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你买的那个,尺码太小了。”◎
——“我也想去”?
陶真震惊了片刻, 都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忍不住重复了一遍:“阿声,你、你确定吗?”
金发少年乌溜溜的眼睛瞪大, 写满了十足的惊讶和疑惑,祝闻声垂落在身侧的手渐渐抬起, 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他软乎乎的脸颊,淡淡地反问道:“你不想让我去吗?”
“不,不是!”
陶真赶忙否认, 祝闻声愿意和他一块儿去参加聚餐,他当然是高兴的, 只不过在他的印象里,祝闻声从来不是会主动要求参加这种聚会的人,所以一时间有些意外,这会已经回过神来:“你等我, 我去问问他们, 如果他们不同意带家属的话, 我也就不去了。”
祝闻声“嗯”了一声,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 可陶真却莫名觉得他的心情好了几分。
陶真忍不住松了口气,换完衣服便立刻给白宇轩他们打了个电话。见那头的人欣然同意, 他们收拾一会儿以后便也出发了,到聚会地点时不早不晚,跟在现场的人打了个招呼,彼此熟络了一番后,刚好所有人都已经到齐。
今天来的人都很好相处, 没有李杰那种货色。大家首先给宴会的两个主角以及其他即将离开的成员敬了酒, 之后才各自分散开来喝了几杯。
毕竟都还是学生身份, 喝的酒也只是低度数的鸡尾酒和酷似饮料的可乐桶,度数算不上高。
像陶真这种酒量大的就算是抱着桶喝也不会有什么事,可祝闻声就不行了,所以在又有一人向他们敬酒时,陶真偷偷地踮起脚,替他接过来喝完了:
“你可不要跟他们逞强,喝醉了的感觉可难受了。”
“人有的时候欺软怕硬,玩嗨了以后就会逮着酒量不好的人灌,你喝不过来就交给我,知道吗……”
陶真漂亮的小脸上满是心疼和担忧,祝闻声面上没什么表情,可手指却覆上了他的腰,将人向自己的怀里拉了拉,低声说:“嗯,知道了。”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两人几乎紧紧地贴在一块儿,关系昭然若揭。原本蠢蠢欲动、对陶真或者祝闻声感兴趣,想要与他们搭讪的人大多退缩了下来,只剩下了友情性质的敬酒。
酒过三巡,场上的气氛渐渐活跃,单纯的喝酒变得无聊了起来,不知是谁从包里掏出了一副真心话大冒险的卡牌,提议大家可以一起玩游戏,顿时一呼百应。
自从开始准备转专业的考试,陶真也许久没有参与过社交活动了,闻言也有些兴奋地拉着祝闻声一块儿和大家围成一个圈坐下。
真心话大冒险的规则一向很简单,他们拿来一个喝空的酒瓶放在桌子的最中间,每轮游戏开始时就转一圈儿,瓶口对上谁,谁就必须抽一张桌上的卡牌,并说出相应真心话或者做出大冒险的动作。
第一轮指到的人恰好是白宇轩,大冒险要求他打开通话记录,给第一个联系人来一段深情表白。结果没想到他的第一个联系人刚好是问他暑假什么时候回来吃饭的舅舅,听见他的表白以后大惊失色地“咦”了一声,问他是不是上学上疯了,惹得众人笑得喘不上气来。
接下来的几轮,众人的遭遇也和他差不多,有的真心话要求他们说出自己最难以启齿的怪癖,有的大冒险则要求他们做一些羞耻得要命的糗事。
由于人太多了,被抽到的概率并不是那么大,所以陶真一直都保持着“看好戏”的状态。
直到这次瓶口对准了柳娴,大冒险要求她和左侧的第三人“深情”对视十秒,而她左侧的第三人,恰好是陶真。
在场的众人都发出了一声看好戏般的“哦”声,纷纷抬头看向两人。
柳娴也微微一怔,抬眸看见陶真和他身侧的祝闻声,下意识地便要拿起桌上的酒自罚三杯,将这个大冒险跳过去。
反倒是陶真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在她抬杯时主动伸手拦住了她:“姐,只是对视十秒而已,这又没什么,不然你就别喝了吧?”
柳娴顿住,澄澈的酒液从杯中溅起,她下意识地看向陶真:“那我……”
金发少年漂亮的小脸上满是诚恳,以及对她的担忧和照顾,柳娴有一瞬间的心动,可下一秒视线便越过了他,落到了他身侧那面容冷峻、神态平静的男人身上。
她整个人立刻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一样冷静了下来,那点心思消失得无影无踪,迅速地拿起了桌上的酒,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抹了一把嘴巴:“哎呀,我喝都喝了,没关系。”
喝都已经喝完了,陶真只好放弃了替她受罚的念头,重新坐了回去,祝闻声便也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场上众人的心情,又玩了一两轮后,瓶口在圆桌上转动半晌,最终直直地指向了陶真。
视线一瞬间汇集,陶真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他舔了舔唇,有点兴奋地从桌上抽了一张卡牌,翻过来一看,是一条真心话。
酒吧里的灯光昏暗迷蒙,幻紫色的霓虹灯跳跃着闪过卡牌,他微微眯起眼,慢慢地将那行字念出来:“说出一个你从未让任何人知晓过的秘密……”
小时候尿尿和稀泥这种糗事让大家知道一下也没什么关系,可秘密之所以会成为秘密,都有其原因。
大家虽然八卦,可并不是那么不识趣的人,见这条题目出来,都没想着要让陶真开口,默契地倒好了三杯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的自罚酒。
可陶真想了想,却没有伸手去拿。
刚刚柳娴就是因为抽到跟他搭档才没法完成大冒险,这会儿转到了他,他又要用喝酒免惩罚……这样下去,未免也太没有意思了。
“没关系,”他想了想,说,“我还是说一个秘密吧。”
众人纷纷有些好奇地望向陶真,想听听他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祝闻声倒是已经猜到了个七七八八,陶真这一生光明磊落,没做过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唯一的“秘密”大约就是包养过人。
果不其然,陶真开口:“其实,我和我男朋友是……”
“包养”这个词已经涌到了嘴边,他却又犹豫了。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他还是不想把两人的恋爱界定为这种会让人加以揣测的关系。
偏偏这个时候,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望了过来,等待着他的下文。
陶真骑虎难下,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其实,我们两个是柏拉图式恋爱。”
“……”
众人都愣住了,一时间桌上鸦雀无声。
白宇轩和柳娴两人更是一脸茫然地面面相觑,纷纷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
谁?和谁是柏拉图?
陶真和祝闻声吗?
就算把他们俩吊起来打一顿,他们也不相信。明明祝闻声的眼珠子都快黏在陶真的身上怎么扒也扒不下来了,他要跟着陶真一块来参加聚会,又全程把人看得死紧,跟野兽宣誓主权似的,就怕旁人过来蹭一蹭碰一碰他的陶真……这样的人会是柏拉图???
见着白宇轩他们都露出了一副难以置信的神色,陶真有些无措,他真的没有在撒谎呀。
从祝闻声过生日以后,他们俩的确就再也没有过亲密的接触,而且祝闻声看起来似乎很抵触做这些似的。
他忍不住扯了扯身侧祝闻声的衣角,抬起头:“阿声,你快帮我说说……”
话音未落,祝闻声便低下了头,那一双幽沉、含着滔天波浪似的双眸直直地盯着他:“我说什么?”
“陶真,我们是柏拉图式的恋爱吗。”
不知为何,祝闻声的这一句明明是陈述句,可陶真却听出了些许反问的意味,他的心里突突一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偏离了他的预想,可是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身旁的众人似乎也渐渐地回过神来,意识到了小情侣之间“出了问题”,一个个都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容,插科打诨地将这件事带了过去,继续转瓶子、进行下一轮真心话大冒险。
可祝闻声这会儿却抓住这件事不放了,他面无表情地伸手,在桌下牵住了陶真的掌心,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
“我们,是柏拉图式的恋爱?”
滚烫粗粝的大掌牵住了纤细细嫩的掌心,仿佛能一寸一寸地烙下印记。陶真只觉得有一阵又酥又麻的感觉从脊椎爬了上来,令他莫名有些呼吸不畅,讷讷地张了张唇,很小声地问:“难、难道不是吗?”
祝闻声彻底没了声音。
之前陶真那些明显或不明显的举动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他忍不住闭了闭眼,渐渐地意识到,原来陶真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原来,他努力克制住自己,不想影响陶真转专业学习的行为,竟然被陶真误认为是他喜欢柏拉图,误以为他对这种世俗、肉|体的欲望毫无兴趣……
想通了这一点,祝闻声的脸上甚至带了点难以言喻的笑意。
他不笑还好,一笑,陶真心里反而更慌了,总有些如坐针毡、坐立难安。
场上的真心话大冒险还在继续,众人越玩越嗨,就在所有人都兴奋到极点,大声嚷叫着拥抱在一块时,陶真忽然感觉眼前一片天旋地转,他被拉入了一个滚烫的怀抱,远离了嘈杂的人群。
“陶真,”祝闻声扛抱着他,身躯滚烫而紧绷,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你觉得,我接下来要对你做的事,也属于柏拉图式恋爱的话。”
“你也可以继续这么认为。”
“……”
陶真情不自禁地咽了一下口水,小动物般的直觉告诉他事情出现了问题,但为时已晚。
他被祝闻声扛抱着出了酒吧,霓虹灯的光晕和嘈杂的人声都渐渐远去,唯有心跳的鼓噪和沉重的呼吸越来越清晰。
祝闻声没喝酒,将陶真放上副驾驶扣上安全带后,自己则直接迈入了驾驶座一路疾驰。
汽车很快就在两人小窝的地下停车场停下。这会儿时间已晚,原本入住率就不高的小区地下车库里更是空无一人。陶真因坐车而过速的心脏并没有因为车停下来而恢复,反而随着祝闻声的靠近而越来越激烈:“阿声……”
青年垂下眸,俯身靠过来解开他的安全带。
“咔嗒”一声,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嗯,我在。”
几个字融化进了唇齿交融的呢喃。忍耐了一整晚的祝闻声终于伸手握住了陶真的下颌,重重地吻了上去。
迎面而来的是滚烫的呼吸、潮热的唇瓣,和坚实到无法抗拒的身躯,陶真的后背紧紧地贴在座椅上,只觉得自己的呼吸被人一寸寸的攫取,连脑袋都昏昏沉沉。
可即使已经难受成这样了,他还是下意识地搂住了祝闻声的后颈,迷迷糊糊地将自己的唇瓣送了上去。
身体渐渐变得热了起来,车内的温度越来越高,车窗上渐渐浮现出一层白雾。陶真有些想哭,又有点想叫,纤细的十指抓花了一侧的玻璃,留下凌乱的指印。
四周黑洞洞的,地下停车场内只有荧光绿的安全出口指示在角落里,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消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陶真也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扔进了大海,在一叶孤舟里无穷无尽地翻滚浮沉,咸涩的海水涌入口鼻,逼得他忍不住屏住呼吸。
在某个瞬间以后,他似乎终于走出了大海,被人抛到了一个小岛上,四周潮湿黏腻,很快又变得炎热干燥,我他想要开口,却说不出一个字。
而带他来到这里的罪魁祸首却打开了车门,潮湿、冷峻的脸庞反射着浅淡的光晕,目光沉沉地望着他:“真宝。”
“以前到这里,不是因为我只想到这里。”
“而是因为你有很多事情要做,我只能带你到这里。”
祝闻声下了车,抬手把陶真直接抱上了楼。
一叶孤舟被托举,再度进入了宽广无边的大海之中。陶真的呼吸有些急促,忍不住迷迷糊糊地呜了一声,终于意识到了,以往他总觉得到这里就结束了,可此刻对于祝闻声来说,仅仅是刚刚开始而已。
家里没有开灯,四周一片昏暗。
玄关处的桌子太过冰冷,人一旦坐上去,不消片刻就会变得格外潮湿黏腻,陶真娇气,不喜欢在这里。祝闻声于是换了个地方,抱着他到沙发上。
可沙发平常是他们一块休息看书吃饭的地方,没有在这里待多久,陶真就看见一块自己平常最喜欢的抱枕,他于是又没忍住哭了,哆哆嗦嗦地抱着祝闻声的后颈,撒娇似的说自己也不要在这里。
祝闻声一直听从他的命令,最后两人还是回到了卧室。
不知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到底还来不来得及,可陶真觉得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因为肚子里好满好胀,即使之后祝闻声一定会帮他清洗,他还是适应不了这种感觉。
他现在没办法说话。所以扯了扯祝闻声的小指,示意他看向床头柜下面。金发少年眼尾湿淋淋的,带了点哭腔的尾音也软乎乎的:“我之前、我之前买了……”
祝闻声的动作果然一停,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并没有伸手拿,反而慢条斯理地俯身,替他舔吻尽了眼尾的泪珠,低声说:“我知道。”
“上次我就想说,没找到时间……”
祝闻声一字一顿地说:“宝宝,你买的避|孕|套,尺码太小了。”
62 ? 第 62 章
◎全天下没人比他更喜欢祝闻声了好不好!◎
陶真因为一句柏拉图, 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看见手机上白宇轩和柳娴他们发来的消息也无心回复,只想着世界上能有后悔药, 他能倒退回昨天晚上,再也不提柏拉图这三个字。
什么每四年做一次, 祝闻声一晚上就能做四次不止。
后悔药是没有的,他唯一能吃的就是消炎药。
屁股和腿都好痛,在床上躺了个两三天, 陶真才终于恢复了过来,只能庆幸这会儿已经放暑假, 没什么要他忙的事情。
不过这会的祝闻声与他相反。
距离祝闻声拿到VCC冠军已经有两三个月了,现在的他不仅办妥了所有签约的手续,也完全恢复了身体机能、调整好了状态,所以俱乐部那边考虑这段时间让他进行UFC的首秀。
首秀可不是一件小事, 有一句话叫做“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 若是一名选手刚进UFC就输得惨烈, 旁人很难再相信他的实力,也就很可能会影响他后续的商业价值。
所以不仅俱乐部, 就连陶真也跟着紧张了起来,没空跟祝闻声计较他明明知道那东西的尺码小、却不跟自己讲的事, 有些严肃地搜索了UFC比赛的流程以及祝闻声对手的情况,祝闻声自己也开始了加强的针对性训练。
一切都紧锣密鼓、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时间很快就来到了七月二号。
比赛安排在洛杉矶,飞机落地,刚好是当地时间的中午。
俱乐部的众人连口饭也没来得及吃, 便匆匆忙忙地和当地的工作人员交接起来, 祝闻声作为选手自然也不会有多悠闲。唯有陶真这个无业游民无所事事, 帮忙把行李安顿好后便出门觅食。
他本来穿的是自己的衣服,但是这里的酒店都已经被UFC的工作人员、比赛团队、媒体记者包了下来,他这个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穿搭总会被人多看两眼。
想了想,他干脆又折回去,从祝闻声的行李箱里捞了一条备用的黑色工服穿上。
这下终于顺眼多了,完美地融入了周围的环境,也没什么人再盯着他看。
陶真顺畅地下楼,到酒店一层的餐厅看了一圈,却忍不住皱起眉。这儿到底还是跟国内有着文化差异,菜色是寡淡且奇怪的白人饭。
从小都不习惯吃这种菜色,陶真有点忍不了,干脆地打开了导航,搜索起了周边的饭店。
巧的是,附近一公里左右就有一家在整个洛杉矶都非常有名的中餐馆,软件上好评如潮。他风风火火地赶到现场一看,果然,在门口就能闻到里面传出来的香味,里面用餐的有不少都是华人面孔。
唯一的缺点就是外面排队等待的队伍格外长,但陶真想着自己本来现在也没事,就拿了个号,到队伍最后排起了队。
纤细白皙的金发少年长着一张漂亮夺目的脸,偏偏身上穿着格斗俱乐部的衣服,这样的反差很快就吸引了旁人的视线。
很快,一个看起来满身腱子肉、留着小胡子的外国青年便从座位上站起了身,直直地向他走了过来,目光牢牢地盯着他,并且用英语问了他一句话。
擅长唱歌的人似乎在语言方面都有些天赋,所以陶真的英语水平其实还挺好的,愣了两秒就反应过来,重复了一遍:“……你问我认不认识格斗选手S?”
那小胡子青年立刻说了一声“Yeah”,又靠近了陶真,指了指他的黑色上衣,努力用有些蹩脚的中文说:“我是S的粉丝,知道他要在这里打UFC的比赛,所以故意过来看他!”
“你穿的是他们的同款衣服,你是staff?”
在异国他乡碰见祝闻声外国粉丝的感觉很奇妙,陶真本来想说自己是S的男朋友,但又怕给黎旻他们惹什么麻烦,最后还是含含糊糊地说:“不是,但我很喜欢他。”
很喜欢S,并且穿着他的同款衣服,但不是工作人员……
那满身腱子肉的小胡子脸色顿时变了,用有些挑剔的目光将陶真从上到下地看了一遍,皱起眉头、语速极快地用英文说:“那你是从哪里搞来这套衣服的?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陶真一时间有些懵了,虽然他的英语水平还挺好的,但还不足以和本地人吵架,这会儿绞尽脑汁地想着措辞:
“不不不,你误会了……”
“NO!”
小胡子却皱起眉,没听陶真解释完,夸耀似的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腱子肉,“我没有误会。如果你真的是S的粉丝,就要像我一样向他学习,不说跟他一样成为UFC里最有潜力的竞争者,总得像我一样,拥有强壮的肌肉……”
说到这儿,他甚至还仗着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地望着陶真:“看起来你对健身和格斗一无所知,你确定你真的喜欢S?”
什么叫做“你确定喜欢S”?
全天下没人比他更喜欢祝闻声了好不好!
陶真相当不服气,恨不得冲上去给这小胡子来两拳,在估算了一下自己和他之间的身材差别后才理性地按捺住了自己。
打是打不过了,说总能说两句吧?金发少年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睛瞪得溜圆,雪白的双颊被憋得通红,气势汹汹地叉着腰用英文反驳:“谁规定一定要练出像健美选手的身材,才有资格看格斗比赛、有资格喜欢S呢?你这完全就是歪理!”
“当然不是练出这样的身材才有资格,但至少……”那小胡子眼睛一转,反驳倒是很快,“至少不能像你这样,去偷他俱乐部的衣服穿!”
偷衣服……
陶真气得险些炸了毛,直接放弃了英文:“我才没有偷衣服呢!我不是他的工作人员,但我是他的家属。我穿他的衣服是天经地义,不仅我是他的粉丝,他也是我的粉丝呢!”
那小胡子果然不说话了。
半晌,就在陶真以为他已经知难而退的时候,他突然皱着眉头开口:“我没听懂你刚刚在说什么……你是在念咒语吗?”
“……”
简直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陶真像只泄了气的河豚,缓缓吐出了一口气,渐渐回过味来,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一个固执的小洋人吵得有来有回的。
刚好这会跟那小胡子同桌的伙伴们吃完饭从饭店里出来了,几个男人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强行拉走。
一个华裔女孩则站了出来,赔笑着向陶真打招呼:“真是不好意思,他平常就这个德行,有点死心眼。他是S的忠实粉丝,在S还没签约UFC的时候就关注到他了,这会知道他要比赛,更是千里迢迢地跑到洛杉矶来看……”
好吧,看在他真的是祝闻声忠实粉丝的份上。
陶真虽然还有一点生气,但情绪已经渐渐地平息了下来,跟那女孩表示没关系。
女孩感激地冲他笑了笑,往前跟上朋友的步伐,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刚好餐厅里面空出来一个桌位,服务员快速地擦完桌椅、换好餐具,便将陶真喊了进去,给他递了一本菜单。
陶真便勉勉强强地将心中的情绪压了下去,拿起菜单浏览了一遍,给祝闻声打了个电话:
“喂,阿声,你忙完没有呀?和黎旻姐他们在一块吗?”
“我现在在外面饭店呢,等下把菜单发给你,你们看一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打包带回去。”
“没关系,能有多重呀?你就休息一下吧,不用再过来一趟……”
“……”
刚刚在餐厅外和一个小胡子争论的少年走进了餐厅,模样俊秀,身上似乎有种特别的气息,让人格外想亲近。
所以,在他掏出手机打电话时,和丈夫女儿坐在一块的女人没忍住抬起头,面带微笑地望着他。
然而,她脸上的这份笑容,却在听见他提到两个熟悉的名字时瞬间凝固。
心脏狂跳,过了好几秒,女人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紧紧地盯着少年身上的俱乐部服装,略微有点哆嗦地从口袋掏出手机,点开搜索引擎,一股脑地将格斗、UFC、S等关键词输了进去。
代表缓冲中的灰色标识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成功地跳转了出来,她匆匆地看了几眼便不忍再读,纤细的十指死死地捏住手机,几乎要将那结实的屏幕捏碎。
一旁金发碧眼的丈夫还在殷殷切切地为两人夹菜,好奇的小女儿则凑到了她的身边,心疼地吹了吹她的十指,娇声问:“妈妈,你在看什么?怎么啦?”
刚好这时不远处的少年挂断了电话,女人猝然低下了头,冲女儿露出了一个很勉强的笑容:“没什么……”
身后似乎有两道若有似无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陶真没忍住扭头寻找了一番。
四周嘈杂,熙熙攘攘的人群喧闹,刚出锅没多久、还冒着白烟的食物散发着呛鼻的香气,来自五湖四海的顾客长相各异,交谈间带着独特的口音,各自大快朵颐。
什么都没发现,没有人在盯着自己。
……那,难道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吗?
陶真都有些要怀疑自己了,还好下一刻黎旻他们将勾选好的菜单发了过来,他便赶快跟服务员报起了菜名。
拿着小费离开的服务员很快就去后厨为他准备餐点,不一会,热腾腾的打包盒和打包袋就在面前垒成了小山。
陶真这才意识到祝闻声的先见之明,有点后悔自己刚刚拒绝的那么快。
然而,正在他尝试着一口气将这十来个打包袋都一次性拿走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一道清脆的风铃声。
餐厅的玻璃门被人打开,一个个高腿长的青年径直走了进来。
他宽肩窄腰,一张俊脸冷淡夺目,在一众深邃的欧美面孔中毫不逊色,反而有着独特的魔力,轻而易举的在人群中脱颖而出。
陶真顿时眼睛一亮,如蒙大赦般:“阿声!”
祝闻声走向他,却并没有责怪他一个人试图逞能的行为,只是从他手里接走了那一大半的打包袋:“嗯。”
手上骤然轻松了许多,陶真先是高高兴兴地绕过去,很快却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有点酸溜溜地捏了捏自己纤瘦的胳膊:“……你说,我是不是也应该跟你们一块健身呀?”
祝闻声扬眉:“为什么?”
陶真不说话了。
他想起小胡子那极为健美的身材,又看了看轻轻松松将桌上那些菜拎起来的祝闻声,半晌后才哼哼唧唧地说:“没有为什么,就是单纯想练了……”
他们并肩离开了餐厅,沿着道路往前,走到末端时渐渐缩小成了两个黑点。
几乎将脑袋埋进餐盘里的女人这才渐渐抬起头来,勉强冲身旁关心的丈夫和女儿露出了苍白的笑容。
她今年其实已经四十多岁了,但因保养得当、气质温婉,看起来才三十岁出头,容貌就算是跟明星比也毫不逊色。
因此,若是她自己不说,恐怕旁人也不会知道,她还有个二十岁的儿子。
63 ? 第 63 章
◎不然的话,谁来心疼你?◎
这家中餐厅距离酒店也就一公里, 祝闻声和陶真脚程很快,回去的时候几个餐盒都还是热的。
一打开,鲜香麻辣的红油香气扑面而来, 挂着香料的肉片色泽诱人。黎旻他们闻讯而来,一个个都饿得眼冒绿光, 如狼似虎地扑过来将东西分了。
陶真当然也很饿,但他心里记挂着那小胡子说的话,还是勉强克制住了自己, 没有加入他们,反而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祝闻声。
桌上的菜香得要命, 众人都快失去理智了,可祝闻声却好像毫无反应。他甚至都没有上桌,直接拿起了营养师为他准备好的饭盒。
里面是西兰花、大头菜、牛肉、虾、枸杞水,冬虫夏草汤……又健康又寡淡, 简直令人毫无食欲。
——祝闻声就只吃这个吗?
一旁的黎旻注意到了发愣的陶真, 干脆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调侃道:“发什么呆呢?再不赶快坐下,等会儿可就没饭吃了啊。”
陶真回过神, 冲黎旻笑了下,随她一块到餐桌边坐下, 拿起碗筷时却又犹豫了。
在众人茫然的视线中,他转过身,哒哒地跑到祝闻声身边,拿起一旁多余的一份健康餐,小声说:“……我也想吃你这个。”
祝闻声微微一怔, 实话实说:“这个不好吃。”
原本陶真就是因为不想吃白人饭所以才辛辛苦苦跑到外面餐厅打包的, 怎么回来一趟就又想吃减脂餐了?
“没关系, 我就是想尝尝……”
陶真语速很快,往嘴里塞了一筷子那几乎没什么味道的西兰花,小脸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健身的人……平常都只能吃这些吗?”
祝闻声垂眸,默不作声地把陶真碗里的西兰花夹走,低声说:“没有这么严格,但确实要少油少盐。”
陶真长长地“唔”了一声,又往嘴里塞了一口没什么油水的牛肉,心里酸溜溜得直冒泡。
虽然没有人规定一定要练出像健美选手一样优秀的身材才能够看格斗比赛、才能喜欢祝闻声,可是能够向祝闻声学习、并把自己锻炼成那么健壮的样子……
好吧,他不得不承认,那小胡子的确是祝闻声的忠实粉丝。
一顿饭接风洗尘完毕,祝闻声正式开始赛前一周的训练。
国际比赛的流程会比之前国内的比赛要更加复杂,难度也更加大,对战的选手不再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卒,而是在国际排行榜上赫赫有名的猛将,所以战术策划在这会儿变得尤为重要。
教练等人很早就开始做祝闻声这次对手的针对性分析了,这会趁着他热身完毕、喝水的间隙,又不厌其烦地用投影仪把对手的赛场录像放了出来。
“注意奥斯本这里的起势……有看清楚他的动作吗?他跟一般人不一样,是个左利手,所以习惯性地会从自己的惯用手出击。”
“看这个左直拳,这是他的招牌动作!”
“来,刘教练过去一下,对,你来模仿一下奥斯本……不行,不对!重新再来。”
仅仅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他们却不厌其烦地练了许多遍,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目的是为了让祝闻声克服自己的思维惯性,训练他针对这个动作的条件反射。
陶真则把那个小胡子当成了自己的假想敌,也和他们一样,在旁一本正经地胡乱挥拳,到后来已经抬不动胳膊了,气喘吁吁地倒在沙发上,思绪随风飘远。
黎旻进来给众人送水,看见他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看他们训练多无聊啊,酒店楼下有个电玩厅,怎么不去那边消遣一下?”
陶真勉勉强强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接过她递来的水喝了两口,鼓起脸颊摇了摇头,随口道道:“阿声他……平常都这么练吗?”
“不,怎么可能,”黎旻笑着话锋一转,“他平常练得比现在凶多了。”
陶真一怔。
“毕竟马上就要比赛了,他还得准备脱水,所以需要保持一下体力……”见陶真拧起眉,黎旻意识到了什么,宽慰他,“放心吧,打了那么多场比赛,他早就习惯了,心里有数。”
陶真却抿住唇不说话了,只感觉垂在身侧的手臂比刚刚还要沉重。
再次抬起头时,眼里只剩下了祝闻声的身影,看不见那个得意洋洋、夸耀肌肉的小胡子了。
持续几天针对性训练、保持四到八升饮水量摄入,赛前倒数第二天,祝闻声开始脱水,为称重环节作准备。
陶真从来没有近距离看过格斗选手脱水,之前VCC比赛的时候,也只是听祝闻声随口提了一下,并不知道这个环节会这么危险——
原本夏天就容易中暑,大部分人都得呆在空调房里,赛前的格斗选手却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在桑拿房里蒸桑拿,穿暴汗服骑单车,一整天都不能摄入超过二百毫升的水分,当晚必须要靠吸氧维持状态。
若是身体素质稍微差一点的,恐怕都扛不到后面上场,在这儿就能交代过去。
好不容易熬到了翌日准备称重,媒体的长枪短炮对着台上选手,礼仪小姐来回走动,交谈声不绝于耳,整个场上的气氛热烈而激动。
陶真情不自禁地为祝闻声捏了一把冷汗,简直比自己高考的时候还紧张,和教练团队们紧张兮兮的翘首以盼,终于看见称上弹出的数值。
成功过关!
陶真心潮澎湃,但他只来得及松一口气,就想起后面一道更大的难关,心脏再度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熬到了七月十号,UFC洛杉矶格斗之夜。
台下坐满了观众,虽然有一些是从国内追随而来的华人粉丝,但更大一部分都是欧美面孔。他们正欢呼尖叫着,大声喊着选手的名字。
台上八角笼漆黑,四周的灯带映着多彩的光芒。两方选手各自进入笼内,上身不著寸缕,下身只穿着短裤,露出精壮坚实的肌肉。
主持人带着招牌的开场白向众人问好,瞬间将气氛炒到了高|潮,将镜头带给了场上的两位选手。
率先出场的奥斯本是个厚嘴唇的黑人,个头稍矮,但浑身肌肉像是打铁锻造出来的那般漆黑结实,在主持人的介绍中冲镜头龇牙,露出了一个凶残的笑容。
他在圈内被国人戏称为“传奇耐揍王”,刚一出场,就引发了场下一阵海啸般的尖叫。
接着,镜头晃给了祝闻声。他没有像奥斯本那样露出挑衅的神色,只是抬眸望了一眼镜头,就继续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半指拳套,稍显戾气。
跟经验十足、早已出道的奥斯本对比起来,他只是个陌生又青涩的东方面孔。况且这是他在UFC的首秀,观众席有喝彩,有欢呼,也有怀疑。
陶真站在八角笼底,扯着嗓子喊着加油。
比赛正式开始,四周暗下来,顶光勾勒出台上青年冷峻锋利的身影。
这些天的控制饮食、针对性训练、脱水,恢复状态……所有的压抑都在此刻褪去,暴躁凶悍体现得淋漓尽致。
祝闻声卸下了身上那层平静冷淡的伪装,露出了野兽般的凶狠,横扫,接拳,地面缠斗压制,他像是头刚出笼的狮子,一拳打散了奥斯本脸上的挑衅和笑意。
普通的UFC比赛只有三回合,每回合五分钟。
奥斯本没能坚持住,在第一回合的两分半左右被祝闻声KO,失去意识昏厥倒地,医疗团队急匆匆地翻身上台抢救。
场下先是鸦雀无声,两秒后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观众和解说员的欢呼尖叫不绝于耳。
“传奇耐揍王”又如何?
只要我KO,管你传不传奇、耐不耐揍!
那个小胡子在观众席,以一当十地大声吼叫着祝闻声的昵称,陶真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兴奋至极地抬起头,弯着眼睛喊着祝闻声的名字。
聚光灯将八角笼中的青年照得很远,可下一刻青年便低下头,准确无误地在人群中找到了他,冷峻凶悍的神色融化,短促地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陶真的心脏被某种情绪涨满,突然有些莫名的鼻酸。
上次VCC决赛,他也像今天这样站在这里。
可是那会的他,只看见了祝闻声的成功,却没有看见在此之前,祝闻声所付出的努力。
比赛结束后还有一系列事宜。
祝闻声作为选手,本该是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单独去检查身体、应对媒体采访的,但因原定三回合的比赛如今被压缩的只剩下五分钟不到,主持人还在台上疯狂地念着赞助商的广告词,场内十分吵闹,给了陶真他们可乘之机,一拨人干脆浩浩荡荡地一块去了休息室。
到底是赢了比赛,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简直比从高考考场里出来还要兴奋激动,就连负责检查的医生也被他们感染了,笑着放下了替祝闻声检查的设备:
“要不是因为有职业道德,看见S的KO之后,我都不会替他多检查……已经好了,没什么问题。你们收拾收拾就可以去庆功宴了。”
周遭响起一阵善意的笑声,几人一块走出了休息室。
黎旻他们也没多推辞,打算兵分两路,让祝闻声去应对媒体的长枪短炮,他们自己则先去餐厅定桌子。
本该跟着他们后面一块儿走的陶真想了想,却临时反了水:“你们先去吧,我跟阿声一块,忙完就到。”
刘教练是个老实人,闻言下意识说:“你确定吗?其实不用陪的,这些媒体问的问题可无聊了,你可以先跟我们……”
话音未落,一旁的黎旻忽然笑眯眯地打断了他,她冲两人露出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着重咬字:“行,那你们忙,等一下我把地址发给你们俩,一定要记得来啊!”
教练还是满脸犹豫地想说些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黎旻拉走了,交谈间,依稀传来女人含着笑意所说的“二人世界”和教练恍然大悟的感叹声。
“……才不是呢!”
倒也没有饥渴到在人家比赛的后台就啃起来的地步吧!
陶真莫名感觉自己风评被害,生怕祝闻声也是这么想的,便赶快抓住他的手腕晃了晃,“阿声,其实我是想问……你能不能帮我签个名?”
“我想把这个签名送给一个喜欢你的粉丝,好不好呀?”
金发少年仰着脸,乌溜溜的双眸里晕着些许模糊的倒影,好像缀着星子一般亮晶晶的。
祝闻声仿佛被这双眸吸了进去,情不自禁地怔了片刻,恍然间想起这些天陶真的种种异样。
在餐厅时便说自己想健身,回来之后也选择了减脂餐,这些天更是在训练室把自己弄得气喘吁吁……
片刻后,祝闻声忽然开口:“怎么,有人跟你说什么了吗?”
陶真没忍住睁大眼,大约是没想过祝闻声这么快就能猜出来。
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祝闻声,反而从后台摸了一只金色的签字笔和没开过封的队服,让祝闻声在上面签了个名,之后才拎着这这样东西悄悄地从员工通道绕到前面的观众席,指了指和一群朋友坐在看台上的小胡子,这才简单地说了一下那天的事。
“其实他也没错……看见我穿着队服,以为我是偷衣服的私生粉,所以才会教育我,如果真的喜欢你,就应该像他那样,向你学习。”
原来如此。
祝闻声的喉结滚了滚:“可是你不用——”
“我一开始也觉得不用!”
陶真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提前抢答,“毕竟我喜欢你,不代表着我一定要变得跟你一样,况且,我没有什么健身和格斗的天赋。”
“但他提醒了我,如果我真的喜欢你,就该了解你喜欢的事情,就该知道你有多么不容易……”
陶真认真地说:“不然的话,谁来心疼你?”
【📢作者有话说】
二更!
[可怜][可怜][可怜][可怜]
64 ? 第 64 章
◎有你心疼我,我就再也不会不开心了。◎
空气突然寂静, 不远处传来阵阵喧哗躁动的声响,那一切暴力冲突离他们很近又很远,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
祝闻声闭了闭眼, 忽然俯身,牢牢地抱紧了陶真。
青年宽肩窄腰, 刚刚运动完的身躯还带着点滚烫灼人的热意,心脏鼓噪;身上除了熟悉的跌打损伤膏药味外,还有些许凛冽隐约的血腥气, 可这在他的身上却并不难闻,反而显得格外令人安心。
两人在黑暗里安静地相拥了片刻, 陶真蜻蜓点水般贴了贴祝闻声的侧脸。
他本来想让祝闻声留在员工通道,自己把签名给小胡子后就离开,但祝闻声提醒他,这样的行为说不定反而会让他再次被小胡子误解。
最终还是等祝闻声采访完毕, 他们请了一个工作人员帮忙, 将那小胡子带到他们的后台休息室。
一开始被工作人员喊走的时候, 小胡子是震惊的,揣着满腹怀疑到了目的地, 在看见祝闻声本尊时消失殆尽,瞪大眼惊叫出来:“S!真的是你!”
看见偶像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他几乎兴奋得有些过了头,下意识地想冲过去给祝闻声一个熊抱,下一秒却又看见了一旁的陶真,结结实实地愣在了原地,忍不住道:“你, 你是那天那个?”
虽说已经不计较小胡子说他没资格喜欢祝闻声的事了, 但这会看见小胡子露出这么一副膜拜的模样, 陶真不可避免地生出些许得意,高高地翘起了自己的小尾巴。
他笑眯眯地叉腰靠在祝闻声身上,将手里的签名队服递了过去,用早就准备好的英文说:“没错,我就是那天那个,我不是员工,也不是过激的粉丝,我是他的家属!”
祝闻声很少见到陶真露出这般炫耀的小模样,没忍住勾了勾唇角,向小胡子打了个招呼。
光接过签名时小胡子已经激动得快要晕厥过去了,又看见祝闻声主动跟自己说话,他兴奋地连说话都结巴,连忙对陶真道:“我的老天!谢谢你!真是谢谢你,你没有偷衣服,很抱歉我之前误会了你……”
陶真大方地点了点头:“没关系。”
“我很早之前就开始喜欢S了,谢谢你介绍我们认识!”小胡子眉飞色舞地冲陶真点了点头,旋即便满眼渴望地看向祝闻声,“S!你今天的格斗太出彩了,足够我学习很多!我相信你一定能拿到中量级的金腰带!能不能给我留一个你的联系方式,我真的一直都非常喜欢你……”
……等等等等,什么叫做“介绍我们认识”,怎么感觉有些不对了呢?
陶真拧起眉,没等祝闻声开口,便警觉地往前一步挡在他身前:“谢谢你对他的喜欢,但是他不加私人联系方式!”
“WHY?”
那小胡子正说到兴头上,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陶真,转头看向祝闻声时几乎露出了一个娇羞的表情:“S,我不会散播你的私人联系方式,我真的超级喜欢你,你是我心目中的男神,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
这小洋人简直就是恩将仇报!
怎么能当着他的面勾搭祝闻声!
脑海里的一根弦“啪”地一下断了,陶真炸毛:“他不加别人微信!他有男朋友了!”
小胡子一怔,又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微什么信?”
“……”
陶真脑袋嗡嗡的,他向来大方,但此刻竟生出了一种将签名收回来的冲动。
一旁的祝闻声罕见地笑了,用英文拒绝了小胡子,牵着他的手离开了后台。
直到这会,陶真都还沉浸在刚刚的没发挥好的懊悔之中,鼓着小脸复盘,看起来相当生气。
祝闻声垂眸望着他,唇角忍不住微微勾起,想了想,忽然说:“不然……”
陶真果然抬起了眼,望向他:“嗯?”
“等有空的时候,我去定制一个项圈,在上面写你的名字,”祝闻声语气平静淡然,“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挂脖子上,这样别人就知道我是你的了。”
“……”
陶真下意识地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冷峻凶悍的太子爷配上一个像狗牌的项圈,遇到人就把衣领拉下来,展示上面“陶真”两个字。
他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刚刚的那股酸溜溜的情绪消失得无影无踪,小声说:“还是不要了吧。”
“好丑啊,很给你丢人呀……”
祝闻声幽深的眼底仍含着些许笑意,似乎经过深思熟虑,很认真地评价道:“其实还好。”
陶真皱起了脸,对此表示十足的怀疑。
天色已晚,洛杉矶的夜灯火通明,背后还时不时传来阵阵喧哗吵嚷声。
习习凉风吹拂而过,两人聊着天,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场馆后门。
转身时,祝闻声心里莫名一跳,总感觉背后有一道视线,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
陶真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看去,有些警觉:“怎么了?”不会是那个小胡子阴魂不散吧?
真正回头看的时候,那道视线又好像消失了。
祝闻声有点迟疑地收回视线,慢慢道:“……没什么,应该是我感觉错了。”
陶真不置可否,刚好主办方帮忙安排的车驶出了地下车库,他生怕那小胡子卷土重来,干脆地拉着祝闻声一块坐了进去。
汽车一路疾驰,很快就拐入了庆功宴餐厅所在的街道。黎旻他们已经将所有餐点酒水都准备好了,临时又想吃冰淇淋,所以让两人顺路从贩卖机带几罐上来。
这么点小要求,两人自然会尽力满足,岂料今天餐厅的贩卖机出了毛病,光收钱,不出货。
陶真震惊地围着贩卖机绕了两圈,可怜兮兮地控诉道:“不是,它怎么这样啊!”
祝闻声莞尔,伸手揉了揉他蓬松的金发:“没事,你先上楼跟他们说一声,我来解决。”
若是两人再不出现,恐怕要被大家误会在外面偷偷生孩子了。陶真想了想,没有推辞,笑着亲了他一口,蹦蹦跳跳地上了楼。
祝闻声感受着脸颊上温热的触感,唇角微微勾起,旋即找前台解释了一下情况。前台很抱歉,立刻打电话找人来检修。
不过,检修需要一定的时间,团队现在就想吃冰淇淋的话,祝闻声只能另寻他法。好在在他们来的路上就有一家便利店。
祝闻声干脆地出了餐厅,大步地向便利店的方向走去。
只是还没来得及走多远,他就敏锐地感觉到身后有一股紧紧盯着自己的视线,跟在赛场后台时感觉到的一样。
祝闻声眉心微锁,确认不是自己的错觉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在拐角时忽然扭头,果然发现了端倪。
那是一辆悄无声息、牢牢缀在他身后的银灰色奥迪。
粉丝?还是媒体?
祝闻声面无表情地走向那辆奥迪,不轻不重地敲了敲车窗:“麻烦解释一下,你为什么……”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驾驶座的车窗缓缓降下。
夜风呼啸,车里的女人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拨开脸上凌乱的发丝,露出一张成熟秀美、与他有五六分肖似的脸庞。
司姝抬起头,苦笑了一下:“……抱歉。”
路灯高悬,晕黄的光芒,朦胧地勾勒出阔别多年的母子二人,四周一时寂静无声-
虽然MMA综合格斗在国内一直是小众活动,并不像其他主流运动一样受人关注,但在国际范围内的知名度还是很广的。所以,作为第一次参加UFC比赛就成功KO了“传奇耐揍王”奥斯本的选手,祝闻声饱受关注,媒体对他赞不绝口,国内的粉丝们也对他寄予厚望。
连带着整个团队都扬眉吐气起来,生出些许“为国争光”的感觉,庆功宴上的氛围热闹至极。
负责祝闻声整体训练计划的主教练刚刚太高兴,连灌了几杯酒,这会儿显然已经有些醉了,红着脸吹嘘道:“……我、我早就说过!以S这个潜质,想要打穿UFC,不过是时间问题!三到五场,就可以挑战中量级冠军!”
一旁专门负责柔术的教练没忍住拆他台:“你就吹吧,今天比赛之前你还在那儿担心S能不能适应UFC的节奏呢……我才是一直相信他的好吗?S的地面缠斗可是顶级中的顶级!打这些比赛肯定没问题!”
主教练不甘示弱:“哦,你说S的地面缠斗厉害,就是你教的这项厉害呗?S最应该感谢的人是你?”
柔术教练谦虚:“最应该感谢的人说不上,但我确实付出了不少努力……”
主教练瞪大了眼:“我呸!”
平常都端着架子的教练为了“争宠”嚷嚷起来,颇有些反差的喜感。众人闷笑,都在一旁看热闹。
最终还是黎旻走过去将他们两人分开,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宣布道:“哎呀,大家都付出了好多努力,不被S感谢的人也太可怜了。不如……我给那个人多一点奖金吧?”
空气突然沉寂了几秒。
主教练放下酒杯,忽然握住了柔术教练的手,语气诚恳:“兄弟,其实我觉得你的地面缠斗教的特别好。”
柔术教练反手推了回去,眼神真挚:“不,主教练才是我们团队的核心,没有你的指导,哪里来的我!”
“……”
众人捧腹笑得前仰后合,黎旻也忍不住笑着给了他们一人一拳,伸手搂住一旁的陶真:“差不多得了啊,俩大老爷们还跑来争宠了,就算该感谢也轮不着你俩,人家陶真都还没说啥呢。”
“这次啊,陶小真才是我们的大功臣。”
陶真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端着饮料在人群里傻乐,这会儿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傻傻地指了指自己:“……啊,我?”
他睁大眼睛,赶忙挥了挥手:“大家都很努力,是我什么忙都没帮上。黎姐一直在忙活动对接,教练们为阿声提供指导、战术复盘,营养师们做健康餐,理疗师也很辛苦……阿声最该感谢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鲜少在人群里说这么煽情的话,说到最后,陶真声音越来越小,向来大大方方的人脸蛋几乎涨红。
身旁的众人闻言一怔,笑盈盈地围过来,脸上没了那份调侃,显得模样格外真挚。黎旻也弯起了唇,一身红裙耀眼热辣,要不是顾忌着祝闻声等会就上来了,她真想在陶真脸上用力亲一口:“当然啦,你说的这些大家都知道,可是你也很重要呀!你一直为我们忙前忙后,都快把自己当块砖,哪里需要往哪儿搬了。”
“更何况……你一直都陪在他的身边。”
“你不知道,你的出现,对他来说,就已经是莫大的帮助了。”
黎旻向来唇边含笑,看起来有些不正经,可她此刻说的每个字都是认真的。
她真的,很感谢陶真的到来。
“……”
陶真舔了舔唇,忽然拧过了头。
少年白皙的脖颈从锁骨一路往上都蔓延上了有些害羞的粉色,味道恐怕比草莓哈根达斯还要甜。他的眼神不住乱飘,看向门口,小声说:
“……那个,大家不是说想吃冰淇淋吗?我看阿声还没回来,我给阿声打个电话问一下……”
众人都忍不住笑了,不约而同地散开,附和道:“对对,冰淇淋!”
脸颊和耳垂都滚烫,陶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心底里除了不好意思之外又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甜,好像收到了某个很了不得的宝物。
他几乎有些迫不及待,想和祝闻声一起拆开,动作飞快地给那边打了个电话,可“嘟嘟”声持续了半晌,最后却因无人接听而挂断了。
陶真一愣,但很快就意识到,祝闻声可能是因为手里拎着太多东西,所以没空看手机。
想到这儿,他看向黎旻:“姐,我下去接一下阿声,你们先玩。”
黎旻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笑着目送金发少年连蹦带跳地出了门。
陶真没等电梯,直接一步三个台阶地下了楼,在大堂里转了一圈,发现那贩卖机还没修好,问了一下前台,得知祝闻声应该是去了附近最近的便利店后,他便笑眯眯地道了谢,脚步轻快地冲出餐厅,顺着街道一路往前。
然而,才走了一百米不到,他的脚步便倏地顿住,就连脸上那两颗明晃晃的小虎牙都收了回去。
不远处的路灯下,一辆低调奢华的银灰色奥迪旁,一道高大冷峻的身影沉默地伫立着,他的对面站着一个成熟秀丽的高挑女士。
昏黄的光勾勒出两人的侧脸,鼻梁高挺,嘴唇薄削,下颌精致,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格外肖似。
这样的气质,这样的容貌……
毫无疑问,这位女士,是祝闻声的母亲。
母亲,父亲。
这原本是人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家人、最不需害怕的人,可看见祝闻声和母亲在一起,陶真的心脏却立刻捏紧,甚至为他捏了一把冷汗,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上次祝闻声和父亲在Light俱乐部里针锋相对的场景——那男人明明是祝闻声血源关系上最亲近的人,却对他大呼小叫、甚至拳脚相加,关系犹如仇人。
那祝闻声的母亲呢?
……她会和祝闻声的父亲一样吗?
陶真舔了舔唇,不敢细想,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攥紧了,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上前。
恰在这时,沉默在原地站了许久的女人终于动了,她上前一步,似乎是想要抓住祝闻声的手,祝闻声的身子却往后轻巧一退,避开了她,和她之间保持着一人左右不远不近的距离,表情看起来冷淡平静。
那女人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决绝,手指僵在半空当中,眼眶顿时红了,看起来有些受伤,又连声哀求着说了什么。
若此刻陶真是以陌生人视角望去,恐怕会以为这里正上演着叛逆儿子和可怜老母亲的戏码。
但事实与之相反,祝闻声沉默着在原地听了半晌,终于抬起手,指向了一旁的银灰色的奥迪,一字一句地说了些什么,那女人立刻像是被戳穿了什么最隐秘的心事一样,僵住不动了。
陶真一头雾水,忍不住扒着墙根踮起脚往里看,下一秒整个人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奥迪后座的车窗开着,里面竟然还坐着一男一女——一个金发碧眼的老外一个模样娇俏的混血小姑娘,而这小姑娘,和祝闻声的妈妈长得简直一模一样。
不是祝闻声铁了心要跟女人搞叛逆,分明是女人十三四年前自己做的孽。
她当然可以选择为自己而活,追求自己的人生,组建新的家庭,可前提是不能将祝闻声一个才六七岁、根本没有自理能力的小孩子丢在国内不管不顾,将所有的爱意都给新生的孩子,现在却又跑过来情深意切地握住大儿子的手……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若是换了旁人来,恐怕早就甩脸色走人了。祝闻声没有生气发火、只是看起来有些冷漠,已经是给足了她的面子。
女人大概是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脸色有些灰败,听祝闻声又说了几句,根本无法反驳,只能颓丧地垂下脸、双手掩面,肩膀不住地耸动。
她哭了。奥迪车上的父女两人慌乱地跳了下来,急急忙忙地将她围在中间,叽里呱啦地哄了起来。
祝闻声一时陷入了沉默,半晌后,收起了掌心的手帕纸。
他站在原地,又说了两句什么,之后平静地收回目光,径直走向了自己原本的目的地。
他与她的人生,在早些年紧密交缠,如今却已背道而驰。
以昏黄的路灯为界,沿街一边有光,一边是影。
女人和她的家人站在昏黄温馨的光芒下,祝闻声独自一人迈入夜色里。
然而,祝闻声并没有孤单太久,因为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唤。他转过头,一个灿烂的金发少年骤然闯进了他的视线。
“阿声!!”
“……”
祝闻声这回是真真切切地愣在了原地,下意识地伸开双臂去抱他,没忍住问:“你怎么来了?怎么不跟他们吃饭?”
陶真干脆地搂住了祝闻声的脖颈,一个骨碌跳进他怀里,毛茸茸的头发在他怀里乱蹭:“我出来找你呀,我和你一起买冰淇淋!”
两个人的体温都很高,在一块儿却像是冬天窝在巢穴里取暖的小动物。很奇妙,这份温暖,令郁结在胸口的那股沉闷在一瞬间散了大半。
祝闻声黑沉的眸中有几分温和,抱住陶真,亲了一口他脸颊上的白皙软肉,片刻后才低声道:“……那你刚刚,都看见了吧?”
“嗯,看见了。”陶真若无其事地从他身上跳了下来,故意道,“我都猜到了……她是不是打算甩给我五百万,要我赶快离开你?”
祝闻声怔了怔,失笑。
多年没有联系过的母亲一朝出现,身边带着新的丈夫和女儿,嘴上却说着要补偿,想要对他的人生指手画脚,劝他和男朋友分手。
这本是能够将人逼疯的事,可现在由陶真这么误打误撞、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好像却又算不上什么了。
“是啊,”半晌祝闻声才说,“你打算怎么办?”
陶真像只小孔雀似的哼了一声:“我再多给她甩五百万,问她,这样能不能不离开她儿子?”
心里最后的沉郁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满是冰凌的小溪融化,叮叮咚咚地流。
祝闻声莞尔垂眸,牵起陶真的手,在他手背上用力地亲了一口,声音低哑:“要为我花这么多钱?”
陶真耳根微红,有点害羞,却还是大方地拍了拍胸脯:“当然啦!”
两人沿着街道一路往前,不知不觉地越过了那一片黑暗,渐渐走进了暖黄色的灯光下。
那辆银灰色的奥迪也驶过,掀起一阵凉风,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洛杉矶繁华的夜色里。
陶真顺势握住了祝闻声的手掌,蓦地开口:
“发生了这种事情,是个人心里都会不开心,所以如果……”
祝闻声忽然温声说:“没有不开心了。”
少年的指节纤细修长,白皙柔软,和青年格外粗粝的骨节是两个极端。
牵着手,不一会就生出些潮乎乎的细汗,可是两人谁也没松开。
陶真抿了抿唇:“……真的?”
“真的。”
祝闻声停下脚步。他唇边挂着点浅淡的笑意,幽沉的双眸里却含着一颗热烫的真心。
“有你心疼我,我就再也不会不开心了。”
65 ? 第 65 章
◎比起介意,他更爱我。◎
暖黄的灯光如潺潺流水般从两人的头顶倾泻下来, 温暖地将二人包围,陶真愣了许久才忽然反应过来,踮起脚尖, 用力地抱住了祝闻声。
他们这般依偎了许久,只能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渐渐地,连频率都变得统一。好像此刻便是世界末日,除了他们的所有人都已消失。
半晌, 还是急促响起的电话铃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刚一接起,那头黎旻的声音就大喇喇地传了出来:“买个冰淇淋怎么还没回来?你们俩干嘛呢, 又在外面生孩子了?!”
温馨的气氛荡然无存:“……”
祝闻声深吸了一口气:“不是……”
“如果不能给我带个大胖侄女,你就速速带着冰淇淋回来,大家都快饿扁了,等着你俩开席呢!”黎旻说完, 一旁的众人也笑着附和, 所有人的声音里都含着笑意, 满是UFC首战告捷的喜悦。
电话很快挂断,陶真和祝闻声对视了一眼, 也忍不住笑了。
他们自然没忘原本出来的任务,行至便利店, 将大家想吃的冰淇淋口味买好,立刻出发回程。然而,到包厢门口、即将进去时,陶真却忽然被祝闻声拦住了。
一路上,陶真心中都记挂着众人, 着急慌忙地跑步, 这会小脸被热的发粉, 整个人都满头大汗,有些不解:“怎、怎么啦阿声?有什么东西,忘带了吗?”
一墙之隔的地方传来了众人兴奋的喧闹、欢快的大笑。他们都在空调房里,身边就有不少点心,就算饿也饿不到哪里去。
祝闻声垂下眼,干脆利落地解开了塑料袋,从里面抽了一盒冰淇淋出来打开,挖了一勺,示意陶真张嘴:“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让他们等一等。”
“……”
陶真一怔,弯起眼,张口将那那勺冰淇淋吃了下去。
浓郁的抹茶在口中融化,清新苦醇,带着奶油的香甜气息,味道好到让他忍不住像小动物那样眯了眯眼睛。
“好吃吗?”
祝闻声低声,伸出拇指擦了擦他的唇角。
陶真用力点头,好不容易将嘴里的冰淇淋咽下去,刚想开口让祝闻声自己也尝尝,就忽然感觉自己的后脑被人扣住,腰肢一紧,整个人天旋地转。
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抵到了祝闻声和墙角之间,张开嘴巴迎接着滚烫入侵的唇舌。
抹茶的香气在两人之间弥漫开,他们接了一个长长久久、缠绵的吻。
等陶真好不容易缓过来、脸上的温度渐渐消退,若无其事地走进包间时,塑料袋里的冰淇淋已经没有刚刚那么坚硬了,好在众人毫无所觉,兴高采烈地接过去分了。
黎旻也只是跟他们开玩笑,根本没有真跟他们生气的意思,拆开的第一罐冰淇淋就往陶真和祝闻声的手里塞,祝闻声没什么反应,倒是陶真自己不好意思,脸都快埋到地底下了,连忙摇手拒绝说自己吃不下了。
一场庆功宴热热闹闹的,高高兴兴地开始,依依不舍地结束,跟场梦似的。
第二天起来,众人重新忙得脚不沾地,对接各种商务活动、完成各家媒体采访,安排好之后这段时间的行程,打探下一次的比赛时间和地点……紧赶慢赶也要了三天。
十四号上午,精疲力竭的众人终于结束了这趟洛杉矶之旅,踏上了回国的飞机。
一场漫长的飞行下来,哪怕是头等舱,所有人都已经累得腰酸背痛,连抬根手指的力气都没了。从机场出来坐俱乐部安排的车回去时,群里更是安静如鸡,显然已经睡了一大片。
陶真也有点顶不住了,但他看见手机屏幕上显示是陶大俊打来的电话,还是拍了拍脸,努力打起精神接了起来:“喂?爸爸——”
毕竟是出国这种横跨大洋的长途旅行,陶大俊虽然很相信他,但还是不免有些关心:“喂,儿啊,有没有到家呀?你跟阿声现在怎么样啊?”
陶真看了一眼身侧的祝闻声,青年虽然身体素质超群,但毕竟也是人,也会累,这会正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看样子是睡着了。
“刚下飞机,这会儿正坐车准备回家呢,”陶真不由自主地放轻了些声音,但脸上与有荣焉的笑容倒一点没少,“我这次出去就是玩儿的,没干什么,阿声倒是很厉害,他在UFC第一次出场就赢了对手,而且还是那种特别厉害的KO!媒体和粉丝都快把他夸爆了……”
自从上次祝闻声敞开心扉地谈过一次之后,陶大俊就打从心底里觉得这孩子有担当、有出息,也接受了他和陶真在一起,这会自然惊喜地多嘴了几句,问了一些比赛的细节。
陶真也不厌其烦地替他解答着,只是说着说着实在是困倦的要命,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被那头的陶大俊听见了。陶大俊这才意识到陶真他们累得不行,赶忙捂住嘴、止住话头:“诶哟好了好了,我不打扰你了,你先休息,等会儿回家好好睡一觉……”
陶真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等等等等!差点忘了我本来想问你的事儿,”临挂断前,陶大俊一拍脑袋,“儿啊,你生日不是快要到了吗,你想要怎么办,是不是还跟之前一样?”
“最近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你记得跟爸爸妈妈讲啊……”
闻言,陶真忽然清醒了一些。
他的生日是七月二十二号,不像祝闻声四年一遇的日子那么特殊,但也挺好记的,既是大暑节气,也是巨蟹座的最后一天。
因为天生喜欢热闹,所以以往过生日时,他都会请许多朋友过来一起开派对。但去年的事情很清楚地告诉他,那些酒肉朋友是实在没什么交往的必要,朋友贵精不在多,有几个知己好友已是足够。
“不了爸,今年我不想办,就咱们自己吃饭就好,”陶真想了想,又说,“我也没啥想要的礼物,你随便送什么都行。”
陶大俊又在那头“哎哟”了几句,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简单地嘱托了陶真几句“快乐开心”的话,便念着让他休息,赶快挂了电话。
“嘟嘟”的结束通话音响起,父亲关心的声音却仍在耳畔。陶真翻了个身,本来想关掉手机就睡觉的,不知为何,却有些睡不着了。
给家人和朋友买礼物,是他们家最为常见的事。
这么多年来,无论陶大俊和林曼妙多忙、无论他们能不能在他过生日那天赶回来陪他一起,都不会缺了这份心意。而攒钱给陶大俊和林曼妙他们惊喜,也是他这么多年形成、雷打不动的习惯。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的家庭都和他的一样。
有些人不会和家里人庆祝,也不一定能在生日那天收到礼物,甚至……根本不喜欢过生日。
想到这儿,陶真抿了抿唇,忍不住看了一眼身侧闭着双眼的祝闻声。
二月二十九号时,他还尚不明白黎旻他们为什么会说生日是祝闻声的雷点,现在却已经朦朦胧胧地猜了个大概。
父亲不疼,母亲不爱……连出生都变成了错误。他能大概理解祝闻声的想法,却并不能接受。
世界上最好的祝闻声,明明什么也没做错。
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值得天底下的一切。
若是祝闻声不知道这一点,那就由他来送,由他来说。
陶真暗下决心,脑海中已隐隐约约地有了即将送给祝闻声的礼物雏形。
压在心中的大石头卸下,他渐渐地靠着车窗陷入了沉眠。
窗外是川流不息的车辆,正值午时,头顶烈日高悬,暑气蒸腾。
陶真睡着之后,他身侧的祝闻声睁开了眼,一双幽深的眸格外清醒,毫无睡意。
祝闻声先将车窗的隐私帘拉好,又从一侧拿了条毛绒毯子,轻手轻脚地给陶真盖上,做完这一切,才直起身子,支着脸侧,安静地凝视着陶真。
刚刚陶真和陶大俊打电话的时候,他刚要睡着,听见少年的声音之后便不自觉地醒了,害怕打扰到父子二人才一直闭着眼没有开口。但渐渐地,听见了少年和父亲聊天的内容,也注意到少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便真的有些睡不着了。
他之前便看过陶真的身份证,当然是知道陶真的生日在七月二十二号,只是和陶大俊一样,尚未想好到底要送陶真什么礼物。
出发去洛杉矶之前,他其实已经让人去定了一台迈巴赫,但这会儿回来了,他却又觉得,哪怕是再好的车也配不上陶真。
——他不想只给陶真砸钱,送这些无论谁有钱都可以买得到的东西,他想为陶真准备一份特殊的礼物。
可是,送什么呢?
送什么好呢?
从小生活在富足并且有爱的环境里,说到底,陶真其实是什么都不缺的。更何况给陶真送礼物的不止他一个人,除了陶大俊和林曼妙之外,还有从小就和陶真一块长大的佟夏和顾行舟他们。
这么多人都会费尽心思、绞尽脑汁地给陶真买礼物,他想到的,旁人也可能想到。
祝闻声不自觉地放空了几秒。
隐私帘拉上之后,车内顿时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只有缝隙里透出朦胧的光晕。陶真仰在椅背上,整个人窝在毛茸茸的毯子里,可怜可爱。
金发蓬松稚气,巴掌大的小脸雪白粉嫩,纤长的睫羽浓黑,挺翘的鼻尖下是浅粉的唇,笑起来的时候还会露出里面的小虎牙。跟初见时一样,比初见时还漂亮。
大约是睡得熟了,他翻了个身,小小声地喃喃了一句什么。
祝闻声回过神,凑过去才听清,少年是含混着念叨了一句歌词。
歌词……
唱歌……
音乐……
脑海里似乎有噼啪的火花闪过,祝闻声微微一怔,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这个念头想要落地实施实在是很艰难,并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完成的,况且现在才开始的话,时间会相当紧迫,最后能不能成功都不一定。
不过,艰难也好,失败也好,他都想试一试。
汽车很快就到俱乐部楼下,众人各自四散离开。祝闻声将睡眼朦胧的陶真带回了家,若无其事地做饭,脑海里却在仔细地思考着计划所需要的人力物力。
趁着陶真吃完饭睡觉,他去阳台打了几通电话,令他们先着手安排场地,之后又分别联系了陶大俊、林曼妙,仔仔细细地说明了自己的意图。
两位长辈一开始听得云里雾里的,明白了之后有些惊讶,却立刻同意了他的邀请。
接下来,就轮到佟夏和顾行舟他们。
毕竟之前曾经一起去大禹湾玩过,还共同相处了好几天,祝闻声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在电话里详细地为他们解释了一番。
佟夏和顾行舟两人几乎没有犹豫,直接爽快地答应了,甚至还在第二天给了祝闻声一个巨大的“惊喜”。
本该在宣城的两人竟然买了机票杀到南城来,约祝闻声在南城大学旁边的咖啡馆见面。
祝闻声怔住了,立刻动身前往目的地。
推开门,一串印尼果壳风铃立刻带来一阵“哗啦啦”、似海浪的潮声,咖啡的烘焙香气也扑面而来。
顾行舟和佟夏正坐在窗边,见他来了,急急忙忙地冲他挥了挥手:“这儿!”
祝闻声立刻大步走了过去。
哪怕是为了陶真,他们也是千里迢迢、远道而来,祝闻声打完招呼便率先买了单,没让他们在这儿多花钱不说,甚至还把他们来回的机票钱报销了。
搞得顾佟两人有点不好意思了,都觉得自己是在吃白食。妖娆小零顾行舟想着要和兄弟的老公保持距离,便扭捏地捅了捅佟夏,意思是让她开口。
佟夏被他撞的身子歪了歪,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旋即才看向祝闻声,语气有些委婉:“没关系的,我们是小真的朋友,这些都是我们心甘情愿花的。”
“你……本来就,就比较紧张,现在为了小真又要花这么多钱,我们心里也过意不去……”
祝闻声一顿,眉心一跳:“我也没关系,你们放心,我不缺钱。”
哪怕他为了不再受祝家和司家的控制,已经将这些年他们“送”给他的东西陆陆续续地还回去了,但他毕竟打了这么些年的比赛,又签约了UFC,身上还有自己投资的股份,只靠自己,手里的积蓄也够养陶真百八十年的。
作为陶真最亲近的朋友,佟夏和顾行舟有权利知道他和陶真之间跌宕起伏、一波三折的恋爱过程,于是在开始聊计划之前,祝闻声又花费了一些时间为两人简单地解释了一番,最后总结道:“现在,我和陶真之间并不是……包养关系,已经是正经的恋人了。”
顾行舟和佟夏都微微一怔。前者率先反应过来,露出了一个祝福且羡慕的表情:“死丫头命真好!恭喜你们!”
后者倒是彻底愣住了,半天都没回过神,手指紧紧地攥住甜品勺,骨节有些发白,被顾行舟搡了一把才抬起头:“啊……”
佟夏仰头看着祝闻声,眼神略微有些复杂,半晌才低声问:“小真他……真的,不介意吗?”
祝闻声静静地垂下眼,似乎看透了她的纠结:“换成是谁,应该都会介意的。”
“但比起介意,他更爱我。”
女孩似乎有些出神,顾行舟也知道她在思考什么,忍不住在旁微微地叹了口气。
想了想,他干脆抓住祝闻声,让其赶快讲一下陶真生日的具体作战计划,这才分散开了女孩的注意力。
祝闻声也定了定心,认真地跟两人描述了一遍。
“……我的老天,”光是听,顾行舟就忍不住有点抓狂,动作粗鲁地挠了挠自己刚做好的发型,“你太牛逼了,我感觉我嘎巴一下就要死这儿了。”
“我同意子涵说的……”佟夏难得没有和顾行舟互怼,她也忍不住咂舌,“还得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我们是真的没有天赋,而且就剩这么几天了,真的不知道能不能行……”
祝闻声其实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一点,但他就是想,为陶真过一个与众不同的生日。
他垂下眸,几乎弯下腰,认真地对佟夏和顾行舟说:“没关系,真的谢谢你们。”
“……”
冷峻的青年也许一辈子也没怎么低过头,此刻却难得地露出了一副堪称恳求的表情。
佟顾两人都愣住了,片刻后才回过神,气势汹汹地拍了下桌子,咬牙拼了:“……刚跟你开玩笑呢,其实对我们俩来说轻松得很!行,怎么不行了?跟你打包票了,没问题。你赶快去忙吧,我们不耽误你时间了!”
他们两人也被燃起了斗志,和陶真认识了这么久,他们自认和陶真的感情可不输于任何人,这会决定要捋起袖子大干一场,匆匆地把祝闻声推走了。
祝闻声的确有很多事情要做,这会也没有和他们拉扯,只在离开咖啡厅后,回头看了一眼。想了想,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页面找到J,给江姗打了个电话。
“……喂?”那头的女声听起来有些疲惫,大约是将手机拿远一些看了一下联系人,声音变得忽小又忽大,“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情吗?”
这种疲惫麻木的神态装不出来,祝闻声也体验过这一刻的心情。他沉默两秒,给了女人一个忠告:“谢谢你上次帮我。你要让她知道,她在你这里,比那些伤害你的人更重要。”
“……”江姗猛然回神,心脏突突地跳了起来,“你,你碰见她了?”
祝闻声“嗯”了一声,他相信女人能明白自己的意思,没有再多说什么,转手挂断了电话继续去忙。
谈场地、布置场景、请专业人士,统筹协调……所有的事情亲力亲为,不知不觉,时光飞逝,天色已晚。
计划里还有一条最基本的原则,就是不能提前让陶真知道。
于是,见时间差不多了,祝闻声迅速抽身,顺路去超市买菜,准备跟往常一样回家给陶真做饭,路上却忽然接到了赵钊的电话,耐着性子问:“什么事?”
“……啊哈哈哈哈,”不知为何,赵钊今日的笑声似乎有些尴尬,他清了清嗓子,用和平常并无二致的语气说,“这都被你猜到了,的确有件事要拜托你。”
祝闻声垂眼整理了一下手边的食材,示意赵钊继续说。赵钊咽了下口水:“我…我这段时间迷上一个女孩,她是做设计的,平常没什么爱好,我无论怎么追也追不到,但现在她刚好有个作业需要帮忙,我必须得抓住这个机会啊!”
“他就需要你这种模特身材的,帮他试一下尺寸,顺便参谋一下到底是哪款设计好看……你看一下,你有没有空啊——”
“没有。”祝闻声语气平静。
他的回答斩钉截铁,若这件事真的很严肃便罢了,只是赵钊想追一个八字都没一撇的女孩而已,他现在的时间很宝贵,浪费不起。
感觉祝闻声下一秒就要挂电话,那头的赵钊求爷爷告奶奶似的喊了起来:“哥!求你了!就一会会,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的,我真的求你了!!!”
祝闻声微微拧起眉:“……那你等我一会,我回家给陶真做完饭就去。”
赵钊连忙说没问题。
祝闻声挂断电话,岂料,下一刻便收到了陶真发来的信息。
——少年说,自己今天晚上可能会和贾嘉他们一块出去吃晚饭,可能要迟一点回来,让祝闻声不要给他做饭,也不要等他。
……这倒是便宜了赵钊。
祝闻声回复完好,便直接掉了头,去赵钊发来的位置。
这是一个私人珠宝定制工作室,地段很黄金,装修很有格调,就连四周的装饰画看起来也都是有年头的真品。
唯一的问题是,赵钊这次迷上的“女孩”,性别似乎出现了点问题。
工作室大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的,赫然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三十五岁、化着烟熏妆的中年男人。
他让祝闻声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则拿了软皮尺来绕着他的脖颈、锁骨、肩膀,比了一圈,全程都在啧啧称奇。
等量完之后,又把两张手绘的设计图拿了出来,笑得活似花枝乱颤:“帅哥,你喜欢哪一款?”
“……”
祝闻声陷入沉默,放在身边的手指紧握成拳,缓缓抬头看向了一旁的赵钊,含义不言而喻。
这就是你喜欢的,女孩?
赵钊的脸色僵了一瞬,冲那名设计师干笑一声,说了一句稍等,把祝闻声拉到了一侧。
等两人在角落站定,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压低了声音说:“……是!我是真、真的很喜欢他!”
“求你了,兄弟!”
【📢作者有话说】
赵钊:有人为我发声吗[抱抱]我也是你们play中的一环
66 ? 第 66 章
◎心怀鬼胎的两人若无其事地压下了擦枪走火◎
“……”
祝闻声露出了一个罕见的、难以言喻的表情。
一时间, 他竟不知是该把赵钊带去医院治疗,还是应该将他带到寨子里请高人驱邪比较好。但转念一想,自己这样的想法似乎实在是太过刻薄, 毕竟……真爱不分界限。
千百种念头纷飞,沉默片刻, 他最终拍上了赵钊的肩膀,郑重道:“好。”
赵钊勉强笑了一下。
然而等祝闻声转过身时,他的眼角险些滑下两行清泪, 表情比吃了绿头苍蝇还难看。
“……聊完了吗?”见他们过来,设计师亲亲热热地迎了上来, 凑到祝闻声身边,把手上的设计稿摊开,又重复了一遍,“帅哥, 赶紧来看看你喜欢哪一款, 有没有什么意见。”
祝闻声想着赵钊悲壮的表情, 压下不耐,接过设计稿翻了翻。
然而就这么随意地看了一眼, 他心底的躁郁便一扫而空,甚至不自觉地将图纸拿得更近了一些。
毫无疑问, 手里的第一张稿子是大师制作,即使以外行的眼光看去都觉得极为出彩。会根据用户身体定制的项链长度大概刚好在胸口处,无论是设计还是珠宝的颜色都十分漂亮。
但是,真正让祝闻声感到惊艳的还是第二张稿子。
这张稿子,创意地将一枚暗色的颈环, 与两枚亮色的戒指结合在一起。
颈环一端做了可拆卸的设计, 方便和戒指分开单独戴。它跟市面上潦草粗大、堪称腰带般明显的项圈不同, 特意做得很细,却又坚韧又柔软,缀以耀眼的珠宝,看起来更像是一条普通的项链,但有着项链没有的特殊意味。
最难能可贵的是,尽管这条颈环已经相当出彩了,戒指却并没有被它抢去风头——两枚情侣款的戒指有着细微的差别,但戒圈上都点缀着细碎如同星光般闪烁的链条,中间镶嵌着一颗耀眼的红宝石,下端还特意做了微微融化的设计,如同一颗滚烫的红心。
漂亮。
相当漂亮。
只看一眼便难以忘怀。
“……这个。”
黑发青年突然开口。
室内寂静的气氛被打破,一旁屏息凝神的赵钊也回过神,看见自己一向冷静、仿佛对什么东西都无欲无求的好友抬起头,极为认真地看向那设计师:“您能把第二张设计稿卖给我吗?”
那设计师微微一怔:“卖给你?”
祝闻声认真地点了点头,他其实不是喜欢戴首饰的人,而且因工作性质也不方便戴,但他也说不清为什么,鬼使神差地,特别想要第二张设计稿上的颈环和戒指:
“是的,光说设计稿不太准确……您能将这张图上的首饰做出来吗,我很想要这个。”
空气一时凝固住。
那设计师回过神,忍不住笑起来:“你……这,你确定要我卖给你?不是我不想卖,但是……”
“但是”后面的话没说完,赵钊瞪大了眼,突然一个猛子冲到设计师面前,急急忙忙地扑倒了他。
设计师一个踉跄和赵钊滚倒在沙发里,难以置信地“呜呜”了两声。赵钊怕他乱说话,干脆挪了挪身子,伸手捂住他的脸颊。两个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滚在了一起。
祝闻声:“……”
场面一时太过震撼,他险些忘了自己刚刚原本要说些什么,有些茫然地看向两人。
赵钊干笑着抬起头,用力地冲祝闻声眨了眨眼:“……原谅我,一时间情绪上来了,没忍住。”
“不是他不想卖,但这是他的作业,现在要是卖给你了,他等一下在考试当中拿什么出来?岂不是要被判零分?你再等一等,等他考试结束,就把这个卖给你……对吧?”
赵钊的后一句是对设计师说的。正跟他贴得死紧的设计师微微一愣,恍然大悟,旋即脸蛋一红,面上有些显而易见的娇羞:“嗯嗯。”
“……”
祝闻声揉了揉眉心,显然是不知道这个世界怎么了。
反正……只要这名设计师能够将这东西卖给他就好,迟一段时间也没关系。不过被赵钊这么一搅和,他显然也失去了留在这里的耐心,干脆站起身准备离开。
赵钊依然和设计师贴在一块,目送着祝闻声下楼,在原地喊了一声:“拜拜!路上慢点!”
发动机的嗡鸣响起,黑色汽车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赵钊立刻弹跳起步,脚步虚浮、面色灰白地离开了那名设计师,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喃喃自语般说了一阵“我不干净了”、“我脏了”。
那设计师撅起嘴冲他抛了个媚眼,施施然地坐起身:“怎么了小帅哥,这话应该我来说吧,不是你主动过来抱我的吗?”
“……”
赵钊险些两眼一黑倒下去,但是又怕自己倒下去之后这设计师会给自己做人工呼吸,所以又硬生生地撑住了。
他连滚带爬地离开了工作室,回到家冲了一遍澡,才拿起手机,哆哆嗦嗦地给陶真发了条消息。
那头本该在跟贾嘉他们聚餐的陶真却秒回了,甚至还给赵钊拨了个电话来:“喂?钊哥!真是太感谢你了,过程还顺利吗?”
“顺、顺利。”赵钊深吸了一口气,眼含热泪,“事、事情,都已经帮你搞定了,你、你放一百个心……”
……明明说着顺利,可赵钊的语气却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陶真有些欲言又止,还是没忍住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钊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开口,最终只好相当悲怆地说:“……你只需要记住,我是真的把祝闻声和你当兄弟!我为你们付出了一切!包括我的尊严!!”
“嘟嘟”两声,电话挂断。
陶真有点懵,他不是就让赵钊帮忙把祝闻声带到珠宝工作室量一下颈围尺寸、选一下款式吗?
怎么就……就上升到尊严的地步了呢?
恰在这时,家门突然传来“滴滴”开锁的响声,是祝闻声回来了。
陶真赶忙放下手机,装成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着扑过去:“阿声,你回来啦?欢迎回家!”
祝闻声一如既往地托抱住他,低头亲了他一口,只是面上的表情有些出神,仿佛遭受到了什么打击似的,半晌才道:“……嗯,回来了。”
怎么连祝闻声都露出了这副表情,量尺寸的时候真的没发生什么事情吗?
陶真心里一紧,赶快捧住他的脸:“怎么啦?我看你好像有点不开心的样子……”
“……没有不开心。”祝闻声罕见地沉默了片刻,斟酌着说,“就是觉得赵钊——我朋友,可能有点失心疯了。”
陶真:“……”
陶真:“啊?”-
通常来说定制珠宝的制作周期都很长,并不能在短短一周内完成。但这次是特殊情况,陶真拜托了许多人,也托赵钊找了关系,这才跟工作室约好了收货周期。
设计稿确定之后的第二天,那边就加班加点、到处调人手来帮忙制作;第四天时,就已经给陶真发来了一张制作中的实物照片。那一枚项圈,那两枚戒指……看起来就和设计图上一模一样,甚至比图还要好看一些。
陶真忍不住抱着手机沉浸式欣赏了许久,被助理小鱼的一通电话打断了思绪。他倒也没有生气,语气轻快地接起:“喂,小鱼,是有什么事情吗?”
那头的女孩连忙道:“陶真哥下午好,没什么事儿……”
“只不过,公司看见你生日快到了,想问你要不要安排一下给粉丝的福利?”
跟现在的明星过生日的时候会举办生日会请粉丝来参加一样,博主们也越来越愿意在过生日的时候搞粉丝抽奖、回馈粉丝。毕竟大家都是靠粉丝、靠观众吃饭的。
陶真原本便对这种做法有所耳闻,况且他本身就很感谢能有这么多人愿意当他的听众,自然一口答应了:“可是,我不知道送什么比较好。”
“就给他们抽奖发红包什么的?我以前不过生日的时候也总发……要不然,我赶快买些礼物包装好给他们寄过去?就是不知道现在还来得及……”
见他答应了,小鱼便松了口气:“没关系哥,这个你就别担心了!抽奖的博文和东西都由公司准备,毕竟帮你维护运营也是我们工作职责的一部分……你有空的话和大家说一声就行。”
说完,小鱼匆匆地挂了电话,拒绝了陶真给她的转账。陶真挣扎无法,只好放弃。反应过来之后,心里涌起了一阵情绪。
都由公司准备……若是之前,陶真肯定不明白。但现在他知道,Z时代原先是在祝闻声手底下的,所以才会给他那么好的合同、那么好的待遇。
哪怕现在祝闻声不管那些事情了,他的合同在这里,公司也一定不会苛待了他。
哎……怎么办,更加希望能尽早收到设计师做好的颈环和戒指了!
陶真抿了抿唇,没忍住在床上翻身打了两个滚,兀自乐了半天才拍了拍脸颊,想起来刚刚小鱼提醒他的话。
点开软件,登录账号,将自己即将过生日、并且会为大家准备一些粉丝福利的消息发了出去,没多久这条博文的评论区便呼啦啦地涌进来了一大波人,嗷嗷地叫唤了起来,多到陶真来不及看。
他本来以为大家最关注的问题可能是他要在送大家什么福利,但没想到根本没什么人问这个,反而将关注点全部都放在前缀上。
一条评论更是被顶到了最上面:【宝宝要过生日啦?!怎么不提前一点说啊啊啊!我们给你准备生日贺图和视频啊!!】
陶真微微一怔。
顺着这条评论往下看,发现这样说的姑娘还不在少数。
距离他第一次发视频到现在,也有将近大半年过去了,一开始他认识的那几个眼熟的面孔都还在,甚至在他的个人话题里混到了主持人的地位。
大家喜欢听他唱歌,喜欢和他在直播时聊天,所以才会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知道他过生日给大家发福利的第一时间,不是问福利到底是什么东西,反而是想着为他庆祝。
哪怕他们没有见过面,哪怕他们之间只是通过网络一线牵……
这份情谊却是真的,已经比许多关系还要珍贵。
陶真抿了抿唇,心里很暖。
他一个人闷着头回复了半天评论区,一直到晚上祝闻声回来,才终于放下手机,高高兴兴地扑进了祝闻声怀里。
天色已晚,四周昏暗;家里的灯骤然打开,金发少年有点不适应的眯起了眼,一双乌溜溜的杏子眼里染上了些许红血丝,连鼻尖也是通红的,一副看上去被谁欺负过的模样。
祝闻声动作微微一顿,指腹轻轻划过少年的眼尾:“怎么了?”
陶真却只是摇摇头,弯起眼,想了半晌,兴高采烈地向他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评论区:“我很高兴。”
“因为……有很多人喜欢我。”
祝闻声的指腹停在原地。
片刻后,他弯起唇,低声说:“那,我是很多人里,最喜欢你的那一个。”
“……”
陶真慢慢红了脸,半晌捧住祝闻声的脸用力亲了一口。
祝闻声则任由陶真像个小朋友一样用力亲完,才垂下眼,搂住他的后颈,撬开他的唇,与他交换了一个缠绵湿热的长吻。
一吻毕,二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昏黄柔软的灯光下,两人的胸膛起伏着,鼻尖几乎快要碰到一起。
陶真的眸光有些涣散,鼻翼翕动着,有点难耐地低哼了一声,几乎下意识地挂到祝闻声身上。
祝闻声也没好到哪里去,幽深的眸光有些沉,喉结上下滚了滚,用膝盖拨开了陶真并起的腿弯,抵靠进去。
此时此刻的氛围正好,不发生点什么仿佛都有些说不过去。
但就在两人即将进行下一步时,他们突然不约而同地停下了。
陶真一骨碌翻到了一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底的那份躁动情绪:“阿声……我有点饿,没什么力气……”
——不行,不能现在做。马上就要过生日,要跟那么多家人朋友见面,而且他还得去拿颈环和戒指送给祝闻声,若是现在就腰废了,之后还怎么办?
祝闻声也克制地直起身,挪开视线,声音有些微微的沙哑:“……嗯,好。那我先去做饭。”
——小不忍则乱大谋,事情到最后关头了,他不能这么自私。况且他明早六点多就要出门,还有很多事要做,时间上来不及。
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动之后,祝闻声大跨步地走到厨房做饭,陶真则迈着僵硬的步子拐进了浴室。
心怀鬼胎的两人若无其事地压下了擦枪走火,竟然在某种意义上,实现了“柏拉图”式恋爱。
67 ? 第 67 章
◎“欢迎你,终于走到了这里。”◎
压抑的日子过了两三天, 终于,日历来到了七月二十二号。
一早上,祝闻声还没起床, 陶真便早早地爬了起来。
原因无他,昨天晚上设计师他们紧赶慢赶、加班加点, 终于将颈环和戒指的最后一点细节搞好了,匆匆忙忙地打包完,约定好今天让人给他同城送货上门。
陶真心中记挂着这件事情, 昨天晚上躺在床上跟烙煎饼似的翻来覆去睡不好,统共也就眯了几个小时。一收到发来的消息, 就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囫囵套了两件衣服,便鬼鬼祟祟地跑到了门口,签收快递。
箱子入手沉甸甸的, 面单上写着私人定制物品, 小心翼翼地拆开, 发现里面还有一堆厚厚的防震泡沫。好不容易跟剥洋葱一样一层一层地拆开,终于拿到了那枚装着首饰的法兰绒盒子。
深蓝色, 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神秘。
陶真怀揣着紧张的心情,正要拆开那盒子一探究竟, 就忽然听见自己放在身边的手机“叮铃铃”地响了起来。他本就做贼心虚,这会被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地接了起来:“喂?”
“喂,真宝。你醒了吗,我们想跟你说个事儿。”
电话那头的人开口, 竟然是顾行舟和佟夏, 两人哭丧着脸, 语气听起来遗憾且愧疚,“我们不是本来跟你说好今天要南城来和你一起过生日的嘛……但是,我们俩不小心错过了昨天晚上的飞机,今天要是飞过来的话,可能要下午才能到了。”
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情不自禁地捏紧,在听两人全说完之后才松了下来,陶真连忙宽慰道:“哦,这样呀,没关系的!”
不过是前后几个小时的差别而已,朋友能为他千里迢迢地赶来,他已经感动的不行了:“你们路上小心,千万不要着急,等到了南城给我打个电话,我去接你们……”
“不用不用不用!”
闻言,顾行舟和佟夏疯狂摇头:“你可是小寿星,哪里有让寿星跑来接我们的道理?!而且本来就是我们自己误了时间……你放心吧,我们有两个人呢,安全得很。千万别为了我们浪费时间啊,不然我们可要生气的!”
两人态度坚决,陶真无法,只好挂断电话。
但他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想了想,打算自己查一下从宣城到南城的航班,安排司机去接他们。
然而,才刚刚打开网站,没来得及浏览,便忽然听见身后卧室的门被打开,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
“真宝……你在外面吗?”
是祝闻声的声音!
陶真吓了一跳,暗道一声完蛋。顾不上再看什么航班不航班了,把手机一甩,匆忙转过身,抱起了那个还没来得及打开的深蓝色首饰盒,在四周转了一圈,没看到什么能放下它的地方,急得团团转。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咬牙,干脆又将它重新塞回到了刚刚的箱子里。
就在塞好的那一刹那,祝闻声从卧室里走了出来:“真宝?怎么不说话?”
“我……”
陶真头皮发麻,脚趾抠地,生怕祝闻声看见他身后的箱子,不动声色地往那里靠了一步,若无其事地强装镇定,
“我刚刚在跟夏夏他们打电话呢,没注意听……你呢?怎么起这么早呀?”
所幸祝闻声似乎并没有第一时间看见他身后的箱子,只回答了他的问题:“刚刚叔叔说你的电话打不通,所以联系我,让我跟你讲一声。”
“他的工作已经忙完了,但是阿姨那边才上飞机,他们到南城的时间会晚一点。”
“……啊?”陶真一怔。
晚?怎么又要晚一点?
若是刚刚没有接到佟夏或是顾行舟的电话也就罢了,恐怕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但现在这几个人全部都要晚到……
陶真蹙起眉,脑海中渐渐浮现了一个模糊的念头。
恰在这时,面前的祝闻声却忽然上前一步,指了指他的身后:“这箱子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啪”地一声,那模糊念头如电光一般快速划过。
陶真浑身一惊,再也顾不上什么早不早晚不晚的了,匆忙往后踢了一脚:“没什么,我正要问那个商家呢,在网上买的东西怎么给我发了个空包裹……”
祝闻声扬眉,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想看清箱子面单上面写的是什么内容:“是吗?”
陶真干笑,默不作声地上前一步,挡住他的视线,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写满了真诚:“……是啊。”
祝闻声不说话了,但眉梢仍然扬着。
他幽深的眸望着陶真,仿佛看透了什么似的,慢吞吞地朝半空中伸出了手——
陶真头皮发麻,整个人都快炸了,条件反射地握住祝闻声的指尖,嘴巴比大脑还要快:“所以你说,他们为什么都晚一点到啊?”
四周突然安静,鸦雀无声。
半晌,祝闻声骤然直起了身子,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我也不知道。”
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凝滞,两人对视,一时间大眼瞪小眼。
片刻后,陶真试探性地往后挪了两步,将箱子藏在自己的身后:“那,我先去卫生间洗漱一下啦?”
祝闻声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也飞快地“嗯”了一声:“我去厨房。”
心怀鬼胎的两人各自分开,陶真在水池前匆忙撕掉快递面单、扔到马桶里冲掉,又抓紧时间把首饰盒塞到了随身携带的包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刷牙洗脸。
祝闻声则在灶台旁热锅,抓紧时间给佟夏和陶大俊都打了电话,嘱咐他们最后检查一遍整体流程,千万不要再画蛇添足地给陶真发消息,这才关闭手机。
等陶真从卫生间出来时,祝闻声刚好解下围裙。
黑发青年抬起眼,端着热气腾腾的长寿面走到餐桌旁,语气温和:“生日快乐,陶真。”
他亲手下的长寿面,面条煮得时间刚刚好,酱油汤上点缀着碧绿的小青菜和葱花,还窝了一只金黄的煎蛋。
从早上到现在的紧张忽然一扫而空,陶真脚下步子一顿,弯起眼:“谢谢你呀阿声!”
他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坐下来尝了一口。
面条就是最朴素的家常味道,没什么花哨,但是入口温烫,熨帖舒适,十分好吃。量很大,他只吃了一半,剩下来的都由祝闻声解决了。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来到了上午九点。
朋友和家人都不在,那些需要几个人才能玩的活动一个都安排不起来,白天莫名变成了两人的二人世界。
陶真的心不由自主地快了一些,悄悄扫了一眼身侧的包,想趁着这个时间,找个浪漫的地点将东西送给祝闻声。
然而就在他斟酌着怎么开口的时候,洗完碗的祝闻声走了过来,问道:“真宝,等下有空和我一起去拿衣服吗?”
陶真一愣,有点惊奇地睁大眼:“……什么衣服?”
“上一次见叔叔阿姨的时候实在是太仓促、太狼狈了,这次我想好好准备一下,至少要给他们留下一个好印象,”祝闻声慢条斯理地解释,“所以前几天去定了西服,顺便替你带了一套。刚好你今天过生日,穿得正式一些,也没什么不好。”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穿上西服,也会更适配他准备送给祝闻声的颈环。
陶真精神一振,立刻爽快地答应了:“好啊!”
祝闻声下楼开车,陶真则抓紧了装着首饰盒的包,二人即刻出发。
定制西服的工作室离陶真现在住的房子还有一定的距离,开车需要一定时间,路上还会经过南城西边最有名的演艺中心,室内剧场。
这剧场的规模很大,这些年承办的一直都是各种著名的音乐剧演出,据说之后林曼妙在国内的巡演也会在这里,陶真忍不住扭头多看了两眼。
建筑相当恢弘大气,由英国顶尖剧院设计团队参与规划设计,以古罗马竞技场为原型,整体呈圆柱形,线条流畅优美。顶端的玻璃穹顶反射着阳光耀目的光辉。
因为算是南城的地标性建筑之一,所以前来打卡的游客络绎不绝,只有在有音乐剧表演的时候才会有保安负责现场秩序。
奇怪的是,今天按理来说是没有音乐剧在这里演出的,剧院门口竟然也被安保包围着,不允许任何游客进入。
为什么会这样?
心中略微有些惊奇,陶真掏出手机,刚想搜索,却忽然感觉身体一偏,车辆左拐,驶离演艺中心,刹停。
“我们到了。”
祝闻声给车辆熄火,陶真只好将掏到一半的手机塞了回去,抓着包跳下车。
映入眼帘的是一栋漂亮的二楼洋房,大约是听说他们会来,门口已经有穿着工作服的店员在等待,脚步轻快地将他们引入店内。
店里一层左侧的衣架上挂着一些成品服装,右侧则挂着一些别的客人定制好、但还尚且未来得及取的衣服。
料子和版型都相当上乘,并不是传统的西装,设计非常大胆,运用了很多夸张的元素,倒是容易令人想起……演出服。
陶真眨眨眼,想要靠近一些,却被一旁的店员适时打断:“二位好,请跟我到二楼来。”
他只好收回目光,跟一旁的祝闻声一块匆匆踩上楼梯。
二楼是一个更加类似于妆造室的地方。几个看起来相当老练的化妆师严阵以待,见他们一来,立刻请他们在凳子前坐下,动作看似温柔、实则强硬地握住他们的脸,殷殷切切地问他们昨天晚上到底是几点睡的。
陶真眼下略微有些青黑,昨晚的确没睡好,被问到时有些心虚,可很快却又意识到不对:“那个,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们是来拿衣服,不是来化妆的……”
他虽然不是直男,但跟顾行舟这种纯粹的娇俏小零又不太一样,基本从不化妆,料想祝闻声肯定也和自己一样,便不由自主地朝他投去求助的目光:“对吧阿声?”
祝闻声“嗯”了一声,旋即为他解释:“我听说他们这里有位顾客上完妆才给试衣服的传统。”
“……”这么唬人的话,陶真竟然信了。
他了然,看向一侧的化妆师:“辛苦了!”
化妆师微笑着应了,抬手拿过桌上的一瓶喷雾为他洗了个脸。
桌上的化妆品简直琳琅满目,陶真在这一刻才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多像一个不解风情的钢铁直男,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底妆要分这么多步骤,只感觉自己的脸简直变成了面团,任由化妆师搓圆揉扁。
这里刷,那里铺,各种触感的化妆刷和粉扑齐上阵;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脸上手指纷飞。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最后一层定妆喷雾。陶真努力忍住揉眼睛的冲动,松了口气:“结、结束了吗?”
他有点羞耻,却又有点好奇,刚想要去看看镜中的自己,就被造型师挡住了视线。
“结束了。更衣室在左手边,换衣服时千万小心,不要碰到脸。”
视线和镜中的自己擦肩而过,陶真有些遗憾。
下意识地抬手接过了造型师递来的衣服,在指引下走到更衣室,打开袋子的瞬间,微微一愣。
——外面深黑色的西装掐腰,带着细闪。里面的衬衫则是丝绸质地,在顶光灯下如细腻的奶油般融化,极为漂亮。领口搭配的那枚宝石胸针更是点睛之笔。
刚刚在楼下看见的那一眼不是错觉,手头拿到的衣服,比起正式场合的礼服,的确更像是演出服。
而且他好像曾经在哪里看见过,相当眼熟。
……到底是,在哪里呢?
陶真深呼了一口气,心脏渐渐地快了起来。
为了保持衬衫平整,袋子底下配了衬衫夹,需要扣在大腿上。陶真以前自己也穿过,但不知为何今天有些手抖,扣了几下都没扣好。
正在着急忙慌时,更衣室的帘子忽然被人轻轻拉开,一道高大的身影俯靠下来,单手抬起了他的腿弯。
看朦胧的轮廓就知道来人是祝闻声,陶真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谢谢阿声,我弄了好几次都没弄好……”
话音未落,他抬起眼,整个人却蓦地怔住,瞪大了双眼。
来人是祝闻声,却又好像不是。
祝闻声向来冷峻的脸上含着点微微的笑意,锋利的眉眼被化妆师简单的处理过,更显几分温和,唇瓣微红。
上身穿着一件编织着细密金丝的深黑色西装外套,里面的衬衫如同红酒一般缓缓流淌,反射着耀眼的光泽。
胸口插着一朵挂着露珠的白玫瑰,高贵,优雅,带着濒临破碎的惊艳。
这套装扮,这个模样……俨然是从《暗涌》里走出来的角色。
这是男主角至交好友的“经典皮肤”!
他最喜欢的人,竟然扮演成他最喜欢的音乐剧里的角色,活生生地走到了他面前……
陶真恍然,感觉脑袋“嗡”得一声烧了起来,整个人都快热炸了。
若是这会再不知道这是祝闻声给他准备的惊喜,那他就真是个傻子:“阿声!你特意为我准备的吗?你怎么之前不跟我讲呀!我……”
“——嘘。”
祝闻声唇边挂着柔和的笑意,伸出食指抵靠在唇前,向后退了一步,躬身做了一个绅士礼,为他拉开了更衣室的门帘。
陶真话到嘴边骤然被摁下,憋得浑身难受,有些不明所以地往前走了一步,对上化妆台的镜子。
暖黄色的灯光从头顶倾泻下来,拂过他的金发,朦胧勾勒出他化完妆后漂亮却阴郁的小脸,又继续往下,落在那枚闪烁着璀璨光芒的宝石胸针上。
宝石胸针,丝绸衬衫,阴郁模样……从进入妆造室时就有的隐约预感成了真,难怪祝闻声刚刚没让他开口,原来是因为他在不知不觉中,也饰演成了《暗涌》的男主角。
陶真彻底呆住,全身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凝结成冰,又在下一瞬燃烧至沸腾。
“我……”他有些结巴,“我怎么……”
“莱恩少爷,”祝闻声弯腰牵住他的手,“请跟我来。”
“……”
这是……已经进入角色状态了?
陶真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安抚下自己躁动的心思,轻声说了一句“好”,跟在祝闻声身后一块往外走。
两人的东西已经提前被店员收拾好放到了后座,直接上车就可以出发。汽车右拐,出了这条街道,不出意料地驶回了在来的路上看见过的演艺中心。
普通打卡的游客们被安保拦在外面,他们的汽车却畅行无阻地驶入了场馆旁。
陶真闭了闭眼,心脏跳得越来越快,感觉自己渐渐明白了一切。
也许早上佟夏他们缺席,就是和祝闻声约好了,要把这段时间留给他们过二人世界。
祝闻声谋划了许久,定制服装,请人化妆,和他分别扮演成剧中的男主和男主好友——就像现在网络上很火的那种cos委托一样。
只不过别人的委托最多只是去普通的商场吃饭看电影,他男朋友比较牛逼,带他到剧场里沉浸式体验。
“莱恩少爷,请。”
听见青年低哑的声音,陶真回神,伸手搭上他的手臂借力下车,想了想,又遵循人设矜持道:“谢谢你……卡尔洛。”
祝闻声微笑。
以往两人在一块,都是陶真笑着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祝闻声安静聆听。可现在,陶真所饰演的莱恩是个有抑郁症的钢琴天才,祝闻声饰演的卡尔洛则是待人温和的街头艺人。
两人的角色好像反了过来,进入剧院前的这段路程里,都是祝闻声主动开口,陶真偶尔点头应和。
终于,二人推开了剧场的大门。
仿古罗马竞技场的二楼阳台交错排列,如同森森巨兽,室内灿金色的灯光如海浪一般铺满整片柔软的地毯,金碧辉煌。
能容纳下三千人的巨大剧场今天格外安静,好像只独独为他们两人开放,这种震撼直冲心底,难以言述。
陶真站在原地,情不自禁地失了神。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离梦想还有很远的距离。
毕竟他才刚刚转了专业,没有系统性地学习过什么音乐剧的课程,也不可能仗着自己是林曼妙的儿子就抢占旁人的角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参与真正的演出。
但现在,能够和祝闻声一起饰演剧中的角色,来到这偌大的剧场……心底某个地方,好像要被填满了,幸福和满足几乎快要从眼眶里溢出来。
陶真闭了闭眼,不再遵循莱恩的人设,反而认认真真地扭头看向身侧:“谢谢你,祝闻声。”
他一直都梦想着,能够站到这样的剧场里演出。
尽管现在还不行,但有祝闻声带他来这里看一看,就够了。
四周寂静,空气沉默了几秒。
陶真双眸澄澈,映着点点璀璨的光芒。祝闻声定定地看了片刻,忽然微笑道:“莱恩,你在说什么?”
陶真一愣,也忍不住笑了:“……阿声,好啦。”
“ 我知道你是想让我有体验感,但现在我已经满足了,我们——”
话音未落,他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祝闻声牵起。
两人一路奔跑向前,掠过周围连绵的看台,目的地明确,是舞台前方的池座。
陶真有些茫然,心脏不知是因运动还是因别的加速跳动起来,好不容易停下脚步,刚想开口,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婉转的呼唤:
“莱恩、卡尔洛,快过来!我和玛格达等你们好久了!”
一袭洛可可长裙的女孩抱着手风琴,兴高采烈地冲他们挥了挥手,神态间全是小女孩的活泼娇俏。
她身旁的“玛格达”踩着结实的靴子,一身劲装,高傲地仰着头,敲了敲手里卷着的乐谱:“别喊了,薇薇安。我想莱恩少爷大概是不想看我们的演出了,否则怎么会和卡尔洛这么慢?”
“……”
陶真猛地抬起头,整个人都僵住了。
玛格达,薇薇安。
竟然是本该在飞机上的顾行舟,佟夏!
“抱歉,路上稍微耽搁了一些时间。”
祝闻声微笑起来,大步跨上台,如同剧中的卡尔洛一般温和地说完,转身,冲陶真行了个绅士礼,
“莱恩,约定好要让你来看我们演出的。现在,我们该开始了。”
在陶真还没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厅内灯光尽灭,唯有舞台灯光如昼。
巨大的、恢弘的音乐声响起,身后的布景唰然降下,台上的三人则骤然动了起来。
佟夏扬手掀起蛋糕式层层叠叠的裙摆往旁边一甩,一个漂亮的飞跃在一侧的高凳上坐下,拉起了手风琴,声音高昂地唱起一首欢快的歌。
顾行舟用几个小步跟上了她,为她展开手上的乐谱,高兴地冲祝闻声挥了挥手。祝闻声扭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陶真,也加入了他们,坐到了一旁的钢琴前,一起唱。
三人都是门外汉,临时抱佛脚学了一个星期,若不是有乐队的和声,实在难以恭维。
陶真终于回过神,听着听着,有些想笑。
可是笑着笑着,眼前就有些模糊。
一曲结束,三人如同剧目中那样走到他面前,正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地说些什么,不远处便忽然走来了一名贵族打扮的中年男性。
意料当中的,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本该在机场接人的陶大俊。他也是多年不打扮的老头子,这会儿化了妆,穿着贵族的衣裳,连走路都有点同手同脚。
陶真没忍住“噗哧”笑了出来,下一秒,泪意更加汹涌。
陶大俊自然注意到了台下的他,先是滑稽地冲他眨了眨眼,又伸手摸了一把人中上的小胡子,模样一本正经,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三人:“怎么又是你们?早就和你们说过,不要和莱恩少爷呆在一起……还不快走,莱恩的母亲马上就要来了!”
按照剧情,三人夸张地惊呼一声,佟夏抓起手风琴、顾行舟抱着乐谱,两人拔足狂奔。祝闻声回头看了一眼陶真,也跟上他们,陶大俊紧随其后。
四人离台。
“莱恩”的母亲,也是他的母亲,《暗涌》的女主角,林曼妙,大跨步地上台。
她英姿飒爽,大步流星,眉宇间写满高傲,走到陶真的面前,菱唇微张。
陶真微微直起身,泪珠盈睫,心脏不自觉地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她下一句该说什么,因为他曾将《暗涌》翻来覆去地看过无数遍。
在发现有抑郁症的钢琴天才儿子,与不伦不类的街头艺术家混在一起时,剧里的卡罗琳夫人将愤怒至极地斥骂他“你怎么在这里”。
果然,剧院内的追光明晃晃地打在二人身上,林曼妙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开口:
“我的儿子——”
陶真屏住呼吸,正欲接话,下一秒,女人忽然抿住唇,仿佛不忍心似的冲他笑了笑,这辈子第一次说了错误的台词:
“欢迎你,终于走到了这里。”
68 ? 第 68 章
◎只需要说爱就足够。◎
《暗涌》, 林曼妙曾演出过的音乐剧之一,并不是最令她出名、最被大众知晓的剧目,但它是陶真最喜欢的一部。
它改编于国外的某个并不出名的小说作品, 设置在半架空的时代,讲述了一个有关母子亲情和音乐的故事。
男主角莱恩生于一个所有人都羡慕的“音乐世家”, 尽管钢琴家父亲早早过世,但他拥有一个在国内相当出名的女高音母亲——女主角卡洛琳夫人。
也许是因为传承了父母的天赋,莱恩从小就在音乐方面展现出惊人的天赋, 年仅四岁就已经会爬到凳子上弹钢琴,被人们称为带着记忆转世的“音乐魔鬼”。所有听过他曲子的人都对他的赞不绝口, 而卡洛琳夫人自然是最为欣喜若狂的那个。
她对莱恩寄予厚望,将他当成家族未来的继承人,每天都变着花样地鼓励他、支持他、催促他创作。
莱恩从小就失去了父亲,每天在母亲的教导之下长大, 自然很听她的话。在别人都还在上学玩乐的年纪, 就已经创造出了一首又一首耳熟能详的曲目, 为身为女高音的母亲写歌。一时间,卡洛琳夫人在国内风头无两, 所有人都知道她家出了个天才。
但事情并不会这样一帆风顺地进行下去。莱恩渐渐长大,有了自己的意识, 发觉自己和旁人不一样。他每天都只能坐在钢琴前,远远地望着在窗外奔跑玩耍的小朋友,就好像在坐牢一样。他的心态产生了变化,连带着弹奏出的曲子也不再如一开始那般活泼欢快,甚至带上了发泄的痛苦意味。
卡洛琳夫人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对莱恩的期望越来越大、要求越来越严格。可惜这样的压迫只会起到反效果, 让事情陷入死循环。果然, 某一天过后,莱恩再也创造不出任何的曲调了。
莱恩陷在痛苦的漩涡当中无法自拔,不敢去看母亲失望的眼神,所以只好用逃避这种方式来面对。他每天都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什么话也不说,直到某个下午听见了从窗外传来的音乐声。
这是多么动听的曲子!
他情不自禁地打开窗户往外望去,发现了以卡尔洛为首的几位街头艺人正在高兴地为一帮小孩子演出。而那几名街头艺人也发现了他,高兴地冲他打招呼,交谈过后,几人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好友。
莱恩发现,在和卡尔洛等人交流时,他心中的痛苦似乎减轻了,渐渐地也能重新找回对音乐的热爱。
但在当时的环境里,街头艺人是最为卑微低俗的工作之一,卡洛琳夫人不能容忍自己音乐天才儿子和这帮人混在一起,所以三番五次地阻挠莱恩,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莱恩不知道的是,卡洛琳这样逼他,也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实际上,在他的父亲去世之后,家族就陷入了混乱当中,从底部开始被蚂蚁蛀蚀。所有人都在虎视眈眈地觊觎着他们母子两人的身份、地位、遗产……
他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的风险。唯一的办法就是以音乐在国内知名,博取王室的喜爱,让所有人都看见他们的存在。可是现在的莱恩写不出曲子了,卡洛琳的状况越来越艰难,再这样下去,莱恩也会陷入危险。
尤其现在,新上任的王室暴躁疯狂,对艺术有着很高的追求,一旦没有听见喜欢的乐声就会发狂,将人拖去绞刑架。莱恩的那些街头艺人朋友也因为“亵渎了高雅的艺术”而被王室的人处置了。
玛格达、薇薇安,卡尔洛……一个接着一个地死去,终于,王室将目光投向了江郎才尽的莱恩。
莱恩这才恍然大悟卡洛琳的良苦用心,可为时已晚,他即将被推上绞刑架。行刑前夜,他本想跟卡洛琳说一声抱歉,却没有找到她人。
直到第二天被人从大牢中放出来,他才惊觉,卡洛琳取代了他的位置。
死亡,母亲愿意以身代之。
莱恩彻底崩溃了,疯狂了,从前那些压抑在心底的曲调如岩浆一般喷发了出来,彻底融化了母子两人之间的隔阂。
在刑场上,他创作出此生最好的曲调,高声与卡洛琳合唱,吸引了全城人的目光,谴责了草菅人命的王室。
《暗涌》,危机暗涌,音乐暗涌,母爱暗涌。
陶真喜欢这部音乐剧,不仅仅是因为林曼妙在剧中的演出尤其出彩,将那个嘴硬心软、极爱儿子的卡洛琳夫人演绎得活灵活现,更多还是因为这个故事本身。
很多次看这部作品时,他都从莱恩的身上看见了自己。
说到底,他们是一样的人。
他们都热爱音乐,都希望能够让自己的母亲满意。
唯一不同的是,莱恩比他厉害。莱恩在因过多的期待而崩溃之前,至少还是惊才绝艳的天才,让卡洛琳满意过。
而他从一开始就怀疑自己,从头到尾,一直都在给林曼妙丢人。
陶真甚至希望自己能够成为莱恩,希望自己能为林曼妙做些什么,而不仅仅是生活在她的光环和羽翼之下。
……
“欢迎你,终于走到了这里。”
面前的林曼妙温柔地注视着他,眼中含泪:“我什么都看见了。”
你的努力,你的坚持,你的痛苦。
你当博主的这么长时间,通宵彻夜地学习转专业,你因为爱我,而付出的一切。
你不需要成为痛苦的莱恩,因为我是无论如何都会爱你的卡洛琳。
陶真几乎眼泪决堤,声音哽咽,半晌才道:“……对不起,我来得太迟了。”
“不,”林曼妙牵住他的手,“一点都不迟。”
幕后的乐队鱼贯而入,音乐声骤然响起。
二人在顶光灯下对视了一眼,循着剧中母子二人争执完毕的时间踏进节拍,默契地向彼此靠近,却又在下一秒分开,各自独白,想要将原本的音乐剧演完!
这场戏林曼妙曾排练过无数遍,开口时手到擒来,悲伤、愤怒、心疼,深爱……所有人都被她的情绪感染。
追光灯凝结在她的脸上,下一秒忽然灰暗,点亮了站在一旁的陶真。
他深吸一口气,张开唇。
众人顿时紧张了起来。
临时抱佛脚学了几天音乐剧的佟夏和顾行舟最为心惊胆颤,他们知道这看似简单的一首曲子到底要练习多久,生怕陶真会在台上唱不出口。一旁的“在人间”剧团的演员们也牢牢地盯着台上,忧心忡忡……就连陶大俊都情不自禁地捏紧拳,踮起脚,和一侧的林曼妙一起,目光灼灼地望向陶真。
唯有祝闻声姿态平静,在心中默念。
三,二,一。
“你可否听见我啊——”
少年的音色如黄鹂出谷,力道却又仿佛能冲破云霄。哪怕有林曼妙珠玉在前,他的这一声却毫不逊色。清朗的少年音在刹那间撕裂了方才的寂静,仿佛一记重重的耳光,扇在所有怀疑他的人脸上。
一长段无论对谁来说都极为艰难的独白从他口中如同流水般潺潺淌了出来,所有人都被这一记耳光扇愣了,怔怔地呆在原地,祝闻声倒是微微地笑了起来。
佟夏和顾行舟回过神,情不自禁地望向他:“我们知道真宝以前就喜欢音乐,但他这是怎么……”
怎么做到的?怎么会这么厉害?
祝闻声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台上,半晌才低声道:“他每天晚上都练。”
“没有人教没关系,他自己看视频练。”
在没有人看见的角落,陶真就这样,练了一年又一年。
剧团里的众人都陷入了震撼,在陶真这段酣畅淋漓的独白结束之后才如梦初醒,循着之前的配合上台:家族中的其他人叽叽喳喳、阴险狡诈;王室暴躁易怒、乖戾嚣张……
佟夏和顾行舟没再丢人现眼,由真正的“玛格达”和“薇薇安”取而代之。卡尔洛原本也是由剧团里的专业演员饰演的,但祝闻声先他一步站了出来,上了“绞刑架”。
道具鲜血,染红了他胸口的那朵白玫瑰。
这朵血玫瑰本该滚落在地,而陶真饰演的莱恩轻轻地将它捡起,亲吻了一口,别在了领间。
剧情很快便来到最后的高潮,莱恩在刑场上与卡洛琳夫人敞开心扉,解决了囚困心中的痛苦,双人合唱。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的时候,整个世界陷入了安静。
台下没有观众,台上的所有人都在鼓掌,幕布适时地放下。陶真维持着向空无一人的剧场鞠躬谢礼的动作,久久地站在原地,没有回过神。
许久,一旁的林曼妙直起身,走到他身边,用力地抱住他,温柔道:“小真,妈妈在更大的舞台等你。”
女人的身上带着独特的香气,只要靠近就知道这是妈妈的味道。
陶真好不容易平复下的心情重新有了波动,鼻尖不自觉地酸了,也伸手用力回抱住她:“我会努力的,妈妈。”
林曼妙笑了,她拍了拍陶真的后背,就像他小时候做的那样。
一旁的陶大俊等人也走了上来,囫囵地将他抱起,七嘴八舌地说起了话。
陶真一一应了,不知被哪句话逗乐了,破涕为笑。
只是眼前还是朦胧的,努力眨了眨,才终于看清站在人群之外,温柔注视着他的黑发青年。
陶真微微一顿,弯起眼,侧过头对身旁的众人说了些什么。
大家露出了然的神情,鱼贯而出地下了台,将幕布后的位置留给了他们二人。
陶真感激地和大家挥别,见所有人都离开了,他往前走,渐渐变成跑,最后飞扑过去,投进了祝闻声怀里。
佟夏,顾行舟,陶大俊,林曼妙……朋友和家人都很爱他,都为他努力,这些陶真都记在心里,但不可否认的是,今天的一切都是祝闻声组织的,他才是最大的功臣。
陶真本以为与祝闻声一起扮演成卡尔洛和莱恩,就已经是今天最大的惊喜,可很快,祝闻声一言不发地将他带到了眼前的剧院里。
身临其境地体验过剧场的环境之后,他其实已经相当满足,可祝闻声却嫌不够,甚至还拉来了佟夏和顾行舟,一起为他表演。
知道他的梦想是站在台上和林曼妙演出,所以祝闻声为他请来了整个“在人间”剧团。
这些,远不止陶真一开始设想的“cos委托”。
这分明是祝闻声,拉着整个世界,为他一个人造梦。
想通了这一点,陶真忍不住有些眼热,下意识地开口:“阿声,谢……”
祝闻声却单手扣住了他的后脑,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止住了他即将出口的道谢:“宝贝,生日快乐。”
青年垂下眼,一双幽沉的眸里泛着些许温和的笑意:“今天开心吗?”
陶真更想哭了,用力地点了点头,有些鼻音:“开心!”
“开心就好,”祝闻声微微弯起唇,往后退了一步,伸手理了理陶真有些凌乱的发丝,“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陶真懵然抬起头,乌溜溜的杏子眼瞪圆:“怎么还有?”
祝闻声扬了扬眉,显然对这个“还”不置可否:“刚刚那些不算,只是让你先体验一下。”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这个剧场,这个剧团,全部都是属于你的。包括暗涌在内的音乐剧版权我都已经买下来了,你想要怎么演,在哪里演,都没有问题。”
这话一出,犹如惊雷在耳畔炸开。陶真整个人都已经呆在原地了,可祝闻声却好像对自己说了什么毫无概念,依然没有停下:“对了,你还记得之前在网上发的粉丝抽奖活动么?”
陶真到喉结上下滚了滚,有预感自己要听到什么很了不得的事情,心脏在扑通扑通地狂跳:
“记得,我不知道该给大家发什么福利,小鱼和我说公司帮我准备……”
“嗯,”祝闻声慢条斯理地开口,“公司准备,为你的粉丝发放免费的音乐剧观看门票,来回路费,以及随行的伴手礼。”
陶真彻底呆了。
请他粉丝来看的免费音乐剧,是谁演的不必多言。他几乎有些眩晕,嘴唇上下张了张,好几次都没能发得出声音。
这副模样,令人分不清他收到的到底是惊喜还是惊吓。祝闻声微微一怔,又道:“当然,如果你不想让他们来看的话也没关系,随行的伴手礼已经都准备好了,可以寄……”
“不、不是不想!”
陶真的呼吸略微有些急促,用力地牵住祝闻声,心里溢满了又甜又酸的情绪,涨到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干脆攀上祝闻声的脖颈,用力亲了一口,“……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呀?”
这得花多少时间,花多少钱,花多少心力。
包下剧院供他演出,请来上千个喝彩的观众,就为了替他圆梦。
祝闻声一顿,慢慢勾起唇角,竟学着陶真以前的语气说:“我不对你好,谁对你好?”
陶真显然也想到了自己之前得意洋洋的模样,莫名有点羞耻,脸蛋微微涨红,抓住祝闻声的领子直接亲了上去。
祝闻声也垂下眼,张开唇迎合这个吻。然而,两人正亲得难舍难分之际,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阵此起彼伏的干咳声。
“哎,这两人抱得真白…不对,这地砖真紧……”
“差不多…准备吃饭了啊……”
“还有长辈在这儿呢,那什么……”
“……”
就算脸皮再厚,被这么多人围观着,也该吻不下去了。
陶真匆匆地抹了一把嘴,维护着自己仅剩无几的自尊心,带着祝闻声下了台。
这会儿已经是中午了,陶大俊他们刚刚订好了餐厅,正打算去聚餐。刚好剧团那边准备了几辆商务中巴,可以一口气将在场众人都捎过去。
陶真和祝闻声自然也没有打算搞特殊。但在排队准备上车时,陶真忽然想起了什么,又临时变了卦,支支吾吾地让大家先去,自己则要拉着祝闻声找他们自己的车。
话是这么说,大家却以为他们俩要找个安静的地方继续刚刚没做完的事情,心领神会地“哦”了一声。
祝闻声也挑了挑眉,将聚餐地点发给赵钊和黎旻之后,相当自觉地跟上了陶真的脚步。
陶真感觉自己一辈子的老脸都在今天丢尽了。
两人刚回到车上,祝闻声便俯身靠过来,眼里含了点笑意,俨然是想继续深吻。
陶真脸蛋涨得通红,难得将祝闻声往后推了推,一边伸手去够放在后座的包,一边闷声闷气地解释:“你怎么也这么想!我又不是大色魔……”
车里的空间到底不如外面宽敞,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两人之间。
祝闻声幽沉的眸里含了点笑意,刚想说些什么,就忽然看见自己的跟前出现了一个深蓝色的首饰盒。
他不由愣住:“这是……?”
陶真呼出了一口气,眉眼弯弯,语气里颇有些得意:“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呀。”
祝闻声张了张唇,目光牢牢地定在陶真的身上,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你……为我?”
的确,从今早开始,他就觉得陶真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他。可他怎么也没有想过,会是陶真为他准备了礼物。
他又不过生日,按理来说,这两个字与他毫无关系。
“干嘛,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陶真笑眯眯的,“拆开看看呀。”
祝闻声抿住了唇,有点谨慎地从陶真的手里接了过来,缓慢地打开。
映入眼帘的,赫然是那天,他曾在设计图上看见过的颈环和戒指。
“……”
东西拿到手后,因为种种原因,陶真也是第一次见,这会忍不住屏住呼吸,微微上前。
实物完美复刻了设计图——不,甚至比设计图还要惊艳。颈环质地上乘,皮质色泽极亮。在停车场有些黯淡的光线下,戒圈闪烁着神秘的光泽,细细的链子坠如流苏,中间的红宝石流光溢彩。
东西是好看的,就是……
陶真有些忐忑地问:“你喜欢吗?”
祝闻声恍然回神,语气郑重:“喜欢。”
他很喜欢。
跟见到陶真一样,只看第一眼,就特别喜欢。
“那我帮你戴上好不好呀?”陶真又问。
祝闻声半晌用力地点了点头,弯腰向陶真露出自己的脖颈。陶真舔了舔唇,有些紧张地替他扣好颈环两边的扣子,将那两枚戒指取了下来,本想接着替祝闻声戴,却被青年握住了手腕。
祝闻声的声音有些哑:“让我来。”
两枚戒指,一人一只,套上无名指。
仔细看去,戒圈上还环绕着一圈细小的刻痕,是他们两人的名字。
“那次,你不是说,”陶真注意到他的目光,为他解释,“等有空的时候,你去定制一个项圈,在上面写我的名字吗?”
“我还是觉得在项圈上刻字不好看,所以选了戒指。在戒圈上写了我们俩的名字。”
“你戴我的,我戴你的。我们不在一起的时候就戴在手上,这样别人就知道我们是属于彼此的了。”
世界在此刻寂静,唯有少年的声音在耳畔。
祝闻声慢慢地抬起头,望着少年一张一合的唇瓣看了几秒,忽然闭了闭眼,俯身,近乎虔诚地吻了上去。
半晌,一吻毕,祝闻声低声说:“……陶真,谢谢你。”
谢谢你能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
陶真一怔,反应过来,捧住他的脸,甜甜地笑起来,“祝闻声,我也爱你。”
他们本就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两个人,愿意为彼此付出一切,所以不需要客气,也不需要道谢,只需要说爱就足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