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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白了肚皮柔柔糯糯◎


    霁雾穿得简单,刚刚坐了两天的船又赶了些路,戴着帷帽且素衣染尘,周身毫无灵力波动,腰间的剑甚至还裹着粗麻布,瞅着就不像什么厉害人物。


    可不厉害的人物,怎么敢大半夜抱只猫独自走这鬼竹林?


    罢了,不该惹的。


    绡汐玥已经准备捻诀的手指一松,又断了主意。


    她向来心性不定,斟酌过后又调回火力针对几个璇灵宗,“你们璇灵宗的人惯是爱管西潭祭祀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不过近来可不是传那灵山神主醒过来了么?璇灵宗都自身难保了,手还伸那么长做什么!”


    “我劝你们啊,都安生些,耽误了祭祀就等于招惹了整个西潭,你们这些穿白衣服的在这里本来就不受待见,还不知道消停点么?”


    “这叫什么口气,还真以为你个杂种妖怪能与我们论长论短了?璇灵宗根本就不在乎你们的仪式,我们是去昭黎调查灵兽失控的。”英气大师姐说罢,也跟着绡汐玥挪动的位置转过了脸,朝向霁雾打量一眼。


    见她抱了猫,便顺口一问,“哪来的野修,手里的是猫还是灵兽?”


    冥兮怎能让霁雾被这么称呼,当即就要扑过去把对方的头拧掉。


    霁雾慢条斯理地抱住梦兽的猫咪腰,把她往回捞了一把,“不必动怒。”


    冥兮还想说些什么,霁雾却先一步截了话,只道,“地上脏,那身上也不干净,你爪子不嫌么?”


    嗯?


    冥兮睁大了圆溜溜的宝石喵眼,她没听错吧,霁雾方才是讽刺吗?


    她的雾雾好可爱,原来霁雾只是话少,并不是无趣呢。


    她帮冥兮说话了,是话本上那种看了让喵高兴的话,喵喜欢!


    “咪~”她明确地回应着霁雾自己的心情。


    只是璇灵宗的人还要煞风景,“是灵兽吧,你怎么养灵兽不带圈啊。”


    “对啊,可做登记了?这么好看——咳咳——这种毛色的猫妖,我可不记得册子上有。”那圆脸机灵的白衣约莫是本地宗门管这事的,说罢看向了另一个同门。


    那位同门手里就牵了个带圈子的动物,身形看着有些像狗,但比狗大点,非常安静。


    它的主人似乎也觉得这狗今夜温顺得诡异了,明明方才刚进竹林的时候,它还乱蹬乱叫,非要项圈里的泠骨冻一下才老实。


    怎的现在见了蛟妖,倒乖得很了?


    莫非这蛟妖有些道行?牵着狗的璇灵宗眉头一皱,不觉得绡汐玥有什么能耐,便循着灵视看向了冥兮,又不太敢信。


    可这一堆或人或妖的家伙里,灵压最最重的,竟是这只体形最小的猫。


    “喂,你。”她干脆掷了个随身带着的驯兽项圈过去,“最近灵兽都不安生,你守些规矩,这个圈赏你带着。”


    绡汐玥倒吸了口凉气,本能地往后一退,生怕两方起了冲突伤及她和她的尸体。


    却不想霁雾还没动,冥兮倒是先一步给了反应,她伸长了脖子一顶,把项圈往自己身上戴得整齐。


    扑通,她紧接着随地一躺,跌的地方还刚好就是绡汐玥扔在地上却没盖到尸体的那个漂亮斗篷。


    这软得没有骨头一样的坏猫欣赏着霁雾略微惊奇的挑眉表情,旋即就是仰头一翻,白了肚皮柔柔糯糯地喵了一声。


    这喵声半分也没之前那个嘶吼威严,亦不是撒娇,而是明晃晃地装弱。


    换作人的话来说,约莫该是:唉呀,摔倒了,被套住了,起不来了呢。


    “没皮没脸。”霁雾垂下眸嗔她,又抬眼看向扔出项圈的那个璇灵宗,“什么时候璇灵宗管得这么宽了,当真是有愧祖训。”


    “祖训?”那个年纪最大的白衣神情收敛了些,约莫是在猜霁雾的身份,但谁叫霁雾身上没有灵力呢。


    灵修出门在外,只看灵力。


    “你是璇灵宗的?哪个地方?带白笺了吗?”英气大师姐打量着霁雾,“玉牌我看一下。”


    璇灵弟子凡是内门,皆有玉牌,上面写好了归哪位师尊座下,若是碰到万不得已的境地,摔碎玉牌也能召周围的同门来救。


    那还是打霁雾尚在宗内就有的东西,不过她自己当然没有玉牌。


    “我此番出行只是私事。”霁雾给足面子,也是不想璇灵宗在外人面前丢脸。


    但这几个白衣今夜的出手确实是欠考量,而绡汐玥控尸亦是控得太差,双方本就是一半一半的责任,各自认下就行了,掰掰扯扯的,半分也上不得台面,有失体统。


    遑论如今还要没由来地把旁观的霁雾也牵绕进去,甚至言语无状,着实丢人。


    霁雾本就因为纪芳有才却没选上内门的事在考虑要不要重新管一下门中规矩,现在还让她又看到了同门仗势欺人的模样,当然心寒。


    她不过是飞升而已,又不是死了,哪能坐视自己手里的宗派失格至此。


    “噢,外门吧。”圆脸的机灵姑娘对猫的兴趣更大,“没事,不管你,你管好你的猫就是了,最近灵兽频频失控,西潭约莫是有什么东西不干净,专挑这些孽畜入侵。”


    她说着看向绡汐玥,“也许不只是孽畜,半妖也要疯了。”


    “啊?你再说一遍?”绡汐玥自然不服,“受管教才不叫疯?被驯化了才算规矩?嗯?那你受管教吗?你们人受管教吗?按这个说法你们人是不是最疯的?”


    “嘿嘿。”冥兮被逗得乐了,看向霁雾又撒娇,“她就是很有意思嘛,雾雾,你帮帮她。”


    “要你出什么主意?”霁雾幅度极微地勾了勾指头,示意冥兮回来。


    冥兮不依。


    漂亮斗篷挺舒服的,这土腥味鬼里鬼气,冥兮也喜欢。


    而且霁雾的另一只手就按在剑上,看起来似乎要做什么,那冥兮躺着看当然最最合适。


    “哼,当真是乱了套了,半妖冲着璇灵宗叫嚣,小猫对着人说话,连一个外门都趾高气昂的?”英气大师姐翻了个白眼,她倒也能猜出冥兮不是简单的猫,只是不信这猫有多厉害。


    小动物罢了,是妖兽也无妨,至于威压嘛,必定是有法器加持。


    “这外门不能运转灵力,要靠这只猫做帮手。”她转向手里牵着狗的那个同门,“你试试她,没危险就让她赶紧滚。”


    “知道了,师姐。”那牵狗的白衣应下,抬了抬手,可惜狗狗没有像往日一样积极回应自己。


    她不太高兴地呵斥,“也不知你这畜牲今个到底怎么了,一会儿躁一会儿呆。”


    她说罢踢了那狗一脚,显然这个动作她做了许多遍,却不料今天出了差池。


    那乖顺蹲着的狗狗突然狂嚎一声,对准踢了自己的主人就是一口。


    与此同时,阴风再度拂进,来势汹汹,不仅惊得鸦声四起,连同绡汐玥也被催红了眼睛,浑身发抖。


    霁雾弹指飞了片竹叶过去,削在妖蛟的耳垂上点了一下,让绡汐玥一瞬找回清朗。


    冥兮暗笑,霁雾果然天赋异禀,她用的是梦术的法子,是冥兮前些日子叫醒东方浅遥和纪芳的法子。


    霁雾弹过去的竹叶上粘了几根冥兮掉在她衣襟上的猫毛,故而带了梦兽的灵泽,这件事也就梦兽本兽和结契对象才能办到。


    是了,这又是一次联合施术。


    冥兮心里满足,正要起身扑回,就见绡汐玥在自己身边蹲了下来,神情郑重道,“猫咪,你身上这个圈子有玄机的,你看那狗。”


    她说着用下巴往前一指,那条咬人的狗正哀鸣着趴在地上痛苦万分,显然是被什么苦苦折磨着,都已经口吐白沫,咬舌数次了。


    “这东西很歹毒的,不过我会解,你不要怕。”绡汐玥神秘兮兮地接着说。


    旁边的霁雾瞥她们一眼,不太高兴的模样,夜风扬起帷帽上的白纱,隐约能看到她如瓷如玉的下颌线条绷了一瞬。


    似乎是咬了一下后槽牙,冥兮默声观察着,又听绡汐玥压着调子继续说,“八百灵石。”


    “嗷?”冥兮抬起小猫爪推了推自己脖子上的圈圈。


    八百?嗯?


    猫歪过脑袋看蛟,“方才我主人与你解了魇症,用了我几根毛发,那可是我日日天材地宝喂着养出来的,一根且也算你八百,你倒给我四千就是了。”


    冥兮熟练地把不久前听过的讨价还价复刻了回去。


    她当然懂脖子上的圈子不怎么友好,里面有霁雾前几天在后山林子里蒸过的那种南泠海水。


    那叫小狗痛苦万分的,也正是泠水凝成的倒刺冰针。


    但此物还要配合灵兽主人的一番掐诀念咒方会起效,小狗倒霉碰到坏的主人,冥兮的霁雾可不是那样狠心的家伙。


    所以冥兮不怕。


    她不紧不慢地仰着,等着看霁雾教训同门“师妹”。


    璇灵宗用这样的手段控制灵兽,当真又是一桩丢人的做派,冥兮知道霁雾要管。


    而她恰好喜欢看霁雾生气。


    外出的霁雾较之私底下本就更加冷肃,现在瞧着更是威仪十足,只见她横眉一瞥,抬起剑来,说了好几句四字四字的晦涩话语,都是冥兮听不明白的训诫。


    倒是绡汐*玥似乎能懂,还咽了咽口水有些害怕,“我就说吧,不能惹,这得是灵山那边来的,听着就比这几个虾兵有分量。”


    只是虾兵不怵,还要蹦跳。


    白衣们被祖训斥了一通,挂不住面子,旋即动手。


    霁雾早有准备,抬起的剑轻松一挡,将那最冲动的英气大师姐拍得一退数步。


    女人抱着手腕惨叫连连,看向霁雾的眸里就要淬出毒那样怨愤,“你到底哪来的邪修!”


    【作者有话说】


    31,请问最近想要送什么礼物给对方吗?


    喵:要不然就送个项圈吧(跃跃欲试)!


    祖:?


    喵:雾雾的脖子那么好看,很适合的。


    祖:项圈自然是猫戴,再添个铃铛正好。


    32


    第32章


    ◎雾雾香,雾雾最香◎


    霁雾抬手慢条斯理地捏起裹着长剑的麻布,几个白衣认定她是要解剑出鞘,连忙站好位置准备结阵迎击,却不料霁雾只是


    把麻布缠得紧了一点,分明就是根本没打算让剑出鞘。


    可以,侮辱性极强。


    冥兮把身子翻过来了一点,找了个更舒服的角度半仰。


    “邪修?”霁雾缠好了麻布,“你们今夜的言行,谈不上多正派。”


    “轮得到你来管?”那大师姐自然不服,可她又刚被打了一下,实在狼狈,再出手若还是输了,岂不更折面子,“璇灵宗的人何须听你一个外门教训?”


    “教不老实,也不听话,就打一顿好了。”霁雾的眼睛看的是冥兮的方向,但话却是在点她的几个璇灵宗徒孙。


    指猫骂徒了属于。


    “雾雾好凶。”冥兮懒洋洋地回复,又在绡汐玥的漂亮斗篷上拉了拉背,伸了伸腿。


    “这猫离奇!”那养狗的璇灵宗白衣满脸鄙夷,“怎么跟自己的主人这样亲近,喊的都是什么称呼,语气还黏黏糊糊,当真没眼看!”


    “没眼看就不要看。”霁雾手起剑落,极快地一个光影霎时掩过竹林在月色下的斑驳,直逼那牵狗白衣的眼睛,迫使她闭了眼睛,猛退数步。


    那剑刺来的速度太快了,快到白衣反应过来它会削在哪里的时候,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只能依靠本能慌乱地回避,甚至无法催动护身的加持。


    完了。


    她脑子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恐惧瞬间占据了她,她脚软得快要站不住,可双眸并没有半点她预料的痛苦袭来,只是溢出了她没忍住的眼泪。


    霁雾削的是她的眉毛,末了还又在她眉心轻轻点了一下,留了一块乌青。


    两招,她竟虚晃两招就把人吓成这样?


    而且她还用裹着粗麻布的剑鞘就把人的眉毛给剃了?


    白衣极度恐惧后迅速觉得恼羞,旋即提剑直上,刺向了霁雾咽喉,来势汹汹。


    但除了绡汐玥吓得又叫了一嗓子以外,冥兮和霁雾都很安静。


    “嚯!”


    绡汐玥先前就根本没看清霁雾是如何出手,现在霁雾又是如何反击的,绡汐玥同样也没看出来,她只是看到又一个极快的黑影晃在牵狗白衣的手肘处,离那女子的心脏极近。


    看似轻飘飘的触碰直接让牵狗白衣的半条手臂径直脱臼,疼得她松掉了剑,扑通一下就跪在了自己的狗狗跟前。


    偏生狗狗身上万分痛苦,心里竟然还记挂主人,拖着残身撑了起来,对着霁雾嗷嗷叫唤,似乎哪怕豁出性命,也要守护自己的主人。


    霁雾当然没跟狗动手的意愿。


    她反转裹得严实的长剑,点在又一个进攻者的玉牌上,在她的名字上划了一道痕迹。


    “你做什么!啊——”那人正是圆脸机灵的那个白衣,姑娘正要诘问霁雾有什么资格动自己的玉牌,下一瞬却被霁雾点在牌子上的剑尖余力一推,腰侧凭空受了一道横力急飞出去。


    “小心了!”剩下的两个稍稍稳重点的璇灵宗见状立即凝气聚灵,施术起了风防,只是那灵气防御根本没有作用,它被霁雾的剑柄直接敲破,挫得施术人自己都目瞪口呆。


    绡汐玥在一旁不忘讥讽,“袖子里的法器也收起来吧,挺丢脸的,有灵力还不如没有。”


    “弟子不敢了,尊上饶命!”那两个家伙还算识时务,赶紧往地上一跪,只求霁雾饶过。


    “尔等今日言行,我会据实上报,你们回去以后自觉领罚。”霁雾冷冷地吩咐。


    那些人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被霁雾拒绝,“我这次来西潭有别的事情,无心去宗内走动,只是你们做事的方法实在胡来,我不得不管。”


    她说着看了一眼冥兮,“玩够了吗?把圈还回去。”


    梦兽虽说与南泠海水相克,但这点体积方不至于让她重视,所以才套上玩耍,被霁雾这么一讨,倒权当对方是在心疼自己,即刻又柔弱上了,“没有力气拿出来了,要雾雾来拿。”


    “荒唐。”


    霁雾伸手抬剑,点在梦兽的后颈,挑起了那项圈便取。


    冥兮就势打了个滚,比项圈还要先一步落到了霁雾掌上,借了下力又重新扒上了霁雾的肩膀,“雾雾真飒,多打几下不可以吗?”


    “打你?”霁雾把剑收回后腰,抱好乱蹭乱磨的小猫,“消停些。”


    “喂喂喂,尸体的钱还没有赔,另外你这狗的白沫溅了一地,污了我的尸体,也得给点吧?凑个整数赔一万呗。”绡汐玥追着几个璇灵宗讨钱。


    那英气大师姐转过脸来怒目,“发什么痴梦,再跟我直接把你绑回去。”


    “哎呦喂还敢凶?你们这个这个师尊?这个师尊大人还在呢,又嚣张上了?别啊别走这么快啊,你们被教训的时候我可都看到了,不给我的封口费我可就到处说了噢。”绡汐玥又追了几步,然后大概是觉得离霁雾远了不安全,手里牵着尸体也不方便,才又退了回来。


    霁雾可没等她,已经走在石桥上了。


    绡汐玥赶着尸体跟在后面,“师尊,师尊!”


    霁雾不理。


    “那叫仙尊?叫仙尊总可以了吧?”


    “唉呀别不理我啊,仙尊的猫方才躺的地方是我的衣服,多少给点洗净的费用嘛。”


    她缠得厉害,霁雾本就觉得聒噪,偏生冥兮还挺喜欢的,趴在霁雾肩膀上看她,还跟她说话,“你那衣服熏的什么香,挺好闻的。”


    绡汐玥的斗篷上有和霁雾类似的味道。


    “你喜欢那个?那个是——”


    “——猫躺的,就把猫拿去抵了。”霁雾突然停下脚步,捏着冥兮的后颈就把她拎了起来,扔给了绡汐玥。


    “啊?啊啊啊!”绡汐玥没料到霁雾来这一出,本能地抬手要接,却不想冥兮更坏,径直蹬在了绡汐玥平起的掌心,又跳了回去。


    她抱着霁雾的脖子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呜呜呜,雾雾欺负我,又欺负我。”


    “那么喜欢香,便去闻个够。”霁雾看也不看那梦兽,“下去,要进县里了,还想被抱着多久?”


    “很久很久。”冥兮用蓬松的腮毛贴着霁雾的下颌,“雾雾香,雾雾最香。”


    绡汐玥:谁为我的手骨发声?


    “这里地上干净了,可以下去了。”霁雾走过石桥,在昭黎县的引路亭前站住了脚,把冥兮丢了下去。


    小猫前爪伸得老长,落地时却直接化作人样,撑起来就是一个倒立的姿态,反过来看着霁雾,嬉皮笑脸道,“雾雾,雾雾!为什么倒起来看雾雾,雾雾也是正的呢?”


    这梦兽,问的东西就没一个正经的,怪不得喜欢倒悬。


    霁雾直接转身不答。


    冥兮正过身来追上,绡汐玥也贴上来继续搭话,“两位要去县里的话,住在哪?可有相熟?”


    “有的。”霁雾应她一声,语调透着拒绝。


    “咱昭黎可不是个适合外来客人乱转的地方,虽说仙尊一身本事,但这地界是做生意的,您再有本事也没用,买东西总的掏钱吧?那掏多少钱就缺个懂行的把关了不是?”


    绡汐玥说着拍了拍自己,“小女绡汐玥,本地人,您刚才也听那些仙门说了,我是妖嘛,人大多不待见我,您是仙尊,必定不一样,给个机会,我肯定珍惜。”


    “小女?女子不小,若论年纪,妖蛟化形向来困难,你这模样已然接近人类,必是修炼了很久,也不用在年纪上自谦。”霁雾直接点出了绡汐玥自称“小女”的破绽。


    “啊,是我的错,但我这模样看着年轻吧,寻常人总觉得我年纪很小呢,但是仙尊肯定不算寻常人,是我疏忽。”绡汐玥半点也不觉得霁雾语调生冷。


    她厚着脸皮继续推销,“仙尊也长得如花似玉,想来亦是驻颜有术,若有兴致,不防也看看我这家传护肤的宝贝?”


    她才不管霁雾看不看自己呢,找出包袱里的小罐子就往前递,“您瞧,上好的尸蜡。”


    “”霁雾瞥了一眼绡汐玥手里牵的尸体。


    “这个能做什么?”冥兮好奇,“好臭啊。”


    “无添加,所以味道大了。”绡汐玥堆上笑脸,“涂指甲,抹头发,增添情趣什么的,随便您用。”


    她看着霁雾,又看向冥兮,师祖大人坐了两天的船,又教训了小徒,灵府带着伤损,难免看着憔悴,“我看仙尊皮肤有点倦态,您瞧瞧我,多精神,还滋润。”


    这话冥兮不爱听了,“你是妖蛟,海里的东西,你不滋润谁滋润?”


    “也不是这么说的,有点族类优势我不否认,但我寻常也是很注重保养的,您要是不喜欢尸蜡,我还有蛟油,不过这可是我的独家秘方法,价格上——”


    “——蛟油?”冥兮眉毛一扬。


    “嗯!”绡汐玥见有机可乘,连忙把尸蜡收了起来,“正宗蛟油,您从我这买绝对比县里的便宜,我可是一手的货源。”


    “就是蛟珠的油对不对?是不是还能拿来做油漆的那种?”冥兮只问。


    “是啊,那西潭大祭司你们可知道?她跟我就是长期的交易关系,她每次的祭祀仪式用的都是我提供的油漆,那画出来的图腾可显灵啦。”绡汐玥说得热情洋溢,脚下却停了步伐。


    几个人已经走过了进县的一点小路,听到了县里的语笑喧阗。


    好热闹,与那诡异的竹林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这可是大半夜啊,这昭黎县怎地如此鼓乐喧天,笙歌鼎沸?


    【作者有话说】


    32,那么最近又想从对方手里收到什么礼物呢?


    喵:想要人毛穗子。


    :这个东西在人类看来还挺怪的,神主慎重。


    祖:无妨,要就给她。


    喵:雾雾宠我!那雾雾想要什么?


    祖:你能安生一天就够了。


    33


    第33章


    ◎西潭诳魇◎


    昭黎县是西潭的一个港口小县。


    听纪芳的描述,这里因为接近水路下船的地方,所以来往的生意人还不少,不过这些商客并不会在昭黎县停留太久,因为再往前去,走点山路就能到西潭的中心“檀溪”了。


    只是。


    纪芳已经离开这里快十年了,昭黎早就不是从前那个昭黎。


    现在的昭黎县非常热闹,都不必打听,一看就知道它也是个颇有规模的交易市场了。


    就这夜月高悬的时间,县里还是一派热闹,可比云明镇的东街吵嚷得多。


    沿街的灯笼每一个都画着不同的彩绘,亮得有如白昼,可就这光度却是只在入了昭黎才得以看到,方才冥兮与霁雾在竹林那么暗的地方走着,也不觉得昭黎的方向有多亮堂。


    很奇怪。


    但更诡谲的地方还多得是。


    纪芳的家里就在这街上有一家小铺,可如今却没有了。


    “我家是卖雕刻工艺品的,梳子首饰,食盒礼盒之类的,就挣个手艺钱。”纪芳解释,这也是她一眼认出那剑穗上用漆的原因。


    她们一家本来就是做手工的,各种涂彩油漆什么的当然最了解。


    但现在小铺的位置开的却是牛肉面。


    里面的人纪芳也不认识,是对年纪不大的妻妻,她们亦不认识纪芳一家。


    “是买的铺面,不是租的。”那老板解释,说自己的店是直接从县里买的,没有房东。


    可纪芳肯定她们家这铺面是自己的,都传了好几代,手艺人注重的就是个传承,这种港口小铺赚的不就是口碑嘛。


    “那其他铺子呢?”霁雾只问。


    纪芳说其他铺子的人她也不认得。


    当然,纪芳离开昭黎的时候还很小,现在走了快十年,也许一下子看走了眼没记起来,也是有的。


    她不敢肯定,“霁雾姐姐,我家的事没什么关系,你要找的油漆我知道哪里卖得。”


    纪芳知道此行目的,不敢用自己的事耽误霁雾。


    “这整个昭黎县都不大寻常,也许跟背后设局的那个人有关,从你家查起也算有根有据。”霁雾回应。


    或许还真得问问自称本地人的绡汐玥了。


    只是绡汐玥带着尸体,不方便逛街,入县以后就去了别处。


    “这是什么丸子!!”店里的一个食客打断了几个人的思绪。


    “老板,你这丸子有问题!”那食客推了推吃了一半的面,“不是牛肉的,有股怪味,莫不是灵兽肉?”


    “什么灵兽肉,客官你可慎言啊,我们家只做牛肉,都开了快十年了,街里街坊的,来往商客有口皆碑!”做面的年轻老板往里走,瞧了一眼桌上的面汤。


    “就是,张口就是灵兽肉,什么灵兽?哪种灵兽,你吃过灵兽?”后厨在煮酱汁的另一个老板伸出脑袋,“最近官府都在查灵兽失控的事,你可别凭白污人给我们惹官司。”


    “灵兽肉?”冥兮跟着好奇地眺了一眼。


    还没找到丸子呢,那食客就把碗直接砸了,“就因为你开得久我才跟你发脾气,我每年来西潭多少次?每次靠船都在你家吃一碗面再入檀溪,可今年怎么给我端上这玩意了?”


    “什么玩意你说清楚!”


    “我倒想问问你觉得像哪个灵兽?”


    “是啊,这不就是牛肉?我吃着挺好。”


    “老板别理她,外地人吃不明白好东西。”


    店里的其他食客帮了几句,吵吵嚷嚷。


    汤碗稀碎,没吃完的面条淌了一桌,又顺着往地上掉,牛肉汤的香气四溢,都把冥兮的馋虫唤了起来。


    “我也想吃这个。”冥兮勾住霁雾的臂弯。


    霁雾十分流畅地在梦兽扣住自己的同时挣出了手臂,“吃灵兽?还是牛肉?”


    冥兮与霁雾都成百上千岁了,就算眼下各有各的折损,到底辟谷一事不成问题,偏生冥兮动不动就喊饿,最大的乐趣就是看别人吃什么,她就稀罕什么。


    霁雾很想冷她一句,你想吃什么与我何干。


    但说出口的话虽然语调依然是冷的,内容却折了折,“我们是来找信物来源的。”


    “那纪芳的店没了嘛。”冥兮耸了耸肩,传音与发簪子里的纪芳魂灵,“你家住哪里呀?”


    纪芳的魂魄被掌事姥姥加持过,化形出来其实没有问题,但她不愿意见昭黎县的人。


    却没想如今昭黎县根本没有她识得的人。


    “我家在这条街后面,那里也有客栈可以住人,霁雾姐姐若是累了便去那里休息,我家我自己回去一趟看看就行。”


    纪芳本就是个老实孩子,冥兮先前吃了她的糖,这几日在船上无聊,也总看她鼓捣灵器,对她很有好感,倒不嫌她麻烦,“我听雾雾的,雾雾说从你这里查,那就查嘛,你也不必客气,我很有本事的。”


    “小客人自然很有本事。”纪芳应下。


    店里还在吵灵兽肉的事。


    似乎是说哪儿有传术士拿灵兽炼什么法器,失败之后流出一大批兽尸,于是近来做肉食的店铺都怕被造这方面的谣。


    “赔钱!道歉!”那食客生气地拍了一块金笺出来,“我明天可是受邀了要去看仪式的,招惹了我你们担待得起么?我若与大祭司提上一句在你们这吃到了不干净的东西,你们想得到后果么?”


    “你别吓唬人!我们老实经营,这后头就杀着牛呢,你不信可以——”


    “——不必自证。”冥兮背着手踱了过去,那食客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背后。


    只听见一声轻轻的“寐”。


    那前一瞬还怒目拍桌的女子两眼一黑,倒在自己泼出来的面汤里就睡着了。


    冥兮一顺手便要过了她的金笺,抬起头冲老板笑笑,“解决了,换一个丸子予我可好?”


    老板自然舍得,给了冥兮两串烤得喷香的牛肉丸子。


    她吃得满意,若不是霁雾走得太快,她沿途还能再跟人换些别的来吃。


    “雾雾,说来这昭黎的灵兽失控,我有点头绪。”冥兮追着霁雾拐过街角,“方才竹林的风就很古怪,有怨息的味道。”


    “还有一股鱼腥味。”


    “鱼腥味。”霁雾难免又想到了妖蛟,但刚刚阴风刮得厉害的时候,绡汐玥显然是抵挡不住的,她自己都会被阴风里的怨息影响。


    璇灵宗的那几个白衣虽然行事鲁莽,说的话倒没错,不光是灵兽,妖也会被那怪风狂化。


    “是那个人吗?留下剑穗的人?”冥兮脑回路很直,“上次她弄了只魇魔给我吃,这次呢?鱼腥味妖蛟吗?”


    霁雾皱着眉看她,默默回收对冥兮“脑回路直”的评价。


    这逆兽哪来什么脑回路,她的脑子根本不存在回路。


    这狂物眼里就只有吃的玩的好看的!


    别人设计她,她却当人家投喂她?嗯?


    荒谬。


    “如果是怨息的话,很有可能是一个人。”霁雾沉下心情,“左右先住店,明日再查。”


    两人随便选了家规模适中的客栈。


    老板是个体态雍容的大美人,一颦一笑非常讨人喜欢,介绍了住店价格之后,便看了看冥兮和霁雾,笑着推荐,“两位要不要体验一下本店特色?”


    “要。”冥兮直接回应,完全不问这特色是什么。


    霁雾叹气摇头,“不必了。”


    “我们店的特色是瀑布淋浴,客人梳洗浸泡的时候,我们的店员也提供别的服务。”老板说着拍了拍手,让一众店员走上前来,“我们这的孩子能说很多地方的话,客人从哪里来,要不要找会说方言的?”


    “多谢,今夜赶路累了,改天吧。”霁雾礼貌拒绝,也看着旁边站着的店员点点头。


    姑娘们个个貌美,身姿优越,想来是老板刻意挑的。


    “您莫要误会,本店的店员都是正派女子,靠双手劳动,您试过就知道了。”老板见霁雾神色严肃,怕她忌讳,连忙解释,“当然,您要是需要别的,昭黎向来民风自由,也能帮您找来。”


    “真的?妖蛟可有?”冥兮好奇着问,又重新看了一眼收费册子,“这个搓澡是什么?按背怎么按?精油——”


    “——你无需知道。”霁雾横她一眼,转向老板,“费心了,我们暂时不需要旁的,请安排入住吧,要最安静的位置。”


    冥兮对此还颇遗憾,但出门在外,要听妻子的话,给妻子面儿,冥兮懂的。


    她老实跟上霁雾,在三楼最角落的一间住下,拿出刚才顺手要的金笺。


    是块画着图腾的小牌牌。


    “雾雾,你可认得她们说的大祭司?”冥兮好奇。


    霁雾点了点头,“不曾相识,但彼此知晓。”


    西潭人都讨厌东方氏,因为西潭人崇拜灵山神主。


    而东方氏把神主围陷在皇城,让霁雾给杀了。


    所以不管是真实身份的师祖大人霁雾,还是伪装身份的东方氏后辈霁雾,都不可能让西潭人喜欢,那大祭司更不会与她有什么交情。


    只是彼此都有名气,故而知晓对方罢了。


    “很厉害么?我看每个人提起她都很崇拜呢,就像璇灵宗崇拜霁雾师祖一样。”冥兮继续问。


    “我不太了解,她很少与外界有交集,但”


    霁雾这几年住在东方氏族内,也听过了不少长老们的交谈,似乎八年前的那场围陷,这位大祭司是有分参与的。


    一个西潭人,参与了围陷灵山神主的设计?


    这大祭司到底是哪边的?


    “雾雾,是水。”冥兮的注意力向来不集中,嘴里问着大祭司,眼睛却已经寻了新的乐趣。


    她发现了老板口中的“瀑布淋浴”。


    “先前雾雾答应过我在雨里——”


    “——我何时答应过与你在雨里!”


    “好嘛,那在水里也可以。”


    “也没答应过你在水里。”霁雾清点着行囊,都懒得转过身去看冥兮具体在什么位置。


    就该要两间房的,怎么回事,她怎么昏了头只定了一间?


    “雾雾来看。”梦兽催着。


    “别吵。”霁雾不理。


    她自顾自摆好要用的行李,又把包裹放好,才回头看了一眼。


    让冥兮惊奇的地方不过是卧房朝里的一块洗浴汤泉,至于“瀑布”,也不过是人工修的,勉强算得上精致。


    灯笼照着水帘,从高悬的假山上倒出来,颇像彩色的流萤。


    霁雾走过去时冥兮已经绕到瀑布背面玩了。


    西潭最出名的就是水多,瀑布胜景到处都有,霁雾来过,早就不觉得稀罕。


    “你玩吧,我去洗漱歇下了。”她朝着假山轻声说。


    却被突然从后方抱住。


    腰侧横来一条手臂,白得能把月光反照。


    然后是一声轻喃像水瀑流泻一样洒在耳廓,“主人~你看起来好虚弱噢,要冥兮亲亲才会好呢!”


    【作者有话说】


    33,请问两个人是哪一方比较白呢?


    喵:噫?不知道噢,我的样子可以变的。


    祖:……嗯。


    :似乎师祖大人不太满意神主大人的变幻?


    喵:才没有呢,祖祖很喜欢的,祖祖说——


    祖:问题答了即可,旁的不要多话。


    34


    第34章


    ◎西潭诳魇◎


    霁雾本就敏感,禁不起蹭,何况是腰这个位置,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怕人挠。


    冥兮缠了她好几次,哪里会不知道,她故意的。


    柔腴贴上后背,冥兮的另一条手臂也环上了霁雾,“主主~”


    霁雾背脊爬起的酥麻冷不丁一颤,“你怎么又这么喊?”


    “我从前是不是这么喊过主人?”冥兮歪过脑袋来,伸了伸脖子,把小脸贴在霁雾肩膀上。


    霁雾不习惯这份亲昵,也不喜欢被这么称呼,“我说过你我之前不算熟悉——”


    尾音被封缄在突然凑上前来的濡热之间,唇瓣相贴,冥兮齿腔还有点刚才在客栈一楼吃了半个橘子的酸甜气息。


    霁雾想要开口嗔她莽撞,张开唇却像是邀请一般,让冥兮越往里钻。


    吻追着撵下,霁雾抬了抬眸,看到闭着眼睛的冥兮深情又认真地在品酌自己,十分虔诚。


    此刻分了心思、甚至想要躲闪的霁雾忽觉自己有些辜负了这份爱意。


    可她与冥兮之间怎么可能有爱意呢,不过是借着结契在疗愈罢了。


    她抬手推了推冥兮的肩膀,那家伙倒也不急,又嘬了两口便罢,缩回脑袋随便一歪,就着依然抱在霁雾腰身的手,贴着她整个人挂在霁雾背上。


    “你且听我说。”霁雾冷静着想要解释,掰了掰冥兮的手臂。


    “不若我来说?我是觉得嘛,不熟悉的人怎么可能结得了同心契呢?”冥兮自有分辨,“莫非真是话本故事?是雾雾仗着修为高欺负我,还是你我曾是同心的,只不过雾雾变心了?”


    她这话说得理直气壮,一副反正不可能是本喵之错的堂堂正正。


    霁雾也不知作何解释,“我此番来,除了想找到设局之人,当然也是想帮你寻一下记忆,到时候你就都能明白了。”


    “我的记忆?”冥兮不曾听霁雾提过。


    当然,她现在也没兴致听这些,冥兮紧了紧细白颀长的手臂,喃喃着咪咪喵喵。


    她要跟霁雾洗澡,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东方氏与你说的不全然属实,但我说与你不算熟悉,却是真的。”霁雾抬了抬手,按住冥兮环着自己的小臂,“你先放开,不要胡闹。”


    “不是胡闹,雾雾,冥兮想要和雾雾一起洗香香。”冥兮贴在霁雾肩膀的脸颊肉挤着眼睛,却让她愈发可爱。


    这副喵想要,喵得到的浩然正色让霁雾很无奈,师祖大人好不容易才不被蛊惑,坚持着问起正事:“你醒来后,记忆有没有恢复一点?”


    “我不知道。”冥兮摇了摇头,抬起脸来缩了脖子,把脑袋挪到霁雾的另一侧,换了一边脸蛋重新枕了上肩膀。


    因为那边有点麻了。


    霁雾看着冥兮蹭红的小脸,忍下摸一摸的冲动,“很乱吗?”


    霁雾活了很久很久,但过得很淡薄单调,所以记忆不乱。


    她不知道冥兮是不是一样,这梦兽稀有,自古就这么一只,不似蛟龙那样,虽是同样古老,但总归有个族类,族内朝代更迭,每一辈都有龙在记载她们的生活和故事。


    但冥兮没有,冥兮只有梦庭和灵山,没人记载她的故事。


    又都在记载她的故事。


    冥兮似乎是个孤品,却不遗世也不独立。


    她每一天都过得丰富,丰富得冥兮根本分不清记忆恢复了几成,因为她除了自己的记忆之外,还能看到别人的梦,甚至是灵山精怪通过吞嗤或者窥探取得的画面,她身为灵山神主,也能知道。


    “不乱。”冥兮摇了摇头,“我不区分它,它就不会乱,但我确实有想要记起来的部分,关于我跟你的部分。”


    “我跟你其实没什么好的部分。”霁雾又挣了一下,让冥兮不要再贴着自己,她看起来很郑重,


    “冥兮。”


    “嗯!”冥兮喜欢霁雾喊自己的名字。


    “你的记忆总会慢慢恢复,这期间恐怕会有许多人环伺左右,想利用你做些什么。”霁雾冷着脸,语调也很沉,“不管以后如何,你不喜欢的事就不要做,无论为了什么,包括为了我。”


    冥兮不懂为何霁雾这样正经,但还是点了点头,“好。”


    “就这样吧。”


    霁雾转过身去,却又一次被冥兮抱住,“不行不行,雾雾方才与那些白衣服打了一架,哪里碰到没有?就算没有,必也累了,快快入汤浴修养一番。”


    “我会调息修养的,你自己玩吧。”霁雾当然拒绝。


    冥兮当然不依,“要一起玩。”


    她说着还指了指装饰的帘子上印制的手工画,那儿画着许多美人共浴的艳香迤逦,内容可不止是洗澡而已。


    “不知羞。”霁雾摇了摇头,“你既知我累了,就不要缠我。”


    “就是知道你累了,冥兮才要缠啊。”梦兽不知何时已经把霁雾的腰带解下,拎起一边就往池子里跳,却在脚尖点水之后,灵活地一展,又跃到了假山之上。


    那腰带霁雾本就系得规整,冥兮解下的只有外侧的结,故而这么一扯,霁雾若是不跟着往池子里走,身上的衣服可就要被剥得狼狈了。


    她三两步跟上冥兮,入了水后循着腰带扣到了这逆兽的坏爪子,“休得胡来!”


    “不是胡来,是疗愈嘛。”冥兮从假山上探出脑袋,“雾雾的灵府由冥兮守护。”


    她说着走出来弯下腰,站在水瀑流萤下借着高位俯身,在霁雾额头上点了一吻。


    很轻很快,却触得霁雾的心跳几欲停滞。


    冥兮趁着霁雾晃神的一霎,揽起她要她再靠近些,偏了头就又吻住了那抿紧的润绯。


    春色里透着羞,月下倒映着醉,生生把人往情虞里溺。


    满池的汪泽拥着两个被淋透的人,水波推搡着她们再靠得近一些。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与几个白衣舞那两下累了,霁雾只觉得自己好生乏软。


    她的皮肤本就十分细腻,月色照着湿哒哒的薄衫,顺着那沾着汤泉的脊线涂涂画画,乌发泼墨一样地拂在上面,像是一副写意的山水。


    据着此山此水的喵主得意洋洋,热意犹如浴池里的波纹,层层叠叠,弥揉合漾。


    只是这喵主似乎还不太厉害,没有镇住她的山,至少没镇多久。


    “啊?”


    冥兮整个身子倏地腾了起来,旋即翻调了个方向,从坐在假山上的姿势被抱到了霁雾跟前。


    她被完全浸在水里,听到霁雾轻轻骂了一句,“没分寸的家伙。”


    “有分寸的,算计着呢。”冥兮又往前倾,“亲一回必然是不够的,雾雾今夜这么累,舟车劳顿不说,还教训了同门,又与我逛了街”


    “嗯?”霁雾本是被绕了进去,又很快恢复清明,“你勿要乱算计,寻常的累不需要疗愈。”


    霁雾的灵府被梦火灼了,所以要借着结契用冥兮的灵气修复而已,什么舟车劳顿、逛街之流的寻常事由,哪需要灵气支撑。


    那没修仙的普通百姓莫不是不活了?


    “就算就算,还要再亲!”冥兮干脆耍起了横,勾住了霁雾的脖子又堵上一吻,“雾雾不累,那就我累,我化了形,用了灵力的,还被那怪怪的竹林风吹得身子骨发酸,可难受了。”


    她突然又记起来绡汐玥,便又乱添了一句,“还有还有,尸体很臭,薰到了喵,那项圈可紧了,也拘得我脖子痛。”


    “那什么月相,对吧,月相不好,潮汐也让我虚亏呢,雾雾知道南泠的海水克我不是?我还没恢复呢。”


    多委屈啊,霁雾若是不让她亲近,那又该是霁雾欺负她、诓骗她,强取豪夺她后变了心罢!


    “哼。”冥兮说完还真就一副受了大罪的模样,攀着霁雾落吻的时候,还嘤咛着哼哼唧唧。


    只是那撬开唇齿的动作未免过于轻车熟路,还理直气壮,霁雾颇为不忿,抵住了冥兮卷上她舌尖的濡软,反过来企图占据主动。


    冥兮颇为惊奇,由着霁雾袭向自己,慷慨且享受。


    这体验像是一脚踏空,迎来的却不是下坠,而是升腾。


    霁雾向来清肃,又修了正身之道,丝毫不懂情虞滋味,此刻的纵湎更像是种对本能的倾从。


    而冥兮虽然眼花,心却从来单纯,这梦兽口味也非常挑,一直没看中哪抹想要的芳泽,*当然也便同样不知情潮会是如何涌动。


    只是,无论什么缘故都好,如今这初动心的体验简单得就像吃东西一样,虽然不曾尝过,到底好不好吃,试一口就能知道。


    衣襟不知何时被扯得散开,分不清是谁先动的手。


    但总归是梦兽更不老实一点。


    软桃裹在衣料之下,被碰到的时候惊得霁雾支起了身子,却被反扑回来的冥兮重新压了回去,“雾雾。”


    “放肆。”这话是斥责,说得却不算有力。


    就像冥兮明明放上去的是手掌,留下的却是爪印。


    “也碰碰我。”冥兮讨着,她一向崇尚公平。


    霁雾眉如墨染,眼底含春,出尘清冷的一张脸,现在满堂皆嫣姹。


    乌玄流泻,掩盖着拥雪堆脂之上的粉色香痕。


    呼吸乱得像浮在水面上的青丝,纠着缠着,荡出去又漾回来。


    “不可。”霁雾摇了摇头,看着冥兮别开眸光。


    这逆兽长得招惹,含情目看谁都深邃,直叫人挪不开一步。


    越想停下,心跳便越是加速雀跃。


    越想张口,眼眸里的情愫便越是深陷沦沉。


    假山上的水瀑似乎变得急了,又似乎没有。


    谁知道呢,谁顾得上嘛。


    只知道汤泉很热,十分疗愈。


    【作者有话说】


    34,请问初次约会的地方在哪里?


    喵:似乎没有能算得上初次约会的时候。


    祖:不必有那种时候。


    喵:也是,我们认识太久太久啦。


    35


    第35章


    ◎西潭诳魇◎


    次日,入夜,月照如清辉。


    白日里冥兮出去玩了很久,到处逛了又逛,霁雾留在小街这边,与纪芳探访了一下她的街坊四邻。


    每个人纪芳都不认识,每个人也都不认识纪芳。


    起初霁雾以为她们又入了梦,但冥兮昨夜就说不是,真实的昭黎县就是现在这样。


    也便是说昭黎县大概自纪芳十年前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变了,而且是变得又突然又彻底,故而如今才会这般陌生,旧人不识新人。


    可是,其他旧人呢,昭黎也不可能十年来就纪芳一个外出不归的吧,没人觉得奇怪吗?


    而且纪芳走了之后,在云明镇也见过自己的母亲和几位亲戚,说明她们至少在那几年还存在于世。


    只可惜当时生了冲突,没有多说什么,纪芳只记得母亲又一次说:“不要回来了,就当家里没有你!”


    是气话吗?那会儿纪芳确实被气得郁结。今日想起来,却觉得堵得慌。


    母亲莫非有什么苦衷,可母亲去哪了?她的家又在哪呢?


    一切都无从追寻,线索到此断下。


    “没关系。”纪芳一如既往地懂分寸,“无需追究,霁雾姐姐,我这个样子母亲见了也要伤心的,再也不见不是坏事。”


    她年纪轻轻就死了,若是母亲知晓怕也要揪心,不如就当纪芳还在云明镇,她很听母亲的话,从未回来过。


    “我来西潭查的事大概跟这里的变化有些牵扯,若能同时弄明白,你也好受一些,无需多言。”霁雾没说太多,也没有安抚,只是说明。


    她向来清冷,这样已算关心。


    是时候会一会进入西潭之后就被频频提起的“祭祀”了,霁雾觉得还得从信物入手,去看看也同样用在祭典图腾上的蛟珠漆。


    她与冥兮在入夜时碰了头,拿着昨天在牛肉面店拿到的金笺,一起去了昭黎县背后的檀溪。


    祭祀大殿非常好找,问谁都知道。


    今夜并不是祭祀的正日,但祭祀仪式很长,每天都会有不同的安排,今夜要做的是给大祭司择出今年与她结下冥契的新人。


    “新人!”冥兮喜欢这个词,“是新鲜美味的人类吗?”


    “是开启新阶段的两人。”霁雾整理了一下装束,她今夜不想被人瞩目,所以穿的是很朴素的侍女装扮。


    倒是冥兮招摇,穿的衣服比昨日那个牛肉面食客还要花枝招展,虽是黑色打底的外衫,刺绣却用了金银铜三个颜色,小花小鸟也挂了满幅裙摆,更别说她头上的簪花了,整一个春山胜景都披到了冥兮身上。


    偏是这样,这逆兽也依然承得住这份冗艳。


    “雾雾,给我买这个。”冥兮指着祭典门口的小摊,拉着霁雾停下脚步。


    是个面具摊子,卖点彩绘面具,也有面纱和脸部饰链。


    冥兮挑中了一个锦鲤面具,是金红两色的手绘木雕,看起来有些像是纪芳说的那种昭黎风格。


    摊主见两人长得实在貌美,看得她心里高兴,还又送了霁雾一套月白面纱。


    两个人添了遮掩,与其他受邀者一同进了大殿。


    祭祀舞宴的厅子很大,布置得精巧华丽,到处都是先前在昭黎县街上看到的那种彩绘灯笼,西潭这一带审美统一,全是冥兮喜欢的异色搭配,不愧是崇拜山神的地方。


    漆满图腾的柱子用花萝绕着,上面挂满了活灵活现的手编灵兽,一只只都是藤蔓扎出来的,立体又生动。


    冥兮撮撮这个,拨拨那个,若不是霁雾不让,她定是要带回去几个的。


    “雾雾,我们坐哪里?”她边玩边问。


    “你自己喜欢坐哪里便坐哪里,我看这里的宾客并不受限制。”霁雾已经观察了一圈,“我不随你入席,我在外侧巡一巡。”


    “我懂!里应外合!”冥兮话本子看得不少,当然知道这种剧情,“没问题,雾雾,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我们要约手势暗号吗?摔杯为信?或是吹灭烛火?”


    “不需要,你尽量安静,不要惹事,待久一点。”霁雾对冥兮的要求很低,但要点明确。


    只是冥兮能听多少就未可知了,说来她已经算是颇听霁雾管教,但就算是霁雾的管教,这逆兽从来也只听三成。


    骨子里就是个叛逆,霁雾认识她这么久了,哪会不知,她吩咐过后也没盼着冥兮遵从,“去坐吧,勿要惹人注意。没有什么事的话,你我就当不相识,不要看我,我也不来找你。”


    “好。”冥兮马上别开小脸,抬眸继续研究起了柱子上的小手工,打算回头让纪芳给自己编几个玩。


    霁雾转身隐入人群。


    “你喜欢这个?”很快便有人来跟冥兮搭话,她回头一看,是一群舞姬围在身后。


    大家穿得漂亮又花俏,是明艳的橙色的打扮,每个人脸上都挂了银色的链子,眼底也都贴着亮黄的棣棠花瓣,显然又是冥兮喜欢的风格。


    “你好漂亮!你也好漂亮!”梦兽不吝夸赞,“这是什么花瓣?这飘带也好看,你身上还香,这链子重吗?噫,这耳坠子也好!”


    几个舞姬被夸得乐了,有人给冥兮塞了糖,有人直接送了她几朵花,只是她们约莫还要准备下一场伴舞,便只攀了三两句话,嬉嬉笑笑地结伴走了。


    冥兮意犹未尽,低头把玩一番手里的花,还想着把花撮到柱子上的灵兽额顶。


    “是盘龙柱,不是爬猫塔,手放下来。”霁雾小声斥她。


    冥兮缩了缩正要往上扒拉的手,“雾雾,不是说装不相识吗?”


    “咳,是。”霁雾别开视线,“我就是路过,你快去坐下,不要跟旁人说太多话。”


    “没事的雾雾,这里的人好可爱,穿得很漂亮,还给我花。”冥兮把掌心的棣棠花递给霁雾。


    “招花惹草。”霁雾冷清清撇下一句。


    走了。


    冥兮自然是不懂师祖大人的心思,她只道舞姬美貌,裙子好看,可霁雾看在眼里,却是她被一群如花似玉的女子拥着,私相授受!


    哼,不成体统,逆兽果然嚣野,别再看她!


    祭台上舞刚好一曲毕了,伴奏的乐师停下奏乐,交谈着调音,准备下一首歌。


    方才歇了一轮的舞姬们换下同伴,正要上场,却被告知大祭司要过来了,祭台需要再打扫一遍。


    几个穿着红纱的女子旋即上台做着清理,还有人检查四周的装饰,动作非常利落快速。


    赴宴的宾客围坐了好几圈,冥兮扫了一眼,确定最高规格的位置应该是正西的那处,桌上美酒佳肴已经备得齐全,但没有人坐在那里。


    冥兮背着手走过去,挑了个左边的位置坐下,捏起一块桃酥咬了一口。


    偏干了,但好吃,若是有酒佐之定是不错,她伸手想要去拿桌上的酒壶,张开的手掌却直接被塞了一个酒杯。


    “这桃酥看起来挺干,得配口荔枝酒,才算美味。”


    给她递酒的人说着和冥兮想的一样的话,也给自己斟了一杯。


    叮铃,叮铃。


    那人身上坠满了铃铛,弯腰做动作的时候很响。


    不是冥兮抬眼打量身侧的人,不是她身上的铃铛很响,而是这个人来了以后,大殿很安静。


    没人奏乐,没人调音,连说话都没人说话了。


    “你的面具很好看。”那人根本不理睬整个大殿予她的瞩目,只看着冥兮。


    簪满了花的小脑袋绑着精巧的辫子,是纪芳给她编的西潭样式,讲究一个繁中有序。


    冥兮今日的妆面是黑金的色调,眼尾各点了半个尾巴,一边是鎏乌的锦鲤,一边是玄金的蛟龙。


    西潭人喜欢水里的东西,虽然崇拜的是山主。


    多可爱的百姓,乱炖得不讲道理,怪不得总被其他地方的人道是西潭蛮族呢。


    “你喜欢?”冥兮眨了眨亮晶晶的眸,今天梦兽的眼珠是烟灰的,“你的也很好看,我也喜欢,我们换换?”


    她看着给自己斟酒的女子,对方也戴了面具,图案倒不是什么动物,只是彩色的笔触而已。


    冥兮摘下自己的看了看,又摇了摇头,“啊不行不行,这是雾雾给我买的,我舍不得,我们换别的吧。”


    “不必换,你喜欢就拿去。”女子很无所谓地摘下面具递给冥兮,整理了一下裙摆后坐到了她身边。


    冥兮继续毫不掩饰地打量对方,像是猫猫看到了新鲜的玩具。


    全场的人都在看着这边,看着突然出现的盛装女子和比那女子先一步坐上主宾位置的冥兮。


    是一黑一红两个身影。


    左位那个灵动可爱,是生面孔,却半分也不怯场,吃着桃酥就着荔枝酿,好不自在。


    右边那个呢,自从入场以后,目光就没往旁侧偏过一点,始终都在看着左边的女子。


    看她咬下千层的酥脆,看她咽下芳甜的美酒,看她看向自己,巧笑嫣然。


    “味道如何?”女子问。


    冥兮点头,“好吃,酥酥泡了酒后很好吃,你快试试”


    这梦兽吃东西没有声响,明明不算有什么吃相,却竟是半点也不粗野,反而一副很有礼仪的模样,叫那女子也吃的时候,还知道扶起自己的袖口,摆了个有请的手势。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场子是她的呢。


    在不远处看着两人的霁雾暗嗔,别开视线看向一旁候场的舞姬,倏地心神一晃。


    她看到了一个戴着蛟龙面具的女子。


    那女子一身蓝底劲装,头发也高挽成利落的发髻,与身后的其他伴舞风格不太一致,却叫霁雾格外熟悉。


    那是冥兮八年前被她剑指时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入v了入v了快夸我!!评论红红~!——


    35,那么不算初次,经常约会的场合是?


    喵:当然是灵山啊!


    祖:嗯,还有璇灵宗的后山,但……


    (但冥兮说那一块也算灵山,总之全算是她的。)


    36


    第36章


    ◎西潭诳魇◎


    摘了面具的女子终于舍得看向别处,朝她的宾客点了点头。


    乐师们起了调子,宾客们恢复小声交谈,显然这个人就算是身份尊贵,也不喜欢与人交流,她的宾客与手下都不敢跟她说话。


    唯独冥兮没甚察觉,只嚼着桃酥,也给身边那女子递了一块,“你快就着酒试试,呐,这一块好,这块里头核桃大。”


    “嗯。”女子接过冥兮给的桃酥。


    这神秘女子长得很好看,眉眼轻盈俊俏,特别是眼尾非常有特色,画的是上扬飞驰的彩色线条,但却半分也不嚣张,反而有些丧气。


    因为此女的眼角是往下挂的。


    是的,这个人长得不太喜庆,就连笑的时候眼睛也一动不动,只有嘴角是上扬的,但弧度也不算大,很敷衍。


    但依然是貌相一流,无论是单论五官或是整体,这位神秘女子都称得上标致绰约,只是她不生动。


    尽管穿着一身非常抢眼的红绿色,但此女子死气沉沉。


    她的皮肤并不算白,是西潭人常见的麦色肌肤,五官也很锐利,应该是颇有攻击性的长相,却一副动也不想动的样子。


    就连花团锦簇的打扮也没把她的气色托起来多少,花枝是有不少,却一点也不招展。


    若说冥兮戴花像是拥了一山之生机,那这个女子戴花,就像是挟花作陪一样,有种说不出的禁忌感。


    她像是个春色劫匪。


    几名穿着红色衣衫的侍女弯着腰踩着小碎步过来,给主桌奉上菜肴。


    很是丰盛,小菜足足有十八份,而主菜应该是摆在最中间的烧肉,那盘子装点得细致,用的是黑色的岩盘,置一段烧红的铜骨,摆几块生鲜的肉片,再配上一大碟辛香的蘸料。


    “老样子?”坐在冥兮旁边的女子问。


    “什么?”冥兮没听懂,注意力全在肉上。


    似乎是牛肉?又好像不是那肉片很红,带着雪花似的油脂纹路,片得厚薄匀称,十分讨喜。


    乐师的奏乐进入正章,云雾缭绕,把整个祭台烘托得像个仙境一样。


    舞姬从雾里旋身出来,淡色的飘带扬起落下,美轮美奂。


    “半生半熟,对吗?”那女子歪着腰身又问。


    她坐得十分没有坐相。


    很懒,比冥兮还要懒三分的那种懒,像是醉了,抬眼都困难。


    可她明明就喝了一杯酒。


    “你怎么知道?”冥兮看着桌上的肉,“你不爱吃吗?怎么不动?我可动啦。”


    冥兮随手勾了一块贴上那段烧热的铜骨,烫熟了一半的肉排。


    “你动吧,你以前也这么吃,所以我知道。”女子看着冥兮烤肉的模样笑了笑,“我不怎么喜欢,但偶尔也吃着玩,只是没觉得多好吃。”


    “可好吃呢。”但冥兮却忘了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烤肉。


    她望着身边的女子一愣,“你是不是从前认识我?”


    “你说呢?”那春色劫匪只是笑,又懒懒地仰起身子,拿了桌上的酒壶和玉杯。


    明朗的乐声灌入,打断了冥兮的思绪,她不会欣赏乐曲,只能稍稍分辨出奏的是什么情绪。


    喜怒哀厌嘛,就跟呓鬼的梦呓是一样的,这舞曲表面上听着欢庆,可底色明明是哀乐。


    “我不记得你,你不愿认就罢了。”冥兮摇了摇头,“这表演你常看吗?怎么不太高兴的样子,是你喜欢不高兴吗?”


    “这话说得。”神秘女子喝了杯酒,还是那副笑得谲异的模样,“既是我喜欢,我又怎么会不高兴?若是不高兴,又怎么能叫喜欢?”


    “噫噫噫,你们人又来了,说些叫喵听不懂的。”冥兮晃着脑袋拒绝思考,还是直接看跳舞好了。


    舞姬们上台后排了一圈,面对着宾客的席位不急不缓地舞了一个循环,确保每一位都能让每个宾客看到。


    冥兮皱了皱眉,“这些舞姬”


    “如何?”女子拿了酒后早就已经歪坐了回去,说罢又喝了杯荔枝酿。


    “这些舞姬像这个肉,半生半死。”冥兮喜欢肉,不太喜欢人,“她们闻起来可不好吃。”


    臭臭的,是尸体的味道。


    那轮流走过自己面前的美人们每一个都罩着厚厚的面纱,且每一个都没有任何活力可言,只是穿得华丽,又带了香囊,才显得没那么奇怪。


    但她们都是尸体,和之前在竹林里绡汐玥操控的那些尸体一样,是能跑能动的活尸,这个人类看不出来,冥兮可一下子就发现了。


    咦,等等。


    说到绡汐玥。


    “这不是”冥兮循到了一丝熟悉的气味,有点像霁雾身上的那种清新,她也在绡汐玥的斗篷上闻过这个气味。


    “你怎么在这里?”冥兮冲着刚好转到她面前的妖蛟抬了抬指,眼前站着的可不正是绡汐玥嘛,那妖蛟穿得利落,不像要来跳舞的,被冥兮喊了一声,也不答应。


    倒是一旁歪坐的神秘女人又笑,“喜欢这种?你变得还挺多啊,老朋友。”


    老朋友。


    冥兮更听不明白了,只是还没等她追问,舞台上的表演就已经开始。


    绡汐玥踮起脚尖跃起身来,跳到了舞台中间,活尸们也围着她一起展开裙摆,回旋舞步。


    她们跳得其实还算可看,但远不如活人灵巧,这台上真的有舞蹈功底的应该只有妖蛟绡汐玥了。


    冥兮又烤了片半生半熟的肉,裹了蘸料吃下,看着一身蓝色劲装的绡汐玥翻转着身子,撑着其中一具着白色衣裙的尸体,倒立着离开舞台,脚尖一勾,悬挂在了大殿顶端垂下来的彩铃绮带上。


    “好轻!”冥兮拍手鼓掌,还真看不出那妖蛟有这身手。


    “哼。”神秘女子伸了伸腰,稍稍坐直了些,“我每年都看这个,早就不觉得新奇了。”


    “那你为何还每年都要看呢?”冥兮偏头问她,“你是不是她们说的那个大祭司?”


    她这话问得直接,一点也不带试探。


    冥兮今天逛了一天的昭黎,入了夜又与霁雾来了檀溪,瞧了满街的热闹,当然也就听了不少这位大祭司的传闻。


    首先,大祭司于西潭是非常德高望重的存在。


    西潭人崇拜灵山,旧时诚心祭着山神,后来山神伏诛,大伙儿没了依托,便各自捧起了小神,也就是各县各镇小有地位的祭司们。


    但很快大祭司就统一了西潭人的崇拜,每一个西潭百姓都承认向大祭司祈愿是最最灵验的。


    其次嘛,大祭司除了德高望重之外,还非常有钱。


    西潭人本就靠海做贸易做得风生水起,而大祭司身为保佑大家的“小神”,自然也能分一杯羹,据说她不仅手底下有很多产业,她地底下,也有。


    因为,大祭司不是人——但她也不是鬼。


    大祭司是半鬼。


    “我是。”她答得干脆。


    大祭司扬手一挥,很快就有等在一旁的红衣女子为她摆了一个银盘在桌上,是空的。


    她转过脸来看着冥兮,“你看她们谁跳得最无趣?”


    谁跳得最好冥兮倒是看得出来,若要论无趣嘛


    那舞台上的舞姬不多,除了绡汐玥明显是主角之外,那个与她互动很多的白衣尸体大概也算,旁的几个穿得亦是淡色,但先前冥兮也注意到了,她们的衣服很漂亮。


    像是贵族,而且是低调华丽的贵族,不像是乍富,而是很有身份的那种


    “她们是不是在扮天潢贵胄?”冥兮拗了个话本上学来的词,“出身很好的那种人?”


    “天潢贵胄,哈哈哈。”大祭司笑着点头,“是啊,你还能看出来这个?那你可知这上面演的是哪出戏?”


    “我不知道,但是你问我谁跳得最无趣我倒是选出来了,那一个,那个戴着花冠的。”冥兮指着最右侧正高举起手的活尸。


    叮铃!


    银光一闪,那台上的铃和大祭司袖口的铃一起响了起来,紧接着宾客们的交谈声静了一霎,便见那方才还抬着手起舞的活尸瞬间就没了手。


    叭。一个闷响,那只戴着白色丝绢手套掩饰腐败的尸手出现在了桌上的银盘。


    大祭司剥了那断手套着的白色丝绢,拎起一段食指一折,淋了酒就往嘴里丢。


    “噢!”冥兮看得新奇,“你吃这个啊,这算什么?”


    生的东西泡酒,算生腌,死的算什么?死腌么?


    可那个尸体死好几天了,能是淋一点荔枝酿就好吃的么?


    冥兮摆了个臭脸,表现出了字面意义上的嗤之以鼻。


    大祭司嚼着嘴里的东西不以为意,“不算什么,就是肉而已,鬼不吃这个能吃什么,吃活人又要怪我残忍。”


    她懒洋洋地嚼着,表情不大舒坦,随即皱起了眉,灌了口酒清了清喉咙,“这是什么味道,怎么这么腥?坐船走水路来的么?”


    她勾勾手指招来一个红衣,“撤下去,我最讨厌吃海腐。”


    红衣侍女诚惶诚恐地把银盘整个端走,动作虽说没有什么错漏,但整个人抖得像筛糠一般。


    不止是她,在座的宾客也都正襟危坐。


    她们既不敢表现出多害怕,也不敢停下来不看表演,甚至不敢不说话。


    一切都正常得诡异,规矩得一板一眼。


    也就台上的绡汐玥还不受影响,她刚从倒悬的姿态一跃而下,抬头望月。


    这祭台露天,月相明朗,今天是上弦月,可绡汐玥的手势比的是满月。


    “你还看不出她跳的是什么?”大祭司捏了颗葡萄咬了一口。


    “是什么,拜月么?”冥兮不明白。


    “皇族,白衣。”大祭司抬指点着祭台上的舞姬,“围杀一个蓝衣覆面?”


    “围杀。”冥兮马上懂了,这年头谁提围杀能不是说那一位呢,“灵山神主吗?”


    【作者有话说】


    呜呼,又没榜了什么命啊好苦,不过反正已经v了我会加油日更的,感谢还在看的各位,你们真是仙品啊(嘿嘿~)——


    36,请问可以接受对方有其他密友吗?


    喵:不可以,不可以有秘密,密什么都不可以!


    祖:……密友指的是亲密的密。


    喵:那更不可以了!


    祖:我的话,她喜欢就好。


    喵:(小声)才不是呢,雾雾可会吃醋了——(被制服)


    37


    第37章


    ◎西潭诳魇◎


    “传言那场屠杀残忍至极,整个皇城没留任何一个活口,蚯蚓都被对半切,鸡蛋也要摇散黄。”


    大祭司一边笑一边讲,仿佛在说路边有几个小孩跳皮筋绊倒了那么轻松。


    “屠杀?”冥兮已然把桌上的肉吃了个精光,也学着大祭司勾勾手指,叫红衣裳的侍女帮自己再上一份。


    “屠杀。”大祭司重复道,“怎么?”


    “到底是围杀还是屠杀。”冥兮喃喃自语,并没打算问。


    这大祭司说话云里雾里的,问她话只会越听越不明白。


    “于灵山神主当然是围杀,于皇城百姓,便是屠杀,又不冲突,反正全死光了。”大祭司耸了耸肩。


    祭台上的舞还在继续。


    “也不是全死光了。”冥兮指着台上的绡汐玥,她正与那白衣尸体交旋着缠斗,“霁雾师祖活下来了,还有还有些东方氏的族人,不是吗,哪是全无活口。”


    “霁雾么?她早就飞升了,算得什么活口,而且……罢了,若论没死二字,她倒确实没死。不过就我看来,那场屠杀干得漂亮,就该是一个也不剩下。”


    大祭司笑着又喝下一杯,转而装出一副颇为可惜的模样,“噢,若非说剩了,那就半个?”


    “半个?”


    “半个。”


    “你?”


    亏得冥兮这会儿懂了大祭司的脑回路,“你就是那半个,对不对?”


    “没错。”大祭司说着也给自己烤了片肉。


    铜骨的温度很高,肉排一放上去就冒了白烟,溢出了油脂与香气。


    大祭司显然没打算跟冥兮一样吃半生半熟的东西,可她也没给那片肉翻面,只是任由它在铜骨上持续烧灼。


    泛着肉香气味的烟像是舞台上模拟梦火的白雾那样,逐渐变浓。


    那肉排的颜色变了又变,从美味诱人的微焦变成了带着灼黑的炭糊。


    “熟了。”冥兮皱了皱眉。


    “熟了。”大祭司笑着看向台上的舞蹈。


    绡汐玥扮着灵山神主的模样与白衣舞姬一来一回地交换着舞步,蛟妖舞姿利落干脆,那尸体虽说不太灵活,却也配合得还算到位,舞起木剑来也是像模像样。


    旁边的其他活尸亦有板有眼,比之前在竹林里见到的时候受控许多,绡汐玥应该是借了月相汐华操持了这一场舞。


    图什么呢?冥兮看不明白,这围杀灵山神主的表演,西潭人爱看吗?她们不是很喜欢那个大坏坏?


    又怎么忍心看她死?


    “你说你是围杀里的幸存者?你当年也在皇城?”冥兮有些好奇了。


    “我当年也在皇城,嗯。”大祭司点了点头,“但我可不想说我是幸存者,我幸在哪?是被梦火烧剩半份魂灵支撑?还是因为那次的经历,捡了这个万人敬仰的身份?”


    “活着不就行了。”冥兮耸了耸肩,“死了多没劲,还会臭。”


    “所以你才用那种方式活下来?”大祭司仰头喝了口酒,然后随手扔了那酒壶,抬指敲了敲玉杯,“换烈的来。”


    红衣侍女很快奉上烈酒。


    “我?我又不曾去皇城。”冥兮摇了摇头,“但我知道谁去过,你可认识霁雾,东方霁雾?”


    “东方霁雾?”大祭司挑起眉不屑,“她现在又想姓东方了?”


    “你认识她!”冥兮的双眸盯着大祭司,“那你还真的参与了围杀。”


    那大祭司笑得大声,惹得在场的宾客又默了一瞬,但很快再次进入诡谲的规规矩矩中。


    冥兮觉得这些人很怪,亦或者说,很乖。


    “东方霁雾,好啊。”大祭司念着这四个字,抬眸看向了宾客外侧的角落里,某个打扮得低调的身影。


    四目相对,眸光皆藏杀意。


    冥兮见对方的眼底突然翻起厉色,也便稍微严肃了些,“你跟雾雾以前认得,但关系不好?”


    “没有你与她那么不好。”大祭司冷哼一声,转过脸来看向冥兮,“你个大白眼猫,忘了是谁要杀你,倒记得谁与你结契。”


    “你说话我总听不懂。”冥兮直接表达不满,“要不然你直白与我解释,要不然我不与你说了。”


    “那便不与我说,你自己看。”大祭司抬了抬下巴,让冥兮去看表演。


    舞台上的气氛与大祭司新换的酒一样,越来越烈。


    那烟雾象征着燃不尽的梦火,缭绕着云屯雾集,朝宾客席弥漫。


    正当台下的看客们被白烟分了些神,倏地,白衣舞姬一剑刺向了绡汐玥。


    明明手中是未经开刃的木剑,那物什在刺出的时候却仿佛闪着寒光,所出之势带着阴风,惹得众人屏住了呼吸,倒吸了口凉气,更有甚者还被那烟雾呛得狂咳。


    倒是绡汐玥毫不紧张,就着剑来原地下腰,做了个漂亮的后仰动作,刺向自己的剑锋贴着她的蛟龙面具堪堪擦过,乐曲也在这一瞬间达到高潮。


    与此同时,在她身边盘旋着的其他舞姬也抽出木剑,从各个方向逼近蛟妖。


    乐声激昂,鼓点若暴风骤雨。


    舞台上的人不过十来个,却跳出了一整个围城的气势来。


    只见那蛟妖虽身陷重围,却毫无惧色,每一次脚尖落地都依然灵动轻巧。她身姿矫健,举手投足皆游刃有余,虽是看不清神情,可那股云淡风轻的肆意感却被绡汐玥演绎得淋漓尽致。


    冥兮看得恍惚,就像是身临其境。


    她明明很讨厌灵山神主的不是吗?为何要因为她被围困而紧张?又为她的潇洒散漫而觉得快意?


    咻咻——


    绡汐玥与几个舞姬的剑招擦肩而过,转身又一次迎向了朝自己刺来的白衣利刃。


    她再一次旋身避开,可她身后早就等着数把“天潢贵胄”的刀刃。


    高高挽起的发髻在这时候散开,深绿色的发丝扫过其中一抹剑锋,刃口与高悬的铃铛一齐作响,冥兮仿佛看到了一缕断发和几滴冷汗一起坠向湖面。


    湖面?冥兮愣了一瞬,像是踩在了船身不稳的甲板上,晃了一下。


    古筝绷紧了弦音一拨,绡汐玥脸上的蛟龙面具应着一声尖利的唢呐高扬着曲调破开,时间好像也在此刻定格,四处弥漫的白烟于此一刹突然变换,化成了猩红的云雾。


    乐声戛然而止,只留余音回荡。


    咚。


    直到这最后,才是那两片破碎的蛟龙面具掉在地上的声音。


    “嚯!”冥兮第一个拍起了手掌,“好!”


    随后宾客们才陆续回了神,也跟着拍手叫好。


    绡汐玥在红色的浓烟里谢幕,她脸上画的妆很浓,不是上次在竹林里看过的妖蛟风格。


    她画的是猫眼,异色,和裂开的嘴角。


    “这个跳得真好,每一年都看又如何,我喜欢。”冥兮抬起头想要找到霁雾,与她分享此刻的心情。


    不知道霁雾看了多少,角度好不好,瞧得真不真。


    “是么?”大祭司的语调低沉,吐字也很缓慢,“我看了八年,没瞧出趣味。”


    “噫,你这个祭祀开了七年,你瞎说。”这可骗不了冥兮,她一路上可听了不少有关祭祀的说法,这大典是七年前才有的,为的就是纪念灵山神主。


    那大坏坏死在八年前,被祭奠的时间当然是七年了。


    “八次,八年了。”大祭司却不认,依然坚持自己的说法,“我看了八次。”


    又来了,搞些冥兮听不懂的话,梦兽摇摇头不想理睬,干脆直接问她,“你这祭典古古怪怪的,到底是在祭些什么?她们说你要选新人,你选好了吗?”


    大祭司摇了摇头,“今年不选了,今年我见到了旧人。”


    “啊,这样啊。”冥兮点点头,就当大祭司指的是绡汐玥,“那我还有一个事情问你,你可会看月亮?”


    “看月亮?”大祭司抬眸望了望。


    上弦月很漂亮,台上的烟散了许多,露天的祭台又能见月了。


    “我看书里说月相会影响妖兽,我来西潭之后碰到过一种古怪的风,那风也能影响妖兽。”冥兮说着,一脸真诚地看向大祭司,“是你在使坏吗?你看样子很坏很坏。”


    “”大祭司与她对视了好一会儿,才张开口答了一声,“就算是我在使坏,我也不认。”


    “也是。”冥兮点头认可,又听那大祭司补了一句。


    “不认,但可以直接让你看看,是不是。”


    她这话音刚*落。


    鱼腥味的阴风旋即灌入祭台。


    起初是吹起了一地的尘埃,随后是惊起一片灵兽的叫唤。


    宾客们慌忙地安抚身边的兽类,它们或是灵宠,或是坐骑,总之平常都很乖顺,现在却突然露出了獠牙。


    “快坐下!不然我就用项圈了!”


    有谁在威胁自己的灵宠。


    换来的是更尖利的嘶叫。


    尔后是藏在人群里的妖类也控制不住狂化,连同台上的绡汐玥也翻动着耳后的蛟腮,一双画了猫眼装扮的眸子发红发胀,眦得欲裂一般可怖。


    她控制不住自己,自然也就控制不住台上的活尸。


    “跑啊,快跑啊!”


    “救命!”


    “别咬我——”


    那风还在刮,本是像窃窃私语的暗流转为了咆哮狂鸣的巨浪,满场的铃铛敲着撞着,每砸一声都锐利无比,刺耳轰鸣。


    漫天的腐臭聚成了涡旋,搅拧着似是要吐脓一般,叫人看一眼都目眩反胃。


    鹤唳,鸦嘹,兽吼,还有人的哭声,乱作一片。


    “啧。”冥兮只当是个热闹,看得还算新鲜,只要霁雾没事就好,旁的与喵何干。


    她早就找到了霁雾身在何处,那素色装扮的人儿正背着手跃上祭台一侧。


    师祖大人表情冷恹,约莫是与冥兮不同,她不爱看着热闹。


    【作者有话说】


    明儿上夹,晚更别等,但要回来看我,一定要回来啊(大声)——


    37,请问经常吵架吗?


    喵:不吵架,只争辩。


    祖:嗯,不吵架,某猫只单方面耍赖。


    38


    第38章


    ◎西潭诳魇◎


    一声悠长的哀鸣由上而下,随着一片遮天的黑影降临。


    是只巨大的鬼鹤,张着残破的玄青色羽翅盖落,长足点在舞台中央,它浑身染着黑气,恨意滔天。


    冥兮还没来得及多看一眼,霁雾的长剑已然破空而出,剑气横劈出去,杀意直起,将那鬼鹤径直斩作两半。


    太利落了点。


    果然,师祖大人不爱看热闹。


    她身上因为纪芳的发簪,有了聚灵的依托,故而此番出招已有先前的一成水准。


    鬼鹤的尸体拍在舞台上,带着黑气的血腥溅了舞姬们一身,也泼在了绡汐玥身上。


    没有面具遮掩的她看起来不太像那逆兽了,这妖蛟比冥兮生得媚些,矮些,其实与这身蓝色劲装并不合衬。


    她没那么纵意潇洒。


    发髻散了之后,绡汐玥的妖相渐显,又加上被阴风影响,她看起来就在狂化边缘。


    霁雾不知道绡汐玥为何会在这舞台之上,今日献舞的尸体会被大祭司带走食用,而被大祭司看中的那一个,则会成为这次祭祀的“新人”。


    新人会与大祭司结下冥契,类似阳间的婚约,也类似霁雾与冥兮那样的同心契。


    新人不会被吃掉,却也不会因为冥契跟大祭司共生,她会替大祭司为祭典献出生命,造福西潭。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被吃”。


    多奇怪的文化啊,霁雾想不通为何绡汐玥身为妖蛟,会愿意附和这样的文化。西潭人崇拜灵山神主,但妖蛟这种生物约莫不会有这样的向往,因为蛟龙一族绝于南泠,南泠与北冥向来对立,就算不恨灵山,也不会对神主有什么好感。


    遑论是为她献祭。


    “桑半醉!”那台上的妖蛟这时候终于动了,指着主座上的大祭司怒吼,“拿命来!”


    “唉?”坐在一旁的冥兮瞅了瞅大祭司,“你叫桑半醉啊。”


    很奇怪,很有话本风味的名字,又隐约透着一股很随便的感觉。


    像是谁顺口取的。


    “是啊,竟然还有人记得我叫什么。”大祭司依然仰倒在座位上,不把绡汐玥的威胁当回事。


    她只是慢吞吞地喝了口酒,拨冗半抬着眸,看向了朝自己扑来的妖。


    那眼神懒洋洋的,还不如方才看到霁雾的时候有情绪。


    而霁雾也不把发狂的妖蛟当做什么要紧的事,璇灵宗虽然戮妖平祸,但是像绡汐玥这样能与人和平共处的妖类,她们是不会主动清剿的。


    璇灵宗主张的是有罪当诛,妖是如此,人也一样。


    霁雾随手扯下高悬的铃铛彩带,甩向绡汐玥把她绑在了台上。


    扑向大祭司的妖蛟脚上一滑,倒退了几步,被霁雾的束缚绊住后摔得狼狈。


    她回转过脸恶狠狠地叫嚷,“放开我!放开我!让我杀了她!我要为母亲复仇!”


    “你杀不了她。”霁雾冷冷地走过绡汐玥身边,没有多看她一眼。


    这妖蛟修出人形已然不易,还能借月相汐华,天分不错,蛟龙一族已灭,传承到蛟龙血脉的半妖其实很少,霁雾既然看到了,随手救一个便算一个。


    “我可以,让我去!让我杀了她!我等了八年!”绡汐玥哑着声音怒号。


    可那大祭司桑半醉实力不容小觑,绡汐玥就算等到月圆都不可能近她的身,何况是现在。


    霁雾提剑刚要跃下舞台,又听见蛟妖在喊,“她早前以血祭阵,还未恢复,我只有这次机会,让我去!”


    “你说什——”霁雾脚步一滞,正要细问,却突然一阵目眩。


    眼前满目的黑色阴风散去,连同那鱼腥味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很清新的海洋气息。


    像是水有了味道,又像是阳光透过了海水,撒得粼粼斑驳,自带着股安逸和恬谧。


    就算是狂化的蛟妖也于这一瞬静下了些许,愣了愣看着周遭大变的一切。


    这里是个宫殿的模样。


    珊瑚做的烛台,青藻盘的灯柱,雕刻着海底景致的贝壳台阶,水晶宫壁上用海砂流泻着绘出的壁画,偶见几个七彩斑斓的气泡漾过,像是要引路,却也像是自己迷了路。


    霁雾站在一条很长的回廊转角,脚下有很多散落的珍珠,她低头看了看,重新抬起眸时,眼前的景观并没有变,却已经从起始的美轮美奂,化成了一声远淡的寂寥叹息。


    “是废弃的蛟龙宫殿吗?”绡汐玥问。


    她自然是没来过这里的,她又不是蛟龙,就算是在龙宫还有龙的时候,她也没有资格出现在这个地方。


    蛟龙可是非常注重血统纯正的种族,她们的脾气非常古板,据说根本不与任何旁族讲道理,她们只认龙族的训诫。


    “应该是了,不过这是虚境,应该是怨梦。”霁雾收剑后摸了摸水晶做的宫墙,很凉。


    在这里她有触感,那么这个怨梦就应该是魇魔造出来的,这种精怪较之呓鬼的道行更深,能把人引入虚实结合的幻景里。


    霁雾很久以前修行不够的时候也常入这些幻景,像东方浅遥一样,是个易扰的体质,而绡汐玥约莫是因为狂化失控,也就一并被卷了进来。


    “怨梦?桑半醉弄出来的?谁的怨梦?她的?”绡汐玥虽说离开阴风之后稍稍稳定了情绪,却还是心潮动荡,“她呢,她在哪?”


    “你杀不了她的,不过你刚才说她不久之前以血祭阵对吗?”霁雾冷静着问,“在那以后,灵气动荡,灵山的精怪躁起,修仙的术士也不太稳定,对不对?”


    “对吧。”绡汐玥皱起眉,想了想摇摇头,“我是妖蛟,我修行靠的是汐华。”


    汐华需得拜月者或是有蛟龙传承才能用,寻常的无论人鬼仙妖,都是仰仗着灵山的灵气在修炼。


    灵山不稳,大部分的生灵也就不稳,若非说谁能避开,还真就只有蛟了。


    “我知道了。”霁雾点点头。


    大祭司几日前以血祭阵,为了什么,肯定是唤醒冥兮。


    怪不得东方家信誓旦旦说能让梦兽休眠百年以上,却是第八年就被她脱了束缚睁了眼眸,原来是还有别人在以命唤她。


    “桑半醉!你出来!”绡汐玥大喊。


    “你与她什么仇怨?”霁雾只问。


    “八年前围杀灵山神主,你知道吧?”绡汐玥扫了一眼霁雾,“我不认识你,但你看起来还挺厉害,方才也是要救我才绑我,对不对?”


    霁雾不答。


    绡汐玥自顾自说,“我这里谢过了,但你不必管我,我是一定要向桑半醉讨命的,我只有这次机会了,她今天不死,我”


    她说着咬了咬牙,像是有点后悔,“我本来是要混作舞姬让她选我当今年祭阵的新人,我只要与她去了结冥契的洞房,就能近她的身,她不认识我,我本可以杀她的。”


    “”霁雾依然沉默,这绡汐玥年纪也不小了,却还很幼稚。


    比失忆了的冥兮幼稚多了。


    那逆兽虽说什么也记不清楚,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实力,但她做事可不莽撞。


    杀念妖,拆法阵,解呓梦,掷梦火,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利落,冥兮确实是在玩,却从来不会让自己脱轨。


    霁雾垂眸,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时候想到了那坏猫。


    她重新看向绡汐玥,听着她继续做着复仇美梦,“八年前她们为了困住那灵山神主,抓了我们妖蛟全族,最终确认其中蛟龙血脉最纯的是我的母亲”


    绡汐玥说着眼眶泛红,语调发颤,“她们拿母亲生祭梦阵,主持祭祀的就是桑半醉,也是她选中了我的母亲!”


    霁雾面无表情,却在思考。


    冥兮是北冥灵山的主人,她的梦火只有泠水才能封冻,用蛟龙血脉祭阵应该就是为了招引泠水。


    这么设局确实没错,但那大祭司为什么要帮东方家陷害那逆兽。


    霁雾方才看她与那逆□□谈甚欢,就像是旧识一样,你来我往的


    霁雾冷哼一声,“她现在也选中了你,你就算不被阴风影响,失控败露,也杀不了她。”


    因为桑半醉早就看破了绡汐玥,也知道她的妖蛟身份,不管她什么时候跳出来复仇都好,绡汐玥已经是大祭司的盘中餐。


    八年前有个法阵需要妖蛟血脉,八年后亦是。


    大祭司今年以血祭阵唤醒冥兮,冥兮虽醒,却失了记忆,故而桑半醉又以魇魔设局霁雾,引她们来西潭找自己,再用另一个阵继续召回冥兮的记忆。


    为的当然是那逆兽恐怖的修为。


    冥兮全盛时期可以和霁雾打平,霁雾一点也不怀疑这家伙睡了八年,如今只会更加可怕。


    “我可以的,我可以!过几天就月圆了,月圆的时候汐华最盛,她本来就剩半条命而已,现在状态不佳,我与她同归于尽就是了,我必定——”


    “——何必呢,同死,算得什么复仇。”霁雾摇了摇头,“你没想过她为什么杀你母亲?”


    “为了杀灵山神主。”


    “那她为什么要杀灵山神主?”


    绡汐玥愣了一瞬,很快又答,“她她是东方氏的走狗!”


    “好。”霁雾往前走了走,想顺便看看这怨梦要做什么,“那东方氏又为何要杀灵山神主?”


    为何?


    绡汐玥蹙眉,她那时候全族被捕,倒是听了许多东方氏狱卒的闲聊。


    灵山神主好像认识她们东方家的某一个天才,与她交情颇好,但许久未见,因为灵山神主不是常在世间,她能自由出入梦庭,故而觉得世间无趣的时候,也会去梦庭待上许久。


    她那位好友就是在灵山神主不在的时候没的。


    怎么没的绡汐玥就不清楚了,但好像不太光彩,东方氏约莫是怕灵山神主来算账,便决定先一步出手,用了那个人的名义,邀刚回世间的灵山神主赴约叙旧。


    那梦兽欣然前来,半分也无设防,直接就踏进了陷阱。


    【作者有话说】


    这本比前两本都要扑,但我当然还是会好好写,我本来就是喜欢写东西才来的嘛,我知道我应该多写点贴贴留住读者,但我更想把喵和祖的故事完整地讲给大家听,当然啦贴贴会有的,但不能只有贴贴,这是我滴坚持,再次感谢一直追读的宝贝!——


    38,那么吵架之后如何和好呢?


    喵:耍赖(嘿嘿)。


    祖:……投喂。


    39


    第39章


    ◎西潭诳魇◎


    等待冥兮的,当然不是老朋友。


    东方家举全族围杀灵山神主的举动,世间皆知,但内里缘由却很少有人通晓。


    是在为民除害么?


    可灵山神主怎么就算祸害了?


    灵山神主叫这个名字又不是她自己取的,那镇山的梦兽算不算祸害,民间其实各有分说。


    简而言之,她像是雨一样,需要她的话她就是救世,不需要,那就灭世。


    世人仰仗灵山的福泽,但又害怕神主妄为,人间的规矩管不得她,可她的灵山,却要与人间分享。


    是什么道理?


    没有道理。


    所以不管给取了什么名号都好,雨才不管你是不是需要,她爱在哪下就在哪下,爱下多大就下多大。


    有本事的要福泽就去取,没本事的受了灾,便受着。


    如此说来,东方氏围杀灵山神主当然不是为了人世安稳,人世不安稳从来只是因为,它叫“人”世。


    “东方氏的哪位天才?”霁雾皱起眉来,终于是有了些表情。


    当初她参与围杀实属偶然,虽说师祖大人与冥兮一直都不对付,可要她处心积虑去杀这梦兽,自是不可能。


    她被告知冥兮在皇城屠戮的时候,已经有半数的百姓死于梦火。


    霁雾出手是因为冥兮已经杀红了眼,不诛不行。


    仅此而已。


    “叫什么来着东方什么谷吧,好像还挺受重视的一个人。”绡汐玥被抓到东方氏监牢的时候,那位东方氏的天才已经死了,她当然是没见过。


    东方氏的族人提及她亦是讳莫如深,狱卒们偶尔说漏嘴,才叫这个名字被绡汐玥记下了点。


    “东方空谷。”


    一个尖锐的嗓音突然在回廊出现。


    然后是轻轻的脚步声,不像是人的,而是某种体重很轻的动物。


    是鹤。


    霁雾后院也养了一些,东方氏一向喜鹤,高洁优雅,清冷矜贵。


    “你哪来的!”绡汐玥退了一步,又觉得自己一个妖蛟何必怕一只鸟类,退了一步后不太好意思,于是提了音调又问,“这是龙宫海底,怎么会有鹤?”


    “梦里什么都有,笨蛟。”那鹤说话的音色不太好听,过于尖锐,倒是语调很沉,节奏也慢吞吞的。


    她走到两人跟前停下脚步,“东方空谷,你可记得?”


    “东方空谷,我当然记得。”霁雾眉头锁得更深。


    “啊?你认识吗?你该不会也姓东方吧?”绡汐玥反过来又退了一步,直接撞到了身后海砂流泻的宫壁。


    好冷,但远远比不上眼前这两两尊。


    绡汐玥来回打量着一人一鹤,虽说霁雾的气场远胜过那鸟类,但那鹤身上也有股奇怪的疏离感,跟霁雾予人的感觉是一致的。


    像是同一个地方来的。


    “我认识她。”霁雾没有否认。


    东方空谷是霁雾的徒弟。


    确实是位天才,也是东方氏认定的下一任族长,还是东方浅遥的姨母,方方面面都很优越。


    霁雾教过东方空谷很多年的术法,那女子的剑术也是霁雾指导的,她非常聪明,潜质比如今的东方浅遥都要好上许多。


    不,她比任何东方氏族人、璇灵宗弟子都要强。


    可她死了。


    “似乎是什么斗争?我看她们说的时候遮遮掩掩,总之那东方空谷死得蹊跷,什么长老还是姥姥的怕灵山神主查实原因报复,就先对神主下手了。”绡汐玥对东方家和灵山都没好感,两方的仇怨被她说起来像是个很普通的谈资。


    却让霁雾很不舒服。


    东方空谷不是冥兮杀的。


    可当年东方氏找到世外闭关的霁雾时,说的却是东方空谷死于梦兽之手,为的就是拦下梦兽屠城。


    霁雾已经很久都不理世俗,也不带族姓,为的就是世间公平,东方氏能抛却师祖照拂的光环,自己发展。


    但到底是血脉相连,族内说什么,霁雾很少有疑。


    东方空谷性情活泼,与霁雾的性格很不相同,她与冥兮交好一事,霁雾自始至终都不知道。


    现在想来倒也合理,那孩子有时候说话也是天马行空,必是与那逆兽颇聊得来。


    霁雾心下纷乱,禁不住又问,“你还知道些什么,都与我说。”


    “噢。”绡汐玥正想反问一句凭什么,看向霁雾的时候却被她的威压一慑,瞬间断了反驳的念头,乖乖继续道,“她是怎么死的我真不知道,但那灵山神主反正一下子就弄明白了。”


    “那当然了,她来了以后没见到人,当然要找。”莫名出现的鹤像是怕被忽略一样,连忙搭话。


    灵山神主进了东方氏的圈套之后,听了两句东方氏为她编好的美妙谎言便不耐烦了。


    当年的梦兽显然不似现在“单纯”,她懒得听旁人废话,只是直接随手控了一名东方族人,强入了对方梦识,片刻既知事由原委。


    “灵山神主怒极,直接开杀,最先倒霉的当然是我们。”鹤仙很是不忿,“灵兽仰仗灵气开智,自是受灵山桎梏最深,不过我们却不是她杀死的。”


    皇城多是显贵人物,谁都养着一两只灵兽当守护兽或者坐骑,有危险了,推出去挡灾的也是它们。


    这只鹤便是其中之一,“你也狠,你跟那灵山神主有什么区别。”


    那鹤看向霁雾,说的并不是质问,而是陈述。


    在它一只灵兽看来,一抬手梦火一片和一挥剑把它劈成两半没什么不一样。


    霁雾没有异议,“你是这一次的魇魔。”


    “灵兽的怨念。”鹤仙仰了仰优雅的长颈,“其实我不太喜欢的,那些怨念把我弄得脏兮兮的,浑身黑气,还很臭。”


    它死的时候很突然,被造成怨梦主体复生的时候,也很懵,尔后便是许许多多其他灵兽的怨梦充斥着入了鹤仙的灵识,像是逼迫一样让它的怨气疯狂滋长,变作了一只魇魔。


    一只扇一下翅膀就能卷起一股阴风的魇魔。


    “为什么?为什么召你?”绡汐玥不解,“等等,你那风”


    那阴风能叫灵兽失控,也能叫妖物狂化,所以——


    “我母亲的意念是不是也在你身上?”绡汐玥疾步向前,“你叫她出来,求你!”


    “也许有吧,但我现在也无能为力,我现在只是我自己。”鹤仙晃了晃脑袋,伸了伸翅膀整理起了羽毛,“我死了啊,怨散了。”


    它刚亮相就被霁雾砍了,现在是大祭司在利用各个灵兽的怨息撑起怨梦罢了。


    鹤仙因为是魇魔载体,所以在怨梦里能有意识,仅此而已。


    “你是东方氏的灵兽吧,你可知东方空谷死亡的真相?”霁雾只问。


    大祭司所造的两次怨梦必定意有所图,她在引导着霁雾和冥兮来西潭发现什么。


    也许就与东方空谷有关。


    “她不规矩。”鹤仙不习惯龙宫青砖的质感,太滑,“不听训诫,又太优秀,东方家对她又爱又恨。”


    爱她天赋异禀,若是培养好了,世间又会多一位师祖大人,还是姓东方。


    恨她不如当初那位霁雾“乖巧”,听话地去修了正身之道,活了这么久都规规矩矩,东方氏说什么,霁雾都不疑有他。


    “所以杀了?啊?”绡汐玥不理解,“不至于吧?”


    “我是只灵兽,你觉得我能知道多少?我不过是因为归属东方氏,所以见过很多次东方空谷而已,她不是我的主人。”鹤仙啄了啄台阶上的贝壳。


    嘁,假的,里面没肉,还镶得紧密,多宝贵一样,鹤不乐。


    “但是她对我们灵兽很好。”


    鹤仙往回廊远端看了一眼,那里什么都没有,就像许许多多的灵兽一样。


    开智的瞬间很突然,没由来地,灵兽就有了智识。


    然后就会有人类来驯导它们,告诉它们:你是谁的,或是谁家的:守护兽。


    你是为我而活,我有危险,你保护我,就算牺牲也在所不惜。


    你要忠诚,要勇敢,要听话。


    要乖。


    “那我又为什么要有智?”鹤仙问了一声,没针对谁,也不需要答案。


    让你懂得思考,却限制你如何思考。


    它本来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却突然开悟了,因为东方空谷的事。


    东方氏让她优秀,希望她非常优秀,却限制她为了某些目标而优秀,在某些条框里优秀。


    人类和灵兽也没什么不一样啊。


    “先是天才的怨念,然后是灵兽的不忿。”霁雾喃喃自语。


    大祭司设计了朱白和鹤仙两只魇魔,现在想来都与东方空谷有关,却又无关。


    朱白们天赋异禀却后续乏力,最终无法飞升,而灵兽们开了智却还要依附人类,一生只为守护而活。


    这两样都不是东方空谷身上的悲剧,她的天赋和领悟能力很强,霁雾毫不怀疑她有朝一日会得道飞升,所以她不会成为“朱白”。


    而东方空谷身为人类,也不会有灵兽的命运。


    但她却十分共情她们和它们,以至于她与东方家的其他族人意见不合,被钉上了“不规矩”的警示牌。


    她还与灵山梦□□好,也就是说她在灵力天分本来就高的基础上,还会享有灵山独一份的优待。


    这多危险啊,不被掌控的天分和优秀。


    可这多珍贵啊,世间需要这样的人,真正的能够共情苦难的,有能力的人。


    东方空谷有霁雾没有的那份能力,她是真正可以济世的人。


    却被一个主张济世的家族杀了。


    霁雾的眉头一直紧锁,她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就算是当初被冥兮反杀结了同心契,她也没有动摇过道心。


    现在却不确定了。


    她是不是,误会了很多事,很多人。


    她甚至看不清自己。


    【作者有话说】


    小声明:空谷和冥兮是酒友,不是恋人噢,不要乱想,么么么——


    39,请问转世后还希望做恋人吗?


    喵:当然。


    祖:顺其自然即可。


    40


    第40章


    ◎西潭诳魇◎


    “啊,什么啊。”绡汐玥听那一人一鹤说来道去的,实在发懵,“干嘛突然一副释然的样子你一个鹤你怎么会有释然的样子啊!”


    她不敢跟霁雾高声,只能与那鹤仙扯上两句,“别啊,别放下啊。”


    绡汐玥要疯了。


    她处心积虑想着复仇,好不容易等到了桑半醉虚弱的时候,买来的尸体却被毁了两具,还刚好是最适合舞台的“千金”和“舞姬”。


    但绡汐玥还是很快做了调整,顺利上了祭祀的台子,成功跳完了舞,并且笃定桑半醉会选中自己当今年的新人。


    可是为什么平白地刮了阵阴风,让她情绪失控,抢先暴露了自己,现在又被引入了怨梦,要怎么出去都不知道。


    复仇为什么这么难?


    “不放下吗?那你说我一个鹤还能怎样。”鹤仙看她一眼,“你也放下吧,你跟灵山神主有仇吗?”


    “我与她应该不算有。”绡汐玥不喜欢回想当年的事,但不得不说若非冥兮发难,她也没机会跑出来。


    当年虽是只选中了绡汐玥的母亲祭阵,剩下的妖蛟也还是要处理掉的,东方氏怎么可能留下知晓当年真相之人,这一处绡汐玥早就看出来了。


    那些狱卒说话没有避开她们,可不就是没打算让她们活命嘛,是以当年母亲被带走后,绡汐玥也是很快重新振作,计划了要如何逃脱,故而才能在冥兮开始屠城之时找到机会跑走。


    “我不清楚该跟谁寻仇,我们那时候逃出来的其实有三个,但其他两人都放下了。”绡汐玥摇了摇头,“呵,这种事居然能放下。”


    “不清楚找谁,所以找了大祭司?”鹤仙眨了眨黑洞洞的眼睛。


    开了智的动物说实在的,有点恐怖,特别是它还会说话。


    这到底算是妖,还是兽,算是她,还是它?


    “你这么问我,要我如何回答?”绡汐玥坦言,“八年来我就靠着对桑半醉的恨意支撑着自己,每晚对月提炼汐华,现在却问我”


    却问她为何只找桑半醉,不寻东方氏?


    为何?


    绡汐玥不想承认是自己做不到。


    她逃到西潭是因为西潭妖蛟多,她藏身容易,那之后大祭司也来了西潭,所以理所应当的,她以恨意滋养自己,暗暗蛰伏,等着有朝一日为母报仇。


    “我说不清楚如果她不来西潭的话,我会不会也跟那两个族人一样放下仇恨。”绡汐玥在霁雾面前根本藏不住情绪,尽管问她问题的人都不是霁雾。


    这个人只消看她一眼,就要绡汐玥无处遁形,可这个人到底是谁啊?


    绡汐玥思来想去也不明白,“你该不会是霁雾师祖吧?”


    霁雾瞥她一眼,没有回应。


    师祖大人对围杀的事知道得比绡汐玥还要少,她并不完全信服绡汐玥的故事,但鹤仙说的却基本符合东方空谷的性格和她在东方氏的处境。


    而东方空谷又是霁雾的徒弟。


    她若真为人所害,霁雾自是要替她讨公道的。


    至于冥兮


    霁雾杀错了吗?


    “噢,你还真是笨蛟。”鹤仙没猜到绡汐玥和霁雾两个人之间并不认识,甚至绡汐玥都不知道霁雾就是霁雾师祖。


    灵兽一脸无奈,“就你这样,还是别复仇了吧,好好活着。”


    “你懂什么!”绡汐玥不愿被一只鹤指导。


    那鹤却比她眼界开阔,“你能如何复仇?杀了大祭司?一命抵一命么?且不论你这冤有头债有主寻对了没有,你这分明是两命抵一命啊,你杀大祭司,怎么可能活?”


    在鹤仙直线的灵兽思维里,绡汐玥的行为不就是:没由来地,母女二人一块儿拉大祭司死了。


    那大祭司死了,始作俑者东方氏也不会垮一点点,有什么用?


    笨。


    绡汐玥愣了许久,也不知自己哪里错了,而这鹤仙又哪里对了。


    她无助地看向霁雾。


    霁雾只是摇头,“姑且不要想你的仇怨,你先与我说说,昭黎县近几年是不是有过什么大变动?”


    霁雾需要弄清楚的是桑半醉的立场,这大祭司设计霁雾和冥兮来西潭是为了什么。


    “昭黎县吗?不止吧,算上昭黎县,这几年来檀溪周围的几个县都换了人住,如果你是要问这个的话。”绡汐玥小心翼翼地回话,却又不想显得自己胆小,说完又仰起头来。


    霁雾:“是你到了此地之后变的?”


    “差不多吧,我那会儿也没心思多问,但据说她们在抓灵力天赋高的孩子。”绡汐玥又不是人类,也顾不上人类在遭什么罪,“我料想她们是要拿那些孩子”


    祭阵吧,就像是绡汐玥的母亲一样。


    西潭特有的“吃人”文化。


    霁雾叹了口气,是啊,要克冥兮则用蛟龙血脉,要救冥兮,可不就是用富有灵力天赋的嘛。


    这样一来,那大祭司桑半醉复苏冥兮一事,恐怕是从冥兮还没出梦庭就开始计划了。


    她与冥兮是什么关系,霁雾不知,但大祭司必定是跟东方空谷一样,与在梦庭的冥兮断了联系,所以没办法告知冥兮东方空谷的遭遇,也没办法告知那梦兽东方氏接下来的阴谋。


    大祭司甚至无法知晓那梦兽什么时候会出梦庭,所以她只能更早地为保全冥兮做好两手准备。


    若她能够先一步与冥兮见面自是最好,但若冥兮直接落入东方氏的圈套,大祭司也要有兜底的手段。


    故而


    大祭司不惜以几个县的百姓为代价,为一个还没被陷害的家伙,准备好了续命的办法。


    然后又自入局中,配合东方氏的设计,参与了针对冥兮的围杀,约莫也是想要随时救下冥兮。


    心思缜密得可怕,手段也决绝得可怕。


    只奈何东方空谷之死让冥兮盛怒,那梦兽动手太快,桑半醉在肆虐的梦火里也只能堪堪自保,半死半活。


    霁雾理清脉络,却没跟绡汐玥说明,于是那妖蛟再度云里雾里,却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师祖大人?”


    “这件事太复杂了,不是你有能力参与的,你只需要知道,你母亲的牺牲不只是大祭司的责任,但她肯定希望你好好活着。”霁雾劝了一句,不愿妖蛟凭白送死。


    大祭司于冥兮是“好人”,但也只是于冥兮而言。


    她对其他人都很狠绝,绝非善类。


    “不复仇了?”绡汐玥摇了摇头,“那我还能做什么?”


    “都说了让你好好活,送死送得那么勇,还不会活了?”鹤仙白她一眼,“你真的开智了吗?”


    “我当然——你住口——我不需要开智!我本来就有智!”绡汐玥抬起脚想要踹那鹤仙,却又不敢在霁雾师祖面前妄动。


    “不要争。”霁雾抬手轻轻摆了一下,“那大祭司把我们三个引入怨梦,大概是为了让我弄清楚八年前的围杀真相。”


    霁雾如今与冥兮是结契关系,大祭司没有道理要害霁雾,她应该是需要霁雾配合自己进行下一步动作。


    下一步让冥兮彻底恢复记忆的动作。


    也就是另一场复苏祭祀。


    “我现在知道了真相,这个梦也就大致到了尾声,妖蛟。”霁雾转向绡汐玥,“你若不想被拿来祭阵,出去以后速速借汐华离开,不要回头。”


    绡汐玥拿不定主意:“我”


    “你杀不了她,且杀她毫无意义。”霁雾把话说得明了,“你身上的蛟龙血脉能让你优于许多妖类,现在灵山不稳,你若能用汐华修炼,其实是你的优势。”


    “那我母亲的死呢?谁来赔?”绡汐玥还是想不通。


    “皇城百姓的性命,灵山神主算是赔了?”霁雾只问。


    冥兮在大多数人眼里已经死了,可皇城百姓的亲眷放下那八年前的事了?


    没有。


    所以赎罪到底是什么呢?


    “我不懂。”绡汐玥承认自己真的理不清楚。


    谁杀了她母亲,她就该把谁杀了,这难道还不对吗?


    鹤仙却很清醒,“复仇这件事其实是平复仇怨吧,平的是自己心里的不忿和郁结,恨的也是当初无能为力的自己。”


    “那,*那恶有恶报又是什么意思?”


    “是善恶自有因果,而不是你抵上性命,去硬摘这个因果。”霁雾说着,再一次摸了摸龙宫的石壁。


    大祭司选择在这个地方筑起怨梦,肯定也有所指。


    霁雾神色肃然,“世间的公平与因果,该是有这个能力维护的人,去维护。”


    那海砂流泻的壁画于一瞬凝结,随着霁雾的话音落下,龙宫也开始塌陷。


    周遭的清新安逸消逝不见,连同着一起失了踪影的,还有那只呆头呆头的鹤仙。


    绡汐玥来不及认真琢磨霁雾的话,她只是本能地又慌了,“这又要如何?”


    “怨散梦破,魇魔要到了她需要的答案。”霁雾解释一句,又再次提醒妖蛟,“你勿再挣扎,出去了马上走,可明白了?”


    这话掷地有声,不容有疑,绡汐玥只能应下,根本提不起气势反驳。


    霁雾不再管她,只等着龙宫幻境破开,回到现世去见她该见的人,还她欠下的债,主她该管的公道。


    叮铃,叮铃。


    耳边又是祭台上那些铃铛的响动,周围还有宾客乱糟糟的叫嚷和争执。


    “伏。”


    霁雾听到一个清脆的嗓音懒洋洋地掷了出来,音量不大,效果却达。


    无论是失控的灵兽还是受惊的宾客皆于一瞬清静,拜倒在地,不敢再响一声。


    冥兮一手按在身前的桌案,身子微俯,抬着脸半睁着眸,看着刚刚出了魇梦的霁雾。


    道了一声,“别来无恙啊,师祖大人。”


    【作者有话说】


    40,请问什么时候觉得自己被爱着?


    喵:被瞩目的时候!


    祖:……很难有感受不到爱意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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