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作一只青鸟消失在崩塌的天际。◎
她们齐齐坠落在血色荒原上,袍上沾满暗红色尘土，御梦子撑起身子，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天香子。
“你没事吧？”她快步走近,声音里带着紧绷的警惕。
天香子正盯着地面上一道扭曲的阴影，闻言头也不抬：“没关系司梦,不必担心,不过……”她抬手指了指她的脚下,“你最好看看这个。”
御梦子低头，表情一下变得很精彩。
她看到自己的影子，正缓缓从地面剥离，像一张薄薄的黑纸般立了起来，更离奇的是,影子的腰间竟也配着一柄“剑”，剑穗的纹路与她的一模一样。
“有趣。”御梦子笑了一声，指尖凝聚起一缕青光,“装神弄鬼。”
“别急。”天香子按住她的手腕，“它们不是单纯的幻象。”
而她的影子此刻正抱臂站在三步开外，黑雾构成的面容上竟能看出讥讽的神色：“终于发现了？我们可比那些低级的魔物有意思多了。”
御梦子的影子突然开口,声音与她本人分毫不差：“我们是你们最真实的倒影。”它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比如你,除了上仙使者这一身份，还是昆仑守印者。”
黑影的指尖突然刺入自己胸膛,挖出一团跳动的青光：“其实一直很嫉妒她能得到神晷认可吧？”
御梦子面色丝毫未变,她反倒看向天香子，无奈的耸了耸肩。
“而你呢……”天香子的影子踱步到她面前,“嘴上说着要拯救苍生,心里想的却是……”
黑影突然化作一柄漆黑长剑,剑尖直指天香子咽喉：“若掌控玄冥之力，何须与这些庸人周旋？”
剑锋在距她咽喉一寸处停住。
天香子突然笑了。
“就这点本事？”她伸手握住黑影剑刃，掌心被割出痕迹也毫不在意，“连模仿都不会，我若真要玄冥之力，早在上次见到玄冥时就动手了。”
黑剑剧烈震颤起来，被她硬生生捏碎了。
“它们不是幻象。”天香子甩掉手上的黑气，对御梦子沉声道，“但也不是我们的心魔。它们是……”
“归墟之镜。”御梦子明白过来，“这片空间在复刻我们的道。”
两个影子闻言，第一次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它们开始剧烈扭曲，如同被无形之手搅动的墨汁，天香子敏锐地注意到，每当它们形态变化时，地面那些血管状的凸起就会随之抽搐。
“它们在害怕。”她突然上前一步，主动抓住自己影子的手腕，“你复刻了我的剑术，那这个呢？”
神晷幽光骤然化作万千细丝，顺着她手臂刺入黑影体内，影子发出尖啸，竟开始不受控制地演练起一套古老剑诀，正是女娲娘娘的残魂留在神晷中的秘技。
御梦子立刻会意，剑锋点在自己影子的眉心：“昆仑问心诀，请赐教。”
青光如瀑，她的影子被迫盘膝而坐，双手结出昆仑最高深的封魔印，而这正是御梦子始终未能完全参透的绝学。
“原来如此。”天香子冷笑，“这鬼地方复刻的不只是我们的现在。”
“还包括未来可能的修为。”御梦子接话，眼中精光暴涨，她突然变诀为爪，开始反向抽取影子体内的灵力，“既然要模仿，不妨多给些。”
整个血色空间突然震颤。三个黑日中左侧的那个猛地黯淡下来，女主清晰看到有能量细流从日核中涌出，正通过地面血管源源不断输送给两个影子。
“找到破绽了。”天香子将神晷化作长弓，一箭射向能量传输的节点，“玄冥在通过影子偷学我们的功法！”
箭矢贯穿地面的刹那，两个影子同时僵住。它们的形态开始坍缩，逐渐显露出核心处的东西。
天香子的影子心口嵌着半片神晷碎片，而御梦子的影子丹田处则悬浮着一枚青色小印。
“这是……”御梦子好奇的问。
“我们被复刻的道基。”天香子毫不犹豫将手插入黑影胸口，“抢回来！”
就在她触及碎片的瞬间，整个荒原突然天旋地转。远处传来玄冥愤怒的咆哮，三个黑日同时渗出污血般的液体。
等视野恢复时，她们已站在一处青铜宫殿前。殿门牌匾上，用上古铭文刻着三个字：【鉴心殿】。
青铜殿门在她们面前无声开启，一股比血色荒原更古老的气息扑面而来，殿内没有光源，却自有一种幽蓝色的冷光从每一寸青铜壁面渗出。
天香子刚迈入门槛，神晷突然自动浮现，剧烈震颤着指向大殿中央，那里悬浮着一枚被锁链贯穿的暗金色竖瞳，足有磨盘大小，瞳孔中流淌着星河般的碎光。
“玄冥的……”御梦子的守印在胸口发烫，“先天道基。”
锁链上刻满女娲娘娘亲手留下的封印铭文，但此刻已有三条链子断裂，残余的几条也爬满裂纹，竖瞳每一次收缩，都会渗出几滴金色液体，落在地面立刻腐蚀出深坑。
“它在苏醒。”天香子盯着竖瞳中央逐渐清晰的倒影，那竟是正在空间里愤怒咆哮的玄冥，“我们被引到这里不是意外……”
“是神晷的指引。”御梦子割破手掌，将灵力抹在最近的锁链上，“守印传承记忆里提过，女娲娘娘当年抽离玄冥道基一分为二。”
她的灵力被锁链贪婪吸收，断裂处竟开始缓慢再生。
“智慧的部分炼成了神晷。”天香子接话，神晷在她掌心发出共鸣的嗡鸣，“暴戾的这部分……”她看向那枚竖瞳，“被永远囚禁于此。”
“娘娘担心玄冥成为不可控的因素，危及众生。”
“所以这一切都是玄冥做的，我们本是要去找昆仑灵脉，却被它吸纳进这个深渊之中，因为它感受到了我身上的神晷气息。”天香子说：“它想与神晷强行融合，冲破封印，获得自由。”
御梦子神情严肃的问：“我们……要阻止它吗？”
这确实很关键，而且难以抉择，天香子也有些动摇，神晷本就是玄冥的一部分，娘娘当初将它们分离是迫不得已，可如今呢？魔气已然失控，世间根基本就岌岌可危，又何必再阻止它为自己拼出自由？
更何况，它被囚禁之前的确没有做过任何恶事，难道就因为它是魔兽，所以这般折磨吗？
天香子沉思片刻，这一次，她眼神坚定起来，她问御梦子：“司梦，你觉得呢？”
御梦子似也下定决心，她回应：“司情，我不想阻止它。”
天香子闻言很欣慰，可她依旧问：“若不阻止，等它真出来了，危害世间怎么办？”
御梦子盯着她突然笑起来，“司情，都这个时候了，还要考验我？魔气已经失控了，它还能怎么危害世间？说不定它出去转一圈一看吓死了，又钻回来了呢？”
被看穿后天香子也忍不住笑起来，她不好意思的说：“哈，被你看出来了，嘿，我和你想的一样。”
“不过我们也要想办法能控制住它，以防万一。”御梦子掌心升出青色阵法，“要不，我跟它结契吧，只要结了契，迫不得已之时，只要我自戕，它也会跟着消散。”
天香子闻言抽了抽嘴角，她突然给御梦子竖了个大拇指，“司梦仙君，您可真是阴啊，人家好不容易才跑出来，又被您的契约给囚禁了。”
御梦子也觉得有些不妥，便无奈的说：“可是还能怎么办？司情，你有什么更好的想法吗？”
天香子没做声响，她迅速结出法印，猛地将手中法印扔向玄冥，整座青铜殿开始剧烈震颤，殿外传来玄冥真身震耳欲聋的咆哮，每一声都震得锁链哗啦作响。
天香子与御梦子对视一眼，同时抬手。
神晷亮金光芒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昆仑守印则迸发出刺目青光，两股力量交汇的瞬间，贯穿竖瞳的最后几条锁链应声而断。
磨盘大的竖瞳冲天而起，殿顶青铜被撞得粉碎。它在空中急速旋转，瞳孔中流淌的星河碎光化作实体，如缎带般缠绕上神晷。天香子只觉得识海一烫，神晷脱离她的掌控，与竖瞳开始融合。
半空中，亮金与暗金两色能量如两条巨龙般纠缠，神晷的青铜表面寸寸剥落，露出内里暗藏的玄冥鳞甲，竖瞳则褪去冰冷质感，逐渐化作流动的液态金光。
整个归墟之隙开始崩塌，血色荒原的地面裂开无数深渊，三个黑日接连爆炸，冲击波将远处的山丘夷为平地。
“它好像不是在融合，而是在重组。”天香子说。
果然，神晷重铸为暗金为底、蓝纹为脉的弧形刃轮，刃缘流转着微光，竖瞳则凝成一颗湛蓝宝珠，稳稳嵌在刃轮中心。
重组完成的刹那，时间仿佛静止。
一道人形光影从刃轮中迈步而出。
玄衣墨发的男子，额间一枚暗金竖瞳，右手托着重组后的神器。他的眼神不再暴虐，却也不复慈悲，只有深不见底的平静。
“万年大梦。”玄冥开口，声音里带着金石相击的清冷，“终得清醒。”
他看向天香子，竖瞳映出她识海尚未愈合的神晷烙印：“你以血肉温养我半体，当受一礼。”
他指尖轻点，之前天香子额前浮现出的与他一模一样的竖瞳纹印开始定型。
御梦子的剑刚出鞘三寸就被无形之力按回：“昆仑守印使者，倒是尽职尽责。”玄冥抬手将青光从对方胸口抽出，“这枷锁……该卸了。”
天香子将手按向玄冥心口，五彩之光笼罩在他四周，与他经脉交融。
玄冥的一部分因为天香子而有所改变。
到如今，他的习性、思维以及神识，都与她十分相似。
“很好，这或许就是娘娘想看到的。”天香子松了一口气，道。
玄冥看着她，蓦地轻轻一笑，“有什么事随时来找我，我现在要出去看看。”
话音刚落，他化作一只青鸟，振翅消失在崩塌的天际。
她们看着他轻灵的身影越来越远，对视了一眼，齐齐坐在了地上。
御梦子变出把扇子扇起来，“哎呦紧张死我了，我早该想到他的一半被你温养了万年，现在出来根本不会做什么不好的事，我信不过它，还能信不过你吗？”
天香子见她这样忍不住说：“在昆仑山上扇扇子，你火气可真大。”
“你懂什么！”御梦子白了她一眼，“我这是太紧张了，而且它刚刚把我的昆仑守印卸了，你都不知道我这会儿全身上下多轻松。”
终于有时间好好说话了，御梦子说起话来滔滔不绝，不等天香子问，她就说：“说起这个昆仑守印，那还是很多年前的事。”
“我是在梦中飞升的，这你知道吧？”
“知道。”
“我飞升之后依旧沉溺在梦中，突然有一天我在梦中听到外面乱哄哄的，伯奇告诉我昆仑山的玄冥结界似乎有所松动，众位上仙都过去重新加固封印。虽然我在梦中，但是我的神魂却可由我差遣。”
“于是我的神魂便跟随着他们一起来到了昆仑山，到昆仑山之后，当他们都在忙着加固封印的时候，我却看到山腰处似乎有个什么东西，便过去看，才发现原来是玄冥将自己一魂凝聚成一只小兽，逃了出来。”
“我当然是不可能让它跑出来的，谁知道它跑出去之后会干些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但那时候我才开始修炼仙法百年，法术一应的都不是很得心应手，或许是收不住，又或许是玄冥当时刚出来，正是虚弱之时，所以我竟在无意之中将玄冥的那一魂打碎了。”
“我一下就傻眼了，打碎了可还成？这不完蛋了？我吓个半死，急忙让伯奇施法先帮我拢住它的碎魂，不要让其四处飘散，随后我便去找布契子，但是天杀的布契子竟然看不到我，她们好歹也算是上仙吧，怎么连神魂都看不见？！”
“我急的不行，便赶回了上仙界，在无止境中，我终于搜寻到了重塑魂魄的法子，那便是由自身灵脉饲养魂，给予其灵力，助其重塑，我也没想那么多，当即就跑回昆仑山找到伯奇，用自己的灵脉帮助玄冥重新塑了那一魂。”
“玄冥的魂被重塑之后，刚看到我就勃然大怒，它当即又跟我打起来，我连忙告诉它别打了，再打又碎了，就在我脱不开身的时候，上仙们将封印加固完成，玄冥那一魂便又被强行扯回阵中。”
“它或许是实在太恨我，又或许是很不甘心，所以在临走之前在我身上加了这个昆仑法印。”
天香子听到这儿问：“你当时为什么不让伯奇去找布契，吸纳住魂魄用阵法就可以了，伯奇起应该是可以随意走动的吧。”
御梦子：“……”她尬笑两声，摆了摆手，“呵呵，情形太着急了，脑袋没转过来。”
天香子有些无语的看着她，接着问：“之后呢？这个昆仑法印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其实也没什么影响。”御梦撇了瞥嘴，“不过就是昆仑山发生什么变故，我都能感知到，若哪一天昆仑山的灵脉被毁的话，我也会跟着魂飞魄散罢了。”
“这还不算什么影响？幸好我们来此还了玄冥，它帮你解了这个印，否则多危险？”
“害呀。”御梦子无所谓的摆摆手，“昆仑灵脉是天下灵脉之源，若昆仑灵脉都毁了，当下这个世界便不复存在了，虽说即便魔气肆虐对我们这些功法强的上仙没什么影响，可我们本来就是人族之长，若人族都没了，那我们存不存在于世间也不重要了。”
“倒是想得清楚。”天香子调笑到。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巨响，东北角的天幕正被某种外力剧烈撞击，每一次轰击都让本就脆弱的空间产生新的裂缝。
她们对视一眼，齐齐朝声响传来的方向飞去。
到了那里后，她们透过那些裂缝，隐约看见一道素白身影凌空而立，手中玉箫化作百丈虚影，正疯狂劈砍空间障壁。
天香子：……
御梦子：……
御梦子指了指那道身影，开口道：“司情，也不是我对武将有偏见昂，但是你说说，就她这表现，进不来再想办法进，她倒好，硬往开打。”
天香子拍了御梦子一巴掌，“别贫了，她在外面估计都快急死了。”
“而且，她的眉头肯定都皱成一座山了，就像这样……”御梦子说着也皱起眉头，还拿手指将眉头挤在一起，站在天香子面前让她看。
天香子忍俊不禁，她用一根手指点了点御梦子皱成一团的眉头，随即使出一道五彩之光，轻轻松松便破了空间屏障。
“这就解了，没想到啊，你和玄冥现在联系的这么深，这么轻松就解了屏障。”御梦子惊奇的说。
茗聆子握着玉箫，下一道攻击正准备发动时，赫然看到面前的屏障突然消失了，而天香子和御梦子此刻就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而她还保持着抬起手臂的姿势。
一时之间，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尴尬。
御梦子使坏似的偏不破冰，天香子只能无奈之下打破这片诡异的安静，“茗聆？你怎么在这儿？”
茗聆子咳了两声，用一种十分无所谓的语气说：“没什么，就是在上仙界待着闲得慌，随便来昆仑山转转。”
“拉到吧！”御梦子扯走她手中的玉箫一个劲儿的把玩，“分明就是担心我们，专程来找我们来了。”
茗聆子被她呛了一番，玉箫也被抢走了，却一点也不恼，她细细看着天香子额间的纹路，问：“你的仙纹怎么变了？”
天香子摸摸额间的纹，回答到：“因为这上面还覆盖了一层玄冥给我的纹印。”
【作者有话说】
倒计时：3—
感谢宝们喜欢这本书，但的确写到现在，我认为已经到了该完结的时候了，其余上仙的前尘往事，在我看来没有写的必要，反倒写了之后我觉得会破坏整本的“氛围感”，不过，布契子的前世可能会简单的写一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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