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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橙花味洗手液◎


    裴放算是“妻管严”吗?


    陈与禾想了很久,终于有了答案。


    裴放绝不是会对人言听计从、百依百顺的人。他对她的顺从,是因为他们想法一致,是任她自由自在的生长。裴放只会为她托底,不会轻易影响她的决定和发展。


    现在克制的裴放跟协议情侣期间那个胆大妄为的裴放简直是两个人。


    在情爱上,裴放不是如今这样克制隐忍的人。


    自从陈与禾给裴放定下了那个转正条件以后的这一年,他们聚少离多,每次见面,不管陈与禾怎么招惹或试探,裴放对她的亲昵只停留在亲吻的程度,再多他就会明确拒绝。


    这是一种自我约束。


    他在为自己曾经做出的承诺负责,是在认真恪守他们的约定。


    裴放和陈与禾一样,无比在期待着6月的到来。


    但他们先在5月见面了。


    结束了大半个月的出差,裴放终于回了江宁。


    此时,陈与禾已经休完了一周的假,正式加入了江宁运动会的筹备工作中。


    得知裴放要回来,陈与禾准备了一份惊喜迎接他。


    不过她还是故意给裴放透露了这个“惊喜”的内容,因为要用到他家的厨房。


    裴放早就听说陈与禾不善厨艺,让她一个人在家做饭实在不放心,况且她的手臂前不久骨折了,现在没有亲眼见到,裴放不敢确定伤势有没有完全好。


    奈何他实在拗不过陈与禾,只能无奈嘱咐她一定要注意安全,别把他的厨房给烧了。


    莫名其妙被人看扁,陈与禾不服输:“你能学会,我也学得会。”


    试过以后才知道,厨艺并非一朝一夕之功。


    裴放回家的时候,没有见到一屋子的烟和一片狼藉,还有些意外。


    可是当看到餐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和精致的摆盘,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陈与禾这一下午的经历。


    听到开门的声音,陈与禾拿着一张抹布从厨房探出头来:“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


    陈与禾很快又钻回厨房,只留下一句话:“去换衣服准备吃饭吧!”


    厨房的狼藉被陈与禾收拾干净,洁净如新,她盛出唯一一道自己做的菜——鸡汤。


    她自己先尝了尝,味道还不错,很鲜美。


    不过她也知道,这道汤的成功得益于现代化的厨具,与她的手艺关系不大。


    陈与禾兴冲冲地给裴放盛了一大碗汤,献宝似的推到他面前:“喝这个,特别好喝。”


    裴放嘴角上扬,语气不太正经:“这是硕果仅存的一道?”


    “你怎么知道?”


    “我有眼睛。”他唇角弧度渐深,扫了桌上的菜一眼,“这不都是鸣鼎轩的菜?”


    陈与禾笑了一声缓解尴尬:“做饭确实没那么简单。我都是按教程来的,为什么还是这么难吃?”


    陈与禾其实做了两道菜出来的,她迫不及待尝了味道,实在是难以下咽,这才叫了外卖。


    她都把大话说出去了,就算没做成,也不好让裴放辛苦出差回来,还要吃自己做的难以下咽的菜吧。


    “没事,我已经学会了。”裴放原谅了她的心血来潮,却难以克制自己心里的痒,他把人揽在身前,仰头看她,“亲一下?”


    陈与禾摇头拒绝:“我手上全是油,我先去洗手。”


    说着,陈与禾挣开他的怀抱,往洗手间走去。她下午去超市买菜的时候,顺便买了一瓶橙花香味的洗手液,她想去试试味道好不好闻。


    走到途中,陈与禾听到裴放的一声叹息。她还是心软了,停下脚步,杀了个回马枪,双手跟投降似的举着,在他得逞的眼神里,俯身吻住他。


    裴放并不满足于浅尝辄止,他站起来,一手扣住她的脑后,一手揽着腰身,像一堵墙一样,边亲她边带着她往后退。


    直到陈与禾退到洗手间门口,身后的门被两个人的重量一推,向后扇去,发出“嘭”的一声,惊醒了沉迷于亲吻中的陈与禾。


    她想推开裴放,又怕弄脏他的睡衣,一边发出嗯嗯的呜咽声,一边用掌根去拍打提醒他。


    意犹未尽的裴放只好暂时放开她,握着她的腰,稍微一用力,将人翻了个面,从背后抱住她,推着她到洗手池前面。


    背后是热度惊人的胸膛,陈与禾的两只手被他包进手里,用流水冲洗着。


    陈与禾察觉到他的心急,想用别的转移他的注意力,她指了指洗手台上新的洗手液,说想试试。


    裴放一言不发,三两下拧开了泵头,挤了几泵在自己的手心,揉搓出泡沫后,全部抹在她手上。


    香气四溢,滑腻不堪。


    他不像是在帮她洗手,而是在玩她的手指,一会儿捏一会儿揉,或是用带着薄茧的手挤进她的指缝,直至十指相扣。


    两双手像互相纠缠舍不得分开的蛇,陈与禾看得耳热:“可以了裴放。”


    陈与禾自己打开了水龙头,流水将手上的泡沫慢慢清洗干净。


    裴放取了几张纸巾,仔仔细细地帮她擦干手上的水份。


    “哎…”


    不等陈与禾转身,裴放一把将人抱起来,放在洗手台上,俯身吻过来时,他说:“这次记得抱着我。”


    陈与禾忙用手捂住他凑过来的唇:“菜要凉了。”


    裴放听不见陈与禾在说什么,他只握着她的手,去亲她的手心。


    好像不只是亲吻,还有轻微的舔.舐。


    陈与禾慌乱捏拢手指,他便张嘴咬住她的指节。


    他有些不对劲,陈与禾柔声问:“怎么了?”


    “我好想你。”


    陈与禾莞尔一笑:“我也想你。”


    她亲口说的想念,裴放还是会不确定:“真的?”


    “真的。”


    陈与禾的手指在他唇边游走:“这个味道好闻吗?”


    他如实作答:“好闻。”


    她主动吻上他,任由他长驱直入,听凭他胡搅蛮缠,让心跳脉搏通通失控。


    直到陈与禾手上的香气快要散尽,裴放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眸中很快恢复清明。


    他抚过她略微红肿的嘴唇:“吃饭吧。”


    陈与禾却抓住他的手腕:“这样了你也不要?”


    裴放直勾勾地盯着她,静默一瞬后,忽然低头笑起来:“要什么?”


    陈与禾抬着他的下巴,让他直视自己:“裴放,如果我说我要你呢?”


    “要什么?”


    他再一次重复了刚刚的问题,他扭了扭被陈与禾握着的手臂,轻轻往下滑,让自己的手指落在她手心里,被她攥着:“这个?”


    然后又亲了一下她的嘴角:“还是这个?”


    陈与禾心脏跳得很快,突然有些口干舌燥,她舔了舔唇缝,眼睫毛微微颤抖着,她鼓起勇气问:“别的呢?”


    他目睹了她的忐忑,裴放无声笑着,眼里都是宠溺和些许无奈,他欣赏她的勇敢和直接,但嘴上依然严词拒绝:“别的,现在不可以。”


    陈与禾轻哼一声,很快接受了现实。她轻松跃下洗手台,把裴放留在原地,潇洒离去:“不行就不行吧,吃饭去。”


    裴放缓过来后跟在她后面,不确定地追问:“生气了?”


    “没有。”


    她的声音听起来像在赌气,但陈与禾向来是一个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人,每次她装腔作势的耍小脾气,一般都代表着她没有真的生气。


    走到餐桌前,她又气鼓鼓地转回来:“这顿饭花了我小半个月工资呢,你给我报销!”


    “这么财迷呢?”


    陈与禾又贴上去挑拨:“你要是答应我,这顿饭我请你了。”


    裴放用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别乱说。”


    闹腾过一阵,两人正准备坐下吃饭,门口突然响起按密码的声音。


    裴放看向陈与禾:“应该是我妈来了。”


    “正好,叫阿姨一起来吃饭。”


    卢惜寒知道儿子今天回来,熬了汤送过来,进门见陈与禾也在,把保温壶往裴放怀里一塞:“小禾来啦。”


    陈与禾还有点不好意思:“阿姨。”


    卢惜寒正换着鞋,突然想到什么,动作顿了顿:“没打扰你们吧?”


    “不会!”陈与禾赶紧到门口去接卢惜寒过来,“我们正准备吃饭呢,阿姨跟我们一起吧。”


    卢惜寒往餐桌那边一瞧,好奇地哟了一声:“这么多菜呢,小禾自己做的?”


    没等陈与禾解释,裴放先在一边笑出了声。


    卢惜寒毫不客气就是一掌:“笑什么?”


    陈与禾这才有机会解释:“汤是我做的,菜是外面买的。”


    “这才对嘛!”卢惜寒拉着陈与禾的手往里走,“以后就让他做饭啊,他跟赵姨学了很多菜的,让他慢慢做给你吃。”


    “好。”


    裴放去厨房把卢惜寒带的汤盛出来,卢惜寒去洗了手,出来的时候双手捧着,凑到鼻子前面,边走边说:“这洗手液还挺好闻的。”


    陈与禾面上一热,不自然地清着嗓子。裴放面色不改,端着汤碗出来:“那你把这瓶带回去,我再去买。”


    “行啊。”


    桌上的菜本就是外卖送来的,又在桌上搁了一会儿了,虽然已经是初夏时节,菜还是凉了。


    卢惜寒对孩子们的饮食比较在意,说什么也要拿去热一热,顺便嘱咐两人:“下次早点吃,别耽误。”


    “嗯。”陈与禾深以为然,突然有了靠山似的,跟卢惜寒告状,“阿姨,他不让我吃饭。”


    果然,卢惜寒腾出手来去打裴放,刚好拍在他正拿着勺子的右臂上。


    裴放一时不察,勺子就掉进了汤碗里,溅了好几滴汤在脸上。


    还好汤已经放了一会儿了,不烫,但是狼狈。


    裴放缓缓抬头,无奈地陈与禾说:“这下消气了?”


    陈与禾漾开一个得逞的笑,没回答。


    裴放胡乱擦干脸上的汤渍,起身去帮卢惜寒一起热菜。


    母子俩路过陈与禾时,裴放故意语气暧昧地对卢惜寒说:“妈,你以后再来我这儿,得先按门铃。”


    卢惜寒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上的笑都憋不住了:“我懂我懂。”


    “不不不,”说着说着卢惜寒还不满意,转身去看陈与禾,换了一个说法,“我以后不来了,这里只有你们小两口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陈与禾还是不好意思在长辈面前谈论这些,只瞪着裴放:你故意的!


    裴放则挑了挑眉:我还治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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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2章


    ◎特别感谢的人◎


    忙碌起来的日子过得很快,陈与禾几乎天天泡在项目上,一边要跟进运动会项目的筹备进展,一边要分析德国项目的数据。


    就这么忙碌着,江宁热情似火的6月到了。


    本次运动会规模很大,项目也很全。田径、游泳、球类运动以及水上项目,应有尽有。除了主会场之外,市区各大体育馆都有比赛上演,每个项目比赛的场馆在江宁不同的地方,交通保障是非常大的考验。


    除了线路规划和增设临时调度以外,交通车辆的高效稳定同样很重要。


    本次运动会统一采用新能源大巴、中巴组成专用车队,车辆的动力由两种技术提供。一种是较成熟的锂电池,一种则是氢燃料电池。运动会专用车,车身有明显的运动会和供应商标识。


    这意味着,这十天内,印有通航和绿氢标志的运动会专用车辆,将会穿梭在江宁市的大街小巷。


    普通老百姓或许不会在意,但定然会引起相关行业的瞩目。而绿氢二字则非常通俗易懂地告诉了所有看到消息的人,绿氢的主营业务是什么。


    这也是创业之初,陈与禾和吴浩帆抠破脑袋,想了各种有内涵有寓意的名字后,还是选择了绿氢作为公司名字的原因。


    在尚未有影响力之前,简单清楚地阐明自己的能力,是非常重要的。


    运动会结束之后,这些车辆也会作为公交车继续为江宁的老百姓提供服务。


    绿氢这个名字也会跟着车辆走街串巷,作为城市血脉里一粒粒红细胞,为这座城市带去氧气和生机。


    在为期十天的运动会期间,通航和绿氢的团队非常高效地保障了各个会场之间的人员流动。炎炎夏日,没有出现一例故障。


    在最后的闭幕式那天,领导们乘坐通航和绿氢专门开发的观光车,在主会场内观光游览,全程有媒体跟拍。


    在经过会场的湖边时,李书记给其他领导们介绍了他们乘坐的这辆氢能源车,是由两家江宁本地的企业联合研发的。


    领导们虽未过多表态,但这无疑会在领导们的心里留下了一颗种子——江宁本地就有氢能源企业,并且已经有了很好的市场应用。


    *


    筹备了一年多的高光时刻真的到来时,真的像在做梦。


    陈与禾和吴浩帆,作为绿氢的负责人,在领导们乘坐过的观光车前,接受了江宁市级媒体的采访。


    虽然几乎每一家为运动会提供服务的供应商都会被安排采访,但陈与禾还是很高兴,这是第一次,她知道这不会是最后一次,以后还会有更多更正式的专访。


    她早就知道有采访这道流程,所以提前跟吴浩帆准备好了说辞。


    从产品的亮点、研发设计的攻坚克难到创业的初心,这些问题他们早有准备,回答起来也得心应手。


    最后,记者问到:“我们注意到,贵司是本次运动会供应商中最年轻的一家企业,李书记也在游览会场时特别提到了贵司的产品。作为一家新兴企业,贵司发展到现在,想必受到了多方的关注和帮助,二位有特别感谢的人吗?”


    之前的提问大多都是吴浩帆回答的,这个问题,可能陈与禾更有发言权。


    从拉投资、研发、与通航达成合作、到最近的德国和运动会两个项目,大部分都陈与禾主导完成的,这期间遇到的每一个人,裴放、孟玦、张广运、李书记都对陈与禾赞赏有加,所以这个问题非陈与禾莫属。


    另一边,裴放刚陪完领导,跟简晨汇合后,正好碰到陈与禾和吴浩帆在接受采访。


    炎炎夏日,她穿着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西装裤,头发挽在脑后,被微风一吹,几缕发丝随风而动,自信又昂扬。


    她站在自己研发设计的产品前,有条不紊地回答着记者的提问。


    她说:“我们这一路走来,遇到了太多贵人。各级领导、投资人、以及很多专家教授都给予了我们无私的帮助。”


    “要说最感谢的,还是通航的张总。是他在绿氢藉藉无名的时候,愿意相信我们的技术,给一个刚成立的小公司机会。也正是因为张总大胆启用新技术,我们才能够被看见,为本次运动会、为全城老百姓服务。”


    “绿氢和通航的协同创新,是顺势而为。这一次有机会让全国都看到,江宁在领导们的带领下,已经打造了成熟的氢能产业链,传统行业积极寻求转型和突破,新产业能站稳脚跟,绿氢和通航的合作足以证明,江宁有培育企业和产业的资源和土壤。”


    不远处的裴放和简晨,也听到了陈与禾铿锵有力的回答。


    裴放一身妥帖西装,在烈日下一点也不觉得热,他眼里只有闪闪发光的陈与禾。


    简晨站在裴放侧后方,双手交握在身前,同意一脸欣赏。他也见证了陈与禾的成长和蜕变。同为普通人,简晨或许比裴放更明白她一路的艰辛和不易。


    看到今天这样一个场面,简晨发自内心的感慨:“陈总监很聪明。”


    裴放听到声响稍微侧了下头,眼神却没有离开陈与禾。


    直到那边采访结束,记者开始收拾机器,裴放才回应简晨的夸奖:“当然。”


    简晨看好戏似的问裴放:“陈总监没有特别提到您,老板不会觉得失望吗?”


    裴放却不甚在意:“她向来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她刚刚说的那些,是各方领导都想听的。这种时候,过分凸显自己反倒不好,把现在的成绩分享出去,或许能得到更多关注。”


    陈与禾非常懂得放长线钓大鱼。这是很多年轻创业者没有的谦逊和眼光。


    简晨非常赞同裴放的话,他作为裴放的特助,也同样见证了裴放对陈与禾态度的转变。他笑了笑:“老板这笔投资,当真是一本万利。”


    “确实。”


    “其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简晨犹犹豫豫地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


    裴放瞥他一眼:“想说就说。”


    简晨自认是了解陈与禾的,工作上她坚韧有傲骨、生活中又兼备淳朴可爱,跟她接触过的人,应该很难不喜欢她。


    从一开始,她几乎就成了裴放的克星,简晨还一度觉得解气。终于有人治一治他这个眼高于顶的老板了。


    老板的转变他看在眼里,因为陈与禾,裴放变得越来越有人情味,去看见每一个独立的个体。


    简晨太喜欢陈与禾为裴放设下的条件了,这个条件太精妙,他不得不感叹这个女孩的坦荡和远大志向。


    他知道陈与禾此举是在一一讨回之前在裴放这里受过的委屈,但同样,也是在一点点化解裴放心里对她的歉疚。


    他们俩都需要时间和契机,去消弭过去的误解和不堪。


    陈与禾终究是个善良纯粹的人,她没有因为设置的这个条件而拒裴放于千里之外,而是毫无保留地回馈给裴放同样的感情。


    眼见老板一天天为情所困,又见到了陈与禾接受采访的那一幕,简晨突然想到个馊主意:“老板,其实陈总监为您设置的条件,可操作性挺强的。比如刚刚,您若是跟陈总监一起接受采访,我再去跟记者朋友沟通沟通,问出那个问题,陈总监那么好,说不定就顺势答应了。”


    “当然不行。这是她跟我要的唯一一样东西,我不能作弊。”


    他已经做过一次弊了,不能再错第二次。


    “明白。”简晨默默闭嘴。


    等记者走远,陈与禾和吴浩帆才过来。


    没有了采访时的严肃认真,陈与禾用手遮着刺眼的阳光,小跑到裴放身边:“你俩怎么在这儿傻站着,多热啊。”


    裴放接替她,用手帮她挡着太阳,陈与禾也就放下了自己的手。


    裴放的眼睛被强光晒得睁不开:“也没那么热。”


    两个人眼里好像只有彼此,还是简晨有眼力见儿,跟吴浩帆一起去旁边阴凉处躲太阳了。


    裴放没空管他们,带着陈与禾往停车的地方去:“待会儿还有事吗?”


    “没了,你呢?”


    “那回家吧。”


    陈与禾顶着太阳扭过头,半眯着眼看他:“裴总,你怎么说得这么自然啊?”


    裴放打着马虎眼:“有什么不对吗?”


    陈与禾耸耸鼻尖,轻哼一声:“咱俩还不是一家的。”


    裴放直接上手把人掳走:“反正你的苏苏也有新欢了,不如你跟我凑合过吧。”


    “我可不凑合!”


    “我可以给你做饭,送你上下班。”


    “这些我雇个司机保姆也能干。”上了车,陈与禾凑到他身上,存心戏弄他:“你的核心竞争力呢,裴总?”


    他漫不经心地答:“爱你。”


    “咦~”陈与禾搓着自己的手臂,嫌弃他肉麻,不过陈与禾可不吃这套,“我人见人爱,就算*是司机保姆,相处久了也会喜欢我对我好的。要这么说的话,裴总的竞争力也一般嘛。”


    裴放就知道她要诡辩,准备启动车子直接开走,陈与禾预判了他的动作,提前挡在启动键上,裴放的手一时落了空。


    陈与禾可没打算这么放过他:“听说裴总最近在偷偷健身,为什么呀?”


    “陈与禾!”


    “叫我干嘛?”


    纵使是裴放这样厚脸皮,在名利场上处变不惊的人,被喜欢的人这么戏谑地盯着,他罕见地觉得难为情,甚至耳廓还有微微发热的迹象。无奈始作俑者还在没心没肺的偏着头装无辜。


    裴放脸上挂不住,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把她偷笑的嘴挤成一个O型,用拇指去碾磨她的下唇,他恶狠狠地警告她:“陈与禾,你对我使的这些招数,总有一天,我会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陈与禾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总有一天是哪一天呀!”


    裴放敲了下她的头:“我是不是跟你说了要老实点。”


    “可是裴总这样真的很好玩。”


    “喜欢玩我是吧,”裴放就差咬牙切齿了,“行,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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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3章


    ◎“夫”是什么意思◎


    在江宁运动会上获得了一些知名度以后,绿氢这座小庙陆续迎来了一批客人。


    他们先是受到了领导们的接见。领导们亲切地询问了他们的发展规划,并表示江宁会大力支持人才和技术密集型企业。


    然后是以前高攀不上的客户,现在也主动找上了门。


    当初陈与禾跟着裴放,在周家家宴上见到的凯悦酒店的贾元波,现在主动提出要跟绿氢合作,为即将到来的用电高峰期做准备。


    陈与禾当然是欣然同意,送上门的生意,不要白不要。


    最后,因为吴浩帆和陈与禾在媒体采访时的良好表现,以及各级领导对氢能产业的重视,两人分别接到了很多来自于不同媒体的专访邀请,连江宁大学也发出了讲座邀约。


    他们深知,锋芒过后,必须得潜下心来做成绩,不可沉迷于浮华的虚妄。


    所以吴浩帆和陈与禾拒绝了大部分采访,只接受了一家经济类媒体的专访和母校举办的毕业生就业指导讲座。


    7月底,绿氢接到了氢能源协会的入会邀请,希望陈与禾可以作为固态储氢这一技术路线的代表到京市参加“氢能源发展与创新论坛”,并发表对固态储氢的见解和未来技术的发展方向。


    这对绿氢和陈与禾都是一份肯定。


    公司的发展逐渐步入正轨,陈与禾也学着放手。她把凯悦酒店订单的技术部分全权交给了石高朗负责,自己收拾行李飞去了京市。


    裴放收到陈与禾消息的时候,她人已经落地了。


    裴放扶额无奈:“悄默声儿的就去了,怎么,怕我非要黏着你啊。”


    陈与禾心虚地嘿嘿两声:“没有,是不想裴总跟着我颠沛流离嘛。”


    “少来!”


    陈与禾到达酒店办理了入驻,刚进房间给手机充上电,行李箱还没打开呢,门铃就响了。


    她开门一看,门外赫然站着裴放,长身玉立,双手抱在胸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怎么来的?”


    从在机场挂了电话到现在也就一个多小时,他是怎么从江宁瞬移到这里的。


    裴放伸手合上她惊讶的下巴:“我本来就在京市,不然你以为我会飞啊。”


    陈与禾一脸失望,开着玩笑:“我以为裴总动用了私人飞机来见我呢,原来不是啊!”


    裴放被她逗笑:“你这脑子能不能想点靠谱的。”


    陈与禾把门彻底打开,让裴放进来:“所以裴总有没有私人飞机啊?”


    “我连司机都没有,哪来的私人飞机。”


    “人家霸总都有私人飞机,裴总还需要努力哦。”


    裴放往椅子上一坐,看她整理行李箱,陪着她胡侃:“简晨女朋友说的那种霸总吗?”


    陈与禾点头如捣蒜,裴放像给人驱邪似的,食指点上她的眉心:“少看那些有的没的,现实生活里只有企业家,没有霸总。”


    陈与禾灵机一动:“没有吗?要不我来做第一个霸总。”


    有时候裴放简直跟不上她的脑回路,明明就只差2岁,怎么跟有代沟似的。


    “行,你来做第一个。”


    裴放陪着她胡闹,陈与禾得寸进尺地扑倒他身上,捧着他的脸问:“那我是霸总了,你是什么,霸总的小娇夫?”


    陌生的词汇听得裴放太阳穴直跳:“什么?”


    “娇夫对应娇妻嘛,不明白?”


    裴放恍然大悟地哦一声,把人扣进怀里,直勾勾地看着她:“娇我明白了,还要请教陈总监,夫是什么意思?”


    裴放勾着唇冲她那么一挑眉,陈与禾就意识到自己着了他的道了。调.戏了他半天,竟然屁颠屁颠地跳进了自己挖的坑,她就不该逞一时嘴快的。


    被裴放抓住了话头,陈与禾一时间实在想不到什么说辞可以堵住裴放故意寻她开心的嘴,她窘得脸颊发热。


    好不容易能反制陈与禾一回,裴放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踮了下腿,好心提醒她现在的处境:“说话。”


    陈与禾亲了他一口,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亲了一下还不罢休,陈与禾再次袭来,裴放把脑袋往后撤,钳制住她的下颌:“少来这套。”


    “亲都不让亲了。”


    陈与禾作势要从他身上下去,被裴放紧紧按住:“说完再亲。”


    这人真是一样都不想落下呢。


    不让退她就进。陈与禾干脆也爬到椅子上去,不算宽敞的椅面艰难容纳下两个人。


    距离骤然拉进,陈与禾的膝盖搁在一个非常危险的位置,裴放下意识握住,不敢再让她轻举妄动。


    双脚离地了,陈与禾的智商又占领高地了。


    “夫嘛,就是你要越过的第二道难关。”陈与禾也学他,捏住他的下巴,“但可怜的裴总第一关还没通过呢。”


    裴放身体紧绷,脸上还是强装镇定:“我以为陈总监要给我连升两级呢。”


    “那可不行,谁让你以前那么对我,我很记仇的。”


    “别乱动。”


    现在这情形,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裴放的注意力,她动作稍微大一点,就容易惹起祸乱。


    裴放不敢让自己长时间处于这种随时可能擦枪走火的境地,他一把将人抱起来,丢回床上去。自己站在床边看她翻过身来,她那眼神,看得出来是在骂他。


    裴放没给她这个机会,先声夺人谈起正事来:“论坛会什么时候开始?”


    陈与禾捋开糊在脸上的头发,气冲冲地说:“后天。”


    裴放笑她气性大:“那明天干嘛?”


    “上午没有安排,下午跟协会的秘书长见面谈事。”


    “陈总监可以带我去见见世面吗?”


    陈与禾煞有介事的样子:“明天不行,但后天可以,我有多的票。”


    “正好,明天我有别的工作,不能陪你。后天论坛会结束后,一起回江宁?”


    “好呀,听你的。”


    这时候知道卖乖了。


    “我还是喜欢你嘴硬的时候。”裴放俯身亲了她一下,起身告别,“我走了,明天下午结束我来接你。”


    *


    第二天下午,陈与禾作为绿氢的代表,去氢能协会的办公室商谈加入协会以及对行业发展的看法等各项事宜。


    可能是协会的能级比较高,负责接待陈与禾的这位郑秘书长对她的到来并没有多重视。


    陈与禾也能猜到一些原因。


    原本跟陈与禾约好的是协会的王副会长,但他突然有事出差了,临时委派了这位秘书长来接待她。


    临时的任务,接待的又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女性,这位郑秘书长从一开始就存了轻慢的心思。


    提前约定的两点半,他迟到了二十分钟。


    慢悠悠赶来后,脸上也不见多少愧色,郑秘书长把自己的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搁,在陈与禾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顺势就躺倒在椅背上。没有一句抱歉的话,上来就问:“陈总监,你的演讲稿准备好了吗?”


    原来是怕她在明天的论坛会上露怯,像对待还没毕业的学生一样,先检查她功课准备情况。


    陈与禾暂且咽下了这口气。在别人的地盘上,陈与禾不愿意先得罪人,避免落人口舌。


    她淡淡回应:“准备好了。”


    “陈总监准备的什么主题?”


    “加快氢能在传统行业中的应用。”


    郑秘书长瞬间紧锁眉头:“你们是做固态储氢的吧?我记得协会之前通知过你们,希望你们谈一谈固态储氢方面的技术内容。”


    陈与禾不紧不慢地回答:“是这样的郑秘书长,我之前有跟王副会长讨论过演讲稿提纲,我的演讲稿后面会讲到固态储氢与传统行业的契合点以及具体的案例。”


    郑秘书长面露尴尬,让助手去王副会长那儿把陈与禾的提纲拿过来。期间,他吹着茶水,悠闲自在得很。


    拿到稿件后,他大致扫了一眼,再跟她逐一确认,一副很不放心她的样子。


    陈与禾刚开始还礼貌有加的回答,后面实在是不想搭理这种外行又无理的人,当他再一次询问她的稿件有没有交给协会里的专家审核时,陈与禾实在是忍不住了。


    “郑秘书长,请问既然贵协会不认可我的专业,那邀请我来做技术分享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郑秘书长显然没想到陈与禾会这么直接地拆穿他,愣了一秒后打着圆场:“陈总监误会了,不是不认可你的专业,只是想着陈总监年轻,资历尚浅,本次论坛会非常重要,很多领导专家都会出席,为了避免出错,所以才谨慎了些。”


    “只是因为我年轻资历浅吗,没有性别因素?”


    或许是被戳中了心思,郑秘书长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陈总监这是说的哪里的话!”


    “如果其他演讲嘉宾的稿件也受到了协会严格且傲慢的审核,我无话可说。如果这样的行为只针对我个人,那么对于贵协会的专业和服务行业的能力,我将持保留意见。”


    眼见单位安排的任务要搞砸,郑秘书长才开始着急:“陈总监,你这么漂亮,何必这么咄咄逼人。还是明天的演讲最重要。”


    不论是什么身份,有什么成就,有些人永远都只能看到女性的外表,并规训她们做一个听话温顺的女人。


    陈与禾已经忍了又忍,不想惯着这种行为:“明天的演讲确实很重要,所以我就先回酒店准备了。不打扰郑秘书长,告辞。”


    陈与禾说话间就要走,郑秘书长此次会面真正的任务还没跟陈与禾提起。


    他跟着站起来,冲陈与禾的背影喊道:“陈总监,入会的资料您让同事寄过来就行,我们尽快审批。”


    哦对了,还有入会这件事。刚看轻了人,又想收企业的会员费,哪有这种好事。


    “不好意思郑秘书长,关于贵协会的入会邀请,我们公司还要再慎重考虑一下。”


    【作者有话说】


    双脚离地了,病毒就关闭了,聪明的智商又占领高地了——本山大叔


    [害羞][害羞]


    124


    第124章


    ◎惊喜◎


    没等裴放来接她,陈与禾已经回到酒店了。


    裴放见到人时,她正聚精会神地准备第二天的稿子。


    虽然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但把事情做好才是最重要的。


    裴放上前查看她的情况,看出她有些闷闷不乐:“怎么了?”


    陈与禾跟倒豆子似的把今天下午的遭遇和受到的贬低通通说给裴放听。


    裴放全盘接收了她的愤怒和无奈:“明天演讲好好表现,狠狠打他的脸。”


    陈与禾把稿子抖得噼啪作响,目露凶光,斗志满满:“正有此意。”


    裴放轻笑:“饿了没,先去吃饭?”


    这人不是要做饭,就是带她去吃饭。


    “你是饲养员吗?”


    “嗯?”有时候陈与禾思维太跳跃,裴放还得反应一下才能明白她的意思,“我是饲养员,那你是什么?”


    陈与禾仰头去看他,反问道:“你想我是什么?”


    裴放站在她身后,右手从她肩上绕过去托住她的下巴:“我想什么你不知道?”


    “哼,光说不练。”


    在这事上,裴放实在纠缠不过她这个狡猾的小狐狸:“饲养员也要吃饭的。”


    “那我就勉为其难地陪裴总走一遭吧。”


    裴放心情好的时候特别上道:“感谢陈总监拨冗陪我吃饭。”


    “小意思。”


    裴放顺势牵过她的手:“想吃什么?”


    陈与禾没有任何想法,却突然想起她和裴放开过的玩笑。


    “裴放,你去学做佛跳墙好不好?”


    裴放还真是跟不上她的思维:“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就是想试试佛跳墙是什么味道。”


    裴放没有立刻答应,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接下来的工作安排:“等有空吧。”


    *


    由氢能源协会主办的“氢能源发展与创新论坛”在京市盛大召开,各分会会长、众多专家学者和企业代表参与了此次论坛。


    陈与禾作为企业代表和演讲嘉宾,被主办方安排在前排,裴放这个普通观众只能在后排旁听。


    两人从会场后面进去的,时间尚早,人还不多。


    场地是阶梯式的,站在高处更显得会场宽敞大气,大屏幕上蓝色的背景看起来庄严又肃穆。


    裴放在倒数第四排的地方寻了个空位,陈与禾得继续往前去。


    分开时,陈与禾拽了拽裴放的袖子,小声说:“乖乖等我哦。”


    真是什么时候都忘不了撩拨他一句。


    裴放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低头看到她攥着自己的手,他伸手握住:“紧张?”


    毕竟是第一次在这种大会上作为嘉宾去分享自己的想法,还是在这么多专业人士面前,陈与禾多少还是有点紧张的。


    “要是你能跟我坐一起就好了。”


    裴放又捏了捏她的手心:“今天你才是主角,我就在后面。”


    “嗯。”陈与禾挤出个愁容,一脸舍不得的样子,“走了。”


    “等一下。”


    陈与禾今天穿了一条无袖的蓝色长裙。


    出席这类场合最常见的白衬衫黑裤子,不出错,也不出彩。陈与禾一开始也打算这么穿的,但转念一想,这样的场合从来不缺穿衬衫西裤的人,她就要穿自己喜欢的。


    蓝色的长裙,好看但不会太出格,但会冷。


    “这里面冷气开得足,冷的话就披着。”裴放脱了自己的外套,递给她,又犹豫了两秒才说,“让它陪你。”


    裴放很少认真说这种肉麻的话,真说出口后,不仅是他自己尴尬,连嘴贫的陈与禾都一时没接上话,这就让裴放更无地自容了。


    他别扭地低下头,轻咳一声,眼神四处游移:“我是说…别紧张。”


    陈与禾这才漾开一个灿烂的笑:“知道了。”


    “去吧。”


    陈与禾下了几步阶梯又返回来,再次提醒裴放:“我在第四个出场。”


    裴放无奈笑笑:“我记着呢,你都说好几遍了。”


    陈与禾刚到自己的位置上落座后不久,前排的领导专家陆续就位。陈与禾还看见个熟人,许鸿哲教授。


    当时绿氢MOD第一阶段的验收评审会,许鸿哲是专家组组长。当时他先入为主的以为MOD是孟玦的想法,后来陈与禾据理力争后,许鸿哲不仅跟她道了歉,还给了陈与禾他的名片。


    她赶紧站起来跟许鸿哲教授打招呼:“许教授,好久不见。”


    “哎,小陈?”许鸿哲也是一脸惊喜,“听副会长说今年请了行业新秀来做分享,原来就是你啊。”


    许鸿哲和陈与禾的谈话吸引了周围领导专家的目光,陈与禾微微颔首致意:“许教授客气了,还请各位前辈多多包涵。”


    会议即将开始,两位没有过多交谈。


    开场之后,协会会长上台宣布本次论坛正式开始。


    先是各级领导致辞,宣讲本次会议的主旨和立意。


    会场里温度比较低,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陈与禾心跳加快,倒不觉得冷。她把裴放给她的外套搭在腿上,等待主持人叫她的名字。


    台下掌声过后,主持人清亮的声音再次响起:“刚刚领导提到绿色环保的氢能源将成为我国终端能源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交通、民生等领域都将是氢能重点应用场景。”


    “说到氢能源的应用,就不得不提到最近在江宁市崭露头角的一家年轻的氢能企业,他们在氢能的应用上已经有了非常大胆的尝试。下面就有请江宁绿氢科技有限公司的技术总监陈与禾女士上台分享她的经验。”


    主持人介绍完毕,台下的掌声明显没有刚才热烈,还依稀能听到闲谈声。陈与禾站起来往台上走去,台下的议论声逐渐盖过了掌声。


    “怎么是个女的?”


    “还这么年轻?”


    “还技术总监呢,她能分清SEM和TEM吗?”


    陈与禾走上台,先是浅浅地鞠了下躬。她站在台上,往台下放眼望去,都是黑白灰。现场不是没有女性代表,但她们早已习惯穿上黑白套装。


    她的蓝色长裙好像跟这个场合格格不入,一如她本人。


    可她就是想穿这条裙子出席这次论坛,就像她一定要留在这个台上,就算此刻她真的很紧张。


    她背后是50多位同事,她有技术和成绩做依靠,她不是孤身一人在台上。


    陈与禾做了一个深呼吸,走到演讲台前。


    “各位领导、专家和企业代表,大家上午好,我是江宁绿氢科技的技术总监陈与禾,今天我要分享的是‘加快氢能在传统行业中的应用’。”


    ……


    “氢能已经在交通和民生等领域实现了很好的应用,未来,随着氢能源技术的发展,以及在座各位同行的钻研,氢能将会在钢铁、化工等行业中,实现新的应用,开拓新的市场。”


    “我的分享到此结束,感谢各位!”


    陈与禾完美地把自己准备的内容讲了出来,她很满意今天的自己。


    下台时,她依然自信昂扬,就算台下的同行给她的掌声并没有那么热烈。


    可是,此时的喝彩比她上台时要热烈。


    她在慢慢征服这个偏见的世界。


    回到自己的位置以后,前排的许鸿哲教授转过来对陈与禾说:“数据详实、详略得当。讲得很好,小陈。”


    “谢谢许教授。”


    结束了重要的任务之后,陈与禾彻底放松了精神,才终于感觉到冷。


    她披上裴放的外套,认真地听着台上的分享。她没再觉得冷,也没再觉得自己跟这里格格不入。


    到中午上半场结束,许鸿哲邀请陈与禾一直去餐厅吃饭。


    “好呀,不过我还有个朋友。”


    许鸿哲表示无所谓:“那就一起,正好王会长也想跟你聊聊。”


    王会长就是氢能源协会跟陈与禾提前约好的那位老师,因为临时出差,才有了郑秘书长暗暗看不起她这件事。


    陈与禾本来打算今天好好表现,气气那个郑秘书长。结果他今天没来,陈与禾更解气了,他甚至都没资格出现在这里。


    因为许鸿哲跟陈与禾见过两次,他作为中间人给王会长和陈与禾分别做了介绍。


    王会长先是肯定了她今天的内容,又对昨天没能亲自接待陈与禾而抱歉。


    “王会长太客气了,郑秘书长也教了我很多呢。”


    陈与禾一脸真诚,单纯得像刚毕业的学生。王会长一时也分辨不清她说的“教”到底是褒义还是贬义。


    他的表情略微僵了一瞬,随即恢复正常,爽朗笑着:“咱去餐厅边吃边聊?”


    三人正要往会场后排走去,却见一个颀长的身影从后排下来。


    只见许鸿哲上前两步,人还未到,就提前伸出右手:“裴总怎么也来了,还坐在后排?”


    裴放跟许鸿哲握手,跟他站到同一级阶梯上:“好久不见许教授。我是来旁听的。”


    陈与禾和王会长随后跟上前面的二位。


    待陈与禾走近,裴放侧身,接过她臂弯的衣服:“走吧。”


    王会长之前是没见过裴放的。但许教授都对他这么客气,说明来者地位不低。


    自己单位主办的会议,突然出现这么一号人物,王会长本来就有点懵,又见裴放自然地接过陈与禾手里的男士外套,他的眼神在两个相貌出众的年轻人之间打量,一时不知道要先问什么好。


    还是许鸿哲率先为王会长解了惑:“王会长,这位是越盛集团的裴总。”


    王会长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也上前握手致意:“裴总,久仰。”


    “王会长客气了。今天听了您的分享,我真是收益良多。”


    “不敢当不敢当,我们都是纸上谈兵,还是像陈总监这样的实干家,分享的内容干货满满啊。”


    再次提到陈与禾,王会长又打量起紧挨着的裴放和陈与禾二人来:“那么裴总是?”


    不等两位当事人回答,许鸿哲啧了一声,手在两人面前来回摆动,跟介绍产品的销售人员似的:“我说王会长,这二位男才女貌,站一块儿多养眼呐,您还看不出他们是什么关系?”


    王会长这才后知后觉得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是是是,恕我眼拙。原来裴总是陈总监的男朋友。二位没坐在一起,我这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裴放是陈与禾的男朋友。


    一年前定下的约定,今天终于有人把这句话说出口了,以一个他们都未曾预料到的方式。


    或许这就叫惊喜。她为他量身定制的惊喜。


    那一瞬间,裴放的耳边仿佛全是哨音,他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他只看得见陈与禾。


    陈与禾脸上见不得任何异样,也没看裴放。甚至她还把裴放抛在身后,跟许鸿哲和王会长走在了前面。


    王会长对陈与禾说:“这样,下午我让同事给裴总在前面安排个座位,你们俩坐一块儿。”


    “不用了王会长。今天是我们行业的盛会,他是外人。”


    裴放跟在他们后面,低头浅笑。


    今天,他被陈与禾带进这场盛大的会议,是陈与禾口中的外行,没有被允许坐到前排。


    但是,对于男朋友这个身份,她没否认。


    125


    第125章


    ◎她是蓝色的◎


    那一天的下午,陈与禾和裴放意外的都很平静。


    跟这一年的每一次相处一样,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裴放没有多余地再跟她确认心意,陈与禾也没有刻意去强调他的身份转变。


    他们早就默认了那个特殊的时刻,当它到来时,接受它,如同接受这一年的每时每刻。


    他们在回去的航班上,还在讨论陈与禾今天在会议上的发挥,畅想绿氢未来的发展。


    一切如常。


    变化发生在回家后关上门的一瞬间。


    那个克制的裴放已经成为历史,取而代之的是凶猛的、进攻的裴放。


    黑暗中,只有唇.齿较量的声响。


    陈与禾先是被抵在墙面,脖子仰得酸疼时,被裴放转移到一旁的斗柜上。


    窗外是万家灯火,星星点点的灯光不足以照亮这个空间。裴放整个人似隐匿在雾色中,只有灼热的吻是清晰的,一下一下叩问她的灵魂。


    陈与禾坐在斗柜上,直往后退,鞋跟撞上柜门,发出一声闷响。


    陈与禾用了些劲儿才把裴放推开。


    他的眼睛像猛兽锁定猎物般幽邃,在暗夜中依旧亮得像淬炼过的冷星。


    她还有些喘:“先开灯。”


    尽管不想被打断,裴放还是停下来去开了灯。


    一室整洁,只有她的裙子是乱的。


    她从斗柜上下来。裴放想继续,却被她推着退后,半倚在沙发扶手边。


    陈与禾理了理起皱的裙摆,在裴放跟前转了一圈,长长的裙摆像起舞的蓝色蝴蝶,她问他:“好看吗?”


    “好看。”


    陈与禾主动进入他的包围圈,揽上他的脖颈:“今天,只有我穿的蓝色。”


    裴放目光低垂,入目皆是幽静的蓝色:“嗯,很漂亮。”


    会场那么多人,裴放只看得到她。


    她像一滴水彩掉进了水墨画里,墨痕在水里蜿蜒游动,向四周侵染。她轻灵自在,只身入局,却没有黑白色被同化。


    她还是蓝色的。


    她在他怀里。


    裴放没有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这么快过,是那种想拼命挣脱禁锢的兴奋。


    外套被丢在门口,她与他共享着这份狂热的悸动。


    她带他走进了他的房间。


    他被她推倒在小沙发上,沙发靠背的高度刚好够裴放将后脑仰靠在上面。


    她欺身而上,蓝色的裙摆堆叠在两人周围,裴放能清晰感受到她的温度,和重量。


    陈与禾攀上他的肩,借力而上,低头吻住他。


    她从来就不老实,更何况这种时候。她越贴越近,连带着她的吻带着些宣泄的力道,像要故意挑起什么。


    她渐离渐远,他追吻过去,被她捂住唇制止,裴放只能将她搂得更紧。


    陈与禾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蓝色长裙,再抬眸看他:“这条裙子很有纪念意义,我要留着。”


    裴放不明所以,他也没打算把这条裙子怎么样。


    虽然她穿什么都好看,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蓝色特别衬她,今天的陈与禾格外好看。


    裴放笑了笑:“那把它挂起来收藏?”


    “不用。”


    裴放还没来得及思考她说的要留着到底是什么意思,下一秒,裙子就被她扔到地上,像一朵怒放的蓝色玫瑰。


    裴放呼吸停滞,几乎挪不开眼,这一切都超乎他的想象。


    她怎么能…这么美。


    陈与禾多少还是有些羞赧的。她掌心下的皮肤,温度一点点上升,起伏的胸膛像一只小船,载着她泛舟。


    心思随涟漪渐渐飘远。她再次俯身,献上她的吻,轻柔,缠绵。


    “与禾…”


    她冷言打断了他的渴望:“裴放,你说过,你什么都听我的。”


    完了。


    她说出口的那一刻,裴放只有这一个念头。


    从遇到她开始,他一直在作茧自缚。


    她解开他的领带,缠上自己的手腕。冰凉丝滑,触感极佳。


    裴放看到她从自己腕间缓缓抬眸。


    她向他发号施令:“手,背过去。”


    要知道,他现在正把她圈在自己的领地,而落入陷阱的小狐狸竟然想让猎人束手就擒。


    猎人照做了,因为他承诺过。


    往常领带是围系在衬衫领下面的,裴放从没想过它系在腕间时,竟会有一种耳鬓厮磨的感觉。


    裴放双手缚在背后,显得更肩宽窄腰。


    暂时被困住的猎人嘴角含笑,期待着小狐狸的更多小花招:“想做什么?”


    陈与禾身上浮出一层浅浅的红色,脸上尤甚,但她依然直直地看向他。她缓缓开口:“想…看看‘别的’。”


    别的?


    别的!


    裴放的理智轰然倒塌,不等他反应,她已经开始行动了。


    “等一下!”


    口头制止是没有用的,可手已经被缠住了,情急之下,越用力收得越紧。


    她早就有预谋。


    “陈与禾!”


    “干嘛?”陈与禾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视线随意从被解开的腰带一路向上扫到他脸上,“难道不应该公平一点吗。”


    她几乎整个人都在他身上,裴放哪里受得了这种程度的触碰,又忍不住想要更多,他亲了亲她的耳后,极尽讨好:“先放开我,好不好?”


    “不好。”


    在他意乱情迷之际,她感受到他的变化,陈与禾知道计划得逞了。她拍拍屁股潇洒离开。


    陈与禾从床上捡了一条薄毯披在身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现在的裴放称得上是犹抱琵琶半遮面,还挺…诱人的,耳朵、肩颈,露出来的地方都是红的,他梗着脖子看过来,一脸不可置信。


    陈与禾却轻松一笑:“我说过我很记仇的。”


    裴放眉头拧到一起,都是不解。


    “你还记得我第二次见你的时候吗?”


    “那次你让我再汇报一次项目,我去越盛大厦找你,你已经走了,我又去了一个我进不去的地方。那天,你故意把我晾在外面好几个小时。”


    原来他当时那么混蛋。


    裴放的心沉如谷底。


    与他相反,陈与禾玩心大起,她在裴放腿边蹲下,把头搁在他膝盖上,抬眸看他:“谁叫我善良呢,我只晾你两个小时。”


    裴放心痒难耐:“现在?”


    她轻挑眉尾:“显而易见。”


    他盯着她不放,动了动手臂:“你真以为我挣不开。”


    陈与禾站起来,右腿膝盖跪在沙发表面,去抚摸他的脸:“我知道你能挣开,但我劝你不要。你坚持过这两个小时,这事就彻底过去了。”


    “之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到这个关头,她还要言语上刺激他。裴放绝望地闭上眼睛,仰头靠在沙发顶,喉.结上下滚动:“刚刚那么热情,是故意让我这样?”


    她露出一个胜利的笑:“是的。”


    硬的不行,裴放就来软的:“与禾,你真忍心这么晾着我?”


    “这一年来,裴总应该已经可以很熟练的让自己…退潮。”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陈与禾有无数个回旋镖在等着他,自己做的死自己受,裴放咬咬牙:“行,不着急,明天是周末,我就再等你两个小时。”


    陈与禾可不会乖乖等他。


    她去卸了妆,洗了澡,用了他准备的护肤品,特意选了一件轻薄的吊带睡裙。


    每次往返于浴室,她都要故意拐个弯儿,在小沙发那儿绕一圈,沿途留下沐浴的香气、头发滴落的水珠以及旖旎的遐想。


    她有点太肆无忌惮了,裴放伸长了腿拦住她的去路。


    陈与禾才不惯着他,顺势摔倒在他身上,一番胡作非为,勾出心火后,在他冒着火星的眼神里,若无其事地走了,徒留一只专心倒计时的“柳下惠”在原地打坐。


    这一天,充实忙碌又特殊,陈与禾是真累了。盖上被子前,她还忍不住挑衅:“裴总还是老实点儿吧,再给憋坏了。”


    裴放太阳穴直跳:“陈与禾!”


    陈与禾这边则是岁月静好:“晚安。”


    *


    陈与禾是被暴雨的声音吵醒的。


    昨天从机场出来时就觉得天气格外沉闷,酝酿了*一整夜,大雨浇透了这座城市。


    陈与禾起身,被子滑落至腰间,空调温度有点低,意识刚清醒,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裴放不在身边,床单和枕头的褶皱提醒陈与禾,他昨晚是睡在她旁边的。


    他还真熬过了她说的两个小时。


    陈与禾没跟他一起熬,她早就睡着了,酣眠到天亮。


    若不是簌簌作响的雨声,她应该还能再睡一会儿。


    陈与禾来到窗边,隔着阔大的落地窗看那恼人的雨。


    她双手环绕在身前,握住上臂取暖,窗外的雨势愈发显出几分暴戾,雨点敲击着玻璃,噼啪作响。


    这场景搭配着室内的低温,还真是有点清冷。


    身后有人拥住她:“站这儿干嘛,不冷?”


    她往更温暖的怀里钻:“有点。”


    裴放轻笑,揶揄道:“大早上的,在这儿多愁善感呢。”


    陈与禾看着玻璃上蜿蜒流淌的水珠,耳边是近在咫尺的白噪音:“今天好适合睡觉。”


    “睡觉?陈总监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陈与禾装傻:“什么?”


    “你昨晚说的,我想做什么都可以。”


    “我记得我说的是,需要你坚持过两个小时。但是我昨晚早就睡着了,”说到这儿,陈与禾偷笑着扭开头,不去看他质问的眼神,“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乖乖完成前提条件。”


    裴放气急,捏了她一下:“非得耍赖是吧。”


    陈与禾受不住痒,想逃,又被他紧紧缠住。


    “早知道我就应该把你叫醒,这会儿也不至于这么强词夺理。”


    陈与禾微微抬头,亲了亲他看起来很生气的喉间软骨,说了句软话:“裴总,我一向说话算话的。”


    贴着那处,陈与禾感觉唇上突然酥酥麻麻的,是裴放紧张得咳嗽。


    陈与禾埋进他颈间偷笑,被他端着脑袋推开。他眼神警告她不准轻举妄动:“老实点。先去洗漱,马上吃早餐了。”


    裴放说完就走,陈与禾看着他仓皇的背影大放厥词:“不是吧裴总,现在还想着吃早餐呢!”


    【作者有话说】


    裴总名言:好饭不怕晚[狗头][狗头]


    126


    第126章


    ◎下了一整天的雨◎


    裴放早起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


    不仅营养搭配得很好,卖相还很不错。煎蛋金黄圆润,清汤面素净清爽,蒸饺也是晶莹剔透。除了主食,还搭配了水果。


    “裴总深得赵姨的真传啊。”陈与禾坐在岛台边,不吝夸奖:“做这么多,吃不完怎么办?”


    裴放又端了一杯温水过来,他没忘记陈与禾在房间里笑他还惦记着早餐的那句话,漫不经心地说:“多吃点,保持体力。”


    嗯?


    保持体力?


    他把温水放在她手边,陈与禾抓住他正欲离开的手臂:“今天这天气,正好方便裴总做坏事是不是?”


    这女人真是经不得一点激将法,裴放抬眼,直勾勾地释放自己的贪念:“就算不下雨,今天我也不打算让你出门的。”


    “哦。”陈与禾无视他的威胁,低头浅笑,“那早餐可以吃了吗,裴总?”


    又开始装乖了。裴放无奈妥协:“吃吧。”


    陈与禾手撑着脑袋,没动筷:“还是等你一起吧。”


    裴放记得陈与禾不爱吃西式餐食,准备的都是中式早餐。


    这些都很合陈与禾的胃口,但她吃得慢条斯理,话还特别多。


    “面条也是跟赵姨学的?”


    “饺子不会是你自己包的吧?”


    裴放前些天都在出差,这些都是他让卢惜寒帮忙准备的。


    “哦,怪不得饺子这么好吃,原来是赵姨包的。”


    她叽叽喳喳个没完,裴放停了筷子,缓缓抬眼,像能看穿她似的:“陈与禾,你不会是在拖延时间吧?”


    陈与禾一句话就将了他的军:“催什么催?你知不知道民以食为天…”


    她的歪理邪说一向多得很,裴放被堵得反驳不了,只能放些没什么威慑力的狠话:“你慢慢吃,我有的是时间陪你耗。”


    可裴放准备的分量太多了,陈与禾实在吃不下了。


    裴放就在一边坐着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吃饱了?”


    “我去洗碗!”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裴放忍不住笑意,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行。我做饭你洗碗,很公平。”


    陈与禾故意放慢了动作,先把碗里的残渣处理干净,再动手开始洗碗。


    她有点受不了裴放戏谑的眼神,一直埋头苦干。脖子酸痛后,她抬头一看,裴放已经不在原位了,陈与禾稍稍松了口气。


    这一早上,她像一头猎物似的被盯着,实在是心里发毛。


    她虽然不介意这件事,但她之前招惹裴放太多次了,她预感到这一天不会很轻松。


    现在连老天都垂帘他,暴雨天,也太适合在家里探索彼此的边界了。


    磨磨蹭蹭地洗了碗,陈与禾没在卧室看见裴放。


    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陈与禾随手脱掉刚刚为了保暖穿上的薄衫,犹豫了一会儿,推门进去。


    玻璃隔间里影影绰绰的人影顿了一瞬,随即恢复正常。


    陈与禾自顾自去了洗漱台,刷牙洗脸,再小心地把长发挽在头顶,留了几缕碎发在额间。


    下定了决心,陈与禾敲了敲玻璃:“要我进来吗?”


    里面的人没回答,水声没停。几秒钟后,玻璃门掀开一条缝,一直有力的臂膀伸出来,把她拽了进去。


    他和头顶的大雨一起笼罩住她。


    ……


    就算陈与禾提前把头发扎了起来,也免不了被浇透的命运。


    甚至是在她闯进玻璃隔间的一瞬间就淋湿了。


    窗外的雨势减小,陈与禾换上了干爽宽松的睡衣,正窝在裴放怀里,享受着吹头发的服务。


    电机轰鸣声掩盖了雨滴落在窗户上的噼啪声。


    裴放的动作算不得轻柔,把她的发顶揉得凌乱。


    头发吹得半干,他的指腹掠过头皮,几缕头发全甩她脸上了。


    陈与禾用手把头发捋开,气冲冲地扭头瞪他:“你会不会呀?”


    裴放霎时顿了动作,关掉吹风机,把人搂到腿.上,让她动弹不了一点儿:“你再说这话试试?”


    陈与禾拽着他的领口,顾左右而言他:“我说的吹头发,你想到哪儿去了?”


    “是吗?”裴放恶狠狠地,非要跟她掰扯清楚似的,“你在浴室说的也是这个意思?”


    谈及细节,陈与禾终究不如裴放脸皮厚:“谁让你…磨洋工的。”


    明明是怕她难受才特意缓下来让她慢慢适应的,怎么到她嘴里反倒成了磨洋工了。裴放真是比窦娥还冤:“嫌弃我?”


    陈与禾难得的有些难为情,埋首在他颈侧:“没有,挺好的。”


    “挺好?那就是没有到最好。”


    她声音闷闷的:“你少咬文嚼字啊裴放。”


    裴放故意在她耳边低声引诱:“不如陈总监手把手教教我,我学得很快的。”


    光说还不够,他还真拉起她的手准备往自己身上招呼,又有卷土重来的架势。陈与禾抵抗无果,随便找了借口:“我头发还没干呢,再把枕头弄湿了。”


    他抓起一缕发尾捻搓,其实差不多干了。


    “那换个地方?”


    话音刚落,陈与禾被他拦腰抱起来,来到早上观雨的窗前。


    她的背贴着墙,雨滴仿佛就敲在耳边。


    裴放把人架着,越过她看向窗外:“雨好像又下大了。”


    陈与禾无语:“雨什么雨,你是想看雨吗?”


    裴放放下她,握着腰把她扭转了方向。打闹间,丝质的睡衣滑落到臂弯,他骤然贴近:“我以为你想看。”


    窗外的雨下了个痛快,整座城市都被浇透。


    硕大的雨滴密集地撞击在窗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雨幕下的城市,被扭曲、被晕染,连平日里棱角分明的建筑,从斑驳的窗户看过去,冷硬的曲线渐渐溶解,褪去了平日的尖锐,像被水浸透的水墨画,黑与白相互交缠,融合,难舍难分。


    这雨结结实实地下了一整天。


    午后倒是停了一会儿,陈与禾得空睡了个好觉,到了傍晚,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


    迷迷糊糊的又被吵醒,陈与禾截获住某人不安分的手,实在是没了脾气:“裴放,你有完没完。”


    “陈与禾,你别想食言。我这一年受的罪,今天一定要向你讨回来。”


    说得怪可怜的。陈与禾摸摸他的脸:“我们还有很多时间的,不急在这一时。”


    “迫不及待想跟陈总监展示一下学习成果。”话虽这么说,裴放却只攥着她的手,轻吻她的指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他突然这么柔情似水,陈与禾反倒有些不习惯:“干嘛呀?”


    裴放忽地用力,把她一整个搂进怀里,隔着轻薄的衣料抚上她背后的疤:“这道伤,为什么没想着去掉?”


    刚刚在窗前,他就多次在这处流连。


    陈与禾有点生气,一下推开他,趴在他胸口:“裴放,你不会又在吃些莫名其妙的醋吧?”


    “没有。”裴放把她按进怀里,不愿显露自己的心疼,“就是觉得挺突兀的。”


    光洁的璞玉,突现一道暗伤,确实可惜。


    流畅细腻的脊背,平日里挺得笔直,坚强得能扛得住生活事业的所有压力,在某些时候又柔得受不住一个若有似无的照拂。


    看不见裴放的表情,陈与禾依然在他的声音咂摸出一些怜惜来,她难得在裴放面前这么认真:“这是我跟苏苏的过往,与其他人无关。”


    “我知道。”有了她的保证,裴放的语气明显轻松了很多,指腹在那处摩挲着,似是想缓解她的疼痛。明明手上全是温柔,说出口的话又硬邦邦的,“我没想别的什么,只是觉得这伤挺硌手的。”


    陈与禾泄愤似的动了动腿,挣扎着要从他身上起来,意有所指:“我还觉得你硌着我了。”


    裴放难耐地皱了皱眉,没放她离开,仍旧紧紧搂着她不放,他低声耳语:“陈总监不想试试俯视我的感觉吗?”


    他坐起身,半倚着床头,双手固定住她:“我要你看着我。”


    *


    陈与禾小时候家庭条件一般,没办法用脚步丈量这个世界。他们一家三口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离家乡不远的一座水利工程。


    她现在都记得小时候第一次看到大坝开闸放水的震撼。


    激流冲破闸门,如万马奔腾,手里握着的护栏都在震动,甚至还能尝到空气中的水腥味。


    陈与禾从小生活在江南水乡,家乡的水是柔情而轻盈的,而这里的水竟显现出如此桀骜不驯的面目,给年纪尚小的陈与禾留下了深深的疑惑。


    后来她遇到很多人,也带着水的多面性。


    裴放好像也是这样。


    初见他时,他高高在上,目空一切,就像陈与禾小时候见到的洪水猛兽般不可控,她离他远远的,还是会被他锐利的骄傲误伤到。


    后来,随着地势逐渐平坦,水流终于收敛了暴烈的脾气,变得温和舒坦,与沿途的风景和谐相处。


    当它历经千山万水,在某一个分岔口进入到一片农田。他一路裹挟的泥沙和浮木被拒之门外,甘愿用柔软的、清澈的自己去浸润一方土地,去帮助一颗禾苗儿扎根,再被她驯服,成为她身体里的一部分,滋养她成长。


    当陈与禾把这个离谱的联想告诉裴放时,裴放心安理得地承认自己早就被陈与禾驯服,顺便提出了更过分的要求。


    在他们成为情侣的第三天,裴放提出想要陈与禾搬过来一起住。


    陈与禾想也没想地拒绝了。


    “为什么?”


    陈与禾正经八百地坐直了身子:“我的精力是要放在工作上的。”


    裴放轻呵一声,忿忿不平地说:“合着用在我身上就是浪费?”


    陈与禾讪讪地陪着笑解释:“那倒也不是。”


    “用完就丢,陈总监就是这么过河拆桥的?”


    裴放的话里全是醋味,陈与禾耐着性子哄:“还不是怪裴总太…诱人,实在是让我分心。”


    “少来这套。”裴放尽力压制上扬的嘴角,挠她的痒逼人同意,“搬不搬过来?”


    “我房租都交了,不住不是太亏了吗?”


    裴放面不改色:“放着我这么‘诱人’的男人不睡,就不亏吗?”


    陈与禾揉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也是,都说男人花期短,确实得‘应睡尽睡’。”


    说完,她还自我肯定地点点头,全然不顾裴放骤变的脸色。


    “陈与禾,你今天也不想出门了是不是?”


    陈与禾直躲他:“不行,今天雨停了。”


    “可我不想停。”


    他确实像洪水猛兽,一发不可收拾。


    127


    第127章


    ◎好色的小狐狸◎


    待一切风平浪静之后,裴放还没放弃劝陈与禾搬过来。


    陈与禾正坐在岛台边的高脚凳上悠闲地晃着腿,陪裴放做饭。


    “你念叨好半天了,累不累啊?”


    “我特意学的做饭,你不来,都没有用武之地了。”


    对哦,还有贤内助,这听起来会让她的事业成长得更快啊。


    陈与禾突然觉得搬来跟裴放一起住也不赖。


    “那裴总待会儿跟我回家收拾东西?”


    这次居然没提什么条件,裴放还有些不习惯:“答应得这么干脆?”


    “毕竟贤内助确实很诱人。”


    裴放满意地点点头,手里的动作都快了很多,生怕她反悔似的:“行,吃了饭就去搬家。”


    其实,陈与禾也没那么多东西要搬,只有常用的日用品和衣服什么。


    租来的这间房子,陈与禾和苏灵铃在这里住了几年,从一无所有到小有成就,这里承载了太多她们的岁月和喜怒哀乐,突然要搬走,陈与禾还真有些舍不得。


    最重要的是,她确实已经交了下半年的房租,反正钱也收不回来,就把这里当作临时的住所也不错。


    裴放见她依依不舍地不肯走:“好了,这里又不是要拆了,以后偶尔回来住两天也不是不可以。”


    “好吧,走吧。”


    跟着裴放回家的路上,陈与禾一直有些魂不守舍。


    突然开启了一段新的人生旅程,喜悦和未知参半,陈与禾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裴放见她心不在焉:“怎么了?”


    “裴放,我想把那间房子买回来。”


    都有新家了,还买房子干嘛?


    裴放怔愣一瞬,突然想起苏灵铃曾跟他说过的女孩子在一座陌生城市的底气,他握住她的手给她力量:“好啊。”


    陈与禾回握住他的手,浅浅一笑:“之前一直想买房子的,被德国的工作耽搁了。刚刚突然想到,这间房子我们已经住惯了,配套也不错,不如就这个了,还省得到处看房。”


    裴放知道她们的预算有限,也清楚以陈与禾的心性,绝不允许他插手帮忙。再者,这是两个女孩子的家,他没有置喙的余地:“那是不是得看房东愿不愿意卖?”


    “房东一家都去国外定居了,商量商量应该没问题。”


    “嗯,你决定就好。”


    陈与禾先跟苏灵铃沟通了一下买房的事,等回复的时候,她突然开始撒娇:“怎么办裴放,我们要是买了房子,我就是一个背负房贷的穷光蛋,要靠你养我了。”


    裴放轻笑:“哦,那你少吃一点?”


    “那不行,我还等着你给我做佛跳墙呢。”


    裴放不免觉得好笑:“还惦记着呢!”


    “当然了。”


    “行,晚上做。”裴放换了个方向,开去商场,“先去买菜,顺便再给你添置点东西。”


    陈与禾卖着乖:“真是让裴总破费了。”


    裴放傲娇到底:“谁说我要帮你结账了。”


    “哦这样吗?”陈与禾又装起了可怜,“那是我会错意了。”


    裴放简直哭笑不得,这小狐狸演起戏来是一套一套的:“陈与禾,车上就咱俩,装什么装。咱俩到底谁可怜?”


    陈与禾演到底:“裴总放心,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以后会给裴总挣更多钱的。”


    毕竟绿氢的收益有他的一份。


    大肆采购一番,两人提着大包小包回了家。


    陈与禾自顾自地去收拾自己的行李,裴放本想帮忙的,被她赶走了,让他专心做菜,她待会儿来验收成果。


    裴放这儿本来就备齐了她要用的东西,今天从家里带来了一些,又新买了不少,很多东西功能都重复了,都摆在眼前显得累赘,陈与禾干脆就往次卧里放。


    裴放认真地在看佛跳墙教程,抬头时不经意扫到陈与禾抱着一堆东西往次卧里去,他放下手机冲出厨房:“陈与禾!”


    陈与禾一头雾水,拿着几套刚拆封的睡衣愣在原地:“喊什么,吓我一跳。”


    裴放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棉质睡衣,往主卧去:“我是让你来住次卧的吗?”


    她只是把次卧当临时仓库,没想住那儿,这真是天大的误会。


    不过看他紧张的样子,陈与禾决定装傻逗逗他:“不住次卧住哪里啊,住主卧的话,我怕我把持不住哎。”


    看到她抿唇憋笑,裴放这才明白是自己没搞清楚情况,还这么大反应,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又看了看手里他自作主张给她买的睡衣:“这…得洗了再穿。”


    陈与禾笑不可遏:“哦。那麻烦裴总帮我扔洗衣机里吧。”


    “笑什么,不准笑了。”


    陈与禾彻底忍不住,放声大笑。


    裴放随手把手上的东西搁到一边,把人压在沙发边警告:“再笑我可要把持不住了。”


    陈与禾仰头亲了他一下,笑着把他推开:“快去做饭,我饿死了。”


    *


    绿氢最近有了不少进账,财务报表也好看多了。


    通航和德国的项目都有款项到位,凯悦酒店的第一笔服务款也到了,财务田雪说,她进公司以来,就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陈与禾和吴浩帆笑作一处,称以后会越来越好的,请财务部准备好接受现金流的洗礼。


    田雪无奈接受两人夸张的说辞:“希望我们的款项哗哗地流进来,最好账户余额里有数不清的0,亮瞎我的狗眼。”


    陈与禾夸张地拍拍胸脯保证:“相信我雪姐,会有这一天的。”


    田雪走后,吴浩帆扬了扬下巴问陈与禾:“你们姐俩儿真要买房啊?”


    “当然。我们也想在江宁有个家啊。”


    吴浩帆咧嘴笑:“姐夫家就是你的家。”


    “心领了姐夫。”陈与禾在吴浩帆面前,说话也是一点儿不留面子,“男人最靠不住了,要是哪天你跟苏苏吵架了,至少她还有家可以回。”


    吴浩帆慌乱辩解:“什么我跟苏苏吵架,你跟裴总不吵架?”


    陈与禾骄傲地晃着脑袋:“他吵不过我。”


    “那倒是,你这张嘴吃不了什么亏。”吴浩帆还是隐隐有些担忧,“我就是觉得,现在买房,不如把钱留在手里安心,况且买了不住不也浪费吗?”


    这些道理陈与禾不是不明白,吴浩帆也是好心提心,可陈与禾还是想有一个只属于她和苏苏的住所。


    “我们偶尔会回去住的呀。而且我爸妈年纪也大了,我想着过几年让他们到江宁来养老,这房子也用得上。”


    听陈与禾这么一说,吴浩帆也觉得这房子确实是刚需。


    “行吧,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就说,姐夫随叫随到。”


    “姐夫先把我的奖金发给我吧,我急着付首付呢。”


    吴浩帆往老板椅上一靠,平白摆起了老板架子:“你要是着急用,姐夫可以先借给你,但奖金得按公司流程来,你也不能例外。这是咱们提前说好的。”


    “好嘞吴总。”


    *


    绿氢不仅财务状况得到了缓解,紧接着还迎来了一次新的机会。


    靖州市因其温湿度适宜、地质稳定等优势成为了非常重要的大数据中心,实现了庞大数据的同步传输和异地备份。


    数据中心最怕的就是断电,所以能源体系的保障对数据中心的稳定运行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目前数据中心采用的是独立市政电路和水电、风电等清洁能源相结合的技术方案。


    随着氢能源的发展,靖州有意为数据中心配备以氢能源设备为主的备用能源,为数据中心提供长时备用电源和能源管理。


    并且这一次的竞争是全国范围内的,不存在地域优势,完全是技术和产品的比较。


    收到消息后,陈与禾一直处在兴奋中。


    绿氢有机会踏上更高的平台,得到更多的关注。


    本次采用了邀请招标的方式,项目方不公开发布公告,而是直接向经过预先筛选具备相应资质和能力的供应商发出投标邀请。绿氢就是其中一家。


    虽然不知道其他受邀的企业是谁,但国内成绩亮眼的氢能源企业屈指可数,不难猜对手都会是谁。


    当陈与禾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裴放时,裴放搁下手里的书,淡淡地问:“你们收到邀请了?”


    “是的。”陈与禾难掩激动,还很自豪,“裴放,你说这是不是说明,我们绿氢已经闯出名头了?”


    裴放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一只手揽着她:“嗯,是的。”


    陈与禾察觉到他的冷淡,蹂躏着他衬衫领口的扣子:“你怎么都不为我高兴?”


    “高兴。”


    “太假了。”陈与禾撇撇嘴,对他的表现很不满意,质问裴放,“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不行。”


    裴放耐心解释:“没有,你想做就去做。”


    陈与禾狡黠一笑,跃到他身上:“那你想做吗?”


    她的话题是怎么转得这么毫无痕迹的。裴放不禁失笑,把手里的书放回书桌上,一手揽腰,另只手捋着她的头发:“是谁说我会影响她搞事业的?”


    陈与禾望着天花板装失忆:“啊?谁啊,我不记得了。”


    裴放呵笑一声,抱着人离开书房:“好像是某只好色的狐狸。”


    转头进了卧室,裴放径直往浴室的方向去,陈与禾预判了他的路线,抓着他的肩膀:“别在浴室…”


    上次在浴室,上头是喷淋的热水,背后是冰凉的墙砖,攀在他身上又着不了地,折磨得她够呛。


    裴放明知故问:“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


    裴放眼角含笑:“那我也不记得了。”


    裴放没听她的,继续往浴室去,陈与禾莫名有些心慌,不该招惹他的。跟上次一样,不该说那句“你会不会呀”来挑衅他的。


    她夹着嗓子叫他的名字,又说不出别的什么来。


    “裴放。”


    这柔柔的声音听得他心脏都塌陷了几分:“嗯。多叫几声来听听?”


    陈与禾恼羞成怒,拍了他一掌。


    裴放哈哈笑起来,胸腔的震动传递给陈与禾,只会让她气焰更盛:“裴放!”


    裴放把她放在洗漱台上,亲了亲她瞪得溜圆的眼睛:“先洗澡,洗完正好出来吃饭。”


    今天这么清心寡欲?


    陈与禾还勾着他不放:“裴放,你老实说,你是不是…”


    “别乱说。”


    “那就是断崖式衰老了?”


    除此之外,陈与禾暂时想不到别的原因,明明之前还跟要不够糖的小朋友似的缠人,怎么突然就转性了?


    裴放贴近她耳边:“晚上我再来告诉你答案。”


    128


    第128章


    ◎那是你家,不是我的◎


    绿氢此次竞标压力非常大。


    兴奋过后,陈与禾和团队根据评标标准,认真评估了绿氢的条件,胜算确实很小。


    国内能把氢能源做出成绩和规模的企业不多,且每一家的技术路线都不相同,可以说各有各有的优势,而绿氢在技术上的最大优势是安全。


    数据中心这类重要部署,安全是首要考核的指标。这也是为什么绿氢能在被邀请的行列。


    至于其他方面,绿氢的优缺点都很明显。优点是他们有过市政重大项目中标经验,德国的项目也运行良好,国内国外的示范效果都不错,可作为加分项。


    但相比于可能的竞争对手,绿氢的资历和人财物等资源上,存在明显的短板。


    绿氢还是太年轻了。


    内部评估过后,陈与禾才后知后觉,那天裴放欲言又止的原因。


    这一次的机会很难得,陈与禾不想放弃,就算不能中标,她也想去尝试。


    她决定还是去问问裴放和简晨的意见,众人拾柴火焰高,多方讨论,说不定会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陈与禾已经很久没到过越盛大厦了,裴放提前让人录了她的信息,她可以直接上17楼,去他的办公区。


    她没提前打招呼,裴放和简晨都不在,应该是去开会了。陈与禾自己扫脸开了办公室的门,准备去休息室等他。


    这间休息室也很久没来了。


    刚认识裴放的时候,她在这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无聊的下午,也在这里跟他有过争辩和较量。现在再踏进这个空间,还真有一种时光飞逝的错愕感。


    这个房间可能对陈与禾有一些催眠的效果,她经常在这儿睡着,这次也不例外。


    迷糊间她听到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谈话声。


    一个声音她很熟悉,是裴放,另一个男声,听着有些沧桑,大概是裴放的客人。


    陈与禾没太在意,直到他们谈起靖州数据中心的竞标。


    但他们口中的主角不是绿氢,而是中实能源。陈与禾早就猜到这家企业也会在邀请名单中,他们初步评估下来,中实能源中标的可能性最大。


    中实能源是某国企旗下主攻氢能源的二级科技公司,无论是资金、人力和规模都优于绿氢。


    陈与禾听到沧桑的男声带着些笑意问裴放:“中实能源和你女朋友的那家公司比,你觉得谁更有机会?”


    裴放没有立刻回答,陈与禾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半晌,陈与禾听到裴放说:“中实能源吧。”


    陈与禾挺直的脊背一下就塌了下去。


    他的选择竟然是中实能源吗?


    外间沧桑的声音继续问:“说说看?”


    “中实的综合实力更强,绿氢…还很不成熟。”


    很不成熟?


    陈与禾当然知道绿氢跟中实能源的差距,但真的听到裴放对绿氢的评价,陈与禾还是止不住心痛。


    他明明最清楚绿氢走到现在有多难,他几乎是最了解她的人,也是她最亲近的人。


    她用尽所有力气经营的公司,她引以为傲的事业,在裴放眼里,只配得到一句“很不成熟”。


    这让她前两天兴致勃勃地在他面前说起这次竞标时自信的样子,就像个笑话。


    她不禁怀疑,他以前言之凿凿地说相信绿氢会成为行业顶尖,只是为了哄她开心,作为他们关系升级的工具吗?


    布艺沙发扶手被陈与禾捏起褶皱,如同她裂帛般的心。


    裴放全然不知休息间里有人的心碎成了破布,面对父亲的追问,他艰难承认了目前的绿氢还追不上中实能源综合实力的事实。


    裴毅也没想跟儿子争个输赢。只是他听说绿氢也在被邀请投标的名单里,想提醒儿子给准儿媳妇打个预防针,免得花了无数心力去竞标却失望而归,再自信心受挫。


    裴毅见过太多创业者。他深知像陈与禾这样年轻的创业者,一路高歌猛进,突然折戟,是很锉人的锐气的。


    可裴放的想法跟裴毅不同,他不想给陈与禾任何压力,也不愿意在她最期待的时候泼她冷水。


    他了解她,只要陈与禾静下心来评估项目,就会明白绿氢现阶段的难处。


    他能做的,就是给她足够的空间去挥洒能力和热情。


    裴放不把他的提醒当回事,裴毅不恼也不再劝,只拍了拍儿子的肩,以示鼓励。


    裴放释然地笑笑:“放心吧爸,她比你想得要坚强很多。”


    这边正父慈子孝,门外的简晨心急如焚地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简晨一向稳重,很少这么又急又重地敲门。


    裴放疑惑地走向门口,简晨也推门而入,两人在门口相遇。


    简晨连称呼都省略了:“陈总监来了。”


    “什…”


    裴放惊疑地环顾四周,哪里有人。


    他又慌张地去往休息室,只见门半掩着,裴放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她一定听到了他说的话。


    裴放认命般推开门,陈与禾也缓缓看过来,那眼神,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


    他握着门把手没敢进去,声音也失了沉稳:“与禾,你怎么来了?”


    陈与禾闻言起身走向他,挤出一个勉强又生硬的笑:“不好意思啊,我没提前跟你说。”


    裴放想去拉她,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


    “既然你有客人在,我就不打扰了。”


    熟悉的疏离感又来了,他们的恋情才刚开始,他就又要被她打入冷宫吗。


    裴放慌到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只一愣神,陈与禾就从他身边溜走,徒留一阵气流给他。


    陈与禾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走出休息室,来到办公区,向站在中央的儒雅男子微微颔首致意,直奔办公室出口去。


    裴放小跑出来拽住她,陈与禾不想在他的客人面前给他难堪,也就顺势停下了,但脸色非常不好看。


    “与禾,你听我说…”


    裴毅打断儿子的道歉,微笑着向陈与禾伸出右手:“小禾你好,我是裴放的爸爸。没想到第一次见面会是这样一个场景。”


    陈与禾迟疑着抬眼,还没从刚才的打击中缓过来:“爸爸?”


    裴毅笑着打趣:“小禾愿意现在这么叫我也可以,不过可别叫他妈妈知道了,不然该怪我捷足先登了。”


    陈与禾这才反应过来,她挣开裴放攥着她的手,去握裴毅的手:“叔叔好。”


    叔叔你好,我是裴放的女朋友。


    第一次见到裴放的父亲,按理说,陈与禾应该介绍下自己的。


    可她突然没了这个心情。


    看着儿子束手无策的样子,裴毅还是帮着解释了一句:“小禾,今天我跟裴放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一直对你和你的公司赞赏有加。”


    陈与禾回以一个礼貌的笑容:“我知道了,谢谢叔叔。”


    “好吧,那我就先走了,你们好好聊聊。”


    说完,裴毅给儿子投去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便跟着简晨一起出去了。


    偌大的办公区只剩一室静默。


    裴放沉了一口气,去牵她的手,这次她没躲。


    “与禾,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不知道。”陈与禾任他拉着手,某些坏情绪胡乱攻击着她的思绪,“裴放,你以前夸我聪明、有能力,说相信我能走到行业前列,是真心话吗?”


    裴放错愕地抬眸,不敢相信他们一步步走到现在,她竟然还会质疑他的真心:“我有必要骗你吗?”


    “我提的那个条件,你也不甘心吧。为了得到一个女人,还要说些违心的话,你心里其实根本看不上绿氢的小打小闹,对吗?”


    裴放感觉这身西装紧得他喘不过气,他解开扣子,深呼吸:“陈与禾,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


    陈与禾甩开他的手:“我都听到了。”


    听到了,所以呢?


    因为被拿来跟更优秀的企业做了对比,就一定代表他看不起绿氢吗?


    裴放也憋了一股气在心里:“绿氢的综合实力比不上中实能源,我说的是事实,不是吗?你不就是因为知道绿氢胜算不大才会来找我的吗?”


    “是。绿氢确实比不上中实能源。”陈与禾自嘲地笑笑,声线骤然变冷,“我也不该来找你。”


    她撂下这话就要走。


    裴放这下是真的慌了,拦住她的去路:“与禾,你冷静一点,我们好好谈谈。”


    “裴总自己冷静吧。”


    这个场景太熟悉了。


    他们才刚刚在一起,他绝不能再失去她一次。裴放抱着她不让她走,脑子一片空白,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句挽留的话来。


    他想,先回家,他们俩都可以先冷静冷静再聊。


    “先回家好吗?”


    陈与禾失望地看过来。


    他明明知道她在意的是他对绿氢的评价,可现在,他就连哄她也说不出违心夸奖的话,只会用回家粉饰太平吗?


    他对她的在意还是比不过他所谓的原则。


    陈与禾无比庆幸自己着急买房的决定,人还是要有自己的容身之所。


    陈与禾心灰意冷,大力推开裴放:“家?那是你家,不是我的。”


    “我有自己的家。”


    有什么在裴放脑子里轰然崩塌了,他手指收紧:“那房子你买了?”


    “是。”


    裴放强迫自己镇静。


    陈与禾看中的那套房子,虽不是什么豪宅,但江宁的房价居高不下,首付款定然不少。她们姐妹俩这些年又是创业又要生活,苏灵铃那么紧急的烧伤都是最近一两年才开始治疗的,想来也没多少存款。


    明明猜到了答案,裴放还是不死心,继续追问:“那买房的钱?”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裴放强忍着不快追问这些细节,陈与禾就是想故意气气他:“找吴浩帆借的。”


    买房这事,对普通人来说,怎么都算一件大事,也是一件喜事,可裴放除了听她提过要买那套房子之外,再没有多的消息。他以为她们姐妹俩还要再攒攒钱,也一直没敢主动提及这事。


    陈与禾说这是她和苏灵铃的家,裴放从来没想过要去置喙什么。可是对她来说这么一件开心和有成就感的事,她从来没想过跟他分享。


    钱不够也不会第一时间想着找他帮忙。


    现在看起来,他们三个才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挺好的,恭喜你终于在江宁有了家。”裴放缓慢地别开脸,强装平静,“陈与禾,我在你心里永远就是个外人。”


    129


    第129章


    ◎你能正经超过五分钟吗◎


    数据中心的项目,绿氢虽然基本被判了死刑,陈与禾还是亲自带队,加班准备资料,完善所有细节,尽全力去冲击这个项目。


    陈与禾想着,数据中心这种重大项目,请的技术评审专家组也是非常重量级的,绿氢就算不能中标,能在这些专家面前露露脸也是好的。


    如果还能再得到专家的意见或者点拨就更好了。


    这次的失败也让陈与禾清晰的认识到,绿氢不能一直靠iMOD吃饭。


    如今科技飞速发展,技术更新换代的速度越来越快,持续创新才有出路。


    被裴家父子看轻之后,陈与禾痛定思痛,决心把重心放在工作上。


    她把自己掰成两个人用,除了负责竞标外,剩下的时间不是在看文献,就是泡在实验室里,为iMOD的性能升级做技术储备。


    吴浩帆看着陈与禾这不要命的架势,跟潜心研发iMOD那段时间还有那么点儿不一样,现在似乎多了一种跟某人赌气的成分。


    见这情形不妙,吴浩帆还是让苏灵铃回家陪陪她。


    过了几天,两位局外人才大概搞清楚了事件始末。


    还得是吴浩帆心好,约了裴放的时间,准备“上门调解”。


    吴浩帆也不藏着掖着,寒暄也省了,开门见山:“裴总,小禾这么聪明,你觉得她会不知道绿氢比不过中实能源吗?”


    “我知道她知道。”


    吴浩帆难得在裴放面前指点江山一回:“可她还是生你的气了,知道为什么吗?”


    裴放侧着身子,别扭地递了个眼神过来:“请吴总赐教。”


    “她气的不是裴总,是男朋友。”吴浩帆那叫一个苦口婆心,“小禾呢,确实很独立,也很理智。但是,你是她的男朋友,是最亲近最了解她的人,你明知道她那么在意公司,你都不愿意服个软说句好话。情侣之间,做事原则什么的,放一放也没什么。”


    吴浩帆说的,简晨早就跟裴放说过了,他也知道是自己太较真了。但陈与禾也不是一点儿错都没有,她就算不想跟他有金钱上的牵扯,也不该把买房这么重要的事全程瞒着他的。


    裴放把椅子转回来,正脸面对吴浩帆:“你知道她们买房的事吗?”


    “知道啊。”


    “她还跟你借首付的钱了?”


    吴浩帆“嘶”的一声:“也不算借吧。小禾她爸妈本来就给了她们一笔钱,姐妹俩也有点存款。小禾的工资奖金得晚些时间才能发给她,我私人先给她补上了。”


    原来是这样,裴放的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些。


    吴浩帆重重地叹了口气:“小禾自从跟你牵扯到一起,闲言碎语就没断过。说她因为攀上你,钱和资源都手到擒来的,都算文雅的。她是可以不在意这些风言风语,但是裴总,她有多好强你是知道的,她怎么可能再张口找你借钱呢。”


    吴浩帆扯了扯自己的衣襟,一副娘家人的做派:“裴总,你也别怪我偏心。现实情况是,女孩子在跟感情有关的传言上,总是被误解更多的那一方。”


    吴浩帆如愿以偿地看到了裴放后悔的神情。


    裴放低头反思自己:“我知道了,谢谢吴总特意跑一趟。”


    “小意思。”完成了任务,吴浩帆一身轻松,“别怪哥没提醒你啊,今天是投标的最后一天,小禾不加班。”


    裴放缓缓抬头,眉峰差点拧成麻绳:“哥?”


    吴浩帆脖子都梗起来了,架子摆得很足:“咋了,等你跟小禾结婚了,不得叫我姐夫吗?再说我本来就比裴总虚长几岁。”


    结婚?


    要是能跟陈与禾结婚,裴放也不是不能接受吴浩帆的新身份。


    但他不可能叫吴浩帆哥的:“咱俩各论各的。”


    吴浩帆也无所谓,起身告辞,出去的时候还嘴欠的学着裴放的语气,晃着脑袋嘟囔着:“咱俩各论各的”。


    走到门口,吴浩帆才想起嘱咐裴放:“这都是苏苏跟我说的,她下了死命令警告我不准告诉你,要你好好尝尝分别的滋味。是哥看你可怜,才来点化你的。你可别说漏嘴啊,我今天可没来过这儿。”


    裴放直笑他没出息。


    *


    晚上,“没出息”的裴放到绿氢办公楼下等陈与禾下班。


    吴浩帆说她今天不加班,但他还是等了两个多小时,才等到陈与禾下楼。


    裴放本来倚在车边,看到她下来,迎上前几步。


    看到裴放,陈与禾在原地怔愣了一会儿。


    正值周五晚上,园区里已经空了,空荡荡的没什么人,路灯比他们本人更急着让他们拥抱,把影子拉得很长。


    裴放遥遥冲她喊了一句:“还生气呢?”


    本就是生气冲动之下说的不理智的话,过了一个多月,陈与禾早就想明白了,她本来就不是在生裴放的气。


    现在事情忙完了,裴放也来找她了。


    陈与禾小跑过去,晚风吹着她的衣角翻飞。


    她在裴放面前站定,抬眸看他。久未见面,突然还有点生疏:“你怎么来了?”


    “接你回家。”


    陈与禾没应,只浅浅勾住了他的食指。


    裴放趁势将她的手握进手里:“陈与禾,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我不信你感觉不到。我夸你聪明、有能力,我相信你和绿氢会越来越好,是基于我的客观评价,不是因为我爱你。”


    时隔一个月,裴放回答了陈与禾对他的质疑。


    虽然迟到了很久,但短暂的分离让他们更懂得珍惜彼此。


    “对不起裴放。”陈与禾垂着脑袋道歉,“我不该这么久都不理你的。”


    刚出声眼眶就热了,陈与禾嘤咛着往他怀里扑,委屈巴巴地说:“我就是不想让你看到我拼尽全力还失败了的样子。”


    “难道我会笑你吗?”裴放拍拍她的背,“再说,谁没失败过,别对自己要求这么高。”


    “你也失败过吗?”


    “我的黑历史被我爸记到现在,每年过年都要被拿出来说。”


    陈与禾一下子来了兴致:“是什么?”


    裴放只字不提,只盯着她:“你今年去我家过年,你就会知道了。”


    “哼,用八卦诱惑我。”


    裴放还是心疼她的,提起了别的:“那就说最近的,跟你直接相关的,合能我不就看走眼了吗,还让你们走了那么多弯路。”


    陈与禾立马严正解释:“那跟你没关系。”


    “所以同理可得,这次就算绿氢没中标,也跟你没关系,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道理她都懂,心里还是免不了难受:“我知道了。”


    裴放柔声哄她:“那别生我的气了,跟我回家吧。”


    “我没有生你的气,真的。”陈与禾抬眸,声音已经开始哽咽,“我只是…有点难过。”


    难过这两个字说出口的瞬间,她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裴放心疼地把她拉进怀里,紧紧抱着:“好好的哭什么?”


    她呜咽着,抽泣着,温热的眼泪洇湿了他的肩膀。


    这一个月,陈与禾沉下心来回归到正常的工作,她想了很多。


    绿氢这一路走得格外艰难,坎坷不断,但好在她的每一步都有不错的结果,也迎来了曙光。


    江宁运动会过后,陈与禾收到了太多鲜花和掌声,周围都是夸奖和恭贺。她收获了领导和行业内的肯定,绿氢也越来越好,大大小小的订单也变多了。


    生活上,她有了新的恋情,她和苏苏畅想多年的买房计划也完成了。


    小时候她想象中的理想生活,正在一步步实现。


    她有点太顺利了,甚至幸福得有些飘飘然了。


    若不是那天在裴放办公室听到了裴家父子的实话,陈与禾还意识不到自己被短暂的浮华遮蔽了双眼。


    绿氢收到数据中心的投标邀请,是对他们的肯定,这不假。但在收到邀请的那一刻,陈与禾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失去了往日的谨慎,甚至都忘了去评估项目可行性,就跑到裴放面前去炫耀。裴放的欲言又止也没能挽救她的自大,那时她以为绿氢真的能一飞冲天。


    现实给了她答案。


    她开始责怪自己:“裴放,最近我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


    裴放揉着她的脑后安慰:“我喜欢的陈与禾从来都是骄傲的。”


    “可是她现在骄傲得开始自不量力了。”


    说到这里,陈与禾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裴放感觉到肩膀又被晕湿了一片,他悄悄叹了口气,把人从怀里退出来,躬下身子,跟她平视,言辞恳切,一字一句地告诉她:“陈与禾,你已经拿到决赛圈的入场券了,不要妄自菲薄。”


    “我想你应该知道,靖州数据中心这个项目不是绿氢现阶段能够到的,这个结果跟你的能力和努力无关。”


    “我就是知道机会渺茫,那天才去找你商量的。”陈与禾泪眼朦胧,声音哑哑的也不耽误她声讨裴放,“你倒好,给我当头一棒。”


    她眼睛鼻子都哭红了,脸也是花的,发起脾气来一点威慑力都没有,更像是撒娇。


    裴放笑着帮她擦脸:“好,对不起。”


    说开了就好了,陈与禾吸吸鼻子,仰着头让他处理自己脸上的狼狈。


    裴放擦干净她脸上的泪痕,又亲了亲她红红的眼睛:“竞标资料准备得顺利吗?”


    “当然了。我们熬了几个大夜做出来的。”


    她还是那个自信的陈与禾。


    “辛苦了。”裴放抱了抱她,拍拍她的背安慰。她背后的脊椎骨节节分明,摸着都硌手,“都累瘦了。”


    陈与禾舒服得在他怀里蹭了两下,抬头问:“哪儿瘦了?”


    裴放一声轻叹还没出口,露出一个既无奈又纵容的浅笑:“陈与禾,你能正经超过五分钟吗?”


    “那怎么办,我看到裴总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


    裴放把人从自己身上剥离开:“说你好色你还演上了是吧?”


    陈与禾大言不惭:“这叫女人本色。”


    “行,女人本色。”裴放低头冷脸看着她,声音极尽诱惑,“那要跟我回家吗?”


    “嗯。”陈与禾把脑袋靠在他肩头,重重地点了下头,趁机扒着他的手臂借力,“可是我好累呀,裴放。”


    车就停在路边,裴放提溜着她,让她站好,无奈地说:“矫情什么,就几步路。”


    “有男朋友在,不能矫情吗?”


    裴放搂着她往车的方向去:“陈与禾,我发现你真是越来越难缠了。”


    陈与禾笑了笑,友情提示:“裴总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哦。”


    反悔什么反悔,这种事哪兴反悔的。裴放把人塞副驾里:“睡了我不想负责啊,门儿都没有。”


    周五的晚高峰,大家都忙着回家,路上堵得水泄不通。


    平时二十分钟的路程,今天硬生生开了一个半小时。


    “独守空房”了整整一个月的裴放,刚进家门就把陈与禾往房里带。


    她的衣服在玄关接吻时就被他剥了大半,又被他一路亲着退到床上,柔软的被子承托住她,陈与禾抵着裴放覆上来的肩膀:“困了,想睡觉。”


    裴放热吻不停:“蒙谁呢,你都睡一路了。”


    130


    第130章


    ◎你是最好的◎


    折腾到半夜,结束后陈与禾直接睡着了。


    这段时间为了准备竞标资料,脑子太紧绷,猛地一放松,连梦里都是竞标的事。梦里,时间快进到结果公示,绿氢还真没选上。


    陈与禾一下惊醒,这个梦也太真实了吧。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项目没中还是会有遗憾的。


    身边的裴放睡得正熟,陈与禾平复了心情,睡意全无,她借着微弱的光线打量起裴放的眉眼来。


    平日的裴放,桀骜中带着些许冷漠,眼神里总有些严厉。而此刻的裴放,碎发遮住了他凌厉的眉峰,长长的睫毛削减了几分淡漠,看着倒是温驯了很多。


    陈与禾描摹着他的鼻峰,沿路抚过下唇,忽地被他张口咬住。


    裴放把她的手搁在唇边轻吻:“不是累了?”


    陈与禾像是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眼眸低垂,心事重重。


    “裴放,你说,绿氢到底差在哪儿?”


    此刻的陈与禾看起来像一只易碎品,跟平时自信洒脱的她完全不一样。裴放微微叹着气,右臂从她脖子下方穿过去,把人收进怀里,下巴抵住她的发顶。


    “别想太多。”


    她埋进他颈窝,他说话时声带的震动触得她的脸颊痒痒的。


    陈与禾突然没什么安全感,迷茫如夜色蔓延,蚕食她的信心。她回抱住他的背脊,想从他身上汲取些力量:“可我已经很努力了。”


    “我知道。”


    “我是不是,没有我以为的那么好,我还能走得更远吗?”


    她从来没有这么自我怀疑过。这次的打击对她比裴放以为的要大。


    裴放扭过身子想去开灯,再好好跟她聊聊,身体刚动就被陈与禾死死抱住。


    “别开灯。”


    她的声音柔柔的,带着哭腔。


    裴放见过的陈与禾的眼泪,几乎都是为了别人,因为苏灵铃的遭遇,亦或是因为心疼孟玦,她极少因为自己的事情哭。


    这是第二次,因为突如其来的打击,她开始怀疑自己。裴放又是心疼又觉得束手无策。


    裴放捧着她的脸,光线暗淡,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哭了?”


    “没有。”


    寂静的深夜,一丁点儿动静都听得清清楚楚。她又在嘴硬。


    “陈与禾,我这个人,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像什么‘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这种话,我想你未必会喜欢。”


    “数据中心这个项目,被邀请的企业绝大多数都是国字头,绿氢这么一家年轻的民营企业,能受到邀请已经非常不容易了,甚至可能只有你们一家。这是独一份的荣誉。”


    尽管这个项目还没有最终结果,裴放还是把事实摊平在她眼前:“这个项目不会给绿氢,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陈与禾这么怅然迷茫,也是因为她预知了这个结果,接受现实的同时,她还有些不甘和不解。裴放能做的,就是把她给自己套上的枷锁统统拆掉。


    有些话他本不该说,但今晚的陈与禾非常需要他的安慰和鼓励。


    “这种级别的项目,参与决策的人最看重的是稳妥,是不出错。”


    裴放说得隐晦,陈与禾却听得明白。


    启用新团队新技术,对决策者来说,风险是非常大的。若是中标的企业表现不好,甚至出了事故,决策者可能会被牵连。


    所以企业的技术、资金、资历以及兜底的能力,决策者都需要考虑进去。


    而绿氢只有技术和产品能跟那些国字头的企业拼上一拼,其他的,可以说完败。


    这其实也好理解,即便是江宁运动会,本着支持本地企业发展的原则,主办方依然采用了较为成熟的锂电池和氢能源两种技术方案,为的就是稳妥。


    而靖州的这个项目关系到信息数据安全,责任重大,不出错才是最重要的。


    陈与禾逐渐恢复了平静,裴放沉吟片刻后继续说:“但这并不代表绿氢只是陪跑。这次露了面,以后若是有合适的项目,绿氢就会出现在他们的重点考虑范围内。”


    这些陈与禾也想过,经裴放这么一说,她就更加确信了这一个月的努力不会白费。有些事不是她能够左右的,也超出了裴放的能力范畴,可裴放的如实相告,消解了她的不安和疑惑。


    身上的担子轻了,陈与禾卖着乖:“裴总怎么知道这么多,难道有内部消息?”


    “哪有什么内部消息,这是常识。”


    她蹭到他身边,声音拖得又软又长:“我怎么没有这些常识啊。”


    “少来。”裴放享受着她拙劣的恭维和讨好,“你自己明明已经猜到了,就是爱钻牛角尖。”


    她搂着他的腰钻进他怀里:“所以我需要你帮我理清头绪嘛。”


    “陈与禾,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爱撒娇呢。”


    “裴总不喜欢?”


    裴放不自然地咳了两声:“都喜欢。”


    “裴放,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这个问题把裴放难住了。他也说不清自己喜欢她什么,他只知道自己总是会被她吸引,被她惊艳,会被她的喜怒哀乐牵动,会在意她的一切,把她的人生当作自己的人生。


    面对她的灵魂拷问,裴放有些难为情:“大半夜的,别闹。”


    陈与禾摇他的肩膀:“你说说看嘛!”


    裴放只好如实作答:“不知道,就是喜欢。”


    简短的回答,陈与禾并不满意:“你是不是嫌我矫情?”


    “没有。”


    陈与禾掰过他的脸,一脸认真:“裴放,你要站在我这边。”


    裴放扭头看她:“嗯?”


    “你说你不爱说什么好听的话,可是有时候,嗯…不涉及原则的情况下,我希望你可以站在我这边。”


    “就像上次在你办公室,你爸问你,绿氢和中实能源谁更好。我当然知道绿氢现在比不得中实能源啊,可是我还是想得到你的支持的。”


    “你们是父子,是家人,父亲又不会真的责怪儿子偏心没眼光,他问你,你可以心安理得地回答他,我女朋友的公司就是比别的公司好。”


    “我也希望我在你心里就是最好的。”


    裴放听得认真。这是他的女朋友在对他提要求,这种感觉有些陌生,却很美好,有一种她真的想跟他一起走下去的坚定。


    陈与禾从来没跟他说过类似的话。


    她以前总是说,“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没有你我也可以过得很好”,诸如此类…


    裴放一度以为,就算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他也不足以影响她的情绪。


    直到那天在他的办公室,她因为他说的话而生气,失望,裴放在心疼之余,其实还有些庆幸,庆幸她会在意他的想法。


    今晚,她在深夜难过时,寻求他的安慰,他觉得自己是被她需要的。


    裴放想,自己在她心里的重量应该有在渐渐增加吧。


    她把她原本独立的人生掀开了一个角,大方地与他共享。


    到此刻,裴放才觉得自己真的走进了她心里。


    裴放抱住她,心被塞得满满的:“你一直都是。”


    最好的!


    “哦对了,还有件事,我要跟你道歉。”


    其实裴放已经猜到她想说什么,不过她想说,就让她好好说个痛快。他懒懒的:“嗯?什么?”


    陈与禾一个用力把裴放推到仰躺,撑着他的胸膛当垫板,越过他去开他那边的台灯。


    裴放还没反应过来她想干嘛,就被她过于宽松的睡衣糊了一脸,紧接着身上的重量传来,灯光亮起。裴放怕她撞到台灯,下意识扶着她,笑着说:“你开你那边的不行吗”


    “忘了。”陈与禾嘿嘿一笑。她理好衣服,盘腿坐好,态度十分端正,借着暖黄色的灯光诚恳坦白,“裴放,买房的事,我不该瞒着你。”


    裴放也顺势坐起身,倚靠在床头:“嗯,还有呢?”


    陈与禾转悠着眼珠,又眨巴了两下眼睛:“没有了。”


    “没有了?”裴放操着手,一副等她坦白从宽的架势,“你再好好想想。”


    “不该不理你,我已经道过歉了呀。还有什么,裴总提醒一下我?”


    裴放学着她的动作,盘坐在床上,拉过她的手:“我个人名下3%的绿氢的股份,我想转让到你名下。”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我们签的那个协议…”说起当初干的蠢事,裴放还是无法原谅自己,“当时就约定了3%的股份在一年期满后会转让给你…现在我也得偿所愿了,也该把属于你的还给你了。”


    提起以前,裴放说话都结结巴巴的,陈与禾故意开着玩笑想逗他笑:“裴总是不是嫌我穷?”


    裴放佯怒:“你什么事都不肯找我,我只好用这种笨办法了。”


    陈与禾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戳戳他的肩膀:“还在怪我买房问吴浩帆借钱,没找你呢?”


    裴放一点也不掩饰:“是。”


    陈与禾不知道吴浩帆去找过裴放,耐心解释着:“我那是说来故意气你的,我没找学长借钱,是学长预支了我的项目奖金而已。”


    “与禾,我是你男朋友,在任何时候,你都可以第一时间来找我。”


    陈与禾双手交握纠缠,十分纠结:“我们本来在公事上就有利益往来,我不想私人关系还跟你有太多金钱上的牵扯…”


    “我们早就牵扯不清了陈与禾。”裴放定定地望着她,“你答应了做我的女朋友,是你自己走到我的世界里来的,你甩不掉我了。”


    深夜的告白,陈与禾有些招架不住:“谁要甩掉你了。”


    他还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像蓄势待发的弓箭,不动如山,却蓄满了能量。陈与禾观察着他,心跳得很快,在裴放身形动的一瞬间,她扑过去,压在他身上耍赖:“不说了,睡觉。”


    “我本来也是想说睡觉的,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陈与禾去捂他的嘴:“关灯!”


    裴放还在笑:“陈与禾,你这脑子该清空一下了。”


    “裴放,你闭嘴!”


    裴放抬手关了灯,把陈与禾从自己身上薅下去,手臂自发地枕到她颈下。


    卧室又恢复了黑暗和宁静,原来伴着身边人均匀的呼吸入眠是如此安心和幸福。


    “裴放,你说的那些,我会学着去做的。”


    裴放收紧臂膀,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好,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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