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王纠集临近京畿路的十一州,反了。
叛军来势汹汹,兵分三路,直奔京城。
萧玦连夜出城调兵,穿盔甲的时候,音音捧着他的头盔,眼中水盈盈的,满是担忧。
他单膝跪地,轻抚音音的面庞:“没事的,放心。”
盔甲摩擦,这声音一下下震着她的心,她走上前,把头盔交给崔勇,然后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小脸埋在他颈侧,一言不发。
这个人失去父母家人,为了她参军,而今又要为了她父亲的江山上战场。
濡湿的唇贴上他的,音音轻声道:“一定要安全回来。”
“好。”他认真回答。
萧玦旋即策马出城。
而今京中守备不能缩减,他只能附近州郡调兵,同时宫中的消息也一条条传来。
庆王筹谋良久,决堤杀民,故意营造出庆州大乱的假象,以此骗取朝廷赈济。
萧玦在城外见到太子,元谚上前:“我已经给造反州郡下了诏令,若此时收兵,朝廷不会深究。这次谋反比起晋王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我想着,顾忌着你的名号,那些州郡未必全心全意支持庆王。”
萧玦不语,看着军报。
三路兵马中,势头最猛的是从庆州出发的一支,人数达五万之众,而今不知庆王混在哪路军中,但最大的可能是这一支。
萧玦便被指派到这里去。
若无意外,他率领京郊两万兵卒,将于一日后在颍昌府与此路大军相遇。
军情如火,耽误不得,不管庆王在不在这支队伍中,他都得把这五万大军拦在颍昌府。
他翻身上马,太子焦急道:“两万人太少了,殿前司三万兵马,你再带走一万。”
萧玦回绝:“京中防备一人都不能少。”
他看向元谚:“太子也不该出城来,若出了意外,这江山岂不拱手让人?”萧玦微微皱眉。
元谚还想争辩,萧玦则直接道:“来人,护送太子回宫!”
说罢便策马走了。
清晨,天刚亮,音音便进宫去了。
冯贵妃见了她,便上前道:“公主来了,陛下今日已经喝不进水了。”
音音缓缓叹气:“史相来了吗?”
“来了,今日起就住在宫里。”
音音这日白天一直在宣文帝床榻前,夜里的时候就住在配殿。
皇城中寂静无声,沉闷地让人心里发慌。
第二日晨起,她早早来到福宁殿,却见冯贵妃正和史相说着什么,见她来,二人稍有怔愣,随后很快恢复正常。
音音没多想,只以为是再商议宣文帝的身后事。
她来到福宁殿配殿,刚一落座,就见赛里和元章来了。
这二人也是轮流过来侍疾,只不过一起出现的时候少。
赛里坐在音音身边,拉着她的手:“昨夜睡得好吗?”
音音略摇摇头:“睡的不踏实。”
赛里捏捏她的手:“看着憔悴的很,莫不如你去歇歇,这里有我和襄城公主呢。”
元章跟着点头。
音音有些疑惑,却也如实道:“我才刚来,并不累。”她起身:“我去看看陛下。”说完就去了正殿。
赛里和元章对视一眼,俱是悲戚摇头。
音音来到正殿,冯贵妃见了她马上起身:“累不累,要不要歇歇。”
音音一脸疑惑,怎么所有人都让她去歇歇。
她摇摇头,刚坐下,就见冯贵妃红着眼眶抹起眼泪,看着她抹眼泪……
音音心里不太舒服,好像有什么事,在背着她。
临近傍晚,有内侍过来,叫冯贵妃出去说话,冯贵妃抽噎着起身,音音也跟着走到门口,听见内侍说着什么自尽之类的话,她不禁担心,赶紧上前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内侍朝她恭敬行李,看了冯贵妃一眼,见她点头之后才说道:“郡王妃今早自尽了。”
是元童……
“遣走下人,自己寻了白绫,留下书信,说是父亲谋反,她无颜面对。”
音音一时愣住,冯贵妃擦擦眼泪:“这该怎么办,是该在陛下之前还是在陛下之后。”
音音稳了稳心神:“交给史相处置吧。”她得去找哥哥,若是史相那边人手不够,该从礼部在分些人过去。
太子此时在勤政殿,殿中还有不少大臣,音音在配殿等着,突然听见个熟悉声音。
音音微微皱眉,不敢相信,往近走了两步,声音越发清晰。
一时间赛里和元章的异样,以及冯贵妃看向她的泪眼都有了解释。
她不顾勤政殿内还有大臣,直接推开门。
屋内的情形几乎印证了她的猜想。
崔勇站在屋内,铠甲上的血迹凝成黑紫色,乱发黏在额前,一道剑伤划过眉骨,血迹已经干涸,只是他的右眼有些睁不开的样子。
左臂护甲碎裂,用衣衫胡乱缠裹着,血迹渗透出来……
光是看着他,就知道前线战况之惨烈。
见音音进来,崔勇神色有些堂皇,视线赶紧看向太子。
屋内大臣们低垂着头,不去看音音,元谚赶紧起身,绕过桌子,来到音音面前:“你怎么来了?”他看向身后守门的内侍,眼中冰冷责备。
音音推开哥哥的手,缓缓地,迟疑着走向崔勇,嘴唇缓缓开合,嗓子却发紧,试了几次才发出声音。
她拽着崔勇的盔甲:“你怎么在这……”
崔勇躲避着她的视线,不敢开口,眼眶却微微发红。
音音皱着眉,转向屋内大臣,又看向站在身后的哥哥,她的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让她喘不上气,也让她的心有些跳不动了。
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听见自己再问:“萧玦呢?”
所有人,所有人都躲避着她的视线。
音音双腿发软,眼前一阵阵发黑,鼻腔中用上一股难以言说的血腥味。
她拽着哥哥的衣襟,才让自己没有摔倒在地,她又问了一遍:“萧玦呢。”
她的手臂晃了晃,声音尖锐嘶吼:“萧玦呢!!”她的面容苍白,黑白分明的瞳仁不断晃动着,脸上写满惶然无措。
元谚握着她的手:“失踪了……”
崔勇在身后开口:“将军那队人马被敌寇穷追不舍,我们赶到的时候便寻不见人了。”崔勇抿了抿嘴,想着不该瞒着公主,就直接说道:“毕竟还没找到……人,我们认定是失踪,但逆贼为了提升士气,说将军是……阵亡了。”
音音垂着头,捂着胸口,喘了几口气之后踉踉跄跄走向门口:“我要去……我去找他,我一去找他就出来了。”
元谚拉着她:“公主糊涂了,快带着公主下去休息。”
音音挣扎着,不让宫女碰她,复又看向崔勇:“你怎么回来了,仗还没打完呢,你去找他。”
崔勇郑重点头:“下官即刻就走。”
音音浑身发软,被搀到配殿休息的时候眼神空洞,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
她只在配殿坐了一瞬,然后就茫然站起来,说要回府。
没人能拦住她,音音回到将军府流云阁,坐在屋内,忽然留下眼泪来。
她不敢相信,不能接受。
什么叫失踪了,怎么会死了,她不信。
明明前日还抱着她,还答应说一定会平安回来。
那么厉害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被叛军杀死?
她不信。
屋子里还残留着萧玦的气味,音音踉跄起身,走到床榻前,然后一头晕了下去……
太医来看过,说是没有大碍,只是一时间忧伤过度。
音音迷迷糊糊地到了夜里才醒,准确地说,是被院子里的喧闹声惊醒的。
床前没有旁人,只有绸儿,她一脸担忧地看着音音。
音音撑着身子做起来,脸色几乎和寝衣一样苍白。
绸儿端来参汤,小口给她喂着,音音的声音有些沙哑:“外面怎么了?”
绸儿垂眸:“公主先喝完参汤。”
音音缓缓叹气,喝完参汤之后又问:“崔勇那边有消息了吗,将军找到了吗?”
绸儿声音哽咽:“没有。”
外面响起急促的敲门声,绸儿出去应着,音音听见门口的声音:“绸儿姐姐,不能拖了,叛军马上进城了!”
绸儿凝重点头:“知道了,你带着女眷去躲起来,府兵守住府门。”
绸儿回屋,见音音正踩在椅子上,伸手够着墙上挂着的剑。
萧玦留给她的那把剑。
绸儿小跑着过去:“公主,这是何意?”
音音取下剑,又从自己的香囊中取出剑穗子,绑上。
“给我更衣,我要进宫。”
“公主……”
音音看向她,雪白的脸上赤红的眼眶格外显眼,往日里黑白分明的瞳仁此刻遍布血丝。
“更衣。”-
宫里,宣文帝颤悠悠吐出最后一口气,冯贵妃伏在他身侧,早已流干了泪水。
太子跪在地上,大臣们纷纷向他跪拜。
元谚身体里的血液澎湃着,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已经站上权利的顶峰,他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他走出福宁殿,这里已经是他的殿宇,这摇摇欲坠的江山也已经是他的江山。
然后猝不及防的,他在福宁殿的门口看见了他的小妹妹。
素白的衣裳被风吹起,像是红墙金瓦间一片将落未落的雪。
面容苍白的近乎透明,唇色也变得极淡,只有上面的咬痕泛着些许血色,她抬眼看来,杏眸幽深,失去了往日无忧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无尽哀愁。
音音缓缓上前,跪拜,元谚将她扶起来:“你要去看看父皇吗?”
音音摇头,问他:“陛下要去哪?”
元谚:“庆王将率叛军进城,我,朕要去迎战,拖住时间,等援兵赶到。”
音音定定看着他,片刻之后看向他身后的史相:“史相,带陛下去避难。”
元谚皱眉,史相却认同音音的意思,上前拽走元谚。
元谚十分不解,音音上前解释:“殿前司三万兵马都没能拦住庆王,陛下若出现……会被乱箭射死,请陛下先去避难吧。”
史相不住点头,元谚挣扎着:“朕岂能看着百姓受苦,看着士兵奋勇上前却自己躲在后方!”
音音握着哥哥的手,目光坚定,粗高的廊柱衬得她如尘埃般渺小。
她的手指冰冷,还微微颤抖着。
“我去,哥哥,我替你去。”
她手里紧紧握着萧玦留下的剑,仿佛给了她莫大的勇气。
她转身就走。
……
音音双手举着萧玦留给她的剑,站在宣德门广场前。
雨水倾泻而下,混着她的泪水一起,打湿衣衫。
面前是黑压压的叛军,身后皇城内是刚咽了气的父亲。
“我是……”她开口,声音被雨声吞没。
音音提高音量,几乎是在尖叫。
“我是!镇北将军之妻!陛下之妹!”泪水冲刷着她的眼睛,音音努力地睁着眼,想看清面前每一个叛军的容貌。
她喊出自己的名字:“我是先皇亲封的雍国公主!元音!”
雨势渐大,打湿她的衣裙,雪白的裙裾下,是因恐惧而颤抖的身体。
雨水顺着她的眼角留下,音音闭着眼睛。
她身量那么娇小,将将到那些叛军的胸口。
可她不能退。
萧玦生死不明,此刻能保住哥哥拖住时间的,只有她。
叛军被音音的气势震慑住,犹豫着不敢上前。庆王暗啐一口,朗声道:“拿下皇位,她便不是公主!给我上!”
可依旧无人敢上前。
音音深吸一口气:“你们还未拿下皇位,我依旧还是公主!”
她奋力一挥,将剑抵在脖子上:“请史官提笔……”
音音朗声:“庆王谋反!欲篡位!于宣德门前逼死雍国公主!”
庆王皱眉:“谁敢这么写!”
音音冷声:“先皇曾往泰山封禅,先皇的皇位是天命所授,你谋逆篡位,任意妄为,得位不正,必遭天谴!”
庆王冷笑:“坐上这皇位在说什么天谴不天谴吧。”
“你就不怕百年之后,世人唾骂!”
“若我登上皇位,史书随我改写,何必担心唾骂!”
闻听此言,史官提笔而出:“庆王谋反!欲篡位!于宣文帝病榻前逼死雍国公主!史官秉笔直书,一字不改!”
庆王拉弓,一箭射出,狞笑着看向音音。
屋内又跑出个内侍,接过史官的笔,高呼:“秉笔直书,一字不改!”
音音眼睁睁看着内侍也倒下了,庆王杀红了眼:“谁敢写!”
史官还未闭上的眼睛看着音音:“公主放心……下官出自渤海高氏,家中五位史官……定不让公主受屈……”
音音收回视线,看向庆王:“若你不在乎名声,早就一剑杀了我,何必与我多言?”
“你杀死一位史官还有其他史官,你终究堵不住悠悠众口,况且你手下的兵卒都看着呢!”
庆王咬牙,他确实担忧得位不正的说法,于是提剑点名道:“你上去,杀了她,我赏你百金。”
被他点名的兵卒犹豫着提剑上前,音音退了两步,随后站定。
音音不怕吗,当然怕,可怕了又能怎样,没人护得了她。
看着面前步步紧逼的叛军,音音的脖颈已经流下丝丝血痕。
她紧闭双眼,口中喃喃道:“萧玦,别丢下我。”
父亲不爱自己吗,音音确信,不爱的。从前她为了这点爱患得患失,是萧玦填补了她心里空掉的那一块。
音音想着,她该努力些,让萧玦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会哭的音音了。
若是萧玦知道她现在这么勇敢,他一定会摸摸自己的发顶,夸一句音音真厉害,可他不会回来了。
音音的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鲜红的眼眶盯着叛军,没有发出丝毫哽咽之声,更没有后退一步
她这么做值得吗?
音音想,大抵是值得的,她握着剑的手渐渐发力,音音心里喃喃着,但求心安吧。
她想起萧玦的两个姑姑,家族覆灭之际毅然赴死,当初她敬佩那两位女子的勇气,而今她也走上了这条路。
国破家亡,她如何能苟且偷生。
她握着萧玦的剑,想了想,把剑从脖子上取下来,指向叛军。
杀一个是一个,她不是无能的公主,不是只会哭的音音。
兵卒没想到她真的会提剑刺过来,一时愣住,就见音音的剑已经刺入他的腹部。
她双手握着剑,面目苍白而坚毅。
叛军愣了一瞬,随后举剑便砍向她的脖子。
音音没有躲闪。
她要和这江山,和萧玦,共存亡。
她是东卢的公主,是萧玦的公主,她也是她自己。
兵刃在天空中划过一丝寒光,映出音音猩红的眼眶和留着血丝的脖颈。
天上一声刺耳雷鸣,闪电之下,一箭破空,划破雨夜。
叛军兵卒猝然倒地,箭头横着穿过他的头颅,可见这一箭之力气。
音音看着侧门骑马而入的身影愣在原地,仿若雷击,回过神来之后她深吸一口气,浑身瘫软。
萧玦翻身下马,取下自己的斗篷罩住她,随后如往常那般将她抱在手臂上。
“别怕,我来了。”
庆王愣住了:“你不是死了?”
萧玦看着音音脖颈上的血痕,再看向庆王,眼神中泛着杀气。
“乌合之众,也想造反?”语气尽显轻蔑。
雨渐渐停了,被雨声掩盖的刀剑碰撞声渐渐传入宣德殿,是援军赶到了。
庆王就是趁着萧玦死亡之际才敢率兵逼宫,可若是萧玦活着……
庆王神情犹豫,深吸一口气道:“取萧玦首级者!封国公!给我上!”
萧玦仰天大笑,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音音伏在他脖颈间,只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
他应当是快马赶来的,身上的雨水潮气还混杂着泥土腥气,脖颈处还有丝丝汗味,这味道让她安心。
援军打进宣德门广场,庆王率领残部趁乱逃了。
音音捧着萧玦的脸,眼神怔愣,泪水从空洞的眼睛中流出来:“他们说,你死了……”
他的唇碰了碰音音的额头:“谁说的?我帮你罚他。”
庆王残部自有人去追,萧玦来到勤政殿,参见新陛下。
萧玦按计划在颍昌府遇到叛军,他一眼便看出庆王不在队伍中,也猜到庆王准备在他离京之际打进京城。
颍昌府五万大军中只有一万精锐,剩下四万几乎都是凑数的乌合之众,可这倒地是人数悬殊,萧玦被逼入绝境,历尽万难脱险,之后便直奔京城。
这一路来不及传信,也没机会传信。
幸而到的及时,否则……他看了看怀里沉睡过去的小妻子。
音音是傍晚的时候醒过来的,猝然惊醒,见萧玦正坐在床边,才稳下心神。
萧玦什么也没说,只把人拥在怀里。
瘦瘦小小的一个人,就那么站在宣德门前淋着雨,举着剑。
他看到的时候,心都要碎了。
手掌揽着她的腰背,萧玦微微弯着身子,好让她搂的到自己的脖颈。
二人都不说话,只紧紧相拥。
“你答应过不会离开我的。”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委屈。
“没离开你。”
“可你吓到我了。”
“音音罚我吧。”
“……我舍不得。”她的手撑在萧玦的手臂上,扫视他全身:“你受伤了吗?”
“只有皮外伤,太医来看过了。”
她噘噘嘴:“给我看看。”
萧玦脱了衣衫,露出被纱布裹着的腰腹,背上的伤口还在渗着血,腰腹和肩膀上一些细碎的小伤口已经结痂。
“你又骗我。”她瘪瘪嘴。
“真的没事。”
萧玦把人抱在怀里,拢着她的脚,轻轻摇着:“我好端端的在这,什么事都没有。”
音音的长发自他手臂上滑落,娇小的人影挺起身子,把自己的唇往他唇边送。
唇齿相依,萧玦吻的很认真,舌尖勾着她的舌尖,怎么也吃不够。
一只手扶着她的背,另一只手则轻轻揉捏着她柔软的后颈,让她躲不得。
片刻之后,音音的额头贴着他的,轻轻喘着气:“不会再有事了吗?”
萧玦侧过头,把她的长发拂向一侧,然后吻过去,热气喷洒下来,让音音下意识想躲,腰肢却被他捏着。
“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
庆王率残部跑了很远,确定无事后便就地安营扎寨,清点人数。
逃亡这一路上已经跑了不少人,而今他手边可用之人不到万数,可他还想着拼死一搏。
深夜的营帐中,他还痴狂地看着舆图,身侧烛火摇动,找出他佝偻地身影。
帘子被掀开,元竟捧着托盘进入营帐,她的脸上带着面纱,可伤痕还是像树木的根系一样从面纱中爬了出来,丑陋可怖。
元竟有时会庆幸囡囡没见到自己破了相的样子,她胆子小会害怕的。
想到囡囡,元竟心里涌起一阵酸楚,元童的死讯传到庆王这,他只扫了一眼,便没放在心上。
元竟深吸一口气,压下不敢的心绪。
她站在帐内:“父亲,用些宵夜吧。”
随军没有女眷,元竟执意随行,愿意在父亲身侧做一个婢女,庆王便默许了。
庆王走到桌前,看着她伤痕丛生的脸:“若事成,你怎么说也是个嫡亲公主,即便破了相也是好嫁人的。”他顿了顿:“元童是个傻的,没送什么消息出来,还在我事成之前自尽了,你比她有福气些。”
元竟捏着托盘的手很是用力,指甲刮擦着木质,咔咔作响。
“放下吧。”
元竟走了两步,欲俯身,庆王看着她:“你身形是很好的,成熟丰腴比元童好很多,嫁了人,关了灯,夫君会满意的。”
元竟的身影一时愣住,但还是乖顺地放下托盘。
只一瞬间。
她的手从托盘下拿出,上面捏着一把短匕首。
元竟的手是很快的,就像她当初划破自己的脸,丫鬟来不及拦她,此刻她的匕首冲着庆王的咽喉而去,庆王虽躲闪,却也没躲太远,鲜血喷涌而出,打湿元竟的面纱。
若他没躲,这一刀足以见骨。
这是她夜里难眠时打磨的利刃,她有几个难眠的夜,这利刃就有多锋利。
“这一刀是为了囡囡!”她的声音沙哑。
庆王颤颤起身,举剑刺向元竟。
她躲都没躲,她也根本就不想躲。
剑刺入胸口,元竟几乎顶着剑上前,将匕首狠狠插进庆王胸口。
庆王倒下,元竟也跟着倒下。
她撑着手臂没让自己倒在父亲身上,这让她觉得恶心。
低伏在庆王耳边,她嘴中的血,滴在他的耳朵上,她说:“这一刀,也是,为了囡囡……”
她喘气时嗓子像是风箱一样呼呼作响,她看着父亲晃动的眼神,和他颤抖的手,知道他还能听见自己的话。
“你给我的……我还给你……你欠我的……咳咳……也该还给我!”
庆王被割开的咽喉泛着血色的泡沫,他看着这个面目狰狞的女儿,眼神绝望,渐渐变得空洞灰暗。
逆王死了。
逃跑途中被自己的女儿亲手杀死。
元竟艰难起身,踉跄走了两步,嘴中吐出一串血沫,她看向帐外,缓缓走去。
她不想和父亲死在一处。
元竟用尽全力掀开帘子,随后拽着帘子倒在营帐外,闭眼的一瞬间,她想着,真好,真好。
朦胧中好似看见妹妹朝她走来,十四岁的囡囡笑的明媚灿烂,朝着她伸出手:“阿姐!躺在这里做什么?快起来,我们回江南去,去找阿娘,去追蝴蝶!”
元竟微微笑着,张了张嘴,血液喷涌而出:
“……好。”
……
五个月后,金明池畔。
秋高气爽,马球场上秋风猎猎,彩旗翻飞。
景泰帝和萧玦各带一队,在马球场上挥洒汗水。
场下,音音和赛里坐在一处,看着赛里隆起的肚子,音音问:“可找郎中看过?是男孩还是女孩?”
赛里微笑:“看过了,说是个女儿。”
音音也笑:“那可太好了!到时候教她骑马打猎,咱们带上她,一起出城玩去!”
平阳在一旁笑道:“音音去教吗,那赛里还得先教你才行。”
“姑母!”音音涨红着脸,一侧的赛里和元章都捂着嘴轻笑。
马球场上,景泰帝小胜,他看向萧玦:“方才可以一杆进洞,为何停手。”
萧玦淡笑:“臣不在意胜负,打这场马球不过是哄长公主开心罢了。”
场下音音朝萧玦招手:“萧玦!萧玦!”
萧玦走过去,音音用手绢给他擦着汗:“怎么这么厉害,我都不知道你打马球这么厉害。”
萧玦伸手掐了掐她的脸蛋:“你看都没看,还说这些。”他几次看向场下,都见音音和一众女眷们聊的开心,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音音心虚,小声道:“自是看了的,驸马雄姿英发,很是俊俏。”
二人说着话往马车处走去。
“路上买些吃食吧我都有些饿了。”音音生硬的岔开话题。
“好,想吃什么。”
“想吃,果子鸡!还有冰雪元子!”
“好,都买。”
“那我要是吃胖了怎么办?”
“长公主体态丰腴些才有气势。”
“我多买点,吃不了的萧玦吃好不好。”
“那臣吃胖了怎么办?”
“大将军得有将军肚才有气势的!”
“臣若是真有将军肚,长公主会嫌弃臣的。”
音音笑着不说话。
碧蓝晴空万里无云,金灿灿的阳光洒向天地。
音音拉着萧玦的手,一路笑着走着,心想,真是个难的的好天气。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音音的*故事就到这里了,感恩大家在这个夏天陪伴音音,也见证了她的成长。
可以来围脖找我玩,晋江溯月雪。
预收《她的赘婿》《郎君欺我》下跪求收藏,嗙嗙磕头,真求求了。
《她的赘婿》
江南第一富商甄家这一辈只一个女儿,倒也无妨,招个赘婿即可。
可甄老爷寻遍江南年轻儿郎,都入不得甄小姐的眼。
最后甄老爷急了:“只要你说出来名字,爹就让他赘进来,只一个名字!身份地位都无所谓!”
甄小姐端坐屏风后,看着给自己讲学的昕长身影,玉指青葱轻轻一点:“就他吧。”
-
沈知言进京赶考前准备攒些银子,所以收敛起顽劣性子,接下给甄家小姐讲学的轻松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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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甄府花园,假山处两个身影重叠。
甄小姐声音娇弱颤抖:“你赘进来之后,我会对你负责的,我给你出银子,送你进京赶考。”
沈知言搂着她纤细的腰肢,嗅着她身上的软香,看她发丝蓬乱,眼角嫣红。
他喘着粗气,声音沙哑,喉结微动:“小姐不该对我负责吗?我的身子都被小姐给破了,说出去谁还要我?”
后来沈知言登阁拜相,对外也从不避讳自己的赘婿身份,那是他的娇小姐,皎洁如天上明月,是他高攀。
这是一个大灰狼吃小白兔,小白兔觉得大灰狼很可怜的故事。
《郎君欺我》
谢昭把阿宝抱在腿上,高挺地鼻尖埋进她颈间轻轻磨蹭……
片刻之后,阿宝吃痛地娇叫一声,捂着脖子泪眼汪汪地看向谢昭:“你是狗吗?怎么总是咬我。”
谢昭轻笑,揽着她的腰肢让她贴自己更近了些,他想旁人看来他或许是清冷自持的朝廷忠臣,身份贵重的谢家嫡子。
可在阿宝面前他就是狗。
卑鄙龌龊还下流,只惦记着吃阿宝这块宝贝肉。
【文案】
阿宝嫁到谢家的时候她的夫君只剩一口气了。
她模样姣好可出身低微,性子也懦弱,能嫁进谢家凭的就是一副好八字,可饶是她顶好的八字也没能救回她的夫君。
出嫁次日阿宝就成了寡妇。
她每天都要接受婆母带着恨的眼神和刁难。
阿宝能吃苦,婆母的刁难倒也没什么,比起婆母,阿宝更难承受的,是婆家叔父灼热的视线。
她为亡夫守灵祝祷,可总有一道视线在她的腰臀流连。
待她回头望去,身后没有旁人,位极人臣的叔父看着亡夫的牌位目光清冷,岳峙渊渟。
应该……是她想错了吧-
百年望族谢家而今最有出息的当属长房幺子,谢昭。
他年少登科,而今是朝中重臣。
谢昭不信阿宝不认得自己了。
数日前他从外省回京路遇劫匪,有一女子闯进他的马车藏身。
那女子一屁股坐在他腿上,伏在他怀中不住掉泪,小身子一颤一颤的,颤的谢昭一阵燥热。
他自认不是放浪之人,却也还是乱了阵脚,大手游移,他竟不知女子的腰肢是这般柔软,唇齿中也带着淡香。
女子来去匆匆,谢昭原本准备回京之后寻人提亲的,可再见她便是在侄子的婚宴上-
阿宝嫁到京城那日遇到劫匪,藏身的时候被一流氓轻薄过。
怕夫家退婚,这事她没敢告诉任何人。
直到叔父将她抵在书房门上,咬牙切齿的在她耳边说:“你怎好一而再再而三的引./诱我!”
谢昭回忆着方才看到的画面,她蹲在地上,纤细的腰肢,饱满的…上上下下地晃动,不是勾./引是什么?
阿宝茫然:“叔叔在说什么啊?”
她方才只是蹲在地上洗衣服而已啊!她真的没有啊!
我目前在更新一本现言《布契拉提》,纯属放飞自我的产物,大家可以过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