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灌汤包


    林知了先提醒几位厨子往后留意他们自己擅长什么, 若是只擅长面食便做面食,喜欢做菜就研究菜,爱做点心就专做点心。贪多嚼不烂,在精不在多。


    在东宫膳房当过几年徒弟的小太监最先点头认可林知了的话。


    林知了又说大家都缺少经验, 这个月允许大家犯错, 下个月再犯扣钱。又提醒一次众人, 二哥二嫂只忙三个月, 也许忙到下个月月底。若是他们当中有人可以独当一面,六月初便可接任管事。


    林知了最后把目光停在外请的伙计和洗碗工身上,说他们若想当厨子, 就跟仁和楼签一份十年契约。


    原先林知了觉得十年漫长苛刻。薛理提醒她, 师傅收徒比她严苛多了。二哥在济世堂头三年只认识草药,且薪水极低。若是在师父家中当徒弟, 就是只管吃住的奴仆。


    林知了担心她“人善被人欺”, 是以原本五年的契约被她改成十年束缚。


    说完这点,林知了又说,店里六个厨子, 十名伙计,还有采买和洗碗工搭把手,不应该再叫二哥和薛瑜以及林飞奴帮忙。然而多个薛理,还是忙得晕头转向,只因很多时候瞎忙。


    此话无人反驳,只因伙计们不止一次撞到洗碗工, 有些食客点了菜,伙计还问人家吃什么。


    林知了其实可以划分区域,然而这样做显得她独断专行。于是叫他们好好想想,再商量商量明天怎么分配, 随后问他们晚上吃什么,待会她去买明早需要的食材。


    众人都不想吃饭。林知了叫采买跟她去市场。薛二哥说他去,他力气大推得动板车。


    薛二哥带着采买离开,洗碗工也走了,外请的两名伙计纹丝不动,看着林知了欲言又止。林知了叫他们有话直说。两位伙计问他们能不能住到店里。


    林知了奇怪:“你俩不是城里人?”


    “是城里人,就是家里有点挤。”他们在家跟兄弟同住,但是没有私人空间。不像这里的床三面有墙。


    男女宿舍上下十二个床位,其中男宿舍还有五个床铺空着,可是这些人是真太监。林知了问两个伙计:“你俩知道他们跟你们不一样吗?”


    两名伙计不明所以。


    林知了叫他们自己商量,她去店里查账。薛理带着弟弟妹妹回家,刘丽娘想等薛二哥,就先去店里陪林知了。


    年龄最大的宫女说他们以前在宫里做事,如今宫里用不了那么多人,掌柜的好心收留他们。


    两名伙计明白过来脸色爆红,神色局促地有口难言,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就说家里有事先走了。


    年龄最小的太监气得哼哼。


    大宫女:“任谁听到这样的事都不知该如何面对。如果明天一早过来,说明他们不是很介意!”


    林知了在店里听到这番话很是赞同。


    刘丽娘不在意那些事:“我看你应当收拾一间屋子放钱和账簿。”


    林知了点头:“应当收拾两间,里间放床铺衣柜钱柜,外间放桌椅板凳。”


    刘丽娘:“你要住在这里?”


    林知了:“下雨天回不去自然要住在这里。届时小鸽子跟小太监凑合一晚,鱼儿跟宫女们凑合凑合。”说起宫女太监,叫二嫂把他们叫进来。


    这些人进来就排队站好,一看就很懂规矩。


    林知了有话直说,希望他们教教弟弟妹妹宫里的规矩,以防日后冲撞了贵人。随即又问宫女当中有没有擅女红的。两名宫女出列,林知了请她俩指点刘丽娘和薛瑜。


    举手之劳几句话的事,太监宫女毫不迟疑地应下这两件事。


    林知了问众人是不是在水井旁搭个棚,日后洗碗工在棚下做事,也不会跟今天似的一不小心就撞到她们。


    众人一致赞同。


    林知了又说一次,日后怎么休息由他们自行商议,商议好了跟她说一声便可。无故消失,别怪她报官!


    东宫出来的这些人以前都见过薛理,也听说薛理去了户部。如今知道林知了和薛理是夫妻,不敢把她当成寻常妇人,也就不敢把她的话当耳旁风。


    林知了:“我不知道你们来之前殿下有没有同你们说过什么,无论什么都不必告诉我。前提不是抄家砍头的事。若是这种事不许瞒我,你们黔驴技穷,我兴许有法子斡旋。”


    来之前众人没有见过太子,但是魏公公有交代,叫他们机灵点有重赏。


    众人挺意外此事被林知了猜到,转念一想,她没有两把刷子,殿下也不敢把仁和楼交给她个小娘子。


    林知了见他们答应下来,就叫他们回屋休息。


    刘丽娘:“不数钱啊?”


    林知了看看天色还早,“有绳子吗?”


    “库房里什么都有。”刘丽娘说话间就去库房拿麻绳找剪刀-


    刘丽娘系到第十五贯忍不住停下:“你数多少了?”


    林知了指着原先空荡荡的钱箱,“里面有十七八吧。我没留意。”


    刘丽娘看着剩下的铜钱以及几块银角子感到不可思议:“——晌午一顿,卖了六十贯?”


    林知了:“雪衣豆沙和鸡蛋糕做了两次!几百个鸡蛋只剩几十个。被我用了十多个,现在只剩十几个。”


    刘丽娘还是难以置信:“那两样这么赚钱?”


    甜品利润就是这么高啊。林知了估计她忙起来什么也没听见:“做得少不赚。一个晌午卖三四百,一个赚三文呢。”


    刘丽娘:“也没有多少啊。”


    林知了:“鸡蛋糕贵啊。我巴掌大的鸡蛋糕跟雪衣豆沙的本钱相差无几,但比雪衣豆沙贵一倍!”


    刘丽娘想起先前定价的时候林知了提过,煎荷包蛋便宜不赚钱就从炸蛋上面补回来。


    今天鸡蛋糕和雪衣豆沙的销量差不多,这两样应该赚了三四贯。她拉面削面的手臂没了知觉,跟她一起的四个厨子跟她一样,粗粗估计有五百份拉面和刀削面,三百份烙饼和油饼。


    平摊下来每碗素面成本价最多三文,单单素面就赚两贯。单看一样不多,可是还有煎包、煎饺、馒头、水晶饺,以及各种炒菜和酒。


    刘丽娘:“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晌午没有那么多食客,拉面和饼——”


    林知了数乱了,忍不住打断:“所以没有准备很多雪衣豆沙、鸡蛋糕和菜。最后进来的食客伙计都没跟他们说过可以点菜。”


    刘丽娘恍然大悟:“难怪那么多人吃面和饼!若是准备很多菜,面就会——也不对,要是准备很多菜,你就不会叫我们和几盆面。”


    “您终于想明白了?我可以继续了?”


    刘丽娘叫她继续,林知了只能从头数。


    最后也没到六十贯,五十七贯零十几文。然而包括食材。去掉食材大概剩三十贯。这只是晌午一顿。同林知了预估的差不多,原先设想的是平均每日净盈利五十贯。


    前世林知了听说过,餐饮行业毛利七成。可是仁和楼特殊,不能为了赚钱失去民心。


    林知了其实对这个利润很满意,哪怕她已经决定税和员工奖金都算她的,她一个月也能分到两百贯,赶上去年一年赚的。


    京师的钱庄跟丹阳一样,一贯一千文可以兑一两白银。每月两百两白花花的银子,林知了去年这个时候做梦都不敢梦这么大!


    林知了把柜门锁好就感到脖子酸痛:“看来要请个账房。天天这样可受不了。”


    刘丽娘:“还是叫魏公公给你找个人吧。这店是太子的。”


    “东宫应当不缺账房。”林知了起身,“去库房看看还有多少面和油。”


    林知了担心库房招老鼠生虫,只备五天的面和油。看到今日没用库房的东西,她把门锁上。几个宫女端着盆从卧房出来,林知了提醒她们待会把猪皮煮了。


    今早买猪肉屠夫送了半张猪皮,林知了带着几个伙计清洗干净,阳光灿烂,担心耽误晌午开门,林知了先交代厨子和伙计们,切条,放入调料,煮半个时辰,有点黏糊就盛出。可以盛两份,一份有猪皮一份没猪皮。如今夜里天凉,不需要吊到井中,林知了叫他们放橱柜中。


    宫女忙忘记,其他人也忘了。闻言都从屋里出来,请林知了现在教他们。


    林知了到厨房先指点他们熬猪皮,后又朝鸡蛋看去,“若是饿了就煮点疙瘩汤。”


    话音落下,薛二哥推车进来,林知了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车上都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有生姜蒜苗,有杂粮鸡蛋,还有小葱韭菜等等。没有鸡鱼羊肉牛肉,这几样晌午用,早饭后再买也不迟。猪肉明早去屠宰场买。


    薛二哥上午跟林知了说过,明天把驴牵过来,一来他暂时用不着,二来这里还剩许多草料,就当仁和楼用草料租他的小毛驴。


    林知了叫伙计把东西搬到厨房,薛二哥随她去店里报账。林知了越发觉得应该再收拾一间屋子请个账房。不过此事急不得,总要等到一切走上正轨。不然账房也是什么事都要问她,还不如她亲自管账省心。


    林知了再检查一下门窗就带着一串钥匙同二哥二嫂回去。


    到家天还没黑,林知了不想做饭,问弟弟不吃了好不好。小鸽子抱着被遗忘的大花可怜兮兮地说:“你姑姑要饿死你!”


    林知了差点从板凳上摔下来。


    薛理揪住小舅子的耳朵:“不许胡说八道!”


    小鸽子瞪一眼他,转向林知了:“明日叫大花去店里。”


    林知了点头:“我不想和面做面条和馒头,你想吃什么?”


    薛瑜:“三嫂,早上你忘了买菜。家里只有一把韭菜和几根菠菜,还是昨天剩的。”


    刘丽娘:“疙瘩汤放几个鸡蛋和菠菜。改天把南边院子收拾出来种菜,我们早上和晌午在店里吃,晚上拔几根菜凑合一顿省得买了。”


    小鸽子问:“早上我在哪儿吃啊?”


    林知了:“每日给你二十文,你也去店里吃。”


    “我去店里吃饭还给钱啊?”少年惊呆了。


    林知了:“你跟今天一样帮忙端饭招呼客人就不用给钱。现在这家店不是阿姐一个人的。你姐夫过去也要帮忙。”


    少年今日累惨了,不想帮忙。可是阿姐说得对,不可以吃白食。少年摸摸他的大花:“大花也要给钱啊?”


    林知了微微摇头。


    “我帮!”少年说完就摸大花的脑袋,“多吃点,给爹吃回来!”


    林知了听不下去,忍不住皱眉。


    薛理把小舅子揪起来:“今天没看书也没练字,补回来吧。”


    少年跟着他去书房,回头提醒:“多做疙瘩汤,大花可以喝一盆!”


    林知了不想理他装没听见。


    翌日,林知了醒来就起床,跟刘丽娘和薛二哥比起来她真不累。


    薛二哥和刘丽娘也醒了,只因昨晚戌时过半,薛理和小鸽子还在书房,他们就进入梦乡。


    三人到仁和楼厨子和伙计都在忙,有人和面,有人洗面筋,有人烧火煮八宝粥和小米粥。林知了和二哥去买猪肉,屠夫再次给她半张猪皮和许多骨头。林知了这次象征性给几文钱,不能回回不给钱。


    回到店里林知了把肉和骨头交给厨子,刘丽娘盯着他们做汤卤肉,又叫林知了和薛二哥休息。薛二哥闲着无事,看着这么大院子心情好,也觉得只种花很是浪费。估计他弟该起了,驾车回家接他们,顺便找找从老家带来的种子——先前周嫂子给的,没用完被刘丽娘收起来,后来觉得不占地方顺便带过来。


    薛二哥载着两个小的先去店里。待薛理走到店里,骨头煮出香味。林知了把其中一口锅中的骨头捞出来放另外两口锅中。这锅清汤做胡辣汤,那两口锅一个炖豆腐和干笋,一个留给拉面和刀削面。


    先前林知了看到豆腐很意外,没想到库房里有小磨盘,伙计昨晚睡前还把红豆和黄豆泡上。不过没做红豆沙,早饭后再做,盖因早上不卖鸡蛋糕和雪衣豆沙。


    一切准备就绪,离辰时约莫还剩两炷香,洗碗工和两名伙计过来,林知了叫厨子把东西搬去店内,炸鸡蛋的热油也送到店里。


    蒸包子、饺子,煮面、炸饼的锅热起来,林知了打开门心里咯噔一下,盖因门外七八个相熟的街坊,其中一人还找二哥开过药方。


    林知了正要说话就被抢白,“怎么才开门?林娘子,太阳都出来了。”


    站在最后面的街坊说:“要喊人家林掌柜。”


    林知了好气又好笑:“二哥昨日没说啊?冬天辰时开门,春秋两季辰时前一刻,夏天——”


    几人越过她进去,懒得听她解释。


    薛二哥问众人吃什么。


    众人朝刘丽娘走去。


    这几位昨天有的吃了一碗拉面,有的吃了一碗刀削面,七八分饱,跟以前一样觉得刚刚好。然而太阳还没下山就饿了。


    家里也是做的面食。但是懒得擀面条,活好面用模子压,稍微煮久点就断了,还不如三揉三醒的拉面爽滑劲道。他们吃到最后一口味同嚼蜡。


    只是面不同也就罢了。偏偏他们家中的煮面水是清水,仁和楼的面汤是几十斤骨头熬制而成。以至于早上起来打开店门就盯着仁和楼。


    仁和楼后厨的烟囱不再冒烟,他们估计该开门了就去门口等着。


    刘丽娘问他们加蛋还是加肉,几人不约而同地选炸蛋。昨天就想尝尝,碍于以前没有见过,担心难吃没敢尝试。


    经过昨天晌午那碗面,这些商户确信只有不合他们胃口的,没有难以下咽的面和菜。


    这些街坊才坐下,薛理带着弟弟妹妹进来。刘丽娘对小鸽子说:“趁着人不多先吃东西?”


    小鸽子看姐夫。


    薛理点头。


    三人去角落里喝胡辣汤吃包子。


    林知了看到包子想起昨晚的猪皮冻,立刻去后面切一盆没有猪皮的皮冻,每块只有她拇指盖大小。到前面店里她叫包包子的厨子把面剂子一分为二。虽然不如汤包面硬,但勉强能凑合用。


    厨子低声提醒:“做出的包子会很薄很小。”


    林知了点点头,拿个宽大的空笼屉放她另一侧,包出一笼屉才上锅蒸。


    辰时两刻,路上的人多了,陆陆续续有人进来。要说昨天晌午的食客商户占一半,今早坊间百姓占一半。


    薛理担心热汤烫到薛瑜和小鸽子,叫他俩帮忙拿饼和包子,他端碗汤送粥。


    “林飞奴!”


    小鸽子毫无防备,险些把饼扔出去,回头就瞪他。来人正是章元朗,毫不见外,跟着他给客人送饼。发现胡辣汤里面白白的,跟家里做的不一样他就要吃。


    小鸽子叫他找地方坐下。然而才坐下又起来,他勾住小鸽子的脖子:“别叫你姐夫帮我端碗啊。”薛探花伺候他,他怕折寿,更怕回到家挨揍。


    小鸽子一脸无语:“我给你端。一碗胡辣汤豆腐脑两掺,还要什么?”


    “看看。”章元朗朝林知了走去。


    林知了的汤□□薄,笼屉冒烟就熟了,见他过来估计包子差不多了就端下来。章元朗看着小巧的包子嘀咕:“我姐喜欢。”


    林知了给他盛八个:“尝尝看。真不喜欢就给我弟,记我账上。”


    “谢谢姐姐。”章元朗闻言觉得必然很香,笑眯眯接过去。


    林知了:“先开窗,后喝汤,小心烫!”


    章元朗没听懂,但等他坐下就懂了,只因昨天吃过满口汤汁的煎包。章元朗轻轻咬一口就看到里面很多很多汤。吹几下吸一口,满口香!章元朗吃一个就冲小鸽子招手。


    “你花钱买的。”小鸽子说完去找他姐。


    林知了给他盛四个。可他才吃过饭,小鸽子要俩,给薛瑜两个。随后他到章元朗对面坐下。此刻章家小厮才追上来。


    小厮都想给他小主子跪下。


    章元朗嫌弃:“说了我去吃饭,你怎么不信呢?”


    小厮心说,还不是因为你天天挑食,谁信你会老老实实用饭。


    食客看到章元朗吃包子的动作很是新鲜,问他在哪儿买的。小鸽子指着灶台,食客立刻过去。感觉一口一个,就要十个。


    刚刚进门的商户见包子小巧喜人就问多少钱一个。林知了回答跟大包子一样。商户意识到这小包子有特殊之处。


    城中酒店不屑做猪肉,街边小店早餐不是羊肉面就是牛肉面,自然不会想到用猪皮冻包包子。是以这位商户第一次吃,且被汤包惊艳。原本要五个,后又要五个。


    章元朗的小厮因此好奇,问他好不好吃。章元朗叫他先吃刀削面,明早再陪他过来吃汤包。随即想到午饭,小章公子问小鸽子中午在哪儿吃。


    小鸽子据实以告,阿姐叫他晌午在学堂休息,在学堂用午饭。


    学堂离仁和楼不近,将近二里路。小章公子也不敢一个人跑这么远。他颇为可惜地说:“跟我一样。”不由得朝门外看去。


    小鸽子见状好奇,回头看到进来七八位老弱妇孺,其中两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还拿着带盖的汤盆。


    小章公子稀奇,伸长脖子看着她们找刘丽娘走去。刘丽娘说了一句话,她们就朝林知了走去。看口型,小章公子猜刘丽娘说“面带回家就软了。”那俩人选择买一盆胡辣汤豆腐脑两掺,又买一盆各种包子。


    林知了没有做馒头,只因早上时间短,气温低,发的不好。她倒是叫伙计和了四盆面,又把面盆放在灶台上。灶台上有余温,巳时左右面就发了。


    这俩人走后又来几名男子,其中一个小章公子还认识,他家在崇仁坊最东边,出了门过了马路就是东市。


    小章公子每次来东市都要从他家门口经过。他感觉这位街坊来用早餐跟他有关。昨天晌午带着食盒回去两次,定是被他看见,他猜到两个食盒来自仁和楼。


    章元朗发现今早比昨天晌午人多,可是还有很多空位:“林飞奴,待会去学堂?”


    林飞奴点头。


    章元朗又说:“我们回去就告诉同学,早餐和午饭一样好吃,叫他们都来吃。”


    林飞奴:“不用啊。昨天跟你一起来的同学会告诉——”


    “元朗?”


    小鸽子被打断,扭头看去,正是昨日过来的同学之一,身后还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公子,看相貌像他兄长。


    那名男子提醒他小点声,别吵着别人。这位同学跑过来说:“你俩也来吃饭?元朗,这是包子吗?好小啊。我一口一个!”说着话就捏一个塞嘴里,章元朗就想提醒,他慌忙吐出来。


    四周食客看过来,伙计吓得脸色煞白,慌忙问:“怎么了?怎么了?”


    章元朗翻个白眼:“烫的!我就要说小心烫。你都不容我开口!活该!”


    那位同学脸色微红,向他道谢,又求他原谅。


    伙计松了一口气,安慰他先坐下缓一会,他找扫帚把包子扫走。


    跟着这位同学的公子无奈地问他有没有事。确定无大碍,他扫一眼章元朗面前的食物,要一份一模一样。至于他自己,选择看起来像戏法一样的拉面。


    章元朗身为过来人教同学,“先开窗,后喝汤,小心烫!”


    在他身后的食客闻言小心咬开一点包子皮,吸溜汤汁,竟然毫不油腻。然而他想再来几个尝尝,皮薄带汤的小包子没了。


    章元朗很是得意:“早起的元朗有包子吃!”


    薛理走过来:“吃好了吗?”


    章元朗指着同窗:“我们一起。”


    随那位同学过来的公子对薛理道,他送他们仨。薛理见其很是稳重,便点点头走路去户部。


    一路上把身上的油烟味吹干净,到了户部无人知晓员外郎在仁和楼当了两炷香伙计。


    这个时辰许多人出来买菜,准备回去做早饭。然而被仁和楼热闹的场景吸引,不能留下用饭的人就选择买包子或者夹饼,给儿女尝尝。没有孩子的小娘子回去就把丈夫叫过来,在仁和楼用早饭。


    章元朗起身准备去学堂就发现一楼快坐满了。章元朗替林知了感到高兴。


    到门外看到李珩带着几个小孩从北边过来,他叫两个同学快走,不想跟小孩子玩。


    他同学的兄长也认识李珩,打眼一瞧就认出一人,李珩的堂侄。以前见过,小霸王一个。太子出事,李家深居简出,担心小辈惹祸被皇帝借题发挥,估计狠狠收拾几顿,小霸王才变得乖巧懂事。


    这位公子也不想把大好光阴浪费在寒暄上,几步跟上三个半大小子。


    李珩和两名随从带着四个孩子到店门外不禁惊呼一声:“早上也有这么多人?”


    随从看到里面乱糟糟的建议换一家。李珩抬头看二楼,带着几个小的去二楼。


    嫌一楼拥挤的食客见状跟上二楼。过了一炷香,二楼也有三成食客。


    世人都有一颗爱凑热闹的心,对仁和楼颇有微词的百姓发现店里那么多人也忍不住进去看看。


    可惜进去就出不来。


    巳时左右同林知了预料的一样,除了八宝粥和干笋豆腐汤,别的食物都卖得一干二净。


    林知了叫厨子看看还剩多少,明天减去多少,除非他们想天天早上喝粥喝汤。厨子很累,原本有些心不在焉,听到最后一句话,赶忙用勺子量一下剩多少。


    林知了和二哥关门,叫众人喝粥喝汤,待会馒头蒸好再吃馒头。


    刘丽娘注意到两个外请的伙计一直浑身不自在,到她身边低声问:“是不是介意跟太监共事啊?”


    林知了这个早上担心算错账不敢一心二,就没有发现他们神色反常,哪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待会你们去厨房,叫洗碗工在院里刷锅洗碗,我和他俩聊聊。”


    第102章 薛瑜忽悠


    店内只有林知了和两名外请的伙计, 林知了直接问,是不是不想同太监共事,否则为何总是避开他们。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跟等着上花轿的新娘子一样害羞腼腆。林知了嫌二人磨叽, 随手指一位:“你说!”


    被点到的伙计吞吞吐吐地说:“也不是。就是, 他们是男还是女啊?”


    林知了被问住。


    不男不女着实不是什么褒义词, 林知了不能这样说。可是其他说辞, 前世可以当众说出来,今生在薛理面前也可以直言不讳,但是外人会认为她轻浮。


    林知了朝院里喊一声“二哥”。


    薛二哥把铁锨随手递给对他刨地种菜感兴趣的小太监, 进来问:“何事?”


    林知了叫伙计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薛二哥听完神色复杂, 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回答。酝酿许久,薛二哥看向林知了:“我直说了啊?”


    林知了:“又没有外人, 直说便是。”


    薛二哥看向两名伙计:“天下之大, 男儿身女儿心的有之,女儿身男儿心的也有不少。你们闻所未闻,只是因为他们素日藏的好罢了。是男是女没有那么当紧。”


    伙计挠头:“掌柜的, 薛郎中,是我们没说清,就是上厕所,我们,是不是要分开啊?”


    林知了翻个白眼,闹了半天就为这点事。


    薛二哥无语:“——没人会盯着你们。弟妹, 你看——”


    林知了起身出去。


    薛二哥继续:“恕我直言,被割的干干净净不是最可悲,可悲的是没有遭过罪,却跟豆芽菜似的, 还不能叫妻子生儿育女。”


    两个伙计下意识看他。薛二哥气得想踹人:“我和丽娘是缘分未到!再说了,我们连房子都没有,生了怎么养?少胡思乱想!”说完就出去。


    两名伙计异口同声地叫他等一下。


    薛二哥皱眉,这事没完了啊。


    先前被林知了点到的那名伙计问:“我们什么时候搬过来啊?”


    薛二哥:“下午就可以搬过来。但是进了这个院,就要守这个院的规矩。”


    两位伙计跟家里人说过,同掌柜的签一份长达十年的契约,可以跟着厨子学做菜。他们的家人乍一听到“十年”认为林知了欺负人。


    好在他们家还有个见多识广的,说邻村有个木匠学了八年才出师,头三年帮师父种地带孩子,第四年到第六年给师傅打下手,头三年没钱,第四年开始每月只有两三百文,第七年第八年赚的钱分师父一半。


    林知了的十年契约是很长,可是她给工钱啊,包吃包住,每月五贯,一年净剩四十贯,还不耽误学厨艺。


    像这种好事,莫说京师,全天下恐怕也是独一份。是以两名伙计听到薛二哥问话,不假思索地要求再签一份契约。


    魏公公给林知了的那沓“卖身契”在家,薛二哥要比照“卖身契”写两份,然而他不想即刻回家,就叫他们等明日,理由是回头叫他弟薛理拟两份。


    两个伙计放心下来,笑着走到院里,对上几个小太监的目光又不由得躲闪。薛二哥从两人身边过去,见状回头瞪一眼他俩,“愣着做什么?去厨房帮忙烧火!”


    俩人慌忙去厨房,宁愿跟一群宫女在一起,也不想夹在太监当中。


    十六七岁的小太监把铁锨还给薛二哥,佯装好奇地问:“他俩不是要辞工啊?”


    薛二哥:“他俩下午搬进来!”


    “啊?”小太监惊呼。


    薛二哥指着青石板:“这些掀开,整理出四个菜园子,回头用青砖圈起来。”


    另一个太监问这些青石板放哪儿。薛二哥叫他们先靠墙放,回头找工具割开放在青砖上,届时石板上可以晾鞋,也可以放水盆等物。”


    小太监问是不是东西南北四面各收拾一个菜园子。


    院子中间有一条路,通往正店和北面后门,路东边是各种花,西边有厨房,其中厨房北外有水井,种上花耽误来回打水。况且林知了已经打算在井水上方搭个草棚,在水井北面靠近北厢房的地方还有木匠和泥瓦匠做的晾衣架,是以水井这一边是没法种菜。厨房南窗外有一片空地,如今需要用到后厨的时间大大减少,留出一条路,其他地方种菜不碍事。


    薛二哥决定厨房这一侧修一个菜园子,只种葱姜蒜。随即薛二哥到东边,打量一番花圃,可惜只认出牡丹和兰草,便问众人认不认识这些花卉。


    小太监认识,这些花草东宫也有,为他一一介绍。待他说完,薛二哥叫他们每一种留两三株,多的拔出。


    林知了在厨房,闻言出来:“二哥,先别动。下午我们去买几个花盆,放花盆里,回头放在店里或者门外养着。”


    薛二哥想想门外放几盆花,二楼包间墙角也放两盆花,很是赏心悦目,决定听她的。


    林知了又提醒二哥,菜园子围墙不需要整整齐齐,可以是圆形,也可以是椭圆形,也可以是三角形。直南直北反而显得庄重。


    薛二哥认为她言之有理。况且也没有人规定花园菜园子要修成什么样。


    临近午时,林知了把这些小太监和小宫女叫到厨房帮忙。有人炸蛋,有人搅蛋白,有人揉馒头,三间宽的厨房内热火朝天。


    红烧肉、炸蛋、炸里脊和红烧牛腩的香味飘到街上,街坊们口齿生津。街边小饭店的东家不禁朝仁和楼打量。看到街坊也被香味勾出来,他趁机抱怨:“以后的生意还怎么做啊。”


    街坊:“仁和楼卖的是猪肉面,你的是羊肉面,对面那个是牛肉面,不一样!”


    世人喜食羊肉,京师更甚,曾有人调侃,没有一只羊能活着走出京师。这位小店东家不敢信:“没有羊肉?”


    街坊昨天晌午去过仁和楼捧场:“有羊肉也有牛肉,但是炒羊肉,炒牛肉,点菜的人才选这几样。先前仁和楼的采买从这边过去,我跟他们打招呼的时候看了一下,两样加一起不到五十斤,还包括羊排骨。他们买的鱼和鸡都比牛羊肉多,能抢你什么生意?”说完心里腹诽,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他这么小家子气。


    仁和楼开业第二天就眼红,以后日日高朋满座,他还不得嫉妒得吃不下饭!


    对面卖牛肉面的东家隐隐听到“仁和楼”几个字就从屋里出来,问这位街坊是不是去过仁和楼。


    街坊问心无愧,大大方方地承认,不止昨天去过,早餐也是在仁和楼解决的。


    牛肉面东家就问仁和楼的东西贵不贵。


    街坊实话实说,猪肉面一份十五文,肉块就他指甲盖那么大,加上肉汤最多三两。


    这位面店东家闻言就说贵,猪肉才十五文一斤啊。


    街坊前几日熬猪油问过肉价,一斤十五文是指瘦肉,肥多瘦少十七八文,碰到肥肉雪白的要二十文。街坊不想跟他争论,“仁和楼最好卖的其实是点心。那个雪衣豆沙听说全京师独一份,皇帝都没吃过。鸡蛋糕只有西市一家店在买。要担心也轮不到你俩,应该是丰庆楼的掌柜。”


    丰庆楼的掌柜的昨晚从食客口中听到仁和楼只有两样点心,一样是红豆做的,一样是鸡蛋糕,压根没往心里去。盖因他认为山珍海味也有吃腻的一天。仁和楼昨天生意好只是坊间百姓贪鲜,过几日便无人问津。是以都不曾叫伙计买两样尝尝。


    牛羊肉面店的两位东家听了街坊的话放心归放心,却不敢大意。熟客明显发现他俩比以前和气,只以为他们遇到了什么好事。


    言归正传,素日东市商户未时左右用饭,有的是申时左右连同晚饭一起。


    林知了就把晌午开门的时间定在午时三刻。


    然而离午时还有一炷香,店门被拍得砰砰响。林知了拆开一块窗板朝外看去:“谁呀?”


    “林掌柜?”来人是名二十岁左右的男子,身着长袍,但看料子,像是棉布,走到窗前就指天空,“晌午了,怎么还不开门?”


    林知了不认识他,但是知道她姓林,估计昨天来过,“红烧肉还没好。开门也是叫大家在店里等着。”


    来人表示不介意等上半个时辰。


    话说到这份上,林知了不能把人拒之门外。请他稍等片刻,她把几扇窗打开,又去开门。


    这人进来就找个位子坐下,熟门熟路地显然不是第一次。


    其实这人不是昨天来过,而是早上,李珩的小厮。早上来的时候店里很忙,他们进来直奔二楼,结账的时候出面的是另一位,他没跟林知了打过照面。


    此番也不是李珩叫他来的。


    仁和楼早餐有小米粥、八宝粥、胡辣汤、豆腐脑、豆腐干笋骨头汤,还有拉面、刀削面、油饼、烙饼,饼里夹里脊肉,面里可以放红烧猪肉丁、煎蛋和炸蛋,除了这些还有蒸包、蒸饺、水晶饺、水煎包和鸡蛋煎饺。


    这些食物都排在店内青石案板上,林林总总,看起来很多,唯独没有小孩子爱吃的鸡蛋糕和过油炸的雪衣豆沙。也没有昨日李珩送回家还有点外焦里嫩的松鼠鱼。李珩的几个侄子侄女无比失望,因为他们昨日尝过这几样就喜欢上。


    李珩答应晌午带他们过来。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东宫找他有事。那几个孩子要自己来,可惜被长辈果断拒绝,只因小厮仆从管不住他们,放他们出去,不会安安分分地只用饭,便派个小厮过来。


    薛二哥听到店里的动静,进来一看,毫不意外,以前在丹阳开店经常碰到食客提前过来。


    薛二哥把几个炉子烧的炭火点着,看来木箱子里的炭,暗暗记住下午带伙计出去买炭和木柴,随即喊两个洗碗工把笼屉端过来。


    五层笼屉分别是馒头、包子,蒸饺、水晶饺和蛋糕。水开上锅蒸,洗碗工之一看着火,伙计把炸了一遍的里脊端进来,又有伙计把做好的红烧肉丁、煎蛋和炸蛋端进来,紧接着刘丽娘和一男一女两位厨子端着面盆进来,这三盆面分别是拉面、刀削面和烙饼,随后还有厨子端进来一盆做油饼的面。


    空荡荡的青石案板瞬间摆得满满的。这位小厮起身看去,没有鸡蛋糕和雪衣豆沙,很是失望地坐回去。


    随即想起这里有食盒,请厨子给他做一份糖醋里脊和松鼠鱼,用店里的食盒带回去。


    薛二哥暗示他食盒要多付一些钱,待食盒送回来,这些钱还给她。小厮脱口道:“你不认识我?”


    薛二哥一脸抱歉地说:“人太多,记性不好。”


    小厮感到稀奇有趣,往日去丰庆楼,还没进门伙计就迎上来,从不给他装谦虚的机会,如今可等到了,“咳,我就是个升斗小民,你不认识才正常。”


    薛二哥闻言反而觉得他非寻常人等,但只要不是皇帝的人,薛二哥就不怕,“抱歉,公子,我这就去后厨吩咐下去。”


    小厮抬抬手,示意无需伺候。


    薛二哥找出两个食盒,一个装四份鸡蛋糕和两份雪衣豆沙——后厨已经做出一部分鸡蛋糕,只是还没来得及拿出去。担心捂出水汽,薛二哥提醒伙计,松鼠鱼和糖醋里脊做好放到另一个食盒中,再盖上这个食盒。


    薛二哥又查看一下各种菜,干干净净的,有的盖上纱布,有的用盆或者碟子盖上,绝不会落下一粒灰尘,亦或者一只苍蝇,他才放心去店内。


    东宫出来的太监和宫女们厨艺上或许欠点火候,要论做事认真仔细,怕啥连陛下的心腹也比不了,毕竟他们都陪太子熬了几年,那几年各种暗杀层出不穷,睡觉都要睁一只眼,一时疏忽整个东宫一窝端。


    薛二哥不知道啊,就觉着这些人不愧是太子的人,除了下厨其他方面挑不出刺。


    到店内,薛二哥脚步一顿,没想到这么一会多了十几人。其中几人还是老熟人,为仁和楼做过床砌过墙的匠人。薛二哥上前招呼,其中一位匠人还问灶好用不好用。


    薛二哥点点头,想起林知了要收拾三间屋子,两间她的,一间账房先生的办公室,就问几人何时有时间,再帮他砌几道墙,做几个桌案。


    这几人刚接了新活,告诉他半个月后。


    薛二哥看到刘丽娘捞拉面就去端碗,而这碗加了炸蛋的面正是一位匠人点的。


    几位工匠的面陆续出锅,糖醋里脊和松鼠鱼也好了。伙计拎出来,先前那位小厮一看两个大食盒,就叫伙计跟他一块过去。


    伙计朝林知了看一下,林知了微微点头。


    两人前脚出门,薛二哥就叫后厨的伙计把鸡蛋糕和雪衣豆沙端进来。刚刚进门的食客听到这两样不感兴趣。这位食客也不劳烦伙计伺候,到刘丽娘对面要一份炸蛋刀削面,又要一份里脊肉夹饼。


    薛二哥对此习惯了,以前在丹阳食客就是这么点餐。伙计守在出餐口等着,他到门外看看。


    发现几名女子往店里瞅一眼就离开,薛二哥甚是奇怪,扭头看去,全是臭男人,瞬间明白人家的顾虑。


    薛二哥到后院把烧了半天火顺便指点厨子做菜的薛瑜叫过来。


    林知了给薛瑜做的衣服鲜亮,昨日粉嫩,今日青绿,头上还有浅绿色绒花。她年幼脸嫩毫无攻击力,问一声姐姐吃不吃面,多数人都不好意思拒绝。


    约莫一炷香,小丫头拐进来十多人。这些人进门就要出去,薛瑜指着二楼说有雅间。二楼每张桌子都用屏风隔开,虽然不隔音,但不用面对男客,是以这些姑娘留下用饭。


    薛瑜就推荐菜和甜点,还说有鸡蛋羹和排骨汤以及鱼汤、红枣炖鸡。


    这些姑娘点了菜,薛瑜到后厨交代下去,又提醒女伙计上楼伺候,她继续出去揽客。这次直接指着二楼,说一楼男宾二楼女客。


    正好有两位临窗而坐,被路人看到步摇随风晃动,对仁和楼好奇的女眷自然毫不怀疑。


    薛瑜的嗓子都要哑了,二楼坐满了,七成女眷。


    不到半个月,二楼真成了女宾区。


    李珩忙完手头上的事跟几个友人再次来到店里,到二楼停一下,火速下去,叫住伙计问:“怎么全是些姑娘、小娘子?”


    伙计也奇怪:“小的也不知道。”


    李珩只能在一楼找个角落坐下,“今日有什么?”


    伙计回答比往日多了几道乡野小菜,又说加了红烧鱼和炒鸡丁。李珩对这两样不感兴趣,注意到友人想尝尝,点了这两样,又点一道红烧牛腩、松鼠鱼、醋溜白菜。李珩没有吃过这么素的白菜,因此好奇,又点一个香椿芽,又要两份汤。


    伙计吩咐下去,随后送来一道餐前小菜——皮冻。李珩勉强可以接受猪肉,不能接受猪皮,然而他的一位友人眼睛一亮,“你们店里也有皮冻?我上次吃还是在西市一家酒店。”


    其他食客问他们怎么没有。伙计回答皮冻是菜,点菜才送。随即补一句,两道菜以上送一份。


    然而依然有食客耍横。


    薛二哥循声看去,见他身着短衣,面相凶恶,估计是东市流氓。外人不知道仁和楼背后东家是太子,街边流氓想必也毫不知情。


    这样的人他不能碰,一碰就会被赖上。薛二哥到院里喊他妹。


    为了出餐快,后厨四口锅一同点火,只有俩采买盯着,薛瑜见状帮忙烧火翻炒。刚拿起烧火棍和锅铲就被叫出去,薛瑜心烦,那么大人了,怎么没有眼力见儿:“干什么?”


    薛二哥转身回到店里,薛瑜只能跟上。薛二哥指着闹事的食客,薛瑜走过去:“找我什么事?”


    第103章 气哭了


    耍横的食客下意识反驳不找她。


    薛瑜闻言想找她二哥问怎么回事, 然而她二哥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两个嫂子一个忙着削面,一个守着柜台等着食客结账。薛瑜只能转向伙计:“什么事啊?”


    伙计低声解释,店里规定两道菜以上送一份皮冻,包括两道菜。这位食客只点了一份炸蛋刀削面, 也要免费的皮冻。


    薛瑜等伙计说完, 好声好气地同这位食客解释一遍。食客理直气壮地问:“规矩在哪儿?”


    林知了开了三年饭店, 又不是没有遇到过不怀好意的人。毕竟她不是黄白之物, 不可能所有人都对她抱有善意。


    经验丰富的人还能授人以柄吗。薛瑜指着灶台上方木架上挂的牌子,但凡进店的人都能看见,目不识丁的除外。


    不巧, 这位不识字, 以为上面写的是价格。


    然而要叫流氓低头认错,那就不是流氓。


    这位食客正如薛二哥猜的一样, 是常年混迹东市谁都不想招惹的流氓。


    你去告官, 他居无定所不怕罚,官府把他抓起来,他叫嚣着日后吃住不愁。是以丰庆楼的掌柜的都不想碰到这类人。


    这位食客大声嚷嚷:“那么远谁看得见?给我来一份皮冻, 这事算了!”


    薛瑜年幼也知道她不能妥协,否则定会有人有样学样,“请您见谅,这是本店规定。”


    食客:“规定是死的,你是活的!”


    薛瑜原本有些烦躁,闻言心头冒火, 没好气地问:“我不送呢?”


    “我不跟你说!管事的,你把管事的叫过来!”这位食客朝柜台看去,又是个小娘子,顿时气焰高涨, 隔着诸多食客指着林知了:“你过来!”


    薛瑜瞬时恼了。她和二哥二嫂能从江南小城来到京师,能接触到宫女太监,跟他们学规矩学刺绣,多亏林知了。否则她就是个种地的小农女。


    越是见得多,薛瑜越是感激她三嫂。对她不敬可以,对她三嫂不敬不行!


    薛瑜才不管她三嫂先前说什么客人说的都是对的!烧火棍往桌上一敲,“听不懂人话?”


    流氓食客吓一跳,看着小丫头凶狠的样子只觉得好笑:“就你?”扫一眼她身边的伙计,明白过来,“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人?”


    薛瑜瞬间明白二哥为何不露头:“我十二岁,你当我爹都有余,我欺负你?”孰料她话锋一转,“我就欺负你!”抄起随手带出来的锅铲朝他脸上招呼,“想耍横?吃白食?也不打听打听老娘我是谁!”


    “噗!”


    看热闹的食客不是被口水呛着就是面条从鼻孔里出来。


    因为楼下热闹,移到楼梯边打量的女客忍不住掩面大笑。


    每日清晨薛理会盯着小鸽子背文章,然后教他拳脚。薛瑜不爱读书爱动,最近几日还跟小鸽子交上手。是以那位食客想抓她,她借用对店里一桌一椅的熟悉轻巧躲开,扬起烧火棍朝脑袋招呼,左右开弓,打的他抱头鼠窜。


    林知了给几个伙计使个眼色,伙计把人按住,林知了从柜台后面出来叫伙计拿绳子把人绑起来,拉住试图用脚踹的小姑子,叫伙计把人交给金吾卫或者知县。


    伙计请示官差问起来他们该怎么回。


    林知了:“那碗面没给钱吧?”


    伙计瞬间明白,吃白食。


    林知了拿走锅铲和烧火棍,其中一只手在烧火棍上搓几下:“鱼儿,跟他们一块去。我看看,这小脸是青了吧?”朝她脸上抹几下,薛瑜瞬间变成小花猫。


    食客们瞠目结舌


    林知了转向伙计:“知道怎么说了吗?”


    吃白食加欺负幼女。伙计连连点头。


    “去吧。”林知了随后向食客们道歉。


    刚才那事若是薛二哥出面,定会有人觉得店大欺客,亦或者这点事不必交给维护京师治安的金吾卫或者本地县官知县大人。


    然而出面的是个小丫头,食客们露出善意的笑容,有人还说那样的人欠打。


    乔装打扮偷偷来仁和楼试菜的几家酒店掌柜的看到这一幕幕不约而同地思索,他们酒店是不是也应当加几位女伙计。


    面对食客们的宽慰,林知了满含歉意地解释:“是我这个当嫂子的忘了,小丫头以前在村里长大,我公公走得早,婆婆忙着种地,无人管教。今天这事诸位见谅。回头我好好说说她,人不大脾气不小。哪能一言不合就动手。”


    食客们一听小姑娘打小没了父亲,对她愈发宽容。哪怕看出林知了故意这样讲,依然劝说:“你小姑子这样很好。被欺负了不还手,日后哪能撑起一个家。”


    在外做事家里交给妻子的食客们最有感触,接二连三为薛瑜“开脱”。


    林知了一一谢过大家的善意,叫伙计把碗筷收了。


    伙计端着面到后院就倒大花盆里。


    林知了再次回到柜台后面,食客们该吃吃该喝喝,仿佛刚才不过是一场梦。李珩的友人低声问:“没事了?”


    “没事了。”李珩心里复杂,以为需要他出面,亦或者搬出薛理,可是无论哪种情况都无法善了,甚至落下一个仗势欺人或者以权压人的名头。


    李珩看到又出现在店里的薛二哥,心说这位薛郎中也不是善茬啊。


    以前的薛二哥没有这个脑子。面对他娘他二婶以及岳父一家连番算计刁难,薛二哥还能被个流氓难倒,在丹阳的三年算白活了。


    比他实在的大哥都开窍了,何况他这个一直经常跟人打交道的郎中。


    薛二哥朝桌上空无一物的食客走去:“您点的什么?我帮您催催。”


    食客朝刘丽娘看去,薛二哥走过去,刘丽娘正好把面捞出,伙计拿起长长的筷子夹个炸蛋,薛二哥亲自送过去。随后又去另一桌,端的是关怀备至。


    李珩不禁感叹:“他还记得自己是郎中吗。”


    第一次来仁和楼用饭的友人下意识问:“谁?”


    来过两次的友人朝薛二哥看去。问话的友人震惊,“他,不是管事的?”


    李珩的另一位友人说:“前几日我侄女想吃鸡蛋糕,回家的时候绕到这边买两份,当时店里才开门,只有七八个客人,他在门边那桌给人把脉开方子,我还以为走错了。”


    先前薛理跟李珩提过一句魏公公,以至于李珩见到魏公公就找他打听仁和楼的情况,“刚开业林娘子忙不过来,他和他妻子来帮忙。他妻子正是削面的那位。”


    他的友人好奇:“日后去哪儿?”


    “不清楚。”魏公公没问,李珩也忘记问这事,“林掌柜定会把二人安排妥当。”


    友人想再问几句,厨子端着松鼠鱼过来。


    李珩一行前脚离开,后脚薛瑜和两个伙计回来。林知了问:“人交给谁了?”


    薛瑜:“在街上巡查的金吾卫。那几个金吾卫一见着那人就说,怎么又是你。惯犯!我就该多打几下!”


    食客附和!


    林知了确定此事没有造成一丝不良影响,脸上也有了笑意:“先把脸洗了。”


    薛瑜去后院,林知了看着她瘦小的肩膀担心那个混账出来后盯上薛瑜。午后,林知了给薛二哥几块碎银,叫他带薛瑜去街上买一把可以藏在腰间的匕首。


    林知了在店里等终于腾出空的木匠和泥瓦匠。


    原先林知了想叫泥瓦匠把以前伙计睡的大通铺砸了。转念一想草席洗刷干净放回去,赶上阴天下雨,伙计和厨子们的衣服可以放进去,一边是男一边是女,两个大通铺刚好。


    大通铺隔壁还有三间空屋子,林知了另有他用。西厢房这边除了几间厨房就是库房,自然不能动。好在北面后门两边各有三间房。林知了选了西边三间,待泥瓦匠过来,请他们用青砖隔出两间和一间。


    林知了又请木匠做四张带柜子的和抽屉的桌案,她一张,账房和两个采买各一张。又请木匠做一个衣柜和一个矮柜,后者自然留着账房先生放钱和账簿。再加一张双人床。林知了确定就这些,又叮嘱木匠用寻常木头。


    木匠去室内量尺寸,林知了看看西边库房北边的牲口棚,又看看牲口棚对面位于东墙根底下的茅房,请泥瓦匠铺上青石板,正是薛二哥在院里掀开的那些。


    虽然茅房里只有马桶解小手,难免有人闹肚子来不及去公厕,铺上青石板再撒上厚厚的泥土,日后也好清理。牲口棚同样撒土,打扫干净再盖上草木灰,三伏天才不至于臭气熏天。


    饶是如此,林知了依然担心在厨房里闻到臭味,请泥瓦匠挖几株艾草,分别种在茅房和牲口圈附近。


    艾草在乡下不值钱,遍地都是。泥瓦匠毫不犹豫地应下来。


    原先答应二哥二嫂的事,她跟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不如找当地人,于是就请几位泥瓦匠和木匠帮忙留意谁要卖地卖房。房子可以是茅草屋,地也可以是荒地。只说她另作他用。


    林知了管着仁和楼,木匠和泥瓦匠也不信她会住到城外,是以深信不疑,说回去就帮她问问。


    林知了给每人百文定金。


    这些工匠再次在心里感叹,林娘子做事爽快。


    林知了用工匠不按天算,而是把砖土木料都包给工匠。匠人可以去城里买,也可以用自家存的木料,是以工匠没有立刻离开,准备干到城门关之前。早日干完也能早点接下一个活。


    林知了叫二嫂跟两个采买去市场买明日的食材,她留下监工。


    金乌西坠,林知了留够伙计和厨子们晚饭用的食材就把明天用的食材锁进库房。


    太监和宫女到仁和楼的第一天,林知了就这样做,反而没人认为林知了小人之心。


    如今天变长了,回到家天还没黑,院里笼子里有只活鸡,昨天休沐薛理带着小鸽子去东市买的。


    林知了问二嫂吃不吃。


    这些日子刘丽娘没有吃过鸡肉。虽然采买每天买十只,鸡汤和炖鸡不比丰庆楼的美味,可是日日都卖得一干二净。


    母鸡日日不剩是因为只有两只。十桌客人有一桌点鸡汤也不够卖。八只公鸡畅销,盖因一鸡两吃。有些食客点炖鸡就是冲着油炸炖鸡爪和油炸鸡胸肉。


    刘丽娘叫林知了烧水,她泡配菜。


    随后刘丽娘杀鸡烫鸡毛,林知了洗配菜。


    小鸡刚刚剁开,薛瑜跑进来:“二嫂,看我的匕首!”


    刘丽娘看着灰不溜秋的匕首:“怎么买个这样的?”


    “二哥说锋利。”薛瑜拿出来,“你看,比你的菜刀还亮。”


    刘丽娘靠近打量:“别伤着自己。”


    林知了提醒薛瑜收好,别和小鸽子显摆。薛瑜收起来就说:“小鸽子有钱,让他自己买啊。”说完朝左右看看,“小鸽子呢?”


    林知了:“估计跟你三哥走路回来的。”


    小鸽子还没回来,在学堂门外坐着呢。章元朗叫小鸽子去他家,小鸽子担心姐夫找不到他着急。


    章元朗想着他爹找不到他会急得跳脚,而崇仁坊很安全,拍拍他的肩膀就先走一步。


    小鸽子看着晚霞一点点消失,心里慌了,姐夫不是又把他忘了吧。


    薛理忘了,且忘得一干二净。


    抵达宣平坊,正要付车钱,薛理才想起少个人,赶忙叫车夫掉头。


    暮色四合,崇仁坊很多门从里面关上,薛理只能在坊外下车。跑到学堂,他看到窝在门边的少年小小一团,顿时松了一口气。


    少年听到脚步声抬头,跑过去就埋怨:“你又忘了接我?”话音落下眼泪跟着出来。


    薛理看着半大小子,微微叹了一口气,这么大了总不能还让抱吧。薛理伸出手,半大小子扑到怀里哇哇哭。


    薛理哭笑不得,弯腰抱起他,“又不是不知道回家的路。可以自己回去啊。你也有钱租车。”


    “我才九岁!走丢了怎么办?你怎么这么狠心?”少年控诉,“你是不是不想要我,只想要你和阿姐的小孩?”


    没良心的小东西!薛理暗骂,“不想要你还来接你?我跟你说,小点声,否则丢脸的是你!”


    “你把我忘在这里,我丢脸?”少年难以置信。


    “是薛大人吗?”


    气焰嚣张的少年浑身僵硬,仓皇把脸埋在他肩上。


    薛理顿时想笑,抱着小舅子朝不远处的人走去,那位正是学堂先生之一。先生看到他怀里的大小子:“林飞奴这么大了还让你抱?”


    林飞奴吓得不敢喘气。


    薛理:“今天部里有点忙,我来迟了,他在学堂门外睡着了。”


    这位先生比堂长还要大几岁,耳背没有听见少年的哭声,“他也是犟脾气。叫他来我家等你,非说你找不到他会担心。你把他交给我们,找不到他定会来找我们啊。”


    薛理点头:“孩子小,想不到这些。先生,天色不早,我们先回去了。”


    “回去吧。”学堂先生看着他顺利出去才关门。


    到路边少年就挣扎着下来。


    薛理故意问:“醒了啊?”


    少年气得上车。


    薛理跟上去:“怎么知道这是我租的车?”


    “路边只有这一辆车。”少年白了他一眼,他是小又不是傻。


    薛理毫不在意他的无礼:“改日叫二哥驾车来接你?”


    “我不想和你说话!不是第一次了!”少年转身背对着他。到宣平坊他也是下了车就往家跑。


    薛二哥在院里拾掇菜园子,看到他眼皮通红:“哭过?有人欺负你?你异父异母的兄弟没帮你?”


    “才不是!”少年急了。


    有一回他自己说漏了,从此以后薛二哥经常用此事调侃他,以至于少年有些应激,随后才想到反驳,“欺负我的是你同父同母亲兄弟!”


    薛二哥朝门外看去:“你姐夫呢?没脸回来见我们啊?”


    “二哥!”薛理急走几步进来,“胡说八道!”朝少年看去,“他——”


    少年朝厨房跑去:“阿姐,姐夫欺负我!”


    薛理顾不上跟二哥解释,追到厨房阻止他说下去。


    林知了问:“你俩怎么回来的?”


    少年下意识说:“坐车!”


    薛理叹气。


    林知了:“算着时间,够来回两次。薛大人,你又忘了接他啊?”


    以前干过这种事,薛理毫不意外她瞬间猜到:“今天有点忙,我看天色不早了着急回家,忘了叫车夫到崇仁坊停下。”


    林知了看着弟弟:“这点事也值得你哭?”


    “我——我是被他气的!”少年瞪薛理,“姐夫今天忘了我,以后也敢把你忘得一干二净!”


    薛瑜不禁开口:“我才发现你比二婶还蛮不讲理,唯恐天下不乱!”


    “明天我姐把你忘在店里,你不许生气!”少年转向她,朝她走去,指着腰间的东西,“阿姐又给你买新——”跟章元朗的匕首好像,“这是匕首?”


    薛瑜恨她多嘴。


    少年不乐意了:“我姐给你买的?阿姐——”


    薛理:“我给你买!你姐给我妹买,我给她弟买,很公平不是吗?”


    “你有钱啊?”少年朝他看去,“你不是要存钱买马吗?”


    薛理:“有钱!”


    正月的薛理捉襟见肘,盖因他的钱用来买房。过了元宵节才算入职户部,到了二月只拿到十贯,上交一半,剩下一半只够租车和买笔墨纸砚。起初同僚找他出去吃酒,薛理都只能婉拒,只因二月的他同样囊中羞涩。以至于有一回去接小鸽子,他没忍住说穷。


    二月干满一个月,不止有俸禄二十贯,这个月月初还拿回来一些茶酒厨料以及衣粮,前几日还发了三十贯在职补贴。


    小鸽子瞪着眼看着他,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薛理:“问你姐!”


    林知了点头:“他有四十贯。”


    少年还以为很多,不禁嘀咕,“不够你买宣纸徽墨歙砚。”


    薛理哑然失笑,“长本事了啊。还知道好的文房四宝多贵啊。”


    以前少年听蒋掌柜提过笔墨纸砚的价格。那个时候他就觉得贵。然而等他到了京师,日日跟权贵子弟在一处才发现蒋掌柜店里最贵的徽墨只配他同窗练字。


    章元朗有一块墨里竟然加了麝香、冰片、金箔等物。


    少年那半天都没怎么认真听讲,被这事惊的。


    想起这些日子的见识,少年可骄傲了:“对啊。以后别用骗小孩子的把戏糊弄我!”


    薛理看着才到他胸口的小不点,“我记住了。这事可以翻篇了吧?”


    被遗忘不是第一次,习惯了也不是很生气。少年转向林知了:“你偏心!”


    林知了白了他一眼:“想要什么直说!我不如你姐夫脾气好,别等我给你一顿再坦白!”


    第104章 买房买地


    少年赶紧坦白:“蹴鞠!”


    林知了:“可以。但是不许在院里玩。”


    薛二哥:“不许在酒店院里玩。”


    少年震惊:“——我去哪里?在外面路上踢到人怎么办啊?我跟章元朗约好, 月底休息我们去城外踢球。”


    林知了:“你在院里踢毽子。毽子那么小你能接到,球那么大还不是手拿把掐?”


    言之有理!少年求二嫂给他做个毽子。


    蹴鞠是圆的,跟毽子不一样!薛理欲言又止,被林知了瞪一眼。


    洗漱后回屋泡脚, 薛理还是忍不住提醒她二者完全不同。


    林知了:“小孩玩蹴鞠, 能踢起来就行。再说了, 他新加入就碾压一片, 谁还跟他玩儿?小孩也要面子!”


    “等着他埋怨你吧。”虽然他平日里经常哄骗小舅子,可是也不敢这么糊弄。


    林知了朝他移过去,薛理下意识看房门。林知了翻个白眼:“关了!”


    薛理被小舅子敲门敲怕了, 匆匆擦擦脚, “我去倒洗脚水。”到院里把水倒了就去厢房。看到少年在练字,他很是欣慰:“还不睡?”


    少年抬头:“待会就睡。姐夫要和我睡吗?”


    “你姐担心你。”薛理胡扯。


    小鸽子是林知了一手带大的, 虽然他姐给薛瑜买匕首不给他买, 他也认为他姐最疼他,所以深信不疑,“你叫阿姐早点睡, 我有大花和小花。”


    大花和小花正是刘丽娘给他缝的狗和猫,一左一右,每晚守护他。


    林知了问薛瑜要不要,薛瑜嫌幼稚。小鸽子因此跟她吵一架。那是他俩第一次争吵。自那次之后,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俩人时不时就相互挤兑几句。


    薛理叮嘱一句“若是有蚊子, 在门外把艾柱点着。”给他关上门就回正房-


    翌日清晨,林知了比往常迟一炷香。倒也不碍事。如今厨子和面调馅料不用她和刘丽娘盯着,薛二哥也不用架着驴车拉猪肉,市场有个屠夫为了仁和楼特意买一头驴, 日日先杀出一头,去掉猪头和猪下水,叫他侄子送过来。


    哪怕每斤便宜一两文,屠夫也乐意跟林知了做生意,一来不用分秤,若是零卖,每次切一块,秤是高高的,一头猪卖完会少几斤,同卖给林知了一样。其次林知了不会压价,也不会叫他抹零。


    林知了到店里厨子已经把肉分开。看着猪肉码的整整齐齐,林知了很满意。忽然觉得少点什么。她仔细想想,这几年没有吃过猪下水。林知了有个想法,便问众人有没有吃过猪头猪下水。


    与林知了同岁的宫女说她家穷,小时候她娘不舍得买羊肉,更不舍得买肥多瘦少的猪肉,就经常买便宜的猪头、猪蹄以及猪下水。像大肠外面的油,她娘会小心收好用来煮菜煮面。后来她有机会去东宫当差,也是托了邻村姐姐的福。只可惜那个姐姐是个福薄的,病逝几年了。


    林知了脑海里浮现出一段原身的记忆,成了皇家奴仆就要干一辈子,除非赶上皇帝节俭往外放人。正因如此,能吃饱穿暖的平头百姓都不舍得把姑娘送进宫。


    林知了估计其他人也吃过,就扫一眼众人。


    果然听到几声附和。


    林知了:“我想用卤料试试卤猪下水和猪蹄,想尝尝吗?若是觉得香,隔三差五卤一些,留你们晚上就面。左右猪下水便宜,花不了几个钱,算在猪肉上面,也不用找魏公公请示。”


    伙计的早饭和午饭不错,有时候有煎蛋,有的时候还有一盘炖牛肉或者孜然羊肉,是以晚饭就很素。


    林知了此举是给伙计和厨子们谋福利,是以吃够了带有腥臭味的猪下水的宫女也不好意思拒绝。转念一想,掌柜的有一双巧手,兴许能化腐朽为神奇,便答应试试。


    林知了记下此事。早饭后二哥闲着没事,林知了叫他买猪下水。猪大肠因为有猪油,早被人买走。薛二哥买到除了大肠以外的两副猪下水,二十个猪蹄和一个猪头。


    林知了在院里点个炭盆,叫洗碗工和采买先把毛烤了。那几个洗碗工出嫁前经常收拾猪下水,半个时辰就把猪蹄和猪下水收拾出来。


    林知了看看猪肺,让她们再用水冲几遍。猪肚在林知了看来就没怎么洗,让采买用温水洗掉粘液,乱七八糟的也剪掉。


    大花趴在采买身边来者不拒。林知了担心:“二哥,大花吃这么多会不会闹肚子?”


    薛二哥:“大花不傻,也没饿着它,吃着不舒服不会为了饱腹逼自己吃下去。”


    林知了:“人知道凉的吃多了闹肚子,也会忍不住贪食。”


    薛二哥噎了一下,“——那就给它灌药。”


    大花抬头看。


    薛二哥指着它:“说的就是你!”


    大花躲到正房廊檐下。


    林知了又拿出团粉、碱和醋叫厨娘把黏糊糊的猪下水再搓一遍。冲洗过后猪肚最为明显,打眼一看就比之前干净。


    林知了突然不想卤猪肚,正好有两只母鸡,被厨子收拾干净,她就叫厨子把鸡塞进去。


    这种吃法众人闻所未闻。


    说起来还是吃得起鸡的人不屑吃猪肚,只买得起猪肚的不舍得吃鸡。


    刘丽娘率先开口:“别想一出是一出!”


    林知了:“可以试试啊。”


    刘丽娘:“客人要鸡汤,你叫她喝猪肚汤?”


    此举不妥!林知了:“实话实说。掌柜的想一出是一出,把猪肚和鸡一块煮,您要是不介意,不给您盛猪肚。客人不吃留我们自己吃。我有试菜的权利。改日魏公公知道了,兴许会叫我留一笔钱只用来试菜。”


    刘丽娘见她执意如此,“我就知道劝也是白劝。”


    厨子问怎么煮。


    林知了前世末世前吃过几次猪肚鸡,记忆最深的便是胡椒,“用胡椒。”可是煮汤也不能只用胡椒,就叫懂用药的二哥挑几样香料,连同鸡肉一块放进去。


    厨子把猪肚缝上就要上砂锅,林知了叫他等一下,不知道新鲜的猪肚要不要焯水,可是面对的是食客,还是决定焯水。


    也幸好人多,伙计、洗碗工、采买和厨子几十人,又有刘丽娘、薛瑜和薛二哥搭把手,否则可没人有空陪她“试菜”。


    午时三刻还没煮好,林知了叫小姑子看着火,她去店里迎客。


    过了一炷香,薛瑜进来告诉她差不多了。林知了叫二哥在柜台守着,她到后厨把猪肚捞出,鸡肉放回汤中,猪肚切成小块放案板上备用。


    林知了看到炉子里还有炭火,就叫薛瑜去前面透透气,让鸡汤慢慢煨着,也没忘记告诉厨子加盐了。


    忙得热火朝天的厨子只当没听见,反正掌柜的说了,这两份汤她负责!


    天气日渐炎热,喝汤的人极少,林知了加了一砂锅绿豆汤,有的选择,以至于一楼客满仍然没人点鸡汤。鱼汤也无人问津。原本做汤的几条鱼都变成红烧鱼和松鼠鱼。


    未时过了两刻,来了几位姑娘,林知了眼前一亮,拍一下坐在她身边发呆的小姑子,低声说:“盛一小碗啊。”


    薛瑜不明所以,但是看到客人她习惯性上前带人去楼上。几位姑娘喜欢酸甜口,不假思索地点了松鼠鱼和糖醋排骨。薛瑜灵光一闪,说掌柜的今天研究了一个新菜,猪肚鸡汤。只怕几位姐姐不喜欢,她待会盛一碗,姐姐们先尝尝。


    几位姑娘跟东市很多商户一样,认为仁和楼只有不合胃口的菜,没有难吃的东西。基于这一点她们想尝尝。


    薛瑜跑到楼下兴奋地说:“成了!”


    林知了:“放一半猪肚进去煮片刻,只放点枸杞点缀。”


    薛瑜连连点头。


    她嫌小碗太小,汤碗太大,就找个吃面的中号碗。看到橱柜里各式各样的餐具,她忍不住嘀咕,“你不亏本谁亏本!”


    林知了开三年店没有添过新餐具,而仁和楼的厨具够林知了用三十年。


    薛瑜盛大半碗,又叫上菜的伙计帮她拿几副碗勺。


    这几位姑娘很是喜欢,猪肚鸡汤比鸡汤浓郁,不见胡椒,胡椒味的汤让她们感到头脑清醒,就让薛瑜给她们盛一份。


    薛瑜不知道价格,可是一想猪肚虽然便宜,洗猪肚的团粉不便宜。就说一份只有半只鸡,可是跟一只鸡的价格一样。


    仁和楼的鸡汤原本就比别的酒楼便宜,几位姑娘也有钱,对此毫不在意,反倒认为小姑娘实在得很,价格变了都要提前讲一声。


    薛瑜到楼下就把这事告诉林知了。林知了夸她做的好,叮嘱她叫伙计送上去-


    走在伙计前面的食客回头看到汤汁乳白,可是又不像鱼汤,忍不住问伙计什么汤。伙计真不好意思说出来,但是也不能装聋作哑,就说是新菜,猪肚鸡汤。


    食客以为听错了,伙计走了她才反应过来,猪肚可以和鸡一起炖汤。就冲这么新奇,她也要一份。


    伙计提醒一份只有半只鸡。食客不在意,她除了好奇,还想确定一件事——纵然林知了有一双巧手,也不可能把猪肚做的美味,汤汁乳色定是加了团粉。


    然而并没有,只是猪肚、鸡和红枣以及枸杞。汤鲜味美,食客大为意外,又觉得比寡淡的清鸡汤好喝,待厨子上菜,就问明天还做不做。


    仁和楼菜单随了掌柜的,掌柜的今日红装,明日一身孝,仁和楼的菜单不是今日少一样,就是明日多两样。要是隔三差五来一次,可以说次次有不同。


    伙计先说敢吃猪肚的人极少,随后才问:“明日您过来啊?我叫掌柜的做一锅。但是也要这个时辰。”


    食客应下,她突然发现喝了一碗汤,鼻子通气,伤风症状好像消失了。


    谁料好奇的人还不少。随后来几拨食客,其中两拨食客分了一锅猪肚鸡。猪肚最后还剩一盆,伙计请示林知了,林知了就说不卖,留自己煮面。


    午后,林知了叫厨子把猪脚分两半,再把猪头劈开,她把猪脑拿出来。无人敢碰猪脑,林知了叫刘丽娘收起来。


    刘丽娘忍着恶心收好:“你自己吃啊。”


    “你家杀羊的,你没吃过羊脑啊?”林知了白她一眼,穷讲究什么啊。


    刘丽娘吃过,所以不想再吃,也不想同她争辩:“你去教他们怎么卤吧。”


    自然是一锅卤。林知了把卤料配好,估计在东宫当过几年学徒的小太监知道先煮什么就把这事交给他。


    林知了回店里穿铜钱。薛二哥带着两个采买出去,顺便买点菜籽,把豆角、茄子、黄瓜等高产蔬菜种下去。


    待薛二哥回来,林知了叫他去接小鸽子。薛瑜在屋里待一天,跟薛二哥一块去。


    今早林知了跟薛理商量,日后把小鸽子接过来,跟她一起回去。薛理近日很忙,着实有些顾不上小舅子也就没有硬撑。


    林知了穿好铜钱从店里出来,太阳还没落山,她决定等下水卤好再回去。


    起初洗猪皮需要林知了盯着指点,如今分工明确,猪皮已经切成条煮上了。


    林知了掀开各个锅盖看一下,指着酱红色汤汁对伙计说:“可以用清水煮点面和青菜,淋上汤汁,再把这些下水切片切段,也算有荤有素。”


    关中百姓吃不够面食,伙计立刻去和面。


    伙计不如厨子擅长厨艺,也不想一直当伙计。即便只能做好面食,日后也可以赚钱养老,亦或者抱养个孩子把孩子养大。所以没有伙计嫌林知了使唤这个不用那个。


    林知了看到擀面杖,“再教你们一样吧。”


    烧火的伙计忍不住起身。


    林知了好笑:“很容易。水少面硬,比包饺子馄饨的面软点。”


    伙计一点点加水。


    若是四年前,林知了可没本事凭肉眼辨别水多水少。再怎么说她也开了三年面店,早已熟能生巧熟记于心。林知了喊停,伙计就用两只手揉面。


    林知了要求厨子“三光”,伙计做不到也没为难他,让他抓一把面粉到案板上在案板上继续揉面。


    林知了看看面团大小叫他分四份,像擀面皮似的擀出饺子皮厚度。


    面剂子擀出来,林知了叫他切面条。剩下三个面剂子分给别的伙计继续。


    伙计好奇:“比拉面好吃?”


    “今日就当尝试。若是喜欢日后可以天天做。我不能让你们顿顿吃肉,顿顿吃面还吃得起的。”林知了边说边收拾她的猪脑。


    约莫过了一炷香,薛二哥终于回来。


    林知了看到小鸽子和小姑子手里拿着糖,就猜到他带两个小的逛市场去了,否则早来了。


    又过一炷香,林知了打开锅盖戳一下猪脚,提醒伙计别再加柴。顺手拿个盆,林知了捞个猪肝和猪肺,再夹几段小肠,半个猪脸,又找个盆盛二十块猪脚。


    林知了叫弟弟妹妹吃点垫垫。


    厨子:“掌柜的一块吃吧?”


    “薛大人还在部里,我们在这里吃了回去也要做。我啃半个猪蹄就成了。”林知了剥蒜调个料汁。


    厨子见状跟她学调一碗料汁。


    料汁调好,猪肝猪脸都不烫了,林知了指着刀法最好的厨子叫他给猪头剔骨,又叮嘱他猪脸切片,猪耳切条。厨子切好还是找个小盘子每样放一点,码出满满一盘单独放着。


    两个小的早饿了,忍不住问她可以吃了吗。厨子给他俩各盛半碗面,淋半勺汤汁,放半个猪脚。


    林知了叫众人去店里用饭。


    薛瑜左右看看,没有外人就用手拿着猪脚啃。猪脚又软又糯,她直呼好好吃。然而等她啃到猪的脚指头,薛瑜吃不下去,趁着林知了不注意扔给大花。


    厨子把先前切好的一小碟猪杂放林知了面前,林知了推到二哥二嫂面前,她面前的是一碟猪脑,用卤水烫的。林知了认为味道好极了,然而没人信。于是盯上她弟:“猪脑吃过吗?”


    五岁以前的小鸽子胆子极小。前几年在丹阳一日比一日厉害。昨天都敢数落薛理,给他甩脸子,自然不怕小小猪脑。


    林知了叫他轻轻的,少年轻轻夹一块,嫩滑绵软,好吃啊。


    薛瑜见状也夹点,滑腻感让她险些吐了,就一口面才咽下去。


    刘丽娘瞥一眼姐弟俩:“亲姐弟!”


    “你以为夹枪带棒,我以后就不做了吗?”林知了白了他一眼,“弟弟,过几日再做一次?”


    少年点头:“姐夫爱吃吗?我们给姐夫留点。”


    林知了微微摇头:“我们不可以拎着食盒回去。今天被街坊看见,是猪脑和猪脚,街坊不会说什么。下次被人远远看见,即便还是这几样,也会传成我把店里的油盐糖往家里带。”


    少年皱眉:“长舌妇!”


    林知了顺嘴跟伙计和厨子们说一声,薛理部里发的东西月初就拿回来了,至今一点没动。


    此话令众人想起六部衙门户部最富有。虽然同级别官员俸禄、补贴钱一样,发的物品种类也一样,但户部的物品是最好的。


    若是工部发两斤油,兴许是菜籽油。户部的油定然是芝麻香油。


    外请的两个伙计不懂,从东宫出来的这些人不止一次听人提过户部七品小官都富得流油。是以众人相信林知了看不上店里的仨瓜俩枣。


    林知了见众人信了她的话,问:“卤味如何?”


    儿时吃够了猪下水的宫女点点头,跟她幼时吃到的完全不同。即使是猪肝,也不如她记忆中的猪肝又干又噎。


    林知了:“今日买的有点多,放在锅里,明早盛出泡在卤水里可以放到下午。下午把卤味捞出,卤水里的残渣过滤出来,加点水和香料,还可以再卤一锅。”


    厨子灵光一闪:“掌柜的,传说中的百年老卤就是这样天天用用了百年,不是一瓶老卤存了百年?”


    林知了无语。


    刘丽娘好笑:“放一个夏天就臭了!”


    厨子又问:“一直这样用,几年后我也可以说我有老卤啊?”


    林知了点头。


    厨子顿时有些兴奋。


    林知了看向满嘴油光的两小只,“吃饱了吗?”


    薛瑜:“回去再吃!”


    林知了和他们去洗脸洗手。


    薛二哥架着小毛驴拉着他俩,林知了和刘丽娘走路回去。


    薛瑜还想吃手擀面,到家就和面。以前林知了教过她。小鸽子也没吃饱,找出早上买的菜在院子里洗菜。薛二哥坐在院里看着他俩忙碌。


    薛理回到家中就看到他二哥跟监工似的,心说等你和二嫂搬出去,我看你还怎么舒坦。


    想到搬出去,临睡前,薛理问林知了要不要他休沐日出城看看。


    林知了:“木匠和泥瓦匠今日应该在城外买砖和木材。他们明日过来我再问问吧。”


    翌日早饭后,林知了回到后院,在院里和泥的泥瓦匠就告诉林知了,帮她问了他家周围没人卖地。他妻子说闲下来就去村头问问。若是整个村里都没有,就去前后村问问。


    林知了见他们把此事放在心上,就宽慰他们不着急。


    今日午饭后,薛二哥只买六个猪蹄和一副猪下水。木匠看到了很是稀奇,从屋里出来问:“林掌柜,你们城里人还吃下水?”


    林知了:“用香料煮挺好吃。”


    木匠满脸不赞同:“有钱买香料不如买一斤羊肉。”


    林知了:“天天做羊肉牛肉只是闻着味就够了。”


    木匠和泥瓦匠晌午在店里买着吃的。他们看到只是炸蛋就有上百个,想想一个上午炸那么多,确实吃不下去,反倒能理解。


    林知了叫二嫂留下,她带着采买和二哥去官家钱庄存钱。


    回到店里把所有存票找出来,林知了越看越满意。


    四月初,房子装修好,剩了一些木块,林知了叫木匠做几个小方桌,给伙计厨子用。此时泥瓦匠也帮林知了找到一片地和一处房子,在其中一位泥瓦匠岳父的妹妹村里,离城不到十里,京城小官置办的家业。


    年初致仕,不舍京师繁花,又想念家乡一草一木,以至于他纠结到如今。


    若是贫寒之地,这位小吏为了子孙后代着想也不能回去。怎奈他是姑苏人氏。


    看房看地的时间定在四月初六下午。未时左右,薛理用饭。饭毕,薛二哥架着驴车载着薛理和刘丽娘出城,林知了守在店里。


    薛理不清楚房主和他一样生长于江南水乡,泥瓦匠也不清楚,毕竟中间隔着几个亲戚。三人到村里见到房主,一开口都惊了,说话的语调偏柔,绝不是北方人。


    互相道了籍贯,房主又惊了,没有想到薛理是四年前打马游街的薛探花。


    一个诚心买一个诚心卖,一个顾及面子不好坐地起价,一个也不好漫天压价,当日就谈妥——再过一个月地里的麦子收了,房主搬走。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刘丽娘的钱不够。


    第105章 净收入


    薛理几人看的这处房子是坐北朝南的三合院!


    城中官员住房有规定, 但城外没有,这一处是五间正房配东西各一间耳房,东西厢房各五间,厢房南端还有几个草棚, 一边是牛棚马圈和羊圈, 一边是车棚柴房和浴室。茅房在西南端角落里, 还分了男女站坐两种。


    房屋用料称不上考究, 但在乡间很安全,正房是厚厚的夯土墙,冬暖夏凉, 厢房是石头和泥混合砌成, 小偷别想无声无息地从外面刨墙挖洞把牛拉走。


    院墙比厢房矮,墙上洒满了各种尖锐石头和河贝壳, 寻常人从墙上翻进来, 轻则划伤,重则残疾,别想全须全尾地离开。


    院子宽阔, 房主修了两个菜园一个小花园,花园里有桂花树,种葱姜蒜的小菜园中间种着樱桃树。


    院门外是石榴树、枣树和桃树,寓意极好,不是早生贵子,就是多子多福。看样子是要住一辈子。


    倘若拿下这处房子, 整个夏季和秋季不用买瓜果蔬菜。如此宜居,兴许薛二哥和刘丽娘明年就可添丁进口。以至于刘丽娘进来就挪不动脚。


    若是在城里,至少六千贯。在乡间便宜,这处房子想来也要上千贯。实则也是如此, 房主开口就是一千。


    房主还有二十亩地,每亩地都是良田。房主说最少四百贯。薛二哥和刘丽娘差了至少两百贯。


    薛理前几天拿到俸禄,去掉他用的,只剩三十贯。其中一笔花销不在薛理计划之内。说起来还要怪林知了。


    林知了哄她弟会踢毽子就会踢球。少年信以为真,拿着毽子去学堂,自是被同窗好一通调侃。少年在家时常被糊弄,被同学拆穿竟也毫不意外,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可是不等于他不生气,回到家就瞪着眼睛看他姐。


    林知了不为所动,该和面和面,该做菜做菜。薛理梦里梦外都不曾欺负过这么小的孩子,他先败下阵来,答应给他买一把宝剑。


    等薛理拿到三月的在职补贴再过户,他也只能提供六十贯。二哥二嫂总要留点钱买粮食和几房奴仆,再买几头牛和犁,否则二十亩能累死他们夫妻二人。如此一来,算上薛理的六十贯,夫妻二人还是差两百左右。


    薛理想到林知了,上个月赚的钱她可以分到三成。可是伙计和厨子们的赏钱以及税都由她出,她上个月又是在院里搭草棚,又是做床砌墙打衣柜,七扣八扣,林知了手里最多两百贯。去掉一家人这个月花销,剩下的钱都借给薛二哥,还是有几十贯缺口。


    饶是薛理不好意思也决定再谈谈。


    房子不太可能降价,因为房主说的一千两包括家具。


    木料倒是不贵,人工费贵。林知了请的那些木匠,平均每人每日两百文。如果不要家具,房主把家具卖了,薛二哥买木料请人重新做也要花七八贯。若是连同奴仆的家具一并做了,最少十贯。


    薛理要求去地里看看。假如看到草盛麦苗稀,应该可以少十几贯。


    随房主到地头上,哪怕薛理希望地里荒草及膝,当真看到这一幕仍然忍不住皱眉,“你这地——是很肥。你看草长的,都看不见麦苗。”


    压价!必须加压!回头二哥请人薅草,十个人收拾十天,一人一百文也要十贯。然而地里的活累人,每天最少要给人两百文。


    房主乐了,紧接着变成苦笑,“我的地在薛大人身后。这可不是老朽的地。”


    身后?薛理转过身,乌青乌青的麦苗,看不见一丝杂草:“这块地是?”指着先前看的大片土地。


    房主想起这事就痛心疾首,“皇庄!”


    薛理张口结舌,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既然田地无可挑剔,薛理只能对房主说,何时过户何时去户部找他。


    上了驴车,薛二哥唉声叹气:“钱差得多啊。”


    刘丽娘满心不舍,依然说:“不如算了?这个房子太大。”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我在部里那么多同僚,找谁都能借点。”薛理宽慰自己,“兴许娘子能拿出这笔钱。”


    刘丽娘:“不交税不给员工赏钱,差不多。可是赏钱这事弟妹说了一个月,眼看要发月钱和赏钱,突然说没有,人家怎么想啊。”


    薛理沉吟片刻:“先回去。到店里见着娘子再说。”


    此刻远在仁和楼的林知了恨不得抓耳挠腮。


    前两日给泥瓦匠和木匠结尾款,林知了问泥瓦匠他帮忙找的房子多大,泥瓦匠说不清楚,毕竟从未去过岳父妹妹婆家,只说房子很好。


    林知了又问地理位置,城东十多里,临水而居。不缺水的地方田地必然肥沃,房子加地,想来不便宜。


    刘丽娘有多少钱,林知了不说一清二楚,也能猜出个大概,感觉她买了房就没钱买粮食奴仆农具等等。


    届时必然找她借钱。


    林知了不希望被误会她不想借,可是她手里真没钱。


    送走最后几位客人,林知了叫采买带薛瑜去市场,她去北屋算账。


    然而上个月的帐她越算越糊涂。


    林知了认为去掉薛二哥、刘丽娘、薛瑜和她以及二十多位员工的一百五十两,净利润应该在一千五百两左右。


    算了三次,结果是两千两百贯零几十文。抹去零头,两千两百贯拿到官家钱庄能兑两千两百两,比她料想的多七百两,怎么可能啊。


    仁和楼没有租金,即便算上房租每月两百两,也比她估计的多五百。


    林知了烦躁,到门外把忙着颠球的弟弟叫进来。


    少年近日同时看到她和蹴鞠就来气:“干什么?”


    林知了:“找你帮忙,帮不帮?”


    “就这样找我帮忙啊?”明明因为被需要心里很高兴,少年依然面无表情。


    林知了:“请林飞奴帮帮我?”


    “好吧!看在你求我的份上。”少年抬脚把蹴鞠踢出去,大花跳起来抓住。


    林知了不禁说:“不愧是你狗儿子。”


    听不出好赖话的少年闻言很是高兴,一副“你有眼光”的样子跑过来,“要我做什么啊?”


    林知了把上个月的账簿给他,少年一手算盘一手账簿,他算出一笔,林知了就在他对面及时写下。


    去掉食材以及柴米油盐酱醋糖等成本,再去掉月钱,跟林知了的结果一模一样。少年放下账簿,推开算盘,“阿姐,我感觉不够准确。”


    果然是我算错了?林知了忙问:“哪方面?”


    “你上个月买的米面油盐还有调料,应当有剩余。怎么没有称一下还剩多少?要是把那些去掉,净盈利可以再多一点。”


    林知了张张口,心说,现在已经很多。


    看来没算错。林知了:“那点东西最多二十贯。算进去也是抹掉放到这个月。”


    “原来如此啊。”少年有点奇怪,“你不会算吗?姐夫说你很会算账啊。”


    林知了:“担心眼花看错了啊。”


    “不会啊。阿姐的账簿一目了然。”少年翻开看一下,“错不了!阿姐,你居然也有谦虚的时候啊。”


    林知了抄起桌上的纸朝他脑袋上拍一下。少年躲开就起身出去。


    “等等!”林知了指着椅子。少年坐回去,“又算什么啊?”


    林知了:“殿下七成,我三成。”


    少年摇摇头,很快给她两串数字。林知了递给他一张纸,上面有盐税、酒税等各种税,“再把税去掉。”


    “你买盐、酒的时候没有交税?”少年感到不可思议。


    林知了:“以前是月结。只有官家酒店有这个待遇。”


    “那我按照两千四百贯算?这个数字算起来简单。不到总盈利百分之十五。还行吧。”少年敲敲算盘,顿时惊呆了,“三百四十贯?那那,一年岂不是几千贯?”


    林知了微微摇头:“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姐我在魏公公面前夸口说税算我的啊。”


    “你想反悔啊?”少年小声问。


    林知了叹气:“做人哪能言而无信。算我的。再帮我算一笔,按照两千两百贯,百分之二是多少。”


    少年脱口道:“四十四啊。还用算吗?”


    林知了:“这两样去掉,我还剩多少钱?”


    “原先按照两千二算,阿姐有六百六,去掉这两笔,两百七十六。”少年说出来意识到什么,捂住嘴巴小声问,“都是你的吗?阿姐,一个月这么多吗?”


    比林知了预料的多,压在心底的石头瞬间消失:“看起来多。可是你想想那些伙计以前什么都不懂,阿姐拿出食谱一点点教他们,每日管账算账,招呼客人,你还觉得多吗?”


    少年果断摇头。


    林知了把这些数字记在一张纸上,“再帮我算一笔账。六个厨子,十个伙计和两个采买,七个洗碗工和你鱼儿姐姐,四十四贯比照月钱分下去,每人分多少。”


    “你你慢点啊。手指跟不上了。”少年敲敲算算,“厨子两千二,伙计一千八百三十三,多点,阿姐,是舍还是入啊?”听到“入”字,“一千八百三十四。鱼儿姐姐是一千一。”


    林知了看过去:“对吗?”


    “四十四贯除所有人月钱,分别乘六千、五千和三千就是啊。他们的月钱不是六贯、五贯和三贯吗?我听伙计们说过。”少年瞪她,“我又不是你,一有机会就骗人!”


    林知了写下来,“辛苦了!”


    少年哼一声,“以后不要找我!”


    “下个月还找你!”林知了不待他反驳,“你是我弟,不找你找谁?”


    这话少年爱听,高高兴兴跑去找大花玩蹴鞠。


    上个月的钱都在钱庄,此刻钱柜里的铜钱不够给众人发月钱,林知了决定明日把钱提出来。


    林知了锁好柜门和房门出来,薛二哥赶着小毛驴进来。林知了见他愁眉苦脸,心里咯噔一下,给薛理使个眼色。


    薛理到她身边,林知了低声问:“没谈成?”


    “谈是谈成了。”薛理叹气,“太贵!”


    林知了:“二哥二嫂的钱不够吗?我感觉他俩的钱足够在丹阳县城买一处挺好的小院。”


    “还差两百贯。”来的路上薛理已经决定先找林知了商量,就没有拐弯抹角。


    林知了放心下来。


    小鸽子算账的时候,林知了想起上个月月初一天卖一百多个馒头,后来一天比一天多,到上个月最后几日稳定下来,每日单单馒头就卖一千多个。幸好十个伙计都会和面揉馒头。否则忙不过来。


    原先她以为鸡蛋糕和雪衣豆沙的销量会下来,然而非但没有,休沐日还要加量——西城百姓会驾车过来买雪衣豆沙。很多时候顺便买几块鸡蛋糕。


    林知了的红烧肉依然畅销,别的酒店也有,但是肥肉油腻还有淡淡的腥味,此话是食客说的。那些酒店掌柜的选择叫伙计找她买。


    三月上旬晌午卖一锅红烧肉,到了下旬卖两锅。店里的卤肉面也畅销,肥肉解馋,很多商户连吃两天素就带着一家老小来吃面。


    在城里做事的匠人也喜欢来店里,四个人要两份菜,一份红烧肉和一份家常豆腐,再要七八个馒头,一人一碗绿豆汤,平均不足三十文,吃得饱饱的。若是一人一碗炸蛋面加俩馒头,不足二十文,也能吃饱。


    店里伙计多,有的时候还给富贵人家送糖醋里脊、松鼠鱼。林林总总加一起,净利润没有这么多才怪!


    薛理见她丝毫不担心:“你有这么多钱啊?”


    林知了点头。


    薛理:“去掉月钱、赏钱和税吗?你要知道收入越多,说明你用的食材多,食材越多税越多。”


    虽然薛理在户部,也猜不到林知了要交多少税,因为酒、盐、糖等物是分开的,他不止要清楚税收,还要清楚林知了用了多少食材。


    林知了打开房门和柜门把弟弟算的几张纸给他。


    薛理瞠目结舌:“——都去掉还有两百多?”


    林知了点头:“你先前说过,你同僚说仁和楼门庭若市。日日这么多人,日入五十贯,谁信呢?”


    薛理:“我记得你说的是平均日入五十贯啊?这是八十贯!”


    “上个月只下三天雨,两天淅沥沥的小雨,一次暴雨还是晚上。你还说憋了一天终于下了,晚上可以睡个好觉。要是在丹阳,春三月至少有十天阴雨连绵。净盈利会因此少三成。”林知了不想承认估算错误,“当日是按照丹阳的天气算的。”


    去年薛理到京师三天脸就糙的跟搓衣板似的。他不爱用面脂也不得不买一盒。先前在乡下跟房主闲聊几句,房主也提过一句,在京师半辈子,仍然不习惯京师的干燥。


    薛理悬着的心落到实处,低声问:“借给二哥二嫂两百五十贯?”


    半吊子?林知了白了他一眼,“我有分寸!”拿走他手里的纸锁回柜中,“晚上我就跟二哥二嫂聊这事,省得他俩寝食不安!”


    第106章 急性子


    傍晚刚一到家, 刘丽娘就迫不及待地问林知了,是不是再请木匠和泥瓦匠帮忙找一处小房子。


    林知了:“二嫂,先不说房子,你和二哥再帮我一个月?”


    刘丽娘有点不高兴:“我在你眼里就那么说话不算话?”


    “还没说完, 急什么啊。”林知了把菜篮子拿出来, 俩人在院里摘菜, “去掉每月十贯月钱, 这两个月我再给你俩五十贯辛苦钱。”


    刘丽娘皱眉:“我不——”


    “应该的!”林知了打断,“再说了,酒楼也不是我的。你替我节省也落不到我口袋里。”


    一墙之隔, 趴在书案上写打油诗的少年抬头看向对面的人, 欲言又止。


    薛理低声说:“二哥和二嫂平日里待你不薄吧?你没猜错,那五十贯是你姐的, 此事你知道归知道, 不许往外说。也不可以告诉薛瑜!她嘴快!”想起他也经常有口无心,“你也一样,谨言慎行!”


    少年乖乖点头。


    “继续。不是爱写打油诗吗?今天必须写五首!”薛理说起这事就来气, 方才好心给他收拾书包,明早就不用收拾了,结果翻出一沓打油诗,也不知道这小子跟谁学的。四年前明明比大花还要乖!


    少年心说,写就写,谁怕你!往嘴里塞块糖补充脑力, 写下:有条小狗叫大花,摇着尾巴叼糖瓜,姐夫薛理来挑衅——


    “林飞奴,想清楚!”薛理见他下笔如有神, 好奇地看一眼,险些七窍升天。


    少年慌忙说:“差一句,有始有终啊。”飞快写下,“狗追人逃忘了瓜!”


    薛理抄起手边的《盐铁论》给他一下!少年捂着脑袋往后躲:“都说了我不擅长写诗啊。”


    薛理:“想不想参加科举?”


    “我可以考武状元啊。”少年嘀咕,“又不是只有科举一条路。”


    薛理想反驳,忽然想起这小子跟他不一样,他是一穷二白的农家子,林飞奴是仁和楼掌柜的亲弟弟,如今跟权贵子弟是同窗,他的路可能有一二三四五六条。


    薛理:“武状元也不能是白字先生。”


    “也考诗赋啊?”少年好奇地问。


    薛理:“可能有殿试。陛下问你读过几本书,会不会作诗,你一问三不知?”


    “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什么都不懂,是很丢人啊。”少年叹气,“我先背唐诗吧。阿姐说,背会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诌。”


    薛理可算找到根了,“少听你姐胡言乱语!她连藏头诗都看不懂,懂什么诗词!”


    少年小声问:“我姐现在也是胡说吗?”


    薛理竖起耳朵,听到林知了要借给他哥嫂两百贯,加上月钱二十贯和五十贯辛苦钱,二哥买牛、农具以及奴仆的钱也有了。


    辛辛苦苦一个月,只能看到六贯钱,换成薛理他会心疼。薛理因此很是感动,“你姐没钱我有。”


    少年:“你有三十贯,加上在职补贴三十贯,去掉买马的钱,只够咱俩租车买文房四宝啊。我姐能用到你的钱?”


    薛理又朝他脑门上一下:“叫你算账了吗?再说了,我不能下个月买马?房主下个月搬,二哥想收拾屋子也要等下个月。这个月我们乘他的驴车。”


    少年摇头晃脑毫不在意:“反正被上司怀疑不会骑马的人不是我。”


    薛理想起一件事:“你天天乘驴车去学堂,章元朗有没有问你为何不乘马车?”


    “章元朗没问。别的同窗问过。我说没钱买,叫他送我一辆又不舍得。”少年哼一声,“吝啬鬼管得宽!”


    薛理失笑:“人家欠你的?”


    “我又不欠他的。管我乘什么车啊。”少年翻白眼,“要是大花再大点再高点,我就骑着大花去学堂!”


    薛理听不下去,找一本唐诗,叫他先背再默写。


    打油诗还是算了,他不想气得心梗-


    书房外,院子里,刘丽娘忘记呼吸,待她回过神,立刻问上个月的净盈利。


    林知了朝书房瞥一眼。


    刘丽娘明白过来,加上薛理的钱。


    先前薛理说过,部里不止发油、盐、粮等物,还分月俸和在职补贴。三月发二月的,薛理拿了五十贯。如今是四月,三月的俸禄也该发了,也有五十贯。


    平时薛理在店里用早饭,午饭在部里,花钱的地方极少,刘丽娘又不知道京师的文房四宝价几何,估计薛理能拿出八十贯。


    刘丽娘踏实了,“那个钱——”


    林知了打断:“相公的俸禄够我们用的。回头你赚了钱先置办农具。兴许两房奴仆也忙不过来,还要再买一房。”


    刘丽娘以前只想过她有可能为奴为婢,从未想过她有钱买奴仆,“你说这奴仆买来,怎么调/教啊?”


    林知了:“问问店里的伙计和厨子。”


    刘丽娘恍然大悟:“我怎么把他们忘得一干二净。”


    “你是瞎操心。”林知了提醒她,“人家五月才搬。若是怕你言而无信提前撵他们,兴许搬之前再找你过户。等到端午节,我们手头就宽裕了。”


    刘丽娘:“我也是被你二哥唉声叹气愁的。”


    薛瑜蹲在她俩身边:“二哥呢?”


    刘丽娘低声说:“解手去了。”发现她一直蹲着,叫她找个板凳。


    薛瑜去厨房拿个小板凳,本想坐到林知了另一侧,发现正好对着书房,唯恐被她三哥叫进去练字,慌忙移到刘丽娘身侧。


    薛理不要求妹妹成为当世才女,但要她写一手好字。


    常言道:字如其人!


    薛理无法忍受外人看到妹妹的狗爬字而胡乱揣测她的秉性。以至于看见她闲着无事就想数落几句。


    林知了劝他别念叨,等二哥二嫂搬出去,叫她天天跟着采买去市场,算不出几斤几两多少文,自会乖乖学算术。届时看不懂自己写的什么,自然会老老实实练字。


    薛瑜还被蒙在鼓里,所以第二天早上听到动静就起来,洗漱后跟林知了去店里。端的怕薛理起来盯着她背书。


    薛瑜就是可惜没法跟林飞奴比划几下。长此以往,她的胳膊腿定会生锈。


    抵达仁和楼,薛瑜看到满院子东宫出来的宫女太监眼睛一亮,走到年龄最大的伙计身边,低声问人家会不会拳脚功夫。


    这位伙计比薛二哥还要大几岁,今年正好而立之年,他自十几岁就在东宫,有机会在东宫侍卫切磋时偷师。


    薛瑜看他点头:“教教我?”


    这位伙计脱口道:“你又想打谁?”


    薛瑜呼吸一顿:“——防身!”拿出腰间匕首,“你看,我三嫂买的!”


    “可是我没时间。我要和面洗面筋。”


    薛瑜:“早饭后或者午饭后。我听你的。”


    伙计点头:“帮我打水!”


    “好的!”薛瑜跑去水井边。


    上个月这个时候,厨子和伙计都不知道忙什么,需要林知了和刘丽娘安排。经过一个多月磨合,如今十八人可以不慌不忙准备好早饭和午饭。


    一天下来最忙的时候是饭点,早上两炷香,晌午两炷香。如果他们不想吃卤味,申时过后就没事了。太阳落山前可以去各种作坊店,晚上可以去丰庆楼附近的勾栏瓦舍看热闹。


    以前在东宫出不来,天天想着出来。出来后去了几次觉得没什么稀奇的,以至于晚上都在院里。


    会做绣活的宫女不是帮众人做衣服,就是去市场拿一些小东西回来绣了卖钱。


    林知了对众人只有一个要求,不许耽误做早饭。


    有一次林知了看见他们做别的也当没看见,这些人便放开手脚,不到半个月,女工卧室有了小小的织布机,绣架,男工那边多了刨子、锛等工具。


    林知了心说,学吧、学吧,学会了省得以后我花钱请匠人-


    早饭后,薛瑜和两个采买去市场买晌午用的食材。刘丽娘看着厨子们伙计们做事,给洗碗工安排活。


    林知了和薛二哥去提钱。


    本想给众人发银角子,可是要过称,她嫌麻烦,就取了两百贯铜钱和两千两足斤足两的银锭子。


    午时左右,一半人闲下来,林知了叫众人轮流进来拿钱。


    起初众人以为听背了,薛瑜又提醒一句,洗碗工扔下手中的菜起来,看到菜乱了又慌忙蹲下收拾。


    刘丽娘见状忍不住念叨:“掌柜的跑不了,急什么?”


    洗碗工尴尬地笑笑。


    林知了冲站在门边的薛瑜招招手,薛瑜把人叫进去。


    七个洗碗工只有一人识字,没法签名,林知了就把众人的名字写一排,谁拿了钱,谁在名字后面画个圈。


    洗碗工拿到钱就夸,“这样好!”


    林知了:“不用你签名画押,不像卖身契?”


    洗碗工笑着去院门东边屋里。


    后院门西边三间被林知了收拾出来,林知了寻思着东边三间空着也是空着,就把门打开,洗碗工夏天可以进去休息,冬天也可以在那边洗菜。


    屋里也有桌椅板凳,是前伙计用的。原先放在前伙计卧室里。前些天林知了叫几个洗碗工们自己搬过去。


    她们走后,厨子进来。


    林知了每人给六贯。


    近日魏公公不曾露面,伙计和厨子们认为林知了还没有请示魏公公,认为赏钱还要再等几日,因此连问都没问。


    林知了把自己的十贯扔柜子里,就给二哥二嫂各十贯,随后给他俩五十两白银。刘丽娘低声问:“现在就给啊?”


    林知了:“先算我的。下个月月初算账的时候我扣掉。”


    夫妻二人深信不疑。


    林知了朝门外喊一声:“薛瑜!”


    薛瑜进来,林知了给她三贯。薛瑜惊呼:“这么多?!”


    “给你你就拿着。以后店里要找两个管事的,若是厨子那边有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只需找一个。你要是能管好前店,我再给你加三贯。”林知了停顿一下,“就是你的字,除了你谁都看不懂可不行。”


    薛瑜立刻说:“我从明——不,今天晚上开始练字!”


    林知了:“就你认识的那几个字,连伙计的名字都不会写——叹了一口气,先练着吧。”


    薛瑜第一次意识到,书到用时方恨少!


    林知了:“先放我柜子里?”


    薛瑜连连点头。


    林知了请二哥辛苦一趟去东宫把魏公公请来。


    薛二哥:“午饭后吧。我感觉又有人敲门。”


    林知了起身到院里看看日头,叫伙计们把东西端去店里,她和二哥开门。


    刘丽娘系上围裙,洗洗手,移到灶台前看着厨子拉拉面和削面。若是人多,她再接手,担心厨子太慌把整块面扔进锅里。


    东宫离东市不近,过了用饭高峰期,林知了就叫二哥过去。


    薛二哥还没靠近东宫就被拦下。乍一看到身着甲胄的皇家卫士,薛二哥有点慌,稳住心神,下车禀报他去东宫。


    侍卫看着他的小毛驴,心里纳闷,难道皇家也有穷亲戚。


    估计他是哪个宫女太监的兄长来找他们拿钱。这种情况隔三岔五就能碰到一次,禁卫放行。


    薛二哥选择去侧门。门卫见过薛二哥,请他进来。薛二哥看着他的小毛驴,决定在外面等着。


    过了约莫一炷香,魏公公跑出来,一脑门汗。薛二哥心说,东宫是有多大啊。


    魏公公尽量不让自己大喘气:“薛郎中,许久不见,近来安好?”


    薛二哥拱手:“托您的福,都挺好。我弟妹叫你待会过去,驾车过去。”


    魏公公毫不意外——


    以前听李珩提过,仁和楼的生意极好。魏公公寻思着,以林知了干练的性子,这几日就会派人过来,是以前两日就提醒门卫看到自称仁和楼的人就把人请进来。


    魏公公叫薛二哥等等,跟他一块过去。


    又过一炷香,小太监赶车,魏公公撩开车帘跟薛二哥说一声,薛二哥前面带路。


    魏公公还听说过,仁和楼物美价廉。李珩的原话是想昭告京师百姓,仁和楼的东家是太子,太子不为赚钱,百姓花小钱吃美食要感谢太子。


    只不过没等李珩说完,就被太子妃骂一顿,问他是不是嫌贵为储君的太子不够打眼,需要他添油加火?当今天子是陛下,太子大肆宣扬他贤明是想干什么?


    此后李珩半个月没敢去东宫。


    魏公公便认为仁和楼的净盈利只够几个主子买菜。


    所以当魏公公听说三月盈利一千五百两和四十贯时,下意识反应是叫林知了再说一遍。林知了重复一遍,魏公公认为是四十贯。


    林知了指着脚边装银子的箱子:“这是四十贯?”


    魏公公坐下,魏公公需要缓缓,从入不敷出到进账上千两,不是差的有点多,是非常多!


    林知了把账簿给他。


    魏公公在宫里不管账,看见就头晕:“你没算错我就拉走了?”


    林知了:“不是仁和楼赚的,我上哪儿弄上千两给殿下?我家有多少钱,您不清楚?”


    魏公公清楚,薛理在丹阳没有房产,老家只有一处小房子。魏公公放心了,魏公公心里美,“林娘子,我走了啊?”恨不得飞回去告诉东宫两位主子。


    林知了:“这个月这么多,下个月不一定啊。天气炎热,冰饮畅销,吃热汤热面的少了。”


    魏公公:“林娘子尽管放心,咱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二哥帮小太监把钱抬上马车。


    太子也不管帐,魏公公回到东宫就先见太子妃。太子妃听她弟说过两次仁和楼的点心太便宜,像那个雪衣豆沙可以卖到百文。


    太子妃对仁和楼的期待是不用东宫补贴,是以看到一箱白花花的银锭子,她跟魏公公一样不敢置信。


    以前见过一箱又一箱黄金,太子妃都不曾失态。太子妃指着银锭子:“一个月,这些?”


    魏公公回禀:“是七成盈利。”


    这事太子妃知道:“不是饭菜很便宜吗?以前仁和楼宾客盈门的时候岂不是日进斗金?”


    魏公公:“听说刑部只是查近几年的帐就查到二十万两。”


    博学多闻的太子妃再次失态。


    魏公公当日听到此事也不敢信,比宫里的蠹虫还能贪能拿,是以非常理解太子妃。


    林知了估计魏公公该到东宫,她从屋里出来,说方才算了一笔账,依照众人的月薪分赏,叫众人进来拿上个月赏钱。


    伙计和厨子们住在店里,就叫着急回家的洗碗工先进去。


    林知了念姓名,薛瑜发钱,一人一千一。


    洗碗工认为东家仁慈,顶多给她们六百,所以沉甸甸的铜板到手里,洗碗工们惊呆了,同手同脚出去。


    在门外的采买看到一大串一小串,眼睛惊呼,居然这么多?!


    然而厨子和采买以及伙计更没想到,他们分别拿到两千二和一千八百三十四。


    平日里吃住在店里,赏钱足够他们每月置办衣物,月钱可以全部存起来!


    拿到这么多钱,还学了手艺,世上竟然有这么好的事,还被他们摊上?众人激动,其中几人热泪盈眶,担心被取笑,慌忙躲回卧室。


    林知了递给薛瑜一千一,就把余下的钱收起来。


    薛瑜震惊:“我也有?”


    林知了:“你跟洗碗工的月钱一样,她们有你就有。”


    薛瑜不敢置信地问:“我一个月这么多,一年——”不禁兴奋地打圈转哇哇叫。


    薛二哥看不下去:“看你这点出息!一年到头没有你三哥一个月多!”


    “三哥读书的时间比我都大,我跟他比?”薛瑜瞪他一眼,“真看得起我!要比也是跟小鸽子比。”


    薛二哥:“你等着吧,小鸽子你也比不过。他身上的劲儿,早晚后来居上!”


    薛瑜忍不住反驳:“我俩走的路又不一样,我跟他比什么?你怎么不跟女人比生小孩?”


    刘丽娘变脸。林知了朝小姑子背后一巴掌。


    薛瑜终于被拍醒,意识到失言:“二嫂,我不是说你,也不是说二哥——就是,二哥话多,你要怪就怪二哥!”


    林知了叫她把钱收好,又叫二哥去驾车,拉着薛瑜去接小鸽子。薛瑜不敢跟二哥独处,叫二嫂跟他去,她走回去。


    回到家,薛瑜也没敢往刘丽娘跟前凑,而是选择去书房:“林飞奴,我来了!”


    林飞奴正把文房四宝摆出来,看到她很是奇怪:“你和我一起练字啊?”


    薛瑜:“我要当账房先生,我要有一手好字!”


    林飞奴半信半疑,扔给给她一本字帖。


    然而薛瑜写了一炷香,如坐针毡。


    林飞奴毫不意外:“你要出去吗?”


    “我——继续!”薛瑜坐回去,“你可以我就可以!”


    可惜她高估了自己。


    又过一炷香,薛瑜扔下笔:“我出去透透气,屋里闷热!”


    京师昼夜温差大,晌午热,傍晚凉,晚上冷。此刻跟闷热毫无关系!林飞奴欲言又止,感觉说了也是白说。


    薛瑜到院里,薛理回来,她本能转身,而身后正好是书房,进去才意识到走错了,应该去厨房。可惜晚了,不想出去撞个正着挨数落,她坐下练字。


    薛理到书房门外瞥到他妹有些意外,踱步到厨房,看着切菜的林知了:“小鱼儿闯祸了?”


    林知了抬头,“谁说的?”


    “她在老老实实练字。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犯了错或者太阳从西边出来。”薛理朝外西方看一下,“晚霞布满天空,显然太阳是从西边落下。”


    林知了不想提,可是薛理的话必然叫二嫂想起下午的事,“她说二哥不会生孩子。”


    刘丽娘在灶前烧火:“我没生气。”


    薛理找个板凳在门里边坐下:“二嫂,新房那边你看过,我猜到了那边会有好消息。”


    刘丽娘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我和你二哥也是这样想的。”


    薛理:“下次休沐,我和二哥去问问他具体时间。现在钱够了,随时可以过户。若是他犹豫不决想加价,我们就找别的,然后把房子修成他家那样。”


    刘丽娘毫无异议。


    是以四月十二日早饭后,薛理就和薛二哥出城。


    房主的儿子认为一千四少了点,可是地价已经很高,要加只能加房子。他家房子都是寻常材料,不可能再加三五百。房主认为为了一百贯让自己成为言而无信的小人不值得。


    房主希望耕读传家,日后难免有家中亦或者族中子弟入仕,以薛理的年龄不出意外正好赶上他身居高位,若是因此认为他家中小辈也是小人,定会弃之不用。


    既然还有后来人,就不能把路走窄。面对薛理的询问,房主笑言,下个月这个时候吧。不耽误薛二哥种高粱黄豆。


    回去的路上薛二哥犯愁:“二十亩地怎么种啊。黄豆——要种到什么时候啊。”


    薛理:“多买两头牛,休沐日我和飞奴过去帮你和二嫂一块种。”


    薛二哥奇怪:“牛也会种黄豆?”


    薛理糊涂了,二哥说什么呢?忽然想起他母亲种黄豆是拿着锄头一个个挖坑。薛理顿时有些有口难言。


    家里的旱地很硬,犁不下去。薛理叹气:“自然是用耧车播种。”


    “不是挖个坑埋进去?”二哥好奇,“耧车播种的意思,是怎么播种?”


    薛理安慰自己,二哥以前只知道插秧,不知道播种不足为奇,“耧车上有个斗,黄豆倒进去,牛拉着耧车,黄豆会随着车走动掉落下去。”其实他也没有亲自种过,“以后找看起来像农夫的食客聊聊吧。兴许还有意外收获。”


    薛二哥顿时不愁了。


    到仁和楼,薛理叫二哥下去,借他的小毛驴一用。薛二哥以为他去买文房四宝,有心提醒今日休沐,市场人多,车进不去,然而他弟驾车走远了。


    薛二哥摇头:“急性子!”


    第107章 甜咸粽子


    薛理没有去文墨店, 而是直奔东宫面见太子,说出他在乡下所见所闻。


    太子认为薛理突然而至,若是他此时出城也是临时起意,不必担心算计他的人埋伏在城外, 便换上不显眼的劲装, 带着十几名禁卫前后出宫。


    薛理自然是骑马。


    若是户部尚书在此定会忍不住惊叹:“原来薛通明的骑术还不错啊。”


    一行人才到城门外, 在东宫斜对面永兴坊路口卖糖瓜的小贩就出现在皇帝面前。


    皇帝愿意相信几年前中秋宫宴上太子突然拔剑是被贵妃母子气昏了头, 可是不叫人盯着太子心里总是不踏实。是以留在东宫外的暗哨只比以前少了一半。


    午后太子回来,皇帝踏实了。


    过了半个时辰听到太子求见,皇帝又忍不住多疑。


    听到太子请他出宫, 皇帝纳闷, 青天白日,太子还敢弑父?皇帝不愿意相信他的嫡子如此大逆不道。


    皇帝请太子先去准备, 他去换身衣服随后就到。回到寝室, 皇帝令内侍通知禁卫首领带人远远跟着。


    皇帝认为会到荒郊野外,然而看到一片麦田,不远处便是村落, 太子突然停下。皇帝糊涂了,太子脑子被马踹了,也不会选择在这里动手吧。


    皇帝欣慰,他就说他和皇后的嫡子怎会犯上作乱。没有什么蝇营狗苟,吹着清风,皇帝也有心思欣赏田园风光。


    太子看着他皇帝老子一派舒适的样子, 心说我叫你出来又不是叫你踏青郊游,怎么还欣赏上了!


    突然,太子意识到他老子跟他一样分不清荒草和麦田,否则绝对看不下去。


    太子指着面前的麦地, 请教皇帝今年收成如何。


    皇帝可是想比肩早死十年的汉武帝和早死十年的唐玄宗,怎会草麦不分。先前只是一心琢磨太子想干什么。如今放心下来,低头一看,皇帝震惊,草盛麦苗稀。


    粮食乃是立国之本!


    皇帝不得不上心,问太子怎么荒成这样。又要召当地父母官问话。


    太子拦下,“父母官在此。”


    皇帝不明所以,左右看去,除了内侍、禁卫,就是他儿子啊。


    内侍很早以前随皇帝来过,低声提醒,眼前这片土地应当是皇家用地。


    皇帝转向太子。


    太子微微点点头。


    皇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前有小小的仁和楼贪了二十万贯,后有皇庄种草不种麦!转念一想,皇帝感到古怪,皇庄收成全部上交,种地的农户只拿月俸,粮食产量多了与他们无关,粮食少了要追责,农户何必承担这种风险。


    皇帝叫内侍找人打听打听怎么回事。


    内侍来到河边找到放牛放羊的半大小子,问他们草多的那块地是不是自打种下去就没人看管过。


    放牛娃告诉内侍确实如此。内侍又问种田的人呢。放牛娃解释在城里做事。内侍回禀皇帝,农户拿钱不干事。


    太子认为不可能,因为薛理说过,农民看不得地荒。他叫内侍再打听打听是不是另有隐情。


    内侍认为可能农户缺钱,就找放牛娃问是不是农户家壮劳力病了,女人不得不去城里做事。放牛娃的反应很奇怪,农户家没钱。


    内侍瞬间明白此话何意。


    皇帝还在等着,内侍不敢藏着掖着,只能把他的猜测说出来,比如每日给农户两百文,兴许被管事的克扣至五十文。


    在太子提到农民见不得地荒着,皇帝已经猜到缘由。是以毫不意外。皇帝很是愤怒,仁和楼的事才过去多久,皇庄管事非但没有收敛,竟敢顶风作案,还是京郊,眼里有没有他这个当今天子!


    皇帝气得拂袖离去。翌日早朝也没露脸。


    许多官吏认为皇帝又病了,按耐不住的人找国舅打听真实情况。


    当朝宰辅也有点心慌,可是他见太子有心思回东宫用饭,一副稳如泰山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顿时不慌。


    薛理也不慌。


    本朝规定五品以上官吏需要每日朝参。六品户部员外郎没有资格,薛理不知道朝中发生何事,而他认为尽了人臣本分,就该吃吃该睡睡,还跟往常一样去仁和楼当两炷香伙计。


    仁和楼今日也是一派欣欣向荣。


    男女伙计脸上的笑容让熟客忍不住询问:“近来是有什么好事吗?我看你们好像一个比一个高兴。”


    掌柜的说了,财不外露!若是叫人知道仁和楼很赚钱,定会有人想法设法把她挤走。


    林知了可以教伙计厨艺,会向太子为他们请功,换个掌柜的极有可能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从宫里出来的宫女太监们以前见多了这种事,自然要把此事瞒得死死的。


    洗碗工也怕差事被人抢去,面对食客的询问不是装聋作哑就是装傻充愣。


    食客们顿时想向林知了请教,她怎么调/教的,一个个跟锯了嘴子的葫芦似的。可惜林知了忙着收钱,没空同他们寒暄。


    过了十几日,在城里也能闻到麦子熟了的味道,这个时候的傍晚才有点热。林知了一家在院里用饭,薛二哥又发愁嘀咕,“二十亩地,十个人抢收也要忙两天啊。”


    林知了听不下去:“二哥,回头种黄豆和秋收的时候,村里谁帮你,秋收过后你就把地租给谁。人家一亩地要五斗粮食,你要三斗。人家收三斗,你就要两斗。佃户念着你的好,也不会任由其他村民欺负你和二嫂。地租出去一半,你和二嫂也不用为奴仆的事心烦。”


    最后一句薛二哥没听懂,叫她仔细说说。


    林知了:“家里用不了那么多人,你就不用盯着壮劳力。壮劳力不好买。老弱妇孺任你挑选,无论何时去市场都能买到。老弱妇孺不擅犁地,扛不动粮食袋子,但是可以帮二嫂做酱。”


    薛二哥看向刘丽娘,叫她拿主意。


    刘丽娘没有种过小麦,也担心来年这个时节颗粒无收。租给别人种最少明年这个时候不用买粮。


    刘丽娘:“听弟妹的吧。咱俩正好跟佃户学学怎么种小麦。”


    薛二哥把这事忘了,此地不产他从小吃到大的稻米。


    二十亩只剩十亩,薛二哥不慌了,不再唠唠叨叨叫林知了等人没心思用饭。


    四月最后一日,薛理和他小舅子休息,早饭后就留在仁和楼。


    这个时候除了采买和薛二哥,所有人都在店里。也是有洗碗工打下手,所以无需薛理和林飞奴做什么。就是薛瑜也因为无事可做去厨房烧火,顺便向揉馒头的伙计讨教招数。


    伙计十分好奇:“小鱼儿,薛大人知道你不喜欢女红,喜欢舞刀弄枪吗?”


    “谁说我不喜欢女红?我会做衣服,跟二嫂学的。我要样样都会!”薛瑜志向远大。


    拎着四只母鸡进来煲汤的厨子忍不住问:“你的字也挺好啊?”


    薛瑜瞬时蔫了,心虚到小声嘀咕:“哪壶不开提哪壶。人无完人。不知道啊。还不许人家有点缺点吗。”


    厨子一边剁鸡肉一边说:“薛大人要和小飞奴出城。”


    薛瑜把烧火棍塞给旁边烧火的宫女,起来就往外跑。烧火的宫女提醒她慢点,哪家姑娘像她一样啊。


    薛瑜停下慢慢走,心里嘀咕,磨磨唧唧的庄稼熟了怎么抢收啊。人家一天一亩地,她三天一亩地,老天爷看不下去,一场雨浇透省得收割。


    到院里,林飞奴抱着大花上车,薛理牵着驴扶着车准备出去。薛瑜赶忙过去。


    薛理听到脚步声回头:“你也去?”


    “你俩干什么去?”薛瑜决定先问清楚,否则三哥到郊外指着麦田叫她赋诗一首,哭都没人同情她。


    林知了:“过几日端午节,他俩去城外河边打芦苇叶包角粽。”


    “我也去。”薛瑜上车,“三嫂,多包几个红烧肉的,我爱吃红烧肉粽。”


    洗菜的、杀鱼的、洗猪肚的等等众人不约而同地朝她看去,眼神示意她再说一遍。


    薛瑜奇怪:“你们没有吃过红烧肉粽啊?很好吃!回头多包几个,我们一起尝尝。”


    众人这次听得真真的,转向林知了,神色难以置信。


    刘丽娘终于意识到众人很是反常,不像没吃过肉粽,跟那天林知了要用猪肚炖鸡时的脸色一模一样。


    刘理念很是好奇,问他们喜欢吃什么馅的粽子。


    林知了:“红豆沙,红枣吧?”


    众人点头。


    刘丽娘朝林知了看去:“你们真有缘!”


    杀鱼的小太监奇怪:“二嫂不喜欢吃红豆沙、红枣馅?”


    “吃不惯。甜了吧唧的。”刘丽娘忍不住摇头。


    小太监愈发奇怪:“南方人不是烧羊肉都放糖吗?竟然不喜欢吃甜粽子?”


    刘丽娘:“我也没有想到你们喜欢吃甜粽子。”


    小太监问林知了:“那怎么办?”


    林知了:“这事很难办吗?一半甜一半咸。初四晚上多包点,早上放店里卖,也算应应景。”


    刘丽娘提醒林知了给俩小的编彩绳,她做香包。


    林知了点头:“下午早点回去。”


    申时过半,林知了到家没有碰针线,而是把前几日下午买的芝麻和花生拎出来,又叫二哥去市场买个小磨盘,明天晌午开始做凉皮。


    仁和楼日日洗面筋做胡辣汤,多出的面粉水就晒干,是以最不缺澄粉,随时可以做凉皮。


    刘丽娘指着花生和芝麻:“用咱家的东西?”


    “对外就说买的,九十文一坛,一坛一斤。零卖一百文!”林知了说着话想起一件事,“二哥,再买几张红纸,回头叫小鸽子裁成四四方方的,就在上面写——”转向薛理,“若是写个‘薛’字,伙计能想到是咱们自己的。不如写个‘刘’字?”


    刘丽娘:“等我和你二哥搬到乡下,你叫伙计去拉二八酱,伙计也会知道是咱们自己做的。我看还是写个‘薛’字吧。我怕,我怕我娘家那边回头来人,我解释不清。”


    薛瑜:“离得这么远也敢来找你?”


    林知了:“京师不缺江南来的茶叶、丝绸和瓷器商人,临安府的人吃过凉皮,若是在京师吃到麻酱凉皮,定会想到我和二嫂。回去一说,一传十十传百,刘家人定会认为我和二嫂在京师开了一家大酒楼。他们算计着来一趟弄不到钱,也能把家中小辈留下,定会忍不住跟着商队过来。”


    薛瑜不禁问:“凭什么他们来我们就收?”


    林知了:“因为开门做生意最怕有人闹事啊。到了这里发现仁和楼是我一个人的,他们没法闹,便会去村里找二嫂。二嫂又不能真把爹娘关在门外。否则村里的狗都会骂二嫂不孝!”


    刘丽娘叹气:“弟妹说得对。”感觉手臂被扯一下,刘丽娘扭头问:“怎么了?小鸽子。”


    少年拍拍大花:“我把大花借给你。”


    刘丽娘愣了一瞬,反应过来连连摇头:“不,不行!我这个当女儿的,不能放狗咬爹娘。”


    “我不是他们的儿女,我可以吧?”少年看向他阿姐和姐夫。


    薛理着实不想点头,备不住那种事只能由他出面:“可以是可以,若是咬伤了——”


    “不会的。”少年蹲下摸摸大花的狗头,“我会拽住大花。”


    薛二哥:“那我去了?”


    薛理跟他一块,以防他搬不动磨盘。


    少年见没他什么事,拽着大花出去放风。大花不想,大花上午出去半天,此刻只想静静。可惜它不会说话,也不想看到主子爹失望,只能舍命陪爹。


    翌日清晨,林知了拎着二八酱去店里,识字的伙计看到“薛”字就拿眼睛瞄林知了。


    林知了:“不是好奇二哥二嫂以后去乡下做什么吗?做这个酱。整个长安只有西市一家酒店卖,还是以前找我买的。”


    伙计:“从丹阳拉来的?”


    林知了点头:“兴许有人听说过凉皮,早饭后教你们怎么做。”


    店里最不缺餐具,也不缺锅。早饭后后厨做菜炖汤,林知了和刘丽娘带着几个厨子在店里做凉皮。不成型的放到一旁,留作他们自己的午饭。


    午时三刻,林知了开门,灶台上方木架上也多了一个木牌,正是麻酱凉皮几个字。


    店里上到达官贵人,下到贩夫走卒,可以说什么人都有。这些人日日在外面跟人打交道,听说过凉皮。


    麻酱凉皮有绿豆芽,有花生碎,有麻酱和面筋,满满一碟,十文钱,许多吃面的食客选择吃凉皮。


    林知了也买了一份辣酱,所以有两种口味,她和刘丽娘负责拌凉皮。吃凉皮的多了,拉面和削面的厨子今日轻松许多。


    林知了的凉皮里头没有汤,一碗凉皮一个馒头,难免要一碗绿豆汤。伙计连着盛十琬汤才停下歇一歇,终于明白林知了为何叫今日少和面多做汤。


    伙计心说,也就掌柜的有经验,换成他今日定是绿豆汤不够卖,拉面和刀削面卖不完。


    可是凉皮的做法被林知了公布出去,路边小店要是发现她店里吃凉皮的多,定会加入进来。林知了决定试做擀面皮。


    连着几天上午和下午试五次,林知了终于做出擀面皮。


    初四晌午,擀面皮端上餐桌。然后林知了就发现比起滑嫩嫩的凉皮,京师百姓好像更喜欢擀面皮。林知了叮嘱厨子,日后凉皮比擀面皮少一成。


    眼看又要发月钱和赏钱,众人心情极好,哪怕比之前忙一点,也一个个充满了干劲儿。


    晚上天黑就睡觉,三更天厨子和伙计就起来包粽子。


    等林知了和刘丽娘到店里,粽子都上锅蒸了。


    林知了素日听得进人话,厨子也敢大胆开口:“掌柜的,我总感觉过了今天,街坊四邻会用‘卖咸粽子的’代指咱们仁和楼。”


    第108章 过节闹肚子


    林知了反倒认为“仁和楼”失去自己的名也好。


    前些日子陪弟弟出去遛狗, 跟街坊四邻居闲聊,林知了才知道仁和楼在坊间的名声极差。


    宣平坊至今有很多人对仁和楼颇有微词。哪怕对仁和楼的点心和猪肉面很是好奇,也不曾在门外逗留,莫说进去尝尝鲜。


    林知了宽慰厨子, 仁和楼主打一个人无我有, 鲜肉粽跟仁和楼很般配。随即林知了又说去算账, 今日过节把钱发了。


    厨子自然希望今日拿到月钱, 顿时不想继续劝说。


    卯时过半天亮了,林知了从房中出来去开门,厨子伙计见状把最先煮好的两锅粽子端出去, 就放在蒸笼旁边, 麻绳捆着五花肉粽,黑线缠绕蜜枣粽。蜜枣自是西域蜜枣。红色的线是红枣粽, 还是去核的红枣。黄色线是豆沙粽, 豆沙是昨天下午厨子们做的,他们还做了皮冻,此刻在水井里冰着。


    林知了对厨子和伙计的要求是准备好平日里卖的食物, 像皮冻以及做几份猪肚汤,由他们自己安排。若是不累,就买四只母鸡做八份猪肚鸡,若是累了就买两只鸡。


    林知了可不希望仁和楼出现累死人的情况。


    言归正传,今日过节,城里人反而不想做饭, 早早走出家门,准备用过早饭就去市场,亦或者出城看看有没有龙舟赛。


    有钱的商户用早饭首选仁和楼。


    清晨远远称不上热,也没有冰凉的绿豆汤, 仁和楼的胡辣汤又是东市一绝,商户就选择加了花生、面筋等物的胡辣汤。


    看到粽子,堪称意外之喜。再一听还有豆沙粽,商户就要一个。林知了提醒,五文一个。


    粽子想软糯就要煮很久,费时的玩意,很多整日忙忙碌碌的商户都不想做,便认为这个价格也不算贵。


    商户接过小碟子盛的角粽才发现粽子线有几种:“林掌柜,不止一个馅啊?”


    林知了:“红枣粽,蜜枣粽,还有五花肉粽。”


    伙计和厨子都忍不住朝商户看去。


    果不其然,这位食客满目震惊。


    林知了笑着问:“要不要尝尝?”


    食客谢绝她的好意,心说不愧是隔三差五研究出一个新菜的林掌柜,竟然异想天开到往粽子里包肉。


    闻所未闻!


    闻所未闻啊!


    在门外逗留,犹豫是在东市随便吃点还是去市场买菜回去做的路人眉头微皱,进去就问:“你刚才说有五花肉粽?”


    林知了指着麻绳:“五文钱一个,食量小的一个粽子就饱了,买个尝尝?”


    食客不由得点头。


    先前进来的几位食客震惊,满脸写着,居然真有人吃咸口粽子。


    林知了用小碟为他盛一个就问:“喝什么汤?有小米粥、八宝粥、胡辣汤、豆腐脑和豆腐干笋汤。”


    食客果断选择豆腐干笋汤。


    林知了笃定此人不是久居京师的南方人,便是接受度很高的北方人。随后林知了叫伙计把卖粽子的牌子挂到门外。


    伙计找个高板凳,木牌靠墙放板凳上。路人对伙计的动作很是好奇,走近一看一早就有粽子,为了应应景的路人走进来。


    店内有现蒸的包子,有拉面和刀削面,有甜粥咸汤,还有油饼烙饼,以至于十个人进来,最多一个人出去,还是因为人多不想久等。


    随着林知了介绍有五花肉粽,又得到几双震惊的目光。林知了跟嫌不够“丢脸”似的——厨子心里这样想的,叫伙计在门外吆喝,“街坊四邻,南来北往的客商,进来看一看了,今儿端午,本店有各种粽子,红枣粽、蜜枣粽、豆沙粽和五花肉粽!”


    前几个粽子没能让去市场买菜的坊间百姓和行色匆匆的街坊停驻。“五花肉粽”一出,天南海北的客商不约而同地停下。


    伙计趁机劝人进店。


    没有要紧事,只是去别的店用早饭的街坊选择进去,不着急买菜的坊间百姓也进去。这个时候也有人吃饱了出来了。已经做饭的商户见状就上前几步问,“仁和楼还卖咸口粽子?”


    刚刚出来的食客一脸无语:“谁知道林掌柜怎么想的。话又说回来,不是她想一出是一出,也不可能有需要预定的猪肚鸡汤和凉皮、擀面皮。”


    猪肚收拾起来麻烦,炖鸡炖猪肚要许久,林知了只保证每天四份,是以想喝这一口的人只能提前。


    有位食客连来三次都没喝到,就叫林知了多做几份。林知了说能接受猪肚的人极少,一只鸡分两份,多做一只鸡,就有可能剩一份。偶尔剩一次可以,天天剩一份,她就是喜欢这口也会喝腻。随后补一句,仁和楼的伙计加厨子,能接受猪肚炖鸡的屈指可数。


    食客也不能说,剩下那份打包带走,只能明日早点过来。


    经常来仁和楼用饭的街坊都知道这事。问话的街坊不禁附和:“不是林掌柜敢想敢做,咱们别想只花十五文就在宽敞的仁和楼吃到铺满肉的卤肉面。”


    走过去的路人又退回来,“咸口粽子?”


    食客和街坊点点头就朝不远处的仁和楼看去。这位路人愣了一瞬,大步朝仁和楼走去。剩下二人面面相觑,原来林掌柜不是想一出是一出,而是知道真有人喜欢咸口粽子啊。


    进去的路人一直认为仁和楼的食物很贵,几次路过都不敢逗留,担心被店内的食客伙计看出他囊中羞涩。


    今日若非端午佳节,他没有勇气进去。得知一份炸蛋面只需十文,卤肉面只要十五文,这位路人负担得起,正好肚子里没油水,就要一份卤肉面。发现每个桌上都吃的干干净净,他也不矫情,面吃完汤喝完,要四个五花肉粽打包。


    不断有人进来有人出去,早饭后半个东市都知道林知了卖咸口粽子。


    倒不是商户们碎嘴,只因今儿过节,彼此看见难免问一声“粽子包好了吗?”多聊几句,不然而然聊到另类的五花肉粽。


    早饭后,林知了叫伙计继续煮粽子,店门也没关上,粽子煮出来就叫薛瑜和林飞奴在店里卖粽子。


    薛瑜认为没人买,过了早饭,离未时午饭尚早,这个时候人不饿。然而有,在家用了早饭就出来买咸肉的百姓在路口听到几个人聊仁和楼卖五花肉粽,立刻决定买两个尝尝。至于家里做的,可以留着晚上吃。


    遍寻不到咸肉着急的路人决定买块猪肉回去腌,在猪肉摊位上听说仁和楼有咸口粽子,也决定买几个尝尝就当过节了。至于家里泡的糯米,可以做糯米饭!


    午饭后,林知了做主做的两百多个五花肉粽卖的一干二净。


    伙计和厨子大为震惊。


    幸好林知了提前留十个,否则刘丽娘晚上要么不吃,要么只能吃甜口粽子。


    申时左右,林知了打算关门,门被挡住:“请问还有咸口粽子吗?”


    林知了微微摇头:“早卖完了。”


    “要自己做啊?”来人叹了一口气。


    林知了一脸抱歉地笑笑。


    那人走到路边,林知了才发现有人等他,俩人聊几句,都满脸失望。林知了确信经过今日,喜欢和不喜欢咸口粽子的坊间百姓都会记住仁和楼!


    实则也确实如此,许多百姓和商户跟家人一起用晌午饭的时候就忍不住聊仁和楼今早竟然卖起了咸口粽子。


    对仁和楼的印象也从饭菜很贵伙计态度很差变成“异想天开卖咸口粽”,亦或者“人在他乡竟然能吃到家乡味”等等。


    不过这些暂时与林知了无关。


    午饭前,林知了把月钱发下去。当时林知了叫二哥去一趟东宫。午饭后魏公公过来把四月份收益拉走,只比三月份少几十两。


    魏公公挺意外,以为三月份盈利多是因为食客贪鲜,四月份客源稳定会少一到两成。做好替林知了向太子妃解释的准备。如今省得他费心,魏公公很是高兴。


    仁和楼厨房里还有一盆甜口粽子,给厨子和伙计们留的。林知了本想请他拿几个尝尝,忽然想起太子被废就是因为一碗汤。哪怕不是送给太子,林知了也因此打消这个念头。


    魏公公走后,林知了把赏钱发下去,洗碗工依然拿了一贯有余很是高兴。


    洗碗工临走前,林知了又叫她们选两个粽子带回去。毕竟今日是端午。


    乍一看到俩粽子,洗碗工的家人嫌林知了吝啬。洗碗工把钱递过去,家人一看又有赏钱,不是只有开业第一个月有,洗碗工的家人们眉开眼笑,恨不得把俩粽子供起来。


    林知了给厨子们留够晚上的菜,锁门准备回家,发现林飞奴很安静。林知了找到他,少年在车里,但是大花被薛瑜按在身边,她确定弟弟今天有事。林知了走过去便问:“怎么了?”


    牵着毛驴的薛二哥回头:“肚子不舒服。上午我跟他说了,别吃了瓜又喝凉的,他说他火气旺,冰凉绿豆汤到他肚子里也会变得火热。还热吗?”


    林知了朝弟弟耳朵上拧一下。


    少年扁扁嘴,林知了赶忙松手:“二哥,你去药铺吧。”


    薛理去驾车。


    回到家中,林知了烧水给弟弟灌个汤婆子,看到他手腕上的彩绳,“也不能辟邪啊。”


    薛理:“真有那么灵,边疆百姓日日祈祷,胡人早被他们咒死,还用将士们戍边?不过是图个心理安慰,你还当真了?”


    “说不过你!”林知了把汤婆子递给弟弟,薛理伸手接过去。林知了想问什么,结果看到他弟很是自然地窝在薛理怀里,薛理一手抱着他一手给他温肚子。


    薛瑜在一旁不禁撇嘴,紧接着又跟刘丽娘耳语:“我怎么觉得三哥不着急生孩子就是因为林飞奴啊。”


    刘丽娘:“才看出来?就他也好意思嫌小鸽子越大越不听话。他不在家,你三嫂无论叫小鸽子做什么,小鸽子都不敢横挑鼻子竖挑眼。”


    薛瑜看不下去收回视线:“幸好是小舅子。要是儿子,还不得被他宠上天。就他也好意思嫌娘宠小侄子。”


    刘丽娘找林知了招招手,林知了到她身边坐下。刘丽娘低声说:“鱼儿刚才一说我才想到,咱们今年没给婆婆家用啊。”


    林知了:“前些天相公把他新编的试题集请丹阳郡王的伙计带回去给王掌柜,又给大哥捎一封信,日后卖试题集分到的钱由他交给婆婆,跟以前一样,每月一贯。”


    刘丽娘:“连同我们的?”


    林知了点头:“相公如今在朝,不能给人留下话柄。”


    刘丽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林知了问:“吃面还是做点菜就粽子?”


    刘丽娘:“做两个菜,再煮点粥吧。做太多好吃的,他吃不下去更难受。”


    林知了朝弟弟看去,见他跟缺水似的,又去厨房倒一杯水。


    少年不敢喝,担心喝了又拉。


    林知了找个小板凳把杯子放板凳上:“以后还敢吗?我估计还敢。你们能听劝,咱家邻居也不至于天天吼他儿子吼得嗓子疼!”


    少年仰头问:“阿姐,我拉肚子,你好像很高兴?”


    第109章 小番茄炒蛋


    怎么会呢。她把小孩从懵懵懂懂四五岁养到会气人逗狗的九岁, 看到他病恹恹的自然心疼。不过也着实希望林飞奴长点教训,省得整日不知天高地厚。


    原先林知了还担心过,她弟无父无母又是农家子,在崇仁坊跟权贵子弟一起读书会不会自卑。自从薛理告诉她, 谁奚落小孩, 比如嫌他的墨条次, 他就叫人家送他一块顶级徽墨, 林知了震惊的同时放下心来。


    林知了笑着说:“阿姐高兴啊。不听我的话,遭罪了吧。”


    少年把小脸埋进姐夫怀中,不理他姐。


    薛二哥煎好药, 金乌西坠, 林知了和刘丽娘去厨房。薛瑜跟进去:“三嫂,我想——”


    刘丽娘打断:“出去看看坊间有没有你这么大的姑娘, 跟人家玩儿去。”


    薛瑜气得哼一声:“我看你就不想叫我做饭!”


    既然她这样讲, 刘丽娘也不客气:“今天过节,我不想吃甜口的茄子!”


    薛瑜心虚。


    昨天下午她跟二嫂回来的路上碰到几人闲聊,其中一人以前找薛二哥开过药方省了几百文, 就给二嫂两个茄子,说她婆婆年初在厨房育苗,开春移到院中,所以比往年早熟一个月。二嫂从去年夏天就没有吃过酱烧茄子,得了两个不要钱的心情好,薛瑜要做菜, 她就慷慨一次。谁知薛瑜灵机一动想试试甜口的茄子什么味儿。


    刘丽娘今早想起昨晚甜到齁心的茄子还想吐,以至于早饭就喝一碗小米粥。


    薛瑜理亏不敢反驳,小声嘀咕:“出去就出去。”


    这个时候家家户户不是做饭就是在烧水洗漱,路上只有十岁以下的小童玩闹, 薛瑜看一眼觉得无趣极了,扭头回家。


    到院里看到二哥把前几日买的黄豆拿出来挑捡,准备晒黄豆酱,三哥盯着小鸽子喝药,无人同她搭话,她拉着大花出去——遛狗!


    好在端午三天假,第二天小鸽子没什么精神也不用薛理去学堂为他请假。


    林知了猜端午节坊间百姓吃得好,除了今天仍然要出来做事和开门迎客的商户估计没什么人出来吃早餐,就提醒厨子们早饭比平日里少三成。


    清晨,林知了伴着从城外吹来的麦香到店里,厨子和伙计们快把早饭做好了。林知了检查一遍,满意地点点头,叮嘱采买回头只买两只母鸡和四只公鸡,鱼买六条,牛羊肉各五斤,羊排买两斤,牛骨炖汤可以买十斤。


    厨子担心荤菜不够,林知了就说离市场近,真有几位客人点十道八道菜,届时赶着驴车去买也来得及。


    早饭同林知了预料的一样,昨日过节吃多了,早早起来开门备货的商户也没什么胃口。有几位时常来仁和楼用早饭的商户往日需要一碗面和一份肉夹饼,今日只要一份小米粥和一个肉包子。


    清晨客人不少,但不像往日络绎不绝。往日集中在辰正,今日断断续续到巳时。


    林知了看到拉面和刀削面只剩几份,油饼和烙饼剩十几份,包子剩几十个,胡辣汤和豆腐脑分别剩二三十份的样子,仁和楼众人早上和晌午两顿吃得完,就叫伙计关门。


    然而伙计到门边又来几人,进门就问有没有吃的。


    伙计下意识侧身,从柜台出来的林知了停下,推荐小米粥、八宝粥、胡辣汤和豆腐脑。这几人原先想来一碗面,闻言想起仁和楼的胡辣汤豆腐脑两掺好喝,决定一人一碗胡辣汤豆腐脑。


    厨子盛胡辣汤,林知了打开蒸笼,提醒几人还有素饺子肉包子。


    早上也有水晶饺,看起来很有食欲,三人要十个——虽然饿,可是食欲不振。胡辣汤豆腐脑下肚,几人胃里舒服了,更想喝汤,叫伙计再来三碗干笋豆腐汤。


    林知了叫伙计把盛八宝粥的砂锅端去后厨,又用盘子盛十个荤素两种包子,吩咐伙计先吃点垫垫。


    食客不禁问:“林掌柜还没用饭?”


    林知了:“先前吃了一点。今天客人少,还剩很多,我们不吃总不能留到晌午卖掉吧。天气这么热,也不知道到晌午会不会变味。”


    话音落下,进来一群半大小子。林知了看过去,除了她弟的几个同窗,还有几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和六七岁的童子。


    章元朗看到林知了就问:“姐姐,有吃的吗?”


    “雪衣豆沙和鸡蛋糕没了。”林知了其实早上不想做这两样,可是厨子、伙计和洗碗工刚拿到赏钱浑身充满了干劲,又因为比三月少了几十文,很想这个月补回来,以至于都要做。林知了跟钱又没仇,自然不会阻止。


    章元朗:“我猜到了。还有什么啊?姐姐,我说仁和楼的面好吃,我表兄不信。有面吗?给他们来两份!”


    刘丽娘听到熟悉的声音把包子塞入口中,边吃边进来,到店里包子也咽下去:“拉面还是刀削面?”


    “刀削面啊。”章元朗转向比他小的小孩,“你俩吃什么?八宝粥?”


    俩小孩一起摇头。


    林知了:“胡辣汤和豆腐脑吧。胡辣汤不是很辣。”


    章元朗又朝蒸笼看去。林知了再次打开蒸笼,不想吃饭的几个小孩看到水晶饺眼睛一亮。


    林知了用盘子盛八个。章元朗嫌少,又要四个大肉包子。伙计送到桌上,章元朗移到油锅前,要两份炸饼和两份烙饼,炸饼夹里脊,烙饼加卤肉。


    林知了问他要不要把饼切开。少年想多吃几样连连点头。随即朝左右看:“姐姐,林飞奴呢?”


    林知了:“在后院我做事的房间里睡觉。”


    “还睡呢?”章元朗稀奇,不待林知了回答就往后院跑。


    嫌厨房闷热就到院里草棚下用饭的众人叫住他说林飞奴病了。


    章元朗不信。


    林飞奴从屋里出来,小脸发白,精神萎靡。章元朗稀奇,到他跟前上下打量:“真病了?你不是说不记得上次生病是什么时候了吗?”


    林飞奴淡淡地瞥他一眼就去店里,看到林知了,冲她伸手。林知了把弟弟拉到身边。章元朗跟过去啧啧几声:“原来你生病的时候这么乖啊。”


    林知了心说,你生病的时候一定很会无理取闹,“你姐夫呢?”


    病恹恹的少年有气无力地说:“去户部了。”


    林知了:“这么忙?”


    章元朗点头:“我爹也很忙。也不知道忙什么。我刚醒来就听到他叫人备马。那个时候最多辰正。”


    先前那三位食客不禁朝章元朗看去。伙计把面送到章元朗表哥面前,准备去拿肉夹饼,其中一人拦住伙计问:“林娘子的弟弟说谁去户部?”


    伙计:“我家掌柜的相公啊。”


    三人怀疑听错了,另一人低声问:“林掌柜的相公是,朝廷命官?”


    伙计点头。


    这位食客想起一个传言:“不是说不许官员家人经商吗?”


    伙计反问:“如果是皇家呢?”


    仁和楼以前是官家的,许多食客一直以为换了掌柜的东家也换了。这位食客指着西边:“所以跟丰庆楼是一家啊?”


    伙计出自东宫,很想说两家,但是不敢,就问他还要点什么。食客以为他不敢议论官家的事,顺着他的话加个大肉包子。另外两人也各要一个。


    伙计离开,三人就小声嘀咕,“陛下竟然叫个女子当掌柜。没想到啊。林掌柜定有过人之处!”说完满心佩服。


    伙计端着碟子过来,三人立刻住口。伙计把他们的包子放下,就把章元朗点的肉夹饼送过去。


    林知了看出弟弟不想说话:“元朗,你的饼做好了。”


    章元朗朝饭桌看去,好多种吃的,“林飞奴,待会来找你。”跑过去拿起一块就啃。他表哥眉头紧皱,不想认识他,低声提醒:“你斯文点。”


    “大口吃饭才香。我祖母说的。”章元朗的祖母本是杀猪匠的女儿,他祖父是穷书生,两人成亲后,穷书生中举,因为无人帮衬,就被派到贫困之地担任知县。这一去就是十年。最初三年,夫妻二人都不舍得请个粗使婆子。


    衣食住行都需要亲力亲为,哪有时间慢条斯理地吃饭做事。


    先帝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关心贫困地区的时候了解到章元朗的祖父颇受百姓爱戴,就把人调入京师。章元朗的父亲这才有机会高中进士后就留在京师,三十多岁坐上刑部侍郎之位。


    章元朗的母亲出自名门,然而老太太还活着,轮不到他母亲讲规矩。章元朗的姨表兄自然不敢指责老太太粗俗。干脆装瞎——眼不见为净!


    伙计机灵,从衣着打扮看出章元朗的表兄像名门公子,怀疑他不敢扒着碗吃面,就送来几个小碗,名曰盛到碗里分着吃,可以多吃几样。


    章元朗夸他机灵,顺嘴问人家要不要去他家。


    伙计瞬间变脸,意识到失态,又为自己找补:“去哪儿做事由不得小的。”其实不想为奴为婢。


    到了别人家,夜里睡觉都要睁一只眼,否则主子起了他没起,轻则被管事的斥责一顿,重则挨顿板子丢掉性命。


    哪像在仁和楼,申时过半没什么事出去转一圈回来就可以洗漱睡觉。不想睡还可以忙自己的事。就算忙一个时辰,早上寅时一刻起床,也可以睡三个半时辰。夜里也不会突然惊醒。


    伙计感觉自从来到仁和楼,虽然吃的用的远不如在东宫,可是他的身体比以前好。以前时不时犯困,如今可以从天亮忙到天黑。


    章元朗以为他怕太子怀疑他不忠:“逗你玩呢。”


    伙计赶忙离开。


    以前章元朗和同窗来用饭都是他付钱,今日就让几个表兄付钱。林知了问少年吃饱了吗。章元朗点头。他的几个表兄一声不吭,林知了根据他们的衣物揣测,他们嫌仁和楼的饭菜不如丰庆楼精致。


    这几人又不是林知了目标客户,懒得管他们心情如何,拿出算盘算好账,就把余下的钱还给几人。


    章元朗叫小鸽子跟他玩儿去。


    林知了:“就不去你家了。我看天色快晌午了。”


    少年摇头:“我们去市场。林飞奴,你要是病得走不动道,我背你!”


    林知了把荷包给弟弟:“收好。”


    章元朗拉住他的手臂把人拽出去。小鸽子是昨天拉的厉害身子虚,难受倒是不难受,就任由他把自己拽出去。


    午时左右,章元朗和小鸽子回来。林知了看到少了几个小的,章元朗的表兄和同学还在,不禁问:“你们不是要在这里用午饭吧?”


    谁知小章公子点头:“姐姐,我要一份猪肚汤,要两份松鼠鱼,两份糖醋里脊,要八个馒头,还有,还有什么啊?”


    林知了:“给你们做几个素菜?”


    小章公子不爱吃素,基于对她的信任,让她做主。随后从身上挎包里抓一把小红果递给她,顺嘴提醒他林飞奴也有,不要给林飞奴。


    林知了下意识拒绝,等看清楚他手里拿的什么,赶忙接过去。


    原来前世刷视频看到考古学家声称很早以前就有类似番茄的果子是真的。林知了问他还有没有。


    章元朗怀疑刚才的自己多虑了,林姐姐哪是不舍得吃,她是太贪心,“我要留给祖母啊。”


    林知了:“在哪儿买的?”


    章元朗朝北看去。


    林知了又问贵不贵。


    小鸽子:“应该不贵。小贩说他种的早。要是很贵就不用提前在屋里育苗赶早啊。不过现在很贵,一斤要百文。”


    林知了问章元朗还记不记得具体地址。


    小鸽子记得,立刻告诉她。


    林知了叫薛二哥去买,挑通红通红熟透的。


    薛二哥问买多少。林知了看看菜园子,“五斤!”


    章元朗大抵听明白了:“姐姐,这个果子是可以做菜吗?”


    林知了:“我试试!很早以前用白糖拌过。那个时候林飞奴还没出生。我一直以为只有南方有。”


    小章公子不禁说:“原来可以蘸白糖啊?我以为比樱桃大一点,就跟樱桃一样直接吃。姐姐,你做好能不能给我尝尝?”


    林知了:“我送你一盘,谢谢你叫林飞奴出去玩。”


    小章公子朝表兄弟扬起下巴,一脸骄傲,仿佛说,我同窗的姐姐善良吧。


    林知了叫他们上楼歇息,待会鸡蛋糕和雪衣豆沙好了就叫伙计送上去。


    小章公子拽着林飞奴上楼,这次小鸽子往后退。少年见他真不想去就放过他,还不忘提醒他喝药才能痊愈。


    林飞奴冲着他的背影翻个白眼,要你提醒!


    林知了拉着弟弟去北屋。


    今日许多人休息,街上人多,生意好做,以至于薛二哥只买到两斤。


    林知了把小番茄从中切开,小心挖出里面的籽就放到纸上,然后叫二哥拿去院里晾晒。余下的果肉,林知了看看也没法用热水把皮烫掉,便决定直接入锅。


    林知了用可以颠勺的小炒锅在炉子上炒鸡蛋,鸡蛋盛出备用,她炒果肉,炒的过程中把脱落的皮挑出来,加点盐和糖,炒出沙就把鸡蛋加进去。


    此刻前面店里也开门了。


    林知了叫伙计连同馒头一块送上去。


    酸甜可口的果肉跟鸡蛋不搭。章元朗这样认为的。不过他认为林知了有一双巧手,是以先尝一口,为同窗和表兄试毒。


    鸡蛋裹着酸甜的果酱并不突兀,可是他总感觉缺点什么,看到旁边的白馒头,喜欢羊肉汤泡炊饼的小章公子掰一块馒头放空碗中,舀两勺果汁淋上去,顿时感叹:“好吃!”


    林知了做得多,还给弟弟和小姑子留一碗。这个时候客人不多,林知了就叫厨子做一份拉面,捞出后一分为二,淋上果肉鸡蛋,叫两个小的先吃点垫垫。


    薛理进门正好看到他俩端着面去角落里,但他没有见过鸡蛋炒红色的菜,忍不住问:“新菜?”


    林知了点点,对不远处的刘丽娘说:“二嫂,明年你在院子里多种点,回头有多少我要多少。”


    刘丽娘:“好吃吗?”


    林知了:“小孩拒绝不了吧。”


    话音落下,小章公子噔噔噔下楼,看到林知了就笑,一脸讨好的样子。林知了低声说:“只剩半斤,不够一盘菜。还想吃我教你怎么做。先分开炒,不分开也行,先炒鸡蛋,那个小红果炒出汤汁跟鸡蛋拌匀就成了。要是不够酸或者不够甜,根据口味自己加醋或者盐。”


    “不是有五斤吗?”小章公子很是失望。


    林知了:“只买到两斤。””


    小章公子叹气:“看来此物同我无缘啊。”随即又打起精神,“姐姐,到月底是不是可以买到很多?”


    林知了点头


    小章公子立刻说:“月底我还来。”


    林知了:“随时欢迎!”


    小章公子高兴了,转过身看到角落里的同学,到跟前毫不见外地说:“给我尝一口,一口!”


    少年眉头微皱。章元朗朝他肩上一巴掌。少年朝他手背上一巴掌。林知了吓一跳,赶忙过来:“不许打架。有话好好说!”


    林飞奴瞪同学:“又没说不给!你去拿筷子!”


    “我——我都不嫌你脏!”章元朗气得跺脚转身,林知了想劝两句,谁知他朝灶台走去,到刘丽娘跟前就喊,“嫂嫂,给我一双筷子。”


    林知了顿时无语又好笑。


    薛理把她拉走,到柜台后面坐下低声说:“别管!打起来你也当没看见。他俩一样高,胖瘦也差不多,谁也别想占上风。”


    那是她亲弟,哪能忍住视而不见啊。林知了道:“我尽量。”想起章元朗先前说他父亲很忙,就以为都很忙,“你这么忙过几日还有时间陪二哥过户吗?”


    薛理:“衙门里休沐日也有人,这个月十二日正好休沐,我应当能抽出时间。”


    忙到初十薛理就闲下来,下午都有时间去学堂接他小舅子。


    十二日清晨,薛理到部里,当值的衙役问他怎么来了,话音刚落,房主儿子驾车过来。薛理指着从车里出来的房主,“等他!”


    随后坐上车,随他去县衙。


    薛二哥带着银钱早早等在县衙。


    前后不到两炷香,薛二哥拿到房契地契。薛二哥神色恍惚,跟做梦似的,不敢相信短短几年他在京师不止有房还有地。


    房主确定银钱一文不少,笑着对薛理说,过两日他把钥匙送过来,薛郎中就可以搬进去了。


    薛二哥先前跟人说过他是郎中,闻言惊醒:“不急!”


    “应该的。早点搬过去早点把黄豆种上。”房主转向薛理,“薛大人,后会有期!”


    薛理拱手:“后会有期!”


    第110章 薛探花显威


    薛二哥随弟弟上车, 到了仁和楼他又跟做梦似的,二十亩地,一处大院子。谁敢信!薛二哥不敢信。


    殊不知薛理心里也挺复杂,梦中的二哥买的房子在城里, 比现在早两年, 位于宣平坊东南边, 靠近城门的地方。房屋大小跟薛理现在住的一样, 远比现在薛二哥在城外买的房和地值钱。


    梦中薛理住的房子是太子去世前送他的。薛母和薛瑜跟薛理住一块。薛理身为五品,俸禄和在职补贴都比现在多,其中一半给了母亲。然而母亲去世后家里只剩百贯。衣物首饰不是很多。当日薛理一心想为母亲和妹妹报仇, 也没有在意钱多钱少。


    如今想来, 以母亲的节俭不可能大吃大喝糟蹋了,十有八/九把钱一分为二, 一半给大哥, 一半给二哥。然而梦中的兄嫂在妹妹和母亲先后出事后对他避如蛇蝎。


    薛理看到二嫂和二哥高兴的样子,心里劝自己,大梦一场, 算了,算了。


    “姐夫!”


    薛理惊了一下。


    “姐夫胆小鬼!”


    薛理不由得露出笑意,朝少年脑门上一下,“你继续生病该多好啊。”


    少年拿头顶他。


    薛理按住他的脑袋:“先生布置的功课写了吗?”


    “写了啊。姐夫,章元朗说今天菜市口有砍头的,我们去看看?”少年拉住他的手, “我还没有见过砍头的——”


    薛理打断:“血肉模糊,有什么可看。你也不怕做噩梦!”


    少年不假思索地说:“就是没见过才会做噩梦。多看几次就不会了啊。”


    薛理呼吸一滞,冷声问:“如果我不去呢?”


    “我也不去!”少年很有眼力见儿,“我和姐夫在一起。”


    薛理顿时装不下去, 哭笑不得:“再过几年,你像鱼儿这么大,想看什么看什么。”


    刘丽娘把房契地契小心收好:“那也不能看砍头。”停顿一下,忍不住抱怨,“也不知道朝廷怎么想的,菜市口那么多人,在菜市口砍头,吓着小孩怎么办。”


    薛理:“场面那么吓人,也没有吓到贪官污吏。砍了一批又冒出一批,比二哥种的韭菜——”


    薛二哥打断:“我以后还怎么吃韭菜炒鸡蛋?”


    薛理住口,拉着小舅子去找林知了。


    考虑到厨房闷热,林知了把面移到店里,叫伙计在店里包包子、饺子以及蒸馒头。


    林知了还记得自己是个假厨子,想趁机练练厨艺,就说自己闲着无事,跟伙计们一起包饺子。


    林知了看着弟弟进来:“要不要学这个?”


    少年摇头:“我可以学烤肉!”


    林知了听出他想吃烤肉,“傍晚叫你姐夫带你和鱼儿去市场看看有没有卖烤肉的。”


    少年立刻转向薛理。


    薛理微微颔首。


    林知了问:“二哥二嫂的钱还够不够买两头牛和犁?”


    薛理:“房东的牛和农具被二哥买下来,只需再买一头牛和一副农具。这些都是其次,关键问题是我们离得远,没法帮他种黄豆。”


    林知了想说什么,看到几个被父母扔到宫里不管不问的伙计,擦擦手示意他出去。小鸽子要跟过去,林知了按住他的脑袋,“在这里等着!”到北屋,林知了才说,下午陪二哥去市场买奴婢。


    说起这事,林知了心里就不是滋味。


    前世末世来临,因为军队很快介入,人也没有沦为两脚羊。然而这世道称得上朗朗乾坤,在天子脚下仍然有人口买卖,还是官营。


    虽然官家介入后,奴婢每月能拿到一点钱,可是吃什么住什么穿什么,还是要看东家的良心。


    薛理:“日后二哥二嫂走了,也没人给你搭把手,请个粗使婆子每日下午过去洗服或者收拾家务?”


    林知了:“再说吧。要是二哥的钱不够就用你的。你顺便去牲口市场看看,改天买一匹马。我这个月也分到两百多贯,选一匹好的,别要老的小的。”


    薛理决定先把小舅子要用的工具置办齐,省得他闲着无事偷偷跑出去看砍头-


    午后,兄弟二人到奴仆市场,自卖为奴亦或者被朝廷抄家,全家被卖的人看到薛理长相出众,薛二哥面容和善,都对他们露出讨好的笑容。


    得知被买后去乡下种地,一个个瞬间变脸。


    如今的买卖讲究双方自愿。人家不愿意,薛理和薛二哥只能择日再来。出了奴仆市场,薛理被人叫住。


    薛理循声过去,四十来岁其貌不扬,看起来跟寻常百姓别无两样的男子把薛理拉到巷子里,用一副他懂的神色对薛理说,他有人,要不要随他过去看看。


    如今买卖奴仆会登记在册,还要为奴仆交税,很多买主为了不被官家知道,亦或者因为选中想要的,对方不愿意卖给他,就去黑市找替代者。因此民间出现了很多拐子。


    薛理见其猥琐的神色,猜他是拐子之一。薛理故意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他。那人顿时急了,举手发誓他绝不是骗子,否则天打雷劈!


    薛理故作为难地表示,他还要买匹马,再买琴和棋谱,今日怕是没时间了。


    那人打量一番薛理,身着细棉长袍,衣袍出现了些许褶皱,但腰间荷包鼓鼓的,是个不差钱的。


    薛理的气质不像商人,不过是朝廷命官他也不怕,又不是没跟朝廷命官打过交道。天下官吏都一样,有些人看似清高不过是没有遇到他们想要的人。若是看到他那里上到十六下至六岁,什么样的都有,才不会在意朝廷律令。


    那人撺掇薛理先看看。


    薛理犹豫片刻,抬头看天。那人立刻说,他家离这里不远,从他家出来不耽误他去牲口市场选马,不耽误他买琴和棋谱。


    薛理解释他还要为儿子选一把弓箭,孩子闹多日了。


    这人毫不意外薛理有孩子。


    看起来二十四五岁还没有孩子,定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这样的人哪敢来市场选人。


    若问他不能是来买奴仆的。那人定会嗤之以鼻,他就没见过二十来岁的男子来选奴仆!只见过当家夫人或者管事婆子来选人。


    薛理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先看看马,再去看看琴和棋谱,最后再为孩子买一把弓箭。不待那人劝说,又表示如果信他,可以在这里等他。


    虽然那人自信不会有人闲着没事去报官,可是也不是没有遇到过爱管闲事的,担心薛理是这样的人,就要为薛理带路。


    薛理点点头,从巷子里出来就朝二哥招手,去牲口市场。


    薛二哥下意识问:“今天就买?你带钱了吗?”


    “先看看。”薛理指着拐子,“这位兄弟为我们带路。”


    薛二哥道谢。


    那人因为两人的对话相信薛理没有诓他,顿时不想盯着他。可是话说出去了,还要指望跟他做生意,只能挤出一丝笑,带着兄弟二人去牲口市场。


    薛理从牲口市场出来就去找琴和棋谱,逛了三家店去兵器店,买到一副弓箭。此刻金乌西坠,薛理叫那人带他去看看。


    薛二哥不懂还看什么,那人面露喜色,一改先前萎靡,一边带路一边告诉薛理,离得不远,定不会叫他失望。


    薛二哥愈发糊涂。


    走了半个时辰,天色暗下来,可以隐藏一切污垢,那人的神色愈发轻松。可是这个时辰城门也关了,若有漏网之鱼,只能被堵在城中。


    薛理带他绕了一圈正是为了一网打尽!


    三人来到一处不起眼的小院门外,那人敲门三声,门被打开,“你个死鬼!跑哪儿去了?还知道回来?”


    薛理假装吓一跳:“谁呀?”


    那人解释,他妻子。


    薛理走进去好奇地问:“只有你夫妻二人?”


    话音落下,从正房出来四个人,两男两女,年龄最大的是女人,看起来六十岁,最小的也是女子,十五六岁的样子。两名男子反而三十左右。


    两名男子长得周正,薛二哥却觉得面相凶狠,不是什么好人。疑惑了一路的薛二哥顿时意识到进了贼窝。


    薛理一直一手弓一手箭,不像个会用弓箭的,因此那人一直不曾有任何怀疑。


    带他来的男人下意识问:“你做什么?”


    开门的女子骂一声“蠢东西!”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人会用弓箭?”


    男人惊叫:“你是官差?!”


    两名三十来岁男子惊了一下,朝薛理扑过来。


    薛理已经瞄准,毫不手软,一箭射中其中一人大腿,紧接着就是手臂,离他最近的男子想抢夺,薛理闪身躲开,女人扑上来,薛理喊一声“二哥”。薛二哥本能抓住朝他弟撕打的女子。


    薛理后退两步,又送给两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两箭,两人痛苦倒地,两名女子因为薛理突然出手吓傻了,回过神也朝薛理扑上来。


    薛理被三人包围——两女一男。薛理可没有不打女人的嗜好,一脚踹开老虔婆,用弓箭朝妙龄女子身上狠狠敲一下,躲开抢夺弓箭的男子,闪身一脚把他踹在地上。


    同薛二哥撕扯起来的女人大吼:“来人,抢——”


    薛理抬腿给她一脚,“二哥,堵住嘴!”


    老虔婆和妙龄女子见薛理怕被街坊四邻听见,扯开嗓子大喊,薛理把弓箭扔到一旁,抽掉男子的腰带把他捆起来。一老一小两名女子趁机冲薛理出手,薛理庆幸日日被小舅子拽着切磋,从未上过战场的他身手灵巧,左躲右闪把人捆起来,听到动静的左邻右舍蜂拥而至!


    薛理叫众人停下,坊间里长问薛理是什么人,薛理眼皮一转,“金吾卫中郎将王慕卿,去把巡查的金吾卫找来!”


    里长慌忙说:“不知大人在此——”


    “你是里长?你这里有个拐子点,你竟然不知?你可知罪?”薛理厉声质问。


    里长脸色煞白,“小人,小人——”


    薛理打断:“把人绑起来!”转向跑来帮忙的街坊,“你们也知道?”


    众人下意识摇头又点头。


    薛理:“知道还是不知道?”


    众人有所怀疑,这家只有六个人,怎么可能隔三差五有亲戚上门。可是又不是拐骗他们的亲人,管多了不落好,还有可能会被报复,干脆不知!


    可是这话也不能叫大官知道,众人不约而同地表示不知道。


    薛理转向里长,“还不把人绑起来?”


    里长慌忙把人绑起来。薛理看到六人都被捆绑起来,拿起余下的绳子把里长绑起来。里长的儿子见状指着薛理说他不是中郎将,他是骗子,叫众人把他绑起来。


    “妨碍本官办案罪加一等!”薛理说话间也把他绑起来。里长的儿子下意识挣扎,薛理朝他膝盖窝一脚,里长儿子双膝跪地。薛理看着想帮里长的百姓,眼神冷得像淬了冰,“动手前想清楚,天色已晚,本官为何只带一人就敢来此!”


    此话顿时把想动手的人吓住。


    这些人不敢,赶来看热闹的里长妻子敢动手,她和两个儿媳二话不说上去解救里长。薛理踹到一人,叫薛二哥抓住一人,把仅剩的一人绑起来。


    过了片刻,薛理绑了一串人,看向众人:“我看谁敢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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