比试!”


    皇帝:“没打听到薛大人说的什么?”


    “鸿胪寺的几人说没说什么。他们居然替几个高丽人遮掩,真是里外不分!”说话的太监越说越气,“可是怎么这么多高丽使臣?”回头问,“其他人应该是大使的随——”看到明黄色龙袍,顿时惊到失语。


    皇帝轻轻“嘘”一声,抬抬手,太监慌忙后退,又把前面俩人拽出来。皇帝过去,他前面的人回头怒斥:“挤什么——”陡然瞪大眼睛。


    皇帝抬抬手,说话的人慌忙后退。


    如此这般,皇帝慢慢到里面,看到高丽大使投到壶外,气得一脚把壶踹飞。


    薛理嗤笑一声,高丽大使气得朝薛理挥拳头。众人慌忙提醒:“小心!”


    薛理仗着他比高丽大使高半头,腿长脚长,不待他靠近,身子一歪一个侧踢,高丽大使双膝跪地,向薛理行叩拜大礼!


    高丽大使副手一拥而上,看热闹的武将不遑多让,立刻到薛理身边,斗争一触即发,皇帝轻咳一声。


    众人下意识看过来,愣了瞬间,慌忙跪下高呼万岁!


    皇帝就知道他一出声就没热闹可看,微微扯扯嘴角:“都起来吧。”明知故问,“干什么呢?晌午吃太饱?”


    高丽大使跪行向前,求皇帝为他做主。


    皇帝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有点同情他,但不多!皇帝叫他起来,后问鸿胪寺少卿怎么回事。


    鸿胪寺少卿:“高丽大使仰慕薛大人的才学想同他切磋切磋。”


    皇帝心里冷笑,切磋不比学问比骑射?难道高丽大使不知道刀剑无眼?皇帝怀疑高丽大使觉得薛理像绣花枕头好欺负。


    皇帝朝高丽大使看去:“朕看着不像啊。”


    高丽大使指着薛理:“陛下,他言而无信。他说点到为止,可是比剑术时他想杀人,比骑术他又趁其不备把人踹下马!陛下,他就是想要臣的命!”


    皇帝板起脸:“薛理,可有此事?”


    薛理反问:“死了吗?”


    皇帝噎了一下,真难听!


    高丽大使张张口:“没有,可是——”


    “没死就是点到为止!”薛理看着他,“大使的官话说的不错。然天朝上国,文字博大精深,你只知其句不懂其意!”


    高丽大使被他的厚颜无耻惊呆了:“你一派胡言!”


    “你看,此时用一派胡言,你就用错了。”薛理叹气,“要说也怪我,应该事先告诉大使‘点到为止’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高丽大使转向皇帝:“陛下,他蛮不讲理!”


    皇帝问薛理:“薛大人,可有异议?”


    薛理始终波澜不惊的样子,淡定地回答:“陛下,如果高丽大使认定微臣蛮不讲理,微臣就是蛮不讲理。”


    皇帝愣住。


    看热闹的众人也愣住。


    薛理面朝皇帝,斜着眼睛看着高丽大使:“本官欺负你,你待如何?”


    高丽大使立刻说:“陛下!求陛下为臣做主!”


    薛理直起身转向他,冷笑取代淡定:“区区弹丸小国,也配劳烦陛下!陛下,请陛下给臣三万精兵,臣为陛下灭了这孽障,省得年年为他劳心伤神!”


    高丽大使惊到失语。


    皇帝竟然觉得毫不意外。


    鸿胪寺少卿慌忙说:“陛下不可!一将功成万骨枯!陛下,边关百姓——”


    薛理打断,“少卿大人是不是还活在两千年前?一千多年前的汉朝大将军出兵也不会用人命做肉盾!陛下,给臣五千弓箭手,五百台火炮,火炮在前,弓箭手居中,徒兵最后清扫战场,微臣可以向您保证,不伤一兵一卒拿下高丽!”


    此言一出,兵部侍郎、禁卫首领等等,所有武将满眼火热,仿佛第一次知道可以这样打仗。


    鸿胪寺少卿无法反驳,因为工部真有火炮。也不知道薛理这个刑部郎中是怎么知道的。鸿胪寺少卿深呼吸:“陛下,高丽国同契丹接壤,倘若出兵高丽,必须从契丹借道。契丹不可能叫我们借道!”


    “陛下,契丹乃游牧民族,春天是动物繁衍的季节,契丹上下忙于此事,春天出兵高丽,契丹必然不会阻挠。微臣记得契丹大使也在。”薛理说着话就找契丹大使。


    契丹大使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然而皇帝已经转向他。契丹大使苦着脸说:“陛下,高丽乃天朝藩属国,打与不打,都是天朝内政。契丹不会干涉他国内政!”


    所以契丹是借道呢还是不借道?


    高丽大使被契丹大使模棱两可的话吓得面无血色。


    皇帝没有理会两国大使,他不禁怀疑薛理的目的是他。


    因为工部有火炮,但没有五百那么多。只有他和极少数人知道有十几台,还只有一半可用。薛理开口要五百,落入契丹等大使耳中,他们会认为兵部最少储备一千台!


    契丹定会提高军费增加军需,为应对一千台火炮做准备。倘若皇帝不令工部研制,他日同契丹开战,皇帝只有挨打的份儿。


    想通这些,皇帝越发断定,薛理又变着法的叫他增加军需!


    皇帝闹不明白,薛理一个核实案件的读书人怎么比很多武将还好战。


    倘若他没记错的话,薛理的家乡在烟雨江南,并非民风彪悍的西北东北啊。


    江南的温润是怎么养出这么个火爆性子!


    皇帝:“高丽大使,不要听薛大人胡言乱语。他是吓唬你。朕哪有五百火炮。更没有五千名弓箭手。”


    高丽大使仍然惴惴不安,想要一句实话,否则回到高丽他便会人头落地:“陛下,这位薛大人只是吓唬臣?”


    皇帝微微颔首:“他也不会带兵。高丽大使可能不知道,他就是个读书人。我朝探花郎,坊间百姓又称其‘薛探花’。如今是刑部郎中,即核实案件的小吏。”


    高丽大使和契丹大使难以置信——


    读书人竟然可以十发十中?读书人的骑术竟然能把他们踹下马?若是武将——二人不约而同地向禁卫首领等人看去。


    坏了!皇帝见状心里咯噔一下,接下来不但要增加军需,还要勤练兵!


    皇帝瞪一眼薛理,看你干的好事!


    薛理很无辜:“陛下,这位高丽大使一直认为臣是兵部郎中啊。”言外之意,要不是你点出来,他们不会目瞪口呆。


    皇帝指着薛理:“给朕等着!”叫内侍去请太医,给摔下马的高丽人诊治,又叫众人散去。


    到御书房,皇帝令内侍宣工部尚书、兵部尚书和枢密使!


    朝廷兵力储备被薛理夸大,他再不练兵,造火/炮,他日兵强马壮的契丹挥兵南下,他很有可能成为亡国之君!


    兵部尚书忍不住说:“陛下,微臣觉得薛大人的主意很好。”


    枢密使附和:“先用火炮轰炸,再用弓箭补射,最后徒兵清扫战场,有可能不伤一兵一卒拿下高丽!”


    皇帝听出来了,都想封侯拜将!皇帝问:“有火炮吗?你当五百台火炮是五百把弓箭?今日造,明天就有?”


    二人沉默下来。


    皇帝叹气:“他怎么那么会给朕惹事?!”


    兵部尚书:“陛下,这次真不怪薛大人。先人做出饺子的时候,高丽还是不毛之地。高丽大使竟然说饺子是跟他们学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皇帝揉揉额角:“薛理不知道他夜郎自大?不要为薛理开脱,他就是一天不惹事心痒痒!”


    兵部尚书腹诽,那也没见你责罚。


    皇帝不但没有责罚,还有赏呢。


    几日后,各国使臣才出京城,内侍就去刑部颁旨。


    圣旨内容不多,就说薛理劳苦功高,赐他一处宅院。宅子位于东宫东南方,同东宫只隔一条路的永兴坊。


    薛理接旨起身,内侍语重心长地说:“薛大人,陛下做梦都担心你曝尸荒野。赐你永兴坊的宅子,也是因为永兴坊守卫森严,比宣平坊安全。薛大人,你要明白陛下的良苦用心啊。”


    皇帝出手,宅子指定不小。林掌柜不用辛苦攒钱,薛理心里高兴:“劳烦公公替下官转告陛下,薛理从今往后只是刑部郎中!”


    内侍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咱家就说薛大人通情达理。薛大人,咱家还要回去复命。”


    薛理送他出去。


    待他回来就看到刑部侍郎等人围着圣旨打量。


    薛理:“再看也只有一处宅子。”


    刑部侍郎章大人:“话不能这么说。这可是永兴坊的宅子!有钱也买不到!”


    刑部尚书:“那边住着的不是公主驸马就是有实权的将军。”


    刑部另一位侍郎点头:“据说那边的宅子只有被抄家才有可能空出来。抄家的宅子都归国库。要想搬进去只能等陛下封赏。”


    刑部小吏微微摇头:“也不定。卑职和薛大人在庐州抄的宅子都卖了啊。”


    刑部尚书瞪他:“你还敢说!幸好那边民心不稳,否则陛下定要治你们一个欺君之罪!”


    小吏:“那边民心稳定也无需我们去核实灭门惨案啊。”


    刑部尚书呼吸一顿:“很会说是不是?”


    小吏悻悻地退到同僚身后。


    刑部尚书问薛理:“陛下此举只是因为你教训了高丽大使?”


    薛理:“陛下很要面子啊。即便陛下认为我不该同高丽大使起冲突,可他想想高丽大使跪地求饶的样子,能多吃两碗饭!”


    刑部尚书代入自己,他不希望小儿子在外面惹事,若是小儿子不怕事,还把招惹他的人打到跪地求饶,正好自家又不怕对方,他心里必然美极了!


    刑部尚书:“你事先就知道闹到陛下面前陛下也不会责罚你?”


    薛理:“陛下不会长他人志气。再说,那些番邦大使哪次过来不被陛下敲打一番?此举不比他含沙射影地敲打有用?”


    刑部尚书颔首,把圣旨递到他手里:“这处宅子是你应得的!”


    章大人叹气:“也是通明勤奋。换成我,只能同他们大打口水战!”


    听闻此话,刑部尚书想起来了:“通明的骑射是跟谁学的?”


    “熟练罢了。”薛理道,“我小舅子正是学骑射的年龄。我要教他,还要陪练,日日不敢懈怠,否则孩子会说,你样样稀松,也好意思叫我样样精通!”


    章大人不禁说:“难怪章元朗那小子总是和我顶嘴!”


    “我记得元朗和林掌柜的弟弟是同窗吧?章大人,在以身作则方面,你不如通明啊。”刑部尚书看看天色,“通明,快晌午了,部里也没有多少事,你快去告诉林掌柜吧。”


    第175章 装修


    薛理到仁和楼, 仁和楼刚开门,离用饭高峰期还有两炷香,因此店里很闲。薛理冲林知了招招手,林知了随他到北屋。


    薛理把圣旨给林知了就换下官袍。


    林知了心下奇怪, 想问“这是什么?”打开一看, 既惊又喜, 惊的是不清楚薛理又干了什么才得此重赏, 喜的是以后请几个仆人,家务活有人干了。


    至于房子大了好养孩子,林知了压根没想到这一点。


    难得林知了的神色多了几丝迫切:“房子在哪儿?下午能去看看吗?”


    薛理微微摇头:“我还没拿到钥匙和房契。”


    林知了看着圣旨:“圣旨都下了, 陛下定不会言而无信。等拿到再说?”


    薛理点头:“我先把这个放起来!若是脏了丢了, 可是大不敬之罪!”


    “锁起来,别叫林飞奴翻出来。”林知了提醒。


    “老子打的就是你!”


    林飞奴愤怒的吼声从店里传过来。


    薛理险些锁到自己的手:“又跟谁起了争执?小小年纪也敢自称老子!”钥匙扔到镂空的瓷枕里面, 随林知了去店里。


    “大花, 咬他!”


    林飞奴的声音再次传到院中。


    薛理看到一个伙计从前面过来,叫住他:“出什么事了?”


    伙计停下:“您和掌柜的先别过去。几个无赖!有厨子盯着,不会叫飞奴吃亏。”


    薛理忍不住多想:“还有无赖敢在店里闹事?”


    伙计:“口音有些奇怪。无赖做派, 不过气质不像无赖。反正就是有点奇怪,我也说不上来。”


    林知了:“因为什么?”


    伙计:“要吃鱼生!飞奴说店里没有鱼生,主打猪肉,又告诉他们往西二里路,丰庆楼有鱼生,想吃多少有多少。他叫飞奴去找掌柜的。飞奴说他可以做主, 他就是这家店的小掌柜。那人推开飞奴,想喊掌柜的,飞奴朝他腿上一脚。”顿了顿,“后面的事您和薛大人应该都听见了。”


    林知了点点头:“我去看看。哪能真叫他应付。”


    到店里, 林知了看清三人的长相和气质,确实如伙计所言,不像无赖也不像好人。不待林知了开口,三人中的一人指着薛理,“你是掌柜的?”


    一字一句,仿佛说快一点就会秃噜舌头。


    林知了灵光一闪,在薛理耳边低语几句,薛理难以置信。林知了点点头,薛理朝店里的伙计招招手,伙计从后门骑驴出去。


    薛理过去安抚几人,说已经叫伙计去买鱼,请他们耐心等待。随即又端四碟刚出锅的雪衣豆沙和鸡蛋糕,请他们吃点垫垫。又叫林飞奴盛三碗汤。


    林飞奴个机灵鬼看出他姐夫皮笑肉不笑,估计有别的目的,依然不想低头,哼一声,拽着大花出去。


    薛理叹气:“孩子被我惯坏了,几位多担当。”亲自盛三碗汤。


    汤喝完,雪衣豆沙和鸡蛋糕吃完,金吾卫到了。


    薛理到金吾卫身边低声说:“倭国无赖。查一下兴许有意外收获!”


    金吾卫看着衣着发饰和他们并无不同的三人:“薛大人,不会搞错了吧?”


    “不会!”薛理心底半信半疑,“我跟江湖侠客打过交道,也跟江湖草莽打过交道。日日在这条街上,时常能看到无赖。没有他们这样的。”说到此,薛理反而没了疑虑,“伺候细作的物什尽管朝他们身上招呼。能不能得到封赏,就看几位的手段。”


    金吾卫:“那也不能直接把人带走严审啊。”


    薛理朝桌上抬抬下巴:“寻衅滋事,吃饭不给钱!”


    金吾卫张张口,“——怎么总是这一招?”


    “好使就行!”薛理嫌他磨叽,有些不耐烦,“可以一刀毙命,你还要给他舞上一段?”


    金吾卫无言以对,令属下把人带走,直接送往金吾卫府衙。


    午后,宫中内侍再次出现在刑部,正是给薛理送房契和钥匙。


    公公走后,薛理的同僚们叫他把房契打开。


    没有买过大房子的小吏看不出什么名堂。侍郎章大人算算房屋面积,“以通明的官职,正房只能是五间。可是这么大,改两处——我明白了,有东西跨院。定是把通明的妹妹和飞奴考虑进去!”不禁感叹一句,“还是陛下考虑周到。不愧是陛下!”


    薛理的同僚们闻言很是羡慕。


    可是一想想薛理又是骑马射箭又是投壶剑法,他的同僚们又觉得这是薛理应得的。


    薛理连御史大夫和安王都敢办,他们也不用担心被人构陷。他日冤枉他们的人是陛下,薛理也敢当众点出。这样一想,众人真心替他感到高兴,就要帮薛理搬家。


    章大人:“急什么。这个房子要是闲置很久,只是清扫也要忙上一个月!”


    薛理点头:“他日乔迁新居,我会第一时间告诉诸位。”


    此言一出,众人笑着打趣几句就各忙各的。


    薛理才把钥匙和房契收好,金吾卫中郎将王慕卿进来。


    正要回房的章侍郎问:“什么风把王将军吹来了?”


    王慕卿没在意他的调侃:“我找薛大人!”


    章大人忍不住暗暗犯嘀咕,他俩很熟吗。


    薛理起身走过去:“何事?”


    王慕卿使个眼色,薛理同他到院中,北风一吹,薛理顿时后悔没有披斗篷。而王慕卿看到薛理冷的打个哆嗦,“我长话短说。在仁和楼抓的三人是倭国无赖。”


    薛理:“这么快就招了?”


    “担心引起两国纷争,没敢直接用刑。先是带他们在狱中转一圈,又把各种刑具摆出来,他们就说非我朝百姓,我们无权抓他。”王慕卿冷笑,“莫说他们几人,他们的王犯了事,我也照抓不误!”


    薛理有一事不明:“以前听人说过倭国无赖,跟我们这里的无赖并无不同,都是无房无地无钱财。这样的他们是怎么到京师的?”


    王慕卿下意识说:“乘坐渔船,运气好,飘到东海。”


    薛理:“从东海到京师几千里路,他们的衣着样子不像乞丐!”


    王慕卿想到一种可能,立刻告辞回金吾卫府衙。


    果不其然,三人并非运气好飘到海上,而是在海上遇到我朝渔民,渔民见他们可怜,把人带上岸。上岸后三人见财起意,杀了渔民全家,换上渔民的衣服。听说京师繁华,就一路烧杀抢掠到京师。


    可是京师比他们想像的繁华。只到京师几日,他们的银钱就用的所剩无几。三人又想吃顿好的,听说仁和楼物美价廉,于是就挑中仁和楼。


    倘若三人只是烧杀抢掠,这就是一起凶案,要交给大理寺核实,无需呈给陛下。


    忙活半天的几名金吾卫并不满足,就哄骗他们,说点有用的可以饶他们一命。


    几人为了活命,听说的知道的和盘托出。王慕卿把记录呈给皇帝,老皇帝心累,北边契丹虎视眈眈,东南竟然还有倭人贼心不死!


    皇帝原先还想东巡,因为安王府的钱足够支撑他到东海再回来。可是一旦给水兵拨款,他就别想东巡,除非动用他的私库。


    老皇帝头疼,问王慕卿:“上面写着三人在酒楼闹事,别告诉朕是仁和楼!”回想起前几日太监提过,刑部最近不忙,薛理每日都去仁和楼用午饭,“发现他们三人并非我朝百姓的人是薛理?”


    薛理跟王慕卿提过,别提他!


    可是王慕卿没想到皇帝只是看到“酒楼”二字就能猜到薛理,以至于瞬间失态。


    老皇帝心累:“他是不是嫌朕活得太久?今天上午才向朕保证不再多管闲事!”


    王慕卿:“这事哪能叫闲事?”


    “若非他闲着生事,为何什么事都能叫他碰到?”老皇帝反问。


    王慕卿义正辞严:“陛下此话不妥!薛大人聪慧。薛大人不畏强权一心为民!但凡有私心,谁会上赶着得罪御史台和礼部?谁会不顾性命也要查庐州府?不查庐州府会惊动安王,安王会自乱阵脚?天下是陛下的天下,又不是薛大人的天下!日后胡人的铁骑攻破雁门关,薛大人大不了带着家眷回丹阳!”


    皇帝气的心梗想骂人,可是面前的人是他表外甥,骂王慕卿就是骂他自己。皇帝叹了一口气,抬抬手叫他退下。


    王慕卿:“陛下,怎么查?”


    “想怎么查怎么查!”皇帝没好气道。


    王慕卿行个礼转身就走。


    皇帝气得头脑发蒙。


    内侍赶忙上前扶着他:“陛下,您还不了解王将军吗,自小脾气又臭又硬,犯不着同他计较。”


    皇帝:“薛理是朕的克星。自从他被朕点为探花,朕就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


    “那也是陛下自己选的。”内侍忍不住说。


    皇帝气得瞪他。


    内侍不敢抖机灵:“但是江山社稷之福!”以前内侍没有这个觉悟。薛理怒打赵怀远时说的那番话令内侍想起以前陪皇子读书时听到的一句话——覆巢之下无完卵!


    他日契丹来势汹汹,皇帝仓皇逃生,他只会被外族斩于马下。哪怕他有幸躲过去,他的徒弟,他的养子呢。


    自那以后,内侍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看到皇帝被一心为公的文臣武将气到,他就不再拱火,亦或者说风凉话。


    皇帝叹气:“不是他没有私心,早在——早在七年前朕就砍了他!”


    “陛下,今日早点歇息,明日放假,您可以出城看看。”内侍的这番话叫皇帝想起明日乃正月十四,后天便是上元节。


    皇帝爱过节,就说:“朕不跟他计较!”


    与此同时,薛理和林知了带着弟弟妹妹来到永兴坊。


    打开院门率先看到的是影壁,薛瑜进门就说:“这里怎么有一堵墙?”


    “这叫影壁。院门敞开时,不用担心路人看到屋内的情形。”林知了绕过影壁,看到宽大的院中也有花圃果树,还有一个葡萄架,“这个房子好像比二哥家的宽?”


    薛理点头:“正房一间等于二哥家两间。一间正房可以一分为二,一半是卧房,一半放我们的衣物以及贵重物品,还可以再放一个梳妆台。”


    林知了看到弟弟拽着大花往里跑,一把抓住他:“荒草及膝不可能没有蛇和老鼠,你看着点。”


    薛理挑高灯笼,看到屋檐上竟然枯黄的草:“要大修啊。”


    林知了:“先到里面看看。”


    到正房廊檐下,林知了抬头吓一跳,竟然有个大大的燕子窝。


    林飞奴就要把燕子窝捅了,林知了拦住:“你给我老实点!”


    薛理:“以前听我父亲说,燕子不落无福之地。”


    林知了闻言很是意外:“不是不信这些?”


    “也没必要把这个窝戳掉。看着碍眼的话,改日找木匠做个木牌圈起来便是。”薛理推开正房门,裹着尘土的霉味扑面而来,他赶忙掩住口鼻,对林知了说:“先别进去。”


    林知了:“去东西院看看。”


    东西院没有正门,但有通往外面的侧门,也有通往正院的侧门,就在正房和厢房中间,还是拱形门。


    先后到东西跨院,薛瑜和林飞奴有些失望,同二哥家并无不同,只是比他们现在住的地方宽敞一些。


    林知了指着东跨院对林飞奴说:“你住这边,想怎么布置怎么布置。”转身指着西跨院,“鱼儿,那是你的,你负责修整。”


    薛瑜下意识问:“我以后也住这里?”


    薛理:“我敢叫你招赘,娘就敢一头撞死在我面前!”


    薛瑜毫不意外:“那就不是我的啊。”


    薛理:“我看你就是懒得收拾!”


    薛瑜不是懒,她是不感兴趣的事不想做,就像读书,有需要了她看几天,暂时用不着就扔到一旁。


    林知了:“鱼儿,这是陛下赐下的宅子,不能过到你和飞奴名下。若是想要一处属于自己的房子,我们现在的房子给你做嫁妆!”


    薛瑜慌了,赶忙解释她不是这个意思。说着话还忍不住去看林飞奴的表情。


    林飞奴:“看我做什么?以后我想要什么自己赚钱买!”


    薛瑜:“用你那些韭菜鸡蛋馅月饼,猪肉馅汤圆?”


    薛理一看两人又要撕扯起来:“回家!”


    翌日正月十四,仁和楼还要忙一天,一家四口饭后洗漱睡觉。


    下午,林知了给无家可归的厨子伙计买一些菜和肉,她自己也买一些,就去乡下过上元节,顺便告诉二哥二嫂,陛下赐给薛理一套宅子。


    薛瑜喜欢小孩,看到小侄子小侄女就说,她要好好装修,等装修好了,就把小侄子和小侄女接过去。


    薛二哥是不信皇帝那么大方,问他弟最近又查了谁。不待薛理开口,就劝薛理,以后这种得罪人的事叫别人去做。


    薛理就说昨天仁和楼来了几个倭国人,他就没有插手。薛二哥很是欣慰地表示合该如此。


    正月十六上午,一家四口回到城里。


    下午,一家四口租车去永兴坊。林知了打量着哪里需要装修,林飞奴捧着笔墨,薛理一一记下。


    写到一半,听到敲门声,薛瑜过去打开院门,进来俩人,原来是东西两边的邻居管家,问薛大人要不要帮忙。


    内侍去刑部颁旨时很多人都看见了,薛理不意外两人知道他是这个宅子的主人。正好薛理有件事想问知情人:“这个宅子的前主人是谁?”


    两人很意外,异口同声:“薛大人不知道?”


    薛理奇怪:“我应该知道?”


    二人不约而同点头。


    薛理想想这几年办的案子:“少府监?”


    两人闻言确定薛理真不知道,便不再卖关子,告诉他是安王在京师置办的宅子。距今已有七年之久。


    平日里只有几个看门的,他们一直以为主人家在外地做官。去年枢密使带人查封此处,他们才知道是安王的宅子。


    安王的事距今已有一年之久,难怪院里的草有膝盖深,葡萄藤野蛮生长爬到地上。


    原来不是没人打理,而是没人敢靠近。


    薛理道一声谢,就说不用帮忙,他先看看怎么修整。


    二人告退。


    薛理继续记录。


    林知了:“难怪连家具都被搬空了。”


    薛理:“安王的宅子哪怕他自己不住,家具摆设也是顶好的。皇帝这几年穷疯了,怎么可能不抄的一干二净!”


    林知了:“这样也好,省得新家具和旧家具放一起格格不入。”


    薛理问她喜欢什么颜色的。


    林知了:“柏木色就很好。你呢?”


    薛理:“先装正房。要是还有钱,书房用黑胡桃木。”


    林飞奴朝他姐看过来。


    林知了:“你别想!我要给你买马,还要给你买弓箭,修射击场!对了,以后驴和马和大花都养在你院中!”


    “那我的院子不就成了牲口圈?”林飞奴气得跺脚。


    林知了:“我请两个人日日打扫,三伏天也不会招蚊虫。再说了,大花身上很香吗?也没见你有一天不抱它!”


    林飞奴无法反驳:“那你,你给大花修个小房子。大花长这么大都没有自己的房子!


    林知了点头:“你说怎么修怎么修。但是用什么料子,听我的!”


    林飞奴小声嘀咕,“我又没钱,敢不听吗。”


    林知了耳尖,听得一清二楚:“你知道就好啊。”


    第176章 不知好歹


    薛瑜已是大姑娘, 应该学着管家。是以林知了买齐建材,请了匠人,就把新家装修交给薛瑜。


    薛瑜不知道先修什么,林知了提醒她先检查屋顶是否漏水, 粉刷墙壁, 再做家具刷油漆, 最后用边角料给大花修房子, 用碎砖头铺路。


    林知了担心她忘记,又提醒她修浴室和马桶房。家中至少请四位仆人,两个男仆人看门跑腿伺候牲口, 女仆洗衣做饭擦桌子扫地, 所以也要给仆人收拾住处。


    看似没有多少事,待一应俱全, 已经到了秋八月。


    中秋前一天, 林知了去新家,进屋就被浓浓的木料味呛得退出去。


    薛瑜感到奇怪:“原先没什么味啊。”


    林知了:“原先匠人出出进进,无论什么味儿都被风吹散了。近日门窗紧闭, 味出不去才这么重。门窗打开透透气!”


    林飞奴拉着大花去东跨院。


    东院和主院一样长,但和主院不一样的是,主院算是三合院,正房和东西两侧厢房都是五间,南边是大门,大门两侧各有一间门房。东院是四合院, 坐北朝南的三间正房,两端各有一间耳房,东西两侧是三间厢房,南边也是三间屋子和两间耳房。


    由于东院厢房少, 房屋又比主院矮和窄,东院的东西厢房和南屋中间就空出一片地,用青石墙相连。东院侧门开在东墙上,西墙根底下是花圃,种着许多牡丹。


    一年没人打理,死了两株牡丹,薛瑜做主薅掉,又把地整平,铺上青砖,给大花盖房子。


    大花的房子长宽高都比林飞奴短一点。


    房子修好,薛瑜闲着没事就找一块木板放进去,木板上放一件林飞奴穿了三年的旧棉袄。没有木板的半边放狗盆。大花要是嫌热,可以睡狗盆旁边青砖上。


    虽然大花的房子比花圃地面高一掌,薛瑜依然担心雨水进去,就给大花整个往外开的小门。


    做门的匠人不禁嘀咕,狗窝比他家的房子好。


    薛瑜说大花值得。


    匠人不以为意。


    赶上休沐日,林飞奴带着大花过来,匠人走的时候拿着锛,大花咬着匠人的衣服不许他走。匠人奇怪,这狗怎么不咬人只咬衣服。


    林飞奴朝狗儿子脑袋上一巴掌:“这个锛是人家的。松口!”


    大花松开。


    看到这一幕的木匠们瞠目结舌,走出永兴坊还在感叹,大花成精了!不愧是薛探花家的狗,随他!


    言归正传,沿着青砖铺的小路到狗窝前,林飞奴就教大花开门。大花进去就转身坐下,等着狗爹进来。


    林飞奴指着小屋子:“这是你家!”


    大花没听懂。


    林飞奴不着急,冲大花招招手,抬眼注意到小路两边的牡丹,再往四周看看,大花的狗窝正好在花圃中间。林飞奴拍拍狗脑袋:“你家风水好啊。”


    林飞奴走到院中,看到东厢房窗外种着一株腊梅,西厢房窗台上放着一盆菊花,不禁嘀咕:“附庸风雅!”顿了顿,“怎么不种几根竹子!”


    薛瑜进院就听到这句:“院里种竹子,房子还能住人吗?”


    “阿姐说给我修个射击场,射击场呢?”林飞奴问。


    薛瑜把南边房门打开,三间空屋子如今已经变成林飞奴的私人乐园。


    林飞奴很是满意,“在哪儿养牲口?”


    薛瑜从屋里出来,指着东侧门。


    原先东侧门两边什么也没有,如今侧门北边多了一间房子和一个食槽。林飞奴又问草料在哪儿。薛瑜指着东侧门南边,面朝北的耳房,“原先是奴仆的房子。西边那间耳房也是奴仆房,被我改成你的浴室和马桶房。奴仆就住在正房东西两边耳房。”


    林飞奴:“他们和我在一个屋子里沐浴啊?”


    薛瑜:“我问过邻居管事的,奴仆是在自己屋里沐浴。马桶就放在门里边。以防不测,我在牡丹花南边又搭个小屋子。”


    林飞奴听出不测是指突然窜稀,来不及去公厕,“哪边是杂物房。”


    薛瑜:“三间东厢房随便你安排。”


    林飞奴闻言好奇地问:“西边三间厢房做什么?我的小厨房?”


    薛瑜打开门叫他自己看。


    林飞奴没想到竟然是卧房:“谁住?”


    薛瑜得意的扬起下巴:“给我侄儿准备的。”


    林飞奴点头:“可以!”想起什么,“你那边的厢房应该留给二哥二嫂和龙凤胎了吧?要是你侄女呢,也跟我住一块啊?”


    薛瑜:“住主院厢房啊。主院两侧各五间厢房,一边是厨房和库房杂物房,一边五间被我隔出两间和三间,够小侄子和小侄女住的。”


    林飞奴皱眉:“你准备三个婴儿房?”


    薛瑜点头:“三哥三嫂那么聪明,不多生几个不亏了吗?”


    林飞奴张口结舌,“——是我姐生孩子,不是你哥生孩子!你去年还说二嫂怀孩子瘆得慌,脚都肿了。这么快就忘了?”


    薛瑜忘得一干二净:“我——也没说非生不可!如果,三嫂不想生,那就当客房,请章元朗来我们家玩儿!”


    林飞奴指着她:“薛瑜,我不管你怎么想,无论男女,我姐就生一个,堵住那些长舌妇的嘴!要是生个小外甥,你敢撺掇我姐儿女双全,别怪我打你!你打不过我!”


    “知道了。”薛瑜皱了皱鼻子,“还有什么不满,一次全说出来!”


    林飞奴:“暂时没有!我会盯着你!要是生个外甥女,你也不许说你哥没儿子想儿子!我姐夫说过,薛家无需他传宗接代!”


    “别这么生气。也许我哥真不能生呢。”薛瑜看到他瞪眼,赶忙解释,“不骗你!老太医说三哥三嫂要是易孕体质,就是有心避孕也生三五个了。”


    林飞奴暂且信她:“你把房子都用了,我姐去哪儿沐浴?”


    薛瑜:“大门门房两侧很空啊。我挨着墙根加盖两间。”指着牡丹花园,“就和大花的狗窝隔一堵墙!我担心不雅观,还在屋外种了两圈花花草草。”


    林飞奴闻言勉强满意:“通通风就可以搬进来了。”


    薛瑜连连点头,不敢再提房子,端的怕他又想到三处婴儿房,就指着院中空地问:“以后你想种什么种什么。”


    林飞奴:“你种什么?”


    “我种菜啊。”薛瑜脱口而出。


    林飞奴想起什么立刻去西院,果然,她给自己搞个小厨房。


    薛瑜尴尬:“我是担心龙凤胎晚上饿,去主院厨房做饭可能吵到三哥三嫂。”


    “你也用不了几年。”林飞奴拉着大花去主院。


    薛瑜跟在后面哼哼道:“三嫂说了,十八岁再给我找婆家。二十岁嫁人!”


    林飞奴:“没人要老姑娘!”


    林知了从厢房出来,正好听到这句话:“林飞奴,会不会说话?”


    薛理看着小舅子一脸不快,拉着林知了的手臂:“又吵架了。”


    林知了朝小姑子看去,薛瑜非但没有生气,还很心虚,顿时不想理他俩!


    薛理有话说:“薛瑜,两个卧室是怎么回事?”


    林飞奴忍不住幸灾乐祸。


    薛瑜:“客房!”


    薛理:“我是不是提醒过你,婴儿房一处就够了?”


    “真是客房。”薛瑜不敢承认,“要是有人下雨天过来,这边离最近的客栈也有三里路,你叫人家住哪儿?”


    薛理:“别自作聪明!”


    薛瑜摇头:“三嫂,是不是该回去收拾收拾,明日去二哥家?你看,天都快黑了。”


    从二哥家回来歇半日,林知了一家四口就各忙各的。


    林飞奴去学堂,林知了和薛瑜去仁和楼,薛理去上朝。


    下朝后,薛理和往常一样跟着章侍郎往外走,东宫内侍冲他招手。


    章侍郎怀疑太子又叫薛理为他办私事,拍拍他的肩,先行一步!


    薛理随太子抵达东宫,太子就令人摆放,随后屏退左右,还令心腹太监守在门外。


    看到太子这番做派,联想到前日是中秋节,薛理头皮发麻,不会又出事了吧。


    事儿不大也不小。


    太子私下里不讲究食不言,他边吃边说:“前两日家宴——”说起家宴,太子无语又想笑。自打那年中秋宫宴出事,中秋就只有家宴,“四弟和五弟的母妃说他二人年龄不小,应该就藩娶妻。”


    薛理:“殿下想听真话?”


    “你说呢?”太子撩起眼皮撇他一下。


    薛理:“虽说藩王没有兵权,也不能干涉当地政务,可是一旦去了封地,依然是天高皇帝远。庐州离京师才多远?安王都敢有不臣之心!”


    太子颔首:“太傅也是这个意思。”顿了顿,“可是孤不清楚陛下怎么想的。前日家宴,父皇只说先用饭。他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薛理:“不用去猜陛下怎么想的。此刻陛下不舍得儿子,兴许当殿下提到把四皇子和五皇子留在京师的那一刻,陛下又改了主意。


    “殿下只管说你兄弟少,不舍得同他二人分开。希望和四皇子、五皇子一同孝顺陛下。三皇子身体虚弱,有他二人在京师,也可以帮你照顾三皇子和年幼的七皇子、八皇子。”


    太子眉头微蹙:“陛下不信!”


    “又不是让他相信!”薛理道。


    太子放下汤匙。


    “陛下素来容易多想,殿下特意提到年幼的七皇子和八皇子,陛下会认为你威胁他。今日陛下不顾你的反对放四皇子和五皇子出城,来日殿下就可以动七皇子和八皇子。即便陛下不信殿下心狠手辣,他也不敢赌!”薛理停顿一下,“除非陛下又想废太子。可是殿下的这番话也提醒了陛下,三皇子体弱,四皇子和五皇子撑不起江山社稷,六皇子性情鲁莽,七皇子和八皇子年幼!陛下万般不愿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谁让他其他儿子没出息呢。”


    太子张口结舌:“——你就不怕陛下恼羞成怒?”


    “二皇子废了,废了你他后继无人,就算陛下恼羞成怒,也只能怒一下骂你几句。”薛理道,“听闻八皇子聪慧,陛下敢废嫡立庶吗?”


    八皇子今年才六岁,小孩难养,不一定能长大。即便皇帝才五十岁,也不敢培养八皇子。何况皇帝快六十了!


    太子叹气。


    薛理:“殿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太子不禁打量薛理,明明是个读书人,有着水乡的温润,怎么手段比他这个太子还要狠辣!


    太子:“倘若四弟和五弟执意去封地呢?”


    薛理:“用孝道。陛下年近花甲。若是坊间百姓的父亲这个岁数,儿子还要远行,必会被亲戚邻居戳脊梁骨。”


    太子:“食邑呢?”


    薛理:“殿下怎么想的?”


    太子:“改为俸禄?”


    薛理点头:“假如年入五千贯,叫户部再加一成!殿下仁至义尽,他们还要去封地,就是不知好歹!”


    太子料到以他的秉性会这样说,此刻亲耳听见,太子毫不意外,反而觉得薛理七年如一日,从未变过。


    太子微微颔首:“孤知道该怎么做。”突然想起一件事,“你的房子不小吧?”


    薛理愣了一瞬才明白他什么意思:“陛下赐臣的宅子,殿下也知道?”


    太子:“有一次陛下同孤聊起你,孤说你住在南边不安全。陛下想赏你一处带后花园的大宅子。不过在西城。孤觉得离仁和楼太远,大宅子扎眼,就给你挑了如今这处。搬过去了吧?”


    薛理心想说,难怪皇帝突然赏他一处宅子。亏他以为老皇帝良心发现。


    “里面的家具摆件被枢密使带人抄的一干二净。”薛理想起这事就有些无语,“又有一年没住人,荒废的厉害,近日才收拾好。年底搬进去!”


    太子:“要不要两个门房?”


    薛理不希望家里有太子的眼睛,“臣全家四口人一条狗,哪用得着门房。林掌柜又日日不在家。改日请两个粗使婆子便可。”


    太子闻言想起林知了日日在仁和楼,林飞奴在学堂,薛理妹妹好像不小了,“通明的妹妹该及笄了吧?”


    薛理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动声色:“十五岁。只是性子跳脱,前几日还险些和臣的小舅子打起来。都是林掌柜惯的!”


    第177章 薛理躲太子


    晚上, 薛理和林知了回到卧房,薛理就提醒林知了,日后薛瑜想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薛瑜拿着擀面杖追着流氓满街跑,也不必管教约束。


    林知了:“出什么事了?”


    薛理:“我担心太子叫太子妃给鱼儿说亲。太子妃相中的人必然是世家大族。世家历来看不上贫民子弟。薛瑜就算德、言、容、功样样比人强, 那些人也瞧不上!”


    林知了:“太子妃不知道?”


    “太子妃会认为那些人给她面子。”薛理冷笑, “不挫挫他们的傲气, 谁的面子也不给!”顿了顿, “若有机会定叫他们血流成河!”


    林知了心慌:“你别乱来!”


    “无需脏了我自己的手。不是所有世家都是清风朗月。据我所知,聚赌狎妓,男女不忌, 恃强凌弱, 强占田地等等,龌龊事多了去了。只是没人查他们。”薛理握住她的手, “不会叫他们看出我针对他们!”


    林知了见他没有失去理智, 松了一口气:“你才二十七,有的是时间,别心急!”


    “他们不值得我把自己搭进去。”薛理拍拍她, “放心吧。”


    林知了:“所以你刚才是随口一说?”


    薛理点头:“暂时不会动他们。即便要动某一家,也要像庐州知府一样在当地掀起民愤!这种情况的话,陛下为了江山社稷不得不办,无人敢出面求情,我才能把人摁死,不给他们机会死灰复燃!”


    林知了闻言彻底放心下来, 也能睡个踏实觉。


    殊不知翌日薛理到刑部就翻卷宗,查他梦中肮脏的世家。


    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叫薛理查到三起凶杀案。


    兴许有“庐州案”在前,担心再被眼尖的薛理看出一二, 这三起案件证据链完整,若非薛理记性好,还记得梦中那些事,倒真叫他们躲过去了。


    薛理仔细回想三起案件可能涉及的家族,其中一家是太子妃远亲,另一家是国舅远亲,他就挑第三起案件去找章侍郎。


    章大人看到薛理信誓旦旦的样子就有种不好的感觉:“你不是又想下去核实此案吧?”


    薛理点头。


    章大人叹气:“通明啊,不是我胆小怕事,你再这么干下去,你就是我朝的晁错!”


    “什么跟什么啊?章大人,如今就算是王朝末年,也不会出现七王之乱。”薛理指着卷宗,“若是我真能查出点什么,陛下乐见其成!”


    章大人半信半疑地伸手,薛理把卷宗递过去。


    仔仔细细从头看到尾,薛大人也没有看出疑点。


    薛理指着太原二字。


    章大人:“直说便是!屋里又没有第三人!”


    “太原知府!”薛理指着,“大人不妨想想何人在太原。”


    章大人:“开国功勋长兴侯周贺?”


    薛理:“虽然长兴侯的后人没有兵权,可是世居太原,说长兴侯乃太原王也不为过。陛下的圣旨都不见得有长兴侯府管家的一句话好使。”


    章大人:“等等,和这起凶杀案有什么关系?”


    薛理指着事发地:“太原知府的妻妹是长兴侯府二房继室,案发地离长兴侯府不远。章大人不妨再想想,谁敢在衙门口行凶?谁敢在东宫亦或者皇宫门外杀人?”


    章大人恍然大悟,转念一想:“不对!你怎么知道太原知府的妻妹是长兴侯府继室?”


    “找个太原商人一打听就知道了。”薛理为了取信于他,“卑职还知道去年这个时候才成婚!”


    章大人:“你又怎么知道陛下想办长兴侯?”


    薛理:“因为朝廷要养他们。陛下如今缺什么?”


    缺钱!据说户部尚书为了筹军费恨不得当垆卖酒!


    往年户部的补贴最少比其他府衙多三成,今年缩减至和最穷的工部一样!章大人还听说陛下念叨东巡念叨一年了。什么情况下能叫皇帝一忍再忍,那就是没钱!


    章大人:“若是凶手就是无知无畏呢?”


    薛理:“好事啊。太原的天依然是蓝的,乃江山社稷之福!”


    章大人听出没有证据他不会胡乱攀咬,顿时放心下来:“我给你挑两个会拳脚功夫的下属。何时离京?”


    薛理此次不止是为了查贪官,还是为了躲太子!


    如今五日一朝,算上休沐日,离下次早朝还有五天。薛理又沉吟片刻:“五日后!”


    章大人:“你要是听我的,就跟陛下知会一声。陛下给你一道手谕,亦或者给你调一队护卫,届时再遇到火烧官舍这种事,你也不必东躲西藏!”


    薛理:“多谢大人提点。卑职即刻进宫?”


    章大人微微颔首。


    薛理进宫面圣。


    章大人见他走的这么干脆,对他先前的说辞深信不疑。但章大人不禁犯嘀咕,为何他没有发现陛下想办长兴侯呢?章大人忽然想起一件事,前年长兴侯嫡子娶亲,陛下叫人送了一份贺礼。


    这种情况下,怕是太子也不知道陛下心里怎么想的。


    章大人又觉得薛理先前说出的理由牵强,疾步出来叫住薛理,低声问:“陛下想办长兴侯不止是因为缺钱吧?”


    薛理:“天下是陛下的天下!岂容他人称王称侯!”


    章大人不自觉点头:“这才对!”抬抬手,“去吧,去吧,不耽误你去仁和楼用午饭!”


    薛理见到皇帝就请皇帝屏退左右。


    皇帝无奈地看他一眼,示意宫女太监殿外候着。


    薛理把卷宗递过去。


    皇帝只是看到“太原”二字就脱口道:“长兴侯?”


    薛理点头。


    皇帝合上卷宗:“要朕做什么?”


    薛理:“陛下给臣一道圣谕?再给臣几名护卫?但不能是知府和长兴侯府的姻亲!”


    皇帝颔首:“何时动身?”


    薛理:“五日后。今年臣不想在外地过春节。陛下赐臣的宅子收拾好了,通通风,年底便可入住!”


    皇帝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回去等着!”


    “微臣告退!”薛理立刻出去,毫不拖泥带水。


    皇帝又忍不住怀疑,薛理这样的秉性真是在江南长大的?想想薛理说话的语调没有北方人的粗犷,同样一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总是带有几分绵软,顿时不得不信他是南方人。


    薛理抵达仁和楼还没到饭点。


    林知了到他身边:“今日怎么回来用饭?”


    薛理拉着她到北屋:“跟你说件事。我打算出去躲躲。”


    林知了想想近日发生的事:“你担心太子盯上鱼儿?”


    薛理:“太子妃挑的人在外人看来是顶好的。我若拒绝就是不识好歹!可是你有所不知,许多世家子弟十三四岁就有通房。说出去叫红袖添香。京中也有不少洁身自好的,但是轮不到太子妃保媒。早在十五六岁的年龄就被人定下来!”


    林知了:“你想给鱼儿找个什么样的?”


    薛理:“找个出自商贾之家的举人。商贾之家有钱,不会像赵怀远一样算计妻子的嫁妆。朝中愿意同商人子弟来往的人极少,想结党也结不成!”


    林知了想想小姑子一看书就犯困:“鱼儿不一定喜欢读书人啊。”


    薛理:“那就找个郎中。日后鱼儿开药铺,他当坐堂大夫!他日遇到战乱,敌军也不舍得杀了他们。”


    林知了眼中一亮,“郎中好!是不是庸医,二哥一试便知。等一下,你怎么躲出去?”


    薛理有些心虚,不敢直接回答。


    林知了冷笑,替他说:“核实凶案?你看得上的案子,事不小吧?”


    薛理轻咳一声:“我肯定能赶回来过除夕!


    林知了想想小姑子虚岁才十五,现在就找婆家着实早了点。可是薛理不走,太子定会想起来就关心他,“什么时候去?去哪儿?我给你收拾行李。”


    “晚上再说。”薛理朝门外看去,“你先去忙。”


    林知了看到拉面厨子和刀削面师傅同时忙起来,意识到店里来人了,“厨房里有馒头和菜,你就在这里用吧。店里的读书人比以前多了。还喜欢高谈阔论。有的时候飞奴都听不下去。要不是他在我身边被我按住,早跟人吵七八回。”


    薛理:“不必理会!如今是科举制,又不是以前的举荐制,吸引我的注意也没用!”


    林知了:“想向你请教如何写出考官和陛下都喜欢的文章吧。”


    薛理笑了:“那他们找对人了。我写的那些东西没有一点是自己喜欢的。可惜我还是教不了他们。”


    林知了就要出去,闻言停下:“为何?”


    薛理:“以前会试主考官礼部尚书坟头上的草都有我高了。如今礼部只有一位侍郎,我可不知道这位左侍郎喜欢什么。”


    林知了笑着去前店。


    晚上,林知了把薛理的斗篷棉衣都找出来。


    薛理坐在床上叹气:“还有五天,现在找出来做什么?”


    “收拾好省心了。”林知了拿起一件旧棉衣坐到他身边,“去把放银钱的盒子拿过来。”


    薛理把盒子给她,林知了抓一把碎银塞到棉衣里面,又用针线缝好。薛理见状忍不住说:“这要是丢了,可就亏大了!”


    “你背到背上怎么会丢?我只给你拿一身中衣。到了那边自己买。靴子拿两双,以前做的棉斗篷带上。别再背回来。”林知了想想,“送给乞讨者吧。”


    薛理见她缝好了还要收拾,夺走针线,“睡觉!”


    “时间还早。”林知了下意识起来。


    薛理拿走她的紫斗篷。


    林知了明白过来:“不是,你你,你是不是被谁附身了?”望着明亮的烛火,“以前黑灯瞎火你都跟做贼似的——”


    “你也说以前。以前是七年前!”薛理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像是要和他讲道理一样,抬手把烛火扇灭。


    ……


    翌日,林知了腰酸腿疼的起来,朝薛理身上一巴掌。


    薛理醒来:“我先去店里。”


    林知了没好气的说:“你去店里做什么?你是仁和楼掌柜的?”朝他身上踢一脚,“起来!”倒吸一口气。


    薛理忙问:“怎么了?”


    “抽筋,别——别碰我!”林知了不禁抓住他的手,“别动,叫我缓缓。”


    薛理想笑。


    林知了瞪他。


    薛理忍着笑等她缓过来。


    林知了双脚沾地长舒一口气:“先前用的那招拖延术可能不好使。”


    薛理:“本官这次决定微服私访!”


    林知了听出他有别的法子便不再多言。


    薛理的法子是扮成商户少东家。


    出发前两天,薛理去找林蜻蜓的相公买几车丝绸和茶叶。又找他了解一些行话以及晋商。随后同他约定时间,两日后城外交易,薛理就告辞。


    林蜻蜓的相公看出薛理别有目的,但他装不知道,还希望薛理此行顺利。因为待薛理走远,他只需说一声,那位是刑部薛大人。这条街上的同行就不敢故意给他使绊子。


    出发前一天晚上,王慕卿去薛家,还给薛理带来一份圣旨。


    薛理震惊,把人迎到书房就问:“你和我一起去?”


    王慕卿:“你要查太原土皇帝,没有我这个同陛下沾亲带故的中郎将坐镇,你有圣旨也调不动太原守军!”


    薛理:“土皇帝是我的猜测。”


    王慕卿:“那你猜对了。长兴侯一脉在太原七十余年,可以说上至知府下到衙役,都是是长兴侯的人。即便不是,也会变成他们的人。”


    薛理点点头:“明日身着常服在东门外集合?”


    王慕卿:“我知道,轻装简行!”


    薛理微微摇头:“这次有王大人保护我,不用赶时间。”


    翌日,天蒙蒙亮,薛理和林知了同骑一匹马去仁和楼。林知了用仁和楼的厨房给薛理做吃食,薛理趁着街坊四邻还没起来,戴上斗篷帽,背着行李走着去城门边。


    等了约莫一炷香,城门打开,薛理出城。


    出来进去的人很多,没人注意他。


    到城外五里,薛理停下。等了又有一炷香,林蜻蜓的相公和奴仆赶着四车货物出现。薛理把钱给他,叫他们把驴子带走,又等两炷香,王慕卿等人先后出来。


    个个骑着高头大马很是打眼。薛理叹着气叫四人下马,把马套车上,对众人道:“我是少东家,王大人是管事的,我们一行是南方客商,去北方卖茶叶。”


    王慕卿:“可是我们不会吴侬软语。”


    薛理:“我也不会吴侬软语。”


    众人震惊。


    薛理:“江南不止有吴侬软语。姑苏是吴语区,扬州说的是江淮话,几乎没有相似之处!去的路上跟我学几句足够应付他们。”


    众人心里踏实了。


    太原商人很多,薛理的商队进城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一行人吃饭的时候,薛理同伙计交谈时刻意加重南方口音,伙计想也没想就说:“客官打南边来的吧?”


    薛理:“听你的意思城中有不少南方客商?”


    伙计点头:“那是。我们太原城哪里的客商都有!我们店里昨天还来了几位徽商!客官,你是哪里的?”


    薛理:“扬州!”


    “扬州是个好地方!”伙计诚心恭维,“听说扬州出美女——”


    薛理打断:“是不是先点菜?”


    “对!”伙计赶忙报菜名。


    掌柜的送来二两装的一壶酒,“客官要在城里住上几日?”


    “此行就是趟趟路。四车货物卖完,在城里住几日再回去。”薛理停下算算,“十多天吧。”


    掌柜的闻言就夸店里的酒香菜香,还推荐招牌荞面灌肠、芝麻饼和羊杂割!


    饭菜端上来,王慕卿等人傻了,一半是面食。


    薛理:“吃吧!”


    王慕卿张口结舌,“这这这——”


    薛理:“我方才说可以了,你说只有菜没有馒头和面吃不饱!”


    王慕卿压低声音:“太原人怎么比我们还爱吃面食?”


    薛理:“先吃饭,吃了饭想办法把货卖掉!”


    王慕卿想起他们不是商人,此行也不是为了游玩,立刻示意下属先用饭。


    薛理在城中转了一圈,准备到城外住下,突然听到一声“薛大人”。薛理心里咯噔一下,王慕卿等人迅速移到车边准备把藏在货物里面的长刀拿出来。


    “薛大人,真是你?”一行仨人,到薛理跟前就行礼。


    薛理庆幸他戴着斗篷帽,只有三人能看清他的长相:“几位是?”


    几人意识到唐突,赶忙自报家门。


    薛理一听他们是徽商,便明白定是在庐州府审案时被他们看见自己:“几位,先出城?”


    几人到城外,看到四车货物,又看看王慕卿等人的骨相气派,联想到薛理在庐州的做派,低声问:“薛大人又微服私访?”


    薛理不禁皱眉。


    几人当中最年长的人赶忙解释:“薛大人别误会。能让您这番装扮的人定不是小人物。薛大人若查长兴侯,我等甘愿肝脑涂地!”


    薛理听出有隐情,几人极有可能被长兴侯府欺辱过:“不是长兴侯。但跟长兴侯府有点关系。”朝王慕卿看去。


    王慕卿点点头。


    薛理就把案件内容告诉几人,几人不待薛理说完就信誓旦旦地说是长兴侯府二房长子干的。他们上次过来就听人说过这起案子。


    薛理没让他们参与,而是叫他们帮忙把货卖了。


    分头摸排的时候,薛理寄出去两封信,令受害人家属去太子妃娘家和国舅府喊冤。


    如今太子妃的父亲和国舅行事谨小慎微,若是知道远亲作恶,无需官府出面拘人,他们能把人活埋了!


    果不其然,薛理这边才摸到一点证据,那两件案子就被李家家主和国舅料理干净。


    又过了一个月,太原城迎来今年第一场大雪,目之所及,白茫茫一片,薛理手持圣旨代替知府查抄长兴侯府。


    王慕卿等人很是兴奋。


    因为先前皇帝叫王慕卿给薛理挑几名护卫,王慕卿毛遂自荐,目的就是长兴侯府的钱财。王慕卿原计划把钱财送到兵部,因为兵部缺钱。至于户部,他打算只给一份财物清单。


    可是抄上来的不是绫罗绸缎,就是文玩书画。黄金白银加一起没有一千两。钱不过两千贯!


    王慕卿难以接受。


    薛理查一个庐州府就查出几百万贯!


    堂堂侯府,四代经营,怎么可能只有几千贯。


    王慕卿怒上心头,令将士们掘地三尺,砖头缝老鼠洞都不许放过!


    第178章 落井下石


    王慕卿此言一出, 兵将就找铁锨准备蛮干。薛理见状忍不住皱眉。


    指着两名禁卫,薛理借走王慕卿的长剑,用剑指着侯府管家:“带路!”


    七年前的薛理脸上还有婴儿肥,面容稚嫩。如今他棱角分明, 不怒自威, 又因侯府管家听说过他脚踢御史拳打礼部扳倒安王的威名, 以至于身体不受控制地打个哆嗦, 慌忙从人堆里出来。


    侯府管家小心翼翼地问:“大人想去哪里?”


    “你说呢?”薛理皮笑肉不笑。


    管家赶忙带他去书房。


    禁卫之一低声说:“书房查过了。”


    薛理没理他,叫管家把所有柜子和抽屉打开。管家的神色不自然,只是一瞬间也被盯着他的薛理捕捉到。


    薛理左手持剑, 右手敲敲抽屉底部, 敲到第三个,薛理生拉硬扯把抽屉拽出来, 果然和另外两个抽屉不一样。


    侯府很大, 有八个薛家新宅那么大,又因为天寒地冻,薛理没心思一点点检查, 抬脚把抽屉底部踹开,掉出一沓书信。


    两名禁卫目瞪口呆,不知是因为书信还是因为薛理的一脚。


    书房有个里间,是休息间,两名禁卫没等薛理吩咐就把床板撬开。薛理叹着气叫他们装回去。


    两人皱眉。


    薛理:“这是红木。你一年不吃不喝也买不起一张床!”


    两人赶忙小心放好,到外面叫人把床抬出去。


    薛理心说, 怎么跟蝗虫过境似的。转念一想他是来抄家,早晚都要搬走,便假装没看见。


    站到衣柜前,薛理想起前些日子妹妹说的话, 每个衣柜底下都有夹层。木匠也同薛瑜提过,他自家的衣柜也有夹层,是为了防贼。


    薛理令管家把衣服放榻上,他蹲下去敲敲,声音很钝不像有夹层,可是这就不对了,底部没有贴地,声音应该是空的。


    薛理用宝剑撬开木板,进来搬床的金吾卫惊呼一声。薛理指着其中一名金吾卫:“记下!谁敢贪昧一文,本官砍了他!”


    以前金吾卫是不信他敢砍人。


    亲眼看到薛理把高丽使臣踹下马,奔着要人性命、挑起两国战乱去的,金吾卫就不敢再小瞧读书人。


    几名金吾卫连连点头,一个去找笔墨,一个找木箱把衣柜底层的黄金拿出来。


    薛理问:“多少?”


    “每块十两,足足有一百块!”金吾卫禀报。


    薛理不禁摇头。


    长兴侯乃太原土皇帝,食材美人都有人主动上贡,何须花钱买。


    要说太原知府骄奢淫逸把钱败光了倒是有可能!


    薛理问管家有没有侯府建造图。


    管家朝拿着书信的金吾卫看一眼。薛理冲金吾卫伸手接过书信,从中翻出一张地图。薛理在屋里转一圈,实则用脚丈量面积。又出去到外墙根底下再回来,薛理看着管家,神色笃定:“有暗房?”


    管家在心里哀叹一声,不愧是凭自身聪慧高中探花的人:“小人不清楚。小人才在侯爷身边几年。”


    薛理给几名金吾卫使个眼色。


    几人学他敲敲打打,然而什么也没拍出来。


    薛理的目光停在书架上。


    长兴侯周贺凭军功封侯,他的子孙多是弓马娴熟,如今的长兴侯可谓不通文墨。


    关于长兴侯的情况是那三位徽商打听到的。


    这样一个人有个书房不奇怪,可以接待客人。可是搞个大大的书架就奇怪了。


    薛理叫人搬来板凳,他从上到下挨个查看。最顶上的书本落满灰尘,定是不敢叫丫鬟进来打扫,他本人又懒得清理的缘故。


    从板凳上下来,薛理拿走油亮至包浆的几本书。


    在薛理身边伺候的金吾卫惊呼:“这是锁?”


    薛理点点头,被几本书遮挡的正是一个大大的锁眼。


    金吾卫:“我去找长兴侯拿钥匙!”


    “不必!”薛理指着书,“挨个翻看,没问题就放在箱子里。”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整个书架被收拾干净,薛理叫人把书架移开。


    四个金吾卫同时摇头:“薛大人,搬不动!”


    薛理抽出宝剑:“想来是生锈了。那就用他的血洗洗。”话音落下,宝剑落到管家脖子上。


    管家吓得腿肚子打转:“大人饶命,小的,小的偷偷看见过一次,钥匙在,在花盆底下!”


    薛理移开明晃晃的宝剑。管家移走书架旁的盆栽。金吾卫捡起一把钥匙,不禁惊呼:“好重!”


    薛理掂量一下:“是用钢锻造的。同王大人的这把剑用料一样!”


    金吾卫拿着钥匙使劲拧一下,啪嗒一声,书架旁边多了一道可以往里推的石板门。


    金吾卫纳闷:“这是什么原理?”


    薛理:“里面应该有卡扣。钥匙转动,拽着门的卡扣松开,门自然就开了。”


    点着油灯,薛理进去,看到满墙兵器很失望。


    几个金吾卫连声惊呼。


    薛理:“先搬出去。”


    金吾卫把墙上的宝剑拿出去,薛理朝里走,看到两个箱子。打开箱子,一箱银块,一箱铜钱,薛理不由得摇头,要说长兴侯的钱被用来买宝剑,只剩现在这些,鬼信薛理都不信!


    需要亲自花钱买宝剑的长兴侯可不配称土皇帝!


    用王慕卿的剑敲敲打打,薛理没想到还能敲出暗盒。


    金吾卫忍不住说:“这个长兴侯属老鼠的?”


    薛理把剑和灯给他,打开暗盒看到里面的书信,竟然是历届知府同长兴侯往来的信件。其中三份距今已有十五年。


    薛理:“这些由我单独呈给陛下。”


    金吾卫是在意此次查抄的钱财,而他们家的关系都在京师,跟长兴侯素无来往,才不在意薛理把这些书信给谁。


    薛理把书信藏好:“府中应该还有密室。钱财不对!”


    金吾卫:“可是不少了啊。”


    “长兴侯府有上万亩良田,你算算每年产出。”薛理指着搬出来的银钱,“七十年积累,只算粮食卖的钱也不止这些。况且长兴侯府还有朝廷供养,太原繁华地段的铺子有一半属于长兴侯!”


    金吾卫:“竟然这么多?难怪王将军那么生气!”


    说曹操曹操到。


    王慕卿进来:“薛大人——”被地上的黄金白银和铜钱晃了眼,“这这哪来的?书房不是查过了吗?”


    金吾卫指着衣柜和密室。


    王慕卿张口结舌,半晌憋出一句:“长兴侯属老鼠的?”


    藏在衣柜底层,亏他一个大老爷们想得出。要不是被薛理翻出来,他怕是掘地三尺也找不到。


    薛理看向管家:“刚才打开衣柜的时候我闻到木料味。这个衣柜是新的吧?让我猜猜,是不是我办了庐州知府之后,你家侯爷令人打的?”


    管家声若蚊蝇:“小人不知。书房重地,侯爷不许小人靠近。”


    薛理令金吾卫检查地砖。


    王慕卿:“薛大人,府中应该不止一个密室?”


    薛理:“你掘地三尺没查到?”


    “我就是气话。这么大的宅子,掘地三尺要掘到猴年马月?”王慕卿转头吓唬管家,再不说实话就一剑砍了他。


    管家腿抖成筛子,依然谎称不知。


    薛理很清楚管家怎么想的,交代是死,不交代人死了钱还在,待小侯爷从狱中出来,还能安稳过完后半生!


    薛理令金吾卫查地砖,他去隔壁房。然而刚出书房他就被院中的情形惊得不自觉停下——


    王慕卿是没叫人掘地三尺,但是他叫人把地面的鹅卵石都掀起来,原先还算平整的路面跟被犁过似的。


    王慕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很是心虚:“我也是没招了。”


    “这事应该交给擅长的人去做。”薛理无奈地说,“换成户部,就算是吏部,也不至于真掘地。”


    王慕卿想着他在院里忙得满头大汗什么也没挖到,薛理闲庭信步弄到几箱钱财:“我们听你的。”


    薛理:“绫罗绸缎书籍摆件都仔细收好。改日拍卖,价高者得之!”


    王慕卿眼中一亮,立刻出去安排。


    薛理到隔壁令人把琴棋收好,粗粗看一眼便出去。


    金吾卫:“薛大人,不再看看?”


    “人来人往的宴会厅怎么可能藏东西。”薛理瞪他一眼,“万贯家财也不够奴仆打扫时顺的。”


    沿着抄手游廊,薛理来到卧室。


    薛理先前提醒过抄家的兵将不许动粗。是以室内除了柜子箱子被翻开,其他东西都没动。


    薛理从外间开始,叫金吾卫找几个箱子把书画收起来。见他们放过香炉,薛理叹了一口气。


    金吾卫心惊肉跳:“薛大人,您别叹气,想说什么说什么,咱都是自己人。”


    薛理朝条几上的香炉抬抬下巴。


    “这也是宝贝?”金吾卫奇怪,“就是铜的,能值多少钱?”


    薛理:“这是青铜。你想想什么人用青铜!”


    另一个金吾卫不禁问:“隋以前的人?”


    “仔细收好。”薛理说完就去里间,令人把箱子里的东西都搬出来。


    这次也无需他交代,金吾卫把衣物拿出来就敲柜子底层。但是只找到一些私房钱。


    午饭随便吃点,薛理去长兴侯府老太君库房,也多是摆件古玩。


    薛理叫人一一收好。


    王慕卿挑几间屋子放家具、古玩和字画等物,薛理查抄的东西就交给他安置。


    忙到天色转暗,除了女眷们的私房钱,再也没有见过整箱的银钱。


    薛理令人下去休息,他把今日查抄的书信拿出来给王慕卿。


    王慕卿不明所以:“给我?”


    “看看有没有你家亲戚。”薛理道。


    王慕卿怀疑薛理故意试他:“不用看,没有!即便有,你尽管查,省得日后连累我们。”


    薛理:“我提醒你看住长兴侯府的姻亲,你没忘吧?”


    王慕卿:“放心!前门后门侧门至少三人把守!我没用知府衙门的人,去城外调的兵。还有那些徽商盯着。对了,你家不是丹阳的吗?怎么认识徽商?”


    薛理边看边说:“查抄庐州知府的时候卖了许多铺子,兴许那些人买铺子的时候见过我。他们苦贪官久矣,来到这里又被长兴侯府欺辱,绝不会同当地官吏同流合污,你尽管用!”


    王慕卿给他倒杯热茶:“看出什么?”


    薛理:“我怀疑长兴侯府的银钱在亲戚家中。王大人,你看时间。”


    王慕卿:“前一年年底?”


    “那个时候正好安王和庐州知府被查。还记得我们进城第一天,饭店伙计说过,太原城中哪里的客商都有吗。前年的徽商若是把消息带到这里,长兴侯做贼心虚定会给自己留一手。”薛理又拿出一封信,“半个月三封信。太频繁!”


    王慕卿奇怪:“为何不烧掉?”


    “没了凭证日后还怎么找亲戚要钱。”薛理把信横折竖折,左看右看,也没看出藏头字。


    王慕卿:“快到年底了,多去几封问候信也正常。”


    薛理:“信是在你翻过两遍的书房中找到的。”


    王慕卿坐直:“不可能!”


    薛理:“抽屉夹层里面!”


    “这些信一定有问题!”王慕卿拿走两封,“我帮你看。”


    夹层?薛理想起他给小舅子装裱的那副天马,装裱匠人糊了两层,乍一看像是只有一层。


    薛理搓搓信纸,感觉有些怪异。


    可是确实只有一层。


    突然,薛理想起一件事。


    东市两年前开了一家茶楼,离仁和楼不到一里。茶楼里有个说书先生,有的时候说才子佳人,有的时候讲江湖侠客,有的时候讲时下新鲜事。


    薛理查庐州知府和安王府一事就被改成话本,惊心动魄,险象环生,要不是薛理亲身经历,也会信以为真。


    今年初他和高丽大使切磋,被嘴快的同僚宣扬出去,没过多久也被文人改成话本。林飞奴先后从食客口中听到这两件事,每到休沐日上午,他就和几个同窗牵着大花去喝茶。


    当时林飞奴问过他,他叫人捎来的密信是不是就隐藏在给林知了的家书里面。


    薛理:“王大人,叫人去医馆买一斤酒!”


    “我们清理伤口的浓酒?”王慕卿问。


    薛理点头。


    王慕卿立刻出去喊人。


    金吾卫骑马去医馆,来回两炷香。


    薛理用这个时间捻两根灯芯,酒买回来,薛理把灯芯放进去,点着后把纸放上去。


    王慕卿想说“别烧着了”,然而话还没说出来,信纸两侧空白处出现两行字。王慕卿张口结舌:“这,这不是话本传说吗?”


    薛理:“人无法想象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话本能编出来,说明有人成功过!”


    王慕卿把其他信件拆开。只有前年年底的几封信隐藏文字。王慕卿仔细看看,很是激动:“薛大人,你真不愧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


    薛理皱眉:“但是也不对。”


    “还不对?”王慕卿把纸上的数字抄下来,“算上查抄的银钱,赶上庐州府了。”


    薛理:“上面写的是银两不是黄金。要是和庐州府比,差的更多!庐州府不是土皇帝。庐州还有个安王,庐州知府不敢明目张胆地敛财。庐州知府的俸禄比长兴侯府少。最少也应当是庐州府的两倍!待会提几个粗使丫鬟和婆子!”


    “她们能知道什么?”王慕卿不假思索地说。


    薛理:“百姓知道的事,我和你不一定知道,陛下不一定知道。”


    王慕卿不禁拍案:“我这个榆木脑袋!”他亲自去提人。


    薛理去厨房找点吃的。


    待厨子把面送来,王慕卿也把丫鬟婆子带过来。薛理问她们这两年府上有没有大兴土木。


    王慕卿低声说:“你真怀疑他们把钱埋在地下?”


    薛理示意他问问。


    王慕卿把剑往桌上一拍,薛理吓一跳,几个丫鬟婆子瘫坐在地。薛理又想叹气,无比怀念上次随他办案的两位同僚。


    王慕卿跟活阎王似的冷声问:“薛大人的问题听清楚了?听清楚就老实回答!否则别想见到明早的太阳!”


    几人吓得哭着点头。


    王慕卿:“这两年府里有没有动过土木?”


    几人连连点头。


    婆子抢先说:“老夫人嫌蚕丝被不暖和,前年冬天叫人砌过火炕!”


    丫鬟担心慢了被杀,慌忙说:“挖过池塘!”


    薛理:“只有这些?”


    婆子问:“刨土种花算吗?”


    薛理微微摇头。


    丫鬟:“只有这些!”


    王慕卿叫人把她们带下去,带领几人去长兴侯母亲屋子里砸火炕。


    薛理喝完最后一口汤跟过去,火炕里面除了烟灰什么也没有。王慕卿皱眉:“我们想多了?”


    “不对!”薛理指着另一边,“这是火炕,那里不是!”


    王慕卿把另一半砸开,看到几个铁箱子,箱子打开,全是铜钱:“竟然是铜钱?”


    薛理:“融化了不心疼。”


    王慕卿叫人搬出来:“送到亲戚家的是银钱,池塘里埋的想必是黄金!这才对得起长兴侯府四代积累!薛大人,我险些忘了,陛下说长兴侯府的地契房契全部交给太原知府。”


    薛理:“街上的流民如何安置?陛下不担心他们出了雁门关一路往北投奔契丹?”


    王慕卿闻言心神不宁,回到临时休息室给皇帝去一封信,信中提到太原城中乞丐随处可见,又写到长兴侯府比庐州知府有钱,具体多少还没统计,可能是一倍之多。


    信送出去,王慕卿心里踏实了。


    翌日,王慕卿令心腹在府中统计钱财,他带兵随薛理前往长兴侯亲戚家中。


    长兴侯倒下,亲戚就想趁机昧下这笔钱。管家看到他们丑恶的嘴脸就把他知道的事全部说出来。


    原本只想要钱的王慕卿没想到有意外收获,立刻令兵将把守房门。


    长兴侯的亲戚的奴仆试图反抗,王慕卿二话不说拔剑见血,所有人都老实了。


    薛理走过去:“这位可是皇亲,中郎将王将军,陛下的亲外甥。他把你们全杀了,陛下也只会骂一句‘鲁莽’。还不让开?!”


    众人让开,薛理到里面见到家主,摊开信:“是你给长兴侯写的收据?”


    家主惊到失语。


    薛理又问长兴侯府的管家,先前说的话是否属实,有没有人证物证。管家口若悬河和盘托出,同昨日判若两人。


    薛理在府中审案,一一核实后,令人把阖府老少关起来,兵将守门,他和王慕卿去下一家。


    盯着薛理一行的人前脚到家报信,没等下一家收拾好细软,薛理和王慕卿就到了。


    王慕卿看到女眷身上的包裹,不禁说:“原来不是战场上才有兵贵神速!”


    薛理问家主,听说长兴侯在他这里存了千两白银,是否属实。这位当家人矢口否认。


    管家气得跺脚。


    薛理叹气:“长兴侯的眼光不行啊。管家,你觉得这样的亲戚会想方设法营救你家侯爷吗?”


    管家双膝跪地:“薛大人想知道什么小的全说,小的求您大发慈悲,就,就像御史大夫那次,您,您求陛下开恩,别把我们家侯爷小侯爷流放,也别,别叫我们家姑娘去,去那种地方!”


    薛理:“你家侯爷没有谋反之心,只会比较贪财。若是你能替他戴罪立功,我可以求陛下把侯府一众贬为庶人!”


    “多谢薛大人!谢谢薛大人!小人替侯府上下感激您一辈子!”管家激动地使劲磕头。


    薛理:“起来说话!”


    管家每说一件事,金吾卫就挑一个人出去查看。半个时辰后,出去核实情况的人陆续回来,薛理把这家封了。


    薛理对管家说:“下一家我来问。倘若他坦白交代,本官不会叫你为难!”


    然而下一家家主不光把长兴侯放在他这里的银子交出来,还准备了一堆罪证,堪称落井下石。


    可惜他没算到薛理把侯府管家带来了。


    管家气晕了!


    薛理叫金吾卫把人放椅子上,过了许久管家才醒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揭发对方强买幼童、逼死民女、赌钱狎妓、无恶不作!


    王慕卿看着他们狗咬狗,忍不住皱眉,据说这家还是书香门第,怎么还不如他个武将懂得礼义廉耻!


    薛理令人把人聚到一处看关起来,他和王慕卿去下一家。


    五家走下来,薛理才回到最初那家,该关关该放放该砍的砍!


    手持圣旨的薛理不敢砍长兴侯,不等于不敢砍只有一官半职的小吏。


    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五家当中有一家同长兴侯的族叔是姻亲,从他家中搜到现任长兴侯族叔的罪证。


    薛理又去查族叔,结果查到知府身上,原来把知府的妻妹嫁到长兴侯府二房是这家人的主意。


    简直拔出萝卜带出泥,没完没了了!


    王慕卿一向皮糙肉厚,脚底板也磨出水泡。晚上去薛理房中找针挑水泡。薛理无语:“我哪有针线?”


    “你用什么挑水泡?”王慕卿不信。


    薛理:“王大人,我是农家子,比你皮糙肉厚!来之前我给我二哥割了两天黄豆!”


    王慕卿尴尬,也不回去,在他床对面椅子上坐下:“太原官场不会跟庐州府一样吧?”


    薛理:“昏君身边皆佞臣!”


    “那还继续查?”王慕卿没想到地方官吏如此猖狂。那些罪证若是放在军中,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薛理:“没有助纣为虐的就算了!”


    “若是这样应该还能剩几个。”王慕卿叹气,“我以为这里没有安王,知府也不像庐州知府那么猖狂,最多两个月能完事!”


    从出发到现在,薛理已经离家三个多月。薛理也想回去:“我给陛下去了一封信,请他派人协助。过几天我们应该会轻松一些。”


    然而两人忘了,如今冰天雪地,路面不是滑不溜秋就是泥泞不堪。


    皇帝先后收到王慕卿和薛理的信就调人。待新一任太原知府抵达太原,薛理不但把地分出去,还把整个长兴侯府分出去。


    以前长兴侯府住着主子丫鬟上百人,如今住上百户流民!


    太原知府一看府中七八百人,担心被吐沫淹死,自然不敢把人往外撵。


    薛理没有因为他的到来就把手头上的事务交出去。


    翌日,薛理在查抄的一处府邸举办拍卖。拍卖进行到最后一日,薛理宣布圣上给他的回信,念其祖上功勋,长兴侯府一脉贬为庶人。但不包括杀人凶手!


    薛理把杀人犯斩了,也没有着急离开,用卖家具的钱犒赏忙了多日的兵将。由于家具很贵,每人分到一贯辛苦钱,又吃吃喝喝,才用一成。薛理令人换成米面和被褥棉衣发给流民。


    薛理给长兴侯府留几件过冬的衣物,余下的衣物都当了,钱换成棉衣送给驻扎在太原城外的将士。这些事自然是薛理动动嘴,王慕卿跑断腿。


    一切妥当,薛理才和王慕卿带着所有银钱和成匹的绫罗绸缎以及当地商户买不起的珊瑚象牙摆件等物,还有犯了事又不是死罪的官吏返京。余下的事都扔给太原知府。


    路途遥远,车队太长,银钱过重,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春节。


    正月二十一日上午,众人才到京师。


    进城前,王慕卿把薛理拉到一旁:“我先行一步,你走慢点。”


    薛理挑眉:“王大人此话何意?”


    “我去告诉兵部尚书和我兄长兵部侍郎。”王慕卿点到为止,“以通明的聪慧无需我多言吧?”


    薛理听出他言外之意,他和兵部尚书前后脚进宫,他前脚呈上财务清单,兵部尚书后脚进去哭穷,此时陛下可不能说没钱:“陛下不会怀疑我同尚书大人商量好的吧?”


    “陛下看到我兄长自然不会对你起疑。”王慕卿不放心,“慢点啊!”


    薛理点点头。


    王慕卿翻身上马,直奔兵部。


    薛理带着车队慢慢悠悠到户部,令户部官吏查点入库,他慢慢悠悠进宫面圣。


    皇帝认为这次派去的人去的及时,房子铺子都被太原府接管,是以粗粗看一眼就给薛理十多天假,令其回家休养。


    薛理还没出门,兵部尚书和王侍郎求见。


    皇帝顿时感到眼前一黑——


    他的东巡!


    至于三日后收到太原知府上表,奏表中提到铺子全卖了,钱被拉走,房子归太原府,只是全是流民,土地被薛理重新立户,皇帝已经无力大骂薛理欺上瞒下!


    此时薛理又累又饿就直接去仁和楼。


    这次有禁卫陪同,林知了不担心他的安危,以为他不用东躲西藏,不会跟上次一样瘦了一圈。结果就是毫无心理准备的林知了第一眼没有认出是他!


    林飞奴气得指着姐夫数落:“你有几条命?你是不是活够了?你要想死,明日我就叫阿姐改嫁!”


    薛理哭笑不得,抱起小舅子。


    林飞奴小脸通红,吓得挣扎:“你你,撒手!”


    薛理松手。


    半大小子吓得躲到他姐身后。


    林知了故意问:“怎么不吼了?”


    “他——他不讲武德!我都十三了,他还抱我,我的老脸往哪儿搁!”林飞奴急赤白脸,“要叫我同窗看见,我还怎么见人?!”


    薛理无语。


    林知了翻个白眼:“林飞奴,再不去学堂就迟到了。”


    林飞奴抬头看看天空,太阳正当午:“天天胡言乱语!”想去店里又想靠近他姐夫。


    薛理冲他招招手。


    林飞奴:“不许再抱我!”


    薛理点头,林飞奴扑过去抱住他。薛理摸摸他的小脑袋。林知了叫薛瑜给他煮碗面。


    此时仁和楼才开门,厨子不忙,在店里的厨子听到林知了的话就拉拉面。


    薛理想着自己风尘仆仆,身上馊了,就没去店里,而是在北屋用饭。


    林知了坐在他对面,林飞奴在他身侧,托着下巴打量他:“姐夫,你好像老了十岁。你这样和我姐出去,人家会认为我姐是,是继室。”琢磨片刻,“我和你一块,人家一定认为你是我爹!”


    “咳!”


    薛理赶忙扭头,喷出一地拉面。


    薛瑜端着红烧肉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朝林飞奴脑袋上一巴掌。


    薛理冲她和林飞奴抬抬手:“出去!”


    薛瑜把林飞奴拽走。


    林知了把手帕递给他。薛理擦擦嘴就骂:“臭小子胡说什么!”


    “胡子邋遢,看着像三十多岁啊。”林知了问,“刚才听人说户部门外有很多马车,都排到平康坊了。不是一个长兴侯吗?怎么这么大阵仗?”


    薛理简单说一下:“长兴侯以防不测,把银钱放在亲戚家中,这事被我查出来,我叫管家带路去拿钱,那些人有的矢口否认,有的倒打一耙。他们也不想想,管家乃长兴侯心腹,亲戚的什么龌龊事管家不知道!”


    林知了:“他们不仁管家不义,结果越查越多?”


    薛理点点头,又喝一口面汤才感觉自己的心是暖的:“搬家了吗?”


    林知了微微摇头:“你在外面查案,我想我们应该低调。月底再搬?”


    薛理点头。


    林知了看他如坐针毡,就去里间找出换洗衣物。林知了打开他的行囊,发现里面有一包银子:“薛通明——”


    “别胡思乱想!”薛理打断,“此行我扮成商人就要像个商人,所以临行前去你堂姐的铺子买了几车货。我们出去有补贴,统计钱财的时候我把这笔钱扣掉,卖货的钱一文没用。”


    守着仁和楼,林知了就没留意过薛理每月俸禄多少,闻言便问:“用你的俸禄买的货?”


    薛理:“花了我半年积蓄!”


    “难怪有这么一大包银饼。”林知了拿起来,“充公啊?”


    薛理点点头,放下碗筷:“我必须去浴室,实在受不了!”


    林知了把洗漱用品给他。


    薛理从浴室回来半个时辰,刚睡着魏公公来请。薛理懒得骑马,更不想驾车,就坐魏公公的车去东宫。


    太子找薛理并非打听太原的事,而是叮嘱他今年别出京师!


    薛理:“殿下认为臣不该一查到底?”


    “薛通明,你还不到三十岁!”太子言外之意,孤不想看你英年早逝。


    薛理:“殿下这么担心臣,不妨叫想动臣的那些人知道,动臣就是动殿下。”


    太子给薛理一个“你真敢说”的眼神。


    薛理:“殿下,臣查的这些人都是老臣,树大根深的老臣!”


    太子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薛理低声说:“虽然您比臣虚长几岁,可是在老臣眼中您依然是小孩。先别琢磨您登基以后做什么。您应该琢磨着叫陛下给你打扫屋子。干干净净,您才能睡得踏实!查抄贪官,拔掉老臣,肃清吏治,充盈国库!”


    太子只顾的担心他,没有想到这些:“是孤思虑不周。”


    薛理怀疑因为被废一次,太子行事做派不由得谨慎。


    “旁观者清罢了,殿下不必自责!”薛理继续说,“他日殿下登基后就不能叫人看出您查贪官。您想查贪官也要从反对殿下的那些人查起。铲除异己后掌控半个朝堂,再查支持您的贪官也不迟!”


    太子点头:“孤知道怎么做。但是你——”


    “今年臣哪都不去!”薛理向他保证。


    太子看着他的下颚线跟刀锋似的,颧骨突出的厉害:“回去叫林掌柜给你补补!”随即就叫内侍进来,给他挑几样补品。


    薛理闻言提醒太子,陛下手里有一沓信,从长兴侯府查到的,涉及到六七位老臣,现在过去应该还能看到。


    太子立刻进宫。


    薛理带着人滋补佳品回到仁和楼,打开一看,顿时感到头疼——


    不止有人参燕窝,竟然还有鹿茸???


    薛理心累,扔到柜子里就出去找林知了。


    然而她不在店里也不在厨房。薛理问俞丫:“你们掌柜的回家了?”


    俞丫:“我也觉得奇怪。说是去接飞奴。可是都去半个时辰了。往日就是飞奴要在路口买吃的,这么久也该回来了。”


    薛理:“我去崇仁坊看看,若是她回来叫她在店里等我。我们一起回家!”


    第179章 集体罢工


    薛理出了后门往西走到东市、平康坊、崇仁坊和胜业坊四岔路口, 看到很多人先往西再往南。


    薛理叫住一个路人:“西边出什么事了?”


    由于薛理瘦的厉害,街坊一眼没有认出他,甩一句“丰庆楼门口有打架的”就跑去平康坊看热闹。


    薛理闻言明白林知了为何迟迟不归。


    如今的薛理需要低调就没往前凑,在路口等片刻不见林知了回来, 他就回仁和楼。


    又过一炷香, 天快黑了, 林知了和林飞奴才回来。


    薛理不见妹妹:“鱼儿呢?”


    林知了:“先回家了。骑你的马走的。”


    薛理朝牲口圈看去, 果然只有一头驴:“她这个几个月学会的?”


    林知了解释薛瑜是前些天去二哥家过年在村里学的。人多的时候薛瑜不敢上路。下午街上人少,林知了叫她慢慢骑回去。


    俞丫忍不住问:“掌柜的,今天您怎么去这么久?我们都很担心你。”


    “没出什么事。”林知了笑着安抚众人, “我们从崇仁坊出来, 听说南边红袖楼门口有吵架的,看着时间还早就过去看看。”


    薛理闻言想问, 不是丰庆楼吗。忽然想起丰庆楼在红袖楼斜对面。丰庆楼先开的, 门朝东。红袖楼是花楼,后开的,门朝西。


    薛理看一眼天色, 一边套车一边问:“这个时候红袖楼刚开门,也有客人?”


    林飞奴急不可耐地说:“问我,问我,我先过去的,我比阿姐知道的多!”


    林知了闻言去北屋收拾薛理的物品。


    俞丫配合他说:“请林飞奴林公子给我们讲讲!”


    林飞奴得意地抬起下巴,忽然想起什么又朝他姐夫看去。


    薛理:“我没去过红袖楼!”


    “谁说你去过!我说的两个人和你有关啊。”林飞奴一脸无奈地摇摇头, 仿佛说,看把你急的。


    薛理不再理他。


    林飞奴从头说起——


    红袖楼的女子色艺双全,许多大家闺秀也比不了。又因红袖楼开在京师有钱人常去的丰庆楼对面,常言道, 饱暖思□□,可以想象红袖楼的夜晚多么热闹。


    即便京师有钱人称不上挥金如土,也不会用铜板打赏红袖楼的女子。因此宾客一出手非银即金,红袖楼和楼里的姑娘们也就富得流油!


    红袖楼头牌今年二十五岁,无论在哪个花楼都算是大龄女子。头牌就打算为自己赎身,找个人嫁了。


    不是头牌不知道一个人过日子舒服自在,而是担心她一个弱女子守不住这些年攒下的积蓄。


    红袖楼管事妈妈把此事透露出去,上门求娶的人络绎不绝。


    管事妈妈跟丹阳的钱夫人秉性相似,即便同楼里的姑娘感情不深,也不希望亲自调/教出来的姑娘日后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管事妈妈叫楼里的伙计打听,再征求头牌本人的意见,最后挑出三人。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红袖楼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不过三日,此事就传到三人耳中。


    三人都令家仆盯着彼此,一人上门,两人紧随其后,结果三人在门口撞个正着。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你说他长得丑,他说你是个鳏夫。他自诩朝廷命官,由朝廷供养,后半辈子稳了,你说他只是一名小吏,俸禄加补贴每月不足五十贯,不够头牌买一副头面。


    说着说着火气上来,其中两人撕扯起来。第三人趁机进去,两人立刻拉住他,结果是三人打成一团。


    林飞奴跑的快,听到一半互相诋毁的内容。林知了走得慢,等她到跟前,打架的三人已经被红袖楼的护卫拉开。


    红袖楼的伙计去仁和楼买过花生糖、沙琪玛、雪衣豆沙和老醋花生,换个盘子加一倍的价格招呼红袖楼的客人。因此伙计认识林知了。林知了刚靠近,伙计就在妈妈耳边说:“林掌柜来了。”


    妈妈不明白。


    伙计又说:“仁和楼!”


    妈妈左右一看就知道哪个是林知了,因为她身着紫色劲装,潇洒干练,符合客人口中“林掌柜”的形象。管事妈妈就说:“正好林掌柜也在,我们叫林掌柜评评理。”


    林飞奴说到此,林知了拎着包裹从屋里出来。薛理接过去:“难怪看个热闹看到现在。”


    林知了:“我也没想到会被认出来。”


    钱二牛好奇:“掌柜的,你怎么评的?”


    俞丫:“掌柜的,那三人是有多穷?竟然能为了一个花楼女子大打出手!”


    林知了:“这位花楼女子的金银细软加一起,可以在宣平坊买一处宅子,还可以安安稳稳过完后半辈子。”


    俞丫惊呼:“这么有钱?”


    “还是赎身后剩的。”林知了瞥一眼薛理,“男人可不傻!”


    薛理气笑了:“说他们就说他们,看我做什么!”


    林知了继续:“这三人之中一个是做生意的,在东市有三间铺子两个伙计,没舍得租房,吃住都在店里。”


    钱二牛明白了:“娶了花楼头牌,他不用攒钱买房也有地方住啊。”


    林知了:“另外两人是朝廷命官。”


    厨子伙计们齐声惊呼:“当官的!?”


    俞丫回过神就问:“朝廷不是不许那什么吗?”


    林知了:“朝廷不许嫖/娼,没有规定不可以把人娶回家。”


    俞丫朝薛理看去:“不怕同僚上表弹劾啊?”


    薛理没好气的说:“我没那么闲!”


    林知了莫名想笑:“俞管事的意思是,大哥娶苏娘子都有人在你面前说三道四。他们本人娶花楼女子,就不怕同僚指指点点吗。”


    俞丫点头,她正是这个意思。


    薛理问俞丫:“钱和颜面只能选一样,你选什么?”


    俞丫幼时穷怕了,毫不犹豫选前者。


    “他们也一样。”薛理看向林知了,“你怎么说的?”


    林知了想起薛大哥提过苏娘子不能生儿育女,她先问管事妈妈红袖楼头牌是不是也是如此。管事妈妈神色窘迫,林知了就没有继续问。


    林知了:“我说商人没孩子,头牌不能为他生养,他定会纳妾。日后头牌要用自己的卖身钱为别的女子养孩子啊。”


    薛理惊得微微张口:“你,真这样说的?”


    林飞奴点头:“那个商户气得瞪大眼珠子看阿姐。要不是知道阿姐是仁和楼掌柜的,定会用拳头吓唬阿姐。”


    薛理:“红袖楼管事的听你这样说,一定不会再考虑这个商户。”


    林飞奴附和:“阿姐叫他起誓,永不纳妾。商户说我姐无理取闹。”说到此,又忍不住看一眼他姐夫。


    薛理:“是不是说你姐自己不能生,还不许我纳妾?”


    林飞奴震惊:“我什么也没说,你也能猜到?”


    “还用你说出来?”商户又不敢骂林知了,在那种情况下,定是用孩子反驳回去。薛理就是累傻了,也能想到这一点。


    俞丫:“掌柜的,后来呢?”


    林知了问两位朝廷命官有几间房,家里几口人。


    两人都有一处小院,同林知了现在住的房子一样大。一个外乡人,高中进士后娶个京城女子,房子是岳父岳母给买的,妻子产后身体虚弱,前几年去了。一个家在京师,有个儿子,妻子同他和离另嫁,他同爹娘弟弟一家住一起。


    林知了把两人的情况告诉薛理等人之后,她才说:“我就对管事妈妈说,外乡有穷亲戚,要逢年过节寄些钱过去。好在公婆不在身边,无需晨省昏定,嫁过去便是管家娘子。另一位公婆无需她接济,然而离得近,家里人多嘴杂,少不了纷争。各有各的好吧。”


    俞丫好奇地问:“掌柜的,如果是你,您选哪个?”


    林知了:“哪个都不选。一定要嫁的话,我会挑个无父无母但有儿有女的!”


    俞丫不禁问:“有这样的?”


    林知了:“读书人当中没有这样的。没有父母供养,凭他自己可没钱交束脩买文房四宝。我不会只盯着读书人!”


    俞丫:“红袖楼头牌只想嫁给读书人?”


    “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然想找个琴瑟和鸣的夫君。”林知了朝薛理看一眼,“他样样精通。你看他有时间摆弄棋谱拨弄琴弦吗?”


    钱二牛:“红袖楼的头牌不知道朝中官吏五日一休,休沐日沐浴洗头占去一半,根本没时间同她吟诗作赋吗?”


    “也许不知。兴许一日只能同她说上三句诗词歌赋,其他时间都不着家,她也甘之如饴!”林知了发现天快黑了,叫弟弟和大花上车。


    俞丫:“掌柜的,你说头牌会选谁?”


    林知了:“京师本地人!”


    俞丫不明白:“为何不是在京师做官的外乡人?”


    薛理:“我来告诉你!她认为穷乡僻壤出来的不如京城本地人高贵!”


    这个回答令众人大为意外。


    林知了:“虽然外乡人的爹娘不在京师,但外乡人原配的爹娘在京师。孩子的外祖父外祖父会插手他们家的事!”


    俞丫忍不住点头。


    薛理想笑:“怎么她说什么你都信?倘若如今孩子的外家频频上门,他日俩孩子长大,外家定会给一笔嫁娶钱!孩子的爹敢登门求娶,说明外家不反对此事。既然不反对,头牌嫁过去好好待人家外孙外孙女,孩子外家就不会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孩子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和自己儿子住一起,也不需要头牌养老伺候。假如嫁给京城那位,不但要日日应付公婆,将来还要床前尽孝!”


    俞丫恍然大悟,随即皱眉:“外乡人还有穷亲戚啊。”


    薛理:“能供儿子高中进士的人家不会太穷。那个外乡人的爹娘要是蛮不讲理,早找过来了。日后找上门也无需头牌出面,外乡人原配的爹娘为了保住外孙外孙女的家产,也会出面把人打发走!”


    俞丫:“可是那个外乡人没房子!”


    薛理:“头牌有钱可以自己买!再说,既然房子是外乡人原配的嫁妆,原配父母就不会把房子要回去。她可以继续住!”


    林知了附和:“即便房子是外乡人自己买的,将来也是给儿子。头牌要是在意这点房产,那真是眼皮子浅。”停顿一下,“我觉得能在红袖楼如鱼得水的女子,不至于这么目光短浅。”


    薛理想笑:“你都说她会选京师本地人,还不浅?”说完就拽着毛驴出去,恐怕慢一点又被俞丫叫住问东问西。


    到门外,薛理才想起被他扔柜子里的人参燕窝。薛理把此事告诉林知了。林知了就问:“你想吃人参炖鸡吗?”


    薛理:“我的身体吃人参有可能流鼻血。”


    林飞奴抱着大花问:“身体不好的人才可以吃人参吗?”


    “我也不清楚。改日老太医过来用饭,我问问他。”林知了想起前世看到小说名著里面有用人参做药丸的,“要是能做药丸就做药丸,以备不时之需!”


    林飞奴:“会不会等用的时候就没了药效?”


    薛理:“用蜡封上,不会!”


    林飞奴想想他的身体很好,也不需要人参,闻言就丢开不管:“阿姐,买肉了吗?”


    林知了:“你鱼儿姐姐买好了。”


    十六岁的薛瑜比去年这个时候高小半头,又跟薛理和林飞奴学过几招,彪形大汉也甭想伸手把她拽走,林知了就放心小姑子一个人去市场。


    薛瑜到家把马喂上,就背着背篓去市场,选了二斤五花肉,一条鲫鱼,两斤羊排。薛瑜没有买青菜,市场卖的菠菜蒜苗院子里都有。


    新家东西院空地上也被薛瑜种上青菜,一家四口根本吃不完。


    回到家中,薛瑜把所有食材准备好就烧红烧肉和炖羊排,同时用炉子蒸米饭。


    厨房里弥漫着饭菜的香味,林知了才到家。林知了看看鱼还没做,她洗洗手把肉骨分离,然后把羊汤盛出,用烧羊排汤的锅做酸菜鱼。


    红烧肉盛出,林知了又做个蒜苗炒腊肠。腊肠是薛二哥给的,李婆子做的。


    薛理坐下就先盛汤。


    加了胡椒热气腾腾的羊排汤下肚,薛理感叹:“还是家里好!”


    薛瑜:“三哥,听说巡查地方州县是御史台底下监察院的事。他们为何没有发现庐州知府为祸乡邻,长兴侯是太原的土皇帝?”


    薛理:“怎么可能没发现。蛇鼠一窝!先前安王被押解进京就有三位监察御史被查。这一次指不定有几个。”


    林知了:“陛下舍得查吗?别到头来是自罚三杯!”


    御史台有一半官员是四十岁以上的老臣,太子定会借机拔掉几个,省得过几年新皇登基,他们倚老卖老欺上瞒下。


    涉及到储君,薛理不好据实以告,干脆说:“长兴侯跟京师有来往,这一点算是触碰到了陛下的底线。陛下饶不了他们!”


    林飞奴皱眉:“能不能好好吃饭?薛瑜,你不饿就出去!阿姐,不想吃给大花!”


    薛瑜瞪一眼他。


    林知了无奈地笑着说:“吃饭,我不说了。”


    林飞奴哼一声,夹一块鱼肉放他姐夫碗中:“姐夫,少说话多吃肉!”


    薛理很是欣慰地摸摸小舅子的脑袋。


    少年又气得哼哼的,但这次什么也没说。


    薛理这些日子每天最多睡三个时辰,他自己不觉得困,实则是不敢放松。洗漱后倒在床上,没等林知了灌好汤婆子他就睡着了。


    翌日清晨,林知了醒来他还在睡。


    林知了悄悄出去,到外面烧点热水洗漱后,薛瑜起来了,俩人驾车去仁和楼。


    半道上,薛瑜忍不住说:“三嫂,我们早点搬过去吧。不用起这么早,也不用天天驾车。”


    林知了:“先叫你三哥歇两天。过两天飞奴学堂放假,他和你三哥去市场请几个人把家里打扫干净,我们就搬过去。”


    “不签长契吗?”薛瑜问。


    林知了:“能签死契就签死契。”


    “那每月给多少钱啊?”薛瑜好奇。


    林知了:“我找人打听过,给他们准备四季衣服,管他们吃住,每月一贯!如果家里的活多,就再请两个。”


    薛瑜:“真想快点搬过去。”


    “很快的。”林知了心说,只是再过几个日出日落罢了。


    五天后,薛理选中五人,三女两男,都在四十岁以上。


    三个婆子住西院耳房,一个男子住东院耳房,一个人住正院门房。西院耳房的三人一个负责打扫,一个负责洗衣刷鞋,一个负责做饭。东院的男子负责牲口,主院的男子除了看门就是干一些杂活。


    俞丫得知五个仆人这么大年龄,趁着林知了在厨房,就叫林知了再找两个端茶倒水的丫鬟。


    “本本分分的丫鬟不好找。”薛理仍在休假,此刻就在北屋。林知了朝北屋瞥一眼,“飞奴说他一到市场说找仆人,那些小姑娘就直勾勾盯着他。”


    俞丫不禁懊恼:“我怎么忘了,薛大人是陛下钦点的探花!不能找丫鬟,不能找丫鬟!”


    林知了“噗嗤”笑出声:“薛大人心里没有小情小爱。”


    “又不是有情有爱才能睡!”俞丫脱口而出。


    众人朝她看过来,俞丫脸色微红,低声说:“掌柜的,不是我挑拨,也不是我多心,对于男人而言,娶的睡的和心里惦记的,可以是三个人!”


    林知了又想笑:“我知道。”


    俞丫:“那你们何时搬家?我们过去搭把手。”


    林知了:“只是衣服被褥锅碗瓢盆和书,鱼儿半天就拉完了。等她收拾好,你们下午没事了,跟我过去认认门。”


    没有被拒之门外,俞丫等人很是高兴。


    正月最后一日,早上,薛理和林飞奴在门外放几声炮竹。


    左邻右舍的奴仆听到动静出来,发现薛家门口放鞭炮,意识到什么立刻回屋。


    一炷香后,前后邻居带着早已准备好的薄礼上门。


    薛理也已准备好点心茶水,请他们去厅堂。


    几人到室内,发现家具全是柏木,不由得互相递个眼神,太子的大姐夫开口问:“薛大人的家具都是新做的啊?”


    薛理似真似假地抱怨:“陛下太吝啬,哪有人抄家连家具都抄的一干二净。”


    本朝大驸马心想说,你抄庐州知府和长兴侯府不也是如此。听说连地皮墙纸都没放过。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大驸马笑着说:“陛下近来缺钱。听说前几日兵部和工部连着几日天天到他面前哭穷。工部没钱,大家都知道。可是削减的公费开支都给了兵部,兵部竟然也说没钱!真是脸皮厚吃个够!”


    同来的几人不敢跟驸马一样口无遮拦,只是无声地笑笑。


    薛理:“边关的兵马不如西北胡人强壮。兵器不如东北的契丹锋利。要改进就要钱!年前金吾卫在城里抓了几个倭人,查到时常有倭人在东南沿海一带烧杀抢掠。因为发生在海上,渔民家人以为遇到海浪尸骨无存,就没去官府报案,以至于当地官吏毫不知情。陛下就叫工部再造几条船,加强海上巡逻。”


    大驸马:“薛大人的意思东南沿海也不太平?”


    薛理:“西南也不太平。”


    “怎么都不太平?”大驸马在朝中挂个闲职,不上朝也不被允许参与朝政,因此很是不解。


    薛理:“倘若邻居穷的只剩人和枪,你家日日鸡鱼肉蛋,他们就算不敢明抢,也会翻墙进来偷。若是你家仆人阻拦,他们自然要把人灭口!如果不管不问,反而会把他们养的愈发强壮!”


    大驸马:“他们不能种地?”


    薛理:“街上有手有脚的流氓为何不能去仁和楼当个跑腿的呢?”


    大驸马被问住。


    “林飞奴,我来了!”


    清亮的声音突然传进来,驸马等人吓一跳。


    薛理朝外看去,对几人说:“刑部章侍郎的老来子章元朗,和我小舅子林飞奴同在崇仁坊读书。”


    话音落下,拎着薄礼的章侍郎出现在院门外。


    薛理叫几人坐下休息,几人同他一道出去,同章侍郎打声招呼就要告辞。薛理提醒他们明日去仁和楼用饭。


    章元朗被林飞奴拽去东院。


    薛理请章大人进屋,指着桌上的茶水:“刚倒的。”


    章侍郎走着过来正好有点渴,毫不在意地端一杯:“驸马怎么来了?”


    薛理:“前面的大宅子是公主府。兴许听到我放炮竹发现我搬过来就来看一眼。”


    “大驸马为人本分,但肚子里没有一点墨水,别同他走太近,容易被带沟里。”皇帝担心驸马惦记储君之位便不许驸马参政。皇帝又不舍得明珠蒙尘,自然不会叫状元、榜眼、探花尚主。是以皇家驸马多是家世好相貌好的平庸之辈。


    薛理闻言便说:“大人尽管放心。”


    章侍郎打量一番家具:“都是柏木啊?极好!你得了陛下赐的宅子,再用一水的红木,朝中定有许多人羡慕的牙痒痒。如此他们会说,陛下赐给你大宅子你都住不起!”


    薛理点头:“他们心底的不甘说出来,便不会再成天盯着卑职!”


    章大人很是欣慰,还想叮嘱几句,就听到开门声。章侍郎朝外看去,“魏公公?”


    薛理:“殿下知道卑职今日住进来。”


    “你忙吧。”章大人不见儿子,“元朗——”


    薛理:“回头我们去仁和楼用饭,下午把小公子送回去。”


    章大人想着儿子的课在下午,便起身告辞。


    魏公公送来一对花瓶,正好放条几上。


    不过魏公公没有立刻离开。他东西院走一圈,看着院中井井有条,有牡丹有兰草有梅花还有菜地,满意地直点头。


    魏公公回到主院,看到又有人登门,他就回去复命。


    来人是两位,跟薛理办“庐州案”的小吏。


    那一次虽然皇帝没奖也没罚,但薛理给他们几贯辛苦费,出差补贴没用完,薛理叫两人分了。


    两人都觉得薛理此人讲义气,可以当朋友,是以昨天听说薛理今日搬过来,他们就带着两盒点心进门。


    寒暄几句,两人说出真正来意,希望薛理再去核实案件的时候叫上他们。


    两人近日听金吾卫说因为“长兴侯”案参与的人多,薛理不敢大肆犒赏,就每人给他们一贯辛苦费。忙了几个月,这点钱像打发叫花子。然而薛理令人买了许多棉衣,发剩的都归他们。他们此行每人得了两身棉衣两双棉靴和两副棉袜。


    冬天的衣物很贵,一身棉衣也要一贯。两身衣物至少五贯!


    两人因此后悔在看出薛理又要下去核实案件的时候畏首畏尾。


    不过跟着薛理有汤喝倒是其次。薛理办了这么多权贵还能安然无恙,说明是陛下默许的。他们多出去几次,叫薛理看到他们的才能,他日薛理官至二品,没有家世依托的他们也能混个四品。


    薛理对这两位同僚的印象极好,虽然胆小怕事,但良知未泯也不迂腐。做事稳妥又有耐心。抄长兴侯府的时候若是有他二人协助,薛理只需查一个书房。


    查抄别的府邸也无需薛理出面。


    薛理笑着请他们喝茶吃点心,待又有人过来他才端茶送客。


    人来人往,薛理送走最后一位同僚,抬头一看,晌午了。


    薛理到东院:“林飞奴,饿不饿?”


    林飞奴和章元朗以及两炷香前同夏大人一起来的夏子乔从南边屋里出来。


    薛理顺嘴问:“干什么呢?”


    章元朗:“踢球!薛大人,日后下雨天我不知道去哪儿玩,可以来你家射箭踢球吗?”


    薛理:“下雨天就老老实实在家待着。你坐在车里不怕淋雨,驾车的马呢?现在收拾收拾,跟我去仁和楼用饭。我答应章大人和夏大人,饭后送你们回家。”


    章元朗闻言决定这顿饭吃一个时辰!


    然而不可能。


    如今天冷,一炷香后,锅包肉就凉了。章元朗不想吃口感极差的饭菜,只能快点吃!


    见他俩实在不想回去,容他们玩到申时前一刻,薛理才套车。


    林飞奴没有跟过去,因为他下午也有课。


    薛理原先希望小舅子样样都懂点才给他找个丹青先生。自打他发现小舅子很有绘画天赋,这课就没停过。


    薛理回来看到妹妹也跟着学很是欣慰。


    薛瑜也不想学。可是又想把她做的菜画出来,薛理没时间,林知了不会,林飞奴不帮她,她只能自力更生。


    翌日早上,薛理拿一笔钱买许多菜,在仁和楼办两桌宴请昨日去他家道喜的人。


    太子觉得道喜的人除了薛家左邻右舍,就是刑部那些人,而他出面这些人必然十分拘谨,就叫魏公公替他过来。


    薛理很少对魏公公不假颜色。这天上午在后院看到魏公公,薛理瞬时冷下脸,叫他回去叫太子过来!


    魏公公被他的样子吓一跳,也不敢问为何,赶忙回东宫。


    太子听说“叫太子过来”几个字,问魏公公:“薛理原话就是‘叫太子过来’?”


    魏公公点头;“薛大人的脸色,殿下,您是没看到,但凡奴婢再说一个字,他就敢一脚把奴婢踹飞!以前听人说他把御史大夫踹飞,奴婢无法想象,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这是怎么了?”因为薛理对他有救命之恩,太子对薛理很是宽容,闻言也是嘀咕一句就回寝宫换上常服。


    太子带着四名禁卫,身后尾随十几人,抵达仁和楼,仁和楼一楼已经有不少客人。


    伙计认识太子,立刻请他上楼。


    楼上有个雅间很大,里面有两张桌子,可容纳二十人,太子打开门就看到全是人头,不由得停下。


    屋里的人听到动静回头,下意识噤声。


    薛理请太子进来。


    众人回过神赶忙行礼。太子想想在外面,示意众人不必多礼不必拘束。


    太子坐下才发现不止有刑部诸人,还有他亲姐夫,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还有金吾卫中郎将王慕卿和他兄长兵部王侍郎。


    这二位是皇亲,往年对他不冷不热。


    也不知道薛理是怎么周旋的,竟然能得到王家兄弟恭贺乔迁之喜。


    随即又看到京兆府少尹。太子有些困惑,因为他记得这位少尹和因为薛理被贬至蓟州的赵怀远是连襟。


    有了这层关系,京兆府少尹昨日竟然也送了一份礼?


    太子心中忽然一动,如果少尹控制京兆府,金吾卫应付禁卫,兵部对抗枢密院,他岂不是只需带着东宫护卫就能拿下皇宫?思及此,太子险些失态。


    难怪薛理气得想踹魏公公。


    今日他真不该叫魏公公出现!


    太子也知道不可操之过急,再说了,他也不必着急,因此这顿饭只是吃饭。


    王家兄弟本以为太子会趁机笼络他们,然而酒过三巡,太子离开,也没有说再叙的话,只是叫他们吃好喝好。王家兄弟回去的路上不禁犯嘀咕,太子还是跟以前一样没脑子。


    这件事很快就被有心人捅到皇帝面前。


    皇帝记得仁和楼有他的人,下午就把人召进宫,问太子今日怎么会出现在仁和楼。


    在仁和楼做伙计的宫女就说,早在几日前,林掌柜就说过,要在仁和楼办一桌。没想到昨日去她家道喜的人太多就改两桌。


    宫女没提魏公公,她觉得魏公公没脑子,昨天他替殿下去薛大人家送贺礼,今日竟然也敢赴宴。


    幸好被薛大人碰到叫他回去,否则他真到楼上,都不够驸马爷一个人骂的。


    皇帝问:“只是吃饭?太子什么时候回去的?”


    宫女:“菜和汤刚上完,太子吃两口就走了。奴婢隐隐听到太子跟东宫禁卫说,他在的话,他们都不敢动筷子。”


    皇帝微微颔首,示意她退下。


    宫女觉得自己没说不该说的,也没有骗任何人,便心安理得地回仁和楼。


    皇帝又想到薛理请的人当中有他表外甥,这两人是他的人,太子就算有别的心思也不敢在他们面前表露出来,心里不上不下的那口气瞬间消失。


    对于宫女的离开,林知了有所察觉。待她回来,林知了发现她神色如常,就只当不知道。


    又过几日休沐,薛理去乡下接薛二哥一家。


    薛二哥想跟老太医学几招,日日去仁和楼打杂。


    皇天不负有心人。


    薛二哥到仁和楼的第三天,老太医来吃饭。


    老太医吃好了,林知了才请他去北屋,把太子给的人参拿出来,请老太医指点二哥做药丸。


    老太医一看人参的大小就说:“陛下赏的吧?给他糟蹋了。林掌柜要是放心,交给老夫。”


    林知了:“需要什么我叫二哥去买。做出的药丸您一半我一半!”


    老太医闻言很是满意,就叫林知了笔墨伺候。


    薛二哥把药材备齐送到老太医家中,老太医叫薛二哥给他打下手。薛二哥巴不得呢。此后每日早饭后就去老太医家,直到药丸做好。


    老太医也不客气,当真留下一半。


    林知了把药丸一分为二,她留一半,另一半给薛二哥。


    薛二哥还有点不好意思。再次去仁和楼打杂。有的时候林知了上午有事,他就坐在柜台后面收钱。又忙了半个月,薛二哥和刘丽娘才带着孩子回家。


    春去夏来,到了五月初四,仁和楼卖完最后一个粽子就放假。


    林飞奴骑马,薛理驾车载着林知了和薛瑜下乡过节。


    翌日,端午佳节,薛二哥家热热闹闹,宫里也是一样。


    皇帝正要尝尝厨子做的咸粽子,被慌慌张张的内侍打断。皇帝习惯了,不紧不慢地放下粽子:“薛理又和谁打起来?”


    内侍愣住。


    皇帝又问一遍。


    内侍哭笑不得:“陛下,今日各部放假,薛大人在家过节呢。”


    皇帝:“老三和太子打起来了?他俩不是在这儿?”


    内侍一脸无语:“丰庆楼的厨子和伙计全部闹罢工,沸沸扬扬的,据说中郎将王将军亲自过去调停都没用!”


    第180章 接管丰庆楼


    皇帝面色不虞:“少府呢?这点小事还要朕亲自过问?”


    内侍苦着脸说:“少府的人在殿外候着。”


    皇帝难以置信:“——他还真敢叫朕过去?!”


    内侍:“许多大人在丰庆楼定了酒席, 此刻客人到了,酒菜一样没有,这,这, 如何是好?”


    “你问朕朕问谁?”皇帝灵光一闪, 转向太子, “此事你不知情?”


    太子和皇帝一样难以相信:“您叫儿臣打理的是仁和楼!”


    皇帝微微摇头:“朕想问是不是薛通明的妻子林氏的手笔。”


    太子很想说, 她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据儿臣所知,仁和楼端午休息,林氏此刻应该在乡下薛通明二哥家过节。”


    皇帝闻言仍然一动不动, 叫少府监和丰庆楼掌柜的半个时辰后再来。


    内侍试探地问:“不做事的厨子和伙计如何处置?还有酒楼里的客人怎么办?”


    皇帝不想知道, 只想尝尝粽子,叫内侍滚远点别烦他!


    去年四皇子和五皇子被太子留在京师, 因此兄弟二人一直气不顺。五皇子见状给四皇子使个眼色, 四皇子瞬间懂了他的意思——


    四皇子也怀疑丰庆楼的厨子和伙计突然闹罢工跟林知了脱不了关系。林知了有麻烦,太子定会因此心烦。


    兄弟二人不敢有夺嫡的念头,但是敢给太子添点堵。因此四皇子起身:“父皇, 也不能任由他们一直闹下去。儿臣过去看看?”


    太子低头,满眼嘲讽。


    贵为皇亲的王慕卿和天子心腹少府监都无法解决的事,他去丢脸吗?-


    平日里不敢交往过密的那些人都趁着逢年过节出来热热闹闹,欢聚一堂不打眼,传到皇帝耳朵里,无论他们做下什么, 都会因为法不责众而轻轻放下。是以今日丰庆楼有许多达官贵人。


    丰庆楼的菜肴在京师称不上独占鳌头,倘若算上酒水以及艺伎,换了几次掌柜的丰庆楼依然是京师最好的酒楼。因此也有很多商户趁着过节在此宴请亲友。


    今日京师最有钱最有权的那些人齐聚丰庆楼,结果连口水都没喝到, 请客做东的人颜面无存,如何不恼!


    可是丰庆楼真正的东家是皇帝,食客又不敢在此放肆,便搬着椅子坐在店里看掌柜的训完厨子训伙计,训完伙计训切菜工、洗碗工。掌柜的连每日在屋里跟算盘打交道的账房也不放过。食客们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撺掇厨子伙计们明日继续罢工。


    四皇子就是这个时候进来。


    王慕卿第一反应是“他来做什么?”转念一想,今日端午节,皇帝应该不乐意移驾,太子乃仁和楼的东家也不适合出面,三皇子体弱多病见不得风,只能使他过来。


    王慕卿正要过去说明情况,听到四皇子问“掌柜的在哪里?”


    原先掌柜的在殿外候着。内侍从殿内出来叫他先去丰庆楼,四皇子待会就到。


    今日家宴,四皇子身着常服,而他觉得寻常衣物镇不住闹事的那些人,特意回寝宫换上皇子蟒袍。


    此时四皇子单手背到身后,不卑不亢,看似器宇轩昂,底气十足。然而只是看似!


    四皇子比那年中秋宫宴上大义凛然地点出“贵妃其罪当诛”的薛理还要大一岁。同样的字眼从四皇子口中说出来像搬弄是非。由薛理说出来,谁敢怀疑他谁是奸佞。只因四皇子脸瘦长,多看几眼有些阴柔。薛理端庄持重一脸正气!


    王慕卿看到小跑过去的掌柜的脸上没有一丝恐惧,感觉四皇子问也是白问。


    估计这事最后还是要皇帝出面。


    王慕卿坐到驸马的弟弟身旁等皇帝到来,顺便看看四皇子如何铩羽而归。


    驸马的弟弟不好诗词歌赋,也不好黄白之物,酷爱研究。如今是工部郎中。前些日子兵部王侍郎去火炮制造局催进度,跟此人打过交道。王侍郎跟弟弟王慕卿提过几句,此人比他兄长驸马务实。


    务实的人不应该在府中陪爹娘吗?王慕卿故意问:“驸马没过来?”


    驸马的弟弟愣了一瞬,打量一番王慕卿,不认识,怀疑此人同他兄长在一块的时候见过他,“公主今日在公主府设宴,请了一帮戏子,吹拉弹唱吵得头疼,我和几个友人出来用饭。没想到碰到这种事。”


    王慕卿的母亲也喜欢看戏,每当这个时候他也是躲得远远的,“你说四皇子能解决吗?”


    驸马的弟弟轻笑一声,老神在在地摇了摇头。


    四皇子的声音传过来,“谁是厨房管事?”


    厨房管事走过去先请安,然后自报家门。四皇子正颜厉色地问:“为何不做事?”


    管事看着掌柜的就说一句话,“换掉掌柜的就开火!”


    四皇子问他掌柜的犯了什么错。


    厨房管事犹豫着应不应该说实话。


    因为此事说来话长。


    几年前,掌柜的为了节省开支,把女人当男人用,把男人当牲口用。


    那个时候月钱多,众人心里有些怨言也不敢说出来,担心被掌柜的听见失去这份差事。


    以前冬天丰庆楼的生意极好,羊肉锅子一锅接着一锅。随着仁和楼推出酸汤羊肉酸菜鱼,东市小饭馆大酒楼争相效仿,又比丰庆楼便宜,以至于丰庆楼冬天的生意大受影响


    丰庆楼的茶点卖的不错。自从仁和楼卖沙琪玛和心太软,丰庆楼的女客少了许多。


    掌柜的就叫厨子研究新菜。


    多数厨子不识字,给他一本古籍也看不懂,莫说研究,都不会照书做。勉强弄出两个,还不如林飞奴的鸡蛋韭菜馅月饼引人注目。


    管事厨子出自皇宫,掌柜的叫他做几个皇家点心菜肴。


    皇家一道看似简单的开水白菜的水用的都是鸡鸭等物熬煮而成。在朝廷削减公费开支以后,只有最有钱的食客才舍得点这么贵的。


    那样的食客一个月来不了三次,是以研究也是白研究。


    盈利迟迟上不去,掌柜的辞掉几人后又降薪,丰庆楼厨子的月薪只比仁和楼多两贯,洗碗工和采买比仁和楼多一贯。以至于从后厨到前店都有些消极。


    伙计看到食客不如往日热情。不是非吃不可的小吏就改去仁和楼。仁和楼没有伙计鞍前马后,只是看着林飞奴被踹也好过面对丰庆楼伙计的一张冷脸。


    去年年底丰庆楼的收益简直不能看。掌柜的为了省钱,年终奖赏也取消了。


    要不是以前在丰庆楼赚了不少钱,厨子和伙计都坚持不下去。


    年后,这些人不约而同地决定跟掌柜的慢慢耗,再耗一年,皇帝发现丰庆楼的收益比去年还要少,定会换掌柜。


    不巧林知了突然出现在丰庆楼门外。


    正是红袖楼三男争一女那日。


    当日丰庆楼还没到饭点,厨子伙计也出来看热闹。听到林知了的一番话,伙计和厨子觉得林掌柜同传说的一样,直言快语。


    管事厨子听出林知了偏向外乡人。


    二月底,头牌被京城本地官接走。谁知过了一个月,头牌哭着跑回来,婆婆和妯娌二打一。


    这个时候丰庆楼的管事厨子就觉得林知了此人心性不错。他想去仁和楼做事。比现在赚的少也行。反正他前半辈子已经赚够养儿育女和养老钱。


    管事厨子叫徒弟找人打听仁和楼的情况。


    仁和楼的伙计和厨子很少出来,那些人又是宫里出来的,没法找他们打听。徒弟就找洗碗工的家人。


    徒弟打听到仁和楼的月钱是比他们少,可是自从仁和楼开业,每月林掌柜都拿出百分之二净收益分给众人,年底未满一个月也发分红。


    平日里买到便宜的猪下水,林掌柜卤一锅,一人给半斤或者一斤。仁和楼卖剩的包子、八宝粥等食物,只要不糟蹋粮食,想吃多少吃多少。


    徒弟要和师傅去仁和楼。


    此事被别的厨子听见,别的厨子不信,也找人打听。端菜的伙计听到他们想走,也想去仁和楼,于是就打听仁和楼缺不缺伙计。


    去年那个时候正好下大雪,伙计打听到林掌柜给每人买一双棉鞋。前年也买了。丰庆楼的厨子伙计都买得起棉鞋,可是自己掏钱买和别人送的,他不是一回事!


    前几日又听说端午放假。厨子和伙计都很羡慕。


    今天上午掌柜的数落洗菜工干活慢,一个十七八岁的洗菜工洗着洗着眼泪一个个掉。管事厨子看到后就去找前店管事,两人一合计,不干了!


    此刻面对四皇子的质问。管事厨子有种预感,四皇子年纪轻轻没经历过风雨,听到他说委屈,定会怀疑他的目的是加薪!


    来的人要是太子,管事厨子愿意慢慢诉说。太子被废三年,尝尽人情冷暖,定然可以理解他们。


    四皇子见管事厨子一言不发,嘲讽道:“无话可说?”


    管事厨子梗着脖子说:“我们不想看到他!”


    四皇子:“为什么?”


    管事厨子不想把林知了和仁和楼牵扯进来,毕竟今天的事同人家无关:“没有为什么!”


    这群贱民!四皇子闻言心头冒火,指着他怒问:“不想看到他就把他换掉,以后你不想看到本王,是不是也把本王换掉?”


    管事:“殿下可以把草民换掉!”


    四皇子张张口,指着众人:“你们威胁本王?真当本王不敢把你们换掉?”


    “坏了!”王慕卿赶忙起身,这些人若是担心被换掉,又怎敢挑今日闹事。


    方才他好言相劝说得心中烦躁都没敢提这茬!


    没等王慕卿到四皇子身边,管事的脱掉外袍扔给掌柜的,厨子拿掉头巾,伙计把围裙往桌上一扔就走人!


    王慕卿赶忙说:“等等!”


    四皇子:“让他们走!”


    “他们走了你做饭?”王慕卿都敢不给太子面子,又岂会怕四皇子。


    四皇子就要反驳,扭头一看,是他皇帝老子的心腹,快出五服的表兄,下一任金吾卫大将军,“我——今日让他们得逞,明日指不定干出什么事!”


    “他们又不是没有妻儿老小,好好的日子谁不想好好过?”王慕卿不假颜色,眼神暗示他闭嘴,转向掌柜的和厨房管事,“你们随我去见陛下。”又叫上少府监,“掌柜的是你的人,你也一起!”对厨子和伙计们说,“给我个面子都去做饭。结果不能让诸位满意,我王慕卿任打任骂!”


    众人看向厨房管事。


    管事微微颔首,众人倒茶的倒茶,上点心的点心,点火的点火。


    王慕卿还没出平康坊就闻到猪油炒菜的香味。


    想想他说出去的话,王慕卿头疼,但愿皇帝给他个面子。


    马车很快,但到宫中皇帝早已吃好饭,移驾到御花园钓鱼。


    皇帝刚把鱼食扔下去,内侍禀告:“王将军把闹事的厨房管事和丰庆楼的掌柜都带来了,请您定夺!”


    皇帝:“少府没人了?是不是怕朕活到七十?”


    内侍小意陪笑:“陛下消消气。掌柜的就是少府挑的人啊。”看到他的动作,赶忙提醒,“不可再撒鱼食,鱼都饱了更不会咬钩。”


    皇帝扔下鱼竿:“朕不撒鱼食也没见鱼咬钩!在哪儿买的鱼竿?换掉!”


    内侍无语,这不是拉不出屎来怨茅坑吗。


    陛下怎么不说他人有问题!


    内侍暗暗劝自己别跟无理取闹的人一般见识:“奴婢把人叫进来?”


    皇帝不耐烦地点点头,转身看到水杯空着就想发火,机灵的宫女立刻倒茶,又把瓜果放到他左手边。


    皇帝顿时感到窝火,看到少府等人也没有好脸色:“什么事都找朕,朕要你们有什么用?”接下来一句就是令少府监闭门思过!


    少府监面无血色。


    皇帝没好气地问:“等朕请你?”


    少府监不敢有一丝犹豫,迅速离开。


    四皇子看到少府监惶恐的样子心里发虚:“父皇——”


    皇帝:“你出去一趟只是把人带过来?这点小事用得着你出面?”


    四皇子不敢开口。


    皇帝看向身着短衣的男子:“你是厨子?”


    “回陛下,草民原先在御膳房,如今是丰庆楼厨房管事。”随即厨房管事又说他姓氏名谁,祖籍何处,何时到御膳房,何时出宫。


    没等他说完,皇帝就叫停,他不想知道这些,也没有必要知道,“你说还是他说?”


    厨房管事:“草民只求换掉掌柜!”


    皇帝:“抓贼还要见赃。你什么都不说,朕凭什么换掉掌柜的?”


    厨房管事:“陛下也可以不换。”


    四皇子忍不住说:“父皇,你看——”


    “你来?”皇帝打断。


    四皇子闭嘴。


    皇帝叹了一口气,“你倒是不怕朕砍了你!”


    厨子自然怕死。可大丈夫生于天地间活的宛如畜生,还不如死了干净!


    皇帝发现此话并没有令厨子退缩,越发笃定他是被逼无奈,便转向掌柜:“他一个人闹事,定是他的错。所有人同时停工,就是你的错!”


    掌柜的直呼冤枉,他一直尽心尽责,自从接管丰庆楼,三年他瘦了十斤!


    皇帝看向他表外甥:“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事先没有一点风声。王慕卿,把你知道的事说出来!”


    王慕卿:“不巧,臣上次去丰庆楼还是去年中秋节第二天。”


    皇帝不信:“这几个月你没有去过丰庆楼?”


    “臣不爱听咿咿呀呀,琴瑟琵琶,嫌吵。吃腻了家里的饭菜就去仁和楼。仁和楼的大鱼大肉吃起来抗饿,也有力气巡逻,很适合金吾卫。”王慕卿所言非虚,“丰庆楼清汤寡水的菜肴适合一坐就是一整日的文人墨客。”


    皇帝看向掌柜的:“你仍然坚持自己没做错?”


    掌柜的跪地求陛下明察。


    皇帝转向厨房管事:“朕再给你一次机会!”


    管事下意识看一眼掌柜的,眼里的厌恶不加掩饰:“草民只求换掉掌柜!”


    皇帝打量一番二人,是不是有什么事不方便叫掌柜的听见。皇帝沉吟片刻:“今日过节,丰庆楼想必很忙。掌柜先回去,过了今日再说。”


    掌柜的下意识看厨房管事。


    皇帝冷着脸问:“没听清楚?朕叫你先回去!”


    掌柜的立刻告退。


    皇帝等他走远就说:“人走了,说吧。”


    厨房管事不由得看一下四皇子。


    皇帝:“今天的事他敢说出去,朕打断他的腿!”


    四皇子瞬时想起被挑断脚筋的二皇子,不由得打个哆嗦。


    厨房管事看到四皇子害怕,放心下来:“此事说来话长。”


    丰庆楼不止卖菜,在城外还有个酒坊,每月税收就有上千两。酒菜收入加一起,每月净收益最少万贯。


    看在钱的份上,皇帝十分有耐心:“慢慢说。”


    管事从掌柜的第一天到丰庆楼说起。一直说到今天上午掌柜的数落洗菜工。期间厨房管事没提仁和楼和林知了,也没有提他想去仁和楼做事。


    皇帝可是比谁都会心疼为他做事的人。


    哪怕削减公费开支,满朝文武也不敢抱怨俸禄不够用。只因除了俸禄和在职补贴,皇帝最穷的时候都不曾断了天下官吏的油盐米面茶等补贴。


    皇帝佩服丰庆楼众人,竟然可以忍到今日。


    如果是他前年这个时候就撂挑子不干了!


    四皇子又忍不住说:“钱少了你们抱怨,以前钱多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嫌多?”


    皇帝抬头:“你闭嘴!”


    四皇子不明白,他爹为何胳膊肘子往外拐:“父皇——”


    “这是钱的事?”皇帝头疼,长得挺机灵,脑子里装的什么玩意!


    四皇子脱口道:“他就是想加薪!”


    王慕卿这一刻终于明白,皇帝为何复立太子。


    太子虽笨,好在能听懂人话。


    那日在仁和楼用饭,王慕卿就发现,无论他们聊名将还是谈文人,太子都知道其家世背景生平事迹。说明书没白读。只是有点不会学以致用。


    不过太子能明辨是非就够了。


    对外有兵部和枢密院,对内有薛理等文官。


    王慕卿不由得开口:“四殿下,你还是少说两句吧。”


    四皇子:“你说!”


    王慕卿看着厨房管事:“是不是希望林掌柜接管丰庆楼?”


    厨房管事愣了一瞬,没想到被看出来:“草民不敢!”


    皇帝听出他言外之意,不是不想,“仁和楼的林掌柜吗?她去了丰庆楼,仁和楼交给谁?”


    四皇子不希望丰庆楼也落入太子手中:“父皇,儿臣听说林掌柜和薛大人成亲多年一直膝下空虚,定是林掌柜平日繁忙顾不上。林掌柜再接管丰庆楼,薛大人怕是要抱憾终身。”


    王慕卿想翻白眼。


    丰庆楼的伙计和厨子又不是刚出宫的新人需要林知了一一调/教,她怎么就忙不过来!


    王慕卿:“四殿下此言在理。陛下,不如把丰庆楼交给四殿下打理。”


    皇帝惊到无语,看看表外甥又看看儿子,不可置信地问:“交给他?明年今日就是丰庆楼的忌日!”


    四皇子不服:“父皇——”


    皇帝不想再看到他犯蠢,“去把太子找来!”


    四皇子:“父皇!京师那么多男儿,为何执意用一名女子?不明真相的百姓一定认为朝中无人可用!”


    皇帝:“交给你?”


    四皇子想说好,他大不了找几个军师。然而没等他开口就听到,皇帝叫他立军令状!


    此话把四皇子吓到。


    皇帝神色不耐烦:“还不去?”


    四皇子嘟嘟囔囔叫人备车。


    厨房管事:“陛下,朝中应该有人会打理酒楼。”


    皇帝身边的内侍心说,我可以。可惜咱家懒得接那个烂摊子!


    再过十来年,他出宫养老,闲着没事倒是可以接管丰庆楼。只是任由那些掌柜的折腾下去,丰庆楼不见得能撑到他出宫。


    皇帝听到管事的话,朝王慕卿看去。


    王慕卿脸色骤变,吓得惊呼:“臣不行!臣,臣都看不懂长兴侯府的账册,如何打理丰庆楼!”怕皇帝不死心,又急急忙忙补充,“薛大人说术业有专攻!像去年查抄长兴侯府,刑部门房都比臣做的好!”


    皇帝揉揉额角:“虽然薛理年轻气盛爱犯浑,跟个刺猬似的,逮谁扎谁,但是没有辜负太子为他取的表字,通明,通达明理!”


    王慕卿惊讶:“薛大人的字是太子殿下起的?”


    皇帝:“他高中那年才二十岁,父亲早逝,也没有祖父叔父,除了太子为他操心,还有谁?你以为朕赏的?”


    王慕卿以为是丹阳官学先生取的。


    看来太子的书是没白读!


    过了约莫两炷香,御花园外响起马蹄声。


    王慕卿朝入口处看去,太子翻身下马,急急忙忙进来。


    皇帝抬抬手免了他的礼,又给内侍使个眼色,内侍搬个圆凳放在皇帝左下方。


    太子坐下就说:“父皇,四弟说得在理。林氏只是妇道人家,哪能打理好丰庆楼。”实则不希望林知了接下这么棘手的事。


    “那是他想接手。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皇帝其实想说,他今天去丰庆楼,明日就能把人全得罪了。儿子在他面前犯蠢就算了,蠢到外面,他丢不起这人!


    太子也不希望丰庆楼落入几个弟弟手中,就转向王慕卿。


    王慕卿再次变脸:“殿下,王氏一门皆武将。除了兵法,别的一概不懂!”


    太子不能说交给他舅家表兄弟,亦或者太子妃的兄弟,“父皇,儿臣记得八弟的舅舅在西市有几间铺子——”


    皇帝微微抬手。


    太子把后半句咽回去。


    皇帝冷笑。


    王慕卿见状替皇帝解释:“殿下只知其一!他有一家点心铺子,卖的点心都是仿宫里的。偏偏不舍得放油放糖放馅料,有的味道极好,有的难以下咽。这般小家子气,丰庆楼交到他手上,再出事就不是因为替陛下省钱!”


    太子知道此事,他妻弟李珩当笑话说过几次,太子才敢提此人。


    “父皇为何一定要林氏接管丰庆楼?”太子问。


    皇帝朝厨房管事抬抬下巴。


    太子故意问:“你是那个带头闹事的?林氏许了你什么好处?”


    “林掌柜不认识草民!”厨房管事慌了,“殿下,草民是,是——”


    太子:“从实说来!”


    管事听到脚步声,眼角余光看到四皇子到跟前。管事担心这个棒槌抢丰庆楼,也不再隐瞒。他先说仁和楼月钱不多,但每月都有赏钱。


    四皇子不禁开口:“赏钱就是要给他们的月钱!”


    管事:“以前丰庆楼的洗碗工每月五贯,如今四贯,比仁和楼多一贯。可是仁和楼洗碗工每月的赏钱至少一千五!听说去年有两个月生意极好,赏钱多达三贯!”


    四皇子哑口无言。


    管事:“陛下,草民不知道怎么说。草民不喜欢吃猪下水。林掌柜时常买一些猪头猪脚猪下水用香料煮,厨子伙计吃饱,还有剩余就叫洗碗工分了。多的时候一人一斤,少的时候一人三四两。这种感觉就是——”


    太子:“礼轻情意重?”


    管事:“掌柜的心里有我们。”


    四皇子低声吐槽:“矫情!”


    管事脸色微变。


    皇帝抄起桌上的点心砸过去。


    四皇子本能闪躲,点心被拍到王慕卿身上,好在他身手矫健,转身躲开。


    皇帝转向管事:“你也希望丰庆楼掌柜的这样做?”


    管事:“草民知道人和人不一样,事事效仿林掌柜有些强人所难。上一个掌柜的和他的亲戚们离开后,这个掌柜的能维持原样也很好!”


    王慕卿:“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怎么可能安安分分维持原样!”


    皇帝脑海里闪出一个词,但此刻不重要:“林氏去了丰庆楼,仁和楼换个掌柜也不一定是现在这样。”忽然有个主意,“先回去,朕再考虑考虑!”


    内侍把厨房管事送出去。


    皇帝看向太子:“仁和楼非林氏不可?”


    仁和楼有皇帝的人,太子不敢胡说八道:“仁和楼无需林氏时刻盯着,可是没了她也不行。”


    王慕卿:“陛下,臣听说丰庆楼前店后厨都有管事,想必也无需林掌柜时刻盯着。只是今天发生的事,需要她操心十天半月。”


    皇帝沉吟片刻:“薛通明也不差十天半月!交给她!”


    四皇子急了:“父皇,林氏个弱质女流,哪能打理好两——”


    皇帝瞪他一眼,转向太子:“你是不是希望朕早日去见先帝,所以把他留在京师?”


    王慕卿“扑哧”笑出声。


    太子哭笑不得。


    四皇子又羞又气,脸色通红!


    太子起身:“父皇,儿臣回去叫魏公公去乡下找林掌柜。否则明日怕是无人登门!”


    今日食客们颜面扫地。近期怕是都不想踏进丰庆楼。倘若明日丰庆楼换掌柜的消息传出来,这些人定会因为好奇而过去。


    思及这些,皇帝微微颔首。


    看着太子走远,四皇子忍不住说:“父皇是想把丰庆楼给皇兄吧?”


    皇帝这一次没有想那么多,但是不能说实话,否则他会同安王一样惦记他不该惦记的东西:“他日天下都是太子的,现在给他有何不妥?朕是缺你吃缺你喝?食邑改成俸禄后多了一成还嫌少?想办酒楼自己琢磨去!”


    王慕卿告退,顺手拽走四皇子。


    皇帝想想丰庆楼,想想不争气的儿子,越想越气,抄起水杯就砸。


    匆匆回来的内侍急忙接住:“陛下,伤着手。”


    皇帝顺势给他:“有没有同你说什么?”


    内侍:“说掌柜的不把他们当人。他们又不是掌柜的奴才,都是给陛下您办事,凭什么作践他们。五十岁的人啊,说着说着还哭了。”


    皇帝沉下眼眸:“朕其实记得他。那年丰庆楼缺厨子,选中他他不想出去。”


    “陛下好记性。奴婢才想起来是他。”内侍停顿一下,“也是仁和楼离得近可以攀比。”


    皇帝没好气的说:“林氏做事周到,还是林氏的错?没能力就没能力。怪这个怪那个就能守住家业?”


    内侍顿时不敢多嘴。


    —


    半个时辰后,魏公公带着两名东宫禁卫骑马抵达王家村。


    王家村的小麦还要过几日才能收割,此时刘丽娘在门外果树下和林知了闲话,顾娘子和李婆子缝补麻袋,薛二哥在院中磨镰刀,薛理给他打下手。


    龙凤胎被林飞奴等人抱出去和村里小孩玩耍。


    魏公公到门外打眼一看就发现林知了和薛理很闲。


    林知了和薛理惊得霍然起身,一个在院中一个在门外,异口同声:“你怎么来了?”


    魏公公尴尬地笑笑,缰绳扔给禁卫,叫他俩在路边等着:“林掌柜,屋里说话?”


    林知了进屋。


    刘丽娘觉得他不像前来捉拿林知了,估计是东宫私事,就帮李婆子整理麻线。


    林知了到室内就看着他。


    魏公公长话短说,也说了一炷香才把丰庆楼今日发生的事说清楚。


    林知了:“陛下希望我接管丰庆楼?此事太子知道吗?”


    魏公公点头:“殿下的意思您是总管。仁和楼由俞丫接管,薛姑娘管账房,丰庆楼前店后厨有管事,柜台也有账房的人,您要操心的事不多,忙得过来。”


    林知了哼一声。


    魏公公神色不自然:“不瞒您说,先前很多人惦记丰庆楼。如今出了这事,丰庆楼是有些烫手。”


    “我接下丰庆楼,仁和楼的收入分成怎么算?”林知了问。


    魏公公:“仁和楼的厨子是您一手调/教的,而酒楼最当紧的是食谱,没有您的食谱就没有仁和楼,自然是照旧。”


    林知了:“丰庆楼现在的掌柜在何处?”


    魏公公:“明日林掌柜到丰庆楼就把他辞了。”


    林知了:“回去转告太子,我接了。”


    魏公公愣住。


    林知了奇怪:“没听清?”


    “你,不再考虑考虑?”魏公公准备了很多说辞,才说一成啊。


    薛理从院里进来:“接管丰庆楼又不是没有俸禄。只要有钱,能使林掌柜亲自推磨。”


    林知了朝他身上捶一拳。


    魏公公放心下来,立刻回去复命。


    薛二哥把镰刀放窗台上,“那个掌柜的脑子有病吧。他抠抠搜搜一整年,不够贪官一顿饭。陛下没钱杀贪官啊。一个大贪官顶一年国库税收。”越说越不忿,“人家是劫富济贫。他倒好,劫贫济富!”


    “二哥,多做些十三香和烧烤料。”原先林知了想把方子攥在自己手里。皇帝赐下一处宅子,林知了无需攒钱,就把配方交给要养俩孩子的二哥二嫂。


    薛二哥一听跟赚钱有关也顾不上抱怨:“待会我去村里问问有什么香料。村里没有的我再进城买。”


    林知了转向薛理。


    薛大人去村里找妹妹和小舅子。


    林知了收拾家当。


    一炷香后,四人回家。


    晚上,林知了拿出笔墨。薛理坐在她身边,看到“两班倒”字眼,疑惑不解,敲敲纸示意她解释。


    林知了:“如今早饭后洗碗工洗菜工就要忙碌,直到三更半夜食客离去她们才能回家。这是拿命换钱。钱少了真撑不下去。我决定辰时一刻洗菜,一直忙到午饭后。这些人回去休息,另一波人午后接手,忙到子时。采买辰时去买菜,也忙到午后回家。伙计午时到店里,午后可以歇一至两个时辰,再忙到子时。合理吗?”


    薛理点头:“洗碗工人手不够吧?”


    林知了:“听魏公公的意思,可能要找七八个洗碗洗菜的。伙计也许够用。如今伙计跟着闹事,兴许是那个掌柜的见不得他们午后睡觉。”


    “可以了!”薛理拿走毛笔。


    林知了回房睡觉。


    翌日清晨到店里,趁着还没开门,林知了宣布日后俞丫掌柜台。


    俞管事连声拒绝。


    林知了:“我知道你识字不多。叫薛瑜帮你。从下个月起,每人的月钱都加一贯。俞管事也是。薛瑜当账房,她的月钱同厨子一样。”


    钱二牛试探地问:“掌柜的,昨日丰庆楼出事了,您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你突然这样说,是不是不管我们了?”


    林知了:“两边管!”


    钱二牛不禁说:“这就好!”


    厨子很是担忧:“丰庆楼的饭菜呢?”


    林知了:“菜不变。即便我哪天灵机一动想到新菜,也会根据食材价格而定!”


    厨子放心了。


    林知了:“再招四个伙计!”


    众人面色微变。


    林知了瞪着眼睛看着他们:“别要钱不要命!”


    俞丫赶忙表示下午就去宫里问问。


    林知了:“趁着早上我在店里,俞管事,就从今日开始!”


    “啊?”俞丫又忍不住心慌。


    林知了:“我算是知道你们为何从宫里出来。但凡能独当一面,太子妃都不舍得放人!”


    这话叫林知了说对了。


    俞丫尴尬:“那,我,我试试。”随后去屋里把头发盘起来,从姑娘变成妇人。


    林知了不明白:“这又是闹哪一出?”


    “看起来稳重不会被人随意欺辱!”俞丫被她看的发毛,“不可以啊?那我,我拆下来?”


    林知了:“日后嫁不嫁人?”


    俞丫:“花楼头牌二十五岁都有三个人争抢,我在仁和楼,我担心什么?”


    说得在理!林知了点点头:“随便吧。”


    半个时辰后,仁和楼开门,食客进来第一句话就问:“林掌柜,丰庆楼出事了,您还不知道吧?”


    林知了:“现在知道了。”


    食客听出她知道了,想想昨日她不在城中,但厨子和伙计们都在,“你说今天还继续停工吗?”


    林知了:“你吃饭吧!”


    食客看热闹不嫌事大,“今日无事,晌午我要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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