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 青木儿都在家中做簪花,许家之事耽误了许多时间,久不摆摊, 怕是常客都忘记有这么个簪花小摊。
好不容易攒得一些回头客, 可不能弄丢了。
只是拆簪花容易, 重新缝制不易, 有时田柳在家闲着过来串门也会跟着一块儿做, 人一多,做得就快。
七百朵簪花做完, 青木儿和田雨合计取两百朵去镇上卖。
去之前, 赵炎给小夫郎装了竹筒水和一点零嘴干粮,从前他上工, 都是小夫郎给他操持这些, 现下小夫郎挣钱养家,这些事儿可不就是他来做么。
“早些回,路上当心些。”赵炎说。
青木儿扬起眉笑道:“知道了, 我走了。”
镇上如往常一般热闹, 这阵子没有摆摊, 原先的位置被一家簪花摊子占了, 仔细一看,竟然是上回明目张胆学手艺的那一摊。
“木哥儿,怎么办?”雨哥儿看那家摊子上有不少客人在买,那些簪花样式,可都是之前他们做的,现在被他们学去,竟让他们挣了不少钱。
田雨忿忿道:“这摊子的人怎么如此不要脸,又学手艺又占摊子……”
“那处摊子也不是我们买下的, 占了便占了,不管他们。”青木儿左右看了看,看到了另一处位置,他指了指说:“咱们去那边卖。”
田雨气哼一声,推着木推车过去:“待我挣了多多的钱,我就把这摊子的位置买了!”
街市上的摊子位置可花钱买,一个摊子一两到五两不等,只是摆摊的小商贩做的多是小本买卖,每日两文的摊位费拿得出,但一下叫他们拿出几两银子着实为难,因此买摊子的人并不算多。
不过田雨这么说,倒是让青木儿有了买摊子的念头,摊子固定下来,老顾客记得住,新顾客走过路过也留有印象。
但现在他没有多余的钱,且还欠着田柳不少银子,这个念头只能暂时搁置下来。
摊子一摆,遮帘一挂,青木儿立即吆喝起来:“簪花!三文一朵簪花!”
“新样式新簪花,三文一朵!”田雨站在到街边可劲儿吆喝,他看了一眼那头的簪花摊子,果不其然,听到他们这边的吆喝声,那处的簪花夫郎立即抬头看过来。
田雨故意冲着他们的方向吆喝:“新——样式!新——簪花!三文一朵,可便宜了!”
那簪花夫郎打眼一看,当真是新的样式,从未见过,只是站得远,他看不清那簪花具体长什么模样。
他现在卖的,和街市上其他人卖的差不多,也就多了几种学回来的样式,可自从他学的那一家簪花摊子的小哥儿不来摆了之后,便再没出过新花样。
幸好,单靠之前学来的新花样,也能让他揽了不少客人,还有很多客人见那家簪花小哥儿不摆了,便来了他家买。
只是没想到,这簪花小哥儿又回来了,并且是带着新簪花回来。
“走便走了,又回来作甚……”簪花夫郎撇撇嘴,暗暗翻了个大白眼,转头继续卖簪花。
田雨哼了一声,继续叫卖。
青木儿给客人盘完发,从布帘后头走出,对那位盘完发的小姑娘道:“盘发加上大簪花拢共十二文。”
小姑娘闻言,歪脑袋拖着长尾音问道:“我过两日带几个小姐妹过来买簪花,小哥儿能不能饶我两文?就两文。”
青木儿一顿,笑道:“好。”
“多谢二位小哥儿!”小姑娘付了钱,又照了照铜镜,欢天喜地的走了。
田雨看了一眼小姑娘,转头问青木儿:“她真会带小姐妹过来么?”
“……也许吧,我亦不知。”青木儿说:“不过这是今日第一位买簪花加盘发的客人,少个两文不要紧。”
田雨点了点头,转过身刚要继续叫卖,便看到街上有一小哥儿避着路人低头抱着一包油纸包快步走,路上有人靠他近些,那小哥儿如同惊吓到一般,躲得远远的。
这小哥儿有些奇怪,田雨多看了两眼,只见那小哥儿突然转了方向,快步朝他们摊子走来。
小哥儿到了摊子前,田雨连忙问:“您喜欢哪一种?”
小哥儿快速抬头看了田雨一眼,又低下头去挑簪花,最后指着摊子上最大的那朵簪花,小声问道:“我买这个,多少钱?”
田雨反应了一下才听清他说了什么,“这一朵三十文。”
小哥儿胡乱点了点头,掏出钱袋,手忙脚乱地数了三十枚铜钱,伸长了手递给一旁的青木儿。
青木儿愣了愣,抬手接过钱,笑问道:“可需要给您盘发戴上?”
小哥儿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青木儿以为小哥儿腼腆,便放轻了声音,“请随我来。”
小哥儿跟着青木儿走到布帘后面,没等青木儿让他坐下,那小哥儿忽然把手里的簪花和油纸包都放到了高椅上。
青木儿疑惑道:“这是?”
似乎是布帘的遮盖让小哥儿轻松了,他不似方才的腼腆,猛地朝青木儿鞠了一躬,声音颤抖:“多谢您。”
“怎……么了?”青木儿懵住了,想要伸手把小哥儿拉起来,哪知那小哥儿惊恐地退了一步,差点退出了布帘外。
青木儿见状,连忙解释:“我……对不起,我只是想把你扶起来,你……没事吧?”
小哥儿眼角含泪,他胡乱擦了一把,小声说:“我没事,抱歉,我没事,我只想谢谢您,这些,都是送给您的。”
青木儿更懵了:“……送我?”
小哥儿咬着颤抖的双唇没说话,他快速又鞠了一躬,掀开布帘小跑走了,青木儿追出去时,只见那小哥儿贴着墙边跑得很快,没一会儿便消失在前面的小巷子里。
高椅上,只留下一包油纸包和他刚买的大簪花。
“木哥儿,怎么了?”田雨走过来,疑惑道:“他为何跑了?”
“……我也不知。”青木儿回头看到高椅上的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镇上最好吃的点心铺里的小点心,点心呈玉兰花状,每一块都洁白无暇。
“咦?这不是方才那小哥儿抱来的么?”田雨疑惑道:“他怎么忘拿了?”
青木儿也很奇怪,恰好这时来了许多客人,他把油纸包放到一旁,拿起方才那朵簪花,犹豫了一下,放到了油纸包旁边,转过身去和田雨卖簪花。
半个早上,新样式的簪花卖了大半,除了新样式的簪花,以前卖得好的样式也卖了不少。
许多老顾客听闻花街上卖得最好看的两位簪花小哥儿又来摆摊,纷纷放下手里的簪花,转向两位簪花小哥儿的摊子。
这人放下的簪花正好是簪花夫郎的那一摊上的,气得那簪花夫郎踹了一脚面前的木凳,叉着腰骂了一句旁边的相公。
近午时,青木儿和田雨卖了近一百朵簪花,这会儿街市上的人都去吃饭,人少了,两人总算能歇一会儿。
田雨擦了把下巴的汗,拿着葵扇快速扇了几下,哑着嗓子问:“我去买两碗面,木哥儿你想吃什么面?”
“阳春面就好。”青木儿脸上也有不少汗,“多撒点儿葱花。”
“成。”田雨放下葵扇去买面。
青木儿趁着少人,整理了一下摊子上的簪花,他余光瞟到底下那朵大簪花,顿了顿,手指拨弄了几下。
“请问,您摊子上,还剩多少簪花?可否全部卖给我?”
青木儿抬起头,只见一位年迈的老货郎挑着扁担木架站在摊子前,天儿热,那老货郎头上的汗止不住地往下滴,老货郎似乎是怕汗水把摊子上的簪花弄脏,特意往后退了一步。
“您是要买完剩下的么?可是进货用的?”青木儿问道。
老货郎顿了一下,连忙摆手道:“我是、是进货的,但我不会抢你生意,我挑去走村卖呢,去隔壁的镇子和县,不在这儿卖,您放心。”
他生怕青木儿误会一般,慌忙解释:“您平日卖多少文,我就多少文进,绝不会亏了您的生意。”
青木儿想着可能是这位老货郎见他今日卖得好,想从他这里进货,便回道:“阿叔,您别着急,若是您要完了全部的簪花,我可按进货价卖给您。”
“不用!”老货郎闻言还急了,他摆了摆手,忙说:“该多少就多少,不用少。”
“无妨,您今日买得多,少一些是应该的,若是您高价进了,到时卖不出去岂不亏了钱?”青木儿想得多些,他看这个老货郎要是卖得好,指不定下回还来进货,那他又多了一种卖簪花的方式。
簪花卖得快,他才能去进下一次货,赶着做下一次的簪花,这样就能挣到更多的钱。
“不会亏的,怎么可能会亏,就算亏了,也没事。”老货郎说:“小哥儿,您不用少。”
青木儿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先数一数剩下的簪花,算一算钱,到时我一起少些钱,也当交个善缘,若是您卖得好,下回还能来我这儿进货,我按进货价给您,如何?”
“这、这……”老货郎犹豫了半响,下不了决定,一旁卖瓦罐的大娘见状,劝了一句:“老阿叔啊,这小哥儿心善呢,下回你卖了再来进货,小哥儿也能多挣些不是?”
老货郎露出一个憨厚又沧桑的笑容,“是、是这个理儿,我一定会卖完的,隔壁镇子和县城,卖簪花是卖得最好的。”
青木儿笑了一下,让老货郎稍等片刻,他快速数了剩下的簪花,三文的簪花还有四十朵,五文的簪花二十八朵,十文的簪花十八朵,二十文的簪花八朵,三十文的簪花五朵。
拢共七百五十文,他想了想,说:“一共七百五十文,您给我七百文就好。”
老货郎见他没有少太多,反而十分高兴,连忙点头,他从怀里掏出一长串沾着油污的铜钱,一枚一枚数,一边数还一边在袖口上擦了擦,数出七百文给青木儿。
“我帮您装起来吧,再送您一个箩筐,好放簪花。”青木儿利落地把簪花收拾进箩筐。
老货郎把箩筐绑在木架上,再用布巾盖好,向青木儿道了谢,挑起扁担走了。
青木儿完全没想到今日的簪花卖得这么快,两百朵,就这么没了,按照以往,都得卖个四五天呢。
他收拾好木推车,坐在高椅上歇息,等着田雨买面回来,吃完就能回家了。
“哎,可怜哟,我听闻他有个小儿子跳河没了,自那以后,这老货郎头发都白完了,哎……”一旁卖瓦罐的大娘叹道。
“您认识他?”青木儿问。
“街市上好多人都认识,这老货郎在街市卖了几十年的东西了,许多人都认识,这人也是个热心肠的人呢,只可惜啊,好人没好报,白发人送黑发人,也是可怜得很。”大娘说到这,忽然压低了声音:“我听闻他那小儿子,是被人玷污,想不开,在家上吊了。”
青木儿慢慢睁大眼睛,猛地回头看向那一包油纸包,胸脯起伏几下,差点喘不过气来。
他终于知道那位小哥儿为何谢他,又为何对他鞠躬。
万种滋味涌上心头,瞬间红了眼眶。
身份暴露了又如何?也许是因为这些可怜人的遭遇,才让他义无反顾,永不后悔。
回村的路上,青木儿和田雨又一次遇到那位老货郎,青木儿快步走上前,和那老货郎低声说:“老人家,十五那日,在三凤庙的刑场,是许家人的砍头之日,您……节哀。”
老货郎浑浊无光的双目猛然睁大,他看着两位簪花小哥儿远去的背影,放下肩上沉重的货架扁担,跪在街市上,朝前方,重重地磕下头。
第102章 行刑
“竹哥儿, 在家么?”篱笆外,纪云朝院里喊了一句。
周竹从灶房出来,双手擦了擦襜衣, 问道:“怎的了?”
“今天许家游街砍头, 你没去啊?哎哟那热闹的, 满大街都是人。”纪云拉开篱笆门进来:“得亏了你家阿炎和木哥儿, 这不得去瞧瞧?”
“他俩去了, 我们就没去,俩孩子小, 看这些怕是晚上得做噩梦。”周竹看了纪云一眼, 想了想又试探道:“村里头和镇上有什么说法么?”
“什么说法?”纪云不明所以道。
“就我家木哥儿不是被那淫贼抓了么……”周竹又擦了擦手,说得模棱两可, “就怕传出些不好的说法。”
“倒是听说了些不好听的。”纪云回想了一下, 面上踌躇,一咬牙,低声说:“有些人说你家木哥儿出身不好, 说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
周竹一惊, 连忙问道:“好多人信了?”
“哪能啊?都瞎说来的, 有人说是许家故意诬陷, 编排你家木哥儿呢。”纪云说:“有人说那日摔翻马车的人是天上来的神仙变的,还有人说那日的马儿是关二爷的坐骑,关二爷看不过眼特令马儿掀翻了马车呢,这说啥的都有,听个乐儿罢了。”
周竹闻言,不觉松口气,县里离这儿有些距离,各种说法传回镇上, 真真假假什么都有,只要他们不承认,管他们猜去。
反正现在木哥儿是良籍,也不算糊弄人,真要不信,拿出户籍给他们瞧瞧。
“游街砍头没这么快结束吧?你怎的回这么早?”周竹问他。
“实在太多人,孩子在身边牵着都怕走丢,干脆回来了。”纪云说:“我先回去做饭,晚点儿再同你说,那热闹的,不看可惜了。”
游街示众,从镇东北街走到镇东南街,来回五圈,打头的差役敲锣打鼓高声列举许家罪行,后头马车上是许家的囚犯,旁边差役提着刀维持秩序。
一条条罪行使得众人群情激愤,骂声高涨,纷纷朝许家人扔石头扔泥巴,誓要将人砸个头破血流。
赵炎手上有伤,他和青木儿没去街边挤,而是直接去三凤庙的刑场,谁料他们来了这处人更是多,站在人群外都瞧不见处刑台长什么模样。
前面熙熙攘攘,后头入浪潮一般,忽地涌进一群人,一浪接着一浪往前压。
囚车到了。
赵炎连忙拉着青木儿偏开,护着人拐进巷子里,没一会儿人潮涌过,被簇拥在中间的囚车上,许士仁和许夫人二人满脸血污,已然瞧不出往日神采。
囚车过去,后头还跟着一群人,各个举着手高喊:“砍头!淫贼!砍头!淫贼!”
呐喊声从后头起,一路响到前头,万人空巷。
“听说揭穿许家的是个小倌儿?可是真的?”巷子口有人随口一问,数十人七嘴八舌回话。
“我有亲戚在县里头住,他跟我说的,就是小倌儿,当场承认的!”
“是不是真的啊?我怎么听说是个卖簪花的小哥儿?常在花街那边卖簪花。”
“不止一个小哥儿呢,说是绑了五个在马车上!”
“这么多!活该被砍头!真是畜生!”
“小哥儿哪能抓得住啊,我听闻是知县大人让几个汉子装成了小倌儿的模样,故意引许老爷上钩的!”
“哎,这乱的,你们听到的是什么说法?”这小哥儿问的是站在一旁的青木儿。
青木儿听了首尾,对于这种真假参半的流言,他没放在心上,只是没想到这人居然转过头问他,他愣了愣,一时不知该不该回话。
他见那人还看着他,便支支吾吾回了一句:“我……不甚清楚。”
那人还要再问,前头忽传一声:“砍头了砍头了!”正在闲聊的几人立即挤上前去看。
周遭人声鼎沸,吵得人脑袋嗡嗡响。
热闹来得快,散得也快,从砍头到落地,不过一瞬,此刻正值午时,艳阳高照,青木儿站在原地,望着远处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阿炎,回吧。”青木儿仰起头笑道:“阿爹说要买点米饼回去,明早蒸米饼吃。”
“好。”赵炎揽着他避开人群从巷子里绕出去:“这几日先不上镇上卖簪花吧,省得烦心。”
“嗯。”青木儿点了点头:“正好,明日我和田雨去进点儿簪花,顺道把这几日做的新簪花拿给管事,之后,咱们再去县里接子玉。”
赵炎点点头,应了一声。
许家砍头前一日,狄越派人传了口信,说过几日子玉就能出狱。
青木儿想到子玉能出狱就很高兴,虽说有狄大人帮忙照顾,可地牢阴暗又潮湿,到底不是个住人的地儿,早一日出来,便能早一日安心。
许家砍头的热闹怕是要传好几天,避一避风头也好,只是镇上风头能避,村里头的闲话却是避不开。
知县大人传他二人去县里做人证的事儿早在村里传开,一回到村里,有人装模做样地东看看西看看,两人路过时,时不时瞟上一眼。
但有顾及着一旁的赵炎,没人敢上前询问一二。
虽说赵炎伤了一只手臂,但不是还有一只好着呢,一拳打过来,也够歇好几日了。
坐在榕树下的王冬子见他们走远,小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有些人啊,明明就是低贱,还不许别人说,一说就要打这个打那个,以后谁还敢和他家来往,呸!”
“二福家的,你这说啥低贱呢?别是说人赵家吧?上回教训没吃够呐?”
“吃什么教训,明明我说的一点儿没错!他们还敢打人,一家子土匪!”
“你说的什么没错?”
“我家,”王冬子指了指自己,嗤笑道:“有县里的亲戚,亲口和我说的,就是小倌儿!承认了!当场认的!还说什么我污蔑他们,呸!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
“真是啊?”周边的人一惊,“咋说来着?”
“勾栏院的管事都追过来了,人家敢在咱们面前说假话,在知县大人面前敢说一句谎话?大人一问,那低贱的小倌儿直接就认了!贱!”
“我瞧你也贱!”田家小婶娘路过听了一嘴,哼道:“你王冬子怎么不敢在赵家面前说这话啊?光在背后说别人闲话,也不怕嘴烂咯!”
“田家的,我说我的,干你屁事!”王冬子恼了她一眼:“就你会做好人,怎么,你还想护着那小倌儿啊?”
“你光说人家小倌儿,也不多打听几句,你有亲戚在县里,难道我田家没有?”田家小婶娘对众人说:“知县大人说了,人赵家小夫郎有勇有谋!应当夸赞!人做了好事呢,回到你王冬子嘴里,就什么都不是,只会编排人!”
王冬子猛地起身,大声嚷嚷:“那你就说他是不是小倌儿!”
“人家现在可不是小倌儿!知县大人亲口说的!良籍良人!”田家小婶娘抖了抖脑袋:“知县大人的话你也敢胡乱编排啊?怎么,今日许家脑袋被砍了,你瞧着脖子痒,也想被砍脑袋不成?”
“你!”王冬子愤然道:“他赵家我打不过,难不成我还打不过你!”
“哟!”田家小婶娘上下看他一眼,嘲笑道:“你倒是来啊?我瞧瞧你王冬子敢不敢动我一根手指头。”
田雨家在村里不仅是大富户,更是有亲戚在府城里当差,和他们地地道道的泥腿子可不是一路人,村里头真正敢惹他们家的,寥寥无几。
说几句闲话对呛几句不打紧,真要打起来,怕是比打赵家还麻烦。
王冬子咬着牙瞪了她一眼,愤怒地站在原地。
田家小婶娘讥笑一声,说:“一张烂嘴喷一嘴的粪,怎的不去你家地里喷?兴许还能给你家地里施施肥!”说完啐了一口,转身走了。
王冬子更气了,朝着田家小婶娘的背影吐了一口,怒气冲冲地回家去。
旁边围坐的人见状,讪笑着起身:“天儿这么晚,该回家做饭了,我家那口子等着吃饭呢。”
“走吧走吧……”
次日,青木儿推着木推车到田雨家,他靠在一旁停下,拍了拍手,上前拍门。
没一会儿田家小婶娘出来开门见到他,神情一如既往,“木哥儿来了?雨哥儿吃个鸡蛋就出来了,要不你进家里等等?”
青木儿摆了摆手说:“不了,我在外头就成,不着急。”
“成吧,那我去喊雨哥儿出来。”田家小婶娘说完转身高喊了一句:“雨哥儿!木哥儿来了,你快一些!”
今早天不亮下了点毛毛细雨,出门前这雨还飘着,青木儿抬起斗笠等了一会儿发现雨停了,他把斗笠摘下挂到脖子上,靠着木推车等人。
这会儿村里正是人多时,他们见了青木儿,脚步一顿,僵笑着走了过去,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青木儿站直身,意识到村里人已经全部知道了。
这样的目光他可以承受,只是目光落到赵家身上,却叫他难以接受,可如今也没什么好办法。
“木哥儿,去镇上啊?”是卖包子的陈子梅一家,陈子梅说:“回得早不?能不能顺带帮我带罐甜辣酱?”
“成。”青木儿顿了一下,笑回:“是哪一家的?”
“就镇路口左边第三家。”陈子梅走过来,取了十二文给青木儿,笑道:“今儿个我们要回娘家去,回来天晚了,没得空去镇上买,但明天又急着用,没办法了,得托你帮帮忙。”
“没事,我路过,顺手的事儿。”青木儿接过她手里的铜钱。
“那成,谢谢木哥儿,我们先走了啊。”陈子梅一家朝青木儿挥了挥手,一家四口往村口走去。
青木儿看着他们一家的背影,心下一松,亦不是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的,也有很多人一如往常般待他。
他靠回木推车边上,一脸松快。
第103章 挑事
“咱们这回进多少簪花?”路上, 田雨问道:“上回的七百朵再卖个两三天也要卖完了,不如多进些?”
青木儿想了想,摇头道:“进多了做不过来, 七百朵, 光靠咱俩得缝二十来天呢。”
上回还是多了田柳和周竹玲儿一起做, 紧赶慢赶, 花了十天左右赶出来了。
现在卖簪花是上半月做, 下半月卖,中间十好几天都不摆, 久了客人会渐渐流失, 要想长久做下去,得每日都去摆。
只可惜他们人不够, 做不到日日去。
“五百朵吧。”青木儿宁可多去几趟簪花小作坊, 时间缩短,更利于摆摊。
“成,听你的。”田雨说。
两人到簪花小作坊时, 恰好遇上各家商铺掌柜来进货, 外头停了七辆马板车, 瞧这模样, 不像三凤镇本地的商铺。
七辆大马板车中间挤进一辆小小的木推车。
小作坊门口有伙计看着,不怕有人偷车,青木儿和田雨背起箩筐进去。
作坊里头的簪娘簪郎们专心干着手里的活儿,小作坊的簪花做法和青木儿他们不一样,小作坊从摏花瓣到染色粘花攒花,都有对应的手工匠人,人手充足,每日能出的簪花比青木儿田雨两人做十天都多。
青木儿转头看过去, 最后攒花的簪娘手里的花,正是他之前拿来的样式。
“木哥儿,你看那朵,不就是你上回做得最头疼的那一朵么?”田雨拉了一下青木儿的袖子,压住兴奋小声说:“没曾想到了簪娘手上,做得这般快。”
青木儿也没想到,这一朵簪花是以淡色橘白花瓣配上淡绿嫩叶攒成的簪花长簪,他当时拿捏不准到底要挂长碎珠还是短坠珠,如今一看,果然还是短坠珠更合适。
淡色花与嫩叶本就以清雅素洁为主,若是挂长碎珠倒显得过于夸张且累赘,短坠珠保留其中淡雅,又不失灵动,最适合平日佩戴。
“少东家,这几批的簪花还请早日送上门,我那铺子就等您家的货一到便能开张了。”
青木儿闻声,转头看去,说话的人头戴蓝色簪花蓄长须,长须上还夹着小碎花,称得上一句“美髯公”。
在一众正经的商铺老板中,唯独此人看着别致。
“胡老板放心,这几批簪花不日就能做好,到时一定第一个给您送去。”说话的人青木儿没见过,簪花小作坊里,他只认得上回的管事。
那胡老板闻言,笑呵呵地拱了拱手,带着底下一名伙计转身离开。
青木儿和田雨往旁边偏了偏,等两人走过方才走进去。
里头还有六位商铺掌柜,正和管事商量定什么簪花,青木儿转头找了一下,方才看到认识的那位管事,正站在木板旁和两名掌柜的说话。
他和田雨站一旁等了一下,余光瞟到不远处一同等待的人身上,那人有些眼熟,他转头看过去,竟是那位学他手艺还占摊子的簪花夫郎。
那簪花夫郎见到青木儿颇为意外,他瞥了一眼青木儿和田雨,皱着脸露出一个嫌弃且轻蔑的神情。
这神情被田雨看到,他小声说了一句:“这人是不是有病?”
青木儿又看了一眼才收回目光,“都是街市卖簪花的,难免心里有计较,别管他。”
说话间,木板旁的管事忽地转过头,看到他们顿了一下,挑起眉道:“正说着呢,这不,做这朵簪花的小哥儿就到了。”
“想不到竟是如此年轻的小哥儿。”一位商铺老板说:“手艺当真是精巧。”
“赵家小夫郎,劳烦过来一下。”管事的冲青木儿喊了一句。
青木儿和田雨不明所以地走了过去,来到几人身边时,那管事指着板上的簪花说:“几位掌柜最中意的这一朵,便是这位赵家小夫郎做的。”
“几位若是合意,下回的簪花,还继续请赵家小夫郎做。”管事的转过头问青木儿:“近日来可做了新的?”
青木儿闻言,微微睁大眼眶,立即卸下背篓,“有,这是新做出的簪花,管事您看一下。”
“正巧了。”管事笑道:“张头,把簪花摆上,给几位掌柜的挑一挑!几位掌柜的请。”
管事抬手引人走到另一块木板上,张头从里边走出,一一将青木儿新做的簪花都摆上去,供掌柜的现挑,挑中了便订货量去制作。
这阵子事情多时间紧,青木儿没做多少,只做了十六朵,其中复杂一点儿的五朵,繁复的三朵,半月环三朵,大花环五朵,但因量少,他反而做得更精致。
六位管事一看那板上的十几朵簪花,纷纷点头,卖过簪花的都知道客人喜爱什么样式,更知道大户人家的夫人夫郎小姐小哥儿都看中一个独特。
“如此别致的簪花可不常见,这位赵家小夫郎手艺厉害。”其中一位商铺老板笑赞道。
话音刚落,只闻一声怪调从后方传来:“在烟花巷勾栏院出来的人做的簪花,当然不常见了。”
此言一出,六位商铺掌柜和小作坊管事明显停滞了一下,齐齐转回头,说话之人正是那位簪花夫郎。
簪花夫郎见他们面色茫然,故作讶异,捂着嘴惊呼一声:“你们都不知道呢?这位便是前些日子许家一案的那位小哥儿,勾栏院出身,马车翻的那日,我都瞧见了。”
“县里不都说这位小哥儿是小馆儿,所以能做出这么精巧的簪花,也不稀奇。”
众人一惊,纷纷转头看向青木儿。
青木儿掐住掌心,绷直了全身,那些令他难堪不已的目光一道道落到身上,犹如铁刀片肉,赤裸裸且血淋淋。
“木哥儿……”田雨一慌,拉了一下青木儿,强撑着说了一句:“你、你胡说什么!他才不是什么小馆儿!”
“这倒是,知县大人给脱籍了,按理说现在不是,可从前是啊。”簪花夫郎手掌在嘴前扇了扇,皱着眉道:“户籍改了,出身可改不了。”
“你!”田雨气愤不已,对方没说他,反倒是他气得眼眶发红,险些落泪。
青木儿拉了他一把,把他拉回身后。
比今日更难堪的局面,青木儿都经历过,在衙门堂上被人当面揭穿身份,被那书生当面讽刺嘲笑,村里有些人对他避之若浼。
震惊的、嫌弃的、鄙夷的、不屑的、□□的……诸多目光投过来,他都视若无睹。
他定定看着那簪花夫郎,开口道:“你既看不上小馆儿做的簪花,又何必舔着脸去偷手艺?保不齐你还是个贼子出身,偷鸡摸狗的贼人可是入狱的。”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偷你手艺了!”簪花夫郎骂道:“你少污蔑我!”
“明日你的摊子上若是有一朵从我手中做出的簪花,我便砸了你的摊子,你见过我掀翻马车,便知我能不能做到。”青木儿说。
簪花夫郎当即气得脸色涨红,“你敢!”
青木儿眯起眼道:“明日你且试试。”
“二位,莫伤了和气。”管事的看了那簪花夫郎一眼,蹙起眉忍着不耐烦说:“这位夫郎,知县大人既已给赵家小夫郎脱了籍,那你今日之言可就十分不妥当,污蔑的话还请三思!”
簪花夫郎被当众斥责,面上挂不住,撇过头不吭声了。
管事的见他识相,没再说什么,而是转过头对几位掌柜的说:“这簪花只要好看,有人买,就是好簪花,谁会在意做簪花的人是谁呢。”
“可这到底传出去不好听啊……”掌柜的皱了皱眉,状作要放簪花的样子说:“这般名声不好,我们也卖不了太贵,要是能少些钱,便宜了,那定然管不着做簪花的人是谁了。”
“是啊!”另一个掌柜的说:“这、这说出去,不好卖可是要亏钱的,价钱少一点儿,就算亏了我们也担得起呢。”
管事的暗中咬了咬牙,登时想把那簪花夫郎的摊子给砸了,“几位,这簪花的价钱都是之前定下的,若是再少,我们这可就亏了。”
“罢了,那这些我们就不要了,以后若是还有这种名声不好的人做的簪花,一律不要。”其中一位掌柜扔下手里的簪花,略微可惜地拍了拍手说:“这生意我们也不好做,对了,方才木板上那一朵的货也算了。”
他说完,瞟了一眼管事。
青木儿也看向管事,他知道那些掌柜的想以此和管事的讨价还价,货量大的情况下,少一文都是大钱。
他没想到一个自己的身份还能引起这档子事儿来,好好的事儿一句话给毁了。
管事的板着脸,瞥了一眼簪花,心道可惜了,奈何再可惜都无用,价钱少了,他就得亏本,只能折了这么好看的簪花。
“那几位便签之前订下的簪花吧。”
“哎哎,等一下,你们都不要的话,那我可就要了。”一直未说过话的掌柜忽地说:“我看这簪花样式不错,我是管不着谁做的,好看我就要,管事的,就这十几种样式,一如从前的量。”
这掌柜有些胖,笑起来十分和善,他的铺子恰好就在凤平县,恰好他还知道了尚德书院院长亲口赞了那小哥儿的事儿,以此作为噱头,不愁这簪花卖不出去。
掌柜越想越觉得可行,当即和管事的说签契书,下货单。
青木儿感激地看了那掌柜一眼,至少有人愿意订,能挣一点是一点。
田雨在一旁也觉得高兴,他觉得木哥儿的簪花比别的都好看,若是不要,真的很可惜。
管事的怕那掌柜反悔一般,立即喊了张头把人带进去。
这掌柜的进去了,剩下五位掌柜面面相觑,想订又不想订,可说出去话如泼出去的水,再反悔只怕被人拿捏涨价,索性不出声。
“我们也不是不能要,少个两文三文的,咬咬牙也就收了。”又一掌柜的不死心,这簪花着实漂亮,能挣一大笔呢:“这原价收了,多少是有些冒险啊。”
“是啊。”这掌柜的瞥了青木儿一眼,颇为可惜道:“可惜了……本该是挣钱的好买卖,可惜了。”
青木儿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一旁不说话,他心知这会儿如果吭声,必定让这几个掌柜的找出更多杀价的理由。
他听得出来,几位掌柜心有摇摆,一锤定音只差管事的递个小台阶。
他瞟了管事的一眼,不知管事如何考量。
管事的沉吟片刻,叹道:“几位掌柜的,咱们多年合作,不如下回几位过来,我送几位一款新样式的簪花,量一百,如何?”
“这……”几位掌柜的对视十眼,状似勉强且为难道:“既然管事都这般说了,我们也不好推拒,那便如管事所说,一百朵的量,新样式。”
“自然。”管事的笑了笑,侧身抬手引几位进去。
那五位掌柜摇着脑袋跟管事一块儿进去签契书。
青木儿看着几位掌柜的背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簪花总算没有白做。
“木哥儿,太好了!他们都要了!”田雨按捺不住欢喜,小声雀跃道:“而且是全部都要!也不知他们会订多少的量。”
青木儿点了点头,心里也忍不住高兴,他没想到这一回是全部簪花都要,量肯定不会太多,好在款式多,兴许之后卖得好,还会加量。
“你看那小人嘴脸,看着快要被气死了!”田雨朝青木儿递了个眼色,哼道:“阴谋没得逞,气死他!就该骂他一顿!”要不是现在在别家地盘,田雨真想呛他一顿。
青木儿顺着田雨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簪花夫郎脸色乌黑,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们。
他扬起唇角,微微一笑,无声道:“贼。”
簪花夫郎气得夺门而出。
管事出来时手上拿了一个小木箱,他走过来只看到簪花夫郎愤然离开的背影,皱了皱眉头,没多理会。
要不是这人多嘴,他也不会白白损失六百朵簪花。
“下回辛苦赵小夫郎做个新样式,简单但不能太敷衍,普通好看就行,随单赠送的货,可不能太华美。”
青木儿一听就明了,笑回道:“好,下回我拿新的过来。”
管事见他上道,便多说了几句:“赵家小夫郎,你是什么来路什么出身,同我没关系,我看中的仅是你精巧的手艺,不过因你身份闹出的事儿,我希望不要再有下次。”
青木儿微凛,看着他:“……那管事您的意思是?”
“这里是前阵子你送来的簪花挣的半成利,包括方才几位掌柜订的簪花,全部算起来,拢共一百七十六两,都在这木箱里。”郝管事顿了一下,笑道:“往后有了新簪花,不用赵家小夫郎辛苦送来,我派人去取。”
第104章 出狱
“所以之后我和田雨不用再去簪花小作坊进货, 管事会派人来家里取簪花,顺道送我们要买的簪花量。”
青木儿坐在小木墩上,一边拆今日进的簪花, 一边和赵炎说今早的事儿。
“这倒是省事。”赵炎坐在旁边递簪花, 看了一眼小夫郎, 思索片刻道:“就当多了时间做簪花, 不必把那些人的说法目光放心上。”
青木儿愣了一下, 展颜笑道:“如今,我不会再因这些人的话而难受, 我知流言可怕, 那我更不能活在流言里。”
赵炎撩起小夫郎耳边鬓发,亲了一下他的耳尖。
青木儿余光瞟了小花一眼, 小花正追着自己的尾巴打圈圈, 他抿唇笑了一下,快速凑到赵炎面前,回亲了他一下。
赵炎垂眸看他, 眼底带着浓浓的笑意。
“晚些时候, 咱们去还柳哥儿的钱。”青木儿盘算着:“再给爹爹阿爹二十两, 这阵子因我的事情, 闹得家里也不安宁,我心里……始终过意不去。”
赵炎皱了皱眉头,刚要说话,小夫郎便拍了他一下,小夫郎笑道:“我知道你说一家人不用计较这些,可我想对家里人好,我那天听到纪小嬷和阿爹说他家买了头小牛犊,阿爹听着羡慕。”
“我想家里的田地多了, 光是爹爹阿爹翻耕忙不过来,要是买头牛回来,爹爹阿爹就不用那么辛苦。”
小夫郎都这般说了,赵炎自是听他的。
晚上吃过饭,青木儿和赵炎去田柳家还钱,钱还完了,一身轻松,往后再不用惦记着欠钱之事。
剩下一百零六两,拿了二十两给了阿爹,青木儿料定阿爹不会要,他没说直接给钱,而是说想买头牛,不会买,让爹爹去买。
周竹哪里不知他心中所想,心下一叹,佯怒道:“下回可不许再这么瞎花钱了。”
“那不成。”青木儿抱着阿爹轻轻晃了晃,小声道:“明日去凤平县,回来时我还要买几匹布,阿爹,到时给我做衣裳好不好?阿爹,好不好?”
周竹刚板起的脸顿时破功,笑叹道:“好好好,去年做衣裳时想着你还能再长高,没曾想一下窜这么高,都高过阿爹了。”
“家里吃得好,长得就快。”青木儿笑了笑,忽地抱紧周竹,细声道:“阿爹。”
“嗯?”周竹一愣,笑道:“怎么了这是?”
“阿爹,我……没事,就想抱抱你。”青木儿说。
周竹没说话,揽着他轻轻拍了拍,余光瞟到大儿子从屋里出来,周竹竖起食指压在唇上,示意大儿子不要出声。
赵炎顿步,斜靠在门框上,冲他阿爹笑了笑,静静看着。
月光明亮,照亮无边黑夜。
月落日升,黑夜散去,雨露带着清晨漫步而来。
马车穿过细雨,绕过蜿蜒山路,往凤平县奔去。
许家一案,知县大人未牵扯无辜之人,如子玉一般被卖进去的私奴全部充公,想要脱身自由,且需出钱向官府赎身。
青木儿和赵炎下了马车直奔衙门,到了之后,狄越带他们去缴纳赎身钱。
“大人说了,子玉小哥儿立了功,赎身钱可少一点。”狄越引着两人进去,他刚去山里赶大虫回来,头上身上的碎叶子都没拍干净,脸上污污糟糟,“二位在这儿等一会,里头同僚还得查档案,向上申请,一时半会儿弄不完。”
“好,辛苦狄大人。”青木儿点了点头,看到他脑袋上的叶子,顿了顿说:“狄大人要不先回家洗个澡?一会儿我们进去办就成。”
狄越随手摸了把脸,说:“行,二位稍等片刻,狄某去去便来。”
说完大刀阔斧地走去了衙门后院。
青木儿和赵炎等了好一会儿,里头终于传来声音。
赎身钱不算多,只五两,对于农家子而言,五两能吃一年,可对于他们曾落入风尘的人而言,五两的赎身钱,可谓是不足齿数。
交了钱,还得层层盖印,赎身并不意味着能脱籍,想脱籍从良,还得再交三两银子。
幸得知县大人宽厚,再加上狄越帮忙,后面更换户籍之事还算顺畅,交了银子,红契良书便可到手。
事情办完,狄越正好从后院回来,方才邋遢得像个土匪的狄大人收拾完果真顺眼许多。
狄越拿着知县大人的手书牌子带着青木儿和赵炎去地牢领人。
子玉出来的时候,青木儿看着他愣了许久,第一眼还有些没认出来。
为了保持柔软的细柳腰,娇嫩的脸庞,小馆儿们本就偏瘦,十多日的牢狱之灾,让子玉本就瘦尖的脸,更加清瘦。
“愣什么呢?”子玉看了眼外面的日头,大得眼睛都睁不开。
每天看着地牢顶上那一束光,他都差点忘了外面的太阳原来有这么广阔,还这么热,刚出来就是满头的汗。
“几日不见,比从前又呆了许多。”子玉笑他。
青木儿叹了叹气,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走过去紧紧抱住他,“出来就好,以后,再不用回去。”
子玉挣了几下没睁开,眯着眼虚看了他一眼,无所谓地笑了笑。
“先去吃饭吧。”赵炎说:“上回的客栈离这近,可去那边吃。”
青木儿点了头,子玉无不可,反正吃了十几天的牢饭,出来吃啥都觉得香。
“狄大人可否赏个脸一起吃个饭?”赵炎转头问狄越:“这个月辛苦狄大人帮忙。”
刚想告辞离开的狄越被拉着一块儿去了,他蹲山里赶大虫,好几天没吃过正经饭,正好有人请客,便没多客气。
与他而言,他跑前跑后忙活儿,最主要是青木儿和子玉救了他弟弟,救命之恩,怎么报答都不为过。
四个人一起吃饭,找了个二楼偏一些的角落,此时不是饭点,客栈里吃饭的人不多。
赵炎点了三个肉菜两个素菜,再来一份肉汤,一盆米饭。
菜量足,味道很不错,远远就闻着香儿。
即便是饿习惯了的子玉都吃得很满足,更别说在山里蹲了好几天的狄越,更是忘了大人风范,埋头狂吃。
青木儿怕他们没吃饱,还想让伙计多上点菜饭。
子玉歇了口气,说:“我饱了。”
他食量不大,跟青木儿差不多,一碗汤一碗饭几筷子菜就足够了。
“狄大人呢?”赵炎问。
狄越连忙说:“不用,我也饱了,就是这几日跑得多,好几日没吃过饭,故而多吃了几碗,几位莫见怪。”
“狄大人辛苦,自然要多吃些。”赵炎笑道。
青木儿见状,没再加菜,转头问子玉:“你上回说不愿同我回家,那你可想好了去处?”
“有什么可想的,找个地儿住着就是。”子玉皱起眉,似乎不太愿意说这个:“反正我还有银子在你那儿,那些钱足够我花好几十年了,用不着操心我。”
“既然找个地儿住着,不如同我回家,村里也有空出的房子,或买或租,咱们也有个照应。”青木儿说:“我现在做簪花的买卖呢,如果你愿意来帮我,咱们可以一起做这个,我知道你也喜欢漂亮的簪花。”
“不去。”子玉很果断,他看了一眼赵炎又看向青木儿,抬了抬下巴道:“说了用不着操心我,我可比你知道怎么活,带个我算怎么回事儿?好好过你的小日子去。”
青木儿明白子玉的顾忌,在旁人看来,现在的子玉一看就知道是从何处出来的人,若是子玉跟他回去,保不齐让家里多了更多的闲话。
可现在子玉独身一人,无论去哪,都会受到轻视和侧目,那还不如就和他在一处,即便不在吉山村,在镇上找处房子租赁下来,离得近,有什么事儿还能知道。
可他更明白,子玉是断然不会去的。
即便如此,他还想努力劝一劝。
不等青木儿说话,子玉忽地伸出手说:“行了,把银子给我,这顿饭之后,你该回去就回去,我自有去处。”
“不给。”青木儿瞪他:“你方才还说没去处呢。”
子玉一看青木儿瞪他,颇为稀奇地说:“几日不见,小东西脾气见长啊。”
“我脾气不好。”青木儿依然瞪着他,小声说:“你不听,我便要骂你了。”
子玉越发觉得稀奇,他靠回椅背上,哂笑一声:“来,你骂。”
青木儿张了张口,一时还真找不准要骂什么。
“行了。”子玉手背拍了拍桌面,不耐烦道:“难不成你还想吞了我的银子?早知当初就不该给你。”
青木儿还是不想给他,真给了他,明天之后,就真的再也找不着他人了。
僵持之际,一旁没吭声的狄越忽然说:“几位,不如这样,我在凤平县有处宅子,子玉小哥儿若是不嫌弃,可租赁下来,宅子不算偏,三条巷子便是街市。”
三人齐齐看向他,狄越顿了顿,笑道:“自打我调去三凤镇,多是住在衙门里或是三凤镇的宅子里,调任没有个一年半载回不来,这处宅子便空了下来,我正愁找人租呢,这不正好了么?”
青木儿一想可行,凤平县离三凤镇不算远,想来便能来,他不希望子玉离开,一旦离开,意味着此生不会再见,是生是死,从此不得而知。
他当子玉是朋友,心里万分不愿意失去这个朋友。
“子玉,你觉得呢?”青木儿问。
子玉没立即回答,而是转头对狄越说:“狄大人的好宅子,若是住进去一个小馆儿,于大人名声而言,并非好事。”
“你如今从了良,便不再是小馆儿。”狄越说:“再者说,虚名不足挂齿,救命之恩不报于狄某而言才是坏事。”
第105章 租宅
“狄大人就不怕你那好宅子被玷污了?”子玉撑着下巴好笑地看着狄越, 眨了眨眼睛:“从良了可不意味着改邪归正,以后要是左邻右舍同狄大人说您那好宅子混了些酒色之徒进去,这多不好。”
“子玉……”青木儿蹙起眉, 拉了拉子玉的袖子:“你别这样说。”他转过头对狄越说:“子玉他向来嘴快, 狄大人——”
“赵小夫郎不必解释。”狄越抬了一下手, 笑道:“子玉小哥儿的顾虑狄某明白, 我既愿意租宅子, 便是相信子玉小哥儿的为人。”
子玉闻言撇了撇嘴,暗自呢喃:“我都不相信我的为人……”
赵炎适时给狄越斟了杯酒, 问道:“狄大人的宅子租用每月多少钱?房屋修缮金、采买家具可算在其中?”
“那宅子不大, 一进的院子,年前里外翻修过一回, 家具齐全, 瞧着还算干净,每月租金二十文,若是房屋那处有破漏, 我自会来修缮, 无需劳烦子玉小哥儿。”狄越道。
“二十文?”子玉讶异地看着他, 皱了皱眉:“狄大人在做善事不成?我有钱, 不用狄大人这般帮忙。”
就算子玉从来没出去租过房子,但想想也知道租一处一进的宅子二十文就跟免费没什么两样。
赵炎也挺意外,“狄大人说二十文,莫不是说笑?”
“自然没有。”狄越笑道:“说来让子玉小哥儿租我那宅子,租金少的确是狄某有私心,一来是觉着有个人味儿,宅子空久了容易招来鼠蚁虫蛇;二来,几位都是狄某弟弟的救命恩人, 就当还恩情了。”
青木儿摇了摇头说:“狄大人为我们的事来回忙了许久,不用再说恩情的事。”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子玉说:“二十文我定然不会租,少说也得百文以上。”
“这……”狄越犹豫片刻,说:“不如按年算?我知乡下房子一年租金二两左右,再多的话,狄某心里也过意不去。”
子玉心想,租金二两,一个月一百七十文左右,给得起,租个两年都成,闲暇时还能找点活儿干,不至于每日清闲光花钱不挣钱。
“若是子玉小哥儿同意,那现在就可去看看宅子,租赁的契书晚些时候我写好送过来。”狄越说。
子玉没有立即同意,面带犹豫,青木儿见状,说:“子玉刚出来,不如先在客栈休息一下,午后再去看,如何?”
“不用,现在去。”子玉看了青木儿一眼,“你们今日还得回三凤镇,早去早回。”
狄越的宅子离客栈不算太远,走过一条街再过三个巷子就是,街市的热闹传不进来,宅子周边十分安静。
灰砖瓦墙上有一枝梨花伸出,洁白的梨花正是盛开时,花香满院。
一进的宅子不大,一间堂屋,一间厢房,灶房茅房都有,还有堆出的一块地,上头种了些花,只是现下没人住,那花已然凋零。
“里边的家具可随意使用,年前都翻修过,木床桌椅坐榻都很结实。”狄越说。
木床桌椅坐榻不仅结实,还很宽大,应当是狄越原本打算修缮给自己用,谁料忽然调任三凤镇,房子没住几回,便搬了过去。
赵炎问:“可有水井?”
“有,在这处。”狄越带着三人走到灶房前,拿开竹编草席,搬起倒扣的大水缸,水井在水缸下面,木盖盖着,上头还有锁,取水相当方便。
青木儿看了一圈,拉过子玉,小声问:“子玉,如何?”
子玉瞥他一眼,哂笑哼道:“宅子这般好,竟只收我二两银子,这狄大人真是个好菩萨。”
“那你……”青木儿摸不准子玉怎么想,“若是你不愿租,那就去寻别的,总能寻到合意的房子,我这几日不着急回家,等你安顿下来,我再回去。”
子玉看着青木儿紧蹙的眉头,默然片刻,忽地勾起唇角,戳了戳青木儿的眉心,浅笑道:“小东西,瞧我有钱,赖上我了?别是以后还想上我家来蹭吃蹭喝吧?”
青木儿抓住他那只手,弯了弯眸子,“是,往后没事我就来这儿寻你,惹你烦心。”
“那我便乱棍把你打出去。”子玉甩开他的手,翻了个大白眼,说:“把钱给我。”
“好!”青木儿抿着唇笑,他回身去把赵炎手里的小包袱拿过来,和子玉说:“里头有两件换洗的衣裳,你的良书户籍、钱都在里头。”
“行了。”子玉皱着眉看他:“瞧你给操心的。”
狄越见子玉愿意住下,十分高兴,当即便要回衙门寻人签写租赁契书,他留了钥匙就急急忙忙地跑走了,像是生怕子玉反悔。
天色尚早,既然定了宅子,夜里定然要住下,青木儿卷起袖子说:“现在有时间,先把宅子清扫一遍,缺的东西一会儿咱们上街买。”
子玉全身上下除了银钱,就是青木儿给他的两件衣裳,以前的东西都已经充公,想拿回来就得拿钱赎,如此,还不如买新的。
万幸他入狱前把五十两借给了青木儿,不然这五十两也得充公。
毕竟这钱是许老爷赏给他的,他是许家的奴,钱拿在手上也不算他的,算是许家的。
赵炎给水井开锁,从灶房里拿出木桶,打了一桶水上来,青木儿找了块布把水缸擦洗干净,赵炎再一点点往里倒水,这活儿单手能做,倒不用担心扯到伤口。
青木儿干活儿可是练过的,现下在家里,多是他来操持,里里外外都整理得井井有条。
相比子玉在梅花院有人伺候,到了许家,打扫的事儿有下人忙活儿,他为了讨好许老爷,倒是做过不少好菜、点心,可论收拾屋子,还真是不会。
“这处以后可种点菜,韭菜葱蒜,平日都能吃到,种一茬就能一直长,也不用怎么打理。”青木儿把凋零的花翻耕进泥土里,撒了些水上去,“一会儿买点菜籽回来种就行,一个人吃饭,吃不了太多菜,多买几样换着吃。”
子玉怔然看他熟练地拿铲耕地,一阵恍惚,在梅花院长大的小馆儿,竟也有和黄泥土打交道的一天,逃走的青木儿,比他想象中,逃得还要更远更远。
远到,再也寻不到从前的痕迹。
渴望的自由身,渴望的烟火味,恍然如梦,又……触手可及。
“子玉,子玉?”
子玉恍然惊醒,下意识扬起娇媚的笑,待他看清面前人是青木儿时,顿时敛起笑,“……什么?”
“我和阿炎去街上买被褥席子,先把床铺了,夜里有睡觉的地儿,还有铁锅也得先去订,没那么快打好,这几日你得出外头吃。”青木儿笑着和他絮叨:“狄大人应该差不多回来了,你留下签契书,我们很快回来。”
“……哦。”子玉摆摆手,随意说:“知道了知道了,恁的这么啰嗦。”
青木儿笑了一下,从灶房里找出两个背篓和赵炎出门去买东西。
凤平县的热闹是三凤镇没法比的,县里大,街市也多,光是布店就有好多家,他们问了好几家,对比了价钱和质量,打算分几家去买。
床褥被子蚊帐这些就分了三家,务必要买到最便宜最好的。
子玉手里的钱虽然剩不少,按照农户一年三两到五两的花销,光是他一人花,这银子能花好久,可子玉孑然一身,什么东西都得添置,花钱的地方多,就得省着花。
铁匠铺在另一条街上,走过去要花点时间。
青木儿走在路上,习惯性地看向行人发髻上的簪花,凤平县的簪花多是从三凤镇进货,一路看过去,许多样式他都见过,还有一些是出自他手。
之前送的两批簪花还未做出来,他看到的样式是之前被簪花小作坊学去的样式,这些簪花在三凤镇很常见,在凤平县同样常见。
自己做的簪花被很多很多人喜欢,青木儿心中不觉间升起一丝自豪,脸上的笑就没停过。
这段时间在家养伤,赵炎也见过不少小夫郎做的簪花,一眼看去,自是明了小夫郎为何如此高兴。
他看着小夫郎抿着唇笑得十分得意,不由得跟着一起笑出来,“以后还会有更多木儿做的簪花,不止凤平县,还有府城,别处的府城,兴许还有京城,都会有。”
赵炎这么一说,青木儿差点要笑出声,京城要是能有他做的簪花,那得乐成什么样啊,晚上睡觉都得乐出声儿吧。
“那我可得好好做簪花。”青木儿笑道:“以后让京城的娘娘,官夫人都戴上我做的簪花。”
“好。”赵炎笑回。
凤平县的铁匠铺仅有两家,两间铺子里外都挤满了人。
县里的铁匠铺和三凤镇的不同,镇上铁匠铺多是造农具刀具,县里的铁匠铺小到簪子发钗镰刀锄头农具,大到盔甲刀剑武器,什么都做。
铺子生意好,订一个口铁锅,得半个月后才能拿到。
时间是久了点,但是吃饭用的铁锅铁勺不得不订。
从铁匠铺出来,青木儿觉得自己身上汗都多了不少,这家铁匠铺里头有三个火炉,各个大火旺,进去铺子就跟钻进火灶里一样闷热。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偏头看到赵炎若有所思,顿了顿,问道:“阿炎,怎么了?订的铁锅不对么?”
“铁锅是对的,只是我突然想到一件事。”赵炎说。
“什么事?”
“手上的伤好了之后,镇上的铺子兴许去不了,到时在镇上不好找活计,怕是得到县里找。”
“你想去这两家铁匠铺做工么?”
“不是做工。”
青木儿一愣,微微睁大眼眸:“难不成……你想开铺子?”
“对。”赵炎垂眸看他,笑道:“方才我看过铺子里的铁器,那些铁器我都会打,既如此,为何不自己开个铺子?”
说着,他又犹豫了,来县里开铺子不是小事,需要的银钱肯定很多,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小夫郎如今的簪花生意正是红火时,无论是分开两地,还是小夫郎和他一块儿来县里,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想到这,开铺子的念头又被他压下了。
第106章 尺寸
宅子租了两年, 租赁契约写下按了手印,一次交清四两银子,这样狄越就不用每月过来收租。
银钱契书两清, 狄越收好后没有久留, 他大致说了一下附近方便吃饭的街市便匆忙走了。
青木儿和赵炎买了床褥被子枕头, 又买了一块最便宜的布巾扯成几块平时用, 洗脸洗澡的木盆各买了一个。
晚上不做饭, 碗筷都不着急买,今夜要在这儿住下, 就先把着急用上的东西都买了。
院子里的烂草席丢进灶房里当柴火, 挂满了蜘蛛网的灶台用水擦了好几遍。
赵炎到街市上找柴夫买了三捆柴,堆放到灶房角落, 能用许久。
青木儿和子玉在房里把床铺弄好, 床帐挂上,屋子里没有梳妆台,只有一张简易的案桌和一张四方桌, 衣柜倒是大, 只是子玉也就三身衣裳, 挂进去都不占什么地儿。
“等以后挣了钱, 便去买许多新衣裳,塞得满满的。”青木儿把衣柜打开通风,笑道:“方才忘了买铜镜,等吃了饭再去买。”
子玉靠在案桌上看了一圈屋子,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简简单单。
他挑起一边眉,笑了笑:“以前怎的没发现你这般爱操心, 买个铜镜都得念叨一下,在院里的时候,我只觉得你呆傻,一直想不明白美夫郎为什么要护着你,蠢蠢的,叫人见了就生气。”
“你才叫人生气。”青木儿哼道:“买个铜镜你都要念我一句操心。”
忙活儿了一下午,灰扑扑的小宅院总算有了些人气,临近吃饭时,赵炎出去买饭食,这街市确实不远,走出去就有许多吃食小摊。
中午吃了顿好菜,晚上就吃简单点儿,买了三份面回去。
县里的花销比镇上多,镇上一碗阳春面十文,县里的得十二文,多了两文也没见多多少量,可见在县里生活不容易。
子玉闻言,估算了一下自己手上的银钱,看来得尽快找个活儿干,可不能坐吃山空。
至于找什么活儿,还得明日去街市看了再说,再者他一个从勾栏院出来的人,有活儿干人家不一定会要他,还得多琢磨琢磨。
青木儿担心子玉一个人生活会有很多弄不懂的地方,便和赵炎留下住了三晚,期间逛了逛街市,把碗筷瓦罐油盐酱醋都买好。
就连菜籽也种到菜地里,浇了水,第四日中午吃了饭才回家。
子玉安定下来,让青木儿心里踏实很多,而且他们离得不算很远,见面不难,以后家里种了红薯山里摘了板栗都能给子玉送点过去。
县里生活样样都要花钱,能省一点就省一点。
从县里回村的路上遇到了赵有德和周竹,两人背着两个空箩筐走在路上,手边牵着一头半大的小牛。
“师傅,辛苦停一下。”青木儿掀开车帘,往前面喊了一句:“爹爹,阿爹!”
周竹第一时间没听清,第二声传来才回过头,一眼看到了后头马车上的青木儿,连忙拉了拉赵有德:“阿炎木儿他们回来了。”
赵有德转过身一看果然是他们俩,他拉停小牛等在路边,看着马车小跑过来。
马车一停,青木儿急切从马车上下来,小跑到小牛旁边,惊喜道:“爹爹,阿爹,你们去买牛了?刚买回来的?”
“是啊,你不是让爹爹买头牛回来么?”周竹笑道:“这不,花八两银子买回来了,可喜欢?”
“喜欢!”青木儿看着小牛满心欢喜,想摸摸又不敢,揣着手手不错眼地看着小牛,“真壮实啊。”
“这会儿牛还不够大,养个几个月,就更大了。”赵有德难得笑得这么开怀,脸上的褶子都笑出好几条,上一回笑成这样,还是打井的时候呢。
有了牛,长大一点不仅能耕田犁地,以后卖菜卖鸡鸭套个板车就让牛拖去镇上,也不用辛苦背着走这么远的路。
家里日子好了,可不就日日都是笑着么。
赵炎走过来,看小夫郎那双眸弯弯的模样,不禁勾了勾唇角。
心里的包袱卸下,人踏实了,笑意常在。
“怎么样?那子玉小哥儿可安顿好了?”周竹问赵炎:“是留在县里还是回镇上?”
“留在县里,狄大人有一处宅子,正好租给了子玉小哥儿。”赵炎说。
“那就成。”周竹点了点头,叹道:“都是苦命的孩子,安安稳稳的就好了。”
赵家四人带着一头小牛回村,让村里热闹了好一阵。
这跟打水井不一样,一口普普通通的水井三两银子,咬咬牙,攒两年的钱也能打,可牛不一样,光是小牛犊就不止三两,再者说小牛犊买回来不能马上用,得养个一年半年的才能干苦力。
赵家这一头小牛养三五个月就能成大牛,今年耕地就能用上,可不让人羡慕么?
“有德啊,买牛了啊?多少银子买的啊?”
镇上买牛都有市价,赵有德也不瞒他们,实话实说:“八两买的。”
“哎哟!八两!我没听错吧?八两啊!”
“我的乖乖啊,八两……天呐……”
“有德你这是发财了啊!”
赵有德憨笑道:“我哪能挣这么多钱,是我家儿夫郎孝顺。”
那人一听,竟然是那个赵家娶回来的小倌儿夫郎出的钱,脸上的笑都僵住了。
这人撇撇嘴,心道别是做小倌儿挣回来的钱吧……那不然一个小哥儿,怎可能挣那么多钱呢?
周竹见那人一脸鄙夷又止不住羡慕的模样,暗自啐了一口,扬声说:“我家儿夫郎有能耐,知县大人赏识,卖簪花也厉害,我赵家可真是有福气啊!”
青木儿自是不会把那些人的目光放在心上,他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阿爹,拉着赵炎小声笑道:“阿爹夸我呢。”
赵炎原本看那人目光不善,心里正不爽,小夫郎这么一说,反倒让那点儿不爽散了,“阿爹夸得没错,木儿就是厉害。”
青木儿昂起小脑袋晃了晃,小小哼了一声,“那是!”
“早听说赵家小夫郎和田家小哥儿在镇上卖簪花呢,每天背一箩筐去,次次都能卖完,怪不得能买牛,以后指不定青砖瓦房都盖上了。”
“卖簪花真这么挣钱?”路过的王冬子听了一嘴,小声道:“几朵花就能挣八两银子了?”
“可不呢?一箩筐的簪花,少说一百朵吧?一朵不得两文?哎哟不得了,一天就有两百文了!”
“这么多!”王冬子一脸震惊地回家,看到儿子陈云吉,想到青木儿带着田雨去卖簪花,青木儿能挣回来一头小牛的钱,那田雨肯定也挣不少。
要是当初他不和赵家闹僵,指不定就是带他儿子陈云吉去卖簪花了!
王冬子一拍大腿,痛哭不已:“八两啊!哎哟八两啊!”
陈云吉脚步一顿,迟疑道:“……阿爹?你、你掉钱了?”
“可不就是掉钱了嘛!”王冬子哭嚎道:“八两啊……这当初,还是我第一个叫他来做簪花的呢……”
小牛拉回家,先带着去了后院,后院的牛棚是这几日赵有德喊了村里几个汉子一块儿帮忙搭的,牛棚不是很大,一头牛放进去刚好,能吃能睡。
今早赵有德和周竹出去卖菜,出门前和玲儿湛儿说了要买牛的事儿,俩孩子等爹爹阿爹出了门,转头背上背篓带着小花就去了山里。
小牛要吃草,得先把草割好,等小牛回家就能吃上干净新鲜的牧草。
他们割了满满两个背篓回来,还挖了半篓的野菜,回到家时,爹爹阿爹还没把小牛买回来,便先把野菜洗了。
野菜洗完,不仅爹爹阿爹带着小牛回来,哥哥和哥夫郎也一起回来了。
小花率先跑了出去,见到小牛猛地停下,瞪着狗眼十分警惕,这大家伙儿怎么比它大这么多!
“这是咱家的牛么?”赵玲儿小跑过去:“好黑啊!”
“牛角真大。”赵湛儿说。
“明日一早就能去放牛了。”周竹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笑道:“春妮家是不是也有一头大牛?以后放牛可以和春妮去。”
“好!”赵玲儿着实高兴,这可是牛啊!村里有牛的人家可不多呢。
“阿爹,我想带去山里放牛。”赵湛儿说:“行么?”
“当然可以,山里草多,牛吃饱了才有力气。”周竹笑说。
小牛进牛棚时还不太适应,前蹄来回踢,赵玲儿和赵湛儿把割回来的牧草放进食槽里,再倒上水,小牛有了食物,总算没那么焦躁。
夜里洗了澡,青木儿把买回来的四匹布拿给阿爹,这些布足够家里人每个人都做上新衣裳。
还有一匹布他放回了自己屋里,这是专门做小裤的布,贴身穿的布料要舒适柔软才好。
他第一回做小裤,没有经验,不过他见过阿爹做衣裳,也跟着阿爹和田雨学了不少,做几条简单的小裤还是能做的。
就是赵炎的尺寸……有些难把握。
青木儿对比了一下赵炎穿的小裤,真是……大啊……
他捂了捂脸,不知怎的有些羞涩,这汉子真是……费布料。
这一匹薄薄的小布料,可是花了一百文呢!
青木儿拿着布粉画出大致剪裁的地方,拿起布料对叠抻了一下,来回翻看几遍,又把布料放下了。
他走去门口,偷偷摸摸地喊了一声:“阿炎,进来。”
赵炎正和赵有德聊田地收成的事儿,今年田地的收成应该不错,到时候四亩地要抢收,正好他那时伤好,可以在家里帮忙,如此找打铁活计的事情就没有那么着急了。
他闻言应了一声:“来了。”
天黑了,赵有德吹熄屋檐下的蜡烛,回房歇息去了。
赵炎一进房,小夫郎立即把门关上,关上前,还探头看了看院子外头有没有人。
“都回房歇息了,怎么了?”赵炎看到桌上的布料,以为小夫郎又熬灯:“天黑了,明日再做这个。”
青木儿把赵炎推过去,撩起眼皮看了赵炎一眼,挠了挠脸,羞赧道:“把你裤子……脱了。”
“嗯?”赵炎一下来了精神,这阵子事情多,有时只能摸摸蹭蹭,许久没有正经做过一回,这会儿小夫郎主动,哪还有半分犹豫?
他单手揽过小夫郎,低头亲了亲,不等他揽着人到床边去,小夫郎突然往后退了一步。
“想什么呢?”青木儿恼了他一眼,小声说:“快脱裤子。”
赵炎看了看床,又看了看桌子,不明所以但动作神速,一转眼,长裤小裤全丢到了一旁的木衣架上。
青木儿拿起桌上的小布料,转过身看了赵炎一眼,咬了咬唇,蹲下身把布料往赵炎身上比对。
这布料得做宽松些,不然穿在身上不舒坦,他来回扯动几下,找到合适的宽度再用布粉轻轻画了一道。
赵炎垂眼看着小夫郎,长长的双睫遮住了小夫郎的眼眸,他看不清小夫郎是何神情,但胯间皮肤能感受到小夫郎喷出的温热气息。
布料很柔软,细细的摩擦也不会疼,甚至还有些舒服,特别是小夫郎的指背顺着绷直的布料在皮肤上轻轻划过,留下酥酥麻麻的颤栗。
蹲在身前的小夫郎,让他想起来之前擦身时,在灶房的事儿……念头一起,便不可收拾。
青木儿比对好了尺寸,刚要画标记,只见面前那豪横的东西从蛰伏到暴起不过一瞬,瞬间呆了呆。
他脸一红,嗔怒道:“起来做什么……下去!”
这都起来了,哪能那么快下去?
赵炎顿在原地,干咳了一声,哑声道:“下不去了……明日再做吧。”说着弯下腰,单手揽着小夫郎的膝窝,一把将人抱起。
青木儿猝不及防,连忙搂住这汉子的后脖子,他就着微弱的烛光咬了一口这汉子的耳朵尖,小声道:“小裤还没量好尺寸呢。”
“明日量。”赵炎把人放在床上,矮身亲了小夫郎一口。
洗过澡的小夫郎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无患子清香,鼻息间俱是小夫郎身上的香味,他咬着小夫郎的双唇,迫不及待地将香味吸入嘴里。
嘴巴、下巴,侧颈,流连忘返。
青木儿仰起头,双脚勉力撑在床沿上,他知这汉子手伤着不方便,便自己动了手,肌肤相贴时传来酥麻的痒意,从交汇的点通过血液往四肢百骸传去。
他双手挂在那汉子的脖子上,借力微微抬起身,小唇微启,主动蹭上那豪横。
量尺寸的时候就知道费布料,尺寸到他亲身量了,方才感知到到底有多大,不仅费布料,还费力。
青木儿晕晕乎乎,颤着声儿哼唧,颤颤巍巍的双腿挂不住,只得勾缠到大红的床帐的布带上,木架上烛火撩得脚底滚烫痒麻,脚趾蜷缩脚背绷直跟着床帐来回颠摇。
日上三更,烛火过半,方才想起那柔软的小布料还在他身下垫着,抬手一摸,湿湿漉漉得不像样,拧一把稀稀拉拉几滴热汗。
“早知比对以前的小裤量了,哪用得着这般费力……”
“明早再量。”
“不量了!不给你做了!”
“好夫郎,再做一次……”
第107章 砸摊
从县里回来后, 青木儿便和田雨一块儿做簪花。
这阵子青木儿和赵炎去了凤平县,几百朵簪花都是田雨带回家拆的,熟练之后, 拆簪花快了很多, 管事的见他们弄这个不方便, 下一回送来的竟是拆好的大花小花, 花瓣, 叶子珠子,分批放好。
这可大大省了事, 他们不再费时间去拆, 拿到手就能直接做,就如同簪花小作坊里最后攒成花的簪娘一样, 只是青木儿做的是自己构思的簪花, 新样式做好后,拿给管事挑,挑剩下的, 他觉得还能卖的, 便自己拿来做。
管事每次送来的簪花量足够青木儿做上千朵, 青木儿不贪多, 做够了就先拿到镇上卖,卖完回来趁着天还没黑继续做。
只是最近花街上摆簪花的摊子越发多,甚至有几家眼熟得很。
“那不是村中王桂花家的儿媳妇么?怎的也出来卖簪花了?”田雨从小在吉山村长大,村里人没一个不认识的,他看了这一家,又去看另一家:“这是村头李大头家的小哥儿啊,怎么他也来了!”
两人推着木推车过去,看了一路, 见到好几个村里人,全都来摆簪花。
摊子上的簪花和别家都差不多,一看就知道是从镇上的簪花小作坊进的货。
“别是看我们卖簪花挣钱,全都过来摆摊了吧?”田雨皱着脸说:“这么多摊子,还能挣钱么……”
青木儿说:“他们摊子上的簪花和我们的不一样,他们摊子上的簪花我们也有,我们摊子有的,他们未必有,我们卖我们的,不用管他们。”
“话是这样说,但都是一个村子的看着真膈应……”田雨还是觉得不高兴。
青木儿笑了笑,“一个村子的也不能挡着别人卖东西呀,他们想卖什么就卖什么,我们也管不着,客人来了,快接一下。”
“好!”田雨搓搓脸,扬起笑问道:“您喜欢什么样式的簪花?来瞧一瞧嘞!”
青木儿把遮帘弄好,等着需要盘发的客人进来。
簪花摊子渐渐多起来,生意确实有了影响,特别是有的摊子也学他们这般,弄起遮帘给客人们盘发。
青木儿盘发是两文到五文不等,然而别家摊子盘发不花钱。
两两对比之下,簪花加盘发,青木儿的摊子贵许多。
除了老顾客习惯了青木儿簪花价格,不觉得贵,新客人一问价钱,摇摇头就走。
一早上下来,带来的一百朵簪花卖了不到二十朵,这在往日里,从未有过。
“木哥儿,今天比昨天还少。”田雨扇了两下葵扇,又擦了擦下巴的汗,“昨天一早上还有三十朵呢。”
青木儿扫了一眼花街上的摊子,似乎只有他们家卖得不好,别家摊子上人都挺多,就连村里头那两家生意都还可以,仔细一听他们的吆喝声,竟是一朵卖一文!
甭管摊子上簪花好不好看,质量如何,一文钱的簪花,怎么都不会吃亏。
“生意有亏有挣,都是常有的事。”青木儿说:“现下没有好法子,只能先熬着。”
田雨心里也清楚,他跟着青木儿摆摊这么久,也学到不少东西,小摊生意向来都是这般,只要有一摊卖得好,不出几日,一家两家三家,如雨后春笋般噌噌往外冒。
他们的新样式再多,不出三五天,别的摊子也会出现,做簪花不是多么难的事儿,买一朵回来,对着做就能做出来,最重要的还是构思簪花的样式。
幸好,新样式一出来,他们摊子的生意还不错,只可惜一个月只有一回新样式,漂亮的簪花不是随时就能做出来,有时花两天三天未必能做出一朵满意的。
“今日早些收摊吧。”青木儿笑道:“回家琢磨点儿新样式,上回你做的那一朵比之前做得漂亮很多。”
现在田雨也学着自己构思做新簪花,做出来先给青木儿看,若是有满意的,再一起拿给管事去选,若是选中了,也有一笔不错的收入。
“那朵是我睡觉前突然想到的,先前总琢磨不出来呢。”田雨说:“要我挑哪一朵漂亮我能挑出,要我上手做,可真难啊……”
青木儿闻言,忍不住笑了笑,田雨的眼光很好,基本上只要他觉得好看的,管事都会选中,小摊也卖得很好,该说不说,不愧是从前最喜欢买簪花的小哥儿,眼光甚是毒辣。
说着,街市上忽然走来两个汉子,两人大摇大摆走到摊子前,摸了摸下巴,上下打量了一下田雨,又冲青木儿抬了抬下巴。
其中一个汉子忽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露出一个笑:“小哥儿,这簪花,怎么卖啊?”
青木儿微凛,皱起眉道:“……您问的哪一种?”
“就是……”这人忽然朝青木儿面上一伸手,青木儿连忙躲闪,那汉子的手绕了个弯随手拿起一朵簪花,插到自己耳旁,笑了笑说:“这朵怎么卖啊?”
青木儿没吭声。
“怎么?不是小倌儿么?应该最会卖才是啊!”另一个汉子歪嘴笑了笑。
田雨脸色一变,扯了青木儿一把,怒道:“我们不卖你簪花!快走!”
“大家都是做生意的,怎么就不卖了?别的汉子就能卖,不能卖给我们?”
“就是啊,出来卖的,怎么就不能卖给我们了?”
两人说完,默契笑了好几声。
这时突然来了两个小姑娘,牵着手小跑过来,一把拿起簪花说:“就是这个样式,终于找到喜欢的了!老板,这个怎么卖呀?”
不等青木儿和田雨回话,旁边两个汉子冲那两个小姑娘挥了挥手说:“走开走开,我们先来的,先来后到懂不懂!”
小姑娘见状,皱起眉说:“干什么啊!我们是来买簪花的!又不碍着你们的事儿。”
田雨说:“二位姑娘,别管他们,这一朵——”
不等田雨说完,其中一个汉子大剌剌地朝两个小姑娘挤过去,两个小姑娘慌忙躲开,“什么人啊!恶不恶心!”说完丢下簪花走了。
田雨气不打一处来,“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买簪花咯!”两个汉子见把人赶走,得意的笑了笑。
青木儿把田雨拉回身后,平静道:“你们是什么人?”
“采花……”一个汉子又一次伸手过来,“的人。”
青木儿拿起一旁的竹筒抡过去,打得那人一声痛呼,抓着手腕连连甩手。
“你竟打我!”那汉子咬着牙。
“说话便说话,若是再敢当街动手动脚,别怪我们不客气。”青木儿沉声道。
“对!买簪花就买簪花,街市这么多人,再动手,我们就喊人了!”田雨大声说。
旁边的卖瓦罐的大娘连忙站出来说:“哎!你们两个汉子怎么欺负小哥儿呢!还要不要脸了!”
“关你个死老太婆屁事!”汉子怒道:“滚一边儿去!”
“我就看不得汉子欺负小哥儿!”大娘叉腰说:“不要脸的玩意儿!”
“谁欺负了?我们是来买簪花的!”汉子歪着嘴冲青木儿隔空嘬了一声,“簪花多少钱一朵啊?一文钱?”
青木儿没理会他,目光放到那汉子鼻子旁的一颗大痣上,皱着眉看了一会儿。
“怎么?哑巴了?”那汉子拿起几朵簪花戴到自己脑袋上,随手一扫把摊子上的簪花到地上,“这簪花也没多好看,不如都——”
话没说完,只见眼前的小哥儿忽地绕过摊子,往街对面走去。
“木哥儿?”田雨愣了愣,“你去哪?”
青木儿没说话,快步穿过街市,来到一家簪花摊子前,盯着那簪花夫郎脸上的大痣看了一眼。
“小作坊时我就说过,若是你摊子上多了一朵我做的簪花,我就把你的摊子砸了。”青木儿冷声道。
簪花夫郎愣了一下,随即道:“你、你敢砸!我摊子上没有你的簪花!”
“是么?”青木儿看着他:“你摊子上有没有我做的簪花,我说了算。”说完,一脚踹了过去。
木板一掀,所有簪花发带钗子全部散落在地,有的掉进水沟里,沾得脏污。
簪花夫郎没想到他真敢砸摊子,愣一会儿才回神,他大叫着冲过去,“你!你个贱人!
他想抓青木儿的头发,谁料被青木儿反手一巴掌甩过去,簪花夫郎顿时懵了。
青木儿趁着他愣神之际,抓起他的头发,左右开弓,连甩了三个巴掌。
簪花夫郎气得抓着青木儿的衣裳开始反击,青木儿有过打架的经验,丝毫不怂,他认准了簪花夫郎脸上的大痣,只甩巴掌,别的不管,哪怕簪花夫郎指甲抓他手臂,他也不管。
街市上的人一看全都围了过来,许多人不懂两人怎么突然打了起来,连忙问一旁的人。
“我也不知道啊,这青色衣衫的小哥儿忽然走过来就是一脚,踹了另一人的摊子,可凶了!”
“为啥踹啊?有仇呢这是?”
“谁知道啊!我们也是刚来,哪里清楚!”
先前去青木儿摊子上捣乱的两个汉子也赶了过来,他们想抓青木儿,被周围的人挡住了。
“人家小哥儿打架,干你们汉子什么事儿!”
“就是!胡乱动什么手脚!”
“木哥儿!”田雨从后面跑过来,想要拉开两人,一看青木儿脖子挨了一道,立即上前加入战场,两人直打得那簪花夫郎毫无还手之力。
两个汉子一看躺在地上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簪花夫郎,哪里还管什么汉子小哥儿,只想上前教训这两个小哥儿。
他们上前刚要抓人,其中一人就被一股强力提起。
被迫双脚离地的汉子懵了一瞬,谁有这么大的力气能提起他!
不等他想明白,就被甩到了另一旁的木板上,“咔擦”一声,木板断裂。
那汉子痛嚎一声,紧接着另一个汉子就被甩到了他的身上,又是一声痛叫。
“木儿!”赵炎拉起怒气冲冲的青木儿,揽着腰往后一抱:“别打了,木儿。”
青木儿咬着牙又踹了一脚才停下,“雨哥儿,回来。”
田雨立即松开手站回青木儿身边。
青木儿指着那簪花夫郎说:“你偷学我手艺,我忍了,今日你敢叫你家兄弟来我摊子上耍无赖,我打不过他们,难不成我还打不过你?若有下回,我打得你不敢见人!”
“原来是故意搞别人生意啊?该打!打得好!”
“生意不好好做,就会动这种歪脑筋,使腌臜手段,怪不得挨打,照我说,就该让衙役抓他们进牢里呆几天!”
“就是!坏别人生意,遭人打活该!”
“阿炎,雨哥儿,走!”青木儿一挥手。
第108章 惨淡
青木儿回到摊子前, 气鼓鼓地捡起地上的簪花,见着沾了灰擦不掉的簪花,一把甩进竹筒里。
“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打起来了?”赵炎拉他到高椅上坐着, 蹲下身把地上簪花捡起来。
青木儿双手抱臂恶狠狠地盯着对街的几人, 没有吭声。
田雨把摊子上的簪花摆整齐, 和赵炎说了方才那两个汉子来恶心人的事。
赵炎一听, 放下手里的簪花, 一言不发地走到对街,拎着那两人又踹了好几脚, 踹完把他们摊子上刚捡回来的簪花一撒, 大步往回走。
“你们几个恶人,看谁以后还敢买你们的簪——”
赵炎阴沉着脸回过头, 那簪花夫郎叫骂戛然而止。
“那是你家相公?”旁边卖瓦罐的大娘说:“幸好你家相公来得及时, 你一个小哥儿,怎么敢跟那两个汉子打?”
“他们欺人太甚,不打一顿不知好坏。”青木儿擦了一下脖子, 一阵刺疼, 他皱了皱眉, 说:“还是打轻了。”
“木哥儿, 没想到你打架这般厉害呢,我抓着那人,都不知怎么下手。”田雨看他一眼:“你脖子出血了!”
“无妨。”青木儿没当回事儿:“村里头打了好几回,哪回不出血。”
他一想到以前在院里,哪有人敢打架,吃了亏也得自己咽下去,管事最讨厌惹是生非的人,敢打架就等着吃鞭子。
哪像现在, 村里打,镇上也打,吃一点儿亏就开始打,凶得不行。
想着想着,青木儿突然笑了一下,他捂着双眼笑叹道:“要是被美夫郎知道我这般撒泼模样,指不定怎么取笑我呢……”
田雨愣了愣,“木哥儿……你没事儿吧?别是打坏了……咋还笑起来了?”
“打坏了?”赵炎回来听到,几步走过去,拉起青木儿的手腕,“打到哪了?”看到他脖子上和手背上的血痕,一张俊脸沉如墨。
“被抓了几下,没事。”青木儿仰起头,弯了弯眼眸:“打得可畅快呢,哪能打坏了。”
赵炎说:“方才就该把那几人揍得狠一些。”
“我和田雨两个打一个呢,怎么都不是我们吃亏,再说了,我早就想揍一顿那不要脸的人,上回就在小作坊呛声,幸好管事不介意。”
青木儿拉了一下赵炎的腰带,见他脸还沉着,小声说:“别气。”
小夫郎伤成这样,赵炎能不气?恨不得回头再去揍一顿。
赵炎说:“一会儿找云桦买点儿伤药。”
青木儿歪了一下脑袋,“回家擦一点儿就好了,不用去医馆,家里还有几瓶伤药呢。”
“你的药汤喝完了,云桦说今日要去复诊。”赵炎说。
青木儿恍然道:“我都忙忘了……”
他这阵子忙着做簪花卖簪花,待到赵炎伤好一点,两人喝的药都是赵炎在熬,赵炎熬好了就喊他去喝药,他从恶心喝到麻木,渐渐习惯了喝药的日子。
这药喝了将近三个月,是该去复诊了。
也不知,身体的毒性有没有排完,他还想着跟赵炎生个娃娃呢。
青木儿瞄了赵炎一眼,暗自思忖道:“这汉子生得高大俊朗,他们的孩子一定好看。”
他小声笑了一下,轻轻揉了揉发热的脸颊。
豪放地打了一架,连带着午后的生意也变差,索性早早收了摊子去医馆。
田雨没和他们一起去,背着箩筐去田柳的铺子找田柳。
复诊提前说好了,来到就能看,林云桦把前面几个病人看完,便叫青木儿坐下。
前几回改过药方,每次喝的药一次比一次难喝,不过为了能揣娃娃,青木儿每次都忍下来了。
林云桦看到青木儿身上的伤痕,愣了愣,笑问道:“怎得弄出了伤?”
青木儿有些不好意思,“……方才在街市上,同旁人打了一架。”
“正好买多几瓶伤药。”赵炎也有些无奈,小夫郎打架是厉害了,可总弄得自己一身伤,看着着实心疼。
“柳儿从前也好打架,每次回家总是灰头土脸的。”林云桦笑道:“后来我给他配了点儿药粉,再没人敢跟他打,一会儿我给你们几包备着。”
青木儿蓦地想起田柳帮他们赶跑老赵家人的那一次,连忙问道:“毒药么?”
“怎可能?”林云桦失笑道:“不过是一些使人身痒起疹的药粉罢了,过几个时辰自然就能好,不过药粉碰到不久就起效,诓一诓人。”
赵炎说:“甚好,往后就放在钱袋里,若有人在摊子上捣乱,便撒过去。”
青木儿连连点头,打架刮出血也会疼,药粉能吓一吓人,叫那些人痒几个时辰,吃吃教训。
林云桦把了脉,又问了几个问题,笑说:“体内余毒清得差不多,往后身体自然排出就可以。”
“真的?”青木儿急道:“都清好了?能揣娃娃了?”
林云桦温声道:“孩子的事莫急,顺其自然就好,若是心中焦虑,亦是难怀,且放宽心。”
“那我……”青木儿抿了抿唇,小声问道:“何时方能怀上?”
“身体的毒素需要时间慢慢清除,之前亏空的地方也需补回来,近一两年即便怀上了,也难保,不如安心养着,身体好了,就能怀了。”
“这样……”青木儿闻言有些失望,他以为吃了药,清干净,过一两个月就能怀上呢,没曾想,还得按年算。
赵炎问:“云桦,可还用开药调理?”
“不用,是药三分毒,吃多了对身体不好,身体会自行调理。”林云桦说。
“多谢林哥。”青木儿说:“对了,我有一个朋友,也吃了这个药,他吃的时间,比我还要长,他……他能治好么?”
“这不好说。”林云桦说:“这药毕竟是毒做成的,需见了人方能知道。”
青木儿闻言,点了点头。
且不说能不能怀之事,毒性留在体内,时间久了定会对身体有损,青木儿想着找个时间问问子玉,让他也来找林云桦看看。
从医馆出来,青木儿心情大好,身体里的毒性散去,再不用吃苦苦恶心的药汤,还得了几包吓唬人的药粉,甚好甚好。
就是揣娃娃的事儿还得等,也不知啥时候能揣上,他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撇撇嘴。
赵炎好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夫郎,尽管小夫郎长高了些,可脸嫩得很,年纪不大,人也小小一只,揣个娃娃,只怕是个小团团。
“云桦说了顺其自然,娃娃的事儿不着急。”
“嗯。”青木儿一想也是,他揉揉脸,仰头冲赵炎笑得十分乖巧,“阿炎,我要吃豆腐花。”
赵炎垂眸看着他,笑道:“好。”
今日打了架,风言风语传得快,往后几日摊子生意都不太好,再加上别的摊子上的簪花越卖越低价,反倒显得他们家的簪花不近人情。
青木儿不愿低价卖,进货价在这,若是压低价格,挣不到钱不说,兴许还会亏钱,当下只能慢慢熬。
对街的簪花夫郎肿着一张脸扬声叫价,他家摊子价低,有时还买一朵送一朵,生意红火,人就止不住得意,好几回看向青木儿的摊子生意惨淡,脸上的笑就没停过。
田雨回回都被气得不行,没客人的时候就在摊子前小声骂,脸上愤愤不平,嘴里念念叨叨。
青木儿宽慰了几次就由他去了,骂一骂也没什么,那摊子的人就该骂。
“二位小哥儿,太好了,前几日过来不见你们,还以为不摆了呢!”
是前些日子遇到的老货郎,老货郎一改之前的颓唐与沧桑,脸上也有了笑意。
老货郎说:“上回从你家进的簪花,我带去别处卖,卖得特别好,不到两日就全部卖完了!今日,我还想来你家进些货,可有新的啊?”
田雨眼前一亮,立即说:“有!有新的!您要多少?”
老货郎说:“我先进个两百朵,卖完了再找您二位进。”
“这……”青木儿顿了一下,说:“今日只剩不到八十朵,多的都放在家中了,明天您可得空过来?”
“行!明日也成!都成!”老货郎笑了一下,说:“是这样,老头子还有几个同村的货郎,也想从您这进簪花,您放心,他们也不会在三凤镇卖,他们托我来问问,能不能也给他们进一点儿。”
青木儿闻言,和田雨对视了一眼,喜道:“自然可以!他们想要多少?若是多的,我们就按进货价来算,这是上回说好,您可不许再提价了。”
“这哪行啊!进货价您是要亏的啊!”老货郎一拍大腿,摇头道:“不成不成,我同他们说的也不是进货价呢。”
“您要得多,进货价我们也是不亏的。”田雨笑道:“阿叔您就放心吧!”
“对,您看您一下拿几百朵的,我们怎么都亏不了。”青木儿笑说:“只是我们家中只剩六百多朵,若是您要多了,只怕我们货不够。”
“不打紧不打紧。”老货郎连忙说:“我晚上回去问问他们要多少,明日再过来!”
“成!”青木儿回道。
因着老货郎这一番订货,连日来簪花生意惨淡带来的失落全然消弭,今天太阳还未下山,他们就收摊了。
别家摊子的人一看,以为他们卖不出去,早早收摊回家,心里止不住得意。
新样式又怎样,盘发盘得再漂亮又如何,怎么都比不过价钱低,只要低价,买的人就会多!
只要再多来几次,让这两个小哥儿摆不下去,等这两个小哥儿一走再提提价,簪花生意,就全是他们的了。
青木儿和田雨完全不知他们心中所想,一心只想着明日把全部簪花都带上,六百多朵,全部推过来,得装好几个箩筐。
晚上回家青木儿把事情一说,赵炎当即说第二天他一起去。
赵炎一只手不好推木推车,但能单手拎两个箩筐,路上有他帮忙,这些簪花一次就能运过去。
第二日,他们早早在摊子上等着。
那摊子的簪花夫郎一看他们竟然还来摆,心里十分不爽利,但一想到他们摆一天都卖不出几朵,哎哟,心里那个高兴啊!
最好就是一朵都卖不出去!还拿这么多簪花过来,撒街上都没人要!
簪花夫郎叉着腰和别家摊子上的摊主说:“看着吧,不出两天,就卖不下去了!得意什么啊,还打人……活该没人买!”
那摊主讪笑两声,转过头继续卖香囊,他们生意都不同,对面小哥儿能不能卖簪花,关她何事?她才不愿凑这个热闹。
簪花夫郎悠闲摇着葵扇,得意地和另一家簪花摊子说:“再等几日,咱们就涨价,到时前面亏的全都能挣回来,铁定亏不了!”
那摊子的人正好是吉山村王桂花家的儿媳妇,她闻言,迟疑道:“真的亏不了?这段时间全都是低价卖,卖了这么久,进货的钱都没挣回来呢,再不提价,可就遭了!”
“放心吧,听我的准没错,我都卖多久了?比那小哥儿卖得还久呢!”簪花夫郎十分肯定。
王桂花家的儿媳妇心里不安,可都开始低价了,要是突然提价,更加卖不出,现下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一整个早上,簪花夫郎看着对面摊子的三人,脚边几筐簪花,少说几百朵,可客人却是少得可怜,哪怕有了客人过去,也只是问问,买的人寥寥无几。
反观自家摊子,虽然卖的也没有之前多,可对比起来,还是他家的生意好!
他暗自狂笑,“哼!个贱人,竟然打我,活该!”
话音刚落,他看到对面摊子上突然来了四个货郎,那四个货郎站在摊子前,不知说了什么,只见那两个小哥儿和一个汉子拎起脚边的箩筐,把箩筐里的簪花一朵朵放进货郎的箩筐里。
紧接着那四个货郎掏出了钱袋,数了不知多少铜钱过去。
方才还是满满几个箩筐的簪花,转眼间,空了!
簪花夫郎猛地起身,眼睛瞪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啊!”旁边王桂花的儿媳妇本就心慌,被他这么一叫,更慌了,“怎么……了?”她一眼看去,顿时明了。
“你不是说他们卖不出簪花么?”王桂花的儿媳妇问道:“……他们怎么一下卖光了!”
“我怎么会知道!”簪花夫郎没好气地说:“肯定是假,故意做给我们看。”
“都给钱了哪还有假!”王桂花的儿媳妇很不高兴:“这段时间你让我们跟着你卖低价,亏了多少钱!你给我赔钱!赔钱!”
“关我什么事!”簪花夫郎一张脸还没好,被王桂花儿媳妇又扇了一巴,转眼又肿起来,他气得发疯,抓着王桂花的儿媳妇就开始打。
“不要脸的贱货……赔钱!”
对街的动静传过来,青木儿转头看了一眼,竟又是那簪花夫郎惹事挨揍,当真是活该。
“就该打!”田雨气哼。
“不用将这种人放心上,平日不好好做事光惹事,挨打是迟早的事。”
青木儿收回目光,把钱袋里的钱分装好,给了一半田雨:“今日簪花挣了三两六钱,雨哥儿咱一人一半,给你一两八钱。”
“好!”田雨收了钱袋高兴得不行,这阵子卖得少,钱也少,但这一下来了一两多钱,顿时乐得差点找不着北。
他定要回家跟他爹娘大肆炫耀一番,不嫁人又如何,挣了钱,以后就跟他堂哥那般,找个上门婿!
青木儿瞧见雨哥儿这般孩子模样,不由得笑出声,一旁的赵炎见状,偷摸捏了一把小夫郎的后颈。
赵炎手掌发烫,青木儿猛地缩了一下脖子,仰头恼了他一眼,想想拍了他一下,拍了一下还不够,又踢了他一脚。
“走,回家吧。”赵炎笑道。
第109章 黏人
日子慢慢悠悠往前走, 入了炎夏,太阳越发猛烈,稻苗下了田开始猛长, 穗子抽出花儿冒尖, 没多久粒粒饱满的稻穗就弯了腰, 风一吹, 沙沙作响。
赵炎手臂上的伤口全然愈合, 留下一道长长的刀疤。
青木儿总忍不住要摸一摸这坑洼不平的刀疤,指腹下的刀疤和别处的皮肤很不一样, 凹凸起伏, 再回不到原本的细腻平滑。
“好了就成。”赵炎摸了摸小夫郎的眉尾,低声道:“不耽误干活儿, 改日我去镇上找个活计。”
青木儿顿了一下, 他看了赵炎一眼,犹豫道:“林哥说了,干活儿得慢慢来, 不能一下就干重活儿, 再养养, 养好些, 等全部养好了再说吧,再说铁匠铺不招人呢。”
他上完了淡疤痕的药膏,凑过去亲了一口:“凉么?”
“不凉。”赵炎揽着小夫郎的细软腰身,回了一口:“铁匠铺不招人,可去寻别的做,不一定要做打铁,有别的活计也能干,挣钱就行, 这个不担心。”
他的手臂好了之后,双手抱着小夫郎,能抱一个满怀,紧紧贴实。
“那也不着急,家里的银钱够用呢。”青木儿扭了扭身:“仔细把药膏蹭掉了。”
“不会蹭掉。”赵炎把人揽在腿上,鼻尖凑过去在小夫郎白皙的脖颈间轻蹭,“我知道,我等家里收了稻子再去。”
青木儿双手撑在赵炎的肩上,主动仰起头给他亲,滚烫的气息喷在颈间,又热又麻。
亲吻落在嘴角边,他偏过头接住了下一个吻。
稻田里的稻花鱼养得好,长得又嫩又肥,一身膘,趁着稻谷还未收,得先将稻花鱼收了卖钱。
赵炎卷起裤腿,空手下田,小心拨开鱼腥藻,认准了水田里的鱼,快手一抓,青木儿连忙把木桶递过去。
肥美的稻花鱼落入木桶里,打挺弹跳。
“哥哥!好大一条鱼啊!”赵玲儿接过哥夫郎手里的木桶放到田埂上,“比河里抓的还要大!”
“爹爹阿爹养得好。”青木儿笑道。
“我也要抓鱼。”赵湛儿拿了个小捞网跟着下了水田。
“弟弟,那边!那有一条!”赵玲儿眼尖,看到一条肥鱼藏在水稻下面,压低了声音说:“弟弟,快去!”
赵湛儿小心翼翼走过去,眼睛盯着露出水面的鱼背,眼疾手快一捞,“哎!跑了……”
“没事,再捞。”赵炎侧身说了一句。
青木儿空手抓不住,拿着捞鱼网捞上来好几条,鱼儿跳得厉害,飞溅起的泥水混着鱼腥藻甩到脸上,弄得到处都是。
他随手一擦,把鱼儿放入木桶里。
赵有德放的鱼苗不少,两亩地抓了三十多斤鱼上来,除了鱼还有几条大黄鳝。
“挑几条鱼和黄鳝留着吃,剩下就拿到镇上卖。”周竹笑说:“晚上煮个鱼汤,把柳哥儿云桦一块儿喊来吃,柳哥儿怀孕正适合喝点鱼汤补一补。”
“好。”青木儿点点头说:“我去喊柳哥儿林哥。”
卖鱼的活儿就让家里两个汉子去,趁着早市还未过,把新鲜捞回来的鱼卖了。
周竹把剩下鱼养在木桶里,撸起袖子先杀黄鳝。
“阿爹,木板子。”赵湛儿把杀黄鳝用的木板子拿过来。
木板上有孔,黄鳝头放上去,铁针一扎固定住,小刀顺着黄鳝背脊一剖,再一刮骨,一条黄鳝就杀好了。
青木儿从田柳家回来看到玲儿湛儿小花蹲在一旁看阿爹杀黄鳝,也跟着过去瞧了一眼,看阿爹杀了一条,觉得不难,便想上手试试。
杀黄鳝确实不算难,就是黄鳝滑溜,抓不住,小刀剖的时候容易剖歪斜,他拿刀划了几次才顺利割开,剔骨倒是简单,顺着骨头往下刮就成。
“哥夫郎,骨头给小花吃么?”赵湛儿问。
青木儿说:“这个骨头有刺,剁一剁给后院大鸭吃。”
小花还小,不能吃带刺的骨头,大鸭喜欢吃黄鳝,剁碎了尖刺丢给后院大鸭吃正合适。
“可怜小花,下回给你吃小肉骨头。”赵湛儿把剁过的骨头端去后院喂大鸭,赵玲儿也跟了过去,小花闻到肉味却吃不上,团成一团趴到了屋檐下。
“赵家小夫郎。”院外来了人。
青木儿抬起头看了一眼,是簪花小作坊的伙计过来送簪花。
他连忙起身走过去,“张哥,怎么这时候来了?”
往常送簪花都是一旬最后一天的下午来,这离上回送簪花还早了两日。
青木儿拉开篱笆门,疑惑道:“是不是管事有什么吩咐?”
张哥挑着两个箩筐进来,笑道:“管事差我过来给你送上个月的钱呢。”
“这么早?”青木儿讶异了一下,说:“不是还有两日么?”
“谁来了?”周竹在灶房里听到声音出来看了一眼,见是簪花小作坊里的人,招呼了一声:“小张来了?快进去坐着,我去倒水。”
“多谢赵夫郎。”张哥说。
周竹倒了杯清茶过来,张哥喝了一口拿在手里,忙说:“最近单子多,作坊里忙得不行,趁着今天赶完了一批簪花,管事叫我赶紧把东西送来,不然过两日就没得空了。”
“怎会多出这么多?”青木儿不解,上个月都不曾有这么多呢。
“作坊里接了个商铺老板,姓胡,是江南那边来的人,他家有好多家商铺,连海外的都有,他啊,就中意您做的簪花,这不,把单子都给下了,再加上好几家商铺老板订的量,作坊里都忙不过来,管事的说还得招人做簪花呢。”
“那、那是要了多少啊?”周竹乍舌:“怎的还要招人去干活儿了?”
“具体我也不清楚。”张哥笑了一下:“我也就一跑腿的,管事这般说了,我也就原原本本和二位说,对了,这是管事送来的银票,银子多,不方便带,便换成了银票。”
张哥放下竹筒杯,从怀里掏出银票,一数,竟有三张。
一张银票一百两,三张,便是三百两。
除此之外,还有几锭银子,全部加起来,拢共三百六十二两。
别说周竹懵了,青木儿都懵了,他以为单子多,不过是多个十几二十两,这、这竟然有……三百多两!
往常最多的时候都没有到过二百两,这一下来了三百多两,青木儿和周竹被砸了个晕晕乎乎。
“拖您的福,作坊里的伙计各个都涨了不少工钱呢。”张哥把钱都放到桌上,笑道:“赵家小夫郎,下回我再来拿新的簪花,外头那些是上回您要的量,您给数数?”
“好,稍等。”青木儿把银票和银子全部收回房里,叫上玲儿湛儿一块去数簪花。
数清点完,定好下回送簪花的时间,张哥回拒了周竹的留饭,说是小作坊事情多,匆匆走了。
这三百多两不完全是青木儿一个人的,还有田雨也做了三朵,青木儿对着张哥给的账簿把属于田雨的十二两拿出来,和周竹说了一声,把钱给田雨送过去。
“方才我看到张哥走过,就知道你肯定要来送钱!”田雨坐在院子里,看到青木儿过来,一下蹦起,高兴道:“是不是啊木哥儿?”
“是啊,你猜有多少?”青木儿笑道。
这是田雨的簪花第二回被选中,上一回挣了五十文,这一回,他往大了猜:“一百文?”
青木儿摇了摇头,笑道:“不止。”
田雨睁大眼睛,惊道:“三百文!”
青木儿捂着手递过去,面上一派肃然:“你拿着看看,可重了。”
田雨一接,整个人都愣住了,“木哥儿,你、你没搞错吧?十二两!你……”
“没搞错,就是这么多,账簿在这儿。”青木儿把属于田雨那一部分的账簿给他,笑道:“张哥送过来的,你可对着看一下。”
田雨一看,嘴角一咧,笑得眼睛都不见了。
青木儿出了田家院门,还能听到田雨和他爹娘高喊:“爹爹!阿娘!我发财了!”
可不就是发财了么?青木儿也想喊。
但是这会儿村里人多,他闭紧嘴巴,一脸严肃地走过去。
围坐在树下唠嗑的村里人一看,纷纷猜测他的簪花生意是不是不好了,不然怎么这般沉重?
青木儿一脸沉重的回了家。
他把银票和银子拿出来,他回想了一下瓦罐里的银子,全部加起来,拢共四百四十九两三钱,这是他们所有的家当。
夜里等赵炎洗了澡回房,他让赵炎把床板拿开,把地下的瓦罐挖出来。
赵炎把瓦罐拿起来,拍干净土,放到桌上,打开瓦罐盖子,等着小夫郎把钱塞进去。
“把钱倒出来。”青木儿说。
赵炎虽不明所以,但他听小夫郎的,把瓦罐里的银子全都倒了出来。
青木儿把所有的钱都拢到了一起,然后拉着赵炎在椅子上坐下,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赵炎知道小夫郎挣了这么多钱,高兴着呢,他把小夫郎揽到自己怀里坐着,丝毫不吝啬地夸赞小夫郎的能干。
“不是要夸。”青木儿摇了摇头。
他钻到赵炎的怀里,亲了一下赵炎的下巴,轻声道:“在县里时,你曾说想开铺子,但后来你犹豫了,我想是不是因为钱不够,所以你后来再没说过这事儿。”
赵炎微微愣住,怔然看着小夫郎,小夫郎眉间染上浓浓的笑意,那双天生含情的桃花眼里,是愣神的他。
青木儿摸摸赵炎的后颈又摸摸他的耳朵,笑意盈盈:“我知道开铁匠铺子要的银钱多,我原想攒够二百两,咱们先到县里盘个铺子,从小件儿开始做,待到挣了钱,再慢慢做大件儿铁器。”
“但现在,咱们有了四百多两,一定够开铺子。”
“你想……给我开铺子?”
“你学了这么久的打铁技艺,若是不做这个,岂不可惜了?”
“可去县里开铺子,离家就远了。”
“那又如何?左右,我都……都要跟你同去。”
青木儿小脸红扑扑的,他这样说,显得自己好像要黏着这汉子,无论到哪都要跟着,这么黏人,被人知道怕是要被笑话。
哪家夫郎这么黏自己相公啊?村里就没这样的。
他瞄了一眼自己相公,见他家打铁相公愣愣的没有说话,抿起嘴嘟囔道:“就算你不想我一同去,我也要跟的。”
小夫郎说着说着怎么还把自己说委屈了,赵炎揽紧他,鼻尖对着鼻尖,低声道:“那你的簪花生意怎么办?”
“去了县里,又不是不能做簪花了,县里回来不过两个多时辰,要送簪花时,回来一趟便是,也不辛苦。”青木儿小声说。
“簪花摊子呢?”赵炎问他。
“摊子有雨哥儿呢,如今雨哥儿一个人也能做,摊子的生意没有从前好,两个人分钱也挣不到多少,若是给雨哥儿做,一个人正好,而且,我去了县里,也还能摆摊卖簪花啊。”
“你都……打算好了?何时打算的?”
“这阵子想的,偶尔心里想想。”青木儿小声笑了一下,“没跟你说,是怕……”
赵炎亲亲他:“怕钱不够,让我失望了?”
青木儿笑了一下,没承认也没否认。
“去吧,阿炎,我想你去,好不好?”
赵炎看着什么都盘算好了的小夫郎,心里被这番“精打细算”塞满,他没想到,不过一句开铺,让小夫郎惦念至此。
但他又没有那么意外,因为他心里清楚,小夫郎对他的好。
青木儿许久没听到赵炎回答,以为他不愿,抬起头却是愣住了。
这汉子眼眶泛红,一双黑沉的眸子泛着细碎的光,烛光一闪,眼底染上微弱的橙光。
“阿炎……”青木儿捧着赵炎的脸,呢喃道:“阿炎。”
“好。”赵炎哑声道:“木儿,我们一起去。”
第110章 双抢
为了赶着种下一季稻子, 早稻收得早,收稻加下种只有二十来天时间。
赵家四亩田地分在不同的地方,为了赶上双抢, 早上吃了早饭, 赵有德和周竹赶去山里的两亩地去割稻子, 赵炎和青木儿带着玲儿湛儿到河边的两亩去割。
早上清爽了没多久, 日头起来, 一下就热起来。
青木儿第一回割稻子,弯腰割了没多久就觉手臂和腰酸得不行, 烈日这么一晒, 直起身时,整个人感觉在发晕。
他擦了把汗, 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赵炎的背影, 那汉子割得快,弯着腰一个劲儿地割,脚边的稻子垒了好几堆。
“哥夫郎, 喝点儿水吧。”赵玲儿从小帮家里割稻子, 对这项农活儿很熟悉, 她见哥夫郎直腰擦汗, 便知是累了渴了。
“好。”青木儿从竹筒里倒出一碗水,几口喝完,擦了擦下巴,回到田里继续割稻子。
稻子割手,小飞尘扑了一身,混着热汗黏在脖子手臂上,扎得浑身刺痒,为了赶收, 这点儿难受压根不算事儿。
天儿临近午时越发热,早晨清爽时还有人聊上几句,这会儿真是没人愿意说话,只管闷头干活儿。
咬咬牙一次干完才好。
玲儿湛儿这会儿回家做饭,做完了饭,玲儿送去山里给爹爹阿爹,湛儿肩挎竹篮扛来河边给哥哥哥夫郎。
青木儿啃着大馒头,一边灌水,天热又累,胃口不算很好,见着肉都没想吃,只想吃点酸辣爽口,带点汤汤水水的东西。
“不用割太着急,累了就到树荫下歇着,晚些我割完那边的,过来割这边。”赵炎想抬手给小夫郎擦擦汗,一看自己手背全是稻叶屑,袖子更别说了,扎进去的小刺不知几何。
青木儿偏头在肩上擦了把汗,“知道了。”
他割稻子还没有湛儿熟练,闻言没有逞强,耽误了收稻可是大事。
吃了午饭歇了一阵,青木儿和赵炎拿起镰刀继续去割。
湛儿再熟练,也是个半大孩子,这么热的天儿呆久了容易中暑,赵炎让他回去歇着,下午送点儿绿豆汤过来就行。
绿豆汤是今早周竹熬好的,放到水井底下晾着,这个大热天干了活儿喝一碗凉凉的绿豆汤,清爽得很,干活儿都有劲儿了。
太阳落山前,赵炎割完自己那一片,再到小夫郎这边割。
他那手臂上的伤已经无碍,割稻子又快又多,一手抓一把比青木儿抓三把还多。
结实的臂膀鼓起硕大的肌肉,热汗流淌,麦色的皮肤在炽热的阳光下,彷佛镀上一层银光。
青木儿坐在树荫下,口干舌燥,连干了三碗清凉的绿豆汤。
他歇了一阵儿,眼睛定在那汉子宽阔坚实的后背上,汉子割到哪目光就跟到哪,盯得久了,回过神,本就热的脸儿更烫了。
干着活儿呢,也不知在混想什么……青木儿默默偏开头。
歇过了累的那一阵儿,他拿起镰刀继续去割。
割完了稻子还不算好,得趁着天没下雨,把稻子晒好才行。
夏日炎热,可一遇到下雨,那就是连着下好几日,割回的稻子不晒干,闷坏了,这半年可就白干了。
最后一点太阳落下去,赵炎推着木推车把割好的稻禾运回家,运完河边这两亩地,还有山里的,来回得跑好多趟。
青木儿收了镰刀竹筒回家,家里玲儿湛儿已经把饭做得差不多,就差炒个青菜。
他抓了条布巾拍身上的飞尘,洗了手洗了脸,总算舒坦了些。
晚上吃饭时,一家人累得话都没怎么说,不过脸上的笑倒是没停,今年家里四亩地呢,出来的粮食可比往年多多了,且还没老赵家的人来抢。
可不就是舒服么?夜里睡觉都好睡了。
翌日,赵有德把稻禾铺到院子里晒,等晒干了,再将家里的牛拉出来,带着滚石来回碾压,碾压后的稻谷还不能完全脱落,得用连枷来回拍打。
稻谷收完还不不能歇,得紧着下晚稻的苗,迟了可就赶不上秋收了。
赵有德和周竹牵着家里的牛出门翻耕田地,牛儿养得结实,拉犁翻耕不在话下,省了不少力气与时间。
牛儿是稀罕物,累坏了可不值当,连着耕了两天,赵有德便让牛儿休息了一天,而后再继续。
田地翻耕完就得开沟渠灌水,这力气活儿给家里两个汉子去忙,周竹带着青木儿和玲儿湛儿去下秧苗。
双抢的二十多天忙完,村里头的人连吵架都没了力气,各个瘫在家里朝天吐气,吉山村一派和谐,村长心里十分欣慰。
周竹把舂好的米收回房里,出来看到赵炎在收拾晒干的衣裳,问道:“阿炎,你俩明日去县里,带点新收的米和香蕉给子玉小哥儿吧。”
“嗯?”赵炎偏过头:“什么香蕉?”
“前阵子你爹在山里摘的香蕉,闷个几日就能吃了,送两把过去,他一人在县里吃啥都花钱。”周竹说:“这孩子可怜,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
“知道了阿爹。”赵炎收了衣裳回房。
青木儿接过赵炎手里的衣裳叠好放进包袱里,说:“银票全都带上么?”
“不用。”赵炎说:“租个铺子几十两足以。”
“那我带张一百两的,再带些散银子,子玉带了口信来,让咱们住他家里。”
“好。”赵炎点了点头,说:“待看好了铺子,我便给师傅写封信买锤子锻炉淬火槽这些。”
“嗯。”青木儿说:“到时,你可要过去运回来?”
“是。”赵炎顿了一下,走到小夫郎身后,双手揽着他,低声说:“来回七八日差不多了,最多不过十日。”
青木儿把包袱扎好,握着赵炎的手,往后靠了靠,小声道:“知道了。”
赵炎搂紧他,亲了亲小夫郎的后颈,“木儿。”
“嗯?”青木儿闭上眼应了一声,但这汉子没再说话,只是抱着他,贴了贴脸。
落日余晖从木窗照进来,落到相拥的两人身上,留下温暖的一隅。
次日天不亮,周竹早早起来做早饭,要给子玉的大米和香蕉也都装到了箩筐里,搬上马车就能送过去,不费什么力气扛,故而装多了些。
外头卖的大米能有自家种的好吃?家里收米都仔细刨了沙,外头那些,米跟沙子都不知谁重谁轻呢。
赵有德到后院摘了半个竹篮的菜给他们带去县里吃,天热,菜放不久,摘的都是豆瓜这些。
来来回回一折腾,带去的米粮菜叶比行李还多。
青木儿和赵炎出发时,还摘了个熟的香蕉在路上吃。
到子玉家的时候,正好午时。
子玉从里头出来,见他们带这么多东西,愣了愣:“你们这是打算长住县里了?”
“这是爹爹阿爹让带给你的。”青木儿笑道:“爹爹本想抓只鸡给你呢。”
“可别。”子玉皱起眉:“养个人凑活,养只鸡准得死,再说,我也不会杀鸡。”
“集市上有人杀鸡呢,两文钱一次。”青木儿把行李搬进去,见院子收拾得整整齐齐,笑道:“一人住着可还习惯?”
“就那样吧。”子玉掀开箩筐看了一眼,里头各种瓜和菜,统统不认识,他看了一眼又一眼,犹豫道:“你爹爹阿爹……怎么送这么多东西过来?他们……”
“阿爹说了,你一个人在县里干啥都要花钱,家里种的东西不用花钱还好吃,所以让我们多带点过来。”青木儿笑说。
子玉回想起青木儿口中的阿爹,挺朴实的人,见的那一回,时刻把青木儿挡在身后。
他那时还以为得是青木儿的亲阿爹才会这般做。
可想想,卖入院里的小倌儿,大多不是被亲爹爹亲阿爹卖进去的?
青木儿的阿爹虽不是亲生的,可胜似亲生。
许是爱屋及乌,连着他这个只见过一回的人,也得了好处。
子玉拨弄两下箩筐里的菜,拿起一朵黄色的五角花:“这是什么?”
“南瓜花,可好吃了,一会儿我做给你吃。”青木儿把菜拎进灶房里,挑出南瓜花拿去洗。
子玉顿了一下,也跟着进了灶房,刚搬来那时家里没有铁锅烧饭,他还没吃过青木儿这小东西做的饭菜呢,可稀奇。
“米饭蒸干一点儿,黏了吧唧的难吃。”子玉说。
赵炎给车夫结了钱,把米和香蕉搬进去,这大米足足一麻袋,一个人吃能吃大半年了。
院子里的行李全都放到了厢房里,厢房收拾得很干净,他顺道把床铺了。
子玉手撑着脸,蹲在青木儿旁边看他洗菜,问道:“你们在县里开铁匠铺,手头银钱可够?铁匠铺要花的钱不少吧?”
“够的。”青木儿笑眯眯地说:“打算先租铺子。”
子玉挑起眉点点头,看他把花心摘了,好奇道:“摘这个做什么?”
“这个不摘,吃了苦。”青木儿把南瓜花洗干净,拿进灶房开始生火炒菜。
子玉看了一眼,磨磨蹭蹭坐下帮忙烧火。
“阿炎,木柴劈一下。”青木儿扬声道。
“好。”赵炎进灶房拿了砍刀,把垒在屋檐下的大木柴全部劈成小条。
午饭还算丰盛,有路上买的一条肉,做了个丝瓜炒肉,南瓜花汤,还有苦瓜炒鹅蛋,辣子拍黄瓜。
“鹅蛋是玲儿湛儿拣的,他俩说你肯定没尝过,叫我们拿来给你尝尝。”青木儿把炒鹅蛋放到子玉面前,“快试试我做的菜。”
子玉挑起眉,每个菜都尝了一口,挺……普通的口味,算不上极好吃,但肯定不难吃,就如家常菜那般,朴实无华的味道。
却也是,难得的好味道。
“怎么样?”青木儿兴致冲冲地问他。
子玉瞥他一眼:“还成吧,米饭不够干。”
这已经是特意蒸干的,再干就不能吃了,青木儿哼道:“噎坏你。”
吃过午饭,赵炎和青木儿要去街市看铺子,而子玉得去上工。
三人同路,子玉在一家胭脂店当伙计,平日县里的高门大户夫人夫郎小姑娘小哥儿都爱去这家店买胭脂水粉。
他画妆面一把好手艺,嘴巴能哄人,卖出的胭脂水粉多,每月的卖货量那是别的伙计的翻倍,按卖货的量结工钱,他每月能挣不少。
别的伙计见他卖得多,明里暗里有些嫉妒,时不时拿小倌儿编排他,不过子玉独来独往,压根不在意那些看法,他只管哄好客人,钱到手才实在。
今日请了半日假,若是换了别的伙计,多多少少都得挨一顿念叨,他去一说,掌柜的什么没说直接就准了。
到了胭脂店,子玉去上工,青木儿和赵炎继续去上回买铁锅的铁匠铺的街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