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年◎
97年过得很快,一晃就过去了,这一年何维淑生活的重心就是读研,而在假期休息的时候,要不就是崔承安来省里找她,要不就是她回县里,总而言之,还是聚少离多。
而这一年,最让人有记忆点的就是七月一号香港回归了,所有电视台都在转播,大家都守在电视台前,屏息凝神,见证着历史性的一刻。
家里有电视的在自己家看,没电视的就到别人家一起挤着看,何维淑也跟同学们在食堂观看这一幕,食堂有一台小电视,不只是他们,学校里的很多同学都来了,食堂里坐满了人,而因着这个特殊的日子,即使是在深夜,学校也没有驱赶他们,反而灯火通明,甚至来了几位老师维护秩序。
零时整,电视上响起熟悉的国歌,当韵律环绕在食堂时,大家都热泪盈眶地跟着唱起来,紧接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和香港特别行政区区旗在维多利亚港畔的香港冉冉升起!
时间分秒不差,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盯着那方小小的屏幕,坐在后面的人站起身往前探,大家挨挨挤挤,但没一个人抱怨,都企图看得*更清楚,希望将这令人沸腾的一幕刻在心间。
镜头紧紧捕捉着鲜艳的五星红旗升至旗杆顶端,在灯光下迎风招展的画面,这一刻,食堂里许多人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眼眶湿润,甚至激动地鼓掌、欢呼起来。
年轻的学子们在这一分这一秒中为自己的国家感到骄傲,也为香港的彻底回归感到激动和自豪。
“滴滴”,何维淑的BP机响起,她低头看去,是崔承安发过来的消息,问她有没有看直播,她抿唇笑了下,点了点头后,就又将眼神放到面前的电视上。
同一时刻,同一片天地,他们都因为同一件事感到兴奋。
电视上解放军战士英姿飒爽地接管军营,听到指挥官掷地有声的宣告,观众们感到无比自豪和安心,那份扬眉吐气的民族情感油然而生。
而当□□宣布香港特别行政区成立时,许多人激动地互相拥抱,甚至流下了喜悦的泪水,长久以来的期盼和等待在这一刻化为巨大的喜悦和民族自豪感。
高华月眼眸湿亮地看着何维淑,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何维淑也是,她紧紧拉着她的手,心脏剧烈到要跳出胸膛。
窗外,许多地方也响起了庆祝的鞭炮声和欢呼声,整个国家都沉浸在回归盛世的巨大喜悦之中。
等看完后,学生们三三两两结伴走出食堂,口中仍在不停交流着今晚的心情。
何维淑看着BP机上崔承安发的消息,对高华月道:“你先回宿舍吧,我去公共电话亭打个电话。”
高华月抹了下眼泪,点点头,她早已泣不成声。
何维淑跟她分开后朝着公共电话亭走去,只是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电话亭前排起了长队,大家都在与远方的亲朋倾诉,听筒放在耳边,谁也不肯轻易挂断。
何维淑排了两个小时才到自己,此时天都快亮了,她也就没有打电话,而是打给寻呼台给崔承安留言。
而等她放下听筒准备交给下一个人时,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她犹疑着接起,本来还想着应该不是他,结果下一秒就听到熟悉的声音。
她控制不住咧出笑容,问:“你还没睡吗?”
“没呢。”崔承安的声音一听就充满了精神,“我们看完电视太兴奋了,就一起出来吃了点东西,现在刚回局里。”
“你明天不还要上班吗?”
“是啊,所以大家就打算趁这会儿眯个觉,要不然估计没精神。”
何维淑笑起来:“那你赶紧眯会儿吧,我也要回宿舍睡觉了。”
挂掉电话,何维淑回到宿舍,激情褪去,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地打,换上睡衣,爬上床躺下睡觉。
好在她今天上午没课,能一觉睡到下午才起。
接着时间又晃到年底,何维淑坐上车回家,崔承安去车站接她,从她手中拎过行李,笑道:“待会儿到家我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好事坏事?”何维淑看着他,什么事不能在这儿讲,还非得回到家才能说。
崔承安笑着,颊边酒窝隐隐浮现:“我也说不上算好事还是坏事,到家再说。”
何维淑撇唇哼一声,“真是,还卖上关子了。”
“那你就让我卖一会儿关子吧,反正很快就到家了。”崔承安将她的行李放到提前叫好的出租车后备箱。
两人坐在后排,何维淑有段时间没回来了,看着县里有些新奇道:“县里修路了?之前的路被压得坑坑洼洼的,坐车上都一颠一颠的,现在看着新多了。”
“前段时间刚修好的,修新路好过年。”
“哦。”何维淑点点头,眼睛盯着窗外瞧,县里除了修路倒也没有其他的不同。
两人很快到楼下,崔承安拎着行李上楼,没让她沾手,到门前,何维淑掏出钥匙开门。
进了屋,何维淑问:“现在能跟我说是什么事了吧?”
“别急嘛。”崔承安去倒了两杯热水,一杯递给她,“喏,喝点热水暖暖。”
何维淑睨他一眼,把杯子握在掌心捂着:“你还挺能忍住不说。”
崔承安嘿嘿一笑,进屋拿了个东西出来,放到她面前说:“你看看就知道了。”
何维淑疑惑地看他一眼,打开牛皮纸文件袋,把里面的文件拿出来,突然惊讶地瞪大眼睛:“调任?”
“昂。”崔承安凑到她身边跟她一起看这已经看过很多遍的调任通知,“过完年就调到市里刑侦。”
“那是好事啊,你怎么还说不知道是好是坏,成心逗我是吧?”
“你别冤枉我,我可没这想法。”崔承安笑,“我主要是觉得咱们在县里都买好了房子,安好了家,这突然调到市里,也有点没做好准备。”
何维淑不信,哼哼道:“还说没做好准备呢,你这个调任一看就废了功夫,肯定不是一时半会儿能下来的,你估计早想好了,就故意瞒着我呢。”
崔承安眼睛睁大,忙说:“我真不是故意瞒你,我是想着你研究生毕业后,不是准备留在省里就是市里,那我不也得进步进步嘛,要不然到时候我们夫妻俩还分居两地?那我可受不了,所以我就想使使劲先往市里跑,但我怕竹篮打水一场空,到时候让你失望,就先没告诉你。”
“那调任结果出来后,你怎么没第一时间告诉我?”何维淑晃晃文件,纸张沙沙响。
崔承安嗫嚅着:“那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结果现在看来,除了惊倒没多少喜了。”
“好了,我又没怪你,做出这一副委屈样儿。”何维淑仔细将文件又装回去,放到他手上说,“好好收着,年后去市里报到。”
想了想,何维淑突然又问:“那我要是准备留在省里呢?”
“那我就再努力努力,咱往省里调,反正我是不想跟你在两个城市生活,一忙起来,一个月都不一定能碰上面。”
何维淑瞧他这小眼神,笑着踮脚在他唇上亲了下:“瞧你这委屈的。”
“本来就是嘛,你这一年都在省里上学,我想你都想得心脏疼。”
“哟,都心脏疼啦?”
“昂,你摸摸。”崔承安捧着心口往她面前挤。
何维淑被他逗的笑得前仰后合。
等两人一块儿把东西收拾好,崔承安问:“我们待会儿去吃什么?”
何维淑思考了下:“吃酸菜鱼吧,感觉省里的酸菜鱼没县里那家好吃。”
“那当然了,那老板可是专门从外地学会来的。”
“瞧把你骄傲的,搞得跟其中有你一份功劳似的。”
崔承安摇着脑袋道:“我这是与有荣焉,为咱们老乡感到骄傲!”
“好好好,骄傲吧。”何维淑把架子上的围巾和帽子取下来戴上,回头瞥了他一眼问:“不走吗?”
“走走走。”崔承安赶忙跟上,拿上围巾帽子,换上鞋就跟在老婆后面出去。
“别忘了锁门。”
“没忘没忘。”
两人没打车,走着去的饭店。
冬天天寒,热气腾腾还带点麻辣的酸菜鱼很受人欢迎,两人到的时候,里面桌子几乎坐满了,好在还有位置留给他们。
何维淑坐下,崔承安去选鱼。
崔承安选好鱼回来问:“要不要再点点其他的?”
“那再点个小炒肉和炒时蔬吧。”何维淑把碗筷用开水烫过。
“行。”
店里客人多,菜上的就有点慢,两人坐下后就不停喝水聊天,水都快喝饱了,酸菜鱼才被端上来。
不过念在实在美味,两人都没空计较,拿起筷子扒着碗就开始吃。
撑得肚皮溜圆才舍得从店里出去。
冬天天黑的早,等他俩出来时,外面已经黑透了。
何维淑还不想回家,牵着他的手道:“我们去看电影吧?好久没一起看过电影了。”
路灯照进她眼眸,亮晶晶的,崔承安握着她的手不由紧了紧,点头笑道:“好,你想看什么?”
“听说最近上了部喜剧电影,葛优演的,叫《甲方乙方》,好像挺好看的,我们去看这个吧?”
崔承安对看什么电影没意见,只要是跟她在一起,就是蹲在路边看蚂蚁都是有趣的。
大马路上的路灯有的亮有的不亮,不过因为临近过年,外出务工的人都回来了,县里倒是很热闹,路上时不时就开过去一辆车,大多都是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一辆车里能钻进去好多人,交错坐着,一晃而过的脸上稚嫩又肆意。
何维淑看到笑起来:“感觉我们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都不敢这么张扬的。”
“时代在变化,风气也在变,等再过十年,街上的年轻人肯定又变了一个样子。”
“有道理。”何维淑笑,“那你说,到那时候,我们会不会就变成他们口中那种整天板着脸跟别人欠了他八百块钱的大人?”
“我觉得不会。”崔承安嬉皮笑脸的,“咱俩多有趣啊,到时候肯定是特别受欢迎的那种,小孩子都争着抢着想跟我们俩做朋友。”
“你说这话不心虚吗?”何维淑毫不留情拆穿他的幻想,“小朋友不被你吓哭就不错了,你还指望他们上赶着跟你做朋友呢。”
“你你你,你怎么能这样说话,真是太令我伤心了。”崔承安捂着心,一步一软,做出一副十分受伤的样子。
“我的错,我的错,我不应该说的这么直白,我应该说小朋友们还不懂得欣赏,等他们长大了就知道你有多帅气多威风了。”
“这还差不多。”崔承安昂头挺胸,斜她一眼,“那帮小屁孩哪里知道我的好,我的好都留给我老婆了,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
两口子边拌嘴边到电影院门口,这个时间点,正好赶上《甲方乙方》的最后一场。
崔承安问:“吃不吃爆米花?”
何维淑摇头:“不吃了,我现在好饱,感觉肚子里的食物都还没消化呢。”
等两人看完电影再出来,天就已经很晚了,路上也没几个人了,何维淑搓着手,指尖发冷。
崔承安注意到,握着她的手塞进自己口袋里暖着,“我们快回家,回家躺被窝里就暖和了。”
“嗯。”
前一夜玩的有点晚,第二天两人睡到自然醒,起来后先去了崔家。
董芳苓知道他俩今天过来,早早就买好了菜,就等着给他俩做顿好的补补。
董芳苓见到何维淑第一面就拉着她有些心疼道:“怎么感觉你瘦了呢?是不是学习太辛苦了?”
“没瘦,是冬天穿衣服厚,显得人瘦。”何维淑笑着摇头,捏了捏自己的脸说,“你看,脸上都是肉呢。”
“瞎说,这小脸还叫有肉啊。”董芳苓不赞同,拉着她到饭桌边坐下,“待会儿得多吃点,好好补补,十里不同俗,省城的饭菜肯定吃不惯的。”
何维淑笑盈盈的:“妈的手艺好,我在省里的时候最想的就是您做的饭了,我待会儿肯定使劲吃,一点都不剩。”
“你要是喜欢,你回来这段时间你们也别买着吃了,天天来家吃,正好我天天也在家闲着。”
“哎。”
吃饭的时候,崔承安跟爸妈说了年后要调到市里的事情。
崔建同点了点头,表情淡然:“行,到那边好好表现。”
董芳苓就有些惊讶了,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怎么到现在才说?”
“也是前几天刚下来的通知。”崔承安解释说,“正好今天过来,就趁着这个机会告诉你们。”
董芳苓神色黯然:“唉,你大姐大哥都在市里,现在你也要去市里了,我还想着你们能待在县里呢,住得近,我也方便照顾你们。”
崔建同:“孩子上进是好事儿,还这么年轻,哪儿能就窝在县里不动弹,去市里也好,机会也多,而且几个孩子都在一个地方,互相之间也方便照应。”
“我知道,我这不是舍不得吗。”
何维淑在这个场合不好说话,就安安静静地吃着自己的饭,时不时真诚笑起来夸道:“妈,你这道菜烧得真好,特别入味,还特别嫩。”以此来缓和一下不太对劲的气氛。
不过直到最后,这顿饭还是吃的不够尽兴,董芳苓虽然理解,但还是免不了心里有些难过,小两口也只能尽力哄着。
两人在县里又待了一天,接着就回乡下接杨桂英。
他们到的时候,杨桂英正在鸡圈里喂食,看见他们连忙把套袖摘下来招呼他们进屋,惊讶问:“怎么这时候来了?”
何维淑道:“我放寒假了。”
“放假啦?”杨桂英想了想点点头,“是差不多该放假了,村头那几家小孩都在家玩一个多星期了,我还想着回头给你打个电话问问你啥时候放呢,那你这能放几天?我记得你去年就没放多久。”
“是。”何维淑回道,“今年跟去年差不多,放不了几天就回省里了。”
“你这是研究生了,跟小学生不一样了,他们小学生能放一个多月呢!”杨桂英笑起来,问,“你俩晌午想吃啥?吃不吃鸡?我现在杀。”
“不吃鸡,别杀了,麻烦。”何维淑说,“我俩想着今天接你去县里呢,等过完年再回来。”
“今天就去啊?”杨桂英低头看了眼脚边不停摇尾巴的大黄,“那我待会儿跟你婶子说说,麻烦她们帮咱喂喂畜生。”
这两年都是这样,她过年去县里跟闺女女婿一块儿,家里的牲畜就只能麻烦邻居们,让她们天天来喂一趟。
农村里就是这样,大家有啥事儿都是互相帮着的,也正是因为平时愿意帮着别人,现在人家才愿意来帮她。
因着过年,家里买了很多年货,成箱地堆在小房间,何维淑今年寒假没怎么回县医院上班,天天都闲在家休息,没事儿就去小房间摸几个东西吃。
也就是家里没买电视,要不然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零食,日子别提过的多滋润了。
过年不光要买年货,家里还得炸丸子之类。
杨桂英买了很多东西,在厨房架起油锅就开炸。
油炸的“滋滋啦啦”的声音传到客厅,炸物的香气四溢,何维淑耸着鼻子进来,问:“妈,你现在在炸什么?好香啊。”
“炸丸子,马上就好了。”杨桂英头也没抬,眼睛一直盯着锅里。
何维淑也看过去,面糊和菜裹起来的丸子在热油里沉浮,飘在最上层,慢慢变色,随后杨桂英将其捞出滤油。
焦黄焦黄的丸子散发诱人的香味,何维淑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杨桂英笑道:“瞧给你馋的,再等会儿,凉一凉再吃。”
没等她话说完,何维淑就拿起筷子夹了一颗吹气降温,随后迫不及待地放进嘴里,外酥里嫩,嚼起来韧韧的,让人吃完一个忍不住再吃。
杨桂英赶忙拍掉她的手:“稍微吃几个就行,待会儿还炸藕盒炸小鱼儿炸鸡肉呢,你现在丸子吃饱了,看你待会儿还吃得下不。”
何维淑嘿嘿笑,又捏了颗丸子送进嘴里说:“吃得下吃得下。”
杨桂英摇摇头无奈又宠溺地笑,她小的时候,家里没这条件,别说藕盒小鱼儿鸡肉了,就是最简单的菜丸子都没办法炸多少,而且炸货费油,能炸个一小碗就是留着过年了。
丸子这种东西就是刚炸出来的时候最好吃,但炸的量少,要留着过年,每次何维淑就只能吃一个尝尝味儿,就那么一颗小丸子,她能在嘴里抿半天,最后都化成糊糊还舍不得咽,她每每瞧见这一幕都觉得心酸。
但好在,维淑从小懂事儿,吃这么多苦也从来不跟她抱怨,总是眨巴着大大的眼睛温情地看着她。
时间重合,眼前的女儿与记忆中的孩童重合,脸蛋变得成熟,眼神却还一如既往。
杨桂英笑起来:“吃吧吃吧,吃饱了就歇息歇息,等肚子空出来再吃其他的。”
“嗯!”何维淑点头,又往嘴里扔了颗丸子,嚼巴嚼巴咽下去。
崔承安虽然年后就要调到市里,但这段时间还是要到县局上班的,等他晚上下班回来时,杨桂英已经把炸货都准备好了,一样一盆,炸了满满四盆,何维淑守着炸货就跟老鼠掉进粮仓一样,时不时就捏两个往嘴里塞,手指油乎乎地擦到纸巾上,接着看她的书,瞧着好不惬意。
崔承安笑起来,走过去刚想也拿一颗尝尝,就荣获老婆的瞪眼一枚:“洗手去!手上都是细菌,就捏东西吃。”
“就洗就洗。”崔承安讪讪笑,赶忙到水龙头下洗手,洗完还要拿到老婆面前展示,“喏,现在洗干净了,打了两遍肥皂呢,你闻闻香不香?”
“我才不要闻。”何维淑撇过头,继续翻着自己的书,连个眼神都不给他。
她不理,崔承安偏要挤过去,把手正反面晃在她眼前,耍宝似的道:“检查检查嘛。”要不是顾忌着丈母娘也在,他早一口亲上去了。
42
第42章 受伤
◎肚子被人捅了一刀,浑身都是血……◎
98年,平州市的牙防所初步建成,准备招揽医护职工。
而招收职工的方式主要分为两种,一是计划调配,卫生局从本市的其他医院口腔科调过来,但这要充分尊重其他医生医院,而且牙防所所需口腔医生众多,也不能一下子把其他医院的骨干人员都抽干抽尽,所以更多还是通过市场招聘,这个招聘大多就是从目标医学院校招了。
那省医科大学的口腔医学系自然是招收重点。
牙防所所长陈莉萍亲自到省城去,而第一站就是到张云英家中去。
陈莉萍到她家一点不见外,开门见山就道:“云英,咱俩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了,你还是你们校口腔医学系的院长,这事儿你可千万得帮帮我。”
张云英笑呵呵的:“行,你直说让我怎么帮,只要我能帮的,我肯定不会推辞。”
“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你也知道,我们市的牙防所是新建,医护都还没招全,差了许多人,我倒是想从咱们省医科大招学生,但平州在咱们省里毕竟是有些落后的,条件更是比不上省里,咱们医科大的都是高材生,前途也好,我就怕他们不肯来呀。”
张云英垂眼想了想,也明说道:“那要是学生们不肯去,我们肯定也不能强求。”以前分配还要看学生想法,现在取消分配,学生更具有自主性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陈莉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歧义,忙补充说,“我们市牙防所虽然新建,但我们是立志打造成省里数一数二的口腔综合医院的,平州的确较其他市不算有优势,但是我们不管是资源还是待遇都不会亏待他们的。”
张云英笑起来:“那行,那我帮你们牵个线,到时候你们对应届生开个招聘会。”
“就开个招聘会啊?”
张云英瞪眼:“那不开招聘会还能怎么办?我直接把学生绑你们医院去?”
陈莉萍摸了下鼻子笑起来,起身要给她杯里添茶。
张云英生怕上她的当,手快地把杯子端走。
“你看你,警惕心还是这么强。”陈莉萍哼一声,又把茶壶放下。
“你有话直说,别跟我来这一套,这么多年了,谁不了解谁啊?”
“哎呦,行了行了,真是的,防我跟防贼似的。”陈莉萍眼珠子溜溜转了转,在她紧逼的眼神下又坐端正,摆摆手说,“我就是想你有没有什么学生能直接介绍给我,你也知道,我们牙防所跟其他医院比起来,优势没那么明显,那开招聘会同台抢人,我们哪能争得过人家,你要有什么好苗子,你私下跟我讲,我直接去联系学生开条件,那说不定能多招点人呢。”
“你别说,我还真有一个人。”张云英不紧不慢地将杯子放下。
“谁?”陈莉萍急迫的身子前倾。
“不过她得等到明年才能毕业呢。”
“明年毕业也行啊。”
“那行,那我把她联系方式给你。”张云英笑道,“而且她还是你们平州人呢,长明县的,叫何维淑。”
陈莉萍眼睛一亮问:“就是前段时间在核心期刊上发了一篇关于种植医学论文的何维淑?”
“你知道?”
“哎呀,我正好看了那篇文章,可以看出来写作者的研究基础很扎实,没想到竟然是我们平州人,那她能愿意回平州吗?”陈莉萍虽然渴求人才,但也怕耽误人家自身发展。
“这个得你跟她细聊了。”
“那行。”陈莉萍喜笑颜开,“不过就一个可不太够,你还得给我再多找几个。”
“行!真是欠了你的。”
何维淑从张老师这知道这件事后,没两天就收到了陈莉萍的见面邀约。
何维淑按时到约好的地点,陈莉萍已经在那等着了,看见她走过来忙伸手笑道:“看来你就是何维淑了?你好,我叫陈莉萍。”
“你好,陈所长。”何维淑与其握手,随后微笑坐下。
“我听云英说,你也是咱们平州人,那肯定是知道咱们牙防所建成的事了。”
何维淑点点头:“是,我是长明县的,在考研前就在县医院的口腔科上班。牙防所在建之前我就已经听说过了。”
“你还在县医院上过班呀?”陈莉萍有些惊讶。
何维淑笑了下:“应该说我现在还在县医院挂着职,只是因为学习没办法出勤。”
陈莉萍也笑,问:“那你目前有回平州的想法吗?”
她问的是回平州,而不是回县里,何维淑当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笑道:“我家人都在平州,目前还是倾向于回平州工作的。”
陈莉萍脸上的笑意更深,开始向她介绍牙防所:“咱们牙防所虽然新建,但一应的设备资金都不会缺少,而且你们过来就是咱们医院的骨干成员,我们肯定会重点培养,而且新单位,不用怕论资排辈,也没有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待遇上,我们严格按照市属事业单位标准,该有的编制、福利、晋升通道,一样都不会少。当然,我相信以你的能力,想要留在省医院肯定也是轻轻松松的,但省医院什么样,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他们虽然更先进,但竞争也更激烈,你现在过去,肯定要从底层做起,一步步往上爬,这个过程不会太短的。”
这就是已成名的医院和新建的单位之间对个人的优势与劣势之处了,没有孰好孰坏,纯看个人需求。
何维淑笑了笑:“陈所长,我要等到明年研究生才能毕业,到那时恐怕你们医院都已经满员了。”
“不管满不满员,只要你愿意来,我肯定给你留一个位置。”陈莉萍答允道。
两人相谈甚欢,但各自都是忙人,聊的差不多后,简单吃了下午茶就各自离开。
*****
“我刚刚问了,你下午不用去医院,最近有部电影上映,我们一起去看吧?”
何维淑抱着书,有些无奈地看着面前拦路的丁嘉树,道:“我是不用去医院,但我现在研三了,有很多事情要做,真没时间跟你去看电影。”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过来了,她也不明白她都已经结婚几年了,他怎么还这么执拗,学生时期的那点感情,跟风吹似的,一刮就散了,就算是朋友,也不会这么频繁的见面吧?
丁嘉树垂着眼有些受伤:“真的就是看个电影,看完我就送你回来,我都约你好多回了,为什么你老是拒绝……”
“滴滴!”他话没说完,何维淑手里的BP机响了,她随意的低头看去,不过一瞬,便变了脸色慌了神,左右摇头寻找公共电话亭。
“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丁嘉树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忙问。
熟悉的黄色电话亭映入眼帘,何维淑没心思回答他,拔腿就朝那边跑。
丁嘉树也赶忙追上去,刚追到电话亭口,就听里面传来声音:“妈,你先别哭,承安伤的重不重?”
是她丈夫受了伤?丁嘉树敛眉,手指动了动。
何维淑握着听筒,使劲靠近耳边,恨不得整个人都钻到电话里去,电话那头是董芳苓,哭得泣不成声,断断续续说着:“虫虫他,现在在手术室,我们也,刚赶过来,说是肚子被人捅了一刀,浑身都是血……”
她声音发着抖,“血”字都没说清楚。
何维淑听到这话只感到眼前一黑,但此时不是着急的时候,她得回去,回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不管崔承安接下来是生是死,她都要陪在他身边。
“妈,你们现在在哪个医院?我现在就回去。”
“市第一医院,我们现在在手术室门口等着。”因为董芳苓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所以是崔建同接过电话说的,只是以往一向稳重的公公,这时声线也在颤抖着。
何维淑撑着头,从他们的声音中也能大致判断出崔承安现在的情况十分不好,否则公公不会这么焦急的。
她在医院上了这么久的班,没少见急救的病人,以前见过的影像与想象集合,眼前顿时浮现出崔承安浑身是血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的样子,闭着眼耷着手,脸色一定苍白极了。
挂了电话,她视线没往旁边瞥,径直朝大路走去,想尽快拦一辆车送自己去火车站,买最近的票回市里。
丁嘉树眼疾手快抓住她,何维淑挣脱着:“别拦我!”
丁嘉树赶忙问:“你是不是要回平州?我送你,我开了车,比去坐火车快。”
何维淑这下才定神看向他,眼神凶厉的像是要吃人,重复他的话:“你开了车?”
“是。”丁嘉树把车钥匙掏出来放到她手心。
何维淑紧紧握着钥匙,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
丁嘉树拉着她上车,一路上风驰电掣,终于赶到市医院。
何维淑是第一次来这里,一进医院就抓住一名护士问:“急诊手术室在哪?”
护士被她的样子吓到,颤颤指了跟方向道:“上二楼往右走。”
何维淑听后连道谢都忘了说,就立马朝二楼跑去,丁嘉树也紧随其后。
他们到的时候,崔承安的手术还没结束,门口等了许多人,除了父母兄姐,还有他的同事。
何维淑眼睛通红,有些踉跄地走过去,声音倒还稳着,问:“情况怎么样了?”
崔平安过来扶着她说:“人一直在手术室,还没出来,医生只出来一趟让我们签了个风险告知书,其它就没有消息了。”
何维淑点点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随后她又问:“怎么会被捅,捅了几刀?深不深?”
这时与崔承安一块儿出任务的同事上前,一脸悲痛与愧疚:“我跟承安一起去捉拿嫌疑人,本来都已经抓住了,结果没想到嫌疑人藏了刀,趁我们不备捅向了承安,但承安反应很及时,没让嫌疑人有二次机会。”
何维淑点头,没有说什么,这是他们的正常工作,谁都不是神算子,不能将每一步都算无遗漏,受伤对他的职业来说更是家常便饭一般,谁都不想出现目前这种情况,她没有权力也没有立场去指责谁。
崔平安看向一直跟在她旁边的丁嘉树,有些疑惑问:“这位是?”
何维淑现在没有心情去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只简要道:“我同学,他有车,当时刚好在我旁边,就送我过来了。”
听这话,大家都以为丁嘉树是她研究生同学,也都没说什么
丁嘉树冲他们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这个场合也不适合互相结识。
崔平安于是对他扬了下唇角道谢:“今天麻烦你了。”
“没事,我也是碰巧了。”丁嘉树又看向何维淑,轻声问,“你来的路上都没喝水,我去给你买瓶水吧?”
何维淑静静摇了摇头,只是盯着手术室的门牌看。
“手术中”的灯牌熄灭,医生带着口罩从里面出来,眼神在外面巡视一圈,冷静问:“你们都是崔承安的家属?”
“是。”
“崔承安手术很成功,目前脱离危险,但接下来要转到ICU观察,如果没有意外,明天早上就能转到普通病房了。”
“好,谢谢医生。”董芳苓瘫软着身子,脸上是劫后余生般的后怕。
何维淑听着医生跟他们的对话,整个人愣愣的,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觉得好像只是一个呼吸间,又好像过去了半个世纪。
她缓慢眨了眨眼,恍然回神,嘴唇苍白发抖,手术成功了?
崔平安脸上终于正常笑起来,穿过人群来握她的手,庆幸说:“虫虫脱离危险了,终于可以放心了。”
何维淑嘴唇动了动,颊肌向上牵,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
ICU里面不用陪夜,崔平安家离这边近,就把爸妈都接到了自己家睡。
但何维淑怎么都不肯跟他们一起回去,“医院对面有旅馆,我就在这边凑合一夜就行。”
崔平安劝着:“在这边休息不好,你还是跟我们一起回去吧,我们明天一早就过来,你也有精神看着。”
何维淑还是摇头,她现在不想离崔承安太远,只想离他越近越好,要不是不允许,甚至她都想夜里就在病房外守着。
她固执起来,谁也劝不动。
眼见着董芳苓也想跟她一起住在旅馆,崔平安也就不再劝,赶忙带着爸妈回家,他俩年龄大了,旅馆嘈杂,心里又记挂着小儿子,到时候睡不好,明天还要过来守着,身体都要熬坏了。
丁嘉树刚才就听着他们商量晚上睡哪的事,听何维淑说要住旅馆,就先出去订好了房间。
家属不能进ICU,何维淑就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即使与他隔着一道墙,也看不到他现在什么样,仍然觉得心安许多。
她一直在走廊待到深夜不能待为止,才出门去了旅馆,简单洗漱后和衣而睡,不过一会儿就进入梦境中,梦中光怪陆离,一会儿是崔承安成了个血人,像刚学会走路的人一样一步一摔地奔向她,一会儿是崔承安穿戴整齐走到她旁边,等她低头一看,却在他*肚子上看到一个血窟窿,还在汩汩流血。
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想要醒,却挣扎着越陷越深,最后她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丁嘉树站在她门外问:“维淑,你起了吗?”
何维淑猛地睁开眼,大汗淋漓地大口喘着粗气。
门外丁嘉树一直不见回应,敲门声更加急促,问:“维淑?维淑?”
何维淑擦了一把汗,忙道:“醒了。”
“好,那我在外面等你。”
何维淑抬腕看了眼时间,五点半,她起身下床,去浴室洗漱。
她到医院的时候,崔承安还在ICU里,负责他的护士道:“他昨晚的状态很平稳,今天早上就能转到普通病房了。”
何维淑浅笑道:“好的,谢谢你。”
上午九点,崔承安被从ICU中推出来,何维淑紧紧跟在病床旁,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他戴着吸氧管,眼睛紧闭,要不是胸口还有起伏,真有一种他已经离开的感觉。
何维淑从被子下握住他的手,平时总是炙热到发烫的大掌,此时有些冰凉,握上去也不会紧紧地反握回来。
何维淑脸上却浮起浅浅的笑,只要人没事就行。
到了普通病房,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后,崔承安才悠悠转醒,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眼底一片迷茫,像是不明白自己现在在哪。
何维淑立马贴过去,关切问:“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董芳苓也赶紧凑上去查看情况。
崔承安眼神转向何维淑,嘴唇动了动,想说话却发现哑了声。
何维淑道:“你现在在医院,你被捅刀后就晕过去了,你同事给你叫的救护车来的医院,昨天手术后去的ICU,现在转到了普通病房。”
崔承安艰难地点了下头,眼神却还看向她。
何维淑替他道:“你是不是还想问我怎么过来了?”
崔承安使劲眨了下眼。
何维淑撇唇,手还握着他的手没放:“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差点命都保不住,这种情况你觉得我还能安心在学校学习吗?”
董芳苓笑着点了点儿子的额头,柔声说:“你昨天真是吓死妈了,我一接到电话,鞋差点都忘了穿,就赶紧赶过来,真是幸好你没事儿,要不然我跟维淑接下来该怎么过?”
她给他重新拉了拉被子说:“好了,你刚醒,体力还没恢复呢,先别操心这些事儿了,再闭上眼休息一会儿。”
崔承安被何维淑握住的手动了动,随后听话地闭上眼睛。
见他醒过来,病房里紧张的气氛瞬间放松下来,崔平安笑道:“我出去买点水果,待会儿虫虫醒了给他吃一点。”
董芳苓也说:“我跟你一块儿,你先把我送回去,我煲点猪肝汤过来,猪肝最补血,虫虫这回流这么多血得好好补补。”
何维淑看着她们笑,用脸颊蹭了蹭崔承安的手背。
丁嘉树看到这一幕抿了下唇,心里是说不上来的滋味,他们俩感情越好,他就越感到后悔,如果当初他勇敢一点,是不是今天被她关心被她呵护的人就变成了自己?
得知崔承安醒了,下午市局里他的领导和同事能来的就都来看望了,拎着水果,甚至还抱着花。
刑警队长老张神色激动地扑到床前,“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蒲扇般的大手想拍他肩膀,又硬生生在半空停住,最后重重落在盖着被子的腿上,“你小子,可把大伙儿吓够呛!阎王殿门口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命硬!”他眼圈有点红,话却说得糙。
崔承安没力气地笑一声:“这说明我合该还要为咱局里做奉献。”
分管刑侦的赵副局长听到他这话也笑起来:“你小子,都虚弱成这样了,还嘴贫呢?”
崔承安看向他问:“局长,案子怎么样了?”
赵副局长有力的手拍了拍他,颔首点点头道:“放心,犯人抓住了,案子基本告破。”
“那就好。”
等领导们说完话,队里的几个小年轻也挤上前,病房里响起一阵压抑着的、带着庆幸和疲惫的低笑声,大家七嘴八舌地补充着:
“崔哥,你那一脚踹的真帅!一下子就把人踹到墙上了!”
“崔哥,你这段时间就安心在家养伤吧,局里的活儿有我们呢!”
“医生说你手术很成功,就是还得再在病房里躺一阵子,你千万别心急,我们一有时间就过来陪你。”
几个小年轻凑到崔承安面前说话的时候,赵副局也在跟家属们道歉:“这次任务是我们没调查好,让承安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崔建同摆手,坚定摇头:“这是他的工作,是他该做的,我们做家人的只有支持他,不管伤的多严重,都怪不到你们身上,你们别愧疚,也别往心里去。”
谁家孩子受伤,家长都不会太好过,赵副局没想到崔承安家里人这么识大义,忍着心疼竟还在安慰他们,心中一暖。
何维淑坐在一边看着被同事们围起来的崔承安,他在自己的工作领域内发光发彩,被同事们尊重钦佩,只要他开心,她也就为他高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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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第43章 毕业
◎我的腹肌都被吃没了!◎
崔承安醒后,丁嘉树没急着回省里,而是留在这边多待了两天。
董芳苓等人都把他当成热心肠的好同学,还热情招待他,只有崔承安知道他打的什么心思,气得牙痒痒。
崔承安是一百个看他不惯,但碍着家里人都在,他又没办法说什么,只能生闷气。
何维淑的心都扑在他的伤势上,一开始还没意识到他在吃醋,是后来他老是在丁嘉树面前拉着她,不是让她给他喂东西吃,就是插话不让她跟丁嘉树有交流,她这才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后,只觉得好笑,这么大人了还这么幼稚,她也惯着他,抿着唇轻柔地给他擦嘴角。
丁嘉树沉默着,突然问何维淑:“你大概什么时候回省里?”
“我已经请好假了,等他出院再回去。”
他俩说这话的时候,崔承安就在后面冲丁嘉树挑眉。
丁嘉树点点头,道:“那我先回去了,还要上班。”
“好。”何维淑笑着冲他道谢,“这回真是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还真不一定能赶过来。”
丁嘉树终于有了点笑模样,道:“没关系,能帮到你我也很开心。”
崔承安轻哼一声,撇着嘴无声学舌:“能帮到你我也很开心~”
丁嘉树冲何维淑点点头:“行,那我现在就回省里了,我们到时候省里见。”
“好,路上小心。”
丁嘉树拿上包准备出门,崔承安忙道:“这次真是麻烦你了,回头等我出院,我们夫妻俩请你吃饭。”
咬字着重在“夫妻俩”仨字上,何维淑忍不住地笑。
丁嘉树如何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拎着包的手紧了紧,摇头道:“不用了。”接着没给他回话的机会,开门出去。
等他离开病房,崔承安总算觉得天清气朗,连呼吸都更顺畅了。
何维淑笑他:“至于吗?这次还是人家帮了忙呢。”
崔承安哼着:“那我不也说要请他吃饭感谢他吗。”
“你那叫感谢?我看你是故意要惹他生气。”何维淑拆穿他的小心思。
崔承安嘿嘿笑着,并不否认。
*****
窗外太阳很好,洁白的云一团一团地在蓝天上飘来飘去,阳光透过玻璃照进病房,毫不吝啬地全洒在病床上。
“啊……”崔承安张着嘴,就等着何维淑把手中的香蕉喂给他。
他住的单人病房,崔建同崔平安等人还得上班,董芳苓也去准备午饭了,于是这时病房里就只有他们俩。
崔承安笑嘻嘻地看着她,瞳孔被太阳晒得亮亮的呈琥珀色,嘴巴甜甜道:“老婆亲手喂的就是好吃。”
何维淑把香蕉往下剥了剥,又送到他嘴边:“我看你就算浑身上下都被捅一遍,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弹,嘴巴也要贫。”
“老公夸老婆,天经地义,怎么能算是贫嘴呢?”崔承安不认,把递到嘴边的香蕉又咬了一口。
一根香蕉他明明三两口就能吃完,偏他非要一点一点吃,一根香蕉磨磨蹭蹭吃大半天。
何维淑问:“你这是转了性儿了?之前吃饭都狼吞虎咽的,怎么这会儿又跟猫似的了。”
“我这是细嚼慢咽,对身体好。”
“也别对身体好了,这还有一点,你自己拿着吃。”何维淑要把剩下的小半根香蕉塞到他手里。
崔承安不接,眼珠子滴溜溜,突然捂着胸口说:“不行,我难受,手没力气,拿不了。”
何维淑果然被他唬住,神色慌张起来,掀起他被子就要检查情况,还要起身出去叫医生:“我看看流血没,是不是刚才一动牵拉到伤口了?你先在这躺着,我现在就去叫医生过来。”
崔承安忙拉住她,讨好笑笑:“我没事,我没事,我逗你呢。”
“真没事?”何维淑还有些不敢相信。
崔承安重重点头:“真没事。”
何维淑仍心有余悸,把他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见真没有什么异常,才算是放下心,长舒一口气,反手就在他手背上狠狠打了一下,皱眉瞪眼盯着他:“你怎么能跟我开这种玩笑?”
崔承安本意只是想逗她乐一乐,没想到会真的吓到她,赶紧道歉安抚说:“我错了,你别担心,我真的没事,我下次绝对不开这种玩笑了。”
他身上还插着设备,床头的机器有节奏的滴滴响,又笑的一脸谄媚,何维淑就是再生气,在看到他身上的伤,苍白的嘴唇和眼中的专注时,什么气也都散了。
虽然他刚才是在开玩笑,但他身体上的虚弱却是真的,只是咬牙忍着疼,面上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何维淑轻叹一口气,把弄乱的被子给他拉拉好,轻声细语问:“还吃香蕉吗?我再给你剥一根。”
崔承安摇摇头:“不吃了,口渴,想喝水。”
“好。”
崔承安这直接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医生还一直让他躺在床上,不让他活动,这可把他给闷坏了。
何维淑就变着法儿的给他解闷儿,找来各种武侠小说给他看,他还不乐意看,非得让她读给他听,没办法,病号最大,何维淑感觉自己这段时间看的小说比她之前加起来的都多。
光看小说也有点单调,病房里也没有电视机,何维淑就从崔平安家借了个收音机过来给他听广播。
除了不能离开医院让人觉得无聊,崔承安这段时间可以说是过得十分幸福了,每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胳膊都不用抬,脸瞧着都圆润了些,下颌线没那么硬朗了。
这天何维淑又去书店借了本新的小说,拿着回到病房就瞧崔承安躺在床上掀着上衣,用手拿着镜子照自己的肚子,低着头看。
他的伤口上打着纱布,绕着腰裹了一圈。
何维淑问:“伤口还没好呢,纱布不能拿下来,你看也看不出什么来。”
“不是。”
就在何维淑目露不解的时候,崔承安突然抬头看向她,神色认真:“我在看我的腹肌,感觉这段时间每天都吃太好,又不运动,我的腹肌都被吃没了!”
“……”
他的表情太过真挚,言语中还有一点悲痛,何维淑一下子有些分辨不出来他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崔承安还在拿着镜子照,还用指尖戳了戳没被纱布裹住的肉,哀嚎一声说:“老婆你看,肉都变软变弹了!”
何维淑努力咬着唇不让自己笑出声,咳了咳正色道:“没关系,没有腹肌也好看,总归我也不会嫌弃你。”
“那就是真没有腹肌了。”崔承安闭上眼生无可恋,“不行,出了院我就得加紧锻炼,把我的腹肌都给练回来,要不然都没有竞争力了。”
何维淑忍俊不禁,睨他一眼:“婚都结了,你还想有什么竞争力?”
“婚是结了不假,但觊觎我位置的人可多的很呢!就那个丁什么树,我看他是贼心不死,我可不能给他机会。”
“合着是要竞争我呢?”
崔承安视线瞄过来,不假思索说:“那不然呢,我肯定得牢牢抓住你的目光,不让你有心思看别人一眼,我往你旁边一站,别人就说‘哟,这夫妻俩真是男的俊女的美,般配的很呢!’也让某些人拎拎清自己的位置,别整天肖想不属于他的位置。”
何维淑乐不可支,伸手点了点他:“行了,别想七想八的了,这段时间就好好养伤,多吃点,把流出去的都给补回来,腹肌什么的,等伤痊愈后再说。”
崔承安鼓了鼓脸。
后面几天,医生就允许他到楼下走走了,崔承安被关在房间里这么多天,实在憋得不行了,一听能下楼,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拉着何维淑就要往下走。
何维淑搀着他不停叮嘱:“慢点慢点,你这不能走快,走快了容易拉到伤口。”
“哦。”
两人到楼下小公园,阳光正好,不骄不躁的,晒在身上暖洋洋,时不时吹过来一阵清风,树叶也跟着晃动,沙沙作响。
崔承安闭上眼享受地感慨说:“还是春天最舒服,不冷不热的。”
“秋天也挺得劲儿,而且秋天有好多水果都熟了,吃的更多。”何维淑补充道。
崔承安出院前,医生给他重新换了纱布,何维淑在旁边看着,一指长的伤口像蜈蚣般狰狞着,光是看着都觉得肚子一疼,也不知道当初他该是怎样的痛苦。
出了院后,崔承安又在家休养了半个多月才回到局里重新上班,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呢,他是回去上班了,领导同事都很照顾体贴他,重活累活出外勤的活都被人抢着干了,他就天天待在办公室里看卷宗整理卷宗,整个人都闲得要发毛,偏还没办法拒绝他们的好意。
等何维淑确定下来毕业后回平州市牙防所工作后,两人就开始着手卖掉县里的房子,准备在市里重新买一套。
市里这两年建了几个商品房楼盘,买房子比县里方便许多,但价格也更高。
这次买房就是何维淑去跑的,崔承安倒是想把事情揽自己身上,但他伤还没好利索,何维淑不舍得让他到处跑。
两个人商量着新房子买在哪个地方。
何维淑看着地图说:“就买在咱俩单位中间吧,这样你上班也方便,我上班也方便。”
崔承安点着地图摇头:“这块区域不好,除了距离合适,其它什么都没有,要我说,就直接买牙防所旁边的绿芽小区,前年刚建好的楼盘,超市医院公交站都离得近,离一中也近,到时候我们有了孩子,孩子上学也更方便。”
“那你上班不就远了吗?”
“我骑摩托车还好,二十分钟就到了,不算远,要是买在你说的那个地方,你上班坐公交都得半个多小时,公交得绕路还一站一停,更麻烦。”
他说的有道理,何维淑思索了下点头说:“那行,我先去绿芽小区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要是有,我们就买那里的。”
“行。”
何维淑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上午俩人刚商量出个差不多的章程,下午她就找了中介去绿芽小区看房子去了。
看了一下午,一连参观了七八套,心中有了成算,但面对中介询问却只是笑笑说自己做不了主,还得回去跟丈夫商量商量。
后来她带着崔承安又过去看了她心中觉得可以的那几套,晴天雨天傍晚都去看了个遍,买房子钱对他们来说是一笔不菲的开销,几乎掏干净了他俩所有的家当,而且不出意外,这套房子往后要住几十年的,再小心都不为过,于是百般谨慎下,终于是确定下来一套,找了时间跟中介签合同。
两人拿着崭新的红色房本,站在还是毛坯的新房里,不停商量着应该怎么装修。
这边要砸掉一面墙,那边要打一面墙的衣柜,餐厅怎么弄,客厅怎么弄,卧室又要怎么弄,两人欣喜地说着自己的需求,这是他俩第一次装修房子,县里买的房子因为是二手房,又为省钱,上一任房主留下来的家具能用的几乎都没有扔,里面硬装软装就都被定了调,可供他俩发展的余地不多。
而面前的这套房子就相当于一张白纸,可供他们随意发挥,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何维淑研究生的最后一年,除了弄毕业论文的事情,其他只要有时间就回市里装房子,终于在毕业前让他们把房子装修好。
1999年夏天,何维淑三年的研究生时光终于要结束,她穿着学位服戴着硕士帽坐在学校礼堂,听校长在台上慷慨激昂地发言。
等领导们都发言结束后,学生们排着队上台等着被拨穗,给何维淑拨穗的是张云英,何维淑看着她笑,微微低下头,张云英也笑起来,将毕业证和学位证递给她,随后抬手将穗子拨到前面,并轻声说:“恭喜你,硕士毕业了。”
何维淑看着她,神色真诚,弯眉浅笑:“谢谢您,张老师。”
两人轻轻拥抱了下,何维淑抱着双证走下台子,在她身后,是另一波要被拨穗的学子。
她的毕业典礼,家里人都很重视,崔承安杨桂英和董芳苓都来了,兴致勃勃的,还拿了相机以及录像机过来,准备全程记录。
杨桂英这回是第二次参加闺女的毕业典礼,同一个地点,差不多的时间段,上一次是她本科毕业,她那时候可局促了,穿着朴素,皮肤黝黑,手掌粗糙,指甲边缘还泛着洗不干净的泥土色,跟她同学们的光鲜亮丽的家长根本没法儿比,她都不敢往她身边凑,生怕给她丢了面子。
而这次过来,董芳苓特意待她去一块儿做了头发,还给她挑了身能撑面子的衣服,她小心抻了抻衣角,又合身又体面。
要不说佛靠金装呢,打扮一新的确让她自信多了,也不像上回那样畏畏缩缩了,起码敢正眼看人,正常说话,也不怕走在闺女旁边会给她丢脸,让她同学看不起她了。
何维淑一见杨桂英就觉出区别来,含笑上下打量她一番,毫不掩饰地夸赞说:“妈,你这样真好看,特别精神,这头发也好看,做这头发的人手真巧,编的真适合你。”
杨桂英笑得合不拢嘴,抬手碰了碰头发道:“是吗?这还得谢谢大姐,本来我还不想去的,是大姐拉着我去的。”说着她看向董芳苓。
“那是你底子好,要不然怎么做都好看不起来的。”董芳苓也笑,举起手里的照相机道,“来,你们娘俩儿站一起,我给你们拍个照留作纪念。”
何维淑左右看了看,说:“那站校训前面吧。”校训写在一方大石头上,正对着学校大门。
四人在学校里拍了很多张照片,随后心满意足地离开。
何维淑坐在车里看着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后视镜里的学校,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怅然,这就,毕业了?
崔承安笑着看了她一眼问:“怎么,还有点舍不得?”
“是有一点。”何维淑轻叹口气,“加上本科的五年,我在这所学校待了整整八年,快占到我人生中的三分之一了。”
“那要不你再读个博士?”崔承安笑道,“博士还能再读个三年吧。”
何维淑斜他一眼,没说话,但眼中的意思他却能看懂,再读三年,她是可以,他还能受得了吗?
崔承安老实闭嘴。
后排的杨桂英和董芳苓却很兴奋。
一个说:“维淑打小儿读书就厉害,老师天天跟我夸,要是读博士,她肯定考得上。”
另一个道:“博士,我还真没怎么接触过博士,维淑,要不你去读一个?到时候我出去也能跟人家吹,我小儿媳妇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女博士呢!”
何维淑笑了两声:“我现在还没有读博的打算,等再过几年,那时候说不定就又觉得自己知识浅薄,想再继续学习。”
董芳苓点头赞同:“挺好,就是要活到老学到老。”
崔承安听着她们仨聊天,蔫儿蔫儿的不出声。
何维淑瞥他一眼,忍不住勾唇。
一行人回了市里,直接就去了饭店,崔建同,崔平安崔永安两家都在,既是为何维淑接风洗尘,也是为了庆祝她毕业。
一大家子和和乐乐地吃完了一顿饭。
何维淑回到市里休整了几天后就去牙防所报到了。
口腔医院与综合医院有着很大的不同,在综合医院里,口腔医学只是一个科室,而在这,却是一整栋大楼,划分的也更加细致,种植科、综合科、牙体牙髓科、正畸科等,而且还有单独的一层楼给医技人员工作。
要知道,在口腔治疗过程中,如果需要制作修复体等,一般有两种途径,一是医生自己制作,二就是将技工单寄到工厂,工厂制作完成后再寄回医院。
但第二种模式其实是有些麻烦的,首先医生和技工的沟通就很不方便,很容易造成医生说这样做,但因为交流不畅导致技工误以为是另一种做法,最后成品谁也不满意,只能返工。
而现在医院里就有单独的技工室,有什么问题要交代就可以直接跟技工本人沟通,甚至可以在诊疗患者过程中叫技工下来一起听,更方便技工了解到患者的需求,制作出更符合患者要求的修复体。
不过现在牙防所还处于初创阶段,一切流程都还有些简陋,人员也还不齐全。
何维淑去人事处报到后拿着材料到种植科,种植科算上她总共只有五个医生,而像修复科和牙体牙髓科这样的大科,每个科室都差不多有二十位医生,又因为正畸需求在当今社会中也在不断增加,正畸科的医生也不算少。
种植科只有一位副主任医师,姓高,是陈莉萍所长花了大价钱从其他医院挖过来的骨干人员,剩下四位是主治医师,除了何维淑,一位是去年的毕业生,两位是市卫生局从其他医院调来的。
报到第一天,只要领一下衣服及材料,简单做一下新人培训,了解一下流程,还不用正式上班。
何维淑跟在人事处的同事身后把整个医院都大致转了转,知道哪个部门在哪个位置,随后确定下来上班时间和休息时间,医院每周日休息,不挂号看病,每位医生再根据值班从剩下的六天里再休息一天,一周总共是不连贯的休息两天。
跟何维淑在县医院上班时一样。
结束后,何维淑回到家,崔承安问:“感觉怎么样?”
“挺好,医院一看就是真的想往上发展,机器设备都花大价钱买的较为先进的,各种科室部门都有,不过人员还不齐全。”何维淑撑着脑袋道,“不过,我好像又进了个清闲的科室?”
“怎么说?”
“我今天过去参观的时候,其他科室人都挺多的,就种植科的患者寥寥无几,同事们都在看书,就连副主任也闲的没什么事情做。”
崔承安笑起来:“种植,一听就是难度又高,花钱又多的,人少点也正常。”
44
第44章 小狗饼干
◎原来何医生的老公这么酷啊◎
一个春光明媚的早上,何维淑正式开始自己到新单位上班的生活,她在换衣室换上白大褂,又在口袋处别上自己的铭牌,随后踏进种植科的大门。
她到的时候,科室里只有一名医生,是孙康泰,前两天来报到的时候就已经互相介绍认识过了,何维淑笑着向他打招呼:“早上好,孙医生。”
孙医生愣了下回她一个点头。
又过了会儿,另外两个医生也来了,一位男医生叫霍文昊,一位女医生叫范书文。
至此,种植科的四名主治医师就齐了,至于高副主任,人家是主任,有自己独立的诊疗室,不跟他们一块儿。
范书文是去年本科毕业后就直接来这里工作的,孙康泰跟霍文昊是其他医院调过来的,有工作经验。
何维淑跟他们一一打招呼。
范书文率先笑起来,道:“你今天开始上班啦?”
“对的,从今天开始我就要开始考勤了,不能再在家睡懒觉了。”何维淑有些俏皮说。
范书文摆手,很是活泼:“没关系,咱们科室闲得很,你来到这儿也能睡,只要别被高主任抓到就行。”
霍文昊插话说:“其实被逮到也没什么关系,他又不会扣咱们钱,科室没什么病人,我们不睡觉也没事做不是?”
听他俩都这么说,何维淑算是对种植科的清闲更加确定。
何维淑问:“高副主任人怎么样啊?我还没见过他呢。”她上回过来的时候,高副主任休息不在医院。
霍文昊道:“话少严肃,但你要是做错了事,他会直接批评你,一点儿都不委婉。”
“你这是都被批评出经验来了。”范书文打趣他,又对何维淑说,“其实还好,高主任做事比较公事公办,也很讲究效率,但平时还挺好相处的。”
何维淑点点头,对高主任算是有了点粗略的认识。
“你这话说的不对啊,跟我天天做错事儿挨骂似的,我这么优秀的人,咋可能老是被批评。”霍文昊嬉皮笑脸地反驳范书文的前半句话。
“哎呦喂,您老还少犯错啦?”
“那也没有天天犯错!”霍文昊挺直腰板儿。
范文书冲他做个鬼脸,说:“不是天天犯错,也是三天两头的犯错。”
孙康泰年龄大点,人也更成熟些,没参与他俩的斗嘴,摇摇头拿出一小沓文件对何维淑道:“这些是咱们科室这一年的病例,没什么事做,你现在可以先看看这个。”
“好,谢谢。”何维淑接过,看着病例的厚度,几不可察地摇头叹气,一年的病例才这么多,这是真没病人。
那边两人斗嘴结束,范书文凑过来道:“就这些病人也都不是冲着咱们科室来的,是高主任从其他医院带过来的,人家一来就直奔高主任。”
何维淑点点头,把文件放到桌子上。
范书文好奇地问她:“你真是省医科大的硕士?”
这是什么问题?何维淑笑了下答应:“是啊,如假包换。”
“哦不是,我不是怀疑你。”范书文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冒昧,连忙解释,“省医科大一直都是咱们省的重点大学,去年还被列入了985,我是有点好奇,你都念到硕士了,怎么还回咱们市里?总感觉以你的学历,应该去更好的城市才对。”
何维淑笑着,坦诚道:“因为家在这边,不想离家太远,而且咱们牙防所也挺好的,新建也代表着机会多。”
“哦哦,原来是这样,那你现在可是咱们科室学历最高的人了,比高主任学历还高呢。”范书文点着头,眼神清澈,脸上又大大笑起来,“说起来,我当初高考的时候也想考省医科大的,但是分数差了好多,最后就报了平州医学院。”
“平州医学院也挺好的,咱们医院很多医生应该都是这个学校毕业的。”毕竟都在平州。
“对!”范书文笑道,“可以说我校友在咱医院占了半壁江山呢。”
何维淑莞尔,看着她还有点肉乎乎的脸,去年刚毕业的学生,正青春洋溢着。
何维淑没来之前,除了走来走去的护士,科室里就范书文一个女生,总觉得孤独得很,这下又来一个女孩子,她瞬间像是找到了大部队,一直黏着她聊天。
范书文性子活泼,话也多,何维淑就含笑听着,时不时应声表示自己在听。
何维淑也因此知道了好多事,比如范书文留在种植科是因为之前实习轮转的时候,觉得种植科最清闲,于是最后定科室的时候不顾所有人的劝阻,毅然决然选了这个科室。
再比如,医院里的主任医师和副主任医师几乎都是陈莉萍所长花了高价从其他医院挖来的,在现在已经不分房子的政策下,全部分配住房,工资待遇都要比其他人高出一大截子。
说着,范书文羡慕道:“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有这种待遇。”
两人没聊多久,高主任就过来了,锐利的视线径直锁定何维淑,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问:“你就是何维淑?”
何维淑忙答应:“是,我今天正式开始上班。”
高主任点点头,没再说其他的,又回了自己的办公室,仿佛来这一趟只是为了看她长什么样,路上碰见能识别出来。
何维淑一头雾水,就问一句话就走了?也不问问她会什么,能干什么?
“主任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有点冷,但事不多,平时也不会干预你的做事,其实时间长了,相处起来还挺舒服的。”旁边的范书文耸耸肩,“我之前在牙体牙髓科轮转的时候,他们那个主任,真的是没话说,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要问一嘴,在那实习的时候,天天都神经紧绷,生怕做错什么事又把他给招来。”
她说的绘声绘色,何维淑忍不住地笑,对她的经历表示同情:“那这么看来,咱们科室除了有点无聊外,还是挺不错的。”
“当然啦,要不然我怎么可能力排众议,非要来这里,难道是看上它没有病人也就没有补贴奖金、工资低吗?还不是看上它事情少。”范书文突然看着何维淑道,“说起工资,咱们科室病人少,耗材成本还高,所以科室一直都是处于亏钱状态的,我都害怕哪天所长嫌咱们科不赚钱,一刀给砍了,让我不得不转到其他科室当牛做马去。”
何维淑温和笑笑:“不会的,陈所长不是这种只看眼前利益的人,她目光放得很远,布局也很长。种植一时赚不到钱,但长久来看,十来年后,有钱人越来越多,种植也为人所熟知,会被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尤*其是那些有钱人,所以我们不会一直亏钱的,等到那时候,你能数奖金数到手软。”
国内起步晚,国外种植已经相对成熟了,参考国外,种植的确是有钱人的上选,做起来根本不吝惜钱财,只要求更好更真的体验感,所以往后种植很能赚钱,她想,这也是为什么陈所长宁愿现在亏着钱也要大力挖人才过来并培养自己的人才的原因。
范书文想象了一下那画面,咧着嘴笑:“那可真就太好了。”
何维淑冷不丁补充道:“但那时候你可就清闲不了了。”
“啊……”范书文瞬间垮下脸,速度之快,看得人不禁发笑。
科室里人虽然不多,但氛围很好,何维淑在这里工作了一段时间后,就适应得很好。
高主任虽然比较严肃,但做事很认真,要求也就比较高,病人手术的时候,何维淑给他做助手,因为配合得好,且专业能力过硬,因此成为科室里目前唯一没有被他批评过还反被表扬的人。
何维淑每天生活就是两点一线,按时上班下班,随后回家,因为不忙,也没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反而有时间闲下心做一些其他事。
因为他俩都搬到了市里,市里的房子空间也够,所以崔承安的那台钢琴也被一并搬了过来。
何维淑照着崔承安教她的弹奏基本功,又买了本钢琴琴谱,没事就在家里练习,倒让她真学会了点,不说多好,起码能流畅地弹完一首曲子。
有时候崔承安不忙,也能跟她来个四手联弹。
钢琴摆在客厅靠阳台处,傍晚的时候,夕阳洒进来,亮黑色的钢琴流淌着熔金般的光泽。
这时候又正好是下班放学的时间,窗外声音热闹,人声、车铃、笑语混杂,颇具烟火气息,他们俩在钢琴前并排坐着,两人十指纤细修长,落日的余晖穿过外面晃动的树叶,在他们放在琴键的手上投下细碎摇曳的光影,音符在暖光里跳跃,清晰可闻。
窗外的市声依旧喧闹,却仿佛被这房间里的琴声隔开了一层,柔和的曲子稳稳地浮在空气里,带着一种沉静的暖意,房间里只有琴键起落的声音,和随着手指移动、不断变换着形状的、金色的光斑。
曲子一首接一首,两人相视而笑,只觉心中静谧。
忽然间,客厅里泛起甜香气,是厨房烤箱里的小饼干。
何维淑停下,站起身笑道:“饼干应该烤好了,我去看看。”
她现在不光学会了弹钢琴,还买了烤箱,学会烤面包和饼干了。
起因是她上班的时候,尝了一块范书文带过来的她自己烤制的小饼干,只是一小块,但奶香味十足,也不像外面卖的那么甜,何维淑很喜欢,就问她烘焙难不难。
“很简单的,而且很好玩。面团用模具做成各种好看的形状,再放到烤箱里,可以透过玻璃看到饼干的变化,一点点膨胀,再回落,最后带着点焦色,就是烤好了,刚烤好的拿出来吃热乎乎的,酥酥的,又有点棉棉的,奶香味在口中化开,那瞬间感觉整个人都变得特别幸福。”范医生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手很灵巧,很擅长烘焙,也很喜欢打扮自己,每天来上班都是漂漂亮亮的,带着好看的耳饰和项链。
何维淑听着她这活灵活现、仿佛幸福都要从话语里溢出来的描述,一下子就开始对烘焙感兴趣。
于是她果断买了烤箱,又请教范书文该怎么烤小饼干,范书文当然是不吝分享,何维淑也因此学到了很多知识和她不外传的独家小技巧。
何维淑笑盈盈的:“可你全都教给我了,还算是不外传吗?”
范书文一愣,随后摆摆手,嗓音甜软娇俏:“不要在意这些啦。”
何维淑凑到烤箱前看里面小饼干的情况,见已经烤好,带上手套把烤盘拿出来,饼干是灰褐色的,接近黑色但不是纯黑,表面密布着细小的黑色或深褐色芝麻粒,边缘有轻微的金黄焦边。
崔承安也不弹琴了,跟过来,贴着她说:“好香啊。”
何维淑拿起一块小饼干吹了吹气,掰开分他一半:“尝尝怎么样,我研究的新口味,放了特别多炒香的黑芝麻粉,加了榛果碎,用蜂蜜增加甜味。”
崔承安咬了一口,眼神亮了亮,不住点头:“好吃,香香脆脆的,黑芝麻味很浓厚。”
何维淑也咬下另外半块,味道的确不错,她边嚼边点头:“待会儿晾凉装到罐子里,这两天就得给它吃完,剩下的我带到科室分给同事们尝尝。”
“可以。”崔承安说着,又拿起一块儿吃,刚烤出来的最好吃,放凉后也好吃,但总会觉得少了点什么。
两人边吃饼干边聊天,何维淑笑道:“范医生活泼可爱,没想到她男朋友倒是酷酷的。”
“嗯?”崔承安眨眨眼看向她。
何维淑解释:“昨天下班的时候,她男朋友来接她,我正好瞧见了,她男朋友留着郭富城那样的中长发,还打了耳钉,穿着皮外套,骑了一辆很帅气的黑色机车,停在我们医院门口。一开始我还想着这人是干嘛的,怎么打扮成这样停在这儿,别是□□,结果就看到范医生上了他的车,坐在后座,还跟我摆手说再见,我才意识到那是她男朋友。”
听她这么说,崔承安摸了下自己的短发,胜负欲上来:“我不酷吗?我也有皮夹克和摩托车,要不我明天也去你医院接你吧?我腿这么长,撑在摩托车边上,肯定特别帅。到时候你往我车上一坐,人家肯定都十分羡慕,说啊原来何医生的老公这么酷啊。”
“你行了啊。”何维淑瞥他一眼,失笑道,“人家多大你多大了,而且你还是警察呢,别弄这一出反而吓到人民群众,以为你想做点啥不法之事,给你报警抓进去和你同事面面相觑。”
“怎么可能?”崔承安不知道从哪摸出一个镜子照了照,自信道,“就我这张脸,一看也不像是坏人的样子吧?”
何维淑把玻璃罐拿出来在水龙头下清洗,水流声哗哗响,她声音清脆道:“坏人脸上还会写着自己是坏人吗?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啊。而且你人高马大的,再那样子打扮,眉眼一沉,一瞧就不好惹,估计还没等我出来呢,先迎接你的就是报警电话,和你那日夜相处的同事们。”
崔承安鼓鼓脸,不太服气的样子。
何维淑轻轻在他脸上捏了捏:“行了,别琢磨了,你把这玻璃罐上的水擦干净。”
“哦。”崔承安乖乖接过玻璃罐用干毛巾擦拭。
夏意渐浓,到了桃子成熟的季节,杨桂英从家里摘了一满筐的桃子坐车带到市里。
崔承安去车站接她的时候都吃了一惊,问:“妈,这么多桃都是你一个人带过来的?”
杨桂英笑他:“你傻了吧?那不是我自己带过来,还能谁帮我一块儿带过来。”
“不是,这一筐桃不轻啊,你这一路上又担又搬的,可不容易。”
杨桂英摆摆手:“嗐,俺们农民有的是力气,这一筐桃还不费啥事儿,而且一路都是坐车,也没让我走着,没多累。”
哪有她说的这么简单,坐车是不假,但上车下车可都得靠自己,车上要是碍了事儿,还得移开让个位儿。
崔承安带着她回家里,何维淑已经在家等着了。
崔承安把一筐桃扛到楼上,她看到的时候也惊了一下,对杨桂英嗔道:“你稍微拎一袋子过来就行了,怎么一下子弄了这么多。”
“家里树上结的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正好你现在不是会烤面包饼干吗?我就想着多带点留着你霍霍。”杨桂英眉眼都是笑。
“那可是够我霍霍的了,明天我就霍霍。”何维淑也笑,把自己提前烤好的饼干拿出来,“尝尝你闺女的手艺,不输外面买的。”
“哎呦那我可得尝尝,老听你电话里说自己烤饼干烤饼干的,我就想着是什么味儿呢。”杨桂英拿了两块出来,“别说,你这做的很好看,可比外面卖的好看多了,这是不是个猫?”
何维淑看过去,点头:“是,我这罐用的动物模型,不光猫,还有小狗、小猪、小羊。”
杨桂英吃着小猫饼干,连连夸赞:“好吃,我闺女就是厉害,都会烤饼干了。”
吃完她又拿了个小狗造型的,叹口气说:“这小狗长得跟咱家大黄还有点像。”
“是吧?我也一直这么觉得,而且饼干也是焦黄的,就更像了,我还想着回头多买点这个小狗的模具呢。”
杨桂英小口小口地咬着,突然道:“咱家大黄没了,被人药死了?”
“啊?”这句话太突兀直接,又让人猝不及防,何维淑与崔承安听到这话都愣住了,眼神惊诧地看向她。
杨桂英也不好受,说:“晌午给它喂完饭,我就回屋里躺着了,睡了一会儿后起来一看,大黄就躺在咱院门口,眼神发直,已经不进气儿了,嘴里还吐白沫子,一看就是被人下药了,我就赶忙出去看,就看见一个骑摩托车的男人过去,不是咱们村儿的。”
“是他药死的?”何维淑问。
“我没看见,不知道是不是,但我就觉得是他,估计我要是不出来,他就把大黄抱走了。”杨桂英道,“这段时间咱村儿里好几家的狗都丢了,也不知道是跑丢的,还是被偷狗的偷走的,但你说那狗咱从来也没栓过,一直都在村子里疯跑,都没跑丢过,大家就都觉得是被人偷走了。”
崔承安问:“大黄是什么时候被药死的?你那回看见的男人后来还去过村子吗?”
“上个月了,后来没看见过他。”
崔承安默然,虽然机会渺茫,但他本来想看看能不能抓住偷狗的的,现在看,几乎是不可能了,现在监控不普及,乡下地广无边的,人家一跑,只要不来,你根本没可能逮到他,别说是偷狗的了,就是犯了命案,逃到外省去,改名换姓重新生活,警察都不好找。
几人都有点伤心,杨桂英喂家里的牲畜一向尽心,大黄长得好,虽然体型不是很大,但一身的腱子肉,瞧着肥嘟嘟的。
何维淑问:“那大黄后来怎么样了?”
“没多会儿就死了,我给埋地里了。”杨桂英长叹口气,“大黄一直都乖得很,我去哪就跟到那,一叫名字立马就过来,看家还看的好,外面一有人过,它就要叫唤两声,但人要是走了它也不撵,那有的狗看家也厉害,但乱咬人,咱大黄活到这么大,从来没咬过人。除了不会说话,感觉人说啥它都听得懂。”
大黄是何维淑上大学的时候养的,养了七八年了,杨桂英一个人在家住,就跟它做个伴儿,疼得紧,这一下子被人药死了,她心里空落落的。
大黄真的是条很有灵性很聪明的狗,不管是在狗界还是在人界都混得很开,到哪去狗朋友都多,人也都喜欢它,可以说,在村子里它简直称王称霸,舒心自在得很,七八岁的狗还正值壮年呢,这说死就死了。
何维淑又捡了两块小狗饼干递给她,道:“要不你再养一条吧?看谁家母狗生了小崽,抱一个回去养。”
杨桂英摇头:“不养了,现在偷狗的多,养出感情了被人偷走,伤心得很。要是给它拴在院里呢,是不会被人偷走了,但又不舍得,那狗天性就是喜欢到处跑,一直拴着多难受啊,还是不养了,不养也没这些事儿了。”
45
第45章 桃子果酱
◎往后的日子仍然漫长◎
桃子太多,何维淑第二天就带了一兜子桃子去医院分给同事们。
范书文立马就洗了吃,圆溜溜的眼神亮亮的:“唔,维淑姐,你带的这个桃好甜啊。”
“这我妈自己种的,她特别上心,没事儿就去看看要不要除虫,她这次来给我带了一大筐呢,一个烂的都没有,你要是喜欢,我明天还给你带。”何维淑笑着,也拿了个桃子洗,这是毛桃,上面的碎毛毛特别多。
范书文点点头,想到什么突然说:“桃子多的话,可以用来熬果酱,早上涂抹在吐司上,肯定很好吃。”
“你还会熬果酱呀?”
“我之前熬过草莓的,熬了一大罐,因为太好吃了,没两天就给吃完了。”
何维淑笑道:“那你教教我怎么熬的,我把我家吃不完的桃子都用来熬果酱,省得放坏浪费。”
“好呀。”
何维淑夸她:“你会的东西好多哦,真厉害,是你自己学的吗?”
“是我妈妈教的,她对这些比较感兴趣,我从小就跟着她一起学。”范书文被夸,脸上一点没有羞涩,满眼是对自己的认可,何维淑见状觉得她可爱,嘴角忍不住地上扬。
“你跟你妈妈都很优秀,会这么多东西。”
何维淑回到家就按照范书文教的方法熬桃子果酱。
杨桂英一面帮着把桃子削皮切丁,一面感叹说:“现在的人真会想着吃,我就没想过桃还能这样做。”
“以前的人也很会想着吃,不还用桃子做罐头、果脯之类的吗,只是做起来麻烦,又费糖又费力,咱们也不是做不好,就是不舍得做,那时候谁家舍得放这么多糖就为了熬点这两顿就吃完的东西?只是现在条件好了,可不就得想着法儿地犒劳自己这张嘴吗。”
杨桂英笑:“是这个理儿。”
锅里堆满了切得均匀的桃肉块,带着水亮的光泽,白糖渐渐融化,渗出糖水,包裹住每一块桃肉。
何维淑看着锅里的动静,先是细小、安静的气泡从锅底悄悄钻上来,接着气泡变得更大、更欢腾,“咕嘟咕嘟”的声音也越来越密实。
浓郁的香甜气缓慢地蔓延出来,充满了整个厨房,香气又甜又暖,浓得化不开,粘在空气里,吸一口气,从鼻腔到喉咙里都是甜的。
两人都忍不住地耸鼻子,只觉得闻着这气味,心情也在不自觉间变得更欢愉,何维淑想,怪不得范书文这么喜欢烘焙,这种甜甜的、幸福的味道,真的会让人感到满足,就算大热的天在厨房流了一头的汗也觉得值得。
桃肉几乎要融化在黏稠的糖浆里了,铲子搅动时能明显感觉到阻力,糖浆缓慢厚重地包裹住铲子,拉出黏稠透亮、闪着琥珀光泽的丝线,落下时重重堆叠,又融进桃肉中,浑然一体。
杨桂英看着问:“是不是熬好了?”
何维淑迟疑了下:“应该是的,范医生说熬到这种状态就差不多了,等它晾凉后,就可以装到罐子里储存起来。”
杨桂英用勺子舀出来一点,吹了吹气,轻轻抿了抿,“真甜,好吃。我闺女真厉害。”
不管什么事,总能绕回到夸闺女身上,何维淑笑着把锅拿到台子上晾着。
杨桂英在市里待不了多少天就要回去,何维淑准备在她离开前带她去市医院做个体检。
杨桂英笑起来:“这年年都做体检,身上就是有啥病,也都被体检没了,净给医院送钱,我看今年就别做了。”
“不行,体检就得年年做,有些病就藏在身体里,外面也看不出来什么症状,不体检等发现症状就晚了。省这点小钱,到时候就得花大价钱治,还不一定能治好。”何维淑给她挑待会儿出门穿的衣服,得方便体检时医生操作,末了又补一句,“我是医生,肯定比你懂得多,你听我的。”
杨桂英也知道这个理儿,她就是节省惯了,想给闺女省点钱,而且闺女操着心,专门花钱带她去体检,是心疼孝顺,她心里其实是高兴的,脸上的笑压也压不下来:“行!我闺女说做,那咱就做!不过今年不让你花钱,我有钱呢,我来前儿才卖了点家里的鸡鸭。”
何维淑笑:“你的钱就留着你在家花就是了,今天先花我的钱,别怕给我花光。你说我要是没钱了,问你要你还能不给我吗?”
杨桂英也笑了:“那行!那今天还花你的钱。”
两人打车去医院,体检流程很多,看得人眼花缭乱的,何维淑有条不紊地带她一个项目一个项目做过去,杨桂英就紧紧跟在她旁边,排队做项目时,两人坐在长椅上短暂歇息,杨桂英道:“这真是幸好是你带我一块儿做,这要是让我自己来,我哪能弄得明白这些。”她连字儿都不识,到这种地方就是个睁眼瞎,就是拿着地图都不知道往哪儿走。
何维淑轻拍她的手安抚:“你放心,做这种事情肯定都是我带着你过来,绝对不会让你自己一个人的。”
“好。”杨桂英笑眯的,觉得心里又甜又暖,早几年的时候,还有人嘲讽她就一个闺女没用,现在看,哪儿没用?真是起大用了,比他们谁家的孩子都有用。
说起自己一个人,何维淑道:“今年国庆咱们一块儿出去玩吧?到北京去,去天安门看升旗,跟主席合照。”她前几年一直忙着自身学习,还没带妈妈出去玩过,现在闲下来,又有钱了,说什么也得让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市里的杨桂英出省瞧瞧,第一站就先去国家首都——北京!
尤其他们那辈人对主席的感情是很深的,主席是真的把他们从水生火热中解救出来,让大家从此站起来了,所以很多人到老都希望能去一趟北京,能亲眼看看主席去。
杨桂英也想去,但有些犹豫问:“会不会太麻烦了?北京离咱这儿还怪远的,这要是去一趟也得花不少钱吧?”
“钱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我跟承安拿两份工资,怎么也够咱们去一趟北京了,而且我国庆放的假长些,承安说不定也能有几天假期,到时候我们俩带你跟我婆婆,咱一块儿去玩几天再回来。”
“你说行就行,你说啥时候去就啥时候去,我就只管跟在你后头。”杨桂英笑起来。
两人直在医院待了一整天,晚上拿着几个今天就能出结果的体检项目边走边聊。
何维淑看着报告单道:“就说体检是有好处的吧?你这去年腰间盘还轻度突出,这查出来了,平时注意了,再加上调理,这今年状况就好多了。”
杨桂英常年干农活,身体一直是重体力劳作,只检查出这些毛病,没有大病,已经算很不错了。
“这倒是,那之前有时候腰都疼得钻心,今年好多了,就有时候还有点酸。”
“给你买的膏药要长贴,千万别舍不得用,我定期给你买,你要是还舍不得,放着失了药效,就全成浪费钱了。”
杨桂英笑着锤了捶腰:“没不舍得,一直用着呢,要不大夫能说我腰好多了吗?”
“那就好。”
杨桂英在市里没待几天就又回乡下了,她在市里待不惯,城市里的东西她都不熟悉,白天女儿女婿又都去上班了,就她一个人待在家,也没啥事儿做,忙惯了的人是闲不住的。
临走前,何维淑特意又烤了好几罐子的饼干和桃子果酱,给她带着,说:“你平时要是饿了还没做饭,就先吃点饼干垫垫肚子,早上不想烧饭的时候就泡点牛奶喝。”这饼干她加的又是奶粉又是鸡蛋,单论营养价值,可比她天天吃的稀饭馒头高多了。
“哎,我知道了,你们别送了,回去吧。”杨桂英冲他俩摆摆手,上了小巴车。
小巴车开远后,何维淑与崔承安才骑着车往回走。
今年国庆,崔承安也能有三天假,两个人带着两位妈妈坐火车去北京玩了一趟。
董芳苓在崔承安小的时候带他来过,不过崔承安只有个浅浅的印象了。
他们这三天去了天安门广场,起了个大早看升旗,人山人海但特别震撼,在天安门城楼底下,专门以城楼上挂的毛主席巨幅画像为背景,用自带的胶卷相机排队拍了合影;挤着逛了故宫,感叹着以前皇帝家真大;爬了八达岭长城。
吃了北京著名的全聚德烤鸭,虽然有点贵,还在董芳苓坏心眼儿的全力推荐下喝了口豆汁儿,最后都苦着脸发呕,被笑得前仰后合的董芳苓用相机拍下来。
三人反应过来她是故意的后,说什么也让她一块儿喝了一口,呕也要一块儿呕,大家笑闹成一团。
排队进主席纪念堂瞻仰的时候,杨桂英在亲眼看到主席真容的时候,激动的眼泪都要落下来。
回程的火车上,杨桂英还一直在说着北京怎么怎么样,说来这一趟,就是死了都不可惜了。
何维淑听了道:“可不能这么说,光来北京算什么,我以后还要带你去其它城市玩呢,去上海、去桂林山水甲天下的桂林,去青岛看看海,去西安看看兵马俑长什么样,还要去前两年回归的香港和年底就要回来的澳门。你这要是现在人没了,那才叫可惜呢。”她连‘死’字都没敢说出口。
杨桂英意识到自己话说得不好,忙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嘴:“那是可惜了,我还得跟着我闺女满世界去遛遛呢。”
“就是,下次可不能再说这种话了。”
*****
说起澳门回归,回归时间被定在了今年的12月20号的零时。
越是临近回归时间,《七子之歌澳门》这首歌在电视和广播上就越是被反复播放,大街小巷都在唱:
“你可知‘Macau’不是我真姓?我离开你太久了,母亲!但是他们掳去的是我的□□,你依然保管我内心的灵魂。”
“那三百年来梦寐不忘的生母啊,请叫儿的乳名,叫我一声澳门……”
清澈真挚的童声印进每个人的心里。
到了19号晚上,如同97年香港回归一样,大家都彻夜不眠地守在电视台前,等着看直播。
何维淑跟崔承安也一样,盖着厚毯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零时的钟声响起,中葡两方正式完成政权交接,楼上楼下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雀跃声,鞭炮烟花在窗外响起,热烈地像是在过年。
崔承安也买了炮,兴奋地带着何维淑下楼,挤到人群里,跟大家一起放,爆炸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像是已经绵延了五千年的中国,往后的日子仍然漫长。
崔承安道:“前两年香港回来,现在澳门终于也回来了,现在就差个台湾了。”他眼神炙热地盯着身前的火光。
烟花在头顶绽放,何维淑语气肯定地说:“快了,台湾肯定也快了,属于中国的领土,迟早会回来的。”
“对!迟早会回来的!”旁边的邻居听到他们的对话,充满希望的接腔。
大家都笑起来,欢乐的气氛蔓延,不停有人喊着:“会回来的,都会回来的!”
是的,会回来的,迟早会回来的。
澳门回归的热闹一直持续到过年,才逐渐被过年的喜庆所取代。
何维淑和崔承安把工作做完,年前放假跟大姐一家一块儿回县里,大姐夫开车,崔承安坐副驾,崔平安带着年年和何维淑坐后排。
年年到年就九岁了,已经上小学三年级,站起来的身高都快到何维淑的鼻子尖了,她笑道:“年年马上都长成大孩子了。”
崔平安在儿子头上揉了一把,也笑起来:“离得远呢,现在还是个小孩,天天就跟在我屁股后头‘妈妈妈妈’个没完。”
年年闻言小脸一红,笑声反驳:“才没有。”
俩人都被他逗笑,崔平安又在他头上摸了摸:“人小鬼大。”
说起孩子,崔平安突然问何维淑:“颖初怀孕了,你知道吗?”
何维淑有些惊讶,摇头道:“我不知道啊,没人告诉我。”
“我也是才知道的,刚满三个月。”崔平安解释说,“这孕妇三个月前胎还不稳,所以三个月前都是不说的,满了三个月才说。”
“还有这种规矩呢。”何维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你还没开始要孩子,不知道正常,等你到时候怀孕了,没满三个月也别到处说。”
何维淑笑起来:“这是什么原理?这要是说出去不就说出去了,还能有什么事。”
“就是一种规矩吧。”崔平安其实也不知道原理,这是当初她怀孕的时候董芳苓嘱咐她的,“守着也就守着了,等三个月后再说也不废什么事。”
最后还是董芳苓解释了点她自己认为的原因:“倒也不是什么封建迷信,而是三个月前胎不稳容易流产,那有的人就是坏,瞧你怀孕他心里不得劲儿,就偷偷使坏让你失去孩子,所以三个月前不让说就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理由虽然还是有点牵强,但也有那么点道理,何维淑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姜颖初怀孕,董芳苓高兴得合不拢嘴,天天都变着花样的给她做东西吃,又精心又细致,还特别注意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姜颖初看着面色都红润了,一看就气血好,精神饱满。
何维淑看到大嫂怀孕,才想起来自己好像也是时候要个孩子了,之前一直说先不要孩子,导致她一直没想起来这茬儿。
晚上两口子躺床上聊天时,何维淑说:“过了年咱俩就29了,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准备一下生自己的孩子?”
“生孩子?”崔承安一怔,这两年一直没人提,他也就没想起来这事儿,“可以啊,我们现在在市里也稳定了,工资也比以前高了,不过生了孩子后,要给ta买奶粉、尿不湿这些吧?还不知道这些一个月要多少钱,等明个儿我去超市里看看价格,再问问大姐,小孩一个月得用多少,咱先再存点钱,就可以要孩子了。”
何维淑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要孩子前,我们最好再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再根据医生的建议调理一下,我们的身体状态好了,精子卵子都是活跃的,生出来的孩子肯定是健健康康的。”
“行,那等过完年,咱来就去医院检查。”崔承安笑起来,仰躺在床上,搂住枕在胳膊上的老婆,“这么说起来,我都有点期待我们的孩子了,想让ta赶紧出来。”
何维淑笑他:“你以为生孩子是挑西瓜呢,还赶紧出来。”
“不要在意这些。”崔承安翻个身正对着她,两人近到鼻息都喷洒在对方脸上,“我们俩生的孩子长得肯定好看,我们这么聪明,那ta智商肯定也高,你想想一个又可爱又机灵的小孩站你面前,感觉心都化了。”
“好了,赶紧睡觉吧,马上越说越离谱了。”
“哪里离谱啦?”崔承安把她的眼睛掰开,强迫她看着自己,“你难道不觉得我们的小孩会又可爱又机灵吗?”
“我可没这么说啊,你别冤枉我。”何维淑有些无奈,“我是觉得你现在想这些,有点太早了。”
崔承安哼一声松开手,又躺下去。
何维淑突然想到什么说:“我们生完孩子,你就去结扎,我可不要带节育环,那种东西很伤害身体的。”
现在独生政策,尤其他们俩这都在国家单位里的,生二胎会受处分,甚至被开除的都有,生完一胎之后,女性就要去戴上节育环防止再怀孕,但那种东西说的多好多好,其实对身体是有伤害的,可能会导致经期延长、盆腔炎等,而且放环的时候是很疼的。
还是结扎方便,又不影响男性功能。
而且结扎了还能再复通,不过就算不可逆,那她本来也不想再生第二个孩子,哪怕是唯一的孩子发生意外去世,就是再生一个,痛苦也仍然存在,就像杨桂英一样,只要看见河,表面掩饰的再好,心也在滴血。
崔承安还没了解过结扎,好奇问:“结扎是怎么做的?不会是直接把我一刀阉了吧?那可不行。”
何维淑要被他气笑了,用力把他脑袋拍到一边去:“你想什么呢?就算你想被阉,人家医生也不敢给你做啊。结扎是把输精管结扎,创伤小,恢复的也快。”说着她朝他翻了个白眼,“放心,不会影响你男性雄风。”
崔承安嘿嘿笑,硬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湿乎乎的,被何维淑嫌弃地擦了擦。
“那我就结扎嘛,等孩子出生我就去做。”崔承安把被子一掀一盖,将两人都包裹在被子下,两只手熟练地攀上去。
何维淑挣扎着:“你干嘛?”
“干点大晚上该干的事儿!”
双人床很快摇晃起来,房间内温度急速攀升。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屋内终于又恢复平静,崔承安抱着她,伸手轻柔地给她擦了擦汗,又把她额前凌乱的碎发拨到耳后,嘴里却还说着虎狼之词:“怎么样,我刚刚是不是很厉害?”
“……”何维淑瞅着他,都不想搭理他。
崔承安半点被冷落的感觉都没有,眼神亮晶晶还兴致勃勃的:“到时候去检查,我精子质量绝对很好。”
“……检查都没做呢,你就这么自信。”
崔承安瞬间睁大眼,手伸到她痒痒肉上,嬉闹道:“你不相信我?那我再给你证明一下?”说着又要盖被子。
何维淑痒得扭着身子躲他,偏又笑的停不下来:“这种事情、我相不、相信没有用,这得靠医生的检查才行!”
“医生的检查另论,我老婆既然不相信我,那我可得好好证明证明。”崔承安狞笑着又扑上去。
将将停下来的动静又在房间响起,何维淑挣不过他,气的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但不过一会儿,整个人就又迷糊起来,脑子懵懵然。
两人直闹到了深夜,才相拥着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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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怀孕
◎梦中看见一条特别漂亮的小白蛇◎
何维淑现在想先要孩子并不是脑袋一热,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她跟崔承安都即将三十岁,正处于人生中最成熟也最*稳定的年龄,不管是情绪还是财产状况,都具备做父母的条件与资格。
而且这两年市牙防所还没发展起来,种植科更是边缘状态,她要忙的事情不多,抽两年时间怀孕请产假,在事业上也不会耽搁什么,而等再过几年,牙防所积累起口碑,她那时候就不像现在这样有这么多的时间了。
两人要备孕的消息,暂时没告诉家里人,因为在他人期待的目光里做这种事,总觉得空气中都漂浮着一丝尴尬,并且备孕也不是说怀上就能怀上的,如果时间线被拉长的话,家人还会替他们焦虑,那种感觉就更让人难受了。
今年过年应该是这几十年来最特殊也最令人期待的一个年节了,因为跨过它,就是下一个新世纪,“新”即代表有更多可能与更多希望,国家越来越好,社会越来越稳定,人民也越来越幸福。
跨年的钟声响起,电视机前的观众都被对未来的期望包裹,经济上行,所有人都精神饱满,眼神明亮。
董芳苓笑起来说:“颖初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又属龙又在世纪初,寓意最最好了。”
姜颖初笑着低头摸了下肚子,崔永安手搭在她肩膀上道:“我们也是这样想的。”
崔承安眼神亮了亮,意有所指地看了何维淑一眼,用手肘碰了碰她,何维淑悄悄瞪他,示意他安分点。
夫妻俩的小动作没被大家所察,等上楼回到自己房间后,崔承安又提起刚才的话题,雀跃道:“说不定我们的宝宝也能赶个龙年末尾呢。”
“这种东西说不好的,能最好,不能也无所谓。”何维淑对这个的兴趣不大,她想了想,突然歪头冲他笑道,“我看还是别生在今年的好。”
“为什么?”崔承安疑惑。
何维淑在脸上抹着面霜,半开玩笑道:“你想啊,今年肯定很多人都想生个龙宝宝,你没看新闻说好多孕妈妈为了好兆头,争着抢着要在大年初一的零点零分生孩子吗,那今年出生的孩子肯定特别多,等十八年后,孩子们高考的时候,竞争肯定也很大,那从这个角度来看,还是避开的好。”
“你这是歪理。”崔承安不认同她,“谁家生孩子还要考虑到十八年后的高考的,而且就算十八年后竞争更大,我就不相信咱俩的孩子会比别人差。”
“行行行,我歪理。”何维淑掀开被子坐上去,被窝都被他暖得差不多了,一进去就热乎乎的,“反正这种事情嘛,就随缘吧,是不是龙宝宝我都喜欢。”
年过完,假期也结束,两人跟着崔平安又回到市里。
到家后,崔承安道:“咱家还是得买辆车,要不然去个远点儿的地方就很不方便。”
“那就买吧。”何维淑点头说,“买了车后我也去考个驾照,你忙的时候,我还能带妈在周边兜兜风。”
“行。”
不过他们家现在没多少存款,房子才买好装好没两年,虽然俩人每月都赚钱,但还来不及攒,于是买车的钱是靠着董芳苓和崔建同赞助了一半。
他俩买的是铃木羚羊,银色的车子外表,流畅的线条,很是吸人眼球。
车到手的那一刻,俩人都很新鲜,这是他们家拥有的第一辆轿车,以后刮风下雨再要出门就方便多了,开着车回县里回乡下都更轻松。
俩人坐在车里,忍不住地东摸摸西瞧瞧,崔承安食指晃着钥匙圈笑:“咱俩兜两圈儿去?”
“行啊。”何维淑抬手向前一举,“出发!”
俩人备孕前先去医院做了全面体检,体检结果出来,一切良好。
崔承安得瑟道:“我就说我精子质量好,你还不相信,喏,现在相信了吧?”报告单被他甩得啪啪响。
何维淑也把自己的检查报告单放到他眼前道:“我的也不差呀。”
崔承安“生精能力旺盛”,何维淑“子宫环境理想”,总而言之,双方体质都适合妊娠。
不过医生还是建议道:“女方现在就可以开始补充叶酸了,吃三个月的叶酸后再开始备孕,并在排卵试纸呈强阳性时同房,受孕的几率会更高一些。”
从医院回来后,他俩虽然也遵医嘱了,但并没有那么紧迫,没有一定要跟着排卵试纸,就像何维淑说的,一切随缘,俩人既然身体都没问题,那孩子早晚会来的,不过是时间问题。
时间不急不缓地过去,这天何维淑做了个梦,梦中看见一条特别漂亮的小白蛇,不是那种死白色,是有着莹润光泽,像玉一样细腻的瓷白色。
小蛇轻柔地缠绕在她的手腕上,两只黑亮的小眼珠盯着她,还用小脑袋亲昵地蹭着她,明明是以冷血著称的蛇,但不知道为什么,何维淑总觉得在它的眼睛里看到了依赖与欢喜。
梦中的时间流淌,床头的闹钟响起,何维淑被吵醒,睁着双眼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股不舍感,复杂怅然的情绪缠绕着她,导致她从起床就开始晃神。
到了医院,范书文瞧她不太对劲,好奇问:“你怎么了?今天状态不太对劲啊。”
何维淑怔了下,抬手拍了拍脑门,摇头好笑道:“没事,就是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什么梦?竟然能让你走神儿这么久。”范书文越发好奇了,眨巴着眼盯着她,嘿嘿一笑问,“不会是那种梦吧?”
何维淑无奈笑说:“想什么呢?就是梦到一条蛇,长得可漂亮了,特别有灵性。”
范书文扣了扣下巴想了想,突然道:“我记得之前好像听人说过,说梦到蛇是代表要怀孕了?不过这种也没有什么科学依据的,就是这么一说。”
听完她的话,何维淑开始回忆自己上一次例假是什么时候,好像这个月的还没来,不会真怀孕了吧?
虽然已经备孕一个多月,但一想到真的怀孕的这个可能性,何维淑还是觉得有些恍惚,她抬手放在肚子上,难道自己的身体里真的开始孕育一条小生命了吗?
范书文注意到她的动作,惊讶地捂住嘴,忽然压低声音说:“不会吧?还真让我说中了?”
何维淑摇摇头:“不知道,等下班后我去买个验孕棒测一下。”
虽然还没检测,但她心中就是有一股隐隐的直觉,那个被他们期待着的孩子已经来了。
范书文这一天都对何维淑小心翼翼的,连她要端个水都要主动代劳。
何维淑笑:“这都还没确定的事儿呢。”
“那也得仔细,而且我也没做什么,就是递个水拿个东西的。”
下班后,何维淑先没跟崔承安说自己的猜测,而是到厕所照着说明书使用验孕棒。
不多久,验孕棒上浮现两条线,真的怀了。
何维淑低头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脸上漾起温柔的笑,轻声说:“所以早上梦里的那条小蛇就是你对不对?你是不是很好奇妈妈长什么样子,所以想先来看看?”
她在厕所待的时间有点长,崔承安做完饭后过来敲门,关心问道:“老婆?你怎么还没出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何维淑没说话,过去把门拉开,将验孕棒递到他面前。
崔承安被突然怼到眼前的东西愣住,拿到手中看了眼,惊讶地说不出来话,验孕棒握在手心,眼神却直直盯着何维淑。
两人相顾无言,笑意在四目相对中弥散开,崔承安咽了口口水不敢置信道:“真、真的怀上了?”
何维淑重重点头:“不过明天下班还是要到医院里去检查一下,也有可能是验孕棒不准之类。”
崔承安从俩人决定备孕开始,就做足了功课,知道有这种可能,忙说:“我现在下楼多买几个不同品牌的,我们再测测。”
说着他就要往外冲,何维淑赶紧拉住他,失笑道:“我可没那么多尿,等明天去医院就知道怀没怀了,现在不用这么紧张。”
他举着双手不知道该朝哪儿放,整个人都呆头呆脑的,平时的那股子机灵劲儿这下子全没了。
崔承安抿了抿唇,觉得自己心脏“砰砰砰”地跳,他抬手想去碰她的小腹,却又猛然收回,像是怕自己会弄疼她一样。
何维淑笑他傻,拉着他的手放在肚子上:“就算怀了,现在顶多也就是胚胎,小的都看不见,你就是摸也摸不出什么来。”
“那不一样。”崔承安道,“我就是觉得很神奇,你说一条新生命就这样被孕育出来,你不觉得很假吗?有一种踩在云端在做梦的感觉。”
第二天两人一下班就直接去了医院抽血检查,结果出来的也快,两个多小时就出来了,的确怀孕,已有四周多。
医院确切的结果出来,两个人都觉得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悬在心间的石头落地,拿着报告单长舒一口气。
两人挽着手从医院出来。
七月份的天黑得晚,白昼余热未散,但光线已经变得柔和,入眼的整个世界都呈现出静谧的钴蓝色,只有西方地平线仍徘徊着一缕未烬的橘红。
夏天的燥热褪去,风裹着水泥地面上散发出的余温在空中掠过,轻盈地撩起何维淑颊边的发丝,极尽温柔。
头发飘动带来痒意,何维淑伸手将凌乱的碎发捋起,笑道:“待会儿就打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妈,她们肯定也很高兴。”
的确如此,董芳苓接到电话时,笑得嘴角都放不下来:“哎呀,咱家这真是双喜临门了,你怀孕了,你大嫂下个月就生了,咱们家这一下子就来两个孩子。”
杨桂英也惊喜得很,在电话那头一直笑:“怀孕几个月了?身体难不难受,想不想吐啊?你现在是一个身子两个重了,平时可得千万注意。”
何维淑也笑,撒着娇说:“妈,你这一下子问好几个问题,让我怎么回呀。”
“那你就一个一个回嘛。”杨桂英使劲把话筒贴近耳朵,生怕错过女儿说的话。
“刚怀一个月呢,现在什么反应都没有,要不是检查结果说我怀孕了,我都感觉不到。”
杨桂英点点头,又忽然想起她们是在打电话,忙说:“这怀孕差不多两个月的时候就有点想吐,严重点儿的那是吃什么吐什么。”
闺女怀孕,她当妈的哪能放心,道:“我这几天把家里收拾收拾就去市里。”
本来就说好的等闺女怀孕,她就去照顾她去,但家里还养着牲畜种着菜,地里的东西倒还没关系,主要是鸡鸭还有猪得处理掉,猪就给卖了。鸡鸭她倒是想都留着给闺女煲汤喝,毕竟这外面买的肯定没她养的好,但市里那楼房也没办法养鸡鸭,只能宰几只带过去放冰箱里,其余的也卖了。
何维淑说:“行,那你收拾好了打电话,让你女婿开车接你去。”
“不用不用。”杨桂英生怕给他俩添麻烦,“他平时那么忙,有时间就在家多歇会儿,我自己坐车去就行了,又不是不会坐。”
“家里有车干嘛还要坐车,那种小巴车坐着多难受,而且你这次来带的东西肯定多,那小巴车都是私人开的车,你东西带多了,人家就要少拉几个人,少赚几个人的钱,人肯定不乐意,你就听我的,让承安开车接你过来。”
她说的有理儿,杨桂英想了想也就不再拒绝,一口笑道:“那行!”
市里的房子一直给杨桂英留着一个房间呢,只是之前她住的少,房间里空荡荡的,这次她过来就不回去了,就留下照顾闺女怀孕、坐月子,等孩子出生再帮着带孩子。
何维淑把侧卧打开看了看,想着要给她再添置点东西。
杨桂英在家把能收的菜都给收了装袋子里,收不了的就跟老姐妹们说,让她们回头来摘了拿家吃,就是养的鸡鸭实在是可惜了,二十来只呢!
她想了想,宰了一大半,都给拔毛处理好,给亲家几只,承安的大嫂不是快生了,想着带到市里给她大嫂两只,给了大嫂,那也得给承安大姐家两只,剩下的就放家里冰箱,时不时就拿一只出来烧着吃,虽然没有现杀的新鲜,但自己养的吃着放心。
等崔承安车停在院门口的时候,杨桂英已经大包小包整理了好几大袋子出来,她擦擦汗问:“承安,你看这些带的下不?”
“应该可以,我看看怎么放。”崔承安把后备箱打开,把包裹一件一件码进去,边角缝隙都不放过,再放不下的就堆到后排位置上。
杨桂英要离开村儿里了,平时跟她玩得好的姊妹们都过来送她:“你这是终于舍得去市里过好日子了。”
“没办法呀,闺女怀孕了,我得去照顾她。”
“你这走了,还有点舍不得,没事儿的时候别忘了回来看看。”
“放心吧,我都在何家村儿住了半辈子了,还种了这么多的地,咋可能就不回来了。”
她坐上车,把车窗摇下来,冲着姊妹们摆手:“行,日头晒得慌,别送了,你们赶紧回去吧。”
车子开出村,杨桂英还一直回头看,眼睛里都是不舍,故土难离啊。
崔承安开着车瞧她情绪不太对,忙安慰道:“咱家现在有车了,妈你要是什么时候想回来了,随时都能回来,这开车很方便的。”
杨桂英把头收回来,笑着答应:“好。”但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怅然,那种回来住两天和一直生活在这里还是不一样的。
不过等到了市里,看到闺女后,什么难受情绪都被抛到脑后了,心中就剩下见着女儿的开心,含笑的眼神在何维淑身上打量着,末了说:“怎么感觉比我上次来又瘦了些呢?”
“没有,我还胖了两斤呢。”何维淑笑着接过她手里的小包,挂在架子上,领她到房间说,“坐一路车累了吧?你先眯会儿,被子枕头都是才洗好晒过的。”
“我不累,我先把带过来的东西都给归置好,要不然乱糟糟的看着难受。”杨桂英说着要去找自己带来的东西。
她带来的东西多,崔承安一趟一趟地往楼上搬,搬完又累又热,坐在椅子上对着风扇吹。
何维淑看到她带的东西也吃了一惊:“怎么这么多?”
杨桂英道:“这些都是好东西。你看,这是咱自家种的红薯磨的细粉,比外面买的好吃,平时跟丸子一块儿下个细粉汤;这个,我晒的腊肉;这,土鸡蛋土鸭蛋,这个能放,我就都带过来了,没舍得卖;还有托你大婶儿家做的变蛋,她家做的最好吃,用的还是咱自家的鸡蛋,比市里卖的好……”
她一一细数自己带来的东西,每个包裹鼓鼓囊囊,几乎都是吃的,晒的干菜、做的腊肉、攒的红糖……
何维淑见状哭笑不得:“这么多,咱家就三口人,得吃到什么时候才能吃完。”
“不怕,我带的这些都能放,而且有冰箱,这肉什么的都放冰箱里,不会坏。”说着,杨桂英还有些可惜,“就是冰箱不大,这几只鸡鸭就给填满了,要不然我另外几只就不卖了,也宰了带过来,留着咱自己吃多好。”
“行吧,那我跟你一块儿收拾。”
杨桂英拦她:“不用你,你坐着去吧,我自己就弄好了。”
还没等何维淑再说,崔承安也道:“我帮着妈整理就行,你去看书吧。”
一个二个的都不让她沾手,何维淑只好坐到一边边看书边看着他俩整理。
杨桂英对整理东西一向有一手,什么东西该放在什么位置,她早就心里有数儿,崔承安就只要帮着一块儿放就行。
不得不说,有妈妈过来照顾着,何维淑的生活档次提高得不是一点半点,每天早上一起床,早饭就做好了摆在桌子上,晚上下班一进门就有热饭吃。
而且家里大大小小的琐碎事,杨桂英还不让她插手,何维淑每天当着甩手掌柜,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
八月中旬的时候,姜颖初进了医院待产,于八月十七号进手术室生下一女。
何维淑和崔承安也去看望,小孩子太小了,只有成人的半个胳膊长,何维淑都不敢碰她,好像自己一碰就给碰碎了。
董芳苓看着小孙女,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问大儿子:“永安,孩子的名字起好了吗?”
崔永安点点头:“起好了,颖初取的,叫明雅。”
“明雅。”几个人在口中咀嚼这两个字。
崔建同点点头:“崔明雅,朗朗上口,挺好。”
董芳苓又问:“这名字是什么含义?”
姜颖初半靠在病床上,刚生完孩子没两天还有些虚弱,回道:“‘明’是日月合辉,既希望她光明又希望她明达,‘雅’是希望她温文尔雅,外柔内刚。”
“这寓意好。”董芳苓笑起来,又低头看向睡得无知无觉的小孙女儿,笑道,“明雅,小明雅,以后你就是我们家的宝贝明雅了。”
新生命的到来总是令人欢欣的,病房内大家其乐融融,满含爱意地看向刚来人间没两天的小明雅。
等何维淑和崔承安从病房离开,崔承安牵着她的手道:“我觉得我们现在也应该给孩子起个名了,男孩女孩都多起几个。”
“可以呀。”何维淑也觉得应该提前起,像大嫂那样给孩子取一个又好听又富有美好寓意的名字。
书到用时方恨少,崔承安在脑子里一直琢磨着取什么名,琢磨到最后也没琢磨出什么好名字来,最后苦着脸道:“晚上回去我就翻书去,不取它十个八个都不行!”
“有志气。”何维淑抿唇笑起来,给他竖大拇指。
“好了,你就别笑话我了,我就不信你现在有想出什么好名字。”崔承安把她的手从眼前压下去。
“干嘛非得现在想出来,离ta出生起码还有八个月呢,又不着急,慢慢想就是了。”何维淑不慌不忙,压根儿不接他的腔儿。
47
第47章 桂英
◎2000年12月2日,农历十一月初七,天气晴◎
何维淑差不多是在孕期两个多月的时候出现的妊娠反应,稍微有些孕反,但不算太严重,再加上杨桂英对她一直都精心照料,她每天吃的喝的都花时间去琢磨,所以还算平稳地度过了这段时间。
董芳苓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大儿子家帮着照顾孩子,不过家里也请了月嫂,她就是头几个月在这里帮把手,免得刚做爸妈还没有经验的大儿子儿媳太过手忙脚乱,而等这段比较慌乱的时间过去,月嫂跟家里也磨合得差不多后,她就再回自己家。
她虽然一直说让儿子赶紧要孩子,但实际上她并不太喜欢把退休时间用来带孙辈上。本来也是,她年轻的时候又要忙工作,又要带女儿儿子,好不容易退休后,当然不能再把时间都用来带孩子上,要不然一辈子不是生孩子就是带孩子,没有一点自己的时间。
她宁愿多掏钱,给他们请保姆请月嫂,这样大家既不用一直住在一起,也不用去磨合生活习惯、思想情绪,大家都轻松。
而且她催儿子生孩子也不是为了自己,也是想着再不生两个人年龄都大了,到时候再想生恐怕就不好生了。
董芳苓在市里住的这段时间,要亲自忙的事情并不多,于是时间空下来就时不时到大女儿家、小儿子家瞧瞧,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把手的地方。
杨桂英对董芳苓经常过来也很高兴,她自从搬来市里,虽说跟女儿住在一起,能天天见面很开心,但白天他俩都得去上班,家里就剩她一人,家里就这么大,就那一点子活,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做完,剩下的大把时间都闲着,邻居们也都不熟悉,平时没个人聊天。
但要说她跟董芳苓之间有什么共同话题能聊,那其实也没有,毕竟一个是整日里不是农活就是喂鸡鸭的人,一个是城里有文化有爱好有正经工作的人,能聊什么呢?稍微能聊的那点子东西,要不聊两句就能说清楚。
但董芳苓喜欢出去玩,瞧她闷在家里,就把她一块儿带出去转转,逛逛商场,遛遛公园,甚至还带她去听了个什么交响乐,还有啥戏剧啥的。
杨桂英虽然听不懂,但她也不扫兴,该笑时跟着笑,该鼓掌时跟着鼓掌。
杨桂英这么配合,董芳苓玩得也高兴,于是有事没事就来家接她出去转悠。
这天董芳苓过来,一见面就道:“我怎么觉得你白了些呢?”说完拉着她左看右看,末了点点头肯定道,“是白了,比刚来市里那会儿可白太多了。”
“是吗?”杨桂英闻言摸了摸脸,笑说,“我年轻的时候其实也挺白的,是后来天天下地就给晒的没法看,现在天天闷在家里不出门,估计就给捂回来了点。”
“那挺好,白一点看着气色都好了。”董芳苓用指腹碰了下她脸部的皮肤,突然说,“哎呀,你瞧我这脑子,这三天两头带你出去转悠,怎么都没想起来带你去买些护肤品。”
杨桂英知道护肤品,闺女就天天用,还想拉着她一块儿用,但那都贵得很,她忙说:“我用不惯那些,我就天天晚上挖点蛤蜊涂涂就行。”
“咱先去瞧瞧,你要是真不喜欢,咱不买就是了。”说着,董芳苓就拉着她换鞋出门。
两人到了商场,董芳苓直接带着她到化妆品柜台,熟练地对服务人员道:“你帮我看看,有没有适合她用的护肤品?”
服务员也热情,立马就拿出一套来,又是介绍又是试用,弄得杨桂英都不好意思再拒绝。
而且来都来了,不买一套回去都说不过去,而且她要不买,董芳苓马上就要付钱送给她了。
杨桂英只好半推半就地买了一套护肤品,回去用了几天后惊喜地跟董芳苓说:“这东西用着还真挺舒服,比那蛤蜊油好用。”
董芳苓笑:“蛤蜊油太油了,涂在脸上跟糊猪油一样,你就用这个,用完了我还带你去买。”
“哎。”
不光是护肤品,接下来一段时间,董芳苓一有时间就带她出去,给她搭配着买了好几身衣服,要不说人靠衣装呢,这一打扮起来,哪儿还能看出身上的土气,出去一走,人家都以为她就是市里人。
杨桂英一开始还觉得有些别扭,认为自己年纪都这么大了还穿的这么鲜丽会不会不太好。
董芳苓反驳她:“哪里就是鲜丽了?我这都还没给你挑亮色的衣服呢,就怕你接受不了。而且你还比我小了七岁呢,要说年纪,那也是我大,可你看我这穿的不好看吗?”她穿了一件浅绿色的缎面衬衫,袖子微微挽起,配着米色的过膝长裙,扎着的细细的腰带,脖子上系着酒红色的碎花小方巾,脚下是一双小跟的米色皮鞋。
“不一样。”杨桂英笑着摇摇头,她俩哪儿能一样,董芳苓皮肤白气质好身段也好,穿这一身瞧着又好看又优雅,但要让她这么穿,那就是东施效颦,惹人笑话的。
董芳苓没反驳她,而是道:“谁跟谁都是不一样的,但只要咱自己穿的开心,哪儿有那么多顾忌,我瞧着你这样打扮就很好看,你不信问维淑,她肯定也这样觉得。”
那要是问维淑,嘴里除了夸再听不到别的。
杨桂英抿唇笑起来,小心摸了下衣服的料子,滑溜溜的,感觉手一碰,茧子就给它刮抽了丝,跟她往日里穿的那些松松垮垮的棉布衣很不一样。
杨桂英是个优秀的学生,虽然一开始不适应,但也在努力习惯,这让董老师很有成就感,瞬间当老师上了瘾,兴致勃勃问:“你要不要学认字?你要是想学的话,我教你。”
杨桂英当然想认识字,小时候有个远方表叔就是文化人,后来进了城,让全家都吃上了商品粮,所以她打小就佩服文化人,觉得文化人最有出息,也因此宁愿咬着牙饿着肚子都要把维淑供出来。
但要是让她学认字,她却是有些纠结,吞吐道:“我现在学,能行吗?我年龄都这么大了,肯定学不会的。”
董芳苓安慰她:“怕什么,你今年也才五十出头,往后还有几十年的日子呢,人家小孩子学认字也是学了好几年,还得是从早到晚地学。你就算进度慢点,几年学不会,那就学十几年,慢慢学就是了。再说,又没指望你去考状元,咱不说多精通,就学了在出门的时候能看个公交站牌,认识个店招牌就行,要不然你自己出去,维淑也不放心,生怕你迷了路。”
说完她又补一句:“顶多就是吃点苦,但你说你像是怕吃苦的人吗?种地挨饿的苦都吃得,认字的苦还能更苦吗?”
是这个道理,杨桂英别的不好说,就吃苦那是一点不怕,她瞧着她笑起来,一咬牙说:“学!”
她一说学,董芳苓立马兴冲冲地带她去书店买了小学一年级的语文课本,准备照着课本上的字教她。
两人买完书回来时,何维淑也下班到家了,一听是妈妈准备学认字,她惊讶地看向杨桂英,接着笑说:“妈,我支持你,我相信你肯定能学会的。”
杨桂英闻言不好意思地用课本挡着脸笑起来,那股娇羞劲儿,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她的少女时期。
现在的语文课本上都是先从拼音学起,而在董芳苓上学那会儿,拼音都还没出来呢,是后来拼音被编进课本了,她自学的,现在又教给杨桂英。
可明明杨桂英平时说话的时候又利索又流畅,一到学拼音的时候感觉自己舌头都是硬的,就是拐不过来那个弯,而且那拼音长得曲里拐弯儿,她还老记不住哪个读哪个,但她有一点好,就是特别肯下苦功,在家里没事儿就写就练,练习的特别勤快,遇到不会的就去请教闺女女婿。
还不会用笔,那就一停一顿地写,往日里扛起锄头挥起镰刀十分灵活有力的双手,这时候笨拙得很,但她看着本子上歪歪扭扭的笔迹却十分开心。
还不认识字,那就在拼音旁用笔画上她自己知道的符号,来记住发音。
学生这么努力,当老师的教起来也很热情高涨,董芳苓每回给她上课都拿出百分百的精力,还会提前做好笔记备课,力图用最通俗易懂的语句来讲解上课的内容,让杨桂英学得更轻松,理解得更透彻。
就这样,一对一的小班课程正式开启,不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很乐在其中。
何维淑见对此也是乐见其成,下了班后专门去文具店买了铅笔橡皮,和深受学生们欢迎的卷筒削笔刀,以及一大沓的各种类型的本子,什么拼音本、田字格、方格本,甚至还给杨桂英买了日记本。
她把精美的日记本拿出来递给杨桂英,笑说:“等你学会拼音,再认识些字,这样每天都能写日记了。”
“什么叫日记?”杨桂英第一次听这个名词。
“就是记录你这一天发生的事情,什么有趣的难忘的都可以写上去。”
杨桂英摆摆手笑起来道:“我一个农村老妇女,这每天哪有啥难忘的事要写,这日记本这么漂亮,我看还是留着你用吧。”
何维淑想了想说:“也不一定非得是难忘的事情,也可以写一下你当天都吃了什么,有没有吃到觉得特别好吃的东西,写天气是好是坏,写心情怎么样,是开心的、难过的?日记里能写的不一定是大事,日记是记下来给以后的你自己看的,只要你自己觉得值得写,那就都能写。而且把现在的日子记录下来,等十几年、几十年之后再看,就又是不一样的感觉,就跟照片一样,只是一个是用相机记录,一个是用文字记录。”
杨桂英听完,忽然也觉得每天写一写日记很好,于是笑呵呵地收下日记本,眼神里都充满了期待。
她在认字上下了苦工,努力都被看到,进步不菲,一个月后就能汉字夹拼音的写日记了。
她郑重地在日记本上一笔一划写上自己的名字——杨桂英。
董芳苓最先教的字就是她的名字怎么写,教的时候还夸说:“你的名字很好,既好听又很有力量。”
杨桂英不懂自己的名字哪里有力量,她笑道:“我家姊妹三个,桂兰、桂英、桂花,都是爹娘随便给取的名字,也没什么讲究。”
董芳苓笑着摇摇头:“就算是随便取的名字,你也靠自己活出了力量感,而且‘桂英’这两个字很好,《穆桂英挂帅》你听过没?”
“哎呦,那咋能没听过,集上逢庙会的时候,人家搭戏台子还唱过这出戏呢!”
“你看,那穆桂英也叫桂英,人家可是能挂帅的将军,你也叫桂英,你虽然没有挂帅,但你也很厉害,一个人就把闺女拉扯大,还给培养成了这么有本事的人。”
杨桂英愣住,她从前还从没听到过对她名字有这种解释的,都是桂英,但她好像从没意识到过自己跟穆桂英是同名,人家是能上战场,领兵打仗的女将军,而她不过是乡野村妇,甚至大多数人早就忘了她叫什么,只知道她是老二家的,是维淑妈。
忽然间,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颇为秀气地抿起唇,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竟然这么好听。
日记本上的三个字,笔迹还很稚嫩,但能看出写它的人很认真,一定是伏在案头,用最标准的姿势握着铅笔,一撇一捺慢慢地刻上去的。
名字写完,翻到第一页,杨桂英把铅笔用闺女买的卷笔刀又削了削,削得尖尖的,很是锋利。
接着,她慎重又仔细地开始了自己的第一篇日记。
先是记录下日期:2000年12月2日,农历十一月初七,天气晴。
她记录下了这一天,她早上五点钟起床,给两个孩子做早饭,煮的稀饭,热的馍,*煎了鸡蛋,炒了一道青菜,一道腊肉。
接着俩孩子吃完早饭出门上班,她把家里的卫生打扫好后,该洗的衣服都洗完,就坐到桌前写字,一个字写一面,总共练了十个字。
写完字后烧午饭,闺女离得近,中午回来吃。
她中午下了肉丝面条,闺女吃的很高兴,一直夸她面条擀得十分劲道。
饭后她回房间睡了会儿,就又开始练字,仍然是十个字,写完后烧晚饭,女婿今天加班,没回来吃,她给留了些出来,以防他夜里回来的时候肚子饿。
晚上吃完饭,她收拾干净后,就去刷牙洗脸,用热水泡泡脚,跟女儿一块儿看了会儿电视,回房睡觉。
在日记的末尾,她不忘记录下心情,她很高兴很满足,太阳照进房间里,晒得暖烘烘的。
流水账的日记,她写的很珍惜,写完后小心地抚了抚页脚,把微微翘起的一点给压平,随后合上本子,放进抽屉里。
人有了事情做,精气神儿都更加饱满。
何维淑每天看着越来越积极向上的妈妈,也在心里为她感到高兴。
何维淑现在怀孕六个月,肚子已经隆起来,身子变得笨重,也染上了走路时撑着腰的习惯。
不管是在医院还是在家,几乎都被当成了易碎的瓷娃娃,每个人对她都小心翼翼的,只要看见她在走路,总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扶一扶。
这时候胎动已经很频繁,小家伙在她肚子里像条灵活的小鱼,在子宫里不知道是在翻身还是打滚,导致她常常走着走着就停下脚步,手不由自主地抚上高高隆起的肚子,屏息感受那来自生命内部、充满力量的律动。
而睡前用耳朵听宝宝的动静,已经成了崔承安的必做事情。
他撑着身子,脑袋轻轻贴在何维淑肚子上,一动不动地听着,不管听到什么都要惊喜地抬头,看向老婆猜测:“宝宝现在是不是又在翻身?”“感觉小脚踹了一下。”“我好像听到了宝宝的心跳声,‘咚咚咚’的,特别有力量。”
何维淑也将手掌放在肚子上,满眼都是温柔。
两人看电视上说,孩子还没出生时,要给ta做胎教,给ta听音乐、读故事书。
于是崔承安天天晚上都捧着故事书读,读完书又去弹钢琴,一样也不落下。
天气越来越冷,何维淑也时常手脚冰凉,晚上睡觉的时候,崔承安先用手给她搓热,再放到自己腿上暖着。
随着肚子越来越大,何维淑的双脚和小腿也开始水肿,有时候肿得厉害了,连鞋子都穿不进去,只能裹着厚厚的袜子,穿上宽松的拖鞋。
崔承安每每瞧见都有些心疼,特意在产检的时候跟医生学了按摩手法,天天晚上回去给她又按又揉。
时间很快来到过年,今年因为肚子大了,几人就没来回折腾,干脆就留在市里过年。
杨桂英跟往年一样准备年货,去市场上买了花生瓜子,干果坚果,何维淑现在怀孕特别喜欢吃甜,柿饼蜜饯就多买了些。
要买的买好了后,她就开始准备炸货,今年就他们三个人,不用炸那么多,够吃就行。
白天太阳好,何维淑会拉一把躺椅坐在阳台上晒太阳,暖和的阳光穿过玻璃洒进来,没有冷风吹着,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旁边小桌子上放着杨桂英给她准备好的吃的喝的,焦糖味的瓜子,奶油味的花生,挂着糖霜的柿饼,香甜的红枣桂圆,还有杨桂英自己炸的鸡肉、丸子、麻花、小鱼儿,配着花茶和热牛奶吃,手里再拿着一本书看。
看困了就把书往脸上一盖,抱着暖手袋,裹着毯子懒懒睡个觉,睡醒了再站起来活动活动,听听音乐,看看电视,跟妈妈唠唠嗑儿,无聊了还自己动手烤个酥脆小饼干或香软小面包。
杨桂英在一旁笑着嗔怪她“闲不住”,手上却麻利地帮她倒好了热牛奶。
一天就这么惬意地过去,什么都不用操心,也没什么要操心的事。
到过年这天,何维淑换上鲜红色的毛衣,穿着毛绒绒的红色拖鞋,瞧着喜庆得很。
崔承安笑道:“你现在像个福娃。”
“怎么说?”
“小脸儿圆圆的,肚子鼓鼓的,还穿着这么红的毛衣。”
何维淑危险的眼神盯着他:“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那肯定是夸你啊。”崔承安拉着她的手扶着她坐下,“我是说你可爱呢。”
何维淑哼哼着挥了挥拳头:“你最好是夸我呢,咱家可就你一个姓崔的。”
崔承安不可抑制地嘴角上扬:“那难道有两个姓何的吗?”
“那她是我妈。”何维淑嘴硬。
“那不也是我妈吗?”
何维淑语塞,扭过头去,用后脑勺背着他。
崔承安忍不住地笑,从她身后上前轻轻环住她,在她侧脸上亲了下,软着声音说:“好了,过年可不能生气。”
何维淑转过来用手拍了他一下,看他露出错愕的表情,开心了,挑着眉笑道:“快起来把你的红毛衣也换上,让你当大福娃。”
杨桂英熬好浆糊后,崔承安把董芳苓写好的春联拿出来,拉着何维淑一块儿贴。
当然,他贴,她看着正不正。
何维淑手里还拿着热乎乎的炸肉块吃,一边撑着肚子一边指点道:“歪了歪了!往右去一点,哎呀!去太多啦!再往左,往左!”
没指点两句呢,就开始急眼:“哎呀,你怎么这么笨,你一点点移呀。”
崔承安被训了也不辩驳,乖乖按照她说的一点点调整。
地主婆何维淑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现在正了,贴上去吧。”
崔承安先贴最上面,粘住后,再往下按。
两人贴完春联后,崔承安又去帮着一块儿包饺子,何维淑依旧是安逸地坐在一旁,手里的炸肉又换成了苹果,“卡擦卡擦”地啃着。
杨桂英笑她:“从早上到现在就没停过嘴。”
“那我想吃嘛。”何维淑哼唧着撒娇。
“饺子马上包好了,我先给你煮一碗尝尝。”
何维淑笑眯眯的答应:“好。”
48
第48章 女儿出生
◎崔灵好◎
大年三十儿的晚上,一家三口人坐在饭桌上边吃饺子边看春晚。
杨桂英左右看了眼闺女女婿,笑说:“等明年过年,咱家就是四口人了。”
何维淑闻言摸了下肚子,脸上温柔地笑着,双眼中的爱意多得要盛不下:“明年小蛇就出来了。”因着之前做的那个梦,再加上明年出生的孩子属蛇,所以现在宝宝的代称就是小蛇。
“等后年小蛇就能跟着咱们一块儿吃一点饺子了。”崔承安补充说。
杨桂英乐呵呵的:“哎呦,这样一说,感觉时间过得还真快,尤其是小孩儿,都是迎风长,长得快得很。”
何维淑把饺子吃完后,把碗往前一推,道:“时间过得可不就是快嘛,我跟承安九五年结的婚,到现在都几年了?”
崔承安剥着橘子插话回说:“五年了。”
“才五年?”何维淑算了一遍,反应过来后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里觉得好像已经结婚七八年了,原来才五年啊。”
崔承安也笑,把剥好的橘子递给她:“稍过两年就七年八年了。”
“是,时间眨个眼就过去了。”杨桂英起身收拾几人吃完的碗盘,端到厨房去洗。
今年因为何维淑怀孕,两人就没再下楼玩炮仗,春晚没看完就回房间准备睡觉了。
不过年三十的晚上想睡个好觉那就不用想了,外面鞭炮齐鸣,“劈里啪啦”“砰砰砰”的,不放上一整夜,都不可能停歇。
两人躺到床上,不太安稳地过了一夜,第二天起床朝窗外一看,好家伙,雾蒙蒙的,全是放炮放出来的烟灰,毕竟是全市家家户户一块儿放,放了整整一夜。
年后,因着他们现在在市里,而亲戚们都在乡下,于是几人跟邻居们拜了个年后,就一直窝在家里,没怎么出过门,直到过完年开始复工。
四月,离何维淑预产期越来越近,全家人都严阵以待,她也开始休假在家,准备好了待产包,只等有了动静就去医院。
2001年4月23号,农历四月一,早上五点的时候,何维淑感到宫缩,伴随见红。
崔承安一见这情况,什么瞌睡都被吓醒了,衣服都没穿整齐,就赶紧把她抱起来下楼,杨桂英拿上助产包,也慌忙跟上去,三人开车去医院,
医院是提前就联系好的私立医院,就在家附近,后面几个月的产检也是一直在那边做的,医生对何维淑的情况一直都很了解,崔承安的车一到门口,一对一护士就立马推着轮椅来接。
何维淑坐在轮椅上,痛得面目狰狞,出了满头的汗,崔承安紧紧握着她的手,跟着轮椅一块儿走,杨桂英提着待产包,也时不时地察看闺女情况。
护士见状安慰说:“何女士,崔先生,不用担心,医生已经接到通知,在准备了。”
何维淑和崔承安毕竟是第一次经历这些,哪里能放心得下来,何维淑难受得紧闭着眼,崔承安也紧张地感觉心都跳到嗓子眼儿。
当初选择在私立医院分娩,就是图的服务好,几人走的VIP通道,护士带他们进到“产休一体”的独立套房内,协助何维淑换上柔软亲肤的待产服,并扶她上产床上稍作休息,并对她进行初步询问与检查。
过了一会儿后,医生带着温和的笑容进来,先从护士手上拿过病例快速浏览,接着戴上手套道:“何女士,目前来看初步检查,现在我们来进行内检,看一下宫口情况和胎头下降的程度。”
何维淑深呼吸了下,点了点头。
崔承安给她擦了下额头上的汗,轻声问:“你还好吗?”
何维淑点了点头。
检查结束后,医生道:“目前宫口开了四指多,还需要观察产程进展,现在感觉疼痛还能忍吗?还是我们现在上硬膜外麻醉?”
何维淑还没开口,崔承安道:“现在就做吧,她现在太疼了。”
“好的,那我们现在叫麻醉师来评估一下。”
早上八点,何维淑宫口开到十指,被推入产房分娩,崔承安与杨桂英等在手术室外,目光盯着“手术中”的指示灯。
手术室外安静到可怕,两人手心出汗,生产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两人生怕会出现什么意外。
良久后,杨桂英双目无神,突然说:“承安,维淑进医院还没跟你爸妈说,要不你现在去给他们打个电话吧?”
“等维淑从手术室出来我再打吧。”崔承安现在不想离何维淑太远,他伸手去掏BP机想看有没有什么信息,平时挂着的腰间空空如也,他一愣,这才想起来早上走的太匆忙,忘记拿了。
“也好。”杨桂英点点头,理解他的心情。
中午十一点,手术室内响起嘹亮的哭声,医生把浑身脏污的孩子抱出来给何维淑看了一眼,笑说:“生产的很成功,是个小公主呢。”
何维淑现在浑身无力,眼神温柔地看了眼自己的孩子,抬了抬手想要碰碰她,这是她们母女今生见的第一面,她从此多了一个身份——妈妈。
母女俩被放在一起推出产房,崔承安忙跟上去,一起回了套房内,看着疲惫但浅浅笑着的老婆以及襁褓中的小生命,心中百感交集,顿时鼻头酸涩,眼眶也湿润起来。
杨桂英坐在床边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头,既是心疼又是欣慰地笑着。
何维淑实在太累,沉沉睡去,等意识再回笼时,公公婆婆以及大姐大哥一家都到了。
正问着孩子的名字。
崔承安笑说:“叫灵好。”
“灵好,崔灵好。”董芳苓反复咀嚼了下,笑着点头道,“嗯,这个名字好听。”
崔承安一直关注着病床,见何维淑醒了,连忙凑过去问:“睡醒了,饿不饿?渴不渴?”说着就把旁边的温水递上来。
杨桂英也赶忙拉过桌子横在床前,并把做好的饭从保温桶里拿出来摆好。
他俩照顾的无微不至,何维淑还没开口,身前就放好了饭菜和温水,她笑了下道:“还真是有些饿了。”
何维淑刚生完孩子,还很虚弱,大家都识趣地没有打扰过久,在病房里待了会儿,表达一下关心后就都离开,留下休息的空间。
姜颖初本来不想过来的,但她去年生完孩子,何维淑去了,她不来面子上过不去,只好跟着丈夫一起来看看。
走的时候,她客气地笑了笑,等出了医院坐到自家车里,对着镜子整理了下碎发,道:“你这个弟媳我实在不喜欢,特别小家子气。”
崔永安瞥她一眼:“一年也见不了几面,不喜欢就不喜欢吧。”
“你也不问问为什么?”姜颖初睨着他轻笑。
“你刚不是说你嫌她小家子气吗?”崔永安耸耸肩,“虽然我没看出来,大家不都是这样的普通人吗。”
“你个大男人,你能看出来什么?”姜颖初用眼神横他,哼道,“我为什么说她小家子气呢,因为她办的事就上不得台面!你看她家现在那房子那车,哪个爸妈没掏钱,她家出了多少钱?结果她倒好,把自己妈接过去一块儿住,搞得你弟跟赘婿一样,也就是你弟缺心眼儿,这要换了别人,谁能愿意?还有爸妈也是,心是真宽,一点儿不计较。”
“房子车子买都买了,他们怎么住就怎么住,跟咱们又没什么关系。”
“说你傻你还不承认。”姜颖初恨铁不成钢,“他们用的不是你爸妈的钱?你还是你家长子呢,就算不说以前家里的财产都是长子继承,那就是现在,你爸妈的钱,也有你的一份,那都给你弟了,你弟又都扒拉到他老婆家了,所以说你这个弟媳心计深,你弟肯定玩不过她。”
崔永安不很在意地笑起来:“爸妈的钱也没多少,我们又不缺那些,而且承安他们夫妻俩,怎么个过日子法跟咱们也碍不着,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那不说那些,就去年妈来帮咱们带孩子,好家伙,愣是被她给弄到她家教她妈识字去了,她自己还是省医科大的高材生呢!也不见教她妈认字,妈一来帮我带孩子,她就不乐意了,想着法儿地给弄走,我看是生怕咱们家占到一点便宜。”姜颖初细数着,“哦,还有怀孕的事儿,咱俩不怀孕的时候,也没见她说要备孕的事儿,结果我刚生,人家立马也说怀上了。”
“那是妈自己弄着玩儿呢,她就好为人师,而且妈不也帮咱们了吗?到现在咱家请月嫂的钱都还是妈出的呢。”
姜颖初一再被自己的丈夫反驳,有些恼火,狠狠瞪了他一下后别过头去,冷言冷语说:“好!你们是一家的,就我是外人。”
崔永安没想着她会突然生气,哄道:“你看你就是爱胡思乱想,谁跟他们一家了?谁说你是外人了?我最疼的不还是你跟明雅吗?我的意思是咱们一家三口把咱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别人怎么样咱们也管不着不是?”
姜颖初听着前面的话,气消了一半,就又被后半句话给弄得火大。
不管他们这边怎么闹腾,医院里仍是其乐融融一片。
何维淑生女,在外地的朋友们都寄来了礼物,孩子的、新手妈妈的都有,甚至有些东西还没在市里见过呢,朋友们就寄过来了。
杨桂英打趣道:“这么多东西,这下咱是不用买了。”
何维淑拿起一个国外进口的奶瓶和吸奶器,是隋黛从沪市寄回来的,笑道:“她们心细,把能想到的东西都给买了。”
崔承安问:“她们礼物到了,礼钱也提前给了,满月宴她们有时间来吗?”
“说是到时候看,但我估计应该没时间,大家都忙呢,而且一来一回的多麻烦,就是个满月宴而已,我跟她们说了,不过来也没事,别耽误她们自己的事。”何维淑摇摇头,“等过年或者我去省城再单独请她们吃饭就行。”
“这样也好。”杨桂英赞同地点头,“人家都忙呢,咱就是一个满月宴,就别来回折腾人家了,当然,要是有时间愿意回来玩玩,咱们肯定是尽心招待的,都是你多好的朋友。”
何维淑笑了下,张开手说:“把小蛇抱过来一下,差不多到喂奶的时间了。”
杨桂英听到这个名字嗔道:“还没出生,不确定男孩女孩的时候叫叫小蛇,这都有自己的名字了,可别再叫小蛇了,蛇多吓人,不好听。”
崔灵好在妈妈怀里闭着眼睛喝奶,何维淑轻轻拍了拍看着她笑道:“没事妈,就是一个小名。”她对怀孕时做的那个梦实在记忆犹新,有着别样的感觉,虽然这样说会有些封建,但她真的觉得女儿就是一条很有灵性的小蛇转世。
杨桂英还坚持自己的想法:“还是叫好好吧,好好多好听啊。”
“好。”何维淑拗不过她,笑着答应,手指拨了拨女儿蜷在一起的小手,低声柔柔道,“好好?妈妈的小好好。”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的有点少,明天恢复正常。捋了下大纲,这本大概十万字内就完结了,这本数据不太好,但我写得还挺开心的。另外《五十年代先婚后爱》和《穿为年代文大佬的包办原配》这两本,大家下一本想看哪个?可以在评论区写出来,我到时候看一下哪本提到的更多,下一本就开哪本,或者大家可以说一下这两本的文案怎么样吗?有没有戳中你的点,或者有没有让你觉得难受的点?十分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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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第49章 小无赖
◎言而无信的小家伙◎
农村开始重新按人口分地,村长给杨桂英打了电话,问她们家还要不要,她们家户口没迁走,还是有资格的。
挂了电话后,杨桂英长叹一口气,很是失落。
“妈,村长叔说什么了?”何维淑抱着好好吹口哨逗她,好好张着没牙的小嘴,咯咯笑。
杨桂英看着小孙女,那是什么怅然都没有了,起身接过好好才道:“你村长叔就问家里的地咱们还要不要了,我说不要了,没办法要。”她当了一辈子的农民,当然舍不得地,自己名下没地,就像是依靠失了一半,但她现在实在没办法回去种,自从来了市里后,地就给别人种了,所以只能拒绝。
母女心思相连,何维淑理解她,安慰说:“没关系妈,回头咱在阳台上用花盆也能种点菜,到时候种点番茄、小青菜,还能自给自足呢。”
杨桂英笑:“我瞧人家都是在阳台上种花,哪有人用花盆种菜的?”
好好在姥姥怀里扭着身子哭起来。
“应该是饿了。”何维淑去拿奶瓶泡奶,道,“有啊,书文家就在阳台上种菜,不光种菜,还种水果呢。”
杨桂英抱着好好拍着哄,跟在她后面说:“是吗?”
“是啊,她还带过她自己种的水果给我吃呢,反正是我没吃出来跟地里种的有什么区别。”何维淑把泡好的奶滴在手背上试温度,“回头我问问她都是怎么种的,等回头你也种。”
“行。”
何维淑产假结束后就回了医院上班,种植科这两年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发展了起来,虽然现在还在亏钱,但相较于她刚进医院的时候已经好很多了,并且科室又增加了新成员。
这几年不光是种植科在进步,整个市牙防的进步速度都非常得快,虽在省里还占不到前几名,但也算是被省内百姓知道。
而等到04年的时候,平州市牙防就已经成为省内第二知名的口腔医院了,口碑发酵使医院知名度提高,而知名度的提高也让来医院瞧病的患者更多,再加上种植科在国内的宣传力度,越来越多的人了解到这一项技术,牙防所种植科也逐渐成为热门,不少病人从全国各地赶来,大家也就不再像前几年那样清闲。
而04年下半年则到了崔灵好上幼儿园的年纪,小丫头生得机灵,刚去幼儿园时,其他小朋友都在哭,就她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到处看,小小一个人儿坐在教室里适应良好地冲爸爸妈妈摆手,一副巴不得爸爸妈妈快离开的样子。
何维淑和崔承安一开始还感到诧异自豪,觉得自家闺女就是比别人家的更聪明厉害,结果厉害没两天,小家伙就开始不干了,每天早上就趴在家里地板上耍无赖,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去幼儿园。
“我不去我不去,爸爸妈妈是坏蛋,天天让我去幼儿园!”崔灵好扯着嗓子嚎,那样子活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何维淑俯下身看着她无奈道:“你不是都答应妈妈了,今天会乖乖去幼儿园吗?”
“没有没有,我没答应,我不要去幼儿园!”小无赖才不承认自己说过什么。
何维淑有些无奈地刮了下她鼻头。
一开始何维淑和崔承安还以为是小丫头在幼儿园受了欺负,要不然怎么一开始不哭,现在却闹着不去,俩人疑神疑鬼一调查,跟老师们一了解情况,发现老师们也都茫然得很。
小丫头长得灵巧可爱,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每天都穿着不重样的漂亮小裙子,扎着精致好看的头发,在学校还特别积极地帮老师们做些小事情,老师们都很喜欢她。
不光是老师,小家伙跟小朋友们的关系也都很好,也没见跟谁闹了矛盾,怎么会突然不想来幼儿园。
见老师那边问不出什么,两人担心是不是女儿受了什么别人不知道的欺负,崔承安在刑警队见过不少这种黑暗的事情,尤其是这种才几岁的小女孩,话还说不清楚的年纪,受了欺负大人很难察觉。
两人都很重视,还特意找时间请了一天假在家陪女儿,拐弯抹角地从女儿嘴里套话。
初为父母,谁都不愿见到那个最让人难受的结果,俩人揪着心小心翼翼的探话。
小家伙还懵懂着,见自己如愿不用去幼儿园,很是高兴地坐在地上玩积木,脸上都笑得更灿烂了些。
何维淑给她递积木问:“好好,幼儿园有那么多玩具,有荡秋千、跷跷板,还有那么多小朋友能陪你一起玩,你为什么不想去幼儿园啊?”
崔灵好不满地嘟嘴,道:“我才不喜欢幼儿园,幼儿园有坏人!”
两人听到这心里俱是一惊,互相对视一眼,崔承安压了压何维淑有些激动的手,不动声色问:“那好好,你能不能跟爸爸说一下是什么样的坏人?爸爸是警察,你跟爸爸说,爸爸去抓坏人。”
“老师是坏人,她们天天中午都要把我们关在小房间,不让我们出去,还要说不许动,不许睁眼。”崔灵好小嘴巴张张合合,不停说着“坏人”事迹。
何维淑看着她继续追问:“那老师还干什么了吗?”
崔灵好歪着脑袋想了想,随后摇了摇头,奶声奶气地说:“没有,老师天天让我们睡午觉,我都不想睡,她还让我睡,所以老师就是坏人,爸爸你什么时候把坏人抓走?”
两人哭笑不得,崔承安问:“老师就只是让你睡午觉吗?”
“对啊,睡午觉的时候,所有小朋友都不能睁眼,不能说话,也不能动,我不喜欢。”
“老师这样不是坏人,让你们睡午觉是为你们好,让你们下午玩得更有精神。”何维淑彻底放下心,耐心道,“你是不是每天睡完午觉,都一点不困?下午跟小朋友在一起玩的更高兴了?”
崔灵好想了想:“好像是的。”
崔承安帮她把积木拼好,继续引导说:“那我们明天乖乖去上幼儿园好不好?”
“才不要。”崔灵好果断拒绝,语气里没有一点犹豫,看得俩人都忍俊不禁。
小家伙特别有自己的主见,说不要就是不要,俩人暂时也拿她没办法,但此时最重要的还不是上幼儿园的事情,而是俩人通过这件事意识到自己在对孩子安全教育上的不足。
索性今天已经请了一天的假,干脆就用这一天给孩子进行安全教育,尤其是小女孩,那更是要仔细,毕竟这种事情可不算少见。
何维淑本来就是想找时间给女儿做这方面的教育的,只是她觉得好好现在太小了,现在跟她说她也听不懂,就想着等她再大点再说,但现在看来,还是尽早的好。
等做完了安全教育,时间还早,干脆又带着小家伙去儿童乐园玩了一通,晚上回家时,何维淑和崔承安一人牵着她一只手,荡秋千似的晃来晃去,小家伙高兴得很。
何维淑忙趁机问:“今天玩得开心吗?”
“开心。”崔灵好摇头晃脑的。
“那我们明天乖乖去幼儿园好不好?”何维淑忙竖起手指许好处,“你要是乖乖去上幼儿园,那爸爸妈妈下回还带你出来玩?”
崔灵好眨巴眨巴眼问:“那我是要不去幼儿园,是不是就不能来乐园玩了?”
何维淑挑着眉:“嗯哼。”
“那好吧。”小家伙最是识时务,当下虽然不满,但一口答应。
结果小无赖就是小无赖,今天答应,第二天就不承认了,何维淑看着躺在地上的闺女,十分无奈。
杨桂英好笑道:“行了,你赶紧去上班吧,再不走该迟到了,待会儿我送好好去幼儿园。”
何维淑有些头痛,拎上包道:“那妈,你可别再被她一哄又心软,什么事都顺着她了。”
“放心,你赶紧去医院吧。”
何维淑抬腕看了眼时间,的确是要来不及了,她最后又看了眼崔灵好,用手指点了点她:“言而无信的小家伙,妈妈以后再也不相信你了。”
小家伙鼓起脸,别过头,才不在意。
等门一关,小家伙立马从地上爬起来,眼睛亮晶晶的,站在姥姥面前说:“姥姥,我今天能不去幼儿园吗?”
小家伙很会看眼色的,谁好说话谁不好说话,别看人小,脑袋瓜子可清醒着呢。
杨桂英点点她的额头,笑着摇头道:“不行,你妈妈可说了,今天必须去幼儿园,你跟姥姥撒娇卖萌也没用。”
崔灵好不满地扁起嘴。
*****
三岁的小孩就可以牙齿涂氟了,用来预防龋齿。
周末的时候,何维淑把崔灵好带到医院去,小家伙自来熟,跟科室里的叔叔阿姨们都混得可好了,还知道从自己包里拿糖给他们吃。
范书文半弯腰看着她笑:“小灵好,你怎么这么可爱呀?要不你今天别跟你妈妈回家了,到阿姨家玩去好不好?阿姨给你烤小蛋糕吃。”
“不要。”崔灵好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妈妈也会烤小蛋糕。”
范书文冲着何维淑笑,又接着逗小家伙:“阿姨烤的小蛋糕比你妈妈烤的好吃,你妈妈的手艺还是我教的呢。”
崔灵好眨眨眼,一脸的坚定:“才不是,妈妈烤的小蛋糕天下第一好吃。”
范书文憋不住地笑:“那你不信,问问你妈妈,她的手艺是不是我教的?”
崔灵好不敢相信地看向妈妈,何维淑好笑地点点头说:“范阿姨烤的蛋糕饼干很好吃的,比妈妈烤的好吃多了。”
“才不是,妈妈做的最好吃!”崔灵好大大的眼睛蓄起泪,瞧着好不可怜,她是妈妈的头号粉丝,在她眼里,妈妈做的东西是最最好的,谁都比不上妈妈。
“哎呀,小可爱怎么哭了?”范书文手足无措,想要用手给她擦,又觉得不卫生,忙去抽屉里找抽纸。
何维淑把孩子拉到自己怀里,用手帕给她擦掉眼泪,“别伤心了,范阿姨逗你玩呢。”
崔灵好抽抽鼻子,很是委屈地窝在妈妈怀里。
范书文撑着膝,平视着她,一脸歉意说:“灵好是对的,你妈妈的小蛋糕烤的最好吃。”
“灵好,蛋糕饼干这种是没有谁烤的最好吃的,你觉得妈妈烤的最好吃,是因为你最喜欢妈妈,但范阿姨的孩子也觉得范阿姨烤的最好吃,对不对?”何维淑见状忙补充教育,伸手轻柔地在女儿脸上抚了抚,“好了,不哭了,晚上回去妈妈给你烤动物饼干吃。”
“要小猫的。”
“好,小猫的。”何维淑失笑。
将小家伙哄好后,就让她躺到牙椅上,给她涂氟。
等给小家伙处理好后,何维淑就找了个绘本,让她在科室里自己玩,等到中午下班时再带着她回家。
*****
崔承安马上要去省厅刑侦总队学习网络犯罪侦查,在家收拾着行李。
何维淑帮着把他的衣服叠起来放到行李箱,问:“这次要去多久?”
“差不多要十天。”
何维淑点点头:“行,你回来别忘了给我们带礼物。”
崔承安笑起来:“忘了什么都不会忘了这,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目前没想到。”何维淑摇摇头,突然又说,“给你闺女买条小裙子吧,马上天冷了,给她买条厚点的,省里的裙子比咱市里的好看。”
小孩子身体抽条得快,春天才买的新衣服到了秋天就小了,所以大家给小孩儿买衣服都喜欢买大点,这样能多穿穿,但何维淑不愿意这样做,大点的衣服划算,但不合身,她宁愿多花点钱,也要给孩子最好的,而且衣服小了不能穿了,洗干净捐掉也不算浪费。她小时候家里穷,就没穿过合身的衣服,衣服拖沓又摞着补丁,把整个人都给掩埋住了。
“好。”崔承安道,“那我也给你带条裙子吧?”
“也行。”
夫妻俩边整理行李箱边闲聊着,忽然间,两人齐齐停下手中动作,眼睛看向门外,只见房门被推开一道缝,一个小脑袋鬼头鬼脑地探进来。
两人好笑地看向她,崔灵好嘿嘿笑着,抱着玩偶赤着脚进门*。
崔承安见状赶忙过去把她抱起来,在她脚上轻轻抚了抚,将上面的浮灰抹去,问:“怎么不穿鞋子?”
被碰到脚心,崔灵好扭着身子“咯咯”笑起来,冲妈妈张开手要抱。
何维淑在她额头上点了点,柔声训斥:“地上那么凉,不穿鞋会感冒的。”
崔灵好眼神闪避,顾左右而言他:“妈妈,你看娃娃,它的裙子脏了。”
“你还知道脏呢?”何维淑好笑撇嘴,“那你刚才光脚踩在地上怎么不嫌脏?”
崔承安也屈指在她头顶敲了敲:“小坏蛋,刚才怎么不回答爸爸的问题?”
崔灵好眼珠子转了转,当没听见。
何维淑和崔承安瞧着她,小丫头古灵精怪的,真是自己的女儿,怎么都觉得可爱。
崔灵好见爸爸妈妈不再数落自己,掀开被子就往被窝里钻:“今晚我要跟爸爸妈妈睡。”
还没等何维淑说话,房门就被敲响,杨桂英在外面道:“维淑,你们睡了吗?好好是不是在你们房间呢?”
崔灵好生怕姥姥来把自己抓回去,忙冲妈妈摇了摇头,接着盖上被子把自己蒙起来。
何维淑瞧着她掩耳盗铃的样子,笑起来说:“在呢,好好今晚就跟我们睡吧。”
好好更小的时候爱闹觉,闹的何维淑跟崔承安整夜整夜的睡不好,第二天起来也没精神,他俩白天得上班,经不起这样折腾,杨桂英就把好好抱到自己屋里哄着睡,夜里被折腾狠了,好歹她白天也能补补觉。
“行,那你们也早点睡,承安明天早上还得开车去省里。”杨桂英打了个哈欠,拢了拢身上披着的衣服回了自己房间。
听着外面渐远的脚步声,崔灵好一下子把被子掀开,露出一张笑嘻嘻的脸蛋儿。
何维淑伸手过去拧了拧,笑说:“过来怎么不跟姥姥说一声?”
“那我跟姥姥说了,姥姥就不让我过来了。”小家伙嘟嘟囔囔。
“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何维淑教育她,“以后不准这样不说一声就走,大人会担心的,知道吗?”
“知道啦——”崔灵好拖长声音。
“好了,快睡吧。”何维淑给她盖好被子,把娃娃放在她身侧让她抱着,缓缓拍着她的小肚子哄她入睡。
小孩子不想大人想得多,他们睡得快,小家伙躺下没多久就睡熟了。
崔承安凑过去瞧了瞧,小声说:“还是睡着了乖,醒着的时候就是个小魔头。”
何维淑白他一眼,也压着声音:“哪有这么说自己闺女的。”
崔承安笑了笑,俯身在女儿额头上亲了下,又给她把被子掖了掖。
两人接着收拾行李箱,要去省里学习十天,带的东西不算多,但该有的生活用品都要带着。
小孩子睡着了,两人怕吵醒她,整理的时候也不说话,等都收拾好了后,也关上灯小心上床,睡在小孩两侧。
小孩的小身子跟火炉似的,搂在怀里热乎乎的。
崔承安大手一伸将娘俩一块儿抱进怀里,用气声说:“这突然要离开十多天,我还有些舍不得。”
“之前不也去进修过吗?比十天长的也不是没有过。”何维淑闭着眼,脑袋在枕头上动了动。
“舍不得又不管之前有没有过,也不分时间长短。”崔承安不满,撑起上半身在黑暗中看着她。
何维淑轻笑认错:“好,我也舍不得你。”
崔承安轻哼一声,要不是闺女还睡在两人中间,他这时候非得“教训教训”她不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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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出差
◎安全教育◎
第二天一早,崔承安从床上起来换衣服,今天周日,母女俩还睡着,小家伙窝在妈妈怀里,还咂巴咂巴嘴,不知道梦里又吃什么好吃的了。
小家伙夜里睡觉一点也不老实,一张床她能从床头翻跟头翻到床尾,明明都睡着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翻的,一夜过去,头发乱蓬蓬的,玩偶也被挤到了床下。
崔承安笑了下,弯腰将玩偶捡起来拍了拍放到床头,随后把被子给她们重新掖好。
何维淑懵懵中睁开眼,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眯着眼看向他问:“现在走?”
屋里没开灯,就靠着窗帘缝里透着点晨光,光线昏昏的,勉强能看清人脸。
崔承安点点头,压着声音说:“是,我还得先去警局接上同事,我们一起去。”
“那我送送你。”何维淑打个哈欠,也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
“不用,现在还早,你再多睡会儿吧。”
何维淑笑他:“不是说舍不得吗?我多跟你待一会儿你还不乐意啊?”房间里暖和,但早上客厅里会有些凉,她随手拿过外套披在身上。
崔承安帮着把她被压住的长头发从外套里拿出来,也小声笑起来:“我巴不得你多陪陪我,最好能跟我一块儿去省城。”
何维淑白他一眼:“别贫了,赶紧出去,待会儿把小魔头吵醒了,到时候哭起来看你是走还是不走。”
小家伙睡得人事不知,小身子呈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扭曲姿势,何维淑过去给她摆好,牢牢塞进被子里,随后两人轻声带上门出去。
客厅里没人,厨房里萦绕着早餐的香味,早饭做好了放在锅里温着,杨桂英估计下楼买菜去了,早上的菜新鲜,她都是这个时候去。
崔承安把行李箱拎到门边,把旁边的老婆拉到怀里亲了一口。
何维淑见惯不怪,把他推开说:“快过来吃早饭,吃完了再走。”她走到厨房把锅里的菜端出来,又拿了空碗去盛粥,“今天妈煮的八宝粥,应该放糖了,闻着好甜。”
“是吗?”崔承安拿了筷子,顺手从老婆手里接过粥碗,放到鼻子下闻了闻,笑道,“妈煮的粥就是比我做的好吃,看着煮得又粘稠又烂糊。”
“你这不说的废话。”
崔承安笑了笑,端到餐桌边坐下说:“你陪我一块儿吃点吧。”
“行。”何维淑刚要坐下,就听到房间里传出小孩哭泣声,“小家伙醒了。”
俩人对视一眼,赶忙就往房间走。
房间门被推开,小家伙正无助地坐在床上咧着嘴哭,小孩子就这样,刚睡醒的时候没有安全感,看不到人就会想哭,就跟大人有时候中午一觉睡到快天黑,房间里静悄悄的,会有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感一样。
何维淑立马边朝她走边柔声哄着:“好好醒啦?妈妈在这儿呢。”
崔灵好睁开眼睛朝这边看过来,眼角挂着豆大的泪珠,撇着嘴一抽一抽的,瞧着好不委屈。
何维淑笑起来,将小家伙抱在怀里,给她擦掉眼泪,又捋了捋鸡窝一样的头发,问:“是不是没看见爸爸妈妈害怕了?”
“嗯。”崔灵好坐在妈妈怀里抽抽噎噎的。
崔承安屈指刮了下她的小鼻头,打趣道:“大孩子了,睡醒还哭呢。”
小家伙听到这话别过头抱住妈妈脖子,“哼”一声不搭理他。
崔承安笑得更厉害了:“小家伙人不大,脾气倒不小呢。”
崔灵好紧紧搂着妈妈,眼睫毛还湿润着,何维淑瞪他一眼:“行了,她现在还没醒透呢,你就别逗她了,待会儿又把她逗哭。”
崔承安讪讪笑了下,去柜子里把孩子厚实点的衣服拿过来。
何维淑拍了拍女儿的背说:“既然醒了,那我们换衣服去刷牙洗脸了,姥姥做了早饭,炖了你喜欢吃的鸡蛋羹,还放了虾仁呢,再给你滴两滴香油,喷香喷香的。”
崔灵好咽了咽口水,声音软软糯糯的:“要吃鸡蛋羹。”
“好,那我们起来了。”
等洗漱完坐到桌子边,小家伙算是彻底醒过神来,悬空的小脚晃荡着,手里拿着勺子就等着爸爸把鸡蛋羹端出来。
入户门的锁孔发出声响,杨桂英拎着菜篮子进来,进屋边换鞋边道:“都起来啦,好好,鸡蛋羹好不好吃啊?”
“好吃!”崔灵好高高举起勺子,碗里的鸡蛋羹被她捣的没法儿看。
一家人一块儿吃完早饭,崔承安拎着行李箱下楼,何维淑抱着崔灵好跟在后面。
崔承安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转过身看向老婆闺女,道:“那我走了啊?”
何维淑点点头:“路上开车小心点。”
崔承安笑起来走过去,在老婆闺女一人脸上亲一口,何维淑还好,崔灵好小身子抗拒得快扭成麻花了。
崔承安大笑起来:“躲什么,爸爸亲你一下都不行啊。”
小家伙眉头皱起来,嘟着嘴说:“不要!爸爸扎!”是嫌弃他脸上的胡茬扎人。
崔承安伸手摸了摸,不解道:“我早上刚剃的,怎么会扎?”
何维淑斜睨他一眼:“小孩皮肤多嫩,你就算刮干净了,也还是有点刺挠。”
“好吧好吧,那爸爸下次刮的再干净点,刮的一点点胡茬都没有。”崔承安俯身笑起来,握着小家伙的手晃悠,“爸爸要去出差了,亲爸爸一口,跟爸爸说再见好不好?”
崔灵好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伸过来的侧脸,凑过去“啪唧”一口,糊他一脸口水。
崔承安也不嫌弃,攥着闺女的手不舍得放,对着老婆恋恋不舍说:“你们上楼吧,我真走了。”
“嗯。”
何维淑抱着小家伙看他坐上车开车离开,随后上楼。
小家伙对爸爸去出差还没有什么概念,也没什么伤不伤心,上了楼就兴冲冲地翻出自己的玩具开始玩。
何维淑坐到钢琴前冲她招招手,笑道:“好好过来,妈妈教你弹钢琴。”
“哦。”崔灵好手里还抓着玩具,朝钢琴旁边走,妈妈不帮她,她自己吭哧吭哧爬到琴凳上坐好。
何维淑瞧着憋不住地想笑,等她坐好后,用手撑了一下她的后背,带着她弹了几首儿歌。
小家伙跟着妈妈玩的摇头晃脑的,嘴里不成调子的跟着哼着歌。
古灵精怪的样子,真是越瞧越可爱,何维淑看着她,不自觉就软了心,摸着她的脑袋在她脑门处轻轻亲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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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承安手里拿着稿子在房间里不停地来回走着,何维淑被他晃得眼晕,举手示意他停下来:“你说你至于吗?”
崔承安清了清嗓子,斜她一眼:“当然至于了,你知道我面对的是什么吗?”
何维淑好笑地顺着他接话:“面对的是什么?”
“是祖国的花朵!”崔承安双手一扬,稿子飞到天上去,一副多骄傲自豪的样子。
“你小心别吓到人家祖国的花朵。”何维淑被他这副样子笑到,笑得都直不起腰。
崔承安明天周一要去警局旁边的一所小学做安全教育,要在操场上的国旗下发言,今天写了稿子后一直拉着她演讲排练,比审犯人还紧张。
“我这么帅,怎么可能会吓到人家?”
何维淑撇嘴:“凶神恶煞的,还帅呢。”
崔承安震惊地瞪大眼,随手将演讲稿抛到一边,猛地将她扑倒在床上,禁锢住她双手举到头顶,“凶神恶煞”道:“我凶吗?我恶吗?”
“你瞧瞧你这样,跟恶霸有什么两样,还不凶呢?”何维淑笑得喘不过气,连挣开他的力气都没有。
两人闹着闹着不知怎么就亲作一团,灯光晃眼,被迷乱中伸出的一只手“啪”一声关掉,房间里的暖意还在持续上升。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学校里大课间的时候举行升旗仪式,崔承安早早就穿着警服带着警帽全副武装的到学校里跟校领导们对接。
他拿着稿子,手心微微出汗,平时面对的都是坏事做尽的嫌犯,这还是头一次要面对这么多懵懂的小孩,两个截然不同的群体,导致他现在尤为的紧张。
国歌奏起,小学生们面对着国旗行着少先队员礼,跟着一块儿唱起国歌。
崔承安站在后台笔直站着,也注视着缓缓升起的国旗。
校长讲完话后就到他上台,崔承安警服笔挺,身姿挺拔,站在话筒前脱稿演讲,举例着自己处理过的事件,提醒学生们注意自身安全。
在崔承安想象中,学生们应该是听得神情专注,从他的安全演讲中受到很多教育和启发,并且等他说完后还要热烈地鼓起掌。
但实际上台下小学生们双眼无神地看着台上,时不时打个哈欠,趁老师不注意交头接耳说个小话,根本无人在意台上人的长篇大论。
崔承安回到家把今天情况跟老婆一说,何维淑笑得前仰后合,笑话他道:“你自己不也当过学生吗?你上学那会儿难道喜欢听那些老师领导们说的那些枯燥的大道理?而且还是站着听,腿都站酸了。”
崔承安蔫巴起来,轻叹一口气,“白紧张这么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